晉書 房玄齡等 帝紀第一 帝紀第二 帝紀第三 帝紀第四 帝紀第五 帝紀第六 帝紀第七 帝紀第八 帝紀第九 帝紀第十 志第一 志第二 志第三 志第四 志第五 志第六 志第七 志第八 志第九 志第十 志第十一 志第十二 志第十三 志第十四 志第十五 志第十六 志第十七 志第十八 志第十九 志第二十 列傳第一 列傳第二 列傳第三 列傳第四 列傳第五 列傳第六 列傳第七 列傳第八 列傳第九 列傳第十 列傳第十一 列傳第十二 列傳第十三 列傳第十四 列傳第十五 列傳第十六 列傳第十七 列傳第十八 列傳第十九 列傳第二十 列傳第二十一 列傳第二十二 列傳第二十三 列傳第二十四 列傳第二十五 列傳第二十六 列傳第二十七 列傳第二十八 列傳第二十九 列傳第三十 列傳第三十一 列傳第三十二 列傳第三十三 列傳第三十四 列傳第三十五 列傳第三十六 列傳第三十七 列傳第三十八 列傳第三十九 列傳第四十 列傳第四十一 列傳第四十二 列傳第四十三 列傳第四十四 列傳第四十五 列傳第四十六 列傳第四十七 列傳第四十八 列傳第四十九 列傳第五十 列傳第五十一 列傳第五十二 列傳第五十三 列傳第五十四 列傳第五十五 列傳第五十六 列傳第五十七 列傳第五十八 列傳第五十九 列傳第六十 列傳第六十一 列傳第六十二 列傳第六十三 列傳第六十四 列傳第六十五 列傳第六十六 列傳第六十七 列傳第六十八 列傳第六十九 列傳第七十 載記第一 載記第二 載記第三 載記第四 載記第五 載記第六 載記第七 載記第八 載記第九 載記第十 載記第十一 載記第十二 載記第十三 載記第十四 載記第十五 載記第十六 載記第十七 載記第十八 載記第十九 載記第二十 載記第二十一 載記第二十二 載記第二十三 載記第二十四 載記第二十五 載記第二十六 載記第二十七 載記第二十八 載記第二十九 載記第三十 晉 書 帝紀第一     宣帝   宣皇帝諱懿,字仲達,河內溫縣孝敬裡人,姓司馬氏。其先出自帝高陽之子重黎,為夏官祝融,歷唐、虞、夏、商,世序其職。及周,以夏官為司馬。其後程柏休父,周宣王時,以世官克平徐方,錫以官族,因而為氏。楚漢間,司馬仰為趙將,與諸侯伐秦。秦亡,立為殷王,都河內。漢以其地為郡,子孫遂家焉。自仰八世,生征西將軍鈞,字叔平。鈞生豫章太守量,字公度。量生穎川太守俊,字元異。俊生京兆尹防,字建公。帝即防之第二子也。少有奇節,聰明多大略,博學洽聞,伏膺儒教。漢末大亂,常慨然有憂天下心。南陽太守同郡楊俊名知人,見帝,未弱冠,以為非常之器。尚書清河崔琰與帝兄朗善,亦謂朗曰:「君弟聰亮明允,剛斷英特,非子所及也。」   漢建安六年,郡舉上計掾。魏武帝為司空,聞而辟之。帝知漢運方微,不欲屈節曹氏,辭以風痺,不能起居。魏武使人夜往密刺之,帝堅臥不動。及魏武為丞相,又闢為文學掾,敕行者曰:「若復盤桓,便收之。」帝懼而就職。於是,使與太子游處,遷黃門侍郎,轉議郎、丞相東曹屬,尋轉主簿。從討張魯,言於魏武曰:「劉備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附而遠爭江陵,此機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漢中,益州震動,進兵臨之,勢必瓦解。因此之勢,易為功力。聖人不能違時,亦不失時矣。」魏武曰:「人苦無足,既得隴右,復欲得蜀!」言竟不從。既而從討孫權,破之。軍還,權遣使乞降,上表稱臣,陳說天命。魏武帝曰:「此兒欲踞吾著爐炭上邪!」答曰:「漢運垂終,殿下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之。權之稱臣,天人之意也。虞、夏、殷、周不以謙讓者,畏天知命也。」   魏國既建,遷太子中庶子。每與大謀,輒有奇策,為太子所信重,與陳群、吳質、硃樂號曰四友。遷為軍司馬,言於魏武曰:「昔箕子陳謀,以食為首。今天下不耕者蓋二十餘萬,非經國遠籌也。雖戎甲未卷,自宜且耕且守。」魏武納之,於是務農積穀,國用豐贍。帝又言荊州刺史胡修粗暴,南鄉太守傅方驕奢,並不可居邊。魏武不之察。及蜀將羽圍曹仁於樊,於禁等七軍皆沒,修、方果降羽,而仁圍甚急焉。是時漢帝都許昌,魏武以為近賊,欲徙河北。帝諫曰:「禁等為水所沒,非戰守之所失,於國家大計未有所損,而便遷都,既示敵以弱,又淮沔之人大不安矣。孫權、劉備,外親內疏,羽之得意,權所不願也。可喻權所,令掎其後,則樊圍自解。」魏武從之。權果遣將呂蒙西襲公安,拔之,羽遂為蒙所獲。   魏武以荊州遺黎及屯田在穎川者逼近南寇,皆欲徙之。帝曰:「荊楚輕脫,易動難安。關羽新破,諸為惡者藏竄觀望。今徙其善者,既傷其意,將令去者不敢復還。」從之。其後諸亡者悉復業。及魏武薨於洛陽,朝野危懼。帝綱紀喪事,內外肅然。乃奉梓宮還鄴。   魏文帝即位,封河津亭侯,轉丞相長史。會孫權帥兵西過,朝議以樊、襄陽無谷,不可以禦寇。時曹仁鎮襄陽,請召仁還宛。帝曰:「孫權新破關羽,此其欲自結之時也,必不敢為患。襄陽水陸之沖,禦寇要害,不可棄也。」言竟不從。仁遂焚棄二城,權果不為寇,魏文悔之。及魏受漢禪,以帝為尚書。頃之,轉督軍、御史中丞,封安國鄉侯。   黃初二年,督軍官罷,遷侍中、尚書右僕射。   五年,天子南巡,觀兵吳疆。帝留鎮許昌,改封向鄉侯,轉撫軍、假節,領兵五千,加給事中、錄尚書事。帝固辭。天子曰:「吾於庶事,以夜繼晝,無須臾寧息。此非以為榮,乃分憂耳。」   六年,天子復大興舟師征吳,覆命帝居守,內鎮百姓,外供軍資。臨行,詔曰:「吾深以後事為念,故以委卿。曹參雖有戰功,而蕭何為重。使吾無西顧之憂,不亦可乎!」天子自廣陵還洛陽,詔帝曰:「吾東,撫軍當總西事;吾西,撫軍當總東事。」於是帝留鎮許昌。及天子疾篤,帝與曹真、陳群等見於崇華殿之南堂,並受顧命輔政。詔太子曰:「有間此三公者,慎勿疑之。」明帝即位,改封舞陽侯。及孫權圍江夏,遣其將諸葛瑾、張霸並攻襄陽,帝督諸軍討權,走之。進擊,敗瑾,斬霸,並首級千餘。遷驃騎將軍。   太和元年六月,天子詔帝屯於宛,加督荊、豫二州諸軍事。初,蜀將孟達之降也,魏朝遇之甚厚。帝以達言行傾巧,不可任,驟諫,不見聽,乃以達領新城太守,封侯,假節。達於是連吳固蜀,潛圖中國。蜀相諸葛亮惡其反覆,又慮其為患。達與魏興太守申儀有隙,亮欲促其事,乃遣郭模詐降,過儀,因漏洩其謀。達聞其謀漏洩,將舉兵。帝恐達速發,以書喻之曰:「將軍昔棄劉備,託身國家,國家委將軍以疆埸之任,任將軍以圖蜀之事,可謂心貫白日。蜀人愚智,莫不切齒於將軍。諸葛亮欲相破,惟苦無路耳。模之所言,非小事也,亮豈輕之而令宣露,此殆易知耳。」達得書大喜,猶與不決。帝乃潛軍進討。諸將言達與二賊交構,宜觀望而後動。帝曰:「達無信義,此其相疑之時也,當及其未定促決之。」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吳蜀各遣其將向西城安橋、木闌塞以救達,帝分諸將距之。初,達與亮書曰:「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聞吾舉事,當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間也,則吾城已固,諸軍足辦。則吾所在深險,司馬公必不自來;諸將來,吾無患矣。」及兵到,達又告亮曰:「吾舉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上庸城三面阻水,達於城外為木柵以自固。帝渡水,破其柵,直造城下。八道攻之,旬有六日,達甥鄧賢、將李輔等開門出降。斬達,傳首京師。俘獲萬餘人,振旅還於宛。乃勸農桑,禁浮費,南土悅附焉。初,申儀久在魏興,專威疆埸,輒承製刻印,多所假授。達既誅,有自疑心。時諸郡守以帝新克捷,奉禮求賀,皆聽之。帝使人諷儀,儀至,問承製狀,執之,歸於京師。又徙孟達餘眾七千餘家於幽州。蜀將姚靜、鄭他等帥其屬七千餘人來降。時邊郡新附,多無戶名,魏朝欲加隱實。屬帝朝於京師,天子訪之於帝。帝對曰:「賊以密網束下,故下棄之。宜弘以大綱,則自然安樂。」又問二虜宜討,何者為先?對曰:「吳以中國不習水戰,故敢散居東關。凡攻敵,必扼其喉而樁其心。夏口、東關,賊之心喉。若為陸軍以向皖城,引權東下,為水戰軍向夏口,乘其虛而擊之,此神兵從天而墜,破之必矣。」天子並然之,覆命屯於宛。   四年,遷大將軍,加大都督、假黃鉞,與曹真伐蜀。帝自西城斫山開道,水陸並進,溯沔而上,至於朐,拔其新豐縣。軍次丹口,遇雨,班師。明年,諸葛亮寇天水,圍將軍賈嗣、魏平於祁山。天子曰:「西方有事,非君莫可付者。」乃使帝西屯長安,都督雍、梁二州諸軍事,統車騎將軍張郃、後將軍費曜、征蜀護軍戴凌、雍州刺史郭淮等討亮。張郃勸帝分軍往雍、郿為後鎮,帝曰:「料前軍獨能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軍隃麋。亮聞大軍且至,乃自帥眾將芟上邽之麥。諸將皆懼,帝曰:「亮慮多決少,必安營自固,然後芟麥。吾得二日兼行足矣。」於是卷甲晨夜赴之。亮望塵而遁。帝曰:「吾倍道疲勞,此曉兵者之所貪也。亮不敢據渭水,此易與耳。」進次漢陽,與亮相遇,帝列陣以待之。使將牛金輕騎餌之,兵才接而亮退,追至祁山。亮屯鹵城,據南北二山,斷水為重圍。帝攻拔其圍,亮宵遁。追擊,破之,俘斬萬計。天子使使者勞軍,增封邑。時軍師杜襲、督軍薛悌皆言,明年麥熟,亮必為寇,隴右無谷,宜及冬豫運。帝曰:「亮再出祁山,一攻陳倉,挫衄而反。縱其後出,不復攻城,當求野戰,必在隴東,不在西也。亮每以糧少為恨,歸必積穀,以吾料之,非三稔不能動矣。」於是表徙冀州農夫佃上邽,興京兆、天水、南安監冶。   青龍元年,穿成國渠,築臨晉陂,溉田數千頃,國以充實。   二年,亮又率眾十餘萬出斜谷,壘於郿之渭水南原。天子憂之,遣征蜀護軍秦朗督步騎二萬,受帝節度。諸將欲住渭北以待之,帝曰:「百姓積聚皆在渭南,此必爭之地也。」遂引軍而濟,背水為壘。因謂諸將曰:「亮若勇者,當出武功依山而東,若西上五丈原,則諸軍無事矣。」亮果上原,將北渡渭,帝遣將軍周當屯陽遂以餌之。數日,亮不動。帝曰:「亮欲爭原而不向陽遂,此意可知也。」遣將軍胡遵、雍州刺史郭淮共備陽遂,與亮會於積石,臨原而戰,亮不得進,還於五丈原。會有長星墜亮之壘,帝知其必敗,遣奇兵掎亮之後,斬五百餘級,獲生口千餘,降者六百餘人。時朝廷以亮僑軍遠寇,利在急戰,每命帝持重,以候其變。亮數挑戰,帝不出,因遺帝巾幗婦人之飾。帝怒,表請決戰,天子不許,乃遣骨鯁臣衛尉辛毗杖節為軍師以制之。後亮復來挑戰,帝將出兵以應之,毗杖節立軍門,帝乃止。初,蜀將姜維聞毗來,謂亮曰:「辛毗杖節而至,賊不復出矣。」亮曰:「彼本無戰心,所以固請者,以示武於其眾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邪!」帝弟孚書問軍事,帝復書曰:「亮志大而不見機,多謀而少決,好兵而無權,雖提卒十萬,已墮吾畫中,破之必矣。」與之對壘百餘日,會亮病卒,諸將燒營遁走,百姓奔告,帝出兵追之。亮長史楊儀反旗鳴鼓,若將距帝者。帝以窮寇不之逼,於是楊儀結陣而去。經日,乃行其營壘,觀其遺事,獲其圖書、糧谷甚眾。帝審其必死,曰:「天下奇才也。」辛毗以為尚未可知。帝曰:「軍家所重,軍書密計、兵馬糧谷,今皆棄之,豈有人捐其五藏而可以生乎?宜急追之。」關中多蒺藜,帝使軍士二千人著軟材平底木屐前行,蒺藜悉著屐,然後馬步俱進。追到赤岸,乃知亮死。審問,時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帝聞而笑曰:「吾便料生,不便料死故也。」先是,亮使至,帝問曰:「諸葛公起居何如,食可幾米?」對曰:「三四升。」次問政事,曰:「二十罰已上皆自省覽。」帝既而告人曰:「諸葛孔明其能久乎!」竟如其言。亮部將楊儀、魏延爭權,儀斬延,並其眾。帝欲乘隙而進,有詔不許。   三年,遷太尉,累增封邑。蜀將馬岱入寇,帝遣將軍牛金擊走之,斬千餘級。武都氐王苻雙、強端帥其屬六千餘人來降。關東饑,帝運長安粟五百萬斛於京師。   四年,獲白鹿,獻之。天子曰:「昔周公旦輔成王,有素雉之貢。今君受陝西之任,有白鹿之獻,豈非忠誠協符,千載同契,俾乂邦家,以永厥休邪!」及遼東太守公孫文懿反,征帝詣京師。天子曰:「此不足以勞君,事欲必克,故以相煩耳。君度其行何計?」對曰:「棄城預走,上計也。據遼水以距大軍,次計也。坐守襄平,此成擒耳。」天子曰:「其計將安出?」對曰:「惟明者能深度彼己,豫有所棄,此非其所及也。今懸軍遠征,將謂不能持久,必先距遼水而後守,此中下計也。」天子曰:「往還幾時?」對曰:「往百日,還百日,攻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一年足矣。」是時大修宮室,加之以軍旅,百姓饑弊。帝將即戎,乃諫曰:「昔周公營洛邑,蕭何造未央,今宮室未備,臣之責也。然自河以北,百姓困窮,外內有役,勢不並興,宜假絕內務,以救時急。」   景初二年,帥牛金、胡遵等步騎四萬發自京都。車駕送出西明門。詔弟孚、子師送過溫,賜以谷帛牛酒,敕郡守典農以下皆往會焉。見父老故舊,宴飲累日。帝歎息,悵然有感,為歌曰:「天地開闢,日月重光。遭遇際會,畢力遐方。將掃群穢,還過故鄉。肅清萬里,總齊八荒。告成歸老,待罪舞陽。」遂進師,經孤竹,越碣石,次於遼水。文懿果遣步騎數萬,阻遼隧,堅壁而守,南北六七十里,以距帝。帝盛兵多張旗幟,出其南,賊盡銳赴之。乃泛舟潛濟以出其北,與賊營相逼,沈舟焚梁,傍遼水作長圍,棄賊而向襄平。諸將言曰:「不攻賊而作圍,非所以示眾也。」帝曰:「賊堅營高壘,欲以老吾兵也。攻之,正入其計,此王邑所以恥過昆陽也。古人曰,敵雖高壘,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賊大眾在此,則巢窟虛矣。我直指襄平,則人懷內懼,懼而求戰,破之必矣。」遂整陣而過。賊見兵出其後,果邀之。帝謂諸將曰:「所以不攻其營,正欲致此,不可失也。」乃縱兵逆擊,大破之,三戰皆捷。賊保襄平,進軍圍之。初,文懿聞魏師之出也,請救於孫權。權亦出兵遙為之聲援,遺文懿書曰:「司馬公善用兵,變化若神,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之。」會霖潦,大水,平地數尺,三軍恐,欲移營。帝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賊恃水,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皆不聽。司馬陳圭曰:「昔攻上庸,八部並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今者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帝曰:「孟達眾少而食支一年,吾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圖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半解,猶當為之。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競也。今賊眾我寡,賊饑我飽,水雨乃爾,功力不設,雖當促之,亦何所為。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落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采,此故驅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眾恃雨,故雖饑困,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朝廷聞師遇雨,鹹請召還。天子曰:「司馬公臨危制變,計日擒之矣。」既而雨止,遂合圍。起土山地道,楯櫓鉤橦,發矢石雨下,晝夜攻之。時有長星,色白,有芒鬣,自襄平城西南流於東北,墜於梁水,城中震懾。文懿大懼,乃使其所署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乞降,請解圍而縛。不許,執建等,皆斬之。檄告文懿曰:「昔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而迎之。孤為王人,位則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捨,豈楚鄭之謂邪!二人老耄,必傳言失旨,已相為斬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文懿復遣侍中衛演乞剋日送任。帝謂演曰:「軍事大耍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余二事惟有降與死耳。汝不肯面縛,此為決就死也,不須送任。」文懿攻南圍突出,帝縱兵擊敗之,斬於梁水之上星墜之所。既入城,立兩標以別新舊焉。男子年十五已上七千餘人皆殺之,以為京觀。偽公卿已下皆伏誅,戮其將軍畢盛等二千餘人。收戶四萬,口三十餘萬。初,文懿篡其叔父恭位而囚之。及將反,將軍綸直、賈范等苦諫,文懿皆殺之。帝乃釋恭之囚,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令曰:「古之伐國,誅其鯨鯢而已,諸為文懿所詿誤者,皆原之。中國人欲還舊鄉,恣聽之。」時有兵士寒凍,乞襦,帝弗之與。或曰:「幸多故襦,可以賜之。」帝曰:「襦者官物,人臣無私施也。」乃奏軍人年六十已上者罷遣千餘人,將吏從軍死亡者致喪還家。遂班師。天子遣使者勞軍於薊,增封食昆陽,並前二縣。初,帝至襄平,夢天子枕其膝,曰:「視吾面。」俯視有異於常,心惡之。先是,詔帝便道鎮關中;及次白屋,有詔召帝,三日之間,詔書五至。手詔曰:「間側息望到,到便直排閣入,視吾面。」帝大遽,乃乘追鋒車晝夜兼行,自白屋四百餘里,一宿而至。引入嘉福殿臥內,升御床。帝流涕問疾,天子執帝手,目齊王曰:「以後事相托。死乃復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見,無所復恨矣。」與大將軍曹爽並受遺詔輔少主。及齊王即帝位,遷侍中、持節、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與爽各統兵三千人,共執朝政,更直殿中,乘輿入殿。爽欲使尚書奏事先由己,乃言於天子,徙帝為大司馬。朝議以為前後大司馬累薨於位,乃以帝為太傅。入殿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如漢蕭何故事。嫁娶喪葬取給於官,以世子師為散騎常侍,子弟三人為列侯,四人為騎都尉。帝固讓子弟官不受。   魏正始元年春正月,東倭重譯納貢,焉耆、危須諸國,弱水以南,鮮卑名王,皆遣使來獻。天子歸美宰輔,又增帝封邑。初,魏明帝好修宮室,制度靡麗,百姓苦之。帝自遼東還,役者猶萬餘人,雕玩之物動以千計。至是皆奏罷之,節用務農,天下欣賴焉。   二年夏五月,吳將全琮寇芍陂,硃然、孫倫圍樊城,諸葛瑾、步騭掠柤中,帝請自討之。議者鹹言,賊遠來圍樊,不可卒拔。挫於堅城之下,有自破之勢,宜長策以御之。帝曰:「邊城受敵而安坐廟堂,疆場騷動,眾心疑惑,是社稷之大憂也。」六月,乃督諸軍南征,車駕送出津陽門。帝以南方暑濕,不宜持久,使輕騎挑之,然不敢動。於是休戰士,簡精銳,募先登,申號令,示必攻之勢。吳軍夜遁走,追至三州口,斬獲萬餘人,收其舟船軍資而還。天子遣侍中常侍勞軍於宛。秋七月,增封食郾、臨穎,並前四縣,邑萬戶,子弟十一人皆為列侯。帝勳德日盛,而謙恭愈甚。以太常常林鄉邑舊齒,見之每拜。恆戒子弟曰:「盛滿者道家之所忌,四時猶有推移,吾何德以堪之。損之又損之,庶可以免乎?」   三年春,天子追封,謚皇考京兆尹為舞陽成侯。三月,奏穿廣漕渠,引河入汴,溉東南諸陂,始大佃於淮北。先是,吳遣將諸葛恪屯皖,邊鄙苦之,帝欲自擊恪。議者多以賊據堅城,積穀,欲引致官兵,今懸軍遠攻,其救必至,進退不易,未見其便。帝曰:「賊之所長者水也,今攻其城,以觀其變。若用其所長,棄城奔走,此為廟勝也。若敢固守,湖水冬淺,船不得行,勢必棄水相救,由其所短,亦吾利也。」   四年秋九月,帝督諸軍擊諸葛恪,車駕送出津陽門。軍次於舒,恪焚燒積聚,棄城而遁。帝以滅賊之耍,在於積穀,乃大興屯守,廣開淮陽、百尺二渠,又修諸陂於穎之南北,萬餘頃。自是淮北倉庾相望,壽陽至於京師,農官屯兵連屬焉。   五年春正月,帝至自淮南,天子使持節勞軍。尚書鄧揚、李勝等欲令曹爽建立功名,勸使伐蜀。帝止之,不可,爽果無功而還。   六年秋八月,曹爽毀中壘中堅營,以兵屬其弟中領軍羲,帝以先帝舊制禁之不可。冬十二月,天子詔帝朝會乘輿升殿。   七年春正月,吳寇柤中,夷夏萬餘家避寇北渡沔。帝以沔南近賊,若百姓奔還,必復致寇,宜權留之。曹爽曰:「今不能修守沔南而留百姓,非長策也。」帝曰:「不然。凡物致之安地則安。危地則危。故兵書曰『成敗,形也;安危,勢也』。形勢,御眾之耍,不可以不審。設令賊以二萬人斷沔水,三萬人與沔南諸軍相持,萬人陸梁柤中,將何以救之?」爽不從,卒令還南。賊果襲破柤中,所失萬計。   八年夏四月,夫人張氏薨。曹爽用何晏、鄧揚、丁謐之謀,遷太后於永寧宮,專擅朝政,兄弟並典禁兵,多樹親黨,屢改制度。帝不能禁,於是與爽有隙。五月,帝稱疾不與政事。時人為之謠曰:「何、鄧、丁,亂京城。」   九年春三月,黃門張當私出掖庭才人石英等十一人,與曹爽為伎人。爽、晏謂帝疾篤,遂有無君之心,與當密謀,圖危社稷,期有日矣。帝亦潛為之備,爽之徒屬亦頗疑帝。會河南尹李勝將蒞荊州,來候帝。帝詐疾篤,使兩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進粥,帝不持杯飲,粥皆流出霑胸。勝曰:「眾情謂明公舊風發動,何意尊體乃爾!」帝使聲氣才屬,說「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當屈并州,并州近胡,善為之備。恐不復相見,以子師、昭兄弟為托。」勝曰:「當還忝本州,非并州。」帝乃錯亂其辭曰:「君方到并州。」勝復曰:「當忝荊州。」帝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還為本州,盛德壯烈,好建功勳!」勝退告爽曰:「司馬公屍居餘氣,形神已離,不足慮矣。」他日,又言曰:「太傅不可復濟,令人愴然。」故爽等不復設備。   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天子謁高平陵,爽兄弟皆從。是日,太白襲月。帝於是奏永寧太后,廢爽兄弟。時景帝為中護軍,將兵屯司馬門。帝列陣闕下,經爽門。爽帳下督嚴世上樓,引弩將射帝,孫謙止之曰:「事未可知。」三注三止,皆引其肘不得發。大司農桓范出赴爽,蔣濟言於帝曰:「智囊往矣。」帝曰:「爽與范內疏而智不及,駑馬戀棧豆,必不能用也。」於是假司徒高柔節,行大將軍事,領爽營,謂柔曰:「君為周勃矣。」命太僕王觀行中領軍,攝羲營。帝親帥太尉蔣濟等勒兵出迎天子,屯於洛水浮橋,上奏曰:「先帝詔陛下、秦王及臣升於御床,握臣臂曰『深以後事為念』。今大將軍爽背棄顧命,敗亂國典,內則僭擬,外專威權。群官耍職,皆置所親;宿衛舊人,並見斥黜。根據盤牙,縱恣日甚。又以黃門張當為都監,專共交關,伺候神器。天下洶洶,人懷危懼。陛下便為寄坐,豈得久安?此非先帝詔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前言。昔趙高極意,秦是以亡;呂霍早斷,漢祚永延。此乃陛下之殷鑒,臣授命之秋也。公卿群臣皆以爽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衛;奏皇太后,皇太后敕如奏施行。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爽、羲,訓吏兵各以本官侯就第,若稽留車駕,以軍法從事。臣輒力疾將兵詣洛水浮橋,伺察非常。」爽不通奏,留車駕宿伊水南,伐樹為鹿角,發屯兵數千人以守。桓范果勸爽奉天子幸許昌,移檄征天下兵。爽不能用,而夜遣侍中許允、尚書陳泰詣帝,觀望風旨。帝數其過失,事止免官。泰還以報爽勸之通奏。帝又遣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諭爽,指洛水為誓,爽意信之。桓范等援引古今,諫說萬端,終不能從。乃曰:「司馬公正當欲奪吾權耳。吾得以侯還第,不失為富家翁。」范拊膺曰:「坐卿。滅吾族矣!」遂通帝奏。既而有司劾黃門張當,並發爽與何晏等反事,乃收爽兄弟及其黨與何晏、丁謐、鄧揚、畢軌、李勝、桓范等誅之。蔣濟曰:「曹真之勳,不可以不祀。」帝不聽。初,爽司馬魯芝、主簿楊綜斬關奔爽。及爽之將歸罪也,芝、綜泣諫曰:「公居伊周之任,挾天子,杖天威,孰敢不從?捨此而欲就東市,豈不痛哉!」有司奏收芝、綜科罪,帝赦之,曰:「以勸事君者。」二月,天子以帝為丞相,增封穎川之繁昌、鄢陵、新汲、父城,並前八縣,邑二萬戶,奏事不名。固讓丞相。冬十二月,加九錫之禮,朝會不拜。固讓九錫。   二年春正月,天子命帝立廟於洛陽,置左右長史,增掾屬、舍人滿十人,歲舉掾屬任御史、秀才各一人,增官騎百人,鼓吹十四人,封子肜平樂亭侯,倫安樂亭侯。帝以久疾不任朝請,每有大事,天子親幸第以諮訪焉。兗州刺史令狐愚、太尉王凌貳於帝,謀立楚王彪。   三年春正月,王凌詐言吳人塞塗水,請發兵以討之。帝潛知其計,不聽。夏四月,帝自帥中軍,泛舟沿流,九日而到甘城。凌計無所出,乃迎於武丘,面縛水次,曰:「凌若有罪,公當折簡召凌,何苦自來邪!」帝曰:「以君非折簡之客故耳。」即以凌歸於京師。道經賈逵廟,凌呼曰:「賈梁道!王凌是大魏之忠臣,惟爾有神知之。」至項,仰鴆而死。收其餘黨,皆夷三族,並殺彪。悉錄魏諸王公置於鄴,命有司監察,不得交關。天子遣侍中韋誕持節勞軍於五池。帝至自甘城,天子又使兼大鴻臚、太僕庾嶷持節,策命帝為相國,封安平郡公,孫及兄子各一人為列侯,前後食邑五萬戶,侯者十九人。固讓相國、郡公不受。六月,帝寢疾,夢賈逵、王凌為祟,甚惡之。秋八月戊寅,崩於京師,時年七十三。天子素服臨吊,喪葬威儀依漢霍光故事,追贈相國、郡公。弟孚表陳先志,辭郡公及韞輬車。九月庚申,葬於河陰,謚曰文貞,後改謚文宣。先是,預作終制,於首陽山為土藏,不墳不樹;作顧命三篇,斂以時服,不設明器,後終者不得合葬。一如遺命。晉國初建,追尊曰宣王。武帝受禪,上尊號曰宣皇帝,陵曰高原,廟稱高祖。   帝內忌而外寬,猜忌多權變。魏武察帝有雄豪志,聞有狼顧相。欲驗之。乃召使前行,令反顧,面正向後而身不動。又嘗夢三馬同食一槽,甚惡焉。因謂太子丕曰:「司馬懿非人臣也,必預汝家事。」太子素與帝善,每相全佑,故免。帝於是勤於吏職,夜以忘寢,至於芻牧之間,悉皆臨履,由是魏武意遂安。及平公孫文懿,大行殺戮。誅曹爽之際,支黨皆夷及三族,男女無少長,姑姊妹女子之適人者皆殺之,既而竟遷魏鼎雲。明帝時,王導侍坐。帝問前世所以得天下,導乃陳帝創業之始,用文帝末高貴鄉公事。明帝以面覆床曰:「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跡其猜忍,蓋有符於狼顧也。   制曰:夫天地之大,黎元為本。邦國之貴,元首為先。治亂無常,興亡有運。是故五帝之上,居萬乘以為憂;三王已來,處其憂而為樂。競智力,爭利害,大小相吞,強弱相襲。逮乎魏室,三方鼎峙,干戈不息,氛霧交飛。宣皇以天挺之姿,應期佐命,文以纘治,武以稜威。用人如在己,求賢若不及;情深阻而莫測,性寬綽而能容,和光同塵,與時舒捲,戢鱗潛翼,思屬風雲。飾忠於已詐之心,延安於將危之命。觀其雄略內斷,英猷外決,殄公孫於百日,擒孟達於盈旬,自以兵動若神,謀無再計矣。既而擁眾西舉,與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無鬥志,遺其巾幗,方發憤心。杖節當門,雄圖頓屈,請戰千里,詐欲示威。且秦蜀之人,勇懦非敵,夷險之路,勞逸不同,以此爭功,其利可見。而返閉軍固壘,莫敢爭鋒,生怯實而未前,死疑虛而猶遁,良將之道,失在斯乎!文帝之世,輔翼權重,許昌同蕭何之委,崇華甚霍光之寄。當謂竭誠盡節,伊傅可齊。及明帝將終,棟樑是屬,受遺二主,佐命三朝,既承忍死之托,曾無殉生之報。天子在外,內起甲兵,陵土未乾,遽相誅戮,貞臣之體,寧若此乎!盡善之方,以斯為惑。夫征討之策,豈東智而西愚?輔佐之心,何前忠而後亂?故晉明掩面,恥欺偽以成功;石勒肆言,笑奸回以定業。古人有云:「積善三年,知之者少,為惡一日,聞於天下。」可不謂然乎!雖自隱過當年,而終見嗤後代。亦猶竊鍾掩耳,以眾人為不聞;銳意盜金,謂市中為莫睹。故知貪於近者則遺遠,溺於利者則傷名;若不損己以益人,則當禍人而福己。順理而舉易為力,背時而動難為功。況以未成之晉基,逼有餘之魏祚?雖復道格區宇,德被蒼生,而天未啟時,寶位猶阻,非可以智競,不可以力爭,雖則慶流後昆,而身終於北面矣。 ************帝紀第二         景帝 文帝   景皇帝諱師,字子元,宣帝長子也。雅有風彩,沈毅多大略。少流美譽,與夏侯玄、何晏齊名。晏常稱曰:「惟幾也能成天下之務,司馬子元是也。」魏景初中,拜散騎常侍,累遷中護軍。為選用之法,舉不越功,吏無私焉。宣穆皇后崩,居喪以至孝聞。宣帝之將誅曹爽,深謀秘策,獨與帝潛畫,文帝弗之知也。將發夕乃告之,既而使人覘之,帝寢如常,而文帝不能安席。晨會兵司馬門,鎮靜內外,置陣甚整。宣帝曰:「此子竟可也。」初,帝陰養死士三千,散在人間,至是一朝而集,眾莫知所出也。事平,以功封長平鄉侯,食邑千戶,尋加衛將軍。及宣帝薨,議者鹹云「伊尹既卒,伊陟嗣事」,天子命帝以撫軍大將軍輔政。魏嘉平四年春正月,遷大將軍,加侍中,持節、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命百官舉賢才,明少長,恤窮獨,理廢滯。諸葛誕、毌丘儉、王昶、陳泰、胡遵都督四方,王基、州泰、鄧艾、石苞典州郡,盧毓、李豐裳選舉,傅嘏、虞松參計謀,鍾會、夏侯玄、王肅、陳本、孟康、趙酆、張緝預朝議,四海傾注,朝野肅然。或有請改易制度者,帝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詩人之美也。三祖典制,所宜遵奉;自非軍事,不得妄有改革。」   五年夏五月,吳太傅諸葛恪圍新城,朝議慮其分兵以寇淮泗,欲戍諸水口。帝曰:「諸葛恪新得政於吳,欲徼一時之利,並兵合肥,以冀萬一,不暇復為青徐患也。且水口非一,多戍則用兵眾,少戍則不足以禦寇。」恪果併力合肥,卒如所度。帝於是使鎮東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等距之。儉、欽請戰,帝曰:「恪卷甲深入,投兵死地,其鋒未易當。且新城小而固,攻之未可拔。」遂命諸將高壘以弊之。相持數月,恪攻城力屈,死傷太半。帝乃敕欽督銳卒趨合榆,要其歸路,儉帥諸將以為後繼。恪懼而遁,欽逆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正元元年春正月,天子與中書令李豐、後父光祿大夫張緝、黃門監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冗從僕射劉寶賢等謀以太常夏侯玄代帝輔政。帝密知之,使舍人王羨以車迎豐。豐見迫,隨羨而至,帝數之。豐知禍及,因肆惡言。帝怒,遣勇士以刀鐶築殺之。逮捕玄、緝等,皆夷三族。三月,乃諷天子廢皇后張氏,因下詔曰:「奸臣李豐等靖譖庸回,陰構凶慝。大將軍糾虔天刑,致之誅辟。周勃之克呂氏,霍光之擒上官,曷以過之。其增邑九千戶,並前四萬。」帝讓不受。天子以玄、緝之誅,深不自安。而帝亦慮難作,潛謀廢立,乃密諷魏永寧太后。秋九月甲戌,太后下令曰:「皇帝春秋已長,不親萬機,耽淫內寵,沈嫚女德,日近倡優,縱其醜虐,迎六宮家人留止內房,毀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又為群小所迫,將危社稷,不可承奉宗廟。」帝召群臣會議,流涕曰:「太后令如是,諸君其如王室何?」鹹曰:「伊尹放太甲以寧殷,霍光廢昌邑以安漢,權定社稷,以清四海。二代行之於古,明公當之於今,今日之事,惟命是從。」帝曰:「諸君見望者重,安敢避之?」乃與群公卿士共奏太后曰:「臣聞天子者,所以濟育群生,永安萬國。皇帝春秋已長,未親萬機,日使小優郭懷、袁信等裸袒淫戲。又於廣望觀下作遼東妖婦,道路行人莫不掩目。清商令令狐景諫帝,帝燒鐵炙之。太后遭合陽君喪,帝嬉樂自若。清商丞龐熙諫帝,帝弗聽。太后還北宮,殺張美人,帝甚恚望。熙諫,帝怒,復以彈彈熙。每文書入,帝不省視。太后令帝在式乾殿講學,帝又不從。不可以承天序。臣請依漢霍光故事,收皇帝璽綬,以齊王歸籓。」奏可,於是有司以太牢策告宗廟,王就乘輿副車,群臣從至西掖門。帝泣曰:「先臣受歷世殊遇,先帝臨崩,托以遣詔。臣復忝重任,不能獻可替否。群公卿士,遠翟舊典,為社稷深計,寧負聖躬,使宗廟血食。」於是使使者持節衛送,捨河內之重門,誅郭懷、袁信等。是日,與群臣議所立。帝曰:「方今宇宙未清,二虜爭衡,四海之主,惟在賢哲。彭城王據,太祖之子,以賢,則仁聖明允;以年,則皇室之長。天位至重,不得其才,不足以寧濟六合。」乃興群公奏太后。太后以彭城王先帝諸父,於昭穆之序為不次,則烈祖之世永無承嗣。東海定王,明帝之弟,欲立其子高貴鄉公髦。帝固爭不獲,乃從太后令,遣使迎高貴鄉公於元城而立之,改元曰正元。天子受璽惰,舉趾高,帝聞而憂之。及將大會,帝訓於天了曰:「夫聖王重始,正本敬初,古人所慎也。明當大會,萬眾瞻穆穆之容,公卿聽玉振之音。詩云:『示人不佻,是則是效。』易曰:『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雖禮儀周備,猶宜加之以祗恪,以副四海顒顒式仰。」癸巳,天子詔曰:「朕聞創業之君,必須股肱之臣;守文之主,亦賴匡佐之輔。是故文武以呂召彰受命之功,宣王倚山甫享中興之業。大將軍世載明德,應期作輔。遭天降險,帝室多難,齊王蒞政,不迪率典。公履義執忠,以寧區夏,式是百辟,總齊庶事。內摧寇虐,外靜奸宄,日昃憂勤,劬勞夙夜。德聲光於上下,勳烈施於四方。深惟大議,首建明策,權定社稷,援立朕躬,宗廟獲安,億兆慶賴。伊摯之保乂殷邦,公旦之綏寧周室,蔑以尚焉。朕甚嘉之。夫德茂者位尊,庸大者祿厚,古今之通義也。其登位相國,增邑九千,並前四萬戶;進號大都督、假黃鉞,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劍履上殿;賜錢五百萬,帛五千匹,以彰元勳。」帝固辭相國。又上書訓於天子曰:「荊山之璞雖美,不琢不成其寶;顏冉之才雖茂,不學不弘其量。仲尼有云:『予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仰觀黃軒五代之主,莫不有所稟則,顓頊受學於綠圖,高辛問道於柏招。逮至周成,旦望作輔,故能離經辯志,安道樂業。夫然,故君道明於上,兆庶順於下。刑措之隆,實由於此。宜遵先王下問之義,使講誦之業屢聞於聽,典謨之言日陳於側也。」時天子頗修華飾,帝又諫曰:「履端初政,宜崇玄樸。」並敬納焉。十一月,有白氣經天。   二年春正月,有彗星見於吳楚之分,西北竟天。鎮東大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舉兵作亂,矯太后令移檄郡國,為壇盟於西門之外,各遣子四人質於吳以請救。二月,儉、欽帥眾六萬,渡淮而西。帝會公卿謀征討計,朝議多謂可遣諸將擊之,王肅及尚書傅嘏、中書侍郎鍾會勸帝自行。戊午,帝統中軍步騎十餘萬以征之。倍道兼行,召三方兵,大會於陳許之郊。甲申,次於隱橋,儉將史招、李績相次來降。儉、欽移入項城,帝遣荊州刺史王基進據南頓以逼儉。帝深壁高壘,以待東軍之集。諸將請進軍攻其城,帝曰:「諸君得其一,未知其二。淮南將士本無反志。且儉、欽欲蹈縱橫之跡,習儀秦之說,謂遠近必應。而事起之日,淮北不從,史招、李績前後瓦解。內乖外叛,自知必敗,困獸思鬥,速戰更合其志。雖雲必克,傷人亦多。且儉等欺誑將士,詭變萬端,小與持久,詐情自露,此不戰而克之也。」乃遣諸葛誕督豫州諸軍自安風向壽春,征東將軍胡遵督青、徐諸軍出譙宋之間,絕其歸路。帝屯汝陽,遣競州刺史鄧艾督太山諸軍進屯樂嘉,示弱以誘之。欽進軍將攻艾,帝潛軍銜枚,輕造樂嘉,與欽相遇。欽子鴦,年十八,勇冠三軍,謂欽曰:「及其未定,請登城鼓噪,擊之可破也。」既謀而行,三噪而欽不能應,鴦退,相與引而東。帝謂諸將曰:「欽走矣。」命發銳軍以追之。諸將皆曰:「欽舊將,鴦少而銳,引軍內入,未有失利,必不走也。」帝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鴦三鼓,欽不應,其勢已屈,不走何待?」欽將遁,鴦曰:「不先折其勢,不得去也。」乃與驍騎十餘摧鋒陷陣,所向皆披靡,遂引去。帝遣左長史司馬璉督驍騎八千翼而追之,使將軍樂林等督步兵繼其後。比至沙陽,頻陷欽陣,弩矢雨下,欽蒙盾而馳。大破其軍。眾皆投戈而降,欽父子與麾下走保項。儉聞欽敗,棄眾宵遁淮南。安風津都尉追儉,斬之,傳首京都。欽遂奔吳,淮南平。   初,帝目有瘤疾,使醫割之。鴦之來攻也,驚而目出。懼六軍之恐,蒙之以被,痛甚,嚙被敗而左右莫知焉。閏月疾篤,使文帝總統諸軍。辛亥,崩於許昌,時年四十八。二月,帝之喪至自許昌,天子素服臨吊,詔曰:「公有濟世寧國之勳,克定禍亂之功,重之以死王事,宜加殊禮。其令公卿議制。」有司議以為忠安社稷,功濟宇內,宜依霍光故事,追加大司馬之號以冠大將軍,增邑五萬戶,謚曰武公。文帝表讓曰:「臣亡父不敢受丞相相國九命之禮,亡兄不敢受相國之位,誠以太祖常所階歷也。今謚與二祖同,必所祗懼。昔蕭何、張良、霍光鹹有匡佐之功,何謚文終,良謚文成,光謚宣成。。必以文武為謚,請依何等就加。」詔許之,謚曰忠武。晉國既建,追尊曰景王。武帝受禪,上尊號曰景皇帝,陵曰峻平,廟稱世宗。   文皇帝諱昭,字子上,景帝之母弟也。魏景初二年,封新城鄉侯。正始初,為洛陽典農中郎將。值魏明奢侈之後,帝蠲除苛碎,不奪農時,百姓大悅。轉散騎常侍。大將軍曹爽之伐蜀也,以帝為征蜀將軍,副夏侯玄出駱谷,次於興勢。蜀將王林夜襲帝營,帝堅臥不動。林退,帝謂玄曰:「費禕以據險距守,進不獲戰,攻之不可,宜亟旋軍,以為後圖。」爽等引旋,禕果馳兵趣三嶺,爭險乃得過。遂還,拜議郎。及誅曹爽,帥眾衛二宮,以功增邑千戶。蜀將姜維之寇隴右也,征西將軍郭淮自長安距之。進帝位安西將軍、持節,屯關中,為諸軍節度。淮攻維別將句安於麴,久而不決。帝乃進據長城,南趣駱谷以疑之。維懼,退保南鄭,安軍絕援,帥眾來降。轉安東將軍、持節,鎮許昌。及大軍討王凌,帝督淮北諸軍事,帥師會於項。增邑三百戶,假金印紫綬。尋進號都督,統征東將軍胡遵、鎮東將軍諸葛誕伐吳,戰於東關。二軍敗績,坐失侯。蜀將姜維又寇隴右,揚聲欲攻狄道。以帝行征西將軍,次長安。雍州刺史陳泰欲先賊據狄道,帝曰:「姜維攻羌,收其質任,聚谷作邸閣訖,而復轉行至此,正欲了塞外諸羌,為後年之資耳。若實向狄道,安肯宣露,令外人知?今揚聲言出,此欲歸也。」維果燒營而去。會新平羌胡叛,帝擊破之,遂耀兵靈州,北虜震讋,叛者悉降。以功復封新城鄉侯。高貴鄉公之立也,以參定策,進封高都侯,增封二千戶。毌丘儉、文欽之亂,大軍東征,帝兼中領軍,留鎮洛陽。及景帝疾篤,帝自京都省疾,拜衛將軍。景帝崩,天子命帝鎮許昌,尚書傅嘏帥六軍還京師。帝用嘏及鍾會策,自帥軍而還。至洛陽,進位大將軍加侍中,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輔政,劍履上殿。帝固辭不受。   甘露元年春正月,加大都督,奏事不名。夏六月,進封高都公,地方七百里,加之九錫,假斧鉞,進號大都督,劍履上殿。又固辭不受。秋八月庚申,加假黃鉞,增封三縣。   二年夏五月辛未,鎮東大將軍諸葛誕殺揚州刺史樂綝,以淮南作亂,遣子靚為質於吳以請救。議者請速伐之,帝曰:「誕以毌丘儉輕疾傾覆,今必外連吳寇,此為變大而遲。吾當與四方同力,以全勝制之。」乃表曰:「昔黥布叛逆,漢祖親征;隗囂違戾,光武西伐;烈祖明皇帝乘輿仍出:皆所以奮揚赫斯,震耀威武也。陛下宜暫臨戎,使將士得憑天威。今諸軍可五十萬,以眾擊寡,蔑不克矣。」秋七月,奉天子及皇太后東征,徵兵青、徐、荊、豫,分取關中遊軍,皆會淮北。師次於項,假廷尉何楨節,使淮南,宣慰將士,申明逆順,示以誅賞。甲戌,帝進軍丘頭。吳使文欽、唐咨、全端、全懌等三萬餘人來救誕,諸將逆擊,不能御。將軍李廣臨敵不進,泰山太守常時稱疾不出,並斬之以徇。八月,吳將硃異帥兵萬餘人,留輜重於都陸,輕兵至黎漿。監軍石苞、袞州刺史州泰御之,異退。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襲都陸,焚其糧運。苞、泰復進擊異,大破之。異之餘卒餒甚,食葛葉而遁,吳人殺異。帝曰:「異不得至壽春,非其罪也,而吳人殺之,適以謝壽春而堅誕意,使其猶望救耳。若其不爾,彼當突圍,決一旦之命。或謂大軍不能久,省食減口,冀有他變。料賊之情,不出此三者。今當多方以亂之,備其越逸,此勝計也。」因命合圍,分遣羸疾就谷淮北,稟軍士大豆,人三升。欽聞之,果喜。帝愈羸形以示之,多縱反間,揚言吳救方至。誕等益寬恣食,俄而城中乏糧。石苞、王基並請攻之,帝曰:「誕之逆謀,非一朝一夕也,聚糧完守,外結吳人,自謂足據淮南。欽既同惡相濟,必不便走。今若急攻之,損遊軍之力。外寇卒至,表裡受敵,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於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將使同戮。吾當以長策縻之,但堅守三面。若賊陸道而來,軍糧必少,吾以遊兵輕騎絕其轉輸,可不戰而破外賊。外賊破,欽等必成擒矣。」全懌母,孫權女也,得罪於吳,全端兄子禕及儀奉其母來奔。儀兄靜時在壽春,用鍾會計,作禕、儀書以譎靜。靜兄弟五人帥其眾來降,城中大駭。   三年春正月壬寅,誕、欽等出攻長圍,諸軍逆擊,走之。初,誕、欽內不相協,及至窮蹙,轉相疑貳。會欽計事與誕忤,誕手刃殺欽。欽子鴦攻誕,不克,逾城降。以為將軍,封侯,使鴦巡城而呼。帝見城上持弓者不發,謂諸將曰:「可攻矣!」二月乙酉,攻而拔之,斬誕,夷三族。吳將唐咨、孫彌、徐韶等帥其屬皆降,表加爵位,稟其餒疾。或言吳兵必不為用,請坑之。帝曰:「就令亡還,適見中國之弘耳。」於是徙之三河。夏四月,歸於京師,魏帝命改丘頭曰武丘,以旌武功。五月,天子以并州之太原上黨西河樂平新興雁門、司州之河東平陽八郡,地方七百里,封帝為晉公,加九錫,進位相國,晉國置官司焉。九讓,乃止。於是增邑萬戶,食三縣,諸子之無爵者皆封列侯。秋七月,奏錄先世名臣元功大勳之子了,隨才敘用。   四年夏六月,分荊州置二都督,王基鎮新野,州泰鎮襄陽。使石苞都督揚州,陳騫都督豫州,鍾毓都督徐州,宋鈞監青州諸軍事。   景元元年夏四月,天子覆命帝爵秩如前,又讓不受。天子既以帝三世宰輔,政非己出,情不能安,又慮廢辱,將臨軒召百僚而行放黜。五月戊子夜,使冗從僕射李昭等發甲於陵雲台,召侍中王沈、散騎常侍王業、尚書王經,出懷中黃素詔示之,戒嚴俟旦。沈、業馳告於帝,帝召護軍賈充等為之備。天子知事洩,帥左右攻相府,稱有所討,敢有動者族誅。相府兵將止不敢戰,賈充叱諸將曰:「公畜養汝輩,正為今日耳!」太子舍人成濟抽戈犯蹕,刺之,刃出於背,天子崩於車中。帝召百僚謀其故,僕射陳泰不至。帝遣其舅荀顗輿致之,延於曲室,謂曰:「玄伯,天下其如我何?」泰曰:「惟腰斬賈充,微以謝天下。」帝曰:「卿更思其次。」泰曰:「但見其上。不見其次。」於是歸罪成濟而斬之。太后令曰:「昔漢昌邑王以罪發為庶人,此兒亦宜以庶人禮葬之,使外內咸知其所行也。」殺尚書王經,貳於我也。庚寅,帝奏曰:「故高貴鄉公帥從駕人兵,拔刃鳴鼓向臣所,臣懼兵刃相接,即敕將士不得有所傷害,違令者以軍法從事。騎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濟入兵陣,傷公至隕。臣聞人臣之節,有死無貳,事上之義,不敢逃難。前者變故卒至,禍同發機,誠欲委身守死,惟命所裁。然惟本謀,乃欲上危皇太后,傾覆宗廟。臣忝當元輔,義在安國,即駱驛申敕,不得迫近輿輦。而濟妄入陣間,以致大變,哀怛痛恨,五內摧裂。濟干國亂紀,罪不容誅,輒收濟家屬,付廷尉。」太后從之,夷濟三族。與公卿議,立燕王宇之子常道鄉公璜為帝。六月,改元。丙辰,天子進帝為相國,封晉公,增十郡,加九錫如初,群從子弟未侯者封亭侯,賜錢千萬,帛萬匹。固讓,乃止。冬十一月,吳吉陽督蕭慎以書詣鎮東將軍石苞偽降,求迎。帝知其詐也,使苞外示迎之,而內為之備。   二年秋八月甲寅,天子使太尉高柔授帝相國印綬,司空鄭沖致晉公茅土九錫,固辭。   三年夏四月,肅慎來獻楛矢、石砮、弓甲、貂皮等,天子命歸於大將軍府。   四年春二月丁丑,天子覆命帝如前,又固讓。三月,詔大將軍府增置司馬一人,從事中郎二人,舍人十人。夏,帝將伐蜀,乃謀眾曰:「自定壽春已來,息役六年,治兵繕甲,以擬二虜。略計取吳,作戰船,通水道,當用千餘萬功,此十萬人百數十日事也。又南土下濕,必生疾疫。今宜先取蜀,三年之後,在巴蜀順流之勢,水陸並進,此滅虞定虢,吞韓並魏之勢也。計蜀戰士九萬,居守成都及備他郡不下四萬,然則餘眾不過五萬。今絆姜維於沓中,使不得東顧,直指駱谷,出其空虛之地,以襲漢中。彼若嬰城守險,兵勢必散,首尾離絕。舉大眾以屠城,散銳卒以略野,劍閣不暇守險,關頭不能自存。以劉禪之暗,而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知也。」征西將軍鄧艾以為未有釁,屢陳異議。帝患之,使主簿師纂為艾司馬以喻之,艾乃奉命。於是征四方之兵十八萬,使鄧艾自狄道攻姜維於沓中,雍州刺史諸葛緒自祁山軍於武街,絕維歸路,鎮西將軍鍾會帥前將軍李輔、征蜀護軍胡烈等自駱谷襲漢中。秋八月,軍發洛陽,大賚將士,陳師誓眾。將軍鄧敦謂蜀未可討,帝斬以徇。九月,又使天水太守王頎攻維營,隴西太守牽弘邀其前,金城太守楊頎趣甘松。鍾會分為二隊,入自斜谷,使李輔圍王含於樂城,又使步將易愷攻蔣斌於漢城。會直指陽安,護軍胡烈攻陷關城。姜維聞之,引還,王頎追敗維於強川。維與張翼、廖化合軍守劍閣,鍾會攻之。冬十月,天子以諸侯獻捷交至,乃申前命曰:   朕以寡德,獲承天序,嗣我祖宗之洪烈。遭家多難,不明於訓。曩者奸逆屢興,方寇內侮,大懼淪喪四海,以墮三祖之弘業。惟公經德履哲,明允廣深,迪宣武文,世作保傅,以輔乂皇家。櫛風沐雨,周旋征伐,劬勞王室,二十有餘載。毗翼前人,乃斷大政,克厭不端,維安社稷。暨儉、欽之亂,公綏援有眾,分命興師,統紀有方,用緝寧淮浦。其後巴蜀屢侵,西土不靖,公奇畫指授,制勝千里。是以段谷之戰,乘釁大捷,斬將搴旗,效首萬計。孫峻猾夏,致寇徐方,戎車首路,威靈先邁,黃鉞未啟,鯨鯢竄跡。孫壹構隙,自相疑阻,幽鑒遠照,奇策洞微,遠人歸命,作籓南夏,爰授銳卒,畢力戎行。暨諸葛誕,滔天作逆,稱兵揚楚,欽、咨逋罪,同惡相濟,帥其蝥賊,以入壽春,憑阻淮山,敢距王命。公躬擐甲冑,龔行在罰,玄謀廟算,遵養時晦。奇兵震擊,而硃異摧破;神變應機,而全琮稽服;取亂攻昧,而高墉不守。兼九伐之弘略,究五兵之正度,用能戰不窮武,而大敵殲潰;旗不再麾,而元憝授首。收勍吳之雋臣,系亡命之逋虜。交臂屈膝,委命下吏,俘馘十萬積屍成京。雪宗廟之滯恥,拯兆庶之艱難。掃平區域,信威吳會,遂戢干戈,靖我疆土,天地鬼神,罔不獲乂。乃者王室之難,變起蕭牆,賴公之靈,弘濟艱險。宗廟危而獲安,社稷墜而復寧。忠格皇天,功濟六合。是用疇咨古訓,稽諸典籍,命公崇位相國,加於群後,啟土參墟,封以晉域。所以方軌齊魯,翰屏帝室。而公遠蹈謙損,深履沖讓,固辭策命,至於八九。朕重違讓德,抑禮虧制,以彰公志,於今四載。上闕在昔建侯之典,下違兆庶具瞻之望。   惟公嚴虔王度,闡濟大猷,敦尚純樸,省繇節用,務穡勸分,九野康乂。耆叟荷崇養之德,鰥寡蒙矜恤之施,仁風興於中夏,流澤佈於遐荒。是以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狂狡貪悍,世為寇讎者,皆感義懷惠,款塞內附,或委命納貢,或求置官司。九服之外,絕域之氓,曠世所希至者,鹹浮海來享,鼓舞王德,前後至者八百七十餘萬口。海隅幽裔,無思不服;雖西旅遠貢,越裳九譯,義無以逾。維翼朕躬,下匡萬國,思靖殊方,寧濟八極。以庸蜀未賓,蠻荊作猾,潛謀獨斷,整軍經武。簡練將帥,授以成策,始踐賊境,應時摧陷。狂狡奔北,首尾震潰,禽其戎帥,屠其城邑。巴漢震疊,江源雲徹,地平天成,誠在斯舉。公有濟六合之勳,加以茂德,實總百揆,允厘庶政。敦五品以崇仁,恢六典以敷訓。而靖恭夙夜,勞謙昧旦,雖尚父之左右文武,周公之勤勞王家,罔以加焉。   昔先王選建明德,光啟諸侯,體國經野,方制五等。所以籓翼王畿,垂祚百世也。故齊魯之封,於周為弘,山川土田,邦畿七百,官司典策,制殊群後。惠襄之難,桓文以翼戴之勞,猶受錫命之禮,鹹用光疇大德,作范於後。惟公功邁於前烈,而賞闕於舊式,百辟於邑,人神同恨焉,豈可以公謙沖而久淹弘典哉?今以并州之太原上黨西河樂平新興雁門、司州之河東平陽弘農、雍州之馮翊凡十郡,南至於華,北至於陘,東至於壺口,西逾於河,提封之數,方七百里,皆晉之故壤,唐叔受之,世作盟主,實紀綱諸夏,用率舊職。爰胙茲土,封公為晉公。命使持節、兼司徒、司隸校尉陔即授印綬策書,金獸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錫茲玄土,苴以白茅,建爾國家,以永籓魏室。   昔在周召,並以公侯,入作保傅。其在近代,酇侯蕭何,實以相國,光尹漢朝。隨時之制,禮亦宜之。今進公位為相國,加綠綟綬。又加公九錫,其敬聽後命。以公思弘大猷,崇正典禮,儀刑作范,旁訓四方,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公道和陰陽,敬授人時,嗇夫反本,農殖維豐,是用錫公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公光敷顯德,惠下以和,敬信思順,庶尹允諧,是用錫公軒懸之樂、六佾之舞。公鎮靖宇宙,翼播聲教,海外懷服,荒裔款附,殊方馳義,諸夏順軌,是用錫公硃戶以居。公簡賢料材,營求俊逸,爰升多士,置彼周行,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嚴恭寅畏,底平四國,式遏寇虐,苛厲不作,是用錫公武賁之士三百人。公明慎用刑,簡恤大中,章厥天威,以糾不虔,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爰整六軍,典司征伐,犯命凌正,乃維誅殛,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JF弓十、JF矢千。公饗祀蒸蒸,孝思維則,篤誠之至,通於神明,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晉國置官司以下,率由舊式。   往欽哉!祗服朕命,弘敷訓典,光澤庶方,永終爾明德,丕顯余一人之休命。   公卿將校皆詣府喻旨,帝以禮辭讓。司空鄭沖率群官勸進曰:「伏見嘉命顯至,竊聞明公固讓,沖等眷眷,實有愚心。以為聖王作制,百代同風,褒德賞功,有自來矣。昔伊尹,有莘氏之媵臣耳,一佐成湯,遂荷阿衡之號。周公藉已成之勢,據既安之業,光宅曲阜,奄有龜蒙。呂尚,磻溪之漁者也,一朝指麾,乃封營丘。自是以來,功薄而賞厚者,不可勝數,然賢哲之士,猶以為美談。況自先相國以來,世有明德,翼輔魏室,以綏天下,朝無秕政,人無謗言。前者明公西征靈州,北臨沙漠,榆中以西,望風震服,羌戎來馳,回首內向,東誅叛逆,全軍獨克。禽闔閭之將,虜輕銳之卒以萬萬計,威加南海,名懾三越,宇內康寧,苛慝不作。是以時俗畏懷,東夷獻舞。故聖上覽乃昔以來禮典舊章,開國光宅,顯茲太原。明公宜承奉聖旨,受茲介福,允當天人。元功盛勳,光光如彼;國土嘉祚,巍巍如此。內外協同,靡愆靡違。由斯征伐,則可朝服濟江,掃除吳會,西塞江源,望祀岷山。回戈弭節,以麾天下,遠無不服,邇無不肅。令大魏之德,光於唐虞;明公盛勳,超於桓文。然後臨滄海而謝支伯,登箕山而揖許由,豈不盛乎!至公至平,誰與為鄰,何必勤勤小讓也哉。」帝乃受命。十一月,鄧艾帥萬餘人自陰平逾絕險至江由,破蜀將諸葛瞻於綿竹,斬瞻,傳首。進軍雒縣,劉禪降。天子命晉公以相國總百揆,於是上節傳,去侍中、大都督、錄尚書之號焉。表鄧艾為太尉,鍾會為司徒。會潛謀叛逆,因密使譖艾。   鹹熙元年春正月,檻車征艾。乙丑,帝奉天子西征,次於長安。是時魏諸王侯悉在鄴城,命從事中郎山濤行軍司事,鎮於鄴,遣護軍賈充持節、督諸軍,據漢中。鍾會遂反於蜀,監軍衛瓘、右將軍胡烈攻會,斬之。初,會之伐蜀也,西曹屬邵悌言於帝曰:「鍾會難信,不可令行。」帝笑曰:「取蜀如指掌,而眾人皆言不可,唯會與吾意同。滅蜀之後,中國將士,人自思歸,蜀之遺黎,猶懷震恐,縱有異志,無能為也。」卒如所量。丙辰,帝至自長安。三月己卯,進帝爵為王,增封並前二十郡。夏五月癸未,天子追加舞陽宣文侯為晉宣王,舞陽忠武侯為晉景王。秋七月,帝奏司空荀顗定禮儀,中護軍賈充正法律,尚書僕射裴秀議官制,太保鄭沖總而裁焉。始建五等爵。冬十月丁亥,奏遣吳人相國參軍徐劭、散騎常侍水曹屬孫彧使吳,喻孫皓以平蜀之事,致馬錦等物,以示威懷。丙午,天子命中撫軍新昌鄉侯炎為晉世子。   二年春二月甲辰,朐縣獻靈龜,歸於相府。夏四月,孫皓使紀陟來聘,且獻方物。五月,天子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鍾虡宮懸,位在燕王上。進王妃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王女王孫爵命之號皆如帝者之儀。諸禁網煩苛及法式不便於時者,帝皆奏除之。晉國置御史大夫、侍中、常侍、尚書、中領軍、衛將軍官。   秋八月辛卯,帝崩於露寢,時年五十五。九月癸酉,葬崇陽陵,謚曰文王。武帝受禪,追尊號曰文皇帝,廟稱太祖。   史臣曰:世宗以睿略創基,太祖以雄才成務。事殷之跡空存,翦商之志彌遠,三分天下,功業在焉。及逾劍銷氛,浮淮靜亂,桐宮胥怨,或所不堪。若乃體以名臣,格之端揆,周公流連於此歲,魏武得意於茲日。軒懸之樂,大啟南陽,師摯之圖,於焉北面。壯矣哉,包舉天人者也!為帝之主,不亦難乎。   贊曰:世宗繼文,邦權未分。三千之士,其從如雲。世祖無外,靈關靜氛。反雖討賊,終為弒君。 ************帝紀第三         武帝   武皇帝諱炎,字安世,文帝長子也。寬惠仁厚,沈深有度量。魏嘉平中,封北平亭侯,歷給事中、奉車都尉、中壘將軍,加散騎常侍,累遷中護軍、假節。迎常道鄉公於東武陽,遷中撫軍,進封新昌鄉侯。及晉國建,立為世子,拜撫軍大將軍,開府、副貳相國。初,文帝以景帝既宣帝之嫡,早世無後,以帝弟攸為嗣,特加愛異,自謂攝居相位,百年之後,大業宜歸攸。每曰:「此景王之天下也,吾何與焉。」將議立世子,屬意於攸。何曾等固爭曰:「中撫軍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發委地,手過膝,此非人臣之相也。」由是遂定。   鹹熙二年五月,立為晉王太子。八月辛卯,文帝崩,太子嗣相國、晉王位。下令寬刑宥罪,撫眾息役,國內行服三日。是月,長人見於襄武,長三丈,告縣人王始曰:「今當太平。」九月戊午,以魏司徒何曾為丞相,鎮南將軍王沈為御史大夫,中護軍賈充為衛將軍,議郎裴秀為尚書令、光祿大夫,皆開府。十一月,初置四護軍,以統城外諸軍。乙未,令諸郡中正以六條舉淹滯:一曰忠恪匪躬,二曰孝敬盡禮,三曰友於兄弟,四曰潔身勞謙,五曰信義可復,六曰學以為己。是時晉德既洽,四海宅心。於是天子知歷數有在,乃使太保鄭沖奉策曰:「咨爾晉王:我皇祖有虞氏誕膺靈運,受終於陶唐,亦以命於有夏。惟三後陟配於天,而鹹用光敷聖德。自茲厥後,天又輯大命於漢。火德既衰,乃眷命我高祖。方軌虞夏四代之明顯,我不敢知。惟王乃祖乃父,服膺明哲,輔亮我皇家,勳德光於四海。格爾上下神祇,罔不克順,地平天成,萬邦以乂。應受上帝之命,協皇極之中。肆予一人,祗承天序,以敬授爾位,歷數實在爾躬。允執其中,天祿永終。於戲!王其欽順天命。率循訓典,底綏四國,用保天休,無替我二皇之弘烈。」帝初以禮讓,魏朝公卿何曾、王沈等固請,乃從之。   泰始元年冬十二月丙寅,設壇於南郊,百僚在位及匈奴南單于四夷會者數萬人,柴燎告類於上帝曰:「皇帝臣炎敢用玄牡明告於皇皇后帝:魏帝稽協皇運,紹天明命以命炎。昔者唐堯,熙隆大道,禪位虞舜,舜又以禪禹,邁德垂訓,多歷年載。暨漢德既衰,太祖武皇帝撥亂濟時,扶翼劉氏,又用受命於漢。粵在魏室,仍世多故,幾於顛墜,實賴有晉匡拯之德,用獲保厥肆祀,弘濟於艱難,此則晉之有大造於魏也。誕惟四方,罔不祗順,郭清梁岷,包懷揚越,八紘同軌,祥瑞屢臻,天人協應,無思不服。肆予憲章三後,用集大命於茲。炎維德不嗣,辭不獲命。於是群公卿士,百辟庶僚,黎獻陪隸,暨於百蠻君長,僉曰:『皇天鑒下,求人之瘼,既有成命,固非克讓所得距違。天序不可以無統,人神不可以曠主。』炎虔奉皇運。寅畏天威,敬簡元辰,升壇受禪,告類上帝,永答眾望。」禮畢,即洛陽宮幸太極前殿,詔曰:「昔朕皇祖宣王,聖哲欽明,誕應期運,熙帝之載,肇啟洪基。伯考景王,履道宣猷,緝熙諸夏。至於皇考文王,睿哲光遠,允協靈祗,應天順時,受茲明命。仁濟於宇宙,功格於上下。肆魏氏弘鑒於古訓,儀刑於唐虞,疇咨群後,爰輯大命於朕身。予一人畏天之命,用不敢違。惟朕寡德,負荷洪烈,托於王公之上,以君臨四海,惴惴惟懼,罔知所濟。惟爾股肱爪牙之佐,文武不貳之臣,乃祖乃父,實左右我先王,光隆我大業。思與萬國,共享休祚。」於是大赦,改元。賜天下爵,人五級;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復天下租賦及關市之稅一年,逋債宿負皆勿收。除舊嫌,解禁錮,亡官失爵者悉復之。丁卯,遣太僕劉原告於太廟。封魏帝為陳留王,邑萬戶,居於鄴宮;魏氏諸王皆為縣侯。迫尊宣王為宣皇帝,景王為景皇帝,文王為文皇帝,宣王妃張氏為宣穆皇后。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宮曰崇化。封皇叔祖父孚為安平王,皇叔父干為平原王,亮為扶風王,胄為東莞王,駿為汝陰王,肜為梁王,倫為琅邪王,皇弟攸為齊王,鑒為樂安王,幾為燕王,皇從伯父望為義陽王,皇從叔父輔為渤海王,晃為下邳王,瑰為太原王,圭為高陽王,衡為常山王,子文為沛王,泰為隴西王,權為彭城王,綏為范陽王,遂為濟南王,遜為譙王,睦為中山王,凌為北海王,斌為陳王,皇從父兄洪為河間王,皇從父弟楙為東平王。以驃騎將軍石苞為大司馬,封樂陵公,車騎將軍陳騫為高平公,衛將軍賈充為車騎將軍、魯公,尚書令裴秀為巨鹿公,侍中荀勖為濟北公,太保鄭沖為太傅、壽光公,太尉王祥為太保、睢陵公,丞相何曾為太尉、郎陵公,御史大夫王沈為驃騎將軍、博陵公,司空荀顗為臨淮公,鎮北大將軍衛瓘為菑陽公。其餘增封進爵各有差,文武普增位二等。改景初歷為太始歷,臘以酉,社以丑。戊辰,下詔大弘儉約,出御府珠玉玩好之物,頒賜王公以下各在差。置中軍將軍,以統宿衛七軍。己巳,詔陳留王載天子旌旗,備五時副車,行魏正朔,郊祀天地,禮樂制度皆如魏舊,上書不稱臣。賜山陽公劉康、安樂公劉禪子弟一人為附馬都尉。乙亥,以安平王孚為太宰、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詔曰:「昔王凌謀廢齊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鄧艾雖矜功失節,然束手受罪。今大赦其家,還使立後。興滅繼絕,約法省刑。除魏氏宗室禁錮。諸將吏遭三年喪者,遣寧終喪。百姓復其徭役。罷部曲將長吏以下質任。省郡國御調,禁樂府靡麗百戲之伎及雕文游畋之具。開直言之路,置諫官以掌之。」是月,鳳皇六、青龍三、白龍二、麒麟各一見於郡國。   二年春正月丙戌,遣兼侍中侯史光等持節四方,循省風俗,除禳祝之不在祀典者。丁亥,有司請建七廟,帝重其役,不許。庚寅,罷雞鳴鼓。辛丑,尊景皇帝夫人羊氏曰景皇后,宮曰弘訓。丙午,立皇后楊氏。二月,除漢宗室禁錮。己未,常山王衡薨。詔曰:「五等之封,皆錄舊勳。本為縣侯者傳封次子為亭侯,鄉侯為關內侯,亭侯為關中侯,皆食本戶十分之一。」丁丑,郊祀宣皇帝以配天,宗祀文皇帝於明堂以配上帝。庚午,詔曰:「古者百官,官箴王闕。然保氏特以諫諍為職,今之侍中、常侍實處此位。擇其能正色弼違匡救不逮者,以兼此選。」三月戊戌,吳人來弔祭,有司奏為答詔。帝曰:「昔漢文、光武懷撫尉佗、公孫述,皆未正君臣之儀,所以羈糜未賓也。皓遣使之始,未知國慶,但以書答之。」夏五月戊辰,詔曰:「陳留王操尚謙沖,每事輒表,非所以優崇之也。主者喻意,非大事皆使王官表上之。」壬子,驃騎將軍博陵公王沈卒。六月壬申,濟南王遂薨。秋七月辛巳,營太廟,致荊山之木,采華山之石』鑄銅柱十二,塗以黃金,鏤以百物,綴以明珠。戊戌,譙王遜薨。丙午晦,日有蝕之。八月丙辰,省右將軍官。初,帝雖從漢魏之制,既葬除服。而深衣素冠,降席撤膳,哀敬如喪者。戊辰,有司奏改服進膳,不許,遂禮終而後復吉。及太后之喪,亦如之。九月乙未,散騎常侍皇甫陶、傅玄領諫官,上書諫諍,有司奏請寢之。詔曰:「凡關言人主,人臣所至難,而苦不能聽納,自古忠臣直士之所慷慨也。每陳事出付主者,多從深刻,乃雲恩貸當由主上,是何言乎?其詳評議。」戊戌,有司奏:「大晉繼三皇之蹤,蹈舜禹之跡,應天順時,受禪有魏,宜一用前代正朔服色,皆如虞遵唐故事。」奏可。冬十月丙午朔,日有蝕之。丁未,詔曰:「昔舜葬蒼梧,農不易畝;禹葬成紀,市不改肆。上惟祖考清簡之旨,所徙陵十里內居人,動為煩擾,一切停之。」十一月己卯,倭人來獻方物。並圜丘、方丘於南、北郊,二至之祀合於二郊。罷山陽公國督軍,除其禁制。己丑,追尊景帝夫人夏侯氏為景懷皇后。辛卯,遷祖禰神主於太廟。十二月,罷農官為郡縣。是歲,鳳皇六、青龍十、黃龍九、麒麟各一見於郡國。   三年春正月癸丑,白龍二見於弘農澠池。丁卯,立皇子衷為皇太子。詔曰:「朕以不德,托於四海之上,兢兢祗畏,懼無以康濟寓內,思與天下式明王度,正本清源,於置胤樹嫡,非所先務。又近世每建太子,寬宥施惠之事,間不獲已,順從王公卿士之議耳。方今世運垂平,將陳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使百姓蠲多幸之慮,篤終始之行,曲惠小仁,故無取焉。鹹使知聞。」三月戊寅,初令二千石得終三年喪。丁未,晝昏。罷武衛將軍官。以李喜為太子太傅。太山石崩。夏四月戊午,張掖太守焦勝上言,氐池縣大柳谷口有玄石一所,白畫成文,實大晉之休祥,圖之以獻。詔以制幣告於太廟,藏之天府。秋八月,罷都護將軍,以其五署還光祿勳。九月甲申,詔曰:「古者以德詔爵,以庸制祿,雖下士猶食上農,外足以奉公忘私,內足以養親施惠。今在位者祿不代耕,非所以崇化之本也。其議增吏俸。」賜王公以下帛各有差。以太尉何曾為太保,義陽王望為太尉,司空荀顗為司徒。冬十月,聽士卒遭父母喪者,非在疆場,皆得奔赴。十二月,徙宗聖侯孔震為奉聖亭侯。山陽公劉康來朝。禁星氣讖緯之學。   四年春正月辛未,以尚書令裴秀為司空。丙戌,律令成,封爵賜帛各有差。有星孛於軫。丁亥,帝耕於藉田。戊子,詔曰:「古設象刑而眾不犯,今雖參夷而奸不絕,何德刑相去之遠哉!先帝深愍黎元,哀矜庶獄,乃命群後,考正典刑。朕守遺業,永惟保乂皇基,思與萬國以無為為政。方今陽春養物,東作始興,朕親率王公卿士耕藉田千畝。又律令既就,班之天下,將以簡法務本,惠育海內。宜寬有罪,使得自新,其大赦天下。長吏、郡丞、長史各賜馬一匹。」二月庚子,增置山陽公國相、郎中令、陵令、雜工宰人、鼓吹車馬各有差。罷中軍將軍,置北軍中候官。甲寅,以東海劉儉有至行,拜為郎。以中軍將軍羊祜為尚書左僕射,東莞王胄為尚書右僕射。三月戊子,皇太后王氏崩。夏四月戊戌,太保、睢陵公王祥薨。己亥,祔葬文明皇后王氏於崇陽陵。罷振威、揚威護軍官,置左右積弩將軍。六月甲申朔,詔曰:「郡國守相,三載一巡行屬縣,必以春,此古者所以述職宣風展義也。見長吏,觀風俗,協禮律,考度量,存問耆老,親見百年。錄囚徒,理冤枉,詳察政刑得失,知百姓所患苦。無有遠近,便若朕親臨之。敦喻五教,勸務農功,勉勵學者,思勤正典,無為百家庸末,致遠必泥。士庶有好學篤道,孝弟忠信,清白異行者,舉而進之;有不孝敬於父母,不長悌於族黨,悖禮棄常,不率法令者,糾而罪之。田疇辟,生業修,禮教設,禁令行,則長吏之能也。人窮匱,農事荒,奸盜起刑,獄煩,下陵上替,禮義不興,斯長吏之否也。若長吏在官公廉,慮不及私,正色直節,不飾名譽者,及身行貪穢,謅黷求容,公節不立,而私門日富者,並謹察之。揚清激濁,舉善彈違,此朕所以垂拱總綱,責成於良二千石也。於戲戒哉!」秋七月,太山石崩,眾星西流。戊午,遣使者侯史光循行天下。己卯,謁崇陽陵。九月,青、徐、兗、豫四州大水,伊洛溢,合於河,開倉以振之。詔曰:「雖詔有所欲,及奏得可而於事不便者,皆不可隱情。」冬十月,吳將施績入江夏,萬郁寇襄陽。遣太尉義陽王望屯龍陂。荊州刺史胡烈擊敗郁。吳將顧容寇鬱林,太守毛炅大破之,斬其交州刺史劉俊、將軍修則。十一月,吳將丁奉等出芍陂,安東將軍汝陰王駿與義陽王望擊走之。己未,詔王公卿尹及郡國守相,舉賢良方正直言之士。十二月,班五條詔書於郡國:一曰正身,二曰勤百姓,三曰撫孤寡,四曰敦本息末,五曰去人事。庚寅,帝臨聽訟觀,錄廷尉洛陽獄囚,親平決焉。扶南、林邑各遣使來獻。   五年春正月癸巳,申戒郡國計吏守相令長,務盡地利,禁游食商販。丙申,帝臨聽訟觀錄囚徒,多所原遣。青龍二見於滎陽。二月,以雍州隴右五郡及涼州之金城、梁州之陰平置秦州。辛巳,白龍二見於趙國。青、徐、兗三州水,遣使振恤之。壬寅,以尚書左僕射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衛瓘都督青州諸軍事,東莞王胄為鎮東大將軍都督徐州諸軍事。丁亥,詔曰:「古者歲書群吏之能否,三年而誅賞之。諸令史前後,但簡遣疏劣,而無有勸進,非黜陟之謂也。其條勤能有稱尤異者,歲以為常。吾將議其功勞。」己未,詔蜀相諸葛亮孫京隨才署吏。夏四月,地震。五月辛卯朔,鳳皇見於趙國。曲赦交趾、九真、日南五歲刑。六月,鄴奚官督郭暠上疏陳五事以諫,言甚切直,擢為屯留令,西平人曲路伐登聞彭,言多襖謗,有司奏棄市。帝曰:「朕之過也。」捨而不問。罷鎮軍將軍,復置左右將軍官。秋七月,延群公,詢讜言。九月,有星孛於紫宮。冬十月丙子,以汲郡太守王宏有政績,賜谷千斛。十一月,追封謚皇弟兆為城陽哀王,以皇子景度嗣。十二月,詔州郡舉勇猛秀異之才。   六年春正月丁亥朔,帝臨軒,不設樂。吳將丁奉入渦口,揚州刺史牽弘擊走之。三月,赦五歲刑已下。夏四月,白龍二見於東莞。五月,立壽安亭侯承為南宮王。六月戊午,秦州刺史胡烈擊叛虜於萬斛堆,力戰,死之。詔遣尚書石鑒行安西將軍、都督秦州諸軍事,與奮威護軍田章討之。秋七月丁酉,復隴右五郡遇寇害者租賦,不能自存者稟貸之。乙巳,城陽王景度薨。詔曰:「自泰始以來,大事皆撰錄秘書,寫副。後有其事,輒宜綴集以為常。」丁未,以汝陰王駿為鎮西大將軍、都督雍涼二州諸軍事。九月,大宛獻汗血馬,焉耆來貢方物。冬十一月,幸辟雍,行鄉飲酒之禮,賜太常博士、學生帛牛酒各有差。立皇子柬為汝南王。十二月,吳夏口督、前將軍孫秀帥眾來奔,拜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會稽公。戊辰,復置鎮軍官。   七年春正月丙子,皇太子冠,賜王公以下帛各有差。匈奴帥劉猛叛出塞。二月,孫皓帥眾趨壽陽,遣大司馬望屯淮北以距之。三月,丙戌,司空、巨鹿公裴秀薨。癸巳,以中護軍王業為尚書左僕射,高陽王珪為尚書右僕射。孫秀部將何崇帥眾五千人來降。夏四月,九真太守董元為吳將虞氾所攻,軍敗,死之。北地胡寇金城,涼州刺史牽弘討之。群虜內叛,圍弘於青山,弘軍敗,死之。五月,立皇子憲為城陽王。雍、涼、秦三州饑,赦其境內殊死以下。閏月,大雩,太官減膳。詔交趾三郡、南中諸郡無出今年戶調。六月,詔公卿以下舉將帥各一人。辛丑,大司馬義陽王望薨。大雨霖,伊、洛、河溢,流居人四千餘家,殺三百餘人,有詔振貸給棺。秋七月癸酉,以車騎將軍賈充為都督秦、涼二州諸軍事。吳將陶璜等圍交趾,太守楊稷與鬱林太守毛炅及日南等三郡降於吳。八月丙戌,以征東大將軍衛瓘為征北大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丙申,城陽王憲薨。分益州之南中四郡置寧州,曲赦四郡殊死已下。冬十月丁丑,日有蝕之。十一月丁巳,衛公姬署薨。十二月,大雪。罷中領軍,並北軍中候。以光祿大夫鄭袤為司空。   八年春正月,監軍何楨討匈奴劉猛,累破之,左部帥李恪殺猛而降。癸亥,帝耕於藉田。二月乙亥,禁雕文綺組非法之物。壬辰,太宰、安平王孚薨。詔內外群官舉任邊郡者各三人。帝與右將軍皇甫陶論事,陶與帝爭言,散騎常侍鄭徽表請罪之。帝曰:「讜言謇諤,所望於左右也。人主常以阿媚為患,豈以爭臣為損哉!徽越職妄奏,豈朕之意。」遂免徽官。夏四月,置後將軍,以備四軍。六月,益州牙門張弘誣其刺史皇甫晏反,殺之,傳首京師。弘坐伏誅,夷三族。壬辰,大赦。丙申,詔復隴右四郡遇寇害者田租。秋七月,以車騎將軍賈充為司空。九月,吳西陵督步闡來降,拜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宜都公。吳將陸抗攻闡,遣車騎將軍羊祜帥眾出江陵,荊州刺史楊肇迎闡於西陵,巴東監軍徐胤擊建平以救闡。冬十月辛未朔,日有蝕之。十二月,肇攻抗,不克而還。闡城陷,為抗所禽。   九年春正月辛酉,司空、密陵侯鄭袤薨。二月癸巳,司徒、樂陵公石苞薨。立安平亭侯隆為安平王。三月,立皇子祗為東海王。夏四月戊辰朔,日有蝕之。五月,旱。以太保何曾領司徒。六月乙未,東海王祗薨。秋七月丁酉朔,日有蝕之。吳將魯淑圍弋陽,征虜將軍王渾擊敗之。罷五官左右中郎將、弘訓太僕、衛尉、大長秋等官。鮮卑寇廣寧,殺略五千人。詔聘公卿以下子女以備六宮,采擇未畢,權禁斷婚姻。冬十月辛巳,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十一月丁酉,臨宣武觀大閱諸軍,甲辰乃罷。   十年春正月辛亥,帝耕於藉田。閏月癸酉,太傅、壽光公鄭沖薨。己卯,高陽王珪薨。庚辰,太原王瑰薨。丁亥,詔曰:「嫡庶之別,所以辨上下,明貴賤。而近世以來,多皆內寵,登妃後之職,亂尊卑之序。自今以後,皆不得登用妾媵以為嫡正。」二月,分幽州五郡置平州。三月癸亥,日有蝕之。夏四月己未,太尉、臨淮公荀顗薨。六月癸巳,臨聽訟觀錄囚徒,多所原遣。是夏,大蝗。秋七月丙寅,皇后楊氏崩。壬午,吳平虜將軍孟泰、偏將軍王嗣等帥眾降。八月,涼州虜寇金城諸郡,鎮西將軍、汝陰王駿討之,斬其帥乞文泥等。戊申,葬元皇后於峻陽陵。九月癸亥,以大將軍陳騫為大尉。攻拔吳枳裡城,獲吳立信校尉莊祜。吳將孫遵、李承帥眾寇江夏,太守嵇喜擊破之。立河橋於富平津。冬十一月,立城東七里澗石橋。庚午,帝臨宣武觀,大閱諸軍。十二月,有星孛於軫。置藉田令。立太原王子緝為高陽王。吳威北將軍嚴聰、揚威將軍嚴整、偏將軍硃買來降。是歲,鑿陝南山,決河,東注洛,以通運漕。   咸寧元年春正月戊午朔,大赦,改元。二月,以將士應已娶者多,家有五女者給復。辛酉,以故鄴令夏謖有清稱,賜谷百斛。以奉祿薄,賜公卿以下帛有差。叛虜樹機能送質請降。夏五月,下邳、廣陵大風,拔木,壞廬舍。六月,鮮卑力微遣子來獻。吳人寇江夏。西域戊己校尉馬循討叛鮮卑,破之,斬其渠帥。戊申,置太子詹事官。秋七月甲申晦,日有蝕之。郡國螟。八月壬寅,沛王子文薨。以故太傅鄭沖、太尉荀顗、司徒石苞、司空裴秀、驃騎將軍王沈、安平獻王孚等及太保何曾、司空賈充、太尉陳騫、中書監荀勖、平南將軍羊祜、齊王攸等皆列於銘饗。九月甲子,青州螟,徐州大水。冬十月乙酉,常山王殷薨。癸巳,彭城王權薨。十一月癸亥,大閱於宜武觀,至於己巳。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廟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是月大疫,洛陽死者大半。封裴頠為鉅鹿公。   二年春正月,以疾疫廢朝。賜諸散吏至於士卒絲各有差。二月丙戌,河間王洪薨。甲午,赦五歲刑以下。東夷八國歸化。并州虜犯塞,監并州諸軍事胡奮擊破之。初,燉煌太守尹璩卒,州以燉煌令梁澄領太守事。議郎令狐豐廢澄,自領郡事。豐死,弟宏代之。至是,涼州刺史楊欣斬宏,傳首洛陽。先是,帝不豫,及瘳,群臣上壽。詔曰:「每念頃遇疫氣死亡,為之愴然。豈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艱邪?諸上禮者皆絕之。」夏五月,鎮西大將軍、汝陰王駿討北胡,斬其渠帥吐敦。立國子學。庚午,大雩。六月癸丑,薦荔支於太廟。甲戌,有星孛於氐。自春旱,至於是月始雨。吳京下督孫楷帥眾來降,以為車騎將軍,封丹陽侯。白龍二見於新興井中。秋七月,有星孛於大角。吳臨平湖自漢末壅塞,至是自開。父老相傳云:「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癸丑,安平王隆薨。東夷十七國內附。河南、魏郡暴水,殺百餘人,詔給棺。鮮卑阿羅多等寇邊,西域戊己校尉馬循討之,斬首四千餘級,獲生九千餘人,於是來降。八月庚辰,河東、平陽地震。己亥,以太保何曾為太傅,太尉陳騫為大司馬,司空賈充為太尉,鎮軍大將軍齊王攸為司空。有星孛於太微,九月又孛於翼。丁未,起太倉於城東,常平倉於東西市。閏月,荊州五郡水,流四千餘家。冬十月,以汝陰王駿為征西大將軍,平南將軍羊祜為征南大將軍。丁卯,立皇后楊氏,大赦,賜王公以下及於鰥寡各有差。十一月,白龍二見於梁國。十二月,征處士安定皇甫謐為太子中庶子,封後父鎮軍將軍楊駿為臨晉侯。是月,以平州刺史傅詢、前廣平太守孟桓清白有聞,詢賜帛二百匹,桓百匹。   三年春正月丙子朔,日有蝕之。立皇子裕為始平王,安平穆王隆弟敦為安平王。詔曰:「宗室戚屬,國之枝葉,欲令奉率德義,為天下式。然處富貴而能慎行者寡,召穆公糾合兄弟而賦《棠棣》之詩,此姬氏所以本枝百世也。今以衛將軍、扶風王亮為宗師,所當施行,皆咨之於宗師也。」庚寅,始平王裕薨。有星孛於西方。使征北大將軍衛趡q討鮮卑力微。三月,平虜護軍文淑討叛虜樹機能等,破之。有星孛於胃。乙未,帝將射雉,慮損麥苗而止。夏五月戊子,吳將邵凱、夏祥帥眾七千餘人來降。六月,益、梁八郡水,殺三百餘人,沒邸閣別倉。秋七月,以都督豫州諸軍事王渾為都督揚州諸軍事。中山王睦以罪廢為丹水侯。八月癸亥,徙扶風王亮為汝南王,東莞王胄為琅邪王,汝陰王駿為扶風王,琅邪王倫為趙王,渤海王輔為太原王,太原王顒為河間王,北海王陵為任城王,陳王斌為西河王,汝南王柬為南陽王,濟南王耽為中山王,河間王威為章武王。立皇子瑋為始平王,允為濮陽王,該為新都王,遐為清河王,鉅平侯羊祜為南城侯。以汝南王亮為鎮南大將軍。大風拔樹,暴寒且冰,郡國五隕霜,傷谷。九月戊子,以左將軍胡奮為都督江北諸軍事。兗、豫、徐、青、荊、益、梁七州大水,傷秋稼,詔振給之。立齊王子蕤為遼東王,贊為廣漢王。冬十一月丙戌,帝臨宣武觀大閱,至於壬辰。十二月,吳將孫慎入江夏、汝南,略千餘家而去。是歲,西北雜虜及鮮卑、匈奴、五溪蠻夷、東夷三國前後十餘輩,各帥種人部落內附。   四年春正月庚午朔,日有蝕之。三月甲申,尚書左僕射盧欽卒。辛酉,以尚書右僕射山濤為尚書左僕射。東夷六國來獻。夏四月,蚩尤旗見於東井。六月丁未,陰平、廣武地震,甲子又震。涼州刺史楊欣與虜若羅拔能等戰於武威,敗績,死之。弘訓皇后羊氏崩。秋七月己丑,祔葬景獻皇后羊氏於峻平陵。庚寅,高陽王緝薨。癸巳,范陽王綏薨。荊、揚郡國二十皆大水。九月,以大傅何曾為太宰。辛巳,以尚書令李胤為司徒。冬十月,以征北大將軍衛瓘為尚書令。揚州刺史應綽伐吳皖城,斬首五千級,焚谷米百八十萬斛。十一月辛巳,太醫司馬程據獻雉頭裘,帝以奇技異服典禮所禁,焚之於殿前。甲申,敕內外敢有犯者罪之。吳昭武將軍劉翻、厲武將軍祖始來降。辛卯,以尚書杜預都督荊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羊祜卒。十二月乙未,西河王斌薨。丁未,太宰郎陵公何曾薨。是歲,東夷九國內附。   五年春正月,虜帥樹機能攻陷涼州。乙丑,使討虜護軍武威太守馬隆擊之。二月甲午,白麟見於平原。三月,匈奴都督拔弈虛帥部落歸化。乙亥,以百姓饑饉,減御膳之半。有星孛於柳。夏四月,又孛於女御。大赦,降除部曲督以下質任。丁亥,郡國八雨雹,傷秋稼,壞百姓廬舍。秋七月,有星孛於紫宮。九月甲午,麟見於河南。冬十月戊寅,匈奴余渠都督獨雍等帥部落歸化。汲郡人不准掘魏襄王塚,得竹簡小篆古書十餘萬言,藏於秘府。十一月,大舉伐吳,遣鎮軍將軍、琅邪王胄出塗中,安東將軍王渾出江西,建威將軍王戎出武昌,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鎮南大將軍杜預出江陵,龍驤將軍王浚、廣武將軍唐彬率巴蜀之卒浮江而下,東西凡二十餘萬。以太尉賈充為大都督,行冠軍將軍楊濟為副,總統眾軍。十二月,馬隆擊叛虜樹機能,大破,斬之,涼州平。肅慎來獻楛矢石砮。   太康元年春正月己丑朔,五色氣冠日。癸丑,王渾克吳尋陽賴鄉諸城,獲吳武威將軍周興。二月戊午,王浚、唐棼等克丹陽城。庚申,又克西陵,殺西陵都督、鎮軍將軍留憲,征南將軍成璩,西陵監鄭廣。壬戌,浚又克夷道樂鄉城,殺夷道監陸晏、水軍都督陸景。甲戌,杜預克江陵,斬吳江陵督王延;平南將軍胡奮克江安。於是諸軍並進,樂鄉、荊門諸戍相次來降。乙亥,以浚為都督益、梁二州諸軍事,復下詔曰:「浚、彬東下,掃除巴丘,與胡奮、王戎共平夏口、武昌,順流長鶩,直造秣陵,與奮、戎審量其宜。杜預當鎮靜零、桂,懷輯衡陽。大兵既過,荊州南境固當傳檄而定,預當分萬人給浚,七千給彬。夏口既平,奮宜以七千人給浚。武昌既了,戎當以六千人增彬。太尉充移屯項,總督諸方。」浚進破夏口、武昌,遂泛舟東下,所至皆平。王渾、周浚與吳丞相張悌戰於版橋,大敗之,斬悌及其將孫震、沈瑩,傳首洛陽。孫皓窮蹙請降,送璽綬於琅邪王胄。三月壬申,王浚以舟師至於建鄴之石頭,孫皓大懼,面縛輿櫬,降於軍門。浚杖節解縛焚櫬,送於京都。收其圖籍,得州四,郡四十三,縣三百一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吏三萬三千,兵二十三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其牧守下皆因吳所置,除其苛政,示之簡易,吳人大悅。乙酉大赦,改元,大酺五日,恤孤老困窮。夏四月,河東、高平雨雹,傷秋稼。遣兼侍中張側、黃門侍郎硃震分使揚越,尉其初附。白麟見於頓丘。三河、魏郡、弘農雨雹,傷宿麥。五月辛亥,封孫皓為歸命侯,拜其太子為中郎,諸子為郎中。吳之舊望,隨才擢敘。孫氏大將戰亡之家徙於壽陽,將吏渡江復十年,百姓及百工復二十年。丙寅,帝臨軒大會,引皓升殿,群臣咸稱萬歲。丁卯,薦酃淥酒於太廟。郡國六雹,傷秋稼。庚午,詔諸士卒年六十以上罷歸於家。庚辰,以王浚為輔國大將軍、襄陽侯,杜預當陽侯,王戎安豐侯,唐彬上庸侯,賈充、琅邪王胄以下增封。於是論功行封,賜公卿以下帛各有差。六月丁丑,初置翊軍校尉官。封丹水侯睦為高陽王。甲申,東夷十國歸化。秋七月,虜軻成泥寇西平、浩亹,殺督將以下三百餘人。東夷二十國朝獻。庚寅,以尚書魏舒為尚書右僕射。八月,車師前部遣子入侍。己未,封皇弟延祚為樂平王。白龍三見於永昌。九月,群臣以天下一統,屢請封禪,帝謙讓弗許。冬十月丁巳,除五女復。十二月戊辰,廣漢王贊薨。   二年春二月,淮南、丹陽地震。三月丙申,安平王敦薨。賜王公以下吳生口各有差。詔選孫皓妓妾五千人入宮。東夷五國朝獻。夏六月,東夷五國內附。郡國十六雨雹,大風拔樹,壞百姓廬舍。江夏、泰山水,流居人三百餘家。秋七月,上黨又暴風雨雹,傷秋稼。八月,有星孛於張。冬十月,鮮卑慕容廆寇昌黎。十一月壬寅,大司馬陳騫薨。有星孛於軒轅。鮮卑寇遼西,平州刺史鮮於嬰討破之。   三年春正月丁丑,罷秦州,並雍州。甲午,以尚書張華都督幽州諸軍事。三月,安北將軍嚴詢敗鮮卑慕容廆於昌黎,殺傷數萬人。夏四月庚午,太尉、魯公賈充薨。閏月丙子,司徒、廣陸侯李胤薨。癸丑,白龍二見於濟南。秋八月,罷平州、寧州刺史三年一入奏事。九月,東夷二十九國歸化,獻其方物。吳故將莞恭、帛奉舉兵反,攻害建鄴令,遂圍揚州,徐州刺史嵇喜討平之。冬十二月甲申,以司空齊王攸為大司馬、督青州諸軍事,鎮東大將軍、琅邪王胄為撫軍大將軍,汝南王亮為太尉,光祿大夫山濤為司徒,尚書令衛瓘為司空。丙申,詔四方水旱甚者無出田租。   四年春正月甲申,以尚書右僕射魏舒為尚書左僕射,下邳王晃為尚書右僕射。戊午,司徒山濤薨。二月己丑,立長樂亭侯寔為北海王。三月辛丑朔,日有蝕之。癸丑,大司馬齊王攸薨。夏四月,任城王陵薨。五月己亥,大將軍、琅邪王胄薨。徙遼東王蕤為東萊王。六月,增九卿禮秩。牂柯獠二千餘落內屬。秋七月壬子,以尚書右僕射、下邳王晃為都督青州諸軍事。丙寅,袞州大水,復田租。八月,鄯善國遣子人侍,假其歸義侯。以隴西王泰為尚書右僕射。冬十一月戊午,新都王該薨。以尚書左僕射魏舒為司徒。十二月庚午,大閱於宣武觀。是歲,河南及荊州、揚州大水。   五年春正月己亥,青龍二見於武庫井中。二月丙寅,立南宮王子玷為長樂王。壬辰,地震。夏四月,任城、魯國池水赤如血。五月丙午,宣帝廟樑折。六月,初置黃沙獄。秋七月戊申,皇子恢薨。任城、梁國、中山雨雹,傷秋稼。減天下戶課三分之一。九月,南安大風折木。郡國五大水,隕霜,傷秋稼。冬十一月甲辰,太原王輔薨。十二月庚午,大赦。林邑、大秦國各遣使來獻。閏月,鎮南大將軍、當陽侯杜預卒。   六年春正月庚申朔,以比歲不登,免租賃宿負。戊辰,以征南大將軍王渾為尚書左僕射,尚書褚契都督揚州諸軍事,揚濟都督荊州諸軍事。三月,郡國六隕霜,傷桑麥。夏四月,扶南等十國來獻,參離四千餘落內附。郡國四旱,十大水,壞百姓廬舍。秋七月,巴西地震。八月丙戌朔,日有蝕之。減百姓綿絹三分之一。白龍見於京兆。以鎮軍大將軍王浚為撫軍大將軍。九月丙子,山陽公劉康薨。冬十月,南安山崩,水出。南陽郡獲兩足獸。龜茲、焉耆國遣子人侍。十二月甲申,大閱於宣武觀,旬日而罷。庚寅,撫軍大將軍、襄陽侯王浚卒。   七年春正月甲寅朔,日有蝕之。乙卯,詔曰:「比年災異屢發,日蝕三朝,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實在朕躬。公卿大臣各上封事,極言其故,勿有所諱。」夏五月,郡國十三旱。鮮卑慕容廆寇遼東。秋七月,硃提山崩,犍為地震。八月,東夷十一國內附。京兆地震。九月戊寅,驃騎將軍、扶風王駿薨。郡國八大水。冬十一月壬子,以隴西王泰都督關中諸軍事。十二月,遣侍御史巡遭水諸郡。出後宮才人、妓女以下三百七十人歸於家。始制大臣聽終喪三年。己亥,河陰雨赤雪二頃。是歲,扶南等二十一國、馬韓等十一國遣使來獻。   八年春正月戊申朔,日有蝕之。太廟殿陷。三月乙丑,臨商觀震。夏四月,齊國、天水隕霜,傷麥。六月,魯國大風,拔樹木,壞百姓廬舍。郡國八大水。秋七月,前殿地陷,深數丈,中有破船。八月,東夷二國內附。九月,改營太廟。冬十月,南康平固縣吏李豐反,聚眾攻郡縣,自號將軍。十一月,海安令蕭輔聚眾反。十二月,吳興人蔣迪聚黨反,圍陽羨縣,州郡捕討,皆伏誅。南夷扶南、西域康居國各遣使來獻。是歲,郡國五地震。   九年春正月壬申朔,日有蝕之。詔曰:「興化之本,由政平訟理也。二千石長吏不能勤恤人隱,而輕挾私故,興長刑獄,又多貪濁,煩撓百姓。其敕刺史二千石糾其穢濁,舉其公清,有司議其黜陟。令內外群官舉清能,拔寒素。」江東四郡地震。二月,尚書右僕射、陽夏侯胡奮卒,以尚書硃整為尚書右僕射。三月丁丑,皇后親桑於西郊,賜帛各有差。壬辰,初並二社為一。夏四月,江南郡國八地震;隴西隕霜,傷宿麥。五月,義陽王奇有罪,黜為三縱亭侯。詔內外群官舉守令之才。六月庚子朔,日有蝕之。徙章武王威為義陽王。郡國三十二大旱,傷麥。秋八月壬子,星隕如雨。詔郡國五歲刑以下決遣,無留庶獄。九月,東夷七國詣校尉內附。郡國二十四螟。冬十二月癸卯,立河間平王洪子英為章武王。戊申,青龍、黃龍各一見於魯國。   十年夏四月,以京兆太守劉霄、陽平太守梁柳有政績,各賜谷千斛。郡國八隕霜。太廟成。乙巳,遷神主於新廟,帝迎於道左,遂袷祭。大赦,文武增位一等,作廟者二等。丁未,尚書右僕射、廣興侯硃整卒。癸丑,崇聖殿災。五月,鮮卑慕容廆來降,東夷十一國內附。六月庚子,山陽公劉瑾薨。復置二社。冬十月壬子,徙南宮王承為武邑王。十一月丙辰,守尚書令、左光祿大夫荀勖卒。帝疾瘳,賜王公以下帛有差。含章殿鞠室火。甲申,以汝南王亮為大司馬、大都督、假黃鉞。改封南陽王柬為秦王,始平王瑋為楚王,濮陽王允為淮南王,並假節之國,各統方州軍事。立皇子乂為長沙王,穎為成都王,晏為吳王,熾為豫章王,演為代王,皇孫遹為廣陵王。立濮陽王子迪為漢王,始平王子儀為毗陵王,汝南王次子羕為西陽公。徙扶風王暢為順陽王,暢弟歆為新野公,琅邪王覲弟澹為東武公,繇為東安公,漼為廣陵公,卷為東莞公。改諸王國相為內史。十二月庚寅,太廟樑折。是歲,東夷絕遠三十餘國、西南夷二十餘國來獻。壬戌,虜奚軻男女十萬口來降。   太熙元年春正月辛酉朔,改元。乙巳,以尚書左僕射王渾為司徒,司空衛瓘為太保。二月辛丑,東夷七國朝貢。琅邪王覲薨。三月甲子,以右光祿大夫石鑒為司空。夏四月辛丑,以侍中車騎將軍楊駿為太尉、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己酉,帝崩於含章殿,時年五十五,葬峻陽陵,廟號世祖。   帝宇量弘厚,造次必於仁恕;容納讜正,未嘗失色於人;明達善謀,能斷大事,故得撫寧萬國,綏靜四方。承魏氏奢侈革弊之後,百姓思古之遺風,乃厲以恭儉,敦以寡慾。有司嘗奏御牛青絲紖斷,詔以青麻代之。臨朝寬裕,法度有恆。高陽許允既為文帝所殺,允子奇為太常丞。帝將有事於太廟,朝議以奇受害之門,不欲接近左右,請出為長史。帝乃追述允夙望,稱奇之才,擢為祠部郎,時論稱其夷曠。平吳之後,天下乂安,遂怠於政術,耽於游宴,寵愛後黨,親貴當權,舊臣不得專任,彝章紊廢,請謁行矣。爰至未年,知惠帝弗克負荷,然恃皇孫聰睿,故無廢立之心。復慮非賈後所生,終致危敗,遂與腹心共圖後事。說者紛然,久而不定,竟用王佑之謀,遣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關中,楚王瑋、淮南王允並鎮守要害,以強帝室。又恐楊氏之逼,復以佑為北軍中候,以典禁兵。既而寢疾彌留,至於大漸,佐命元勳,皆已先沒,群臣惶惑,計無所從。會帝小差,有詔以汝南王亮輔政,又欲令朝士之有名望年少者數人佐之,楊駿秘而不宣。帝復尋至迷亂,楊後輒為詔以駿輔政,促亮進發。帝尋小間,問汝南王來未,意欲見之,有所付託。左右答言未至,帝遂困篤。中朝之亂,實始於斯矣。   制曰:武皇承基,誕膺天命,握圖御宇,敷化導民,以佚代勞。以治易亂。絕縑絕之貢,去雕琢之飾,制奢俗以變儉約,止澆風而反淳樸。雅好直言,留心采擢,劉毅、裴楷以質直見容,嵇紹、許奇雖仇讎不棄。仁以御物,寬而得眾,宏略大度,有帝王之量焉。於是民和俗靜,家給人足,聿修武用,思啟封疆。決神算於深衷,斷雄圖於議表。馬隆西伐,王浚南征,師不延時,獯虜削跡,兵無血刃,揚越為墟。通上代之不通,服前王之未服。禎祥顯應,風教肅清,天人之功成矣,霸王之業大矣。雖登封之禮,讓而不為,驕泰之心,因斯而起。見土地之廣,謂萬棄而無虞;睹天下之安,謂千年而永治。不知處廣以思狹,則廣可長廣;居治而忘危,則治無常治。加之建立非所,委寄失才,志欲就於昇平,行先迎於禍亂。是猶將適越者指沙漠以遵途,欲登山者涉舟航而覓路,所趣逾遠,所尚轉難,南北倍殊,高下相反,求其至也,不亦難乎!況以新集易動之基,而久安難拔之慮,故賈充凶豎,懷奸志以擁權;楊駿豺狼,苞禍心以專輔。及乎宮車晚出,諒闇未周,籓翰變親以成疏,連兵競滅其本;棟樑回忠而起偽,擁眾各舉其威。曾未數年,網紀大亂,海內版蕩,宗廟播遷。帝道王猷,反居文身之俗;神州赤縣,翻成被發之鄉。棄所大以資人,掩其小而自托,為天下笑,其故何哉?良由失慎於前,所以貽患於後。且知子者賢父,知臣者明君;子不肖則家亡,臣不忠則國亂;國亂不可以安也,家亡不可以全也。是以君子防其始,聖人閒其端。而世祖惑荀勖之奸謀,迷王渾之偽策,心屢移於眾口,事不定於己圖。元海當除而不除,卒令擾亂區夏;惠帝可廢而不廢,終使傾覆洪基。夫全一人者德之輕,拯天下者功之重,棄一子者忍之小,安社稷者孝之大;況乎資三世而成業,延二孽以喪之,所謂取輕德而捨重功,畏小忍而忘大孝。聖賢之道,豈若斯乎!雖則善始於初,而乖令終於末,所以慇勤史策,不能無慷慨焉。 ************帝紀第四         惠帝   孝惠皇帝諱衷,字正度,武帝第二子也。泰始三年,立為皇太子,時年九歲。太熙元年四月己酉,武帝崩。是日,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為永熙。尊皇后楊氏曰皇太后,立妃賈氏為皇后。夏五月辛未,葬武皇帝於峻陽陵。丙子。增天下位一等,預喪事者二等,復租調一年,二千石已上皆封關中侯。以太尉楊駿為太傅,輔政。秋八月壬午,立廣陵王遹為皇太子,以中書監何劭為太子太師,吏部尚書王戎為太子太傅,衛將軍楊濟為太子太保。遣南中郎將石崇、射聲校尉胡奕、長水校尉趙俊、揚烈將軍趙歡將屯兵四出。冬十月辛酉,以司空石鑒為太尉,前鎮西將軍、隴西王泰為司空。   永平元年春正月乙酉朔,臨朝,不設樂。詔曰:「朕夙遭不造,淹恤在疚。賴祖宗遺靈,宰輔忠賢,得以眇身托於群後之上,昧於大道,不明於訓,戰戰兢兢,夕惕若厲。乃者哀迷之際,三事股肱,惟社稷之重,率遵翼室之典,猶欲長奉先皇之制,是以有永熙之號。然日月逾邁,已涉新年,開元易紀,禮之舊章。其改永熙二年為永平元年。」又詔子弟及郡官並不得謁陵。丙午,皇太子冠,丁未,見於太廟。二月甲寅,賜王公已下帛各有差。癸酉,鎮南將軍楚王瑋、鎮東將軍淮南王允來朝。戊寅,復置秘書監官。三月辛卯,誅太傅楊駿,駿弟衛將軍珧,太子太保濟,中護軍張劭,散騎常侍段廣、楊邈。左將軍劉預,河同尹李斌,中書令符俊,東夷校尉文淑,尚書武茂,皆夷三族。壬辰,大赦,改元。賈後矯詔廢皇太后為庶人,徙於金墉城,告於天地宗廟。誅太后母龐氏。壬寅,征大司馬、汝南王亮為太宰,與太保衛瓘輔政。以秦王柬為大將軍,東平王楙為撫軍大將軍,鎮南將軍、楚王瑋為衛將軍,領北軍中候,下邳王晃為尚書令,東安公繇為尚書左僕射,進封東安王。督將侯者千八十一人。庚戌,免東安王繇及東平王楙,繇徙帶方。夏四月癸亥,以征東將軍、梁王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關西諸軍事,太子少傅阮垣為平東將軍、監青徐二州諸軍事。己巳,以太子太傅王戎為尚書右僕射。五月甲戌,毗陵王軌薨。壬午,除天下戶調綿絹,賜孝悌、高年、鰥寡、力田者帛,人三匹。六月,賈後矯詔使楚王瑋殺太宰、汝南王亮,太保、菑陽公衛瓘。乙丑,以瑋擅害亮、瓘,殺之。曲赦洛陽。以廣陵王師劉寔為太子太保,司空、隴西王泰錄尚書事。秋七月,分揚州、荊州十郡為江州。八月庚申,以趙王倫為征東將軍、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河間王顒為北中郎將,鎮鄴;太子太師何劭為都督豫州諸軍事,鎮許昌。徙長沙王乂為常山王。己巳,進西陽公羕爵為王。辛未,立隴西世子越為東海王。九月甲午,大將軍、秦王柬薨。辛丑,徵征西大將軍、梁王肜為衛將軍、錄尚書事,以趙王倫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雍梁二州諸軍事。冬十二月辛酉,京師地震。是歲,東夷十七國、南夷二十四部並詣校尉內附。   二年春二月己酉,賈後弒皇太后於金墉城。秋八月壬子,大赦。九月乙酉,中山王耽薨。冬十一月,大疫。是歲,沛國雨雹,傷麥。   三年夏四月,滎陽雨雹。六月,弘農郡雨雹,深三尺。冬十月,太原王泓薨。   四年春正月丁酉朔,侍中、太尉、安昌公石鑒薨。夏五月,蜀郡山移,淮南壽春洪水出,山崩地陷,壞城府及百姓廬舍。匈奴郝散反,攻上黨,殺長吏。六月,壽春地大震,死者二十餘家。上庸郡山崩,殺二十餘人。秋八月,郝散帥眾降,馮翊都尉殺之。上谷居庸、上庸並地陷裂,水泉湧出,人有死者。大饑。九月丙辰,赦諸州之遭地災者。甲午,枉矢東北竟天。是歲,京師及郡國八地震。   五年夏四月,彗星見於西方,孛於奎,至軒轅。六月,金城地震。東海雨雹,深五寸。秋七月,下邳暴風,壞廬舍。九月,雁門、新興、太原、上黨大風,傷禾稼。冬十月,武庫火,焚累代之寶。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庫,大調兵器。丹楊雨雹。有石生於京師宜年裡。是歲,荊、揚、兗、豫、青、徐等六州大水,詔遣御史巡行振貸。   六年春正月,大赦。司空、下邳王晃薨。以中書監張華為司空,大尉、隴西王泰為尚書令,衛將軍、梁王肜為太子太保。丁丑,地震。三月,東海隕霜,傷桑麥。彭城呂縣有流血,東西百餘步。夏四月,大風。五月,荊、揚二州大水。匈奴郝散弟度元帥馮翊、北地馬蘭羌、廬水胡反,攻北地,太守張損死之。馮翊太守歐陽建與度元戰,建敗績。徵征西大將軍、趙王倫為車騎將軍,以太子太保、梁王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雍梁二州諸軍事,鎮關中。秋八月,雍州刺史解系又為度元所破。秦雍氐、羌悉叛,推氐帥齊萬年僭號稱帝,圍涇陽。冬十月乙未,曲赦雍、涼二州。十一月丙子,遣安西將軍夏侯俊、建威將軍周處等討萬年,梁王肜屯好畤。關中饑,大疫。   七年春正月癸丑,周處及齊萬年戰於六陌,王師敗績,處死之。夏五月,魯國雨雹。秋七月,雍、梁州疫。大旱,隕霜,殺秋稼。關中饑,米斛萬錢。詔骨肉相賣者不禁。丁丑,司徒、京陵公王渾薨。九月,以尚書右僕射王戎為司徒,太子太師何劭為尚書左僕射。   八年春正月丙辰,地震。詔發倉稟,振雍州饑人。三月壬戌,大赦。夏五月,郊禖石破為二。秋九月,荊、豫、揚、徐、冀等五州大水。雍州有年。   九年春正月,左積弩將軍孟觀伐氐,戰於中亭,大破之,獲齊萬年。徵征西大將軍、梁王肜錄尚書事。以北中郎將、河間王顒為鎮西將軍,鎮關中;成都王穎為鎮北大將軍,鎮鄴。夏四月,鄴人張承基等妖言署置,聚黨數千。郡縣逮捕,皆伏誅。六月戊戌,太尉、隴西王泰薨。秋八月,以尚書裴頠為尚書僕射。冬十一月甲子朔,日有蝕之。京師大風,發屋折木。十二月壬戌,廢皇太子遹為庶人,及其三子幽於金墉城,殺太子母謝氏。   永康元年春正月癸亥朔,大赦,改元。己卯,日有蝕之。丙子,皇孫霖卒。二月丁酉,大風,飛沙拔木。三月,尉氏雨血,妖星見於南方。癸未,賈後矯詔害庶人遹於許昌。夏四月辛卯,日有蝕之。癸巳,梁王肜、趙王倫矯詔廢賈後為庶人,司空張華、尚書僕射裴頠皆遇害,侍中賈謐及黨與數十人皆伏誅。甲午,倫矯詔大赦,自為相國、都督中外諸軍,如宣文輔魏故事,追復故皇太子位。丁酉,以梁王肜為太宰,左光祿大夫何劭為司徒,右光祿大夫劉寔為司空,淮南王允為驃騎將軍。己亥,趙王倫矯詔害賈庶人於金墉城。五月己巳,立皇孫臧為皇太孫,尚為襄陽王。六月壬寅,葬懷愍太子於顯平陵。撫軍將軍、清河王遐薨。癸卯,震崇陽陵標。秋八月,淮南王允舉兵討趙王倫,不克,允及其二子秦王郁、漢王迪皆遇害。曲赦洛陽。平東將軍、彭城王植薨。改封吳王晏為賓徒縣王。以齊王冏為平東將軍,鎮許昌;光祿大夫陳准為太尉、錄尚書事。九月,改司徒為丞相,以梁王肜為之。冬十月,黃務四塞。十一月戊午,大風飛沙石,六日乃止。甲子,立皇后羊氏,大赦,大酺三日。十二月,彗星見於東方。益州刺史趙廞與洛陽流人李庠害成都內史耿勝、犍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西夷校尉陳總,據成都反。   永寧元年春正月乙丑,趙王倫篡帝位。丙寅,遷帝於金墉城,號曰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宮。廢皇太孫臧為濮陽王。五星經天,縱橫無常。癸酉,倫害濮陽王臧。洛陽流人李特殺趙廞,傳首京師。三月,平東將軍、齊王冏起兵以討倫,傳檄州郡,屯於陽翟。征北大將軍、成都王穎,征西大將軍、河間王顒,常山王乂,豫州刺史李毅,兗州刺史王彥,南中朗將、新野公歆,皆舉兵應之,眾數十萬。倫遣其將閭和出伊闕,張泓、孫輔出堮阪以距冏,孫會、士猗、許超出黃橋以距穎。及穎將趙驤、石超戰於溴水,會等大敗,棄軍走。閏月丙戌朔,日有蝕之。夏四月,歲星晝見。冏將何勖等擊張泓於陽翟,大破之,斬孫輔等。辛酉,左衛將軍王輿與尚書、淮陵王漼勒兵入宮,禽倫黨孫秀、孫會、許超、士猗、駱休等,皆斬之。逐倫歸第,即日乘輿反正。群臣頓首謝罪,帝曰:「非諸卿之過也。癸亥,詔曰:「朕以不德,纂承皇統,遠不能光濟大業,靖綏四方;近不能開明刑威,式遏奸宄,至使逆臣孫秀敢肆凶虐,窺間王室,遂奉趙王倫饕據天位。鎮東大將軍、齊王冏,征北大將軍、成都王穎,征西大將軍、河間王顒,並以明德茂親,忠規允著,首建大策,匡救國難。尚書漼共立大謀,左衛將軍王輿與群公卿士,協同謀略,親勒本營,斬秀及其二子。前趙王倫為秀所誤,與其子等已詣金墉迎朕幽宮,旋軫閶闔。豈在予一人獨饗其慶,宗廟社稷實有賴焉。」於是大赦,改元,孤寡賜谷五斛,大酺五日。誅趙王倫、義陽王威、九門侯質等及倫之黨與。五月,立襄陽王尚為皇太孫。六月戌辰,大赦,增吏位二等。復封賓徒王晏為吳王。庚午,東萊王蕤、左衛將軍王輿謀廢齊王冏,事洩,蕤廢為庶人,輿伏誅,夷三族。甲戌,以齊王冏為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成都王穎為大將軍、錄尚書事,河間王顒為太尉。罷丞相,復置司徒官。已卯,以梁王肜為太宰,領司徒。封齊王冏功臣葛CM牟平公,路季小黃公,衛毅平陰公,劉真安鄉公,韓泰封丘公。秋七月甲午,立吳王晏子國為漢王,復封常山王乂為長沙王。八月,大赦。戊辰,原徙邊者。益州刺史羅尚討羌,破之,己巳,徙南平王祥為宜都王。下邳王韡薨。以東平王楙為平東將軍、都督徐州諸軍事。九月,追東安王繇復其爵。丁丑,封楚王瑋子范為襄陽王。冬十月,流人李特反於蜀。十二月,司空何劭薨。封齊王冏子冰為樂安王,英為濟陽王,超為淮南王。是歲,郡國十二旱,六蝗。   太安元年春正月庚子,安東將軍、譙王隨薨。三月癸卯,赦司、冀、兗、豫四州。皇太孫尚薨。夏四月,彗星晝見。五月;乙酉,侍中、太宰、領司徒、梁王肜薨。以右光祿大夫劉寔為太傅。太尉、河間王顒遣將衙博擊李特於蜀,為特所敗。特遂陷梓潼、巴西,害廣漢太守張微,自號大將軍。癸卯,以清河王遐子覃為皇太子,賜孤寡帛,大酺五日。以齊王冏為太師,東海王越為司空。秋七月,兗、豫、徐、冀等四州大水。冬十月,地震。十二月丁卯,河間王顒表齊王冏窺伺神器,有無君之心,與成都王穎、新野王歆、范陽王虓同會洛陽,請廢冏還第。長沙王乂奉乘輿屯南止車門,攻冏,殺之,幽其諸子於金墉城,廢冏弟北海王寔。大赦,改元。以長沙王乂為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封東萊王蕤子照為齊王。   二年春正月甲子朔,赦五歲刑。三月,李特攻陷益州。荊州刺史宋岱擊特,斬之,傳首京師。夏四月,特子雄復據益州。五月,義陽蠻張昌舉兵反,以山都人丘沈為主,改姓劉氏,偽號漢,建元神鳳,攻破郡縣,南陽太守劉彬,平南將軍羊尹,鎮南大將軍、新野王歆並遇害。六月,遣荊州刺史劉弘等討張昌於方城,王師敗績。秋七月,中書令卞粹、侍中馮蓀、河南尹李含等貳於長沙王乂,乂疑而害之。張昌陷江南諸郡,武陵太守賈隆、零陵太守孔紘、豫章太守閻濟、武昌太守劉根皆遇害。昌別帥石冰寇揚州,刺史陳徽與戰,大敗,諸郡盡沒。臨淮人封雲舉兵應之,自阜陵寇徐州。八月,河間王顒、成都王穎舉兵討長沙王乂,帝以乂為大都督,帥軍御之。庚申,劉弘及張昌戰於清水,斬之。顒遣其將張方,穎遣其將陸機、牽秀、石超等來逼京師。乙丑,帝幸十三里橋,遣將軍皇甫商距方於宜陽。己巳,帝旋軍於宣武。庚午,捨於石樓。天中裂,無雲而雷。九月丁丑,帝次於河橋。壬午,皇甫商為張方所敗。甲申,帝軍於芒山。丁亥,幸偃師。辛卯,捨於豆田。癸巳,尚書右僕射、興晉侯羊玄之卒。帝旋於城東。丙申,進軍緱氏,擊牽秀,走之。大赦。張方入京城,燒清明、開陽二門,死者萬計。石超逼乘輿於緱氏。冬十月壬寅,帝旋於宮。石超焚緱氏,服御無遺。丁未,破牽秀、范陽王虓於東陽門外。戊申,破陸機於建春門,石超走,斬其大將賈崇等十六人,懸首銅駝街。張方退屯十三里橋。十一月辛巳,星晝隕,聲如雷。師王攻方壘,不利。方決千金堨,水碓皆涸。乃發王公奴婢手舂給兵稟,一品已下不從征者、男子十三以上皆從役。又發奴助兵,號為四部司馬。公私窮踧,米石萬錢。詔命所至,一城而已。壬寅夜,赤氣竟天,隱隱有聲。丙辰,地震。癸亥,東海王越執長沙王乂,幽於金墉城,尋為張方所害。甲子,大赦。丙寅,揚州秀才周u、前南平內史王矩、前吳興內史顧秘起義軍以討石冰。冰退,自臨淮趣壽陽。征東將軍劉准遣廣陵度支陳敏擊冰。李雄自郫城攻益州刺史羅尚,尚委城而遁,雄盡有成都之地。封鮮卑段勿塵為遼西公。   永興元年春正月丙午,尚書令樂廣卒。成都王穎自鄴諷於帝,乃大赦,改元為永安。帝逼於河間王顒,密詔雍州刺史劉沈、秦州刺史皇甫重以討之。沈舉舉兵攻長安,為顒所敗。張方大掠洛中,還長安。於是軍中大餒,人相食。以成都王穎為丞相。穎遣從事中郎盛夔等以兵五萬屯十二城門,殿中宿所忌者,穎皆殺之,以三部兵代宿衛。二月乙酉,廢皇后羊氏,幽於金墉城,黜皇太子覃復為清河王。三月,陳敏攻石冰,斬之,揚、徐二州平。河間王顒表請立成都王穎為太弟。戊申,詔曰:「朕以不德,纂承鴻緒,於茲十有五載。禍亂滔天,奸逆仍起,至乃幽廢重宮,宗廟圮絕。成都王穎溫仁惠和,克平暴亂。其以穎為皇太弟、都督中外諸軍事,承相如故。」大赦,賜鰥寡高年帛三匹,大酺五日。丙辰,盜竊太廟服器。以太尉顒為太宰,太傅劉實為太尉。六月,新作三城門。秋七月丙申朔,右衛將軍陳艇H詔召百僚入殿中,因勒兵討成都王穎。戊戌,大赦,復皇后羊氏及皇太子覃。己亥,司徒王戎、東海王越、高密王簡、平昌公模、吳王晏、豫章王熾、襄陽王范、右僕射荀籓等奉帝北征,至安陽,眾十餘萬,穎遣其將石超距戰。己未,六軍敗績於蕩陰,矢及乘輿,百官分散,侍中嵇紹死之。帝傷頰,中三矢,亡六璽。帝遂幸超軍,餒甚,超進水,左右奉秋桃。超遣弟熙奉帝之鄴,穎帥群官迎謁道左。帝下輿涕泣,其夕幸於穎軍。穎府有九錫之儀,陳留王送貂蟬文衣鶡尾,明日,乃備法駕幸於鄴,唯豫章王熾、司徒王戎、僕射荀籓從。庚申,大赦,改元為建武。八月戊辰,穎殺東安王繇。張方復入洛陽,廢皇后羊氏及皇太子覃。匈奴左賢王劉元海反於離石,自號大單于。安北將軍王浚遣烏丸騎攻成都王穎於鄴,大敗之。穎輿帝單車走洛陽,服御分散,倉卒上下無繼,侍中黃門被囊中繼私錢三千,詔貸用。所在買飯以供,宮人止食於道中客舍。宮人有持升余粳米飯及燥蒜鹽豉以進帝,帝啖之,御中黃門布被。次獲嘉,市粗米飯,盛以瓦盆,帝啖兩盂。有老父獻蒸雞,帝受之。至溫,將謁陵,帝喪履,納從者之履,下拜流涕,左右皆歔欷。及濟河,張方帥騎三千,以陽燧青蓋車奉迎。方拜謁,帝躬止之。辛巳,大赦,賞從者各有差。冬十一月乙未,方請帝謁廟,因劫帝幸長安。方以所乘車入殿中,帝馳避後園竹中。方逼帝升車,左右中黃門鼓吹十二人步從,唯中書監盧志侍側。方以帝幸其壘,帝令方具車載宮人寶物,軍人因妻略後宮,分爭府藏。魏晉已來之積,掃地無遺矣。行次新安,寒甚,帝墮馬傷足,尚書高光進面衣,帝嘉之。河間王顒帥官屬步騎三萬,迎於霸上。顒前拜謁,帝下車止之。以征西府為宮。唯僕射荀籓、司隸劉暾、太常鄭球、河南尹周馥與其遺官在洛陽,為留台,承製行事,號為東西台焉。丙午,留台大赦,改元復為永安。辛丑,復皇后羊氏。李雄僭號成都王,劉元海僭號漢王。十二月丁亥,詔曰:「天禍晉邦,塚嗣莫繼。成都王穎自在儲貳,政績虧損,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其以王還第。豫章王熾先帝愛子,令聞日新,四海注意,今以為皇太弟,以隆我晉邦。以司空越為太傅,與太宰顒夾輔朕躬。司徒王戎參錄朝政,光祿大夫王衍為尚書左僕射。安南將軍虓、安北將軍浚、平北將軍騰各守本鎮。高密王簡為鎮南將軍,領司隸校尉,權鎮洛陽;東中郎將模為寧北將軍、都督冀州,鎮於鄴;鎮南大將軍劉弘領荊州,以鎮南土。周馥、繆胤各還本部,百官皆復職。齊王冏前應還第,長沙王乂輕陷重刑,封其子紹為樂平縣王,以奉其嗣。自頃戎車屢征,勞費人力,供御之物皆減三分之二,戶調田租三分減一。蠲除苛政,愛人務本。清通之後,當還東京。」大赦,改元。以河間王顒都督中外諸軍事。   二年春正月甲午朔,帝在長安。夏四月,詔封樂平王紹為齊王。丙子,張方廢皇后羊氏。六月甲子,侍中、司徒、安豐侯王戎薨。隴西太守韓稚攻秦州刺史張輔,殺之。李雄僭即帝位,國號蜀。秋七月甲午,尚書諸曹火,燒崇禮闥。東海王越嚴兵徐方,將西迎大駕。成都王穎部將公師籓等聚眾攻陷郡縣,害陽平太守李志、汲郡太守張延等,轉攻鄴,平昌公模遣將軍趙驤擊破之。八月辛丑,大赦。驃騎將軍、范陽王虓逐冀州刺史李義。揚州刺史曹武殺丹陽太守硃建。李雄遣其將李驤寇漢安。車騎大將軍劉弘逐平南將軍、彭城王釋於宛。九月庚寅朔,公師籓又害平原太守王景、清河太守馮熊。庚子,豫州刺史劉喬攻范陽王虓於許昌,敗之。壬子,以成都王穎為鎮軍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鎮鄴。河間王顒遣將軍呂郎屯洛陽。冬十月丙子,詔曰:「得豫州刺史劉喬檄,稱穎川太守劉輿迫脅驃騎將軍虓,距逆詔令,造構凶逆,擅劫郡縣,合聚兵眾,擅用苟晞為兗州,斷截王命。鎮南大將軍、荊州刺史劉弘,平南將軍、彭城王釋等,其各勒所統,逕會許昌,與喬併力。今遣右將軍張方為大都督,統精卒十萬,建武將軍呂郎、廣武將軍騫貙、建威將軍刁默等為軍前鋒,共會許昌,除輿兄弟。」丁丑,使前車騎將軍石超、北中郎將王闡討輿等。赤氣見於北方,東西竟天。有星孛於北斗。平昌公模遣將軍宋胄等屯河橋。十一月,立節將軍周權詐被檄,自稱平西將軍,復皇后羊氏。洛陽令何喬攻權,殺之,復廢皇后。十二月,呂朗等東屯滎陽,成都王穎進據洛陽,張方、劉弘等並桉兵不能御。范陽王虓濟自官渡,拔滎陽,斬石超,襲許昌,破劉喬於蕭,喬奔南陽。右將軍陳敏舉兵反,自號楚公,矯稱被中詔,從沔漢奉迎天子;逐揚州刺史劉機、丹楊太守王曠;遣弟恢南略江州,刺史應邈奔弋陽。   光熙元年春正月戊子朔,日有蝕之。帝在長安。河間王顒聞劉喬破,大懼,遂殺張方,請和於東海王越,越不聽。宋胄等破穎將樓裒,進逼洛陽,穎奔長安。甲子,越遣其將祁弘、宋胄、司馬纂等迎帝。三月,東萊惤令劉柏根反,自稱惤公,襲臨淄,高密王簡奔聊城。王浚遣將討柏根,斬之。夏四月己巳,東海王越屯於溫。顒遣弘農太守彭隨、北地太守刁默距祁弘等於湖。五月,枉矢西南流。范陽國地燃,可以爨。壬辰,祁弘等與刁默戰,默大敗,顒、穎走南山,奔於宛。弘等所部鮮卑大掠長安,殺二萬餘人。是日,日光四散,赤如血。甲午又如之。己亥,弘等奉帝還洛陽,帝乘牛車,行宮藉草,公卿跋涉。戊申,驃騎、范陽王虓殺司隸校尉刑喬。己酉,盜取太廟金匱及策文各四。六月丙辰朔,至自長安,升舊殿,哀感流涕。謁於太廟。復皇后羊氏。辛未,大赦,改元。秋七月乙酉朔,日有蝕之。太廟吏賈苞盜太廟靈衣及劍,伏誅。八月,以太傅、東海王越錄尚書,驃騎將軍、范陽王虓為司空。九月,頓丘太守馮嵩執成都王穎,送之於鄴。進東嬴公騰爵為車燕王,平昌公模為南陽王。冬十月,司空、范陽王虓薨。虓長史劉輿害成都王穎。十一月庚午,帝崩於顯陽殿,時年四十八,葬太陽陵。   帝之為太子也,朝廷咸知不堪政事,武帝亦疑焉。嘗悉召東宮官屬,使以尚書事令太子決之,帝不能對。賈妃遣左右代對,多引古義。給事張泓曰:「太子不學,陛下所知,今宜以事斷,不可引書。」妃從之。泓乃具草,令帝書之。武帝覽而大悅,太子遂安。及居大位,政出群下,綱紀大壞,貨賂公行,勢位之家,以貴陵物,忠賢路絕,讒邪得志,更相薦舉,天下謂之互市焉。高平王沈作《釋時論》,南陽魯褒作《錢神論》,廬江杜嵩作《任子春秋》,皆疾時之作也。帝文嘗在華林園,聞蝦蟆聲,謂左右曰:「此鳴者為官乎,私乎?」或對曰:「在官地為官,在私地為私。」及天下荒亂,百姓餓死,帝曰:「何不食肉糜?」其蒙蔽皆此類也。後因食餅中毒而崩,或雲司馬越之鴆。   史臣曰:不才之子,則天稱大,權非帝出,政邇宵人。褒姒共叔帶並興,襄後與犬戎俱運。昔者,丹硃不肖,赧王逃責,相彼凶德,事關休咎,方乎土梗,以墜其情。溽暑之氣將闌,淫蛙之音罕記,乃彰蚩笑,用符顛隕。豈通才俊彥猶形於前代,增淫助虐獨擅於當今者歟?物號忠良,於茲拔本,人稱襖孽,自此疏源。長樂不祥,承華非命,生靈版蕩,社稷丘墟。古者敗國亡身,分鑣共軫,不有亂常,則多庸暗。豈明神喪其精魄,武皇不知其子也!   贊曰:惠皇居尊,臨朝聽言。厥體斯昧,其情則昏。高台望子,長夜奚冤。金墉毀冕,湯陰釋胄,及爾皆亡,滔天來遘。 ************帝紀第五         孝懷帝 孝愍帝   孝懷皇帝諱熾,字丰度,武帝第二十五子也。太熙元年,封豫章郡王。屬孝惠之時,宗室構禍,帝沖素自守,門絕賓游,不交世事,專玩史籍,有譽於時。初拜散騎常侍,及趙王倫篡,見收。倫敗,為射聲校尉。累遷車騎大將軍、都督青州諸軍事。未之鎮。永興元年,改授鎮北大將軍、都督鄴城守諸軍事。十二月丁亥,立為皇太弟。帝以清河王覃本太子也,懼不敢當。典書令廬陵修肅曰:「二相經營王室,志寧社稷,儲貳之重,宜歸時望,親賢之舉,非大王而誰?清河幼弱,未允眾心,是以既升東宮,復贊籓國。今乘輿播越,二宮久曠,常恐氐羌飲馬於涇川,蟻眾控弦於霸水。宜及吉辰,時登儲副,上翼大駕,早寧東京,下允黔首喁喁之望。」帝曰:「卿,吾之宋昌也。」乃從之。   光熙元年十一月庚午,孝惠帝崩。羊皇后以於太弟為嫂,不得為太后,催清河王覃入,已至尚書閣,侍中華混等急召太弟。癸酉,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羊氏為惠皇后,居弘訓宮,追尊所生太妃王氏為皇太后,立妃梁氏為皇后。十二月壬午朔,日有蝕之。己亥,封彭城王植子融為樂城縣王。南陽王模殺河間王顒於雍谷。辛丑,以中書監溫羨為司徒,尚書左僕射王衍為司空。己酉,葬孝惠皇帝於太陽陵。李雄別帥李離寇梁州。   永嘉元年春正月癸丑朔,大赦,改元,除三族刑。以太傅、東海王越輔政,殺御史中丞諸葛玫。二月辛巳,東萊人王彌起兵反,寇青、徐二州,長廣太守宋羆、東牟太守龐伉並遇害。三月己未朔,平東將軍周馥斬送陳敏首。丁卯,改葬武悼楊皇后。庚午,立豫章王詮為皇太子。辛未,大赦。庚辰,東海王越出鎮許昌。以征東將軍、高密王簡為征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鎮襄陽;改封安北將軍、東燕王騰為新蔡王、都督司冀二州諸軍事,鎮鄴;以征南將軍、南陽王模為征西大將軍、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諸軍事,鎮長安。并州諸郡為劉元海所陷,刺史劉琨獨保晉陽。夏五月,馬牧帥汲桑聚眾反,敗魏郡太守馮嵩,遂陷鄴城,害新蔡王騰。燒鄴宮,火旬日不滅。又殺前幽州刺史石鮮於樂陵,入掠平原,山陽公劉秋遇害。洛陽步廣裡地陷,有二鵝出,色蒼者沖天,白者不能飛。建寧郡夷攻陷寧州,死者三千餘人。秋七月己酉朔,東海王越進屯官渡,以討汲桑。己未,以平東將軍、琅邪王睿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假節,鎮建鄴。八月己卯朔,撫軍將軍苟晞敗汲桑於鄴。甲辰,曲赦幽、並、司、冀、兗、豫等六州。分荊州、江州八郡為湘州。九月戊申,苟晞又破汲桑,陷其九壘。辛亥,有大星如日,小者如斗,自西方流於東北,天盡赤,俄有聲如雷。始修千金堨於許昌以通運。冬十一月戊申朔,日有蝕之。甲寅,以尚書右僕射和郁為征北將軍,鎮鄴。十二月戊寅,并州人田蘭、薄盛等斬汲桑於樂陵。甲午,以前太傅劉寔為太尉。庚子,以光祿大夫、延陵公高光為尚書令。東海王越矯詔囚清河王覃於金墉城。癸卯,越自為丞相。以撫軍將軍苟晞為征東大將軍。   二年春正月丙子朔,日有蝕之,日有蝕之。丁未,大赦。二月辛卯,清河王覃為東海王越所害。庚子,石勒寇常山,安北將軍王浚討破之。三月,東海王越鎮鄄城。劉元海侵汲郡,略有頓丘、河內之地。王彌寇青、徐、兗、豫四州。夏四月丁亥,入許昌,諸郡守將皆奔走。五月甲子,彌遂寇洛陽,司徒王衍帥眾御之,彌退走。秋七月甲辰,劉元海寇平陽,太守宋抽奔京師,河東太守路述力戰,死之。八月丁亥,東海王越自鄄城遷屯於濮陽。九月,石勒寇趙郡,征北將軍和郁自鄴奔於衛國。冬十月甲戌,劉元海僭帝號於平陽,仍稱漢。十一月乙巳,尚書令高光卒;丁卯,以太子少傅荀籓為尚書令。己酉,石勒寇鄴,魏郡太守王粹戰敗,死之。十二月辛未朔,大赦。立長沙王乂子碩為長沙王,鮮為臨淮王。   三年春正月甲午,彭城王釋薨。三月戊申,征南大將軍、高密王簡薨。以尚書左僕射山簡為征南將軍、都尉荊湘交廣等四州諸軍事,司隸校尉劉暾為尚書左僕射。丁巳,東海王越歸京師。乙丑,勒兵人宮,於帝側收近臣中書令繆播、帝舅王延等十餘人,並害之。丙寅,曲赦河南郡。丁卯,太尉劉寔請老,以司徒王衍為太尉。東海王越領司徒。劉元海冠黎陽,遣車騎將軍王堪擊之,王師敗績於延津,死者三萬餘人。大旱,江、漢、河、洛皆竭,可涉。夏四月,左積弩將軍硃誕叛奔於劉元海。石勒攻陷冀州郡縣百餘壁。秋七月戊辰,當陽地裂三所,各廣三丈,長三百餘步。辛未,平陽人劉芒蕩自稱漢後,誑誘羌戎,僭帝號於馬蘭山。支胡五斗叟、郝索聚眾數千為亂,屯新豐,與芒蕩合黨。劉元海遣子聰及王彌寇上黨,圍壺關。并州刺史劉琨使兵救之,為聰所敗。淮南內史王曠、將軍施融、曹超及聰戰,又敗,超、融死之。上黨太守龐淳以郡降賊。九月丙寅,劉聰圍浚儀,遣平北將軍曹武討之。丁丑,王師敗績。東海王越人保京城。聰至西明門,越御之,戰於宣陽門外,大破之。石勒寇常山,安北將軍王浚使鮮卑騎救之,大破勒於飛龍山。征西大將軍、南陽王模使其將淳於定破劉芒蕩、五斗叟,並斬之。使車騎將軍王堪、平北將軍曹武討劉聰,王師敗績,堪奔還京師。李雄別帥羅羨以梓潼歸順。劉聰攻洛陽西明門,不克。宜都夷道山崩,荊、湘二州地震。冬十一月,石勒陷長樂,安北將軍王斌遇害。因屠黎陽。乞活帥李惲、薄盛等帥眾救京師,聰退走。惲等又破王彌於新汲。十二月乙亥,夜有白氣如帶,自地升天,南北各二丈。   四年春正月乙丑朔,大赦。二月,石勒襲鄄城,兗州刺史袁孚戰敗,為其部下所害。勒又襲白馬,車騎將軍王堪死之。李雄將文碩殺雄大將軍李國,以巴西歸順。戊午,吳興人錢璯反,自稱平西將軍。三月,丞相倉曹屬周u帥鄉人討璯,斬之。夏四月,大水。將軍祁弘破劉元海將劉靈曜於廣宗。李雄陷梓潼。兗州地震。五月,石勒寇汲郡,執太守胡寵,遂南濟河,滎陽太守裴純奔建鄴。大風折木。地震。幽、並、司、冀、秦、雍等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馬毛皆盡。六月,劉元海死,其子和嗣偽位,和弟聰殺和而自立。秋七月,劉聰從弟曜及其將石勒圍懷,詔征虜將軍宋抽救之,為曜所敗,抽死之。九月,河內人樂仰執太守裴整叛,降於石勒。徐州監軍王隆自下邳棄軍奔於周馥。雍州人王如舉兵反於宛,殺害令長,自號大將軍、司雍二州牧,大掠漢沔,新平人龐寔、馮翊人嚴嶷、京兆人侯脫等各起兵應之。征南將軍山簡、荊州刺史王澄、南中郎將杜蕤並遣兵援京師,及如戰於宛,諸軍皆大敗;王澄獨以眾進至沶口,眾潰而歸。冬十月辛卯,晝昏,至於庚子。大星西南墜,有聲。壬寅,石勒圍倉垣,陳留內史王贊擊敗之,勒走河北。壬子,以驃騎將軍王浚為司空,平北將軍劉琨為平北大將軍。京師饑。東海王越羽檄征天下兵,帝謂使者曰:「為我語諸征鎮,若今日,尚可救,後則無逮矣。」時莫有至者。石勒陷襄城,太守崔曠遇害,遂至宛。王浚遣鮮卑文鴦帥騎救之,勒退。浚又遣別將王申始討勒於汶石津,大破之。十一月甲戌,東海王越帥眾出許昌,以行台自隨。宮省無復守衛,荒饉日甚,殿內死人交橫,府寺營署並掘塹自守,盜賊公行,桴鼓之音不絕。越軍次項,自領豫州牧,以太尉王衍為軍司。丁丑,流氐隗伯等襲宜都,太守嵇晞奔建鄴。王申始攻劉曜、王彌於瓶壘,破之。鎮東將軍周馥表迎大駕遷都壽陽,越使裴碩討馥,為馥所敗,走保東城,請救於琅邪王睿。襄陽大疫,死者三千餘人。加涼州刺史張軌安西將軍。十二月,征東大將軍苟晞攻王彌別帥曹嶷,破之。乙酉,平陽人李洪帥流人入定陵作亂。   五年春正月,帝密詔苟晞討東海王越。壬申,晞為曹嶷所破。乙未,越遣從事中郎將楊瑁、徐州刺史裴盾共擊晞。癸酉,石勒入江夏,太守楊□奔於武昌。乙亥,李雄攻陷涪城,梓潼太守譙登遇害。湘州流人杜弢據長沙反。戊寅,安東將軍、琅邪王睿使將軍甘卓攻鎮東將軍周馥於壽春,馥眾潰。庚辰,太保、平原王干薨。二月,石勒寇汝南,汝南王祐奔建鄴。三月戊午,詔下東海王越罪狀,告方鎮討之。以證東大將軍苟晞為大將軍。丙子,東海王越薨。四月戊子,石勒追東海王越喪,及於東郡,將軍錢端戰死,軍潰,太尉王衍、吏部尚書劉望、廷尉諸葛銓、尚書鄭豫、武陵王澹等皆遇害,王公已下死者十餘萬人。東海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尋又沒於石勒。賊王桑、冷道陷徐州,刺史裴盾遇害,桑遂濟淮,至於歷陽。五月,益州流人汝班、梁州流人蹇撫作亂於湘州,虜刺史苟眺,南破零、桂諸郡,東掠武昌,安城太守郭察、劭陵太守鄭融、衡陽內史滕育並遇害。進司空王浚為大司馬,征西大將軍、南陽王模為太尉,太子太傅傅祗為司徒,尚書令荀籓為司空,安東將軍、琅邪王睿為鎮東大將軍。東海王越之出也,使河南尹潘滔居守。大將軍苟晞表遷都倉垣,帝將從之,諸大臣畏滔,不敢奉詔,且宮中及黃門戀資財,不欲出。至是饑甚,人相食,百官流亡者十八九。帝召群臣會議,將行而警衛不備。帝撫手歎曰:「如何會無車輿!」乃使司徒傅祗出詣河陰,修舟楫,為水行之備。朝士數人導從。帝步出西掖門。至銅馳街,為盜所掠,不得進而還。六月癸未,劉曜、王彌、石勒同寇洛川,王師頻為賊所敗,死者甚眾。庚寅,司空荀籓、光祿大夫荀組奔轘轅,太子左率溫幾夜開廣莫門奔小平津。丁酉、劉曜、王彌入京師。帝開華林園門,出河陰藕池,欲幸長安,為曜等所追及。曜等遂焚燒宮廟,逼辱妃後,吳王晏、竟陵王楙、尚書左僕射和郁、右僕射曹馥、尚書閭丘沖、袁粲、王緄、河南尹劉默等皆遇害,百官士庶死者三萬餘人。帝蒙塵於平陽,劉聰以帝為會稽公。荀籓移檄州鎮,以琅邪王為盟主。豫章王端東奔苟晞,晞立為皇太子,自領尚書令,具置官屬,保梁國之蒙縣。百姓饑儉,米斛萬餘價。秋七月,大司馬王浚承製假立太子,置百官,署征鎮。石勒寇谷陽,沛王滋戰敗遇害。八月,劉聰使子粲攻陷長安,太尉、征西將軍、南陽王模遇害,長安遺人四千餘家奔漢中。九月癸亥,石勒襲陽夏,至於蒙縣,大將軍苟晞、豫章王端並沒於賊。冬十月,勒寇豫州,諸軍至江而還。十一月,猗盧寇太原,平北將軍劉琨不能制,徙五縣百姓於新興,以其地居之。   六年春正月,帝在平陽。劉聰寇太原。故鎮南府牙門將胡亢聚眾寇荊土,自號楚公。二月壬子,日有蝕之。癸丑,鎮東大將軍、琅邪王睿上尚書,檄四方以討石勒。大司馬王浚移檄天下,稱被中詔承製,以荀籓為太尉。汝陽王熙為石勒所害。夏四月丙寅,征南將軍山簡卒。秋七月,歲星、熒惑、太白聚於牛鬥。石勒寇冀州。劉粲寇晉陽,平北將軍劉琨遣部將郝詵帥眾御粲,詵敗績,死之,太原太守高喬以晉陽降粲。八月庚戌,劉琨奔於常山。辛亥,陰平都尉董沖逐太守王鑒,以郡叛降於李雄。乙亥,劉琨乞師於猗盧,表盧為代公。九月己卯,猗盧使子利孫赴琨,不得進。辛巳,前雍州刺史賈疋討劉粲於三輔,走之,關中小定,乃與衛將軍梁芬、京兆太守梁綜共奉秦王鄴為皇太子於長安。冬十月,猗盧自將六萬騎次於盆城。十一月甲午,劉粲遁走,劉琨收其遺眾,保於陽曲。是歲大疫。   七年春正月,劉聰大會,使帝著青衣行酒。侍中庾□號哭,聰惡之。丁未,帝遇弒,崩於平陽,時年三十。   帝初誕,有嘉禾生於豫章之南昌。先是望氣者云「豫章有天子氣」,其後竟以豫章王為皇太弟。在東宮,恂恂謙損,接引朝士,講論書籍。及即位,始遵舊制,臨太極殿,使尚書郎讀時令,又於東堂聽政。至於宴會,輒與群官論眾務,考經籍。黃門侍郎傅宣歎曰:「今日復見武帝之世矣!」秘書監荀崧又常謂人曰:「懷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遭承平,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後,東海專政,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   孝愍皇帝諱鄴,字彥旗,武帝孫,吳孝王晏之子也。出繼後伯父秦獻王柬,襲封秦王。永嘉二年,拜散騎常侍、撫軍將軍。及洛陽傾覆,避難於滎陽密縣,與舅荀籓、荀組相遇,自密南趨許穎。豫州刺史閻鼎與前撫軍長史王毗、司徒長史劉疇、中書郎李昕及籓、組等同謀奉帝歸於長安,而疇等中塗復叛,鼎追殺之,籓、組僅而獲免。鼎遂挾帝乘牛車,自宛趣武關,頻遇山賊,士卒亡散,次於藍田。鼎告雍州刺史賈疋,疋遽遣州兵迎衛,達於長安,又使輔國將軍梁綜助守之。時有玉龜出霸水,神馬鳴城南焉。六年九月辛巳,奉秦王為皇太子,登壇告類,建宗廟社稷,大赦。加疋征西大將軍,以秦州刺史、南陽王保為大司馬。賈疋討賊張連,遇害,眾推始平太守麴允領雍州刺史,為盟主,承製選置。   建興元年夏四月丙午,奉懷帝崩問,舉哀成禮。壬申,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衛將軍梁芬為司徒,雍州刺史麴允為使持節、領軍將軍、錄尚書事,京兆大守索綝為尚書右僕射。石勒攻龍驤將軍李惲於上白,惲敗,死之。五月壬辰,以鎮東大將軍、琅邪王睿為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陝東諸軍事,大司馬、南陽王保為右丞相、大都督陝西諸軍事。又詔二王曰:「夫陽九百六之災,雖在盛世,猶或遘之。朕以幼沖,纂承洪緒,庶憑祖宗之靈,群公義士之力,蕩滅凶寇,拯拔幽宮,瞻望未達,肝心分裂。昔周邵分陝,姬氏以隆;平王東遷,晉鄭為輔。今左右丞相茂德齊聖,國之暱屬,當恃二公,掃除鯨鯢,奉迎梓宮,克復中興。令幽、並兩州勒卒三十萬,直造平陽。右丞相宜帥秦、涼、梁、雍武旅三十萬,逕詣長安。左丞相帥所領精兵二十萬,逕造洛陽。分遣前鋒,為幽並後駐。赴同大限,克成元勳。」又詔琅邪王曰:「朕以沖昧,纂承洪緒,未能梟夷凶逆,奉迎梓宮,枕戈煩冤,肝心抽裂。前得魏浚表,知公帥先三軍,已據壽春,傳檄諸侯,協齊威勢,想今漸進,已達洛陽。涼州刺史張軌,乃心王室,連旗萬里,已到倅袺驉F梁州刺史張光,亦遣巴漢之卒,屯在駱谷:秦川驍勇,其會如林。間遣使適還,具知平陽定問,雲幽並隆盛,余胡衰破,然猶恃險,當須大舉。未知公今所到,是以息兵秣馬,未便進軍。今為已至何許,當須來旨,便乘輿自出,會除中原也。公宜思弘謀猷,勖濟遠略,使山陵旋反,四海有賴。故遣殿中都尉劉蜀、蘇馬等具宣朕意。公茂德暱屬,宣隆東夏,恢融六合,非公而誰!但洛都陵廟,不可空曠,公宜鎮撫,以綏山東。右丞相當入輔弼,追蹤周邵,以隆中興也。」六月,石勒害兗州刺史田徽。是時,山東郡邑相繼陷於勒。秋八月癸亥,劉蜀等達於揚州。改建鄴為建康,改鄴為臨漳。杜弢寇武昌,焚燒城邑。弢別將王真襲沔陽,荊州刺史周顗奔於健康。九月,司空荀籓薨於滎陽。劉聰寇河南,河南尹張髦死之。冬十月,荊州刺史陶侃討杜弢黨杜曾於石城,為曾所敗。己巳,大雨雹。庚午,大雪。十一月,流人楊武攻陷梁州。十二月,河東地震,雨肉。   二年春正月己巳朔,黑霧著人如墨,連夜,五日乃止。辛未,辰時日隕於地。又有三日相承,出於西方而東行。丁丑,大赦。楊武大略漢中,遂奔李雄。二月壬寅,以司空王浚為大司馬,衛將軍荀組為司空,涼州刺史張軌為太尉,封西平郡公,并州刺史劉琨為大將軍。三月癸酉,石勒陷幽州,殺侍中、大司馬、幽州牧、博陵公王浚,焚燒城邑,害萬餘人。杜弢別帥王真襲荊州刺史陶侃於林鄣,侃奔灄中。夏四月甲辰,地震。五月壬辰,太尉、領護羌校尉、涼州刺史、西平公張軌薨。六月,劉曜、趙冉寇新豐諸縣,安東將軍索綝討破之。秋七月,曜、冉等又逼京都,領軍將軍麴允討破之,冉中流矢而死。九月,北中郎將劉演克頓丘,斬石勒所署太守邵攀。丙戌,麟見襄平。單于代公猗盧遣使獻馬。蒲子馬生人。   三年春正月,盜殺晉昌太守趙佩。吳興人徐馥害太守袁琇。以侍中宋哲為平東將軍。屯華陰。二月丙子,進左丞相、琅邪王睿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右丞相、南陽王保為相國,司空荀組為太尉,大將軍劉琨為司空。進封代公猗盧為代王。荊州刺史陶侃破王真於巴陵。杜弢別將杜弘、張彥與臨川內史謝摛戰於海昏,摛敗績,死之。三月,豫率內史周訪擊杜弘,走之,斬張彥於陳。夏四月,大赦。五月,劉聰寇并州。六月,盜發漢霸、杜二陵及薄太后陵,太后面如生,得金玉彩帛不可勝記。時以朝廷草創,服章多闕,敕收其餘,以實內府。丁卯,地震。辛巳,大赦。敕雍州掩骼埋胔,修復陵墓,有犯者誅及三族。秋七月,石勒陷濮陽,害太守韓弘。劉聰寇上黨,劉琨遣將救之。八月癸亥,戰於襄垣,王師敗績。荊州刺史陶侃攻杜弢,弢敗走,道死,湘州平。九月,劉曜寇北地,命領軍將軍麴允討之。冬十月,允進攻青白城。以豫州牧、征東將軍索綝為尚書僕射、都督宮城諸軍事。劉聰陷馮翊,太守梁肅奔萬年。十二月,涼州刺史張寔送皇帝行璽一紐。盜殺安定太守趙班。   四年春三月,代王猗盧薨,其眾歸於劉琨。夏四月丁丑,劉曜寇上郡,太守籍韋率其眾奔於南鄭。涼州刺史張寔遣步騎五千來赴京都。石勒陷廩丘,北中郎將劉演出奔。五月,平夷太守雷照害南廣太守孟桓,帥二郡三千餘家叛降於李雄。六月丁巳朔,日有蝕之。大蝗。秋七月,劉曜攻北地,麴允帥步騎三萬救之。王師不戰而潰,北地太守麴昌奔於京師。曜進至涇陽,渭北諸城悉潰,建威將軍魯克、散騎常侍梁緯、少府皇甫陽等皆死之。八月,劉曜逼京師,內外斷絕,鎮西將軍焦嵩、平東將軍宋哲、始平太守竺恢等同赴國難,麴允與公卿守長安小城以自固,散騎常侍華輯監京兆、馮翊、弘農、上洛四郡兵東屯霸上,鎮軍將軍胡崧帥城西諸郡兵屯遮馬橋,並不敢進。冬十月,京師饑甚,米斗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太半。太倉有曲數餅,麴允屑為粥以供帝,至是復盡。帝泣謂允曰:「今窘厄如此,外無救援,死於社稷,是朕事也。然念將士暴離斯酷,今欲因城未陷為羞死之事,庶令黎元免屠爛之苦。行矣遣書,朕意決矣。」十一月乙末,使侍中宋敞送箋於曜,帝乘羊車,肉袒銜壁,輿櫬出降。群臣號泣攀車,執帝之手,帝亦悲不自勝。御史中丞吉朗自殺。曜焚櫬受壁,使宋敞奉帝還宮。初,有童謠曰:「天子何在豆田中。」時王浚在幽州,以豆有藿,殺隱士霍原以應之。及帝如曜營,營實在城東豆田壁。辛丑,帝蒙塵於平陽,麴允及群官並從。劉聰假帝光祿大夫、懷安侯。壬寅,聰臨殿,帝稽首於前,麴允伏地慟哭,因自殺。尚書梁允、侍中梁浚、散騎常侍嚴敦、左丞臧振、黃門侍郎任播、張偉、杜曼及諸郡守並為曜所害,華輯奔南山。石勒圍樂平,司空劉琨遣兵援之,為勒所敗,樂平太守韓據出奔。司空長史李弘以并州叛降於勒。十二月甲申朔,日有蝕之。己未,劉琨奔薊,依段匹磾。   五年春正月,帝在平陽。庚子,虹霓彌天,三日並照。平東將軍宋哲奔江左。李雄使其將李恭、羅寅寇巴東。二月,劉聰使其將劉暢攻滎陽,太守李矩擊破之。三月,琅邪王睿承製改元,稱晉王於建康。夏五月丙子,日有蝕之。秋七月,大暑,司、冀、青、雍等四州螽蝗。石勒亦競取百姓禾,時人謂之「胡蝗」。八月,劉聰使趙固襲衛將軍華薈於定穎,遂害之。冬十月丙子,日有蝕之。劉聰出獵,令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戟為導,百姓聚而觀之,故老或歔欷流涕,聰聞而惡之。聰後因大會,使帝行酒洗爵,反而更衣,又使帝執蓋,晉臣在坐者多失聲而泣,尚書郎辛賓抱帝慟哭,為聰所害。十二月戊戌,帝遇弒,崩於平陽,時年十八。   帝之繼皇統也,屬永嘉之亂,天下崩離,長安城中戶不盈百,牆宇頹毀,蒿棘成林。朝廷無車馬章服,唯桑版署號而已。眾唯一旅,公私有車四乘,器械多闕,運饋不繼。巨猾滔天,帝京危急,諸侯無釋位之志,征鎮闕勤王之舉,故君臣窘迫,以至殺辱雲。   史臣曰:昔炎暉杪暮,英雄多假於宗室。金德韜華,顛沛共推於懷愍。樊陽寂寥,兵車靡會,豈力不足而情有餘乎?喋喋遺萌,苟存其主,譬彼詩人,愛其棠樹。夫有非常之事,而無非常之功,詳觀發跡,用非天啟,是以輿棺齒劍,可得而言焉。於時五嶽三塗,並皆淪寇,龍州、牛首,故以立君。股肱非挑戰之秋,劉石有滔天之勢,療饑中斷,嬰戈外絕,兩京淪狄,再駕徂戎。周王隕首於驪峰,衛公亡肝於淇上,思為一郡,其可得乎!干寶有言曰:   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碩量,應時而仕,值魏太祖創基之初,籌畫軍國,嘉謀屢中,遂服輿軫,驅馳三世。性深阻有若城府,而能寬綽以容納;行任數以御物,而知人善采拔。故賢愚鹹懷,大小畢力。爾乃取鄧艾於農隙,引州泰於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故能西禽孟達,東舉公孫,內夷曹爽,外襲王凌。神略獨斷,征伐四克,維御群後,大權在己。於是百姓與能,大象始構。世宗承基,太祖繼業,玄豐亂內,欽誕寇外,潛謀雖密,而在機必兆;淮浦再擾,而許洛不震:鹹黜異圖,用融前烈。然後推轂鍾鄧,長驅庸蜀,三關電埽,而劉禪入臣,天符人事,於是信矣。始當非常之禮,終受備物之錫。至於世祖,遂享皇極。仁以厚下,儉以足用,和而不馳,寬而能斷,故民詠維新,四海悅勸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輯戰國之苦。腹心不同,公卿異議,而獨納羊祜之策,杖王杜之決,役不二時,江湘來同。掩唐虞之舊域,班正朔於八荒,天下書同文,車同軌,牛馬被野,餘糧委畝,故於時有「天下無窮人」之諺。雖太平未洽,亦足以明吏奉其法,民樂其生矣。武皇既崩,山陵未乾,而楊駿被誅,母后廢黜。尋以二公、楚王之變,宗子無維城之助,師尹無具瞻之貴,至乃易天子以太上之號,而有免官之謠。民不見德,惟亂是聞,朝為伊周,夕成桀蹠,善惡陷於成敗,毀譽脅於世利,內外混淆,庶官失才,名實反錯,天綱解紐。國政迭移於亂人,禁兵外散於四方,方岳無鈞石之鎮,關門無結草之固。李辰、石冰傾之於荊楊,元海、王彌撓之於青冀,戎羯稱制,二帝失尊,何哉?樹立失權,托付非才,四維不張,而苟且之政多也。   夫作法於治,其弊猶亂;作法於亂,誰能救之!彼元海者,離石之將兵都尉;王彌者,青州之散吏也。蓋皆弓馬之士,驅走之人,非有吳先主、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寇,烏合之眾,非吳蜀之敵也;脫耒為兵,裂裳為旗,非戰國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鄰國之勢也。然而擾天下如驅群羊,舉二都如拾遺芥,將相王侯連頸以受戮,後嬪妃主虜辱於戎卒,豈不哀哉!天下,大器也;群生,重畜也。愛惡相攻,利害相奪,其勢常也。若積水於防,燎火於原,未嘗暫靜也。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勢重者,不可以爭競擾。古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捍其大患,御其大災。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而不謂浚己以生也,是以感而應之,悅而歸之,如晨風之郁北林,龍魚之趣藪澤也。然後設禮文以理之,斷刑罰以威之,謹好惡以示之,審禍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尊慈愛以固之。故眾知向方,皆樂其生而哀其死,悅其教而安其俗;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廉恥篤於家閭,邪辟消於胸懷。故其民有見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義,又況可奮臂大呼,聚之以干紀作亂乎!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拔,理節則不亂,膠結則不遷,是以昔之有天下者之所以長久也。夫豈無僻主,賴道德典刑以維持之也。   昔周之興也,後稷生於姜嫄,而天命昭顯,文武之功起於後稷。至於公劉,遭夏人之亂,去邰之豳,身服厥勞。至於太王,為戎翟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策而去之。故從之如歸市,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至於王季,能貊其德音;至於文王,而維新其命。由此觀之,周家世積忠厚,仁及草木,內隆九族,外尊事黃耇,以成其福祿者也。而其妃後躬行四教,尊敬師傅,服瀚濯之衣,修煩辱之事,化天下以成婦道。是以漢濱之女,守潔白之志,中林之士,有純一之德,始於憂勤,終於逸樂。以三聖之知,伐獨夫之紂,猶正其名教,曰逆取順守。及周公遭變,陳後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者,則皆農夫女工衣食之事也。故自後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故其積基樹本,經緯禮俗,節理人情,恤隱民事,如此之纏綿也。今晉之興也,功烈於百王,事捷於三代。宣景遭多難之時,誅庶孽以便事,不及修公劉、太王之仁也。受遺輔政,屢遇廢置,故齊王不明,不獲思庸於亳;高貴沖人,不得復子明辟也。二祖逼禪代之期,不暇待參分八百之會也。是其創基立本,異於先代者也。加以朝寡純德之人,鄉乏不貳之老,風俗淫僻,恥尚失所,學者以老莊為宗而黜《六經》,談者以虛蕩為辨而賤名檢,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信,進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是以劉頌屢言治道,傅鹹每糾邪正,皆謂之俗吏;其倚杖虛曠,依阿無心者皆名重海內。若夫文王日旰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蓋共嗤黜以為灰塵矣。由是毀譽亂於善惡之實,情慝奔於貨欲之塗。選者為人擇官,官者為身擇利,而執鈞當軸之士,身兼官以十數。大極其尊,小錄其耍,而世族貴戚之子弟,陵邁超越,不拘資次。悠悠風塵,皆奔競之士,列官千百,無讓賢之舉。子真著崇讓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其婦女,莊櫛織紝皆取成於婢僕,未嘗知女工絲枲之業,中饋酒食之事也。先時而婚,任情而動,故皆不恥淫泆之過,不拘妒忌之惡,父兄不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況責之聞四教於古,修貞順於今,以輔佐君子者哉!禮法刑政於此大壞,如水斯積而決其提防,如火斯畜而離其薪燎也。國之將亡,未必先顛,其此之謂乎!故觀阮籍之行,而覺禮教崩馳之所由也。察庾純、賈充之爭,而見師尹之多僻;考平吳之功,而知將帥之不讓;思郭欽之謀,而寤戎狄之有釁;覽傅玄、劉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鹹之奏、《錢神》之論,而睹寵賂之彰。民風國勢如此,雖以中庸之主治之,辛有必見之於祭祀,季札必得之於聲樂,范燮必為之請死,賈誼必為之痛哭,又況我惠帝以放蕩之德臨之哉!懷帝承亂得位,羈於強臣,愍帝奔播之後,徒廁其虛名,天下之政既去,非命世之雄才,不能取之矣!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集於中宗皇帝。   贊曰:懷佩玉璽,愍居黃屋。鰲墜三山,鯨吞九服,獯入金商,穹居未央。圜顱盡僕,方趾鹹僵。大夫反首,徙我平陽。主憂臣哭,於何不臧! ************帝紀第六         元帝 明帝   元皇帝諱睿,字景文,宣帝曾孫,琅邪恭王覲之子也。咸寧二年生於洛陽,有神光之異,一室盡明,所藉稿如始刈。及長,白豪生於日角之左,隆準龍顏,目有精曜,顧眄煒如也。年十五,嗣位琅邪王。幼有令聞。及惠皇之際,王室多故,帝每恭儉退讓,以免於禍。沈敏有度量,不顯灼然之跡,故時人未之識焉。惟侍中嵇紹異之,謂人曰:「琅邪王毛骨非常,殆非人臣之相也。」元康二年,拜員外散騎常侍。累遷左將軍,從討成都王穎。蕩陰之敗也,叔父東安王繇為穎所害。帝懼禍及,將出奔。其夜月正明,而禁衛嚴警,帝無由得去,甚窘迫。有頃,雲霧晦冥,雷雨暴至,徼者皆馳,因得潛出。穎先令諸關無得出貴人,帝既至河陽,為津吏所止。從者宋典後來,以策鞭帝馬而笑曰:「捨長!官禁貴人,汝亦被拘邪!」吏乃聽過。至洛陽,迎太妃俱歸國。東海王越之收兵下邳也,假帝輔國將軍。尋加平東將軍、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俄遷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越西迎大駕,留帝居守。永嘉初,用王導計,始鎮建鄴,以顧榮為軍司馬,賀循為參佐,王敦、王導、周顗、刁協並為腹心股肱,賓禮名賢,存問風俗,江東歸心焉。屬太妃薨於國,自表奔喪,葬畢,還鎮,增封宣城郡二萬戶,加鎮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受越命,討征東將軍周馥,走之。及懷帝蒙塵於平陽,司空荀籓等移檄天下,推帝為盟主。江州刺史華軼不從,使豫章內史周廣、前江州刺史衛展討禽之。愍帝即位,加左丞相。歲余,進位丞相、大都督中外諸軍事。遣諸將分定江東,斬叛者孫弼於宣城,平杜弢於湘州,承製赦荊揚。及西都不守,帝出師露次,躬擐甲冑,移檄四方,征天下之兵,剋日進討。於時有玉冊見於臨安,白玉麒麟神璽出於江寧,其文曰「長壽萬年」,日有重暈,皆以為中興之象焉。   建武元年春二月辛巳,平東將軍宋哲至,宣愍帝詔曰:「遭運迍否,皇綱不振。朕以寡德,奉承洪緒,不能祈天永命,紹隆中興,至使凶胡敢帥犬羊,逼迫京輦。朕今幽塞窮城,憂慮萬端,恐一旦崩潰。卿指詔丞相,具宣朕意,使攝萬機,時據舊都,修復陵廟,以雪大恥。」三月,帝素服出次,舉哀三日。西陽王羕及群僚參佐、州征牧守等上尊號,帝不許。羕等以死固請,至於再三。帝慨然流涕曰:「孤,罪人也,惟有蹈節死義,以雪天下之恥,庶贖鈇鉞之誅。吾本琅邪王,諸賢見逼不已!」乃呼私奴命駕,將反國。群臣乃不敢逼,請依魏晉故事為晉王,許之。辛卯,即王位,大赦,改元。其殺祖父母、父母,及劉聰、石勒,不從此令。諸參軍拜奉車都尉,掾屬駙馬都尉。辟掾屬百餘人,時人謂之「百六掾」。乃備百官,立宗廟社稷於建康。時四方競上符瑞,帝曰:「孤負四海之責,未能思愆,何徵祥之有?」丙辰,立世子紹為晉王太子。以撫軍大將軍、西陽王羕為太保,征南大將軍、漢安侯王敦為大將軍,右將軍王導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將軍,左長史刁協為尚書左僕射。封王子宣城公裒琅邪王。六月丙寅,司空、并州刺史、廣武侯劉琨,幽州刺史、左賢王、渤海公段匹磾,領護烏丸校尉、鎮北將軍劉翰,單于、廣寧公段辰,遼西公段眷,冀州刺史、祝阿子劭續,青州刺史、廣饒侯曹嶷,兗州刺史、定襄侯劉演,東夷校尉崔毖,鮮卑大都督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上書勸進,曰:   臣聞天生蒸民,樹之以君,所以對越天地,司牧黎元。聖帝明王監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饗,故屈其身以奉之;知蒸黎不可以無主,故不得已而臨之。社稷時難,則戚籓定其傾;郊廟或替,則宗哲纂其祀。是以弘振遐風,式固萬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伏惟高祖宣皇帝肇基景命,世祖武皇帝遂造區夏,三葉重光,四聖繼軌,惠澤侔於有虞,卜世過於周氏。自元康以來,艱難繁興,永嘉之際,氛厲彌昏,宸極失御,登遐丑裔,國家之危,有若綴旒。賴先後之德、宗廟之靈,皇帝嗣建,舊物克甄。誕授欽明,服膺聰哲,玉質幼彰,金聲夙振。塚宰攝其綱,百辟輔其政,四海想中興之美,群生懷來蘇之望。不圖天不悔禍,大災荐臻,國未忘難,寇害尋興。逆胡劉曜,縱逸西都,敢肆犬羊,陵虐天邑。臣奉表使還,乃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主上幽劫,復沈虜庭,神器流離,再辱荒逆。臣每覽史籍,觀之前載,厄運之極,古今未有。苟在食土之毛,含血之類,莫不叩心絕氣,行號巷哭。況臣等荷寵三世,位廁鼎司,聞問震惶,精爽飛越,且驚且惋,五情無主,舉哀朔垂,上下泣血。   臣聞昏明迭用,否泰相濟,天命無改,歷數有歸。或多難以固邦國,或殷憂以啟聖明。是以齊有無知之禍,而小白為五伯之長;晉有麗姬之難,而重耳以主諸侯之盟。社稷靡安,必將有以扶其危;黔首幾絕,必將有以繼其緒。伏惟陛下,玄德通於神明,聖姿合於兩儀,應命世之期,紹千載之運。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興之兆,圖讖垂典。自京畿隕喪,九服崩離,天下囂然,無所歸懷,雖有夏之遘夷羿,宗姬之離犬戎,蔑以過之。陛下撫征江左,奄有舊吳,柔服以德,伐叛以刑,抗明威以攝不類,杖大順以號宇內。純化既敷,則率土宅心;義風既暢,則遐方企踵。百揆時敘於上,四門穆穆於下。昔少康之隆,夏訓以為美談;宣王中興,周詩以為休詠。況茂勳格於皇天,清暉光於四海,蒼生顒然,莫不欣戴,聲教所加,願為臣妾者哉!且宣皇之胤,惟有陛下,意兆攸歸,曾無與二。天祚大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陛下而誰!是以邇無異言,遠無異望,謳歌者無不吟諷徽猷,獄訟者無不思於聖德。天地之際既交,華夷之情允洽。一角之獸,連理之木,以為休征者,蓋有百數。冠帶之倫,要荒之眾,不謀同辭者,動以萬計。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上尊號。願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狹由巢抗矯之節;以社稷為務,不以小行為先;以黔首為憂,不以克讓為事;上尉宗廟乃顧之懷,下釋普天傾首之勤。則所謂生繁華於枯荑,育豐肌於朽骨,神人獲安,無不幸甚。   臣聞尊位不可久虛,萬機不可久曠。虛之一日,則尊位以殆;曠之浹辰,則萬機以亂。方今踵百王之季,當陽九之會,狡寇窺窬,伺國瑕隙,黎元波蕩,無所繫心,安可廢而不恤哉?陛下雖欲逡巡,其若宗廟何?其若百姓何?昔者惠公虜秦,晉國震駭,呂去之謀,欲立子圉,外以絕敵人之志,內以固闔境之情。故曰「喪君有君,群臣輯睦,好我者勸,惡我者懼。」前事之不忘,後代之元龜也。陛下明並日月,無幽不燭,深謀遠猷,出自胸懷。不勝犬馬憂國之情,遲睹人神開泰之路,是以陳其乃誠,布之執事。臣等忝於方任,久在遐外,不得陪列闕庭,與睹盛禮,踴躍之懷,南望罔極。   帝優令答之。語在琨傳。   石勒將石季龍圍譙城,平西將軍祖逖擊走之。己巳,帝傅檄天下曰:「逆賊石勒,肆虐河朔,逋誅歷載,遊魂縱逸。復遣凶黨石季龍犬羊之眾,越河南渡,縱其鴆毒。平西將軍祖逖帥眾討擊,應時潰散。今遣車騎將軍,琅邪王裒等九軍,銳卒三萬,水陸四道,逕造賊場,受逖節度。有能梟季龍首者。賞絹三千匹,金五十斤,封縣侯,食邑二千戶。又賊黨能梟送季龍首,封賞亦同之。」七月,散騎侍郎硃嵩、尚書郎顧球卒,帝痛之,將為舉哀。有司奏,舊尚書郎不在舉哀之例。帝曰:「衰亂之弊,特相痛悼。」於是遂舉哀,哭之甚慟。丁未,梁王悝薨。以太尉荀組為司徒。弛山澤之禁。八月甲午,封梁王世子翹為梁王。荊州刺史第五猗為賊帥杜曾所推,遂與曾同反。九月戊寅,王敦使武昌太守趙誘、襄陽太守硃軌、陵江將軍黃峻討猗,為其將杜曾所敗,誘等皆死之。石勒害京兆太守華諝。梁州刺史周訪討杜曾,大破之。十月丁未,琅邪王裒薨。十一月甲子,封汝南王子弼為新蔡王。丁卯,以司空劉琨為太尉。置史官,立太學。是歲,揚州大旱。   太興元年春正月戊申朔,臨朝,懸而不樂。三月癸丑,愍帝崩問至,帝斬縗居廬。丙辰,百僚上尊號。令曰:「孤以不德,當厄運之極,臣節未立,匡救未舉,夙夜所以忘寢食也。今宗廟廢絕,億兆無系,群官庶尹,鹹勉之以大政,亦何敢辭,輒敬從所執。」是日,即皇帝位。詔曰:「昔我高祖宣皇帝,誕應期運,廓開王基。景、文皇帝,奕世重光,緝熙諸夏。爰暨世祖,應天順時,受茲明命。功格天地,仁濟宇宙。昊天不融,降此鞠凶,懷帝短世,越去王都。天禍荐臻,大行皇帝崩殂,社稷無奉。肆群後三司六事之人,疇咨庶尹,至於華戎,致葺大命於朕躬。予一人畏天之威,用弗敢違。遂登壇南獄,受終文祖,焚柴頒瑞,告類上帝。惟朕寡德,纘我洪緒,若涉大川,罔知攸濟。惟爾股肱爪牙之佐,文武熊羆之臣,用能弼寧晉室,輔余一人。思與萬國,共同休慶。」於是大赦,改元,文武增位二等。庚午,立王太子紹為皇太子。壬申,詔曰:「昔之為政者,動人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故我清靜而人自正。其次聽言觀行,明試以功。其有政績可述,刑獄得中,人無怨訟,久而日新,及當官軟弱,茹柔吐剛,行身穢濁,修飾時譽者,各以名聞。令在事之人,仰鑒前烈,同心戮力,深思所以寬眾息役,惠益百姓,無廢朕命。遠近禮贄,一切斷之。」夏四月丁丑朔,日有食之。加大將軍王敦江州牧,進驃騎將軍王導開府儀同三司。戊寅,初禁招魂葬。乙酉,西平地震。五月癸丑,使持節、侍中、都督、太尉、并州刺史、廣武侯劉琨為段匹磾所害。六月,旱,帝親雩。改丹陽內史為丹陽尹。甲申,以尚書左僕射刁協為尚書令,平南將軍、曲陵公荀崧為尚書左僕射。庚寅,以滎陽太守李矩為都督司州諸軍事、司州刺史。戊戌,封皇子晞為武陵王。初置諫鼓謗木。秋七月戊申,詔曰:「王室多故,奸凶肆暴,皇綱馳墜,顛覆大猷。朕以不德,統承洪緒,夙夜憂危,思改其弊。二千石令長當祗奉舊憲,正身明法,抑齊豪強,存恤孤獨,隱實戶口,勸課農桑。州牧刺史當互相檢察,不得顧私虧公。長吏有志在奉公而不見進用者,有貪惏穢濁而以財勢自安者,若有不舉,當受故縱蔽善之罪,有而不知,當受暗塞之責。各明慎奉行。」劉聰死,其子粲嗣偽位。八月,冀、徐、青三州蝗。靳准弒劉粲,自號漢王。冬十月癸未,加廣州刺史陶侃平南將軍。劉曜僭即皇帝位於赤壁。十一月乙卯,日夜出,高三丈,中有赤青珥。新蔡王弼薨。加大將軍王敦荊州牧。庚申,詔曰:「朕以寡德,纂承洪緒,上不能調和陰陽,下不能濟育群生,災異屢興,咎徵仍見。壬子、乙卯,雷震暴雨,蓋天災譴戒,所以彰朕之不德也。群公卿士,其各上封事,具陳得失,無有所諱,將親覽焉。」新作聽訟觀。故歸命侯孫皓子璠謀反,伏誅。十二月,劉聰故將王騰、馬忠等誅靳准,送傳國璽於劉曜。武昌地震。丁丑,封顯義亭侯煥為琅邪王。己卯,琅邪王煥薨。癸巳,詔曰:「漢高經大梁,美無忌之賢;齊師入魯,修柳下惠之墓。其吳之高德名賢或未旌錄者,具條列以聞。」江東三郡饑,遣使振給之。彭城內史周撫殺沛國內史周默以反。   二年春正月丁卯,崇陽陵毀,帝素服哭三日;使冠軍將軍梁堪、守太常馬龜等修復山陵。迎梓宮於平陽,不克而還。二月,太山太守徐龕斬周撫,傳首京師。夏四月,龍驤將軍陳川以浚儀叛。降於石勒。太山太守徐龕以郡叛,自號兗州刺史,寇濟岱。秦州刺史陳安叛,降於劉曜。五月癸丑,太陽陵毀,帝素服哭三日。徐楊及江西諸郡蝗。吳郡大饑。平北將軍祖逖及石勒將石季龍戰於浚儀,王師敗績。壬戌,詔曰:「天下凋弊,加以災荒,百姓困窮,國用並匱,吳郡饑人死者百數。天生蒸黎而樹之以君,選建明哲以左右之,當深思以救其弊。昔吳起為楚悼王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除廢公族疏遠,以附益將士,而國富兵強。況今日之弊,百姓凋困邪!且當去非急之務,非軍事所須者皆省之。」甲子,梁州刺史訪及杜曾戰於武當,斬之,禽第五猗。六月丙子,加周訪安南將軍。罷御府及諸郡丞,置博士員五人。己亥,加太常賀循開府儀同三司。秋七月乙丑,太常賀循卒。八月,肅慎獻楛矢石砮。徐龕寇東莞,遣太子左衛率羊鑒行征虜將軍,統徐州刺史蔡豹討之。冬十月,平北將軍祖逖使督護陳超襲石勒將桃豹,超敗,沒於陣。十一月戊寅,石勒僭即王位,國號趙。十二月乙亥,大赦,詔百官各上封事,並省眾役。鮮卑慕容廆襲遼東,東夷校尉、平州刺史崔毖奔高句驪。是歲,南陽王保稱晉王於祁山。三吳大饑。   三年春正月丁酉朔,晉王保為劉曜所逼,遷於桑城。二月辛未,石勒將石季龍寇厭次,平北將軍、冀州刺史邵續擊之,續敗,沒於陣。三月,慕容廆奉送玉璽三紐。閏月,以尚書周顗為尚書僕射。夏四月壬辰,枉矢流於翼軫。五月丙寅,孝懷帝太子詮遇害於平陽,帝三日哭。庚寅,地震。是月,晉王保為其將張春所害。劉曜使陳安攻春,滅之,安因叛曜。石勒將徐龕帥眾來降。六月,大水。丁酉,盜殺西中郎將、護羌校尉、涼州刺史、西平公張寔,寔弟茂嗣,領平西將軍、涼州刺史。秋七月丁亥,詔曰:「先公武王、先考恭王臨君琅邪四十餘年,惠澤加於百姓,遺愛結於人情。朕應天符,創基江表,兆庶宅心,襁負子來。琅邪國人在此者近有千戶,今立為懷德縣,統丹陽郡。昔漢高祖以沛為湯沐邑,光武亦復南頓,優復之科一依漢氏故事。」祖逖部將衛策大破石勒別軍於汴水。加逖為鎮西將軍。八月戊午,尊敬王后虞氏為敬皇后。辛酉,遷神主於太廟。辛未,梁州刺史、安南將軍周訪卒。皇太子釋尊於太學。以湘州刺史甘卓為安南將軍、梁州刺史。九月,徐龕又叛,降於石勒。冬十月丙辰,徐州刺史蔡豹以畏懦伏誅。王敦殺武陵內史向碩。   四年春二月,徐龕又帥眾來降。鮮卑末波奉送皇帝信璽。庚戌,告於太廟,乃受之。癸亥,日鬥。三月,置周易、儀禮、公羊博士。癸酉,以平東將軍曹嶷為安東將軍。夏四月辛亥,帝親覽庶獄。石勒攻厭次,陷之。撫軍將軍、幽州刺史段匹磾沒於勒。五月,旱。庚申,詔曰:「昔漢二祖及魏武皆免良人,武帝時,涼州覆敗,諸為奴婢亦皆復籍,此累代成規也。其免中州良人遭難為揚州諸郡僮客者,以備征役。」秋七月,大水。甲戌,以尚書戴若思為征西將軍、都督司兗豫並冀雍六州諸軍事、司州刺史,鎮合肥;丹陽尹劉隗為鎮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鎮淮陰。壬千,以驃騎將軍王導為司空。八月,常山崩。九月壬寅,鎮西將軍、豫州刺史祖逖卒。冬十月壬午,以逖弟侍中約為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十二月,以慕容廆為持節、都督幽平二州東夷諸軍事、平州牧,封遼東郡公。   永昌元年正月乙卯,大赦,改元。戊辰,大將軍王敦舉兵於武昌,以誅劉隗為名,龍驤將軍沈充帥眾應之。三月,徵征西將軍戴若思、鎮北將軍劉隗還衛京都。以司空王導為前鋒大都督,以戴若思為驃騎將軍,丹陽諸郡皆加軍號。加僕射周顗尚書左僕射,領軍王邃尚書右僕射。以太子右衛率周筵行冠軍將軍,統兵三千討沈充。甲午,封皇子昱為琅邪王。劉隗軍於金城,右將軍周札守石頭,帝親被甲徇六師於郊外。遣平南將軍陶侃領江州,安南將軍甘卓領荊州,各帥所統以躡敦後。四月,敦前鋒攻石頭,周札開城門應之,奮威將軍侯禮死之。敦據石頭,戴若思、劉隗帥眾攻之,王導、周顗、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戰,六軍敗績。尚書令刁協奔於江乘,為賊所害。鎮北將軍劉隗奔於石勒。帝遣使謂敦曰:「公若不忘本朝,於此息兵,則天下尚可共安也。如其不然,騰當歸於琅邪,以避賢路。」辛未,大赦。敦乃自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封武昌郡公,邑萬戶。丙子,驃騎將軍、秣陵侯戴若思,尚書左僕射、護軍將軍、武城侯周顗為敦所害。敦將沈充陷吳國,魏乂陷湘州,吳國內史張茂,湘州刺史、譙王承並遇害。五月壬申,敦以太保、西陽王羕為太宰,加司空王導尚書令。乙亥,鎮南大將軍甘卓為襄陽太守周慮所害。蜀賊張龍寇巴東,建平太守柳純擊走之。石勒遣騎寇河南。六月,旱。秋七月,王敦自加兗州刺史郗鑒為安北將軍。石勒將石季龍攻陷太山,執守將徐龕。兗州刺史郗鑒自鄒山退守合肥。八月,敦以其見含為衛將軍,自領寧、益二州都督。琅邪太守孫默叛,降於石勒。冬十月,大疫,死者十二三。己丑,都督荊梁二州諸軍事、平南將軍、荊州刺史、武陵侯王暠卒。辛卯,以下邳內史王邃為征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鎮淮陰。新昌太守梁碩起兵反。京師大務,黑氣蔽天,日月無光。石勒攻陷襄城、城父,遂圍譙,破祖約別軍,約退據壽春。十一月,以司徒荀組為太尉。己酉,太尉荀組薨。罷司徒,並丞相。閏月己丑,帝崩於內殿,時年四十七,葬建平陵,廟號中宗。   帝性簡儉沖素,容納直言,虛己待物。初鎮江東,頗以酒廢事,王導深以為言,帝命酌,引觴覆之,於此遂絕。有司嘗奏太極殿廣室施絳帳,帝曰:「漢文集上書皁囊為帷。」遂令冬施青布,夏施青綀帷帳。將拜貴人,有司請市雀釵,帝以煩費不許。所幸鄭夫人衣無文彩。從母弟王暠為母立屋過制,流涕止之。然晉室遘紛,皇輿播越,天命未改,人謀葉贊。元戎屢動,不出江畿,經略區區,僅全吳楚。終於下陵上辱,憂憤告謝。恭儉之德雖充,雄武之量不足。始秦時望氣者云「五百年後金陵有天子氣」,故始皇東遊以厭之,改其地曰秣陵,塹北山以絕其勢。及孫權之稱號。自謂當之。孫盛以為始皇逮於孫氏四百三十七載,考其歷數,猶為未及;元帝之渡江也,乃五百二十六年,真人之應在於此矣。咸寧初,風吹太社樹折,社中有青氣,占者以為東莞有帝者之祥。由是徙封東莞王於琅邪,即武王也。及吳之亡,王濬實先至建鄴,而皓之降款,遠歸璽於琅邪。天意人事,又符中興之兆。太安之際,童謠云:「五馬浮渡江,一馬化為龍。」及永嘉中,歲、鎮、熒惑、太白聚斗、牛之間,識者以為吳越之地當興王者。是歲,王室淪覆,帝與西陽、汝南、南頓、彭城五王獲濟,而帝竟登大位焉。初,玄石圖有「牛繼馬後」,故宣帝深忌牛氏,遂為二榼,共一口,以貯酒焉,帝先飲佳者,而以毒酒鴆其將牛金。而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亦有符雲。   史臣曰:晉氏不虞,自中流外,五胡扛鼎,七廟隳尊,滔天方駕,則民懷其舊德者矣。昔光武以數郡加名,元皇以一州臨極,豈武宣余化猶暢於琅邪,文景垂仁傳芳於南頓,所謂後乎天時,先諸人事者也。馳章獻號,高蓋成陰,星斗呈祥,金陵表慶。陶士行擁三州之旅,郢外以安;王茂弘為分陝之計,江東可立。或高旌未拂,而遐心斯偃,回首朝陽,仰希乾棟,帝猶六讓不居,七辭而不免也。布帳綀帷,詳刑簡化,抑揚前軌,光啟中興。古首私家不蓄甲兵,大臣不為威福,王之常制,以訓股肱。中宗失馭強臣,自亡齊斧,兩京胡羯,風埃相望。雖復六月之駕無聞,而鴻雁之歌方遠,享國無幾,哀哉!   明皇帝諱紹,字道畿,元皇帝長子也。幼而聰哲,為元帝所寵異。年數歲,嘗坐置膝前,屬長安使來,因問帝曰:「汝謂日與長安孰遠?」對曰:「長安近。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也。」元帝異之。明日,宴群僚,又問之。對曰:「日近。」元帝失色,曰:「何乃異間者之言乎?」對曰:「舉目則見日,不見長安。」由是益奇之。   建興初,拜東中郎將,鎮廣陵。元帝為晉王,立為晉王太子。及帝即尊號,立為皇太子。性至孝,有文武才略,欽賢愛客,雅好文辭。當時名臣,自王導、庚亮、溫嶠、桓彝、阮放等,鹹見親待。嘗論聖人真假之意,導等不能屈。又習武藝,善撫將士。於時東朝濟濟,遠近屬心焉。及王敦之亂,六軍敗績,帝欲帥將士決戰,升車將出,中庶子溫嶠固諫,抽劍斬鞅,乃止。敦素以帝神武明略,朝野之所欽信,欲誣以不孝而廢焉。大會百官而問溫嶠曰:「皇太子以何德稱?」聲色俱厲,必欲使有言。嶠對曰:「鉤深致遠,蓋非淺局所量。以禮觀之,可稱為孝矣。」眾皆以為信然,敦謀遂止。   永昌元年閏月己丑,元帝崩。庚寅,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尊所生荀氏為建安郡君。   太寧元年春正月癸巳,黃霧四塞,京師火。李雄使其將李驤、任回寇台登,將軍司馬玖死之。越巂太守李釗、漢嘉太守王載以郡叛,降於驤。二月,葬元帝於建平陵,帝徒跣至於陵所。以特進華恆為驃騎將軍、都督石頭水陸軍事。乙丑,黃霧四塞。丙寅,隕霜。壬申,又隕霜,殺谷。三月戊寅朔,改元,臨軒,停饗宴之禮,懸而不樂。丙戌,隕霜,殺草。饒安、東光、安陵三縣災,燒七千餘家,死者萬五千人。石勒攻陷下邳,徐州刺史卞敦退保盱眙。王敦獻皇帝信璽一紐。敦將謀篡逆,諷朝廷徵己,帝乃手詔徵之。夏四月,敦下屯於湖,轉司空王導為司徒,自領揚州牧。巴東監軍柳純為敦所害。以尚書陳葫偃ㄦ幽平二州諸軍事、幽州刺史。五月,京師大水。李驤等寇寧州,刺史王遜遣將姚岳距戰於堂狼,大破之。梁碩攻陷交州,刺史王諒死之。六月壬子,立皇后庾氏。平南將軍陶侃遣參軍高寶攻梁碩,斬之,傳首京師。進侃位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秋七月丙子朔,震太極殿柱。是月,劉曜攻陳安於隴城,滅之。八月,以安北將軍郗鑒為尚書令。石勒將石季龍攻陷青州,刺史曹嶷遇害。冬十一月,王敦以其兄征南大將軍含為征東大將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以軍事饑乏,調刺史以下米各有差。   二年春正月丁丑,帝臨朝,停饗宴之禮,懸而不樂。庚辰,赦五歲刑以下。術人李脫造妖書惑眾,斬於建康市。石勒將石季龍寇兗州,刺史劉遐自彭城退保泗口。三月,劉曜將康平寇魏興,及南陽。夏五月,王敦矯詔拜其子應為武衛將軍,兄含為驃騎大將軍。帝所親信常從督公乘雄、冉曾並為敦所害。六月,敦將舉兵內向,帝密知之,乃乘巴滇駿馬微行,至於湖,陰察敦營壘而出。有軍士疑帝非常人。又敦正書寢,夢日環其城,驚起曰:「此必黃須鮮卑奴來也。」帝母荀氏,燕代人,帝狀類外氏,須黃,敦故謂帝雲。於是使五騎物色追帝。帝亦馳去,馬有遺糞,輒以水灌之。見逆旅賣食嫗,以七寶鞭與之,曰:「後有騎來,可以此示也。」俄而追者至,問嫗。嫗曰:「去巳遠矣。」因以鞭示之。五騎傳玩,稽留遂久,又見馬糞冷,以為信遠而止不追。帝僅而獲免。丁卯,加司徒王導大都督、假節,領揚州刺史,以丹陽尹溫嶠為中壘將軍,與右將軍卞敦守石頭,以光祿勳應詹為護軍將軍、假節、督硃雀橋南諸軍事,以尚書令郗鑒行衛將軍、都督從駕諸軍事,以中書監庾亮領左衛將軍,以尚書卞壺行中軍將軍。征平北將軍、徐州刺史王邃,平西將軍、豫州刺史祖約,北中郎將、兗州刺史劉遐,奮武將軍、臨淮太守蘇峻,奮威將軍、廣陵太守陶瞻等還衛京師。帝次於中堂。秋七月壬申朔,敦遣其兄含及錢鳳、周撫、鄧岳等水陸五萬,至於南岸。溫嶠移屯水北,燒硃雀桁,以挫其鋒。帝躬率六軍,出次南皇堂。至癸酉夜,募壯士,遣將軍段秀、中軍司馬曹渾、左衛參軍陳嵩、鍾寅等甲卒千人渡水,掩其未備。平旦,戰於越城,大破之,斬其前鋒將何康。王敦憤惋而死。前宗正虞潭起義師於會稽。沈充帥萬餘人來會含等,庚辰,築壘於陵口。丁亥,劉遐、蘇峻等帥精卒萬人以至,帝夜見,勞之,賜將士各有差。義興人周蹇殺敦所署太守劉芳,平西將軍祖約逐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於壽春。乙未,賊眾濟水,護軍將軍應詹帥建威將軍趙胤等距戰,不利。賊至宣陽門,北中郎將劉遐、蘇峻等自南塘橫擊,大破之。劉遐又破沈充於青溪。丙申,賊燒營宵遁。丁西,帝還宮,大赦,惟敦黨不原。於是分遣諸將追其黨與,悉平之。封司徒王導為始興郡公,邑三千戶,賜絹九千匹;丹陽尹溫嶠建寧縣公,尚書卞壺建興縣公,中書監庾亮永昌縣公,北中郎將劉遐泉陵縣公,奮武將軍蘇峻邵陵縣公,邑各一千八百戶,絹各五千四百匹;尚書令郗鑒高平縣侯,護軍將軍應詹觀陽縣侯,邑各千六百戶,絹各四千八百匹;建威將軍趙胤湘南縣侯,右將軍卞敦益陽縣侯,邑各千六百戶,絹各三千二百匹。其餘封賞各有差。冬十月,以司徒王導為太保、領司徒,太宰、西陽王羕領太尉,應詹為平南將軍、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劉遐為監淮北諸軍事、徐州刺史,庾亮為護軍將軍。詔王敦群從一無所問。是時,石勒將石生屯洛陽,豫州刺史祖約退保壽陽。十二月壬子,帝謁建平陵,從大祥之禮。梁水太守爨亮、盜竊州太守李逖以興古叛,降於李雄。沈充故將顧颺反於武康,攻燒城邑,州縣討斬之。   三年春二月戊辰,復三族刑,惟不及婦人。三月,幽州刺史段末波卒,以弟牙嗣。戊辰,立皇子衍為皇太子,大赦,增文武位二等,大酺三日,賜鰥寡孤獨帛,人二匹。癸巳,征處士臨海任旭、會稽虞喜並為博士。夏四月,詔曰:「大事初定,其命惟新。其令太宰、司徒巳下,詣都坐參議政道,諸所因革,務盡事中。」又詔曰:「餐直言,引亮正,想群賢達吾此懷矣。予違汝弼,堯舜之相君臣也。吾雖虛暗,庶不距逆耳之談。稷契之任,君居之矣。望共勖之。」己亥,雨雹。石勒將石良寇兗州,刺史檀贇力戰,死之。將軍李矩等並眾潰而歸,石勒盡陷司、兗、豫三州之地。五月,以征南大將軍陶侃為征西大將軍、都督荊湘雍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王舒為安南將軍、都督廣州諸軍事、廣州刺史。六月,石勒將石季龍攻劉曜將劉岳於新安,陷之。以廣州刺史王舒為都督湘州諸軍事、湘州刺史,湘州刺史劉顗為平越中郎將、都督廣州諸軍事、廣州刺史。大旱,自正月不雨,至於是月。秋七月辛未,以尚書令郗鑒為車騎將軍、都督青兗二州諸軍事、假節,鎮廣陵,領軍將軍卞壺為尚書令。詔曰:「三恪二王,世代之所重;興滅繼絕,政道之所先。又宗室哲王有功勳於大晉受命之際者,佐命功臣,碩德名賢,三祖所與共維大業,鹹開國胙土、誓同山河者,而並廢絕,禋祀不傳,甚用懷傷。主者其祥議諸應立後者以聞。」又詔曰:「郊祀天地,帝王之重事。自中興以來,惟南郊,未曾北郊,四時五郊之禮都不復設,五嶽、四瀆、名山、大川載在祀典應望秩者,悉廢而未舉。主者其依舊詳處。」八月,詔曰:「昔周武克殷,封比干之墓;漢高過趙,錄樂毅之後,追顯既往,以勸將來也。吳時將相名賢之胄,有能纂修家訓,又忠孝仁義,靜己守真,不聞於時者,州郡中正亟以名聞,勿有所遺。」閏月,以尚書左僕射荀崧為光祿大夫、錄尚書事,尚書鄧攸為尚書左僕射。壬午,帝不豫,召太宰、西陽王羕,司徒王導,尚書令卞壺,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軍將軍陸曄,丹陽尹溫嶠並受遺詔,輔太子。丁亥,詔曰:「自古有死,賢聖所同,壽夭窮達,歸於一概,亦何足特痛哉!朕枕疾已久,常慮忽然。仰惟祖宗洪基,不能克終堂構,大恥未雪,百姓塗炭,所以有慨耳。不幸之日,斂以時服,一遵先度,務從簡約,勞眾崇飾,皆勿為也。衍以幼弱,猥當大重,當賴忠賢,訓而成之。昔周公匡輔成王,霍氏擁育孝昭,義行前典,功冠二代,豈非宗臣之道乎?凡此公卿,時之望也。敬聽顧命,任托付之重,同心斷金,以謀王室。諸方岳征鎮,刺史將守,皆朕扞城,推轂於外,雖事有內外,其致一也。故不有行者,誰扞牧圉?譬若脣齒,表裡相資。宜戮力一心,若合符契,思美焉之美,以緝事為期。百辟卿士,其總己以聽於塚宰,保祐沖幼,弘濟艱難,永令祖宗之靈,寧於九天之上,則朕沒於地下,無恨黃泉。」戊子,帝崩於東堂,年二十七,葬武平陵,廟號肅祖。   帝聰明有機斷,尤精物理。於時兵凶歲饑,死疫過半,虛弊既甚,事極艱虞。屬王敦挾震主之威,將移神器。帝騎驅遵養,以弱制強,潛謀獨斷,廓清大昆。改授荊、湘等四州,以分上流之勢,撥亂反正,強本弱枝。雖享國日淺,而規模弘遠矣。   史臣曰:維揚作宇,憑帶洪流,楚江恆戰,方城對敵,不得不推誠將相,以總戎麾。樓船萬計,兵倍王室,處其利而無心者,周公其人也。威權外假,嫌隙內興,彼有順流之師,此無強籓之援。商逢九亂,堯止八音,明皇負圖,屬在茲日。運龍韜於掌握,起天旆於江靡,燎其餘燼,有若秋原。去縗絰而踐戎場,斬鯨鯢而拜園闕。鎮削威權,州分江漢,覆車不踐。貽厥孫謀。其後七十餘年,終罹敬道之害。或曰:「興亡在運,非止上流。」豈創製不殊,而弘之者異也。   贊曰:傾天起害,猛獸呈災。琅邪之子,仁義歸來,龔行趙璧,命箠荊台。雲瞻北晦,江望南開。晉陽禦敵,河西全壤。胡寇雖艱,靈心弗爽。三方馳騖,百蠻從響。寶命還昌,金輝載明。明後岐嶷,軍書接要。莽首晨懸,董臍昏燎。厥德不回,餘風可劭。 ************帝紀第七         成帝 康帝   成皇帝諱衍,字世根,明帝長子也。太寧三年三月戊辰,立為皇太子。閏月戊子,明帝崩。己丑,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增文武位二等,賜鰥寡孤老帛,人二匹,尊皇后庾氏為皇太后。秋九月癸卯,皇太后臨朝稱制。司徒王導錄尚書事,與中書令庾亮參輔朝政。以撫軍將軍、南頓王宗為驃騎將軍,領軍將軍、汝南王祐為衛將軍。辛丑,葬明帝於武平陵。冬十一月癸巳朔,日有蝕之。廣陵相曹渾有罪,下獄死。   鹹和元年春二月丁亥,大赦,改元,大酺五日,賜鰥寡孤老米,二人斛,京師百里內復一年。夏四月,石勒遣其將石生寇汝南,汝南人執內史祖濟以叛。甲子,尚書左僕射鄧攸卒。五月,大水。六月癸亥,使持節、散騎常侍、監淮北諸軍事、北中郎將、徐州刺史、泉陵公劉遐卒。癸酉,以車騎將軍郗鑒領徐州刺史,征虜將軍郭默為北中郎將、假節、監淮北諸軍。劉遐部曲將李龍、史迭奉遐子肇代遐位以距默,臨淮太守劉矯擊破之,斬龍,傳首京師。秋七月癸丑,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平南將軍、觀陽伯應詹卒。八月,以給事中、前將軍、丹陽尹溫嶠為平南將軍、假節、都督,江州刺史。九月,旱。李雄將張龍寇涪陵,執太守謝俊。冬十月,封魏武帝玄孫曹勵為陳留王,以紹魏。丙寅,衛將軍、汝南王祐薨。己巳,封皇弟岳為吳王。車騎將軍、南頓王宗有罪,伏誅,貶其族為馬氏。免太宰、西陽王羕,降為弋陽縣王。庚辰,赦百里內五歲以下刑。是月,劉曜將黃秀、帛成寇酇,平北將軍魏該帥眾奔襄陽。十一月壬子,大閱於南郊。改定王侯國秩,九分食一。石勒將石聰攻壽陽,不克,遂侵逡遒、阜陵。加司徒王導大司馬、假黃鉞、都督中外征討諸軍事以御之。歷陽太守蘇峻遣其將韓晃討石聰,走之。時大旱,自六月不雨,至於是月。十二月,濟岷太守劉闓殺下邳內史夏侯嘉,叛降石勒。梁王翹薨。   二年春正月,寧州秀才龐遺起義兵,攻李雄將任回、李謙等,雄遣其將羅恆、費黑救之。寧州刺史尹奉遣裨將姚岳、硃提太守楊術援遺,戰於台登,岳等敗績,術死之。三月,益州地震。夏四月,旱。己未,豫章地震。五月甲申朔,日有蝕之。丙戌,加豫州刺史祖約為鎮西將軍。戊子,京師大水。冬十月,劉曜使其子胤侵枹罕,遂略河南地。十一月,豫州刺史祖約、歷陽太守蘇峻等反。十二月辛亥,蘇峻使其將韓晃入姑孰,屠於湖。壬子,彭城王雄、章武王休叛,奔峻。庚申,京師戒嚴。假護軍將軍庾亮節為征討都督,以右衛將軍趙胤為冠軍將軍、歷陽太守,使與左將軍司馬流帥師距峻,戰於慈湖,流敗,死之。假驍騎將軍鍾雅節,帥舟軍,與趙胤為前鋒,以距峻。丙寅,徒封琅邪王昱為會稽王,吳王岳為琅邪王。辛未,宣城內桓彝及峻戰於蕪湖,彝軍敗績。軍騎將軍郗鑒遣廣陵相劉矩帥師赴京師。   三年春正月,平南將軍溫嶠帥師救京師,次於尋陽,遣督護王愆期、西陽太守鄧岳、鄱陽太守紀睦為前鋒。征西大將軍陶侃遣督護龔登受嶠節度。鍾雅、趙胤等次慈湖,王愆期、鄧岳等次直瀆。丁未,峻濟自橫江,登牛渚。二月庚戌,峻至於蔣山。假領軍將軍卞壺節,帥六軍,及峻戰於西陵,王師敗績。丙辰,峻攻青溪柵,因風縱火,王師又大敗。尚書令、領軍將軍卞壺,丹陽尹羊曼,黃門侍郎周導,廬江太守陶瞻並遇害,死者數千人。庾亮又敗於宣陽門內,遂攜其諸弟與郭默、趙胤奔尋陽。於是司徒王導、右光祿大夫陸曄、荀崧等衛帝於太極殿,太常孔愉守宗廟。賊乘勝麾戈接於帝座,突入太后後宮,左右侍人皆見掠奪。是時太官唯有燒余米數石,以供御膳。百姓號泣,響震都邑。丁巳,峻矯詔大赦,又以祖約為侍中、太尉、尚書令,自為驃騎將軍、錄尚書事。吳郡太守庾冰奔於會稽。三月丙子,皇太后庾氏崩。夏四月,石勒攻宛,南陽太守王國叛,降於勒。壬申,葬明穆皇后於武平陵。五月乙未,峻逼遷天子於石頭,帝哀泣升車,宮中慟哭。峻以倉屋為宮,遣管商、張瑾、弘徽寇晉陵,韓晃寇義興。吳興太守虞潭與庚冰、王舒等起義兵於三吳。丙午,征西大將軍陶侃、平南將軍溫嶠、護軍將軍庾亮、平北將軍魏該舟軍四萬,次於蔡洲。六月,韓晃攻宣城,內史桓彝力戰,死之。壬辰,平北將軍、雍州刺史魏該卒於師。廬江太守毛寶攻賊合肥戍,拔之。秋七月,祖約為石勒將石聰所攻,眾潰,奔於歷陽。石勒將石季龍攻劉曜於蒲阪。八月,曜及石季龍戰於高候,季龍敗績,曜遂圍石生於洛陽。九月戊申,司徒王導奔於白石。庚午,陶侃使督護楊謙攻峻於石頭。溫嶠、庾亮陣於白石,竟陵太守李陽距賊南偏。峻輕騎出戰,墜馬,斬之,眾遂大潰。賊黨復立峻弟逸為帥。前交州刺史張璉據始興反,進攻廣州,鎮南司馬曾勰等擊破之。冬十月,李雄將張龍寇涪陵,太守趙弼沒於賊。十二月乙未,石勒敗劉曜於洛陽,獲之。是歲,石勒將石季龍攻氐帥蒲洪於隴山,降之。   四年春正月,帝在石頭,賊將匡術以苑城歸順,百官赴焉。侍中鍾雅、右衛將軍劉超謀奉帝出,為賊所害。戊辰,冠軍將軍趙胤遣將甘苗討祖約於歷陽,敗之,約奔於石勒,其將牽騰帥眾降。峻子碩攻台城,又焚太極東堂、秘閣,皆盡。城中大饑,米斗萬錢。二月,大雨霖。丙戌,諸軍攻石頭。李陽與蘇逸戰於柤浦,陽軍敗。建威長史滕含以銳卒擊之,逸等大敗。含奉帝御於溫嶠舟,群臣頓首號泣請罪。弋陽王羕有罪,伏誅。丁亥,大赦。時兵火之後,宮闕灰燼,以建平園為宮。甲午,蘇逸以萬餘人自延陵湖將入吳興。乙未,將軍王允之及逸戰於溧陽,獲之。壬寅,以湘州並荊州。劉曜太子毗與其大司馬劉胤帥百官奔於上邽,關中大亂。三月壬子,以征西大將軍陶侃為太尉,封長沙郡公;車騎將軍郗鑒為司空,封南昌縣公;平南將軍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始安郡公。其餘封拜各有差。庚午,以右光祿大夫陸曄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復封高密王紘為彭城王。以護軍將軍庾亮為平西將軍、都督揚州之宣城江西諸軍事、假節,領豫州刺史,鎮蕪湖。夏四月乙未,驃騎將軍、始安公溫嶠卒。秋七月,有星孛於西北。會稽、吳興、宣城、丹陽大水。詔復遭賊郡縣租稅三年。八月,利曜將劉胤等帥眾侵石生,次於雍。九月,石勒將石季龍擊胤,斬之,進屠上邽,盡滅劉氏,坑其黨三千餘人。冬十月,廬山崩。十二月壬辰,右將軍郭默害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劉胤,太尉陶侃帥眾討默。是歲,天裂西北。   五年春正月己亥,大赦。癸亥,詔除諸將任子。二月,以尚書陸玩為尚書左僕射,孔愉為右僕射。夏五月,旱,且饑疫。乙卯,太尉陶侃擒郭默於尋陽,斬之。石勒將劉徵寇南沙,都尉許儒遇害,進入海虞。六月癸巳,初稅田,畝三升。秋八月,石勒僭即皇帝位,使其將郭敬寇襄陽。南中郎將周撫退歸武昌,中州流人悉降於勒。郭敬遂寇襄陽,屯於樊城。九月,造新宮,始繕苑城。甲辰,徒樂成王欽為河間王,封彭城王紘子浚為高密王。冬十月丁丑,幸司徒王導第,置酒大會。李雄將李壽寇巴東、建平,監軍毌丘奧、太守楊謙退歸宜都。十二月,張駿稱臣於石勒。   六年春正月癸巳,劉徵復寇婁縣,遂掠武進。乙未,進司空郗鑒都督吳國諸軍事。戊午,以運漕不繼,發王公已下千餘丁,各運米六斛。二月己丑,以幽州刺史、大單于段遼為驃騎將軍。三月壬戌朔,日有蝕之。癸未,詔舉賢良直言之士。夏四月,旱。六月丙申,復故河間王顒爵位,封彭城王植子融為樂成王,章武王混子珍為章武王。秋七月,李雄將李壽侵陰平,武都氐帥楊難敵降之。八月庚子,以左僕射陸玩為尚書令。   七年春正月辛未,大赦。三月,西中郎將趙胤、司徒中郎匡術攻石勒馬頭塢,克之。勒將韓雍寇南沙及海虞。夏四月,勒將郭敬陷襄陽。五月,大水。秋七月丙辰,詔諸養獸之屬,損費者多,一切除之。太尉陶侃遣子平西參軍斌與南中郎將桓宣攻石勒將郭敬,破之,克樊城。竟陵太守李陽拔新野、襄陽,因而戍之。冬十一月壬子朔,進太尉陶侃為大將軍。詔舉賢良。十二月庚戌,帝遷於新宮。   八年春正月辛亥朔,詔曰:「昔犬賊縱暴,宮室焚蕩,元惡雖翦,未暇營築。有司屢陳,朝會逼狹,遂作斯宮,子來之勞,不日而成。既獲臨御,大饗群後,九賓充誕,百官象物。知君子勤禮,小人盡力矣。思蠲密綱,鹹同斯惠,其赦五歲刑以下。」令諸郡舉力人能舉千五百斤以上者。丙寅,李雄將李壽陷寧州,刺史尹奉及建寧太守霍彪並降之。癸酉,以張駿為鎮西大將軍。丙子,石勒遣使致賂,詔焚之。夏四月,詔封故新蔡王弼弟邈為新蔡王。以束帛征處士尋陽翟湯、會稽虞喜。五月,有星隕於肥鄉。麒麟、騶虞見於遼東。乙未,車騎將軍、遼東公慕容廆卒,子皝嗣位。六月甲辰,撫軍將軍王舒卒。秋七月戊辰,石勒死,子弘嗣偽位,其將石聰以譙來降。冬十月,石弘將石生起兵於關中,稱秦州刺史,遣使來降。石弘將石季龍攻石朗於洛陽,因進擊石生,俱滅之。十二月,石生故部將郭權遣使請降。   九年春正月,隕石於涼州二。以郭權為鎮西將軍、雍州刺史。二月丁卯,加鎮西大將軍張駿為大將軍。三月丁酉,會稽地震。夏四月,石弘將石季龍使石斌攻郭權於郿,陷之。六月,李雄死,其兄子班嗣偽位。乙卯,太尉、長沙公陶侃薨。大旱,詔太官撤膳;省刑,恤孤寡,貶費節用。辛末,加平西將軍庾亮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秋八月,大雩。自五月不雨,至於是月。九月戊寅,散騎常侍,衛將軍、江陵公陸曄卒。冬十月,李雄子期弒李班而自立,班弟玝與其將焦會、羅凱等並來降。十一月,石季龍弒石弘,自立為天王。十二月丁卯,以東海王沖為車騎將軍,琅邪王岳為驃騎將軍。蘭陵人硃縱斬石季龍將郭祥,以彭城來降。   鹹康元年春正月庚午朔,帝加元服,大赦,改元,增文武位一等,大酺三日,賜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米,人五斛。二月甲子,帝親釋奠。揚州諸郡饑,遣使振給。三月乙酉,幸司徒府。夏四月癸卯,石季龍寇歷陽,加司徒王導大司馬、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以御之。癸丑,帝觀兵於廣莫門,分命諸將,遣將軍劉仕救歷陽,平西將軍趙胤屯慈湖,龍驤將軍路永戍牛渚,建武將軍王允之戍蕪湖。司空郗鑒使廣陵相陳光帥眾衛京師,賊退向襄陽。戊午,解嚴。石季龍將石遇寇中廬,南中郎將王國退保襄陽。秋八月,長沙、武陵大水。束帛徵處士翟湯、郭翻。冬十月乙未朔,日有蝕之。是歲,大旱,會稽余姚尤甚,米斗五百價,人相賣。   二年春正月辛巳,彗星見於奎。以吳國內史虞潭為衛將軍。二月,算軍用稅米,空懸五十餘萬石,尚書謝褒巳下免官。辛亥,立皇后杜氏,大赦,增文武位一等。庚申,高句驪遣使貢方物。三月,旱,詔太官減膳,免所旱郡縣繇役。戊寅,大雩。夏四月丁巳,皇后見於太廟。雨雹。秋七月,揚州會稽饑,開倉振給。冬十月,廣州刺史鄧岳遣督護王隨擊夜郎,新昌太守陶協擊興古,並克之。詔曰:「歷觀先代,莫不褒崇明祀,賓禮三恪。故杞宋啟土,光於周典;宗姬侯衛,垂美漢冊。自頃喪亂,庶邦殄悴,周漢之後,絕而莫繼。其祥求衛公、山陽公近屬,有履行修明,可以繼承其祀者,依舊典施行。」新作硃雀浮桁。十一月,遣建威將軍司馬勳安集漢中,為李期將李壽所敗。   三年春正月辛卯,立太學。夏六月,旱。冬十一月丁卯,慕容皝自立為燕王。   四年春二月,石季龍帥眾七萬,擊段遼於遼西,遼奔於平崗。夏四月,李壽弒李期。僭即偽位,國號漢。石季龍為慕容皝所敗,癸丑,加皝征北大將軍。五月乙未,以司徒王導為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司空郗鑒為太尉,征西將軍庾亮為司空。六月,改司徒為丞相,以太傅王導為之。秋八月丙午,分寧州置安州。   五年春正月辛丑,大赦。三月乙丑,廣州刺史鄧岳伐蜀,建寧人孟彥執李壽將霍彪以降。夏四月辛未,征西將軍庾亮遣參軍趙松擊巴郡、江陽,獲石季龍將李閎、黃桓等。秋七月庚申,使持節、侍中、丞相、領揚州刺史、始興公王導薨。辛酉,以護軍將軍何充錄尚書事。八月壬午,復改丞相為司徒。辛酉,太尉、南昌公郗鑒薨。九月,石季龍將夔安、李農陷沔南,張貉陷邾城,因寇江夏、義陽,征虜將軍毛寶、西陽太守樊俊、義陽太守鄭進並死之。夔安等進圍石城,竟陵太守李陽距戰,破之,斬首五千餘級。安乃退,遂略漢東,擁七千餘家遷於幽冀。冬十二月丙戌,以驃騎將軍、琅邪王岳為司徒。李壽將李奕寇巴東,守將勞揚戰敗,死之。   六年春正月庚子,使持節、都督江豫益梁雍交廣七州諸軍事、司空、都亭侯庾亮薨。辛亥,以左光祿大夫陸玩為司空。二月,慕容皝及石季龍將石成戰於遼西,敗之,獻捷於京師。庚辰,有星孛於太微。三月丁卯,大赦。以車騎將軍、東海王沖為驃騎將軍。李壽陷丹川,守將孟彥、劉齊、李秋皆死之。秋七月乙卯,初依中興故事,朔望聽政於東堂。冬十月,林邑獻馴象。十一月癸卯,復琅邪,比漢豐沛。   七年春二月甲子朔,日有蝕之,己卯,慕容皝遣使求假燕王章璽,許之。三月戊戌,杜皇后崩。夏四月丁卯。葬恭皇后於興平陵。實編戶,王公已下皆正土斷白籍。秋八月辛酉,驃騎將軍、東海王沖薨。九月,罷太僕官。冬十二月癸酉,司空、興平伯陸玩薨。除樂府雜伎。罷安州。   八年春正月己未朔,日有蝕之。乙丑,大赦。三月,初以武悼楊皇后配饗武帝廟。夏六月庚寅,帝不豫,詔曰:「朕以眇年,獲嗣洪緒,托於王公之上,於茲十有八年。未能闡融政道。翦除逋昆,夙夜戰兢,匪遑寧處。今遘疾殆不興,是用震悼於厥心。千齡眇眇,未堪艱難。司徒、琅邪王岳,親則母弟,體則仁長,君人之風,允塞時望。肆爾王公卿士,其輔之!以祗奉祖宗明祀,協和內外,允執其中。嗚呼,敬之哉!無墜祖宗之顯命。」壬辰,引武陵王晞、會稽王昱、中書監庾冰、中書令何充、尚書令諸葛恢並受顧命。癸巳,帝崩於西堂,時年二十二,葬興平陵,廟號顯宗。   帝少而聰敏,有成人之量。南頓王宗之誅也,帝不之知,及蘇峻平,問庾亮曰:「常日白頭公何在?」亮對以謀反伏誅,帝泣謂亮曰:「舅言人作賊,便殺之,人言舅作賊,復若何?」亮懼,變色。庾懌嘗送酒於江州刺史王允之,允之與犬,犬斃,懼而表之。帝怒曰:「大舅已亂天下,小舅復欲爾邪?」懌聞,飲藥而死。然少為舅氏所制,不親庶政。及長,頗留心萬機,務在簡約,常欲於後園作射堂,計用四十金,以勞費乃止。雄武之度,雖有愧於前王;恭儉之德,足追蹤於住烈矣。   康皇帝諱岳,字世同,成帝母弟也。鹹和元年封吳王,二年徙封琅邪王;九年拜散騎常侍,加驃騎將軍,鹹康五年遷侍中、司徒。八年六月庚寅,成帝不豫,詔以琅邪王為嗣。癸巳,成帝崩。甲午,即皇帝位,大赦。諸屯戍文武及二千石官長,不得輒離所局而來奔赴。己亥,封成帝子丕為琅邪王,奕為東海王。時帝諒陰不言,委政於庾冰、何充。秋七月丙辰,葬成皇帝於興平陵。帝親奉奠於西階,既發引,徒行至閶闔門,升素輿,至於陵所。己未,以中書令何充為驃騎將軍。八月辛丑,彭城王紘薨。以江州刺史王允之為衛將軍。九月,詔琅邪國及府史進位各有差。冬十月甲午,衛將軍王允之卒。十二月,增文武位二等。壬子,立皇后褚氏。   建元元年春正月,改元,振恤鰥寡孤獨。三月,以中書監庾冰為車騎將軍。夏四月,益州刺史周撫、西陽太守曹據伐李壽,敗其將恆於江陽。五月,旱。六月壬午,又以束帛征處士尋陽翟湯、會稽虞喜。有司奏,成帝崩一周,請改素服,御進膳如舊。壬寅,詔曰:「禮之降殺,因時而寢興,誠無常矣。至於君親相準,名教之重,莫之改也。權制之作,蓋出近代,雖曰適事,實弊薄之始。先王崇之,後世猶怠,而況因循,又從輕降,義弗可矣。」石季龍帥眾伐慕容皝,皝大敗之。秋七月,石季龍將戴開帥眾來降。丁巳,詔曰:「慕容皝摧殄羯寇,乃雲死沒八萬餘人,將是其天亡之始也。中原之事,宜加籌量。且戴開已帥部黨歸順,宜見慰勞。其遣使詣安西、驃騎,咨謀諸軍事。」以輔國將軍、琅邪內史桓溫為前鋒小督、假節,帥眾入臨淮,安西將軍庾翼為征討大都督,遷鎮襄陽。庚申,晉陵、吳郡災。八月,李壽死,子勢嗣偽位。石季龍使其將劉寧攻陷狄道。冬十月辛巳,以車騎將軍庾冰都督荊江司雍益梁六州諸軍事、江州刺史,以驃騎將軍何充為中書監、都督揚豫二州諸軍事、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輔政。以琅邪內史桓溫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褚裒為衛將軍、領中書令。十一月己巳,大赦。十二月,石季龍侵張駿,駿使其將軍謝艾拒之,大戰於河西,季龍敗績。十二月,高句驪遣使朝獻。   二年春正月,張駿遣其將和驎、謝艾討南羌于闐和,大破之。二月,慕容皝及鮮卑帥宇文歸戰於昌黎,歸眾大敗,奔於漠北。四月,張駿將張瓘敗石季龍將王擢於三交城。秋八月丙子,進安西將軍庾翼為征西將軍。庚辰,持節、都督司雍梁三州諸軍事、梁州刺史、平北將軍、竟陵公桓宣卒。丁巳,以衛將軍褚裒為特進、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兗州刺史,鎮金城。九月,巴東太守楊謙擊李勢將申陽,走之,獲其將樂高。丙申,立皇子聃為皇太子。戊戌,帝崩於式乾殿。時年二十三,葬崇平陵。   初,成帝有疾,中書令庾冰自以舅氏當朝,權侔人主,恐異世之後,戚屬將疏,乃言國有強敵,宜立長君,遂以帝為嗣。制度年號,再興中朝,因改元曰建元。或謂冰曰:「郭璞讖云『立始之際丘山傾』,立者,建也;始者,元也;丘山,諱也。」冰瞿然,既而歎曰:「如有吉凶,豈改易所能救乎?」至是果驗雲。   史臣曰:肆虐滔天,豈伊朝夕。若乃詳刑不怨,庶情猶仰,又可以見逆順之機焉。成帝因削弱之資,守江淮之地,政出渭陽,聲乖威服。兇徒既縱,神器阽危,京華元敖之資,宮室類咸陽之火。桀犬吠堯。封狐嗣亂,方諸后羿,曷若斯之甚也。反我皇駕,不有晉文之師,繫於苞桑,且賴陶公之力。古之侯服,不幸臣家,天子宣游,則避宮北面,聞諸遺策,用為恆范。顯宗於王導之門,斂衣前拜,豈魯公受玉之卑乎!帝亦克儉於躬,庶能激揚流弊者也。   贊曰:惟皇夙表,余舅為毗。勤於致寇,拙於行師。火及君屋,兵纏帝帷。石頭之駕,海內含悲。康後天資,居哀禮縟。墜典方興,降齡奚促。 ************帝紀第八         穆帝 哀帝 海西公   穆皇帝諱聃,字彭子,康帝子也。建元二年九月丙申,立為皇太子。戊戌,康帝崩。己亥,太子即皇帝位,時年二歲。大赦,尊皇后為皇太后。壬寅,皇太后臨朝攝政。冬十月乙丑,葬康皇帝於崇平陵。十一月庚辰,車騎將軍庾冰卒。   永和元年春正月甲戌朔,皇太后設白紗帷於太極殿,抱帝臨軒。改元。甲申,進鎮軍將軍、武陵王晞為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以鎮軍將軍顧眾為尚書右僕射。夏四月壬戌,詔會稽王昱錄尚書六條事。五月戊寅,大雩。尚書令、金紫光祿大夫、建安伯諸葛恢卒。六月癸亥,地震。秋七月庚午,持節、都尉江荊司梁雍益寧七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征西將軍、都亭侯庾翼卒。翼部將於瓚、戴羲等殺冠軍將軍曹據,舉兵反,安西司馬硃燾討平之。八月,豫州刺史路永叛奔於石季龍。庚辰,以輔國將軍、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石季龍將路永屯於壽春。九月丙申,皇太后詔曰:「今百姓勞弊,其共思詳所以振恤之宜。及歲常調非軍國要急者,並宜停之。」冬十二月,李勢將爨頠來奔。涼州牧張駿伐焉耆,降之。   二年春正月丙寅,大赦。己卯,使持節、侍中、都督揚州諸軍事、揚州刺史、驃騎將軍、錄尚書事、都鄉侯何充卒。二月癸丑,以左光祿大夫葵謨領司徒,錄尚書六條事、撫軍大將軍、會稽王昱及謨並輔政。三月丙子,以前司徒左長史殷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夏四月己酉朔,日有蝕之。五月丙戌,涼州牧張駿卒,子重華嗣。六月。石季龍將王擢襲武街,執張重華護軍胡宣。又使麻秋、孫伏都伐金城,太守張沖降之。重華將謝艾擊秋,敗之。秋七月,以兗州刺史褚裒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冬十月,地震。十一月辛未,安西將軍桓溫帥征虜將軍周撫,輔國將軍、譙王無忌,建武將軍袁喬伐蜀,拜表輒行。十二月,枉矢自東南流於西北,其長竟天。   三年春正月乙卯,桓溫攻成都,克之。丁亥,李勢降,益州平。林邑範文攻陷日南,害太守夏侯覽,以屍祭天。夏四月,地震。蜀人鄧定、隗文舉兵反,桓溫又擊破之,使益州刺史周撫鎮彭模。丁巳,鄧定、隗文復入據成都,征虜將軍楊謙棄涪城,退保德陽。五月戊申,進慕容皝為安北將軍。石季龍又使其將石寧、麻秋等伐涼州,次於曲柳。張重華使將軍牛旋御之,退守枹罕。六月辛酉,大赦。秋七月,範文復陷日南,害督護劉雄。隗文立范賁為帝。八月戊午,張重華將謝艾進擊麻秋,大敗之。九月,地震。冬十月乙丑,假涼州刺史張重華大都督隴右關中諸軍事、護羌校尉、大將軍,武都氐王楊初為征南將軍、雍州刺史、平羌校尉、仇池公,並假節。十二月,振威護軍蕭敬文害征虜將軍楊謙,攻涪城,陷之。遂取巴西,通於漢中。   四年夏四月,範文寇九德,多所殺害。五月,大水。秋八月,進安西將軍桓溫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臨賀郡公;西中郎將謝尚為安西將軍。九月丙申,慕容皝死,子雋嗣偽位。冬十月己未,地震。石季龍使其將苻健寇竟陵。十二月,豫章人黃韜自號孝神皇帝,聚眾數千,寇臨川,太守庾條討平之。   五年春正月辛巳朔,大赦。庚寅,地震。石季龍僭即皇帝位於鄴。二月,征北大將軍褚裒使部將王龕北伐,獲石季龍將支重。夏四月,益州刺史周撫、龍驤將軍硃燾擊范賁,獲之,益州平。封周撫為建城公。假慕容雋大將軍、幽平二州牧、大單于、燕王。征西大將軍桓溫遣督軍滕畯討範文,為文所敗。石季龍死,子世嗣偽位。五月,石遵廢世而自立。六月,桓溫屯安陸,遣諸將討河北。石遵揚州刺史王浹以壽陽來降。秋七月,褚裒進次彭城,遣部將王龕、李邁及石遵將李農戰於代陂,王師敗績,王龕為農所執,李邁死之。八月,褚裒退屯廣陵,西中郎將陳逵焚壽春而遁。梁州刺史司馬勳功石遵長城戍,仇池公楊初襲西城,皆破之。冬十月,石遵將石遇攻宛,陷之,執南陽太守郭啟。司馬勳進次懸鉤,石季龍故將麻秋距之,勳退還梁州。十一月丙辰,石鑒弒石遵而自立。十二月己酉,使持節、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鄉侯褚裒卒。以建武將軍、吳國內史荀羨為使持節、監徐兗二州諸軍事、北中郎將、徐州刺史。   六年春正月,帝臨朝,以褚裒喪故,懸而不樂。閏月,冉閔弒石鑒,僭稱天王,國號魏。鑒弟祗僭帝號於襄國。丁丑,彗星見於亢。己丑,加中軍將軍殷浩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假節。氐帥苻洪遣使來降,以為氐王,封廣川郡公。假洪子健節,監河北諸軍事、右將軍,封襄國縣公。三月,石季龍故將麻秋鴆殺苻洪於枋頭。夏五月,大水。廬江太守袁真攻合肥,克之。六月,石祗遣其弟琨攻冉閔將王泰於邯鄲,琨師敗績。秋八月,輔國將軍、譙王無忌薨。苻健帥眾入關。冬十一月,冉閔圍襄國。十二月,免司徒蔡謨為庶人。是歲,大疫。   七年春正月丁酉,日有蝕之。辛丑,鮮卑段龕以青州來降。苻健僭稱王,國號秦。二月戊寅,以段龕為鎮北將軍,封齊公。石祗大敗冉閔於襄國。夏四月,梁州刺史司馬勳出步騎三萬,自漢中入秦川,與苻健戰於五丈原,王師敗績。加尚書令顧和開府儀同三司。劉顯殺石祗。五月,祗兗州刺史劉啟自鄄城來奔。秋七月,尚書令、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顧和卒。甲辰,濤水入石頭,溺死者數百人。八月,冉閔豫州牧張遇以許昌來降,拜鎮西將軍。九月,峻陽、太陽二陵崩。甲辰,帝素服臨於太極殿三日,遣兼太常趙拔修復山陵。冬十月,雷雨,震電。十一月,石祗將姚弋仲、冉閔將魏脫各遣使來降,以弋仲為車騎將軍、大單于,封高陵郡公;弋仲子襄為平北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平鄉縣公;脫為安北將軍、監冀州諸軍事、冀州刺史。十二月辛未,征西大將軍桓溫帥眾北伐,次於武昌而止。時石季龍故將周成屯廩丘,高昌屯野王,樂立屯許昌,李歷屯衛國,皆相次來降。   八年春正月辛卯,日有蝕之。劉顯僭帝號於襄國,冉閔擊破,殺之。苻健僭帝號於長安。二月,峻平、崇陽二陵崩。戊辰,帝臨三日,遣殿中都尉王惠如洛陽,以衛五陵。鎮西將軍張遇反於許昌,使其黨上官恩據洛陽。樂弘攻督護戴施於倉垣。三月,使北中郎荀羨鎮淮陰。苻健別帥侵順陽,太守薛珍擊破之。夏四月,冉閔為慕容雋所滅。雋僭帝號於中山,稱燕。安西將軍謝尚帥姚襄與張遇戰於許昌之誡橋,王師敗績。苻健使其弟雄襲遇,虜之。秋七月,大雩。石季龍故將王擢遣使請降,拜征西將軍、秦州刺史。丁酉,以鎮軍大將軍、武陵王晞為太宰,撫軍大將軍、會稽王昱為司徒,征西大將軍桓溫為太尉。八月,平西將軍周撫討蕭敬文於涪城,斬之。冉閔子智以鄴降,督護戴施獲其傳國璽,送之,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百僚畢賀。九月,冉智為其將馬願所執,降於慕容恪。中軍將軍殷浩帥眾北伐,次泗口,遣河南太守戴施據石門,滎陽太守劉遂戍倉垣。冬十月,秦州刺史王擢為苻健所逼,奔於涼州。   九年春正月乙卯朔,大赦。張重華使王擢與苻健將苻雄戰,擢師敗績。丙寅,皇太后與帝同拜建平陵。三月,旱。交州刺史阮敷討林邑范佛於日南,破其五十餘壘。夏四月,以安西將軍謝尚為尚書僕射。五月,大疫。張重華復使王擢襲秦州,取之。仇池公楊初為苻雄所敗。秋七月丁酉,地震,有聲如雷。八月,遣兼太尉、河間王欽修復五陵。冬十月,中軍將軍殷浩進次山桑,使平北將軍姚襄為前鋒,襄叛,反擊浩,浩棄輜重,退保譙城。丁未,涼州牧張重華卒,子耀靈嗣。是月,張祚弒耀靈而自稱涼州牧。十一月,殷浩使部將劉啟、王彬之討姚襄,復為襄所敗,襄遂進據芍陂。十二月,加尚書僕射謝尚為都督豫、揚、江西諸軍事,領豫州刺史,鎮歷陽。   十年春正月己酉朔,帝臨朝,以五陵未復,懸而不樂。涼州牧張祚僭帝位。冉閔降將周成舉兵反,自宛陵襲洛陽。辛酉,河南太守戴施奔鮪渚。丁卯,地震,有聲如雷。二月己丑,太尉、征西將軍桓溫帥師伐關中。廢揚州刺史殷浩為庶人,以前會稽內史王述為揚州刺史。夏四月己亥,溫及苻健子萇戰於藍田,大敗之。五月,江西乞活郭敞等執陳留內史劉仕而叛,京師震駭,以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屯於中堂,豫州刺史謝尚自歷陽還衛京師。六月,苻健將苻雄悉眾及桓溫戰於白鹿原,王師敗績。秋九月辛酉,桓溫糧盡,引還。   十一年春正月甲辰,侍中、汝南王統薨。平羌校尉、仇池公楊初為其部將梁式所害,初子國嗣位,因拜鎮北將軍、秦州刺史。齊公段龕襲慕容雋將榮國於郎山,敗之。夏四月壬申,隕霜。乙酉,地震。姚襄帥眾寇外黃,冠軍將軍高季大破之。五月丁未,地又震。六月,苻健死,其子生嗣偽位。秋七月,宋混、張瓘弒張祚,而立耀靈弟玄靚為大將軍、涼州牧,遣使來降。以吏部尚書周閔為尚書左僕射,領軍將軍王彪之為尚書右僕射。冬十月,進豫州刺史謝尚督並冀幽三州諸軍事、鎮西將軍,鎮馬頭。十二月,慕容恪帥眾寇廣固。壬戌,上黨人馮鴦自稱太守,背苻生遣使來降。   十二年春正月丁卯,帝臨朝,以皇太后母喪,懸而不樂。鎮北將軍段龕及慕容恪戰於廣固,大敗之,恪退據安平。二月辛丑,帝講《孝經》。三月,姚襄入於許昌,以太尉桓溫為征討大都督以討之。秋八月己亥,桓溫及姚襄戰於伊水,大敗之,襄走平陽,徙其餘眾三千餘家於江漢之間,執周成而歸。使揚武將軍毛穆之,督護陳午,輔國將軍、河南太守戴施鎮洛陽。冬十月癸巳朔,日有蝕之。慕容恪攻段龕於廣固,使北中郎將荀羨帥師次於琅邪以救之。十一月,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龍驤將軍袁真等持節如洛陽,修五陵。十二月庚戌,以有事於五陵,告於太廟,帝及群臣皆服緦,於太極殿臨三日。是歲,仇池公楊國為其從父俊所殺,俊自立。   昇平元年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告天太廟,始親萬機。大赦,改元,增文武位一等。皇太后居崇德宮。丁丑,隕石於槐裡一。是月,鎮北將軍、齊公段龕為慕容恪所陷,遇害。扶南竺旃檀獻馴象,詔曰:「昔先帝以殊方異獸或為人患,禁之。今及其未至,可令還本土。」三月,帝講《孝經》。壬申,親釋奠於中堂。夏五月庚午,鎮西將軍謝尚卒。苻生將苻眉、苻堅擊姚襄,戰於三原,斬之。六月,苻堅殺苻生而自立。以軍司謝奕為使持節、都督、安西將軍、豫州刺史。秋七月,苻堅將張平以并州降,遂以為并州刺史。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大赦,賜孝悌鰥寡米,人五斛,逋租宿債皆勿收,大酺三日。冬十月,皇后見於太廟。十一月,雷。十二月,以太常王彪之為尚書左僕射。   二年春正月,司徒、會稽王昱稽首歸政,帝不許。三月,慕容雋陷冀州諸郡,詔安西將軍謝奕、北中郎將荀羨北伐。三月,佽飛督王饒獻鴆鳥,帝怒,鞭之二百,使殿中御史焚其鳥於四達之衢。夏五月,大水。有星孛於天船。六月,并州刺史張平為苻堅所逼,帥眾三千奔於平陽,堅追敗之。慕容恪進據上黨,冠軍將軍馮鴦以眾叛歸慕容雋,雋盡陷河北之地。秋八月,安西將軍謝奕卒。壬申,以吳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持節、監司豫冀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以散騎常侍郗曇為北中郎將、持節、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冬十月乙丑,陳留王曹勱薨。十一月庚子,雷。辛酉,地震。十二月,北中郎將荀羨及慕容雋戰於山荏,王師敗績。   三年春三月甲辰,詔以比年出軍,糧運不繼,王公已下十三戶借一人一年助運。秋七月,平北將軍高昌為慕容雋所逼,自白馬奔於滎陽。冬十月慕容雋寇東阿,遣西中郎將謝萬次下蔡,北中郎將郗曇次高平以擊之,王師敗績。十一月戊子,進揚州刺史王述為衛將軍。十二月,又以中軍將軍、琅邪王丕為驃騎將軍,東海王奕為車騎將軍。封武陵王晞子袕{為梁王。交州刺史溫放之帥兵討林邑參黎、耽潦,並降之。   四年春正月,仇池公楊俊卒,子世嗣。丙戌,慕容雋死,子嗣偽位。二月,鳳皇將九雛見於豐城。秋七月,以軍役繁興,省用撤膳。八月辛丑朔,日有蝕之,既。冬十月,天狗流於西南。十一月,封太尉桓溫為南郡公,溫弟沖為豐城縣公,子濟為臨賀郡公。鳳皇復見豐城,眾鳥隨之。   五年春正月戊戌,大赦,賜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米五斛。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郗曇卒。二月,以鎮軍將軍范汪為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安北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平南將軍、廣州刺史、陽夏侯滕含卒。夏四月,大水。太尉桓溫鎮宛,使其弟豁將兵取許昌。鳳皇見於沔北。   五月丁巳,帝崩於顯陽殿,時年十九。葬永平陵,廟號孝宗。   哀皇帝諱丕,字千齡,成帝長子也。鹹康八年,封為琅邪王。永和元年拜散騎常侍,十二年加中軍將軍,昇平三年除驃騎將軍。五年五月丁巳,穆帝崩。皇太后令曰:「帝奄不救疾,胤嗣未建。琅邪王丕,中興正統,明德懋親。昔在鹹康,屬當儲貳。以年在幼沖,未堪國難,故顯宗高讓。今義望情地,莫與為比,其以王奉大統。」於是百官備法駕,迎於琅邪第。庚申,即皇帝位,大赦。壬戌,詔曰:「朕獲承明命,入纂大統。顧惟先王宗廟,蒸嘗無主,太妃喪庭,廓然靡寄,悲痛感摧,五內抽割。宗國之尊,情禮兼隆,胤嗣之重,義無與二。東海王奕,戚屬親近,宜奉本統,其以奕為琅邪王。」秋七月戊午,葬穆皇帝於永平陵。慕容恪攻陷野王,守將呂護退保滎陽。八月己卯夜,天裂,廣數丈,有聲如雷。九月戊申,立皇后王氏。穆帝皇后何氏稱永安宮。呂護叛奔於莫容。冬十月,安北將軍范汪有罪廢為庶人。十一月丙辰,詔曰:「顯宗成皇帝顧命,以時事多艱,弘高世之風,樹德博重,以隆社稷。而國故不巳,康穆早世,胤祚不融。朕以寡德,復承先緒,感惟永慕,悲育兼摧。夫昭穆之義,固宜本之天屬。繼體承基,古今常道。宜上嗣顯宗,以修本統。」十二月,加涼州刺史張玄靚為大都督隴右諸軍事、護羌校尉、西平公。   隆和元年春正月壬子,大赦,改元。甲寅,減田稅,畝收二升。是月,慕容將呂護、傅末波攻陷小壘,以逼洛陽。二月辛未,以輔國將軍、吳國內史庾希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前鋒監軍、龍驤將軍袁真為西中郎將、監護豫司並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汝南,並假節。丙子,尊所生周氏為皇太妃。三月甲寅朔,日有蝕之。夏四月,旱。詔出輕系,振困乏。丁丑,梁州地震,浩釁山崩。呂護復寇洛陽。乙酉,輔國將軍、河南太守戴施奔於宛。五月丁巳,遣北中郎將庾希、竟陵太守鄧遐以舟師救洛陽。秋七月,呂護等退守小平津。進琅邪王奕為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鄧遐進屯新城,庾希部將何謙及慕容將劉則戰於檀丘,破之。八月,西中郎將袁真進次汝南,運米五萬斛以饋洛陽。冬十月,賜貧乏者米,人五斛。章武王珍薨。十二月戊午朔,日有蝕之。詔曰:「戎旅路次,未得輕簡賦役。玄象失度,亢旱為患,豈政事未洽,將有板築、渭濱之士邪!其搜揚隱滯,蠲除苛碎,詳議法令,鹹從損耍。」庾希自下邳退鎮山陽,袁真自汝南退鎮壽陽。   興寧元年春二月己亥,大赦,改元。三月壬寅,皇太妃薨於琅邪第。癸卯,帝奔喪,詔司徒、會稽王昱總內外眾務。夏四月,慕容寇滎陽,太守劉遠奔魯陽。甲戌,揚州地震,湖瀆溢。五月,加征西大將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假黃鉞。復以西中郎將袁真都督司、冀、並三州諸軍事,北中郎將瘦希都督青州諸軍事。癸卯,慕容陷密城,滎陽太守劉遠奔於江陵。秋七月,張天錫弒涼州刺史、西平公張玄靚,自稱大將軍、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丁酉,葬章皇太妃。八月,有星孛於角亢,入天市。九月壬戌,大司馬桓溫帥眾北伐。癸亥,以皇子生,大赦。冬十月甲申,立陳留王世子恢為王。十一月,姚襄故將張駿殺江州督護趙毗,焚武昌,略府藏以叛,江州刺史桓沖討斬之。是歲,慕容將慕容塵攻陳留太守袁披於長平。汝南太守硃斌承虛襲許昌,克之。   二年春二月庚寅,江陵地震。慕容將慕容評襲許昌,穎川太守李福死之。評遂侵汝南,太守硃斌遁於壽陽。又進圍陳郡,太守硃輔嬰城固守。桓溫遣江夏相劉岵擊退之。改左軍將軍為游擊將軍,罷右軍、前軍、後軍將軍五校三將官。癸卯,帝親耕藉田。三月庚戌朔,大閱戶人,嚴法禁,稱為庚戌制。辛未,帝不豫。帝雅好黃老,斷谷,餌長生藥,服食過多,遂中毒,不識萬機,崇德太后復臨朝攝政。夏四月甲申,慕容遣其將李洪侵許昌,王師敗績於懸瓠,硃斌奔於淮南,硃輔退保彭城。桓溫遣西中郎將袁真、江夏相劉岵等鑿陽儀道以通運,溫帥舟師次於合肥,慕容塵復屯許昌。五月,遷陳人於陸以避之。戊辰,以揚州刺史王述為尚書令、衛將軍。以桓溫為揚州牧、錄尚書事。壬申,遣使喻溫入相,溫不從。秋七月丁卯,復征溫入朝。八月,溫至赭圻,遂城而居之。苻堅別帥侵河南,慕容寇洛陽。九月,冠軍將軍陳祐留長史沈勁守洛陽,帥眾奔新城。   三年春正月庚申,皇后王氏崩。二月乙未,以右將軍桓豁監荊州揚州之義城雍州之京兆諸軍事、領南蠻校尉、荊州刺史;桓沖監江州荊州之江夏隨郡豫州之汝南西陽新蔡穎川六郡諸軍事、南中郎將、江州刺史,領南蠻校尉,並假節。   丙申,帝崩於西堂,時年二十五。葬安平陵。   廢帝諱奕,字延齡,哀帝之母弟也。鹹康八年封為東海王。永和八年拜散騎常侍,尋加鎮軍將軍;昇平四年拜車騎將軍。五年,改封琅邪王。隆和初,轉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興寧三年二月丙申,哀帝崩,無嗣。丁酉,皇太后詔曰:「帝遂不救厥疾,艱禍仍臻,遺緒泯然,哀慟切心。琅邪王奕,明德茂親,屬當儲嗣,宜奉祖宗,纂承大統。便速正大禮,以寧人神。」於是百官奉迎於琅邪第。是日,即皇帝位,大赦。三月壬申,葬哀皇帝於安平陵。癸酉,散騎常侍、河間王欽薨。丙子,慕容將慕容恪陷洛陽,寧朔將軍竺瑤奔於襄陽,冠軍長史、揚武將軍沈勁死之。夏六月戊子,使持節、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鎮西將軍、益州刺史、建城公周撫卒。秋七月,匈奴左賢王衛辰、右賢王曹谷帥眾二萬侵苻堅杏城。己酉,改封會稽王昱為琅邪王。壬子,立皇后庾氏。封琅邪王昱子昌明為會稽王。冬十月,梁州刺史司馬勳反,自稱成都王。十一月,帥眾人劍閣,攻涪,西夷校尉毌丘棄城而遁。乙卯,圍益州刺史周楚於成都,桓溫遣江夏相硃序救之。十二月戊戌,以會稽內史王彪之為尚書僕射。   太和元年春二月己丑,以涼州刺史張天錫為大將軍、都督隴右關中諸軍事、西平郡公。丙申,以宣城內史桓秘為持節、監梁益二州征討諸軍事。三月辛亥,新蔡王邈薨。荊州刺史桓豁遣督護桓羆攻南鄭,魏興人畢欽舉兵以應羆。夏四月,旱。五月戊寅,皇后庾氏崩。硃序攻司馬勳於成都,眾潰,執勳,斬之。秋七月癸酉,葬孝皇后於敬平陵。九月甲午,曲赦梁、益二州。冬十月辛丑,苻堅將王猛、楊安攻南鄉,荊州刺史桓豁救之,師次新野而猛、安退。以會稽王昱為丞相。十二月,南陽人趙弘、趙憶等據宛城反,太守桓澹走保新野。慕容將慕容厲陷魯郡、高平。   二年春正月,北中郎將庾希有罪,走入於海。夏四月,慕容將慕容塵寇竟陵,太守羅崇擊破之。苻堅將王猛寇涼州,張天錫距之,猛師敗績。五月,右將軍桓豁擊趙憶,走之,進獲慕容將趙槃,送於京師。秋九月,以會稽內史郗愔為都督徐兗青幽四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徐州刺史。冬十月乙巳,彭城王玄薨。   三年春三月丁巳朔,日有蝕之。癸亥,大赦。夏四月癸巳,雨雹,大風折木。秋八月壬寅,尚書令、衛將軍、藍田侯王述卒。   四年夏四月庚戌,大司馬桓溫帥眾伐慕容。秋七月辛卯,將慕容垂帥眾距溫,溫擊敗之。九月戊寅,桓溫裨將鄧遐、硃序遇將傅末波於林渚,又大破之。戊子,溫至枋頭。丙申,以糧運不繼,焚舟而歸。辛丑,慕容垂追敗溫後軍於襄邑。冬十月,大星西流,有聲如雷。己巳,溫收散卒,屯於山陽。豫州刺史袁真以壽陽叛。十一月辛丑,桓溫自山陽及會稽王昱會於塗中,將謀後舉。十二月,遂城廣陵而居之。   五年春正月己亥,袁真子雙之、愛之害梁國內史硃憲、汝南內史硃斌。二月癸酉,袁真死,陳郡太守硃輔立真子瑾嗣事,求救於慕容。夏四月辛未,桓溫部將竺瑤破瑾於武丘。秋七月癸酉朔,日有蝕之。八月癸丑,桓溫擊袁瑾於壽陽,敗之。九月,苻堅將猛伐慕容,陷其上黨。廣漢妖賊李弘與益州妖賊李金根聚眾反,弘自稱聖王,眾萬餘人,梓潼太守周虓討平之。冬十月,王猛大破慕容將慕容評於潞川。十一月,猛克鄴,獲慕容,盡有其地。   六年春正月,苻堅遣將王鑒來援袁瑾,將軍桓伊逆擊,大破之。丁亥,桓溫克壽陽,斬袁瑾。三月壬辰,監益寧二州諸軍事、冠軍將軍、益州刺史、建城公周楚卒。夏四月戊午,大赦,賜窮獨米,人五斛。苻堅將苻雅伐仇池,仇池公楊纂降之。六月,京都及丹陽、晉陵、吳郡、吳興、臨海並大水。秋八月,以前寧州刺史周仕孫為假節、監益梁二州諸軍事、益州刺史。冬十月壬子,高密王俊薨。十一月癸卯,桓溫自廣陵屯於白石。丁未,詣闕,因圖廢立,誣帝在籓夙有痿疾,嬖人相龍、計好、硃靈寶等參侍內寢,而二美人田氏、孟氏生三男,長欲封樹,時人惑之,溫因諷太后以伊霍之舉。己酉,集百官於朝堂,宣崇德太后令曰:「王室艱難,穆、哀短祚,國嗣不育儲宮靡立。琅邪王奕親則母弟,故以入纂大位。不圖德之不建,乃至於斯。昏濁潰亂,動違禮度。有此三孽,莫知誰子。人倫道喪,丑聲遐布。既不可以奉守社稷,敬承宗廟,且昏孽並大,便欲建樹儲籓。誣罔祖宗,頌移皇基,是而可忍,孰不可懷!今廢奕為東海王,以王還第,供衛之儀,皆如漢朝昌邑故事。但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社稷大計,義不獲已。臨紙悲塞,如何可言。」於是百官入太極前殿,即日桓溫使散騎侍郎劉享收帝璽綬。帝著白帢單衣,步下西堂,乘犢車出神獸門。群臣拜辭,莫不覷欷。侍御史、殿中監將兵百人衛送東海第。   初,桓溫有不臣之心,欲先立功河朔,以收時望。及枋頭之敗,威名頓挫,逐潛謀廢立,以長威權。然憚帝守道,恐招時議。以宮闡重悶,床笫易誣,乃言帝為閹,遂行廢辱。初,帝平生每以為慮,嘗召術人扈謙筮之,卦成,答曰:「晉室有盤石之固,陛下有出宮之象。」竟如其言。   鹹安二年正月,降封帝為海西縣公。四月,徙居吳縣,敕吳國內史刁彝防衛,又遣御史顧允監察之。十一月,妖賊盧悚遣弟子殿中監許龍晨到其門,稱太后密詔,奉迎興復。帝初欲從之,納保母諫而止。龍曰:「大事將捷,焉用兒女子言乎?」帝曰:「我得罪於此,幸蒙寬宥,豈敢妄動哉!且太后有詔,便應官屬來,何獨使汝也?汝必為亂。」因叱左右縛之,龍懼而走。帝知天命不可再,深慮橫禍,乃杜塞聰明,無思無慮,終日酣暢,耽於內寵,有子不育,庶保天年。時人憐之,為作歌焉。朝廷以帝安於屈辱,不復為虞。太元十一年十月甲申,薨於吳,時年四十五。   史臣曰:孝宗因繈抱之姿,用母氏之化,中外無事,十有餘年。以武安之才,啟之疆埸;以文王之風,被乎江漢,則孔子所謂吾無間然矣。哀皇寬惠,可以為君,而鴻祀禳天,用塵其德。東海違許龍之駕,屈放命之臣,所謂柔弱勝剛強,得盡於天年者也。   贊曰:委裘稱化,大孝為宗,遵彼聖善,成茲允恭。西旌玉壘,北旆金墉。遷殷舊僰,莫不來從。哀後寬仁,惟靈既集。海西多故,時災見及。彼異阿衡,我非昌邑。 ************帝紀第九         簡文帝 孝武帝   簡文皇帝諱昱,字道萬,元帝之少子也。幼而岐嶷,為元帝所愛。郭璞見而謂人曰:「興晉祚者,必此人也。」及長,清虛寡慾,尤善玄言。永昌元年,元帝詔曰:「先公武王、先考恭王君臨琅邪。繼世相承,國嗣未立,蒸嘗靡主,朕常悼心。子昱仁明有智度,可以虔奉宗廟,以慰罔極之恩。其封昱為琅邪王,食會稽、宣城如舊。」鹹和元年,所生鄭夫人薨。帝時年七歲,號慕泣血,固請服重。成帝哀而許之,故徙封會稽王,拜散騎常侍。九年,遷右將軍,加侍中。鹹康六年,進撫軍將軍,領秘書監。建元元年夏五月癸丑,康帝詔曰:「太常職奉天地,兼掌宗廟,其為任也,可謂重矣。是以古今選建,未嘗不妙簡時望,兼之儒雅。會稽王叔履尚清虛,志道無倦,優遊上列,諷議朝肆。其領太常本官如故。」永和元年,崇德太后臨朝,進位撫軍大將軍、錄尚書六條事。二年,驃騎何充卒,崇德太后詔帝專總萬機。八年,進位司徒,固讓不拜。穆帝始冠,帝稽首歸政,不許。廢帝即位,以琅邪王絕嗣,復徙封琅邪,而封王子昌明為會稽王。帝固讓,故雖封琅邪而不去會稽之號。太和元年,進位丞相、錄尚書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給羽葆鼓吹班劍六十人,又固讓。及廢帝廢,皇太后詔曰:「丞相、錄尚書、會稽王體自中宗,明德劭令,英秀玄虛,神棲事外。以具瞻允塞,故阿衡三世。道化宣流,人望攸歸,為日已久。宜從天人之心,以統皇極。主者明依舊典,以時施行。」於是大司馬桓溫率百官進太極前殿,具乘輿法駕,奉迎帝於會稽邸,於朝堂變服,著平巾幘單衣,東向拜受璽綬。   鹹安元年冬十一月己酉,即皇帝位。桓溫出次中堂,令兵屯衛。乙卯,溫奏廢太宰、武陵王晞及子總。詔魏郡太守毛安之帥所領宿衛殿內,改元為鹹安。庚戌,使兼太尉周頤告於太廟。辛亥,桓溫遣弟秘逼新蔡王晃詣西堂,自列與太宰、武陵王晞等謀反。帝對之流涕,溫皆收付廷尉。癸丑,殺東海二子及其母。初,帝以沖虛簡貴,歷宰三世,溫素所敬憚。及初即位,溫乃撰辭欲自陳述,帝引見,對之悲泣,溫懼不能言。至是,有司承其旨,奏誅武陵王晞,帝不許。溫固執至於再三,帝手詔報曰:「若晉祚靈長,公便宜奉行前詔。如其大運去矣,請避賢路。」溫覽之,流汗變色,不復敢言。乙卯,廢晞及其三子,徙於新安。丙辰,放新葵王晁於衡陽。戊午,詔曰:「王室多故,穆哀早世,皇胤夙遷,神器無主。東海王以母弟近屬,入纂大統,嗣位經年,昏暗亂常,人倫虧喪,大禍將及,則我祖宗之靈靡知所托。皇太后深懼皇基,時定大計。大司馬因順天人,協同神略,親帥群後,恭承明命。雲霧既除,皇極載清,乃顧朕躬,仰承弘緒。雖伊尹之寧殷朝,博陸之安漢室,無以尚也。朕以寡德,猥居元首,實懼眇然,不克負荷,戰戰兢兢,罔知攸濟。思與兆庶更始,其大赦天下,大酺五日,增文武位二等,孝順忠貞鰥寡孤獨米人五斛。」己未,賜溫軍三萬人,人布一匹,米一斛。庚申,加大司馬桓溫為丞相,不受。辛酉,溫旋自白石,因鎮姑孰。以冠軍將軍毛武生都督荊州之沔中、揚州之義城諸軍事。十二月戊子,詔以京都有經年之儲,權停一年之運。庚寅,廢東海王奕為海西公,食邑四千戶。辛卯,初薦酃淥酒於太廟。   二年春正月辛丑,百濟、林邑王各遣使貢方物。二月,苻堅伐慕容桓於遼東,滅之。三月丁酉,詔曰:「朕居阿衡三世,不能濟彼時雍,乃至海西失德,殆傾皇祚。賴祖宗靈祗之德,皇太后淑體應期,籓輔忠賢,百官戮力,用能蕩氣務於昊蒼,耀晨輝於宇宙。遂以眇身,托於王公之上,思賴群賢,以弼其闕。夫敦本息末,抑絕華競,使清濁異流,能否殊貫,官無秕政,士無謗讟,不有懲勸,則德禮焉施?且強寇未殄,勞役未息,自非軍國戎祀之耍,其華飾煩費之用皆省之。夫肥遁窮谷之賢,滑泥揚波之士,雖抗志玄霄,潛默幽岫,貪屈高尚之道,以隆協贊之美,孰與自足山水,棲遲丘壑,徇匹夫之潔,而忘兼濟之大邪?古人不借賢於曩代,朕所以虛想於今日。內外百官,各勤所司,使善無不達,惡無不聞,令詩人元素餐之刺,而吾獲虛心之求焉。」癸丑,詔曰:「吾承祖宗洪基,而昧於政道,懼不能允厘天工,克隆先業,夕惕惟憂,若涉泉冰。賴宰輔忠德,道濟伊望,群後竭誠,協契斷金,內外盡匡翼之規,文武致匪躬之節,冀因斯道,終克弘濟。每念干戈未戢,公私疲悴,籓鎮有疆理之務,征戍懷東山之勤,或白首戎陣,忠勞未敘,或行役彌久,擔石靡儲,何嘗不昧旦晨興,夜分忘寢。雖未能撫而巡之,且欲達其此心。可遣大使詣大司馬,並問方伯,逮於邊戍,宣詔大饗,求其所安。又籌量賜給,悉令周普。」乙卯,詔曰:「往事故之後,百度未充,群僚常俸,並皆寡約,蓋隨時之義也。然退食在朝,而祿不代耕,非經通之制。今資儲漸豐,可籌量增俸。」騶虞見豫章。夏四月,徙海西公於吳縣西柴裡。追貶庾後曰夫人。六月,遣使拜百濟王余句為鎮東將軍,領樂浪太守。戊子,前護軍將軍庚希舉兵反,自海陵入京口,晉陵太守卞眈奔於曲阿。秋七月壬辰,桓溫遣東海內史周少孫討希,擒之,斬於建康市。己未,立會稽王昌明為皇太子,皇子道子為琅邪王,領會稽內史。是日,帝崩於東堂,時年五十三。葬高平陵,廟號太宗。遺詔以桓溫輔政,依諸葛亮、王導故事。   帝少有風儀,善容止,留心典籍,不以居處為意,凝塵滿席,湛如也。嘗與桓溫及武陵王晞同載游版橋,溫遽令鳴鼓吹角,車馳卒奔,欲觀其所為。晞大恐,求下車,而帝安然無懼色,溫由此憚服。溫既仗文武之任,屢建大功,加以廢立,威振內外。帝雖處尊位,拱默守道而已,常懼廢黜。先是,熒惑入太微,尋而海西廢。及帝登阼,熒惑又入太微,帝甚惡焉。時中書郎郗超在直,帝乃引入,謂曰:「命之修短,本所不計,故當無復近日事邪!」超曰:「大司馬臣溫方內固社稷,外恢經略,非常之事,臣以百口保之。」及超請急省其父,帝謂之曰:「致意尊公,家國之事,遂至於此!由吾不能以道匡衛,愧歎之深,言何能喻。」因詠庾闡詩云「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遂泣下沾襟。帝雖神識恬暢,而無濟世大略,故謝安稱為惠帝之流,清談差勝耳。沙門支道林嘗言「會□有遠體而無遠神」。謝靈運跡其行事,亦以為赧獻之輩雲。   孝武皇帝諱曜,字昌明,簡文帝第三子也。興寧三年七月甲申,初封會稽王。鹹安二年秋七月己未,立為皇太子。是日,簡文帝崩,太子即皇帝位。詔曰:「朕以不造,奄丁閔凶,號天扣地。靡知所訴。藐然幼沖,眇若綴旒,深惟社稷之重,大懼不克負荷。仰憑祖宗之靈,積德之祀。先帝淳風玄化,遺詠在民。宰輔英賢,勳隆德盛。顧命之托,實賴匡訓。群後率職,百僚勤政。冀孤弱之躬有寄,皇極之基不墜。先恩遺惠,播於四海,思弘余潤,以康黎庶。其大赦天下,與民更始。」九月甲寅,追尊皇妣會稽王妃曰順皇后。冬十月丁卯,葬簡文皇帝於高平陵。十一月甲午,妖賊盧悚晨人殿庭,游擊將軍毛安之等討擒之。是歲,三吳大旱,人多餓死,詔所在振給。苻堅陷仇池,執秦州刺史楊世。   寧康元年春正月己丑朔,改元。二月,大司馬桓溫來朝。三月癸丑,詔除丹陽竹格等四桁稅。夏五月,旱。秋七月己亥,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大司馬、揚州牧、平北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南郡公桓溫薨。庚戌,進右將軍桓豁為征西將軍。以江州刺史桓沖為中軍將軍、都督揚豫江三州諸軍事、揚州刺史,鎮姑孰。八月壬子,崇德太后臨朝攝政。九月,苻堅將楊安寇成都。丙申,以尚書僕射王彪之為尚書令,吏部尚書謝安為尚書僕射,吳國內史刁彝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廣陵。復置光祿勳、大司農、少府官。冬十月,西平公張天錫貢方物。十一月,苻堅將楊安陷梓潼及梁、益二州,刺史周仲孫帥騎五千南遁。   二年春正月癸未朔,大赦。追封謚故會稽世子郁為臨川獻王。己酉,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刁彝卒。二月癸丑,以丹陽尹王坦之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丁巳,有星孛於女虛。三月丙戌,彗星見於氐。夏四月壬戌,皇太后詔曰:「頃玄象忒愆,上天表異,仰觀斯變,震懼於懷。夫因變致休,自古之道,朕敢不克意復心,以思厥中?又三吳奧壤,股肱望郡,而水旱並臻,百姓失業,夙夜惟憂,不能忘懷,宜時拯恤,救其雕困。三吳義興、晉陵及會稽遭水之縣尤甚者,全除一年租布,其次聽除半年,受振貸者即以賜之。」五月,蜀人張育自號蜀王,帥眾圍成都,遣使稱籓。秋七月,涼州地震,山崩。苻堅將鄧羌攻張育,滅之。八月,以長秋將建,權停婚姻。九月丁丑,有星孛於天市。冬十一月己酉,天門蜑賊攻郡,太守王匪死之,征西將軍桓豁遣師討平之。長城人錢步射、錢弘等作亂,吳興太守硃序討平之。癸酉,鎮遠將軍桓石虔破苻堅將姚萇於墊江。   三年春正月辛亥,大赦。夏五月丙午,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藍田侯王坦之卒。甲寅,以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桓沖為鎮北將軍、徐州刺史,鎮丹徒,尚書僕射謝安領揚州刺史。秋八月癸巳,立皇后王氏,大赦,加文武位一等。九月,帝講《孝經》。冬十月癸酉朔,日有蝕之。十二月癸未,神獸門災。甲申,皇太后詔曰:「頃日蝕告變,水旱不適,雖克己思救,未盡其方。其賜百姓窮者米,人五斛。」癸巳,帝釋奠於中堂,祠孔子,以顏回配。   太元元年春正月壬寅朔,帝加元服,見於太廟。皇太后歸政。甲辰,大赦,改元。丙午,帝始臨朝。以征西將軍桓豁為征西大將軍,領軍將軍郗愔為鎮軍大將軍,中軍將軍桓沖為車騎將軍,加尚書僕射謝安中書監、錄尚書事。甲子,謁建平等四陵。夏五月癸丑,地震。甲寅,詔曰:「頃者上天垂監,譴告屢彰,朕有懼焉,震惕於心。思所以議獄緩死,赦過宥罪,庶因大變,與之更始。」於是大赦,增文武位各一等。六月,封河間王欽子范之為章武王。秋七月,苻堅將苟萇陷涼州,虜刺史張天錫,盡有其地。乙巳,除度田收租之制,公王以下口稅米三斛,蠲在役之身。冬十月,移准北流人於淮南。十一月己巳朔,日有蝕之。詔太官撤膳。十二月,苻堅使其將苻洛攻代,執代王涉翼犍。   二年春正月,繼絕世,紹功臣。三月,以兗州刺史硃序為南中郎將、梁州刺史、監沔中諸軍,鎮襄陽。閏月壬午,地震。甲申,暴風,折木發屋。夏四月己酉,雨雹。五月丁丑,地震。六月己巳,暴風,揚沙石。林邑貢方物。秋七月乙卯,老人星見。八月壬辰,四騎將軍桓衝來朝。丁未,以尚書僕射謝安為司徒。丙辰,使持節、都督荊梁寧益交廣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征西大將軍桓豁卒。冬十月辛丑,以車騎將軍桓沖都督荊江梁益寧交廣七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尚書王蘊為徐州刺史、督江南晉陵諸軍,征西司馬謝玄為兗州刺史、廣陵相、監江北諸軍。壬寅。散騎常侍、左光祿大夫、尚書令王彪之卒。十二月庚寅,以尚書王劭為尚書僕射。   三年春二月乙巳,作新宮,帝移居會稽王邸。三月乙丑,雷雨,暴風,發屋折木。夏五月庚午,陳留王曹恢薨。六月,大水。秋七月辛巳,帝入新宮。乙酉,老人星見南方。   四年春正月辛酉,大赦,郡縣遭水旱者減租稅。丙子,謁建平等七陵。二月戊午,苻堅使其子丕攻陷襄陽,執南中郎將硃序。又陷順陽。三月,大疫。壬戌,詔曰:「狡寇縱逸,籓守傾沒,疆埸之虞,事兼平日。其內外眾官,各悉心戮力,以康庶事。又年谷不登,百姓多匱。其詔御所供,事從儉約,九親供給,眾官廩俸,權可減半。凡諸役費,自非軍國事要,皆宜停省,以周時務。」癸未,使右將軍毛武生帥師伐蜀。夏四月,苻堅將韋鍾陷魏興,太守吉挹死之。五月,苻堅將句難、彭超陷盱眙、高密內史毛璪之為賊所執。六月,大旱。戊子,征虜將軍謝玄及超、難戰於君川,大破之。秋八月丁亥,以左將軍王蘊為尚書僕射。乙未,暴風,揚沙石。九月,盜殺安太守傅湛。冬十二月己酉朔,日有蝕之。   五年春正月乙巳,謁崇平陵。夏四月,大旱。癸酉,大赦五歲刑以下。五月,大水。以司徒謝安為衛將軍、儀同三司。六月甲寅,震含章殿四柱,並殺內侍二人。甲子,以比歲荒儉,大赦,自太元三年以前逋租宿債皆蠲除之,其鰥寡窮獨孤老不能自存者,人賜米五斛。丁卯,以驃騎將軍、琅邪王道子為司徒。秋九月癸未,皇后王氏崩。冬十月,九真太守李遜據交州反。十一月乙酉,葬定皇后於隆平陵。   六年春正月,帝初奉佛法,立精舍於殿內,引諸沙門以居之。丁酉,以尚書謝石為尚書僕射。初置督運御史官。夏六月庚子朔,日有蝕之。揚、荊、江三州大水。己巳,改制度,減煩費,損吏士員七百人。秋七月丙子,赦五歲刑已下。甲午,交址太守杜瑗斬李遜,交州平。大饑。冬十一月己亥,以鎮軍大將軍郗愔為司空。會稽人檀元之反,自號安東將軍,鎮軍參軍謝藹之討平之。十二月甲辰,苻堅遣其襄陽太守閻震寇竟陵,襄陽太守桓石虔討擒之。   七年春三月,林邑范熊遣使獻方物。秋八月癸卯,大赦。九月,東夷五國遣使來貢方物。苻堅將都貴焚燒沔北田谷,略襄陽百姓而去。冬十月丙子,雷。   八年春二月癸未,黃霧四塞。三月,始興、南康、廬陵大水,平地五丈。丁巳,大赦。夏五月,輔國將軍楊亮伐蜀,拔五城,擒苻堅將魏光。秋七月,鷹揚將軍郭洽及苻堅將張崇戰於武當,大敗之。八月,苻堅帥眾渡淮,遣征討都督謝石、冠軍將軍謝玄、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等距之。九月,詔司徒、琅邪王道子錄尚書六條事。冬十月,苻堅弟融陷壽春。乙亥,諸將及苻堅戰於肥水,大破之,俘斬數萬計,獲堅輿輦及雲母車。十一月庚申,詔衛將軍謝安勞旋師於金城。壬子,立陳留王世子靈誕為陳留王。十二月庚午,以寇難初平,大赦。以中軍將軍謝石為尚書令。開酒禁。始增百姓稅米,口五石。前句町王翟遼背苻堅,舉兵於河南,慕容垂自鄴與遼合,遂攻堅子暉於洛陽。仇池公楊世奔還隴右,遣使稱籓。   九年春正月庚子,封武陵王孫寶為臨川王。戊午,立新寧王晞子遵為新寧王。辛亥,謁建平等四陵。龍驤將軍劉牢之克譙城。車騎將軍桓沖部將郭寶伐新城、魏興、上庸三郡,降之。二月辛巳,使持節、都督荊江梁寧益交廣七州諸軍事、車騎將軍、荊州刺史桓沖卒。慕容垂自洛陽與翟遼攻苻堅子丕於鄴。三月,以衛將軍謝安為太保。苻堅北地長史慕容泓、平陽太守慕容沖並起兵背堅。夏四月己卯,增置太學生百人。封張天錫為西平公。使竟陵太守趙統伐襄陽,克之。苻堅將姚萇背堅,起兵於北地,自立為王,國號秦。六月癸丑朔,崇德皇太后褚氏崩。慕容泓為其叔父沖所殺,沖自稱皇太弟。秋七月戊戌,遣兼司空、高密王純之修謁洛陽五陵。己酉,葬康獻皇后於崇平陵。百濟遣使來貢方物。苻堅及慕容沖戰於鄭西,堅師敗績。八月戊寅,司空郗愔薨。九月辛卯,前鋒都督謝玄攻苻堅將兗州刺史張崇於鄄城,克之。甲午,加太保謝安大都督揚、江、荊、司、豫、徐、兗、青、冀、幽、並、梁、益、雍、涼十五州諸軍事。冬十月辛亥朔,日有蝕之。丁巳,河間王曇之薨。乙丑,以玄象乖度,大赦。庚午,立前新蔡王晃弟崇為新蔡王。苻堅青州刺史苻朗帥眾來降。十二月,苻堅將呂光稱制於河右,自號酒泉公。慕容沖僭即皇帝位於阿房。   十年春正月甲午,謁諸陵。二月,立國學。蜀郡太守任權斬苻堅益州刺史李平,益州平。三月,滎陽人鄭燮以郡來降。苻堅國亂,使使奉表請迎。龍驤將軍劉牢之及慕容垂戰於黎陽,王師敗績。夏四月丙辰,劉牢之與沛郡太守周次及垂戰於五橋澤,王師又敗績。壬戌,太保謝安帥眾救苻堅。五月,大水。苻堅留太子宏守長安,奔於五將山。六月,宏來降,慕容衝入長安。秋七月,苻丕自枋頭西走,龍驤將軍檀玄追之,為丕所敗。旱,饑。丁巳,老人星見。八月甲午,大赦。丁酉,使持節、侍中、中書監、大都督十五州諸軍事、衛將軍、太保謝安薨。庚子,以琅邪王道子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是月,姚萇殺苻堅而僭即皇帝位。九月,呂光據姑臧,自稱涼州刺史。苻丕僭即皇帝位於晉陽。冬十月丁亥,論淮肥之功,追封謝安廬陵郡公,封謝石南康公,謝玄康樂公,謝琰望蔡公,桓伊永修公,自余封拜各有差。是歲,乞伏國仁自稱大單于、秦河二州牧。   十一年春正月辛未,慕容垂僭即皇帝位於中山。壬午,翟遼襲黎陽,執太守滕恬之。乙酉。謁諸陵。慕容衝將許木末殺慕容沖於長安。三月,大赦。太山太守張願以郡叛,降於翟遼。夏四月,以百濟王世子餘暉為使持節、都督、鎮東將軍、百濟王。代王拓拔圭始改稱魏。癸巳,以尚書僕射陸納為尚書左僕射,譙王恬為尚書右僕射。六月己卯,地震。庚寅,以前輔國將軍楊亮為西戎校尉、雍州刺史,鎮衛山陵。秋八月庚午,封孔靖之為奉聖亭侯,奉宣尼祀。丁亥,安平王邃之薨。翟遼寇譙,龍驤將軍硃序擊走之。冬十月,慕容垂破苻丕於河東,丕走東垣,揚威將軍馮該擊斬之,傳首京都。甲申,海西公奕薨。十一月,苻丕將苻登僭即皇帝位於隴東。   十二年春正月乙巳,以豫州刺史硃序為青、兗二州刺史,鎮淮陰。丁未,大赦。壬子,暴風,發屋折木。戊午,慕容垂寇河東,濟北太守溫詳奔彭城。翟遼遣子釗寇陳、穎,硃序擊走之。夏四月戊辰,尊夫人李氏為皇太妃。己丑,雨雹。高平人翟暢執太守徐含遠,以郡降於翟遼。六月癸卯,束帛聘處士戴逵、襲玄之。秋八月辛巳,立皇子德宗為皇太子,大赦,增文武位二等,大酺五日,賜百官布帛各有差。九月戊午,復新寧王遵為武陵王,立梁王袕{子和為梁王。冬十一月,松滋太守王遐之討翟遼於洛口,敗之。   十三年夏四月戊午,以青兗二州刺史硃序為持節、都督雍梁沔中九郡諸軍事、雍州刺史,譙王恬之為鎮北將軍、青兗二州刺史。夏六月,旱。乞伏國仁死,弟乾歸嗣偽位,僭號河南王。秋七月,翟遼將翟發寇洛陽,河南太守郭給距破之。冬十二月戊子,濤水入石頭,毀大桁,殺人。乙未,大風,晝晦,延賢堂災。丙申,螽斯則百堂、客館、驃騎庫皆災。己亥,加尚書令謝石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庚子,尚書令、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謝石薨。   十四年春正月癸亥,詔淮南所獲俘虜付諸作部者一皆散遣,男女自相配匹,賜百日廩,其沿線為軍賞者悉贖出之,以襄陽、淮南饒沃地各立一縣以居之。彭城妖賊劉黎僭稱皇帝於皇丘,龍驤將軍劉宰之討平之。二月,扶南獻方物。呂光僭號三河王。夏四月甲辰,彭城王弘之薨。翟遼寇滎陽,執太守張卓。六月壬寅,使持節、都督荊益寧三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桓石虔卒。秋七月甲寅,宣陽門四柱災。八月,姚萇襲破苻登,獲其偽後毛氏。丁亥,汝南王羲薨。九月庚午,以尚書左僕射陸納為尚書令。冬十二月乙巳,雨,木冰。   十五年春正月乙亥,鎮北將軍、譙王恬之薨。龍驤將軍劉牢之及翟遼、張願戰於太山,王師敗績。征虜將軍硃序破慕容永於太行。二月辛己,以中書令王恭為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前將軍、青兗二州刺史。三月己酉朔,地震。戊辰,大赦。秋七月丁巳,有星孛於北河。八月,永嘉人李耽舉兵反,太守劉懷之討平之。己丑,京師地震。有星孛於北斗,犯紫微。沔中諸郡及兗州大水。龍驤將軍硃序攻翟遼於滑台,大敗之,張願來降。九月丁未,以吳郡太守王珣為尚書僕射。冬十二月己未,地震。   十六年春正月庚申,改築太廟。夏六月,慕容永寇河南,太守楊佺期擊破之。己未,章武王范之薨。秋九月癸未,以尚書右僕射王珣為尚書左僕射,以太子詹事謝琰為尚書右僕射。新廟成。冬十一月,姚萇敗苻登於安定。   十七年春正月己巳朔,大赦,除逋租宿債。夏四月,齊國內史蔣□殺樂安太守辟閭浚,據青州反,北平原太守辟閭渾討平之。五月丁卯朔,日有蝕之。六月癸卯,京師地震。甲寅,濤水入石頭,毀大桁。永嘉郡潮水湧起,近海四縣人多死者。乙卯,大風,折木。戊午,梁王薨。慕容垂襲翟釗於黎陽,敗之,釗奔於慕容永。秋七月丁丑,太白晝見。八月,新作東宮。冬十月丁酉,太白晝見。辛亥,都督荊益寧三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王忱卒。十一月癸酉,以黃門郎殷仲堪為都督荊益梁三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庚寅,徙封琅邪王道子為會稽王,封皇子德文為琅邪王。十二月己未,地震。是歲,自秋不雨,至於冬。   十八年春正月癸亥朔,地震。二月乙未,地又震。三月,翟釗寇河南。夏六月己亥,始興、南康、廬陵大水,深五丈。秋七月,旱。閏月,妖賊司馬徽聚黨於馬頭山,劉牢之遣部將討平之。九月丙戌,龍驤將軍楊佺期擊氐帥楊佛嵩於潼谷,敗之。冬十月,姚萇死,子興嗣偽位。   十九年夏六月壬子,追尊會稽王太妃鄭氏為簡文宣太后。秋七月,荊、徐二州大水,傷秋稼,遣使振恤之。八月己巳,尊皇太妃李氏為皇太后,宮曰崇訓。慕容垂擊慕容永於長子,斬之。冬十月,慕容垂遣其子惡奴寇廩丘,東平太守韋簡及垂將尹國戰於平陸,簡死之。是歲,苻登為姚興所殺,登太子崇奔於湟中,僭稱皇帝。   二十年春二月,作宣太后廟。甲寅,散騎常侍、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陸納卒。三月庚辰朔,日有蝕之。夏六月,荊、徐二州大水。十一月,魏王拓拔圭擊慕容垂子寶於黍谷,敗之。   二十一年春正月,造清暑殿。三月,慕容垂攻平城,拔之。夏四月,新作永安宮。丁亥,雨雹。慕容垂死,子寶嗣偽位。五月甲子,以望蔡公謝琰為尚書左僕射。大水。六月,呂光僭即天王位。秋九月庚申,帝崩於清暑殿,時年三十五。葬隆平陵。   帝幼稱聰悟。簡文之崩也,時年十歲,至晡不臨,左右進諫,答曰:「哀至則哭,何常之有?」謝安嘗歎以為精理不減先帝。既威權己出,雅有人主之量。既而溺於酒色,殆為長夜之飲。末年長星見,帝心甚惡之,於華林園舉酒祝之曰:「長星,勸汝一杯酒,自古何有萬歲天子邪!」太白連年晝見,地震水旱為變者相屬。醒日既少,而傍無正人,竟不能改焉。時張貴人有寵,年幾三十,帝戲之曰:「汝以年當廢矣。」貴人潛怒,向夕,帝醉,遂暴崩。時道子昏惑,元顯專權,竟不推其罪人。初,簡文帝見讖云:「晉祚盡昌明。」及帝之在孕也,李太后夢神人謂之曰:「汝生男,以『昌明』為字。」及產,東方始明,因以為名焉。簡文帝后悟,乃流涕。及為清暑殿,有識者以為「清暑」反為「楚」聲,哀楚之征也。俄而帝崩,晉祚自此傾矣。   史臣曰:前史稱「不有廢也,吾何以興」,若乃天挺惟神,光膺嗣位,邁油雲而驤首,濟沈川而能躍。少康一旅之眾,所以闡帝圖;成湯七十之基,所以興王業;靜河海於既洩,補穹圓於已紊;事異於斯,則弗由也。簡皇以虛白之姿,在屯如之會,政由桓氏,祭則寡人。太宗晏駕,寧康纂業,天誘其衷,奸臣自隕。於時西逾劍岫而跨靈山,北振長河而臨清洛;荊吳戰旅,嘯叱成雲;名賢間出,舊德斯在:謝安可以鎮雅俗,彪之足以正紀綱,桓沖之夙夜王家,謝玄之善斷軍事。於時上天乃眷,強氐自泯。五盡童子,振袂臨江,思所以掛旆天山,封泥函谷;而條綱弗垂,威思罕樹,道子荒乎朝政,國寶匯以小人,拜授之榮,初非天旨,鬻刑之貨,自走權門,毒賦年滋,愁民歲廣。是以聞人、許榮馳書詣闕,烈宗知其抗直,而惡聞逆耳,肆一醉於崇朝,飛千觴於長夜。雖復「昌明」表夢,安聽神言?而金行頹弛,抑亦人事,語曰「大國之政未陵夷,小邦之亂已傾覆」也。屬苻堅百六之秋,棄肥水之眾,帝號為「武」,不亦優哉!   贊曰:君若綴旒,道非交泰。簡皇凝寂,不貽伊害。孝武登朝,奸雄自消。燕之擊路,鄭叔分鑣。倡臨帝席,酒勸天妖。金風不競,人事先凋。 ************帝紀第十         安帝 恭帝   安皇帝諱德宗,字德宗,孝武帝長子也。太元十二年八月辛巳,立為皇太子。二十一年九月庚申,孝武帝崩。辛酉,太子即皇帝位,大赦。癸亥,以司徒、會稽王道子為太傅,攝政。冬十月甲申。葬孝武皇帝於隆平陵。大雪。   隆安元年春正月己亥朔,帝加元服,改元,增文武位一等。太傅、會稽王道子稽首歸政。以尚書右僕射王珣為尚書令,領軍將軍王國寶為尚書左僕射。二月,呂光將禿髮烏孤自稱大都督、大單于,國號南涼。擊光將竇苟於金昌,大破之。甲寅,尊皇太后李氏為皇太后。戊午,立皇后王氏。三月,呂光子纂為乞伏乾歸所敗。光建康太守段業自號涼州牧。慕容寶敗魏師於薊。夏四月甲戌,兗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舉兵,以討尚書左僕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為名。甲申,殺國寶及緒以悅於恭,恭乃罷兵。戊子,大赦。五月,前司徒長史王廞以吳郡反,王恭討平之。慕容寶將慕容詳僭即皇帝位於中山,寶奔黃龍。秋八月,呂光為其僕射楊軌、散騎常侍郭□所攻,光子纂擊走之。九月,慕容寶將慕容麟斬慕容祥於中山,因僭即皇帝位。冬十月,慕容麟為魏師所敗。   二年春三月,龍舟二災。夏五月,蘭汗弒慕容寶而自稱大將軍、昌黎王。秋七月,慕容寶子盛斬蘭汗,僭稱長樂王,攝天子位。兗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荊州刺史殷仲堪、廣州刺史桓玄、南蠻校尉楊佺期等舉兵反。八月,江州刺史王愉奔於臨川。丙子,寧朔將軍鄧啟方及慕容德將慕容法戰於管城,王師敗績。丙戌,慕容盛僭即皇帝位於黃龍。桓玄大敗王師於白石。九月辛卯,加太傅、會稽王道子黃鉞。遣征虜將軍會稽王世子元顯、前將軍王珣、右將軍謝琰討桓玄等。己亥,破庾楷於牛渚。丙午,會稽王道子屯中堂,元顯守石頭。己酉,前將軍王珣守北郊,右將軍謝琰備宣陽門。輔國將軍劉牢之次新亭,使子敬宣擊敗恭,恭奔曲阿長塘湖,湖尉收送京師,斬之。於是遣太常殷茂喻仲堪及玄,玄等走於尋陽。冬十月,新野言騶虞見。丙子,大赦。壬午,仲堪等盟於尋陽,推桓玄為盟主。十一月,以琅邪王德文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軍將軍王雅為尚書左僕射。十二月己丑,魏王珪即尊位,年號天興。京兆人韋禮帥襄陽流人叛,降於姚興。己酉,前新安太守杜炯反於京口,會稽王世子元顯討斬之。禿髮烏孤自稱武威王。   三年春正月辛酉,封宗室蘊為淮陵王。二月甲辰,河間王國鎮薨。林邑范胡達陷日南、九真,遂寇交址,太守杜瑗討破之。段業自稱涼王。仇池公楊盛遣使稱籓,獻方物。三月己卯,追尊所生陳夫人為德皇太后。夏四月乙未,加尚書令王珣衛將軍,以會稽王世子元顯為揚州刺史。六月戊子,以琅邪王德文為司徒。慕容德陷青州,害龍驤將軍辟閭渾,遂僭即皇帝位於廣固。秋八月,禿髮烏孤死,其弟利鹿孤嗣偽位。冬十月,姚興陷洛陽,執河南太守辛恭靖。十一月甲寅,妖賊孫恩陷會稽,內史王凝之死之,吳國內史桓謙、臨海太守新蔡王崇、義興太守魏隱並委官而遁,吳興太守謝邈、永嘉太守司馬逸皆遇害。遣衛將軍謝琰、輔國將軍劉牢之逆擊,走之。十二月,桓玄襲江陵,荊州刺史殷仲堪、南蠻校尉楊佺期並遇害。呂光立其太子紹為天王,自號太上皇。是日,光死,呂纂弒紹而自立。是歲,荊州大水,平地三丈。   四年春正月乙亥,大赦。二月己丑,有星孛於奎婁,進至紫微。三月,彗星見於太微。夏四月,地震。孫恩寇浹口。五月丙寅,散騎常侍、衛將軍、東亭侯王珣卒。己卯,會稽內史謝琰為孫恩所敗,死之。恩轉寇臨海。六月庚辰朔,日有蝕之。旱。輔國司馬劉裕破恩於南山。恩將盧循陷廣陵,死者三千餘人。以琅邪王師何澄為尚書左僕射。秋七月壬子,太皇太后李氏崩。丁卯,大赦。是月,姚興伐乞伏乾歸,降之。八月丁亥,尚書右僕射王雅卒。壬寅,葬文太后於修平陵。九月癸丑,地震。「冬十一月,寧朔將軍高雅之及孫恩戰於余姚,王師敗績。以揚州刺史元顯為後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揚豫徐兗青幽冀並荊江司雍梁益交廣十六州諸軍事,前將軍劉牢之為鎮北將軍,封元顯子彥璋為東海王。十二月戊寅,有星孛於天市。是歲,河右諸郡奉涼武昭王李玄盛為秦涼二州牧、涼公,年號庚子。   五年春二月丙子,孫恩復寇浹口。呂超殺呂纂,以其兄隆僭即偽位。三月甲寅,眾星西流,歷太微。夏五月,孫恩寇吳國,內史袁山松死之。沮渠蒙遜殺段業,自號大都督、北涼州牧。六月甲戌,孫恩至丹徒。乙亥,內外戒嚴,百官入居於省。冠軍將軍高素、右衛將軍張崇之守石頭,輔國將軍劉襲柵斷淮口,丹陽尹司馬恢之戍南岸,冠軍將軍桓謙、輔國將軍司馬允之、游擊將軍毛邃備白石,左衛將軍王嘏、領軍將軍孔安國屯中皇堂。征豫州刺史、譙王尚之衛京師。寧朔將軍高雅之擊孫恩於廣陵之郁洲,為賊所執。秋七月,段璣殺慕容盛,盛叔父熙盡誅段氏,因僭稱尊號。九月,呂隆降於姚興。冬十月,姚興帥侵魏,大敗而旋。是歲,饑,禁酒。   元興元年春正月庚午朔,大赦,改元。以後將軍元顯為驃騎大將軍、征討大都督,鎮北將軍劉牢之為元顯前鋒,前將軍、譙王尚之為後部,以討桓玄。二月丙午,帝戎服餞元顯於西池。丁巳,遣兼侍中、齊王柔之以騶虞幡宣告荊、江二州。丁卯,桓玄敗王師於姑孰,譙王尚之、齊王柔之並死之。以右將軍吳隱之為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廣州刺史。三月己巳,劉牢之叛降於桓玄。辛未,王師敗績於新亭,驃騎大將軍、會稽王世子元顯,東海王彥璋,冠軍將軍毛泰,游擊將軍毛邃並遇害。壬申,桓玄自為侍中、丞相、錄尚書事,以桓謙為尚書僕射,遷太傅、會稽王道子於安城。玄俄又自稱太尉、揚州牧,總百揆,以琅邪王德文為太宰。臨海太守辛景擊孫恩,斬之。是月,禿髮利鹿孤死,弟辱檀嗣偽位。秋七月乙亥,新蔡王崇為其奴所害。八月庚子,尚書下捨災。冬十月,冀州刺史劉軌叛奔於慕容德。十二月庚申,會稽王道子為桓玄所害。曲赦廣陵、彭城大逆以下。   二年春二月辛丑,建威將軍劉裕破徐道覆於東陽。乙卯,桓玄自稱大將軍。丁巳,冀州刺史孫無終為桓玄所害。夏四月癸巳朔,日有蝕之。秋八月,玄又自號相國、楚王。九月,南陽太守庾仄起義兵,為玄所敗。冬十一月壬午,玄遷帝於永安宮。癸未,移太廟神主於琅邪國。十二月壬辰,玄篡位,以帝為平固王。辛亥,帝蒙塵於尋陽。   三年春二月,帝在尋陽。庚寅夜,濤水入石頭,漂殺人戶。乙卯,建武將軍劉裕帥沛國劉毅、東海何無忌等舉義兵。丙辰,斬桓玄所署徐州刺史桓修於京口,青州刺史桓弘於廣陵。丁巳,義師濟江。三月戊午,劉裕斬玄將吳甫之於江乘,斬皇甫敷於羅落。己未,玄眾潰而逃。庚申,劉裕置留台,具百官。壬戌,桓玄司徒王謐推劉裕行鎮軍將軍、徐州刺史、都督揚徐兗豫青冀幽並八州諸軍事、假節。劉裕以謐領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辛酉,劉裕誅尚書左僕射王愉、愉子荊州刺史綏、司州刺史溫詳。辛未,桓玄逼帝西上。丙戌,密詔以幽逼於玄,萬機虛曠,令武陵王遵依舊典,承製總百官行事,加侍中,余如故。並大赦謀反大逆己下,惟桓玄一祖之後不宥。夏四月己丑,大將軍、武陵王遵稱制,總萬機。庚寅,帝至江陵。庚戌,輔國將軍何無忌、振武將軍劉道規及桓玄將庾稚、何澹之戰於湓口,大破之。玄復逼帝東下。五月癸酉,冠軍將軍劉毅及桓玄戰於崢嶸洲,又破之。己卯,帝復幸江陵。辛巳,荊州別駕王康產、南郡太守王騰之奉帝居於南郡。壬午,督護馮遷斬桓玄於貊盤洲。乘興反正於江陵。甲申,詔曰:「奸凶篡逆,自古有之。朕不能式遏杜漸,以致播越。賴鎮軍將軍裕英略奮發,忠勇絕世,冠軍將軍毅等誠心宿著,協助同嘉謀。義聲既振,士庶效節,社稷載安,四海齊慶。其大赦,凡諸畏逼事屈逆命者,一無所問。」戊寅,奉神主人於太廟。閏月己丑,桓玄故將揚武將軍桓振陷江陵,劉毅、何無忌退守尋陽,帝復蒙塵於賊營。六月,益州刺史毛璩討偽梁州刺史桓希,斬之。秋七月戊申,永安皇后何氏崩。八月癸酉,祔葬穆帝章皇后於永平陵。九月,前給事中刁騁、秘書丞王邁之謀反,伏誅。冬十月,盧循寇廣州,刺史吳隱之為循所敗。執始興相阮腆之而還。慕容德死,兄子超嗣偽位。   義熙元年春正月,帝在江陵。南陽太守魯宗之起義兵,襲破襄陽。己丑,劉毅次於馬頭。桓振以帝屯於江津。辛卯,宗之破振將溫楷於柞溪,進次紀南,為振所敗。振武將軍劉道規擊桓謙,走之。乘輿反正,帝與琅邪王幸道規舟。戊戌,詔曰:「朕以寡德,夙纂洪緒。不能緝熙遐邇,式遏奸宄。逆臣桓玄乘釁肆亂,乃誣罔天人,篡據極位。朕躬播越,淪胥荒裔,宣皇之基,眇焉以墜。賴鎮軍將軍裕忠武英斷,誠冠終古。運謀機始,貞賢協其契;抆淚誓眾,義士感其心。故霜戈一揮。巨猾奔迸,三率稜威,大憝授首。而孽振猖狂,嗣凶荊郢。幸天祚社稷,義旗載捷,狡徒沮潰,朕獲反正。斯實宗廟之靈,勤王之勳。豈朕一人獨享伊祜,思與億兆幸茲更始。其大赦,改元,唯玄振一祖及同黨不在原例。賜百官爵二級,鰥寡孤獨谷人五斛,大酺五日。」二月丁巳,留台備乘輿法駕,迎帝於江陵。弘農太守戴寧之、建威主簿徐惠子等謀反,伏誅。平西參軍譙縱害平西將軍、益州刺史毛璩,以蜀叛。三月,桓振復襲江陵,荊州刺史司馬休之奔於襄陽。建威將軍劉懷肅討振,斬之。帝至自江陵。乙未,百官詣闕請罪。詔曰:「此非諸卿之過,其還率職。」戊戌,舉章皇后哀三日,臨於西堂。劉裕及何無忌等抗表遜位,不許。庚子,以琅邪王德文為大司馬,武陵王遵為太保,加鎮軍將軍劉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甲辰,詔曰:「自頃國難之後,人物凋殘,常所供奉,猶不改舊,豈所以視人如傷,禹湯歸過之誡哉!可籌量減省。」夏四月,劉裕旋鎮京口。戊辰,餞於東堂。五月癸未,禁絹扇及摴蒲。游擊將軍、章武王秀,益州刺史司馬軌之謀反,伏誅。桓玄故將桓亮、苻宏、刁預寇湘州,守將擊走之。秋八月甲子,封臨川王子修之為會稽王。冬十一月,乞付乾歸伐仇池,仇池公楊盛大破之。是歲,涼武昭王玄盛遣使奉表稱籓。   二年春正月,益州刺史司馬榮期擊譙縱將譙子明於白帝,破之。夏五月,封高密王子法蓮為高陽王。秋七月,梁州刺史楊孜敬有罪,伏誅。冬十月,論匡復之功,封車騎將軍劉裕為豫章郡公,撫軍將軍劉毅南平郡公,右將軍何無忌安成郡公,自余封賞各有差。乙亥,以左將軍孔安國為尚書左僕射。十二月,盜殺零陵太守阮野。   三年春二月己酉,車騎將軍劉裕來朝。誅東陽太守殷仲文、南蠻校尉殷叔文、晉陵太守殷道叔、永嘉太守駱球。己丑,大赦,除酒禁。夏五月,大水。六月,姚興將赫連勃勃僭稱天王於朔方,國號夏。秋七月戊戌朔,日有蝕之。汝南王遵之有罪,伏誅。八月,遣冠軍將軍劉敬宣持節監征蜀諸軍事。冬十一月,赫連勃勃大敗禿髮辱檀,辱檀奔於南山。是歲,高雲、馮跋殺慕容熙,雲僭即帝位。   四年春正月甲辰,以琅邪王德文領司徒,車騎將軍劉裕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庚申,侍中、太保、武陵王遵薨。夏四月,散騎常侍、尚書左僕射孔安國卒。甲午,加吏部尚書孟昶尚書左僕射。冬十一月辛卯,雷。梁州刺史楊思平有罪,棄市。癸丑,大風拔樹。是月,禿髮辱檀僭即涼王位。十二月,陳留王曹靈誕薨。   五年春正月辛卯,大赦。庚戌,以撫軍將軍劉毅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輔國將軍何無忌鎮南將軍。庚戌,尋陽地震。二月,慕容超將慕容興宗寇宿豫,陽平太守劉千載、南陽太守趙元並為賊所執。三月己亥,大雪,平地數尺。車騎將軍劉裕帥師伐慕容超。夏六月丙寅,震於太廟。劉裕大破慕容超於臨朐。秋七月,姚興將乞伏乾歸僭稱西秦王於苑川。九月戊辰,離班弒高雲,雲將馮跋攻班,殺之。跋僭即王位,仍號燕。冬十月,魏清河王紹弒其主圭。   六年春正月丁亥,劉裕攻慕容超,克之,齊地悉平。是月,廣州刺史盧循反,寇江州。三月,禿髮辱檀及沮渠蒙遜戰於窮泉,辱檀敗績。壬申,鎮南將軍、江州刺史何無忌及循戰於豫章,王師敗績,無忌死之。夏四月,青州刺史諸葛長民、兗州刺史劉籓、并州刺史劉道憐乃入衛京師。五月丙子,大風,拔木。戊子,衛將軍劉毅及盧循戰於桑落洲,王師敗績。尚書左僕射孟昶懼,自殺。己未,大赦。乙丑,循至淮口,內外戒嚴。大司馬、琅邪王德文都督宮城諸軍事,次中皇堂,太尉劉裕次石頭,梁王珍之屯南掖門,冠軍將軍劉敬宣屯北郊,輔國將軍孟懷玉屯南岸,建武將軍王仲德屯越城,廣武將軍劉懷默屯建陽門,淮口築柤浦、藥園、廷尉三壘以距之。丙寅,震太廟鴟尾。秋七月庚申,盧循遁走。甲子,使輔國將軍王仲德、廣川太守劉鍾、河間內史蒯恩等帥眾追之。是月,盧循寇荊州,刺史劉道規、雍州刺史魯宗之等敗之。又破徐道覆於華容,賊復走尋陽。八月,姚興將桓謙寇江陵,劉道規敗之。冬十一月,蜀賊譙縱陷巴東,守將溫祚、時延祖死之。十二月壬辰,劉裕破盧循於豫章。   七年春二月壬午,右將軍劉籓斬徐道覆於始興,傳首京師。夏四月,盧循走交州,刺史杜慧度斬之。秋七月丁卯,以荊州刺史劉道規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冬十月,沮渠蒙遜伐涼,涼武昭王玄盛與戰,敗之。   八年春二月丙子,以吳興太守孔靖為尚書右僕射。三月甲寅,山陰地陷四尺,有聲如雷。夏五月,乞伏公府弒乞伏乾歸,乾歸子熾盤誅公府,僭即偽位。六月,以平北將軍魯宗之為鎮北將軍。秋七月甲午,武陵王季度薨。庚子,征西大將軍劉道規卒。八月,皇后王氏崩。辛亥,高密王純之薨。九月癸酉,葬僖皇后於休平陵。己卯,太尉劉裕害右將軍兗州刺史劉籓、尚書左僕射謝混。庚辰,裕矯詔曰:「劉毅苞藏禍心,構逆南夏,籓、混助亂,志肆奸宄。賴寧輔玄鑒,撫機挫銳,凶黨即戮,社稷乂安。夫好生之德,所因者本,肆眚覃仁,實資玄澤。況事興大憝,禍自元兇。其大赦天下,唯劉毅不在其例。普增文武位一等。孝順忠義,隱滯遺逸,必令聞達。」己丑,劉裕帥師討毅。裕參軍王鎮惡陷江陵城,毅自殺。冬十一月,沮渠蒙遜僭號河西王。十二月,以西陵太守硃齡石為建威將軍、益州刺史,帥師伐蜀。分荊州十郡置湘州。是歲,廬陵、南康地四震。   九年春三月丙寅,劉裕害前將軍諸葛長民及其弟輔國大將軍黎民、從弟寧朔將軍秀之。戊寅,加劉裕鎮西將軍、豫州刺史。林邑范胡達寇九真,交州刺史杜慧度斬之。夏四月壬戌,罷臨沂、湖熟皇后脂澤田四十頃,以賜貧人,弛湖池之禁。封鎮北將軍魯宗之為南陽郡公。秋七月,硃齡石克成都,斬譙縱,益州平。九月,封劉裕次子義真為桂陽公。冬十二月,安平王球之薨。是歲,高句麗、倭國及西南夷銅頭大師並獻方物。   十年春三月戊寅,地震。夏六月,乞伏熾盤帥師伐禿髮辱檀,滅之。秋七月,淮北大風,壞廬舍。九月丁巳朔,日有蝕之。林邑遣使來獻方物。是歲,城東府。   十一年春正月,荊州刺史司馬休之、雍州刺史魯宗之並舉兵貳於劉裕,裕帥師討之。庚午,大赦。丁丑,以吏部尚書謝裕為尚書左僕射。二月丁未,姚興死,子泓嗣偽位。三月辛巳,淮陵王蘊薨。壬午,劉裕及休之戰於江津,休之敗,奔襄陽。夏四月乙卯,青、冀二州刺史劉敬宣為其參軍司馬道賜所害。五月甲申,彗星二見。甲午,休之、宗之出奔於姚泓。論平蜀功,封劉裕子義隆彭城公,硃齡石豐城公。己酉,霍山崩,出銅鐘六枚。秋七月丙戌,京師大水,壞太廟。辛亥晦,日有蝕之。八月丁未,尚書左僕射謝裕卒,以尚書右僕射劉穆之為尚書左僕射。九月己亥,大赦。   十二年春正月,姚泓使其將魯軌寇襄陽,雍州刺史趙倫之擊走之。二月,加劉裕中外大都督。夏六月,赫連勃勃攻姚泓秦州,陷之。己酉,新除尚書令、都鄉亭侯劉柳卒。秋八月,劉裕及琅邪王德文帥眾伐姚泓。丙午,大赦。冬十月丙寅,姚泓將姚光以洛陽降。己丑,遣兼司空、高密王恢之修謁五陵。   十三年春正月甲戌朔,日有蝕之。二月,涼武昭王李玄盛薨,世子士業嗣位為涼州牧、涼公。三月,龍驤將軍王鎮惡大破姚泓將姚紹於潼關。夏,劉裕敗魏將鵝青於河曲,斬青裨將阿薄干。是月,涼公李士業大敗沮渠蒙遜於鮮支澗。五月,劉裕克潼關。丁亥,會稽王修之薨。六月癸亥,林邑獻馴象、白鸚鵡。秋七月,劉裕克長安,執姚泓,收其彝器,歸諸京師。南海賊徐道期陷廣州,始興相劉謙之討平之。冬十一月辛未,左僕射、前將軍劉穆之卒。   十四年春正月辛巳,大赦。青州刺史沈田子害龍驤將軍王鎮惡於長安。夏六月,劉裕為相國,進封宋公。冬十月,以涼公士業為鎮西將軍,封酒泉公。十一月,赫連勃勃大敗王師於青泥北。雍州刺史硃齡石焚長安宮殿,奔於潼關。尋又大潰,齡石死之。十二月戊寅,帝崩於東堂,時年三十七。葬休平陵。   帝不惠,自少及長,口不能言,雖寒暑之變,無以辯也。凡所動止,皆非己出。故桓玄之纂,因此獲全。初讖云「昌明之後有二帝」,劉裕將為禪代,故密使王韶之縊帝而立恭帝,以應二帝雲。   恭帝諱德文,字德文,安帝母弟也。初封琅邪王,歷中軍將軍、散騎常侍、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領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元興初,遷車騎大將軍。桓玄執政,進位太宰,加兗冕之服,綠綟綬。玄篡位,以帝為石陽縣公,與安帝俱居尋陽。及玄敗,隨至江陵。玄死,桓振奄至,躍馬奮戈,直至階下,瞋目謂安帝曰:「臣門戶何負國家,而屠滅若是?」帝乃下床謂振曰:「此豈我兄弟意邪!」振乃下馬致拜。振平,復為琅邪王,又領徐州刺史,尋拜大司馬,領司徒,加殊禮。義熙二年,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加羽葆鼓吹。十二年,詔曰:「大司馬明德懋親,大尉道勳光大,並徽序彝倫,燮和二氣,髦俊引領,思佐鼎飪。而雅尚沖挹,四門弗辟,誠合大雅謙虛之道,實違急賢贊世之務。昔蒲輪載征,異人並出,東平開府,奇士向臻,濟濟之盛,朕有欽焉。可敕二府,依舊辟召,必將明易て俊乂,嗣軌前賢矣。」於是始辟召掾屬。時太尉裕都督中外諸軍,詔曰:「大司馬地隆任重,親賢莫貳。雖府受節度,可身無致敬。」劉裕之北征也,帝上疏,請帥所蒞,啟行戎路,修敬山陵。朝廷從之,乃與裕俱發。及有司以即戎不得奉辭陵廟,帝復上疏曰:「臣推轂閫外,將革寒暑,不獲展情埏璲,私心罔極。伏願天慈,特垂聽許,使臣微誠粗申,即路無恨。」許之。及姚泓滅,歸於京都。十四年十二月戊寅,安帝崩。劉裕矯稱遺詔曰:「唯我有晉,誕膺明命,業隆九有,光宅四海。朕以不德,屬當多難,幸賴宰輔,拯厥顛覆。仍恃保祐,克黜禍亂,遂冕旒辰極,混一六合。方憑阿衡,惟新洪業,而遘疾大漸,將遂弗興。仰惟祖宗靈命。親賢是荷。咨爾大司馬、琅邪王,體自先皇,明德光懋,屬惟儲貳,眾望攸集。其君臨晉邦,奉系宗祀,允執其中,燮和天下。闡揚末誥,無廢我高祖之景命。」是日,即帝位,大赦。   元熙元年春正月壬辰朔,改元。以山陵未厝,不朝會。立皇后褚氏。甲午,征劉裕還朝。戊戌,有星孛於太微西籓。庚申,葬安皇帝於休平陵。帝受朝,懸而不樂。以驃騎將軍劉道憐為司空。秋八月,劉裕移鎮壽陽。以劉懷慎為前將軍、北徐州刺史,鎮彭城。九月,劉裕自解揚州。冬十月乙酉,裕以其子桂陽公義真為揚州刺史。十一月丁亥朔,日有蝕之。十二月辛卯,裕加殊禮。己卯,太史奏,黑龍四見於東方。   二年夏六月壬戌,劉裕至於京師。傅亮承裕密旨,諷帝禪位,草詔,請帝書之。帝欣然謂左右曰:「晉氏久已失之,今復何恨。」乃書赤紙為詔。甲子,遂遜於琅邪第。劉裕以帝為零陵王,居於秣陵,行晉正朔,車旗服色一如其舊,有其文而不備其禮。帝自是之後,深慮禍機,褚後常在帝側,飲食所資,皆出褚後,故宋人莫得伺其隙,宋永初二年九月丁丑,裕使後兄叔度請後,有間,兵人逾垣而入,弒帝於內房。時年三十六。謚恭皇帝,葬沖平陵。   帝幼時性頗忍急,及在籓國,曾令善射者射馬為戲。既而有人云:「馬者國姓,而自殺之,不祥之甚。」帝亦悟,甚悔之。其後復深信浮屠道,鑄貨千萬,造丈六金像,親於瓦官寺迎之,步從十許裡。安帝既不惠,帝每侍左右,消息溫涼寢食之節,以恭謹聞,時人稱焉。始,元帝以丁丑歲稱晉王,置宗廟,使郭璞筮之,云「享二百年。」自丁丑至禪代之歲,年在庚申,為一百四歲。然丁丑始系西晉,庚申終入宋年,所餘惟一百有二歲耳。璞蓋以百二之期促,故婉而倒之為二百也。   史臣曰:安帝即位之辰,鍾無妄之日,道子、元顯並傾朝政,主昏臣亂,未有如斯不亡者也。雖有手握戎麾,心存舊國,回首無良,忽焉蕭散。於是桓玄乘釁,勢逾飆指,六師鹹泯,隻馬徂遷。是以宋高非典午之臣,孫恩豈金行之寇。若乃世遇顛覆,則恭皇斯甚。於越之民,詎熏丹穴,會稽之侶,寧歎人臣。去皇屋而歸來,灑丹書而不恨。夫五運攸革,三微數盡,猶高秋凋候,理之自然。觀其搖落,人有為之流漣者也。   贊曰:安承流湎,大盜斯張。恭乃寓命,他人是綱。猶存周赧,始立懷王。虛尊假號,異術同亡。 ************志第一         天文上(天體 儀象 天文經星 二十八捨 二十八宿外星 天漢起沒十二次度數  州郡躔次   昔在庖犧,觀象察法,以通神明之德,以類天地之情,可以藏往知來,開物成務。故《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像之。」此則觀乎天文以示變者也。《尚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此則觀乎人文以成化者也。是故政教兆於人理,祥變應乎天文,得失雖微,罔不昭著。然則三皇邁德,七曜順軌,日月無薄蝕之變,星辰靡錯亂之妖。黃帝創受《河圖》,始明休咎,故其《星傳》尚有存焉。降在高陽,乃命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爰洎帝嚳,亦式序三辰。唐虞則羲和繼軌,有夏則昆吾紹德。年代綿邈,文籍靡傳。至於殷之巫咸,周之史佚,格言遺記,於今不朽。其諸侯之史,則魯有梓慎,晉有卜偃,鄭有裨灶,宋有子韋,齊有甘德,楚有唐昧,趙有尹皋,魏有石申夫,皆掌著天文,各論圖驗。其巫咸、甘、石之說,後代所宗。暴秦燔書,六經殘滅,天官星占,存而不毀。及漢景武之際,司馬談父子繼為史官,著《天官書》,以明天人之道。其後中壘校尉劉向,廣《洪範》災條,作《皇極論》,以參往之行事。及班固敘漢史,馬續述《天文》,而蔡邕、譙周各有撰錄,司馬彪采之,以繼前志。今詳眾說,以著於篇。   古言天者有三家,一曰蓋天,二曰宣夜,三曰渾天。漢靈帝時,蔡邕於朔方上書,言「宣夜之學,絕無師法。《周髀》術數具存,考驗天狀,多所違失。惟渾天近得其情,今史官候台所用銅儀則其法也。立八尺圓體而具天地之形,以正黃道,占察發斂,以行日月,以步五緯,精微深妙,百代不易之道也。官有其器而無本書,前志亦闕」。   蔡邕所謂《周髀》者,即蓋天之說也。其本庖犧氏立周天歷度,其所傳則周公受於殷商,周人志之,故曰《周髀》。髀,股也;股者,表也。其言天似蓋笠,地法覆槃,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極之下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四隤,三光隱映,以為晝夜。天中高於外衡冬至日之所在六萬里,北極下地高於外衡下地亦六萬里,外衡高於北極下地二萬里。天地隆高相從,日去地恆八萬里。日麗天而平轉,分冬夏之間日所行道為七衡六間。每衡周徑裡數,各依算術,用句股重差推晷影極游,以為遠近之數,皆得於表股者也。故曰《周髀》。   又《周髀》家云:「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天旁轉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隨天左轉,故日月實東行,而天牽之以西沒。譬之於蟻行磨石之上,磨左旋而蟻右去,磨疾而蟻遲,故不得不隨磨以左回焉。天形南高而北下,日出高,故見;日入下,故不見。天之居如倚蓋,故極在人北,是其證也。極在天之中,而今在人北,所以知天之形如倚蓋也。日朝出陽中,暮入陰中,陰氣暗冥,故沒不見也。夏時陽氣多,陰氣少,陽氣光明,與日同輝,故日出即見,無蔽之者,故夏日長也。冬天陰氣多,陽氣少,陰氣暗冥,掩日之光,雖出猶隱不見,故冬日短也。」   宣夜之書亡,惟漢秘書郎郗萌記先師相傳云:「天了無質,仰而瞻之,高遠無極,眼瞀精絕,故蒼蒼然也。譬之旁望遠道之黃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體也。日月眾星,自然浮生虛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須氣焉。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順或逆,伏見無常,進退不同,由乎無所根系,故各異也。故辰極常居其所,而北斗不與眾星西沒也。攝提、填星皆東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遲疾任情,其無所繫著可知矣。若綴附天體,不得爾也。   成帝鹹康中,會稽虞喜因宣夜之說作《安天論》,以為「天高窮於無窮,地深測於不測。天確乎在上,有常安之形;地塊焉在下,有居靜之體。當相覆冒,方則俱方,圓則俱圓,無方圓不同之義也。其光曜布列,各自運行,猶江海之有潮汐,萬品之有行藏也」。葛洪聞而譏之曰:「苟辰宿不麗於天,天為無用,便可言無,何必復雲有之而不動乎?」由此而談,稚川可謂知言之選也。   虞喜族祖河間相聳又立穹天論云:「天形穹隆如雞子,幕其際,周接四海之表,浮於元氣之上。譬如覆奩以抑水,而不沒者,氣充其中故也。日繞辰極,沒西而還東,不出入地中。天之有極,猶蓋之有斗也。天北下於地三十度,極之傾在地卯酉之北亦三十度,人在卯酉之南十餘萬里,故斗極之下不為地中,當對天地卯酉之位耳。日行黃道繞極,極北去黃道百一十五度,南去黃道六十七度,二至之所捨以為長短也。」   吳太常姚信造昕天論云:「人為靈蟲,形最似天。今人頤前侈臨胸,而項不能覆背。近取諸身,故知天之體南低入地,北則偏高。又冬至極低,而天運近南,故日去人遠,而斗去人近,北天氣至,故冰寒也。夏至極起,而天運近北,故斗去人遠,日去人近,南天氣至,故蒸熱也。極之立時,日行地中淺,故夜短;天去地高,故晝長也。極之低時,日行地中深,故夜長;天去地下,故晝短也。」   自虞喜、虞聳、姚信皆好奇徇異之說,非極數談天者也。至於渾天理妙,學者多疑。漢王仲任據蓋天之說,以駁渾儀云:「舊說天轉從地下過。今掘地一丈輒有水,天何得從水中行乎?甚不然也。日隨天而轉,非入地。夫有目所望,不過十里,天地合矣;實非合也,遠使然耳。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耳。當日入西方之時,其下之人亦將謂之為中也。四方之人,各以其所近者為出,遠者為入矣。何以明之?今試使一人把大炬火,夜行於平地,去人十里,火光滅矣;非滅也。遠使然耳。今日西轉不復見,是火滅之類也。日月不員也,望視之所從員者,去人遠也。夫日,火之精也;月,水之精也。水火在地下員,在天何故員?」故丹陽葛洪釋之曰:《渾天儀注》云:「天如雞子,地如雞中黃,孤居於天內,天大而地小。天表裡有水,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則半覆地上,半繞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見半隱,天轉如車轂之運也。」諸論天者雖多,然精於陰陽者少。張平子、陸公紀之徒,鹹以為推步七曜之道,以度歷象昏明之證候,校以四八之氣,考以漏刻之分,占晷景之往來,求形驗於事情,莫密於渾象者也。   張平子既作銅渾天儀,於密室中以漏水轉之,令伺之者閉戶而唱之。其伺之者以告靈台之觀天者曰:「璇璣所加,某星始見,某星已中,某星今沒」,皆如合符也。崔子玉為其碑銘曰:「數術窮天地,製作侔造化,高才偉藝,與神合契。」蓋由於平子渾儀及地動儀之有驗故也。   若天果如渾者,則天之出入行於水中,為的然矣。故黃帝書曰,「天在地外,水在天外」,水浮天而載地者也。又《易》曰:「時乘六龍。」夫陽爻稱龍,龍者居水之物,以喻天。天,陽物也,又出入水中,與龍相似,故以比龍也。聖人仰觀俯察,審其如此,故《晉》卦《坤》下《離》上,以證日出於地也。又《明夷》之卦《離》下《坤》上,以證日入於地也。《需》卦《乾》下《坎》上,此亦天入水中之象也。天為金,金水相生之物也。天出入水中,當有何損,而謂為不可乎?故桓君山曰:「春分日出卯入酉,此乃人之卯酉。天之卯酉,常值斗極為天中。今視之乃在北,不正在人上。而春秋分時,日出入乃在斗極之南。若如磨右轉,則北方道遠而南方道近,晝夜漏刻之數不應等也。」後奏事待報,坐西廊廡下,以寒故暴背。有頃,日光出去,不復暴背。君山乃告信蓋天者曰:「天若如推磨右轉而日西行者,其可知矣。」然則天出入水中,無復疑矣。   又今視諸星出於東者,初但去地小許耳。漸而西行,先經人上,從遂西轉而下焉,不旁旋也。其先在西之星,亦稍下而沒,無北轉者。日之出入亦然。若謂天磨右轉者,日之出入亦然,眾日月宜隨夫而回,初在於東,次經於南,次到於西,次及於北,而復還於東,不應橫過去也。今日出於東,冉冉轉上,及其入西,亦復漸漸稍下,都不繞邊北去。了了如此,王生必固謂為不然者,疏矣。   今日徑千里,圍週三千里,中足以當小星之數十也。若日以轉遠之故,但當光曜不能復來照及人耳,宜猶望見其體,不應都失其所在也。日光既盛,其體又大於星多矣。今見極北之小星,而不見日之在北者,明其不北行也。若日以轉還之故,不復可見,其北入之間,應當稍小,而日方入之時乃更大,此非轉遠之徵也。王生以火炬喻日,吾亦將借子之矛以刺子之楯焉。把火之人去人轉遠,其光轉微,而日月自出至入,不漸小也。王生以火喻之,謬矣。   又日之入西方,視之稍稍去,初尚有半,如橫破鏡之狀,須臾淪沒矣。若如王生之言,日轉北去有半者,其北都沒之頃,宜先如豎破鏡之狀,不應如橫破鏡也。如此言之,日入西方,不亦孤於乎?又月之光微,不及日遠矣。月盛之時,雖有重雲敝之,不見月體,而夕猶朗然,是光猶從雲中而照外也。日若繞西及北者,其光故應如月在雲中之狀,不得夜便大暗也。又日入則星月出焉。明知天以日月分主晝夜,相代而照也。若日常出者,不應日亦入而星月亦出也。   又案《河》、《洛》之文,皆雲水火者,陰陽之餘氣也。夫言餘氣,則不能生日月可知也,顧當言日精生火者可耳。若水火是日月所生,則亦何得盡如日月之員乎?今火出於陽燧,陽燧員而火不員也;水出於方諸,方諸方而水不方也。又陽燧可以取火於日,而無取日於火之理,此則日精之生火明矣,方諸可以取水於月,而無取月於水之道,此則月精之生水了矣。王生又雲遠故視之員。若審然者,月初生之時及既虧之後,何以視之不員乎?而日食或上或下,從側而起,或如鉤至盡。若遠視見員,不宜見其殘缺左右所起也。此則渾天之理,信而有徵矣。   ◎儀象   《虞書》曰:「在旋璣玉衡,以齊七政。」《考靈曜》云:「分寸之咎,代天氣生,以制方員。方員以成,參以規矩。昏明主時,乃命中星觀玉儀之遊。」鄭玄謂以玉為渾儀也。《春秋文曜鉤》云:「唐堯既位,羲和立渾儀。」此則儀象之設,其來遠矣。綿代相傳,史官禁密,學者不睹,故宣、蓋沸騰。   暨漢太初,落下閎、鮮於妄人、耿壽昌等造員儀以考歷度。後至和帝時,賈選逵系作,又加黃道。至順帝時,張衡又制渾象,具內外規、南北極、黃赤道,列二十四氣、二十八宿中外星官及日月五緯,以漏水轉之於殿上室內,星中出沒與天相應。因其關戾,又轉瑞輪蓂莢於階下,隨月虛盈,依歷開落。   其後陸績亦造渾象。至吳時,中常侍廬江王蕃善數術,傳劉洪《乾象歷》,依其法而制渾儀,立論考度曰:   前儒舊說天地之體,狀如鳥卵,天包地外,猶殼之果黃也;周旋無端,其形渾渾然,故曰渾天也。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五百八十九分度之百四十五,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二端謂之南極、北極。北極出地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三十六度,兩極相去一百八十二度半強。繞北極徑七十二度,常見不隱,謂之上規。繞南極七十二度,常隱不見,謂之下規。赤道帶天之紘,去兩極各九十一度少強。   黃道,日之所行也,半在赤道外,半在赤道內,與赤道東交於角五少弱,西交於奎十四少強。其出赤道外極遠者,去赤道二十四度,斗二十一度是也。其入赤道內極遠者,亦二十四度,井二十五度是也。   日南至在斗二十一度,去極百一十五度少強。是也日最南,去極最遠,故景最長。黃道斗二十一度,出辰入申,故日亦出辰入申。日晝行地上百四十六度強,故日短;夜行地下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夜長。自南至之後,日去極稍近,故景稍短。日晝行地上度稍多,故日稍長;夜行地下度稍少,故夜稍短。日所在度稍北,故日稍北,以至於夏至,日在井二十五度,去極六十七度少強,是日最北,去極最近,景最短。黃道井二十五度,出寅入戌,故日亦出寅入戌。日晝行地上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日長;夜行地下百四十六度強,故夜短。自夏至之後,日去極稍遠,故景稍長。日晝行地上度稍少,故日稍短;夜行地下度稍多,故夜稍長。日所在度稍南,故日出入稍南,以至於南至而復初焉。斗二十一,井二十五,南北相應四十八度。   春分日在奎十四少強,秋分日在角五少弱,此黃赤二道之交中也。去極俱九十一度少強。南北處斗二十一,井二十五之中,故景居二至長短之中。奎十四,角五,出卯入酉,故日亦出卯入酉。日晝行地上,夜行地下,俱百八十二度半強,故日見之漏五十刻,不見之漏五十刻,謂之晝夜同。夫天之晝夜以日出沒為分,人之晝夜以昏明為限。日未出二刻半而明,日入二刻半而昏,故損夜五刻以益晝,是以春秋分漏晝五十五刻。   三光之行,不必有常,術家以算求之,各有同異,故諸家曆法參差不齊。《洛書甄曜度》、《春秋考異郵》皆云:「周天一百七萬一千里,一度為二千九百三十二里七十一步二尺七寸四分四百八十七分分之三百六十二。」陸績云:「天東西南北徑三十五萬七千里。」此言週三徑一也。考之徑一不啻週三,率周百四十二而徑四十五,則天徑三十二萬九千四百一里一百二十二步二尺二寸一分七十一分分之十。   《周禮》:「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鄭眾說:「土圭之長尺有五寸,以夏至之日立八尺之表,其景與土圭等,謂之地中,今穎川陽城地也。」鄭玄云:「凡日景於地,千里而差一寸,景尺有五寸者,南戴日下萬五千里也。」以此推之,日當去其下地八萬里矣。日邪射陽城,則天徑之半也。天體員如彈丸,地處天之半,而陽城為中,則日春秋冬夏,昏明晝夜,去陽城皆等,無盈縮矣。故知從日邪射陽城,為天徑之半也。   以句股法言之,旁萬五千里,句也;立八萬里,股也;從日邪射陽城,弦也。以句股求弦法入之,得八萬一千三百九十四里三十步五尺三寸六分,天徑之半而地上去天之數也。倍之,得十六萬二千七百八十八里六十一步四尺七寸二分,天徑之數也。以周率乘之,逕率約之,得五十一萬三千六百八十七里六十八步一尺八寸二分,周天之數也。減《甄曜度》、《考異郵》五十五萬七千三百一十七里有奇。一度凡千四百六里百二十四步六寸四分十萬七千五百六十五分分之萬九千四十九,減舊度千五百二十五里二百五十六步三尺三寸二十一萬五千一百三十分分之十六萬七百三十。   分黃赤二道,相興交錯,其間相去二十四度。以兩儀推之,二道俱三百六十五度有奇,是以知天體員如彈丸也。而陸績造渾象,其形如鳥卵,然則黃道應長於赤道矣。績云「天東西南北徑三十五萬七千里」,然則績亦以天形正員也,而渾象為鳥卵,則為自相違背。   古舊渾象以二分為一度,凡周七尺三寸半分。張衡更制,以四分為一度,凡週一丈四尺六寸一分。蕃以古制局小,星辰稠穊,衡器傷大,難可轉移,更制渾象,以三分為一度,凡周天一丈九寸五分四分分之三也。   ◎天文經星   《洪範傳曰》:「清而明者,天之體也。天忽變色,是謂易常。天裂,陽不足,是謂臣強。天裂見人,兵起國亡。天鳴有聲,至尊憂且驚。皆亂國之所生也。」   馬續云:「天文在圖籍昭昭可知者,經星常宿中外官凡一百一十八名,積數七百八十三,皆有州國官宮物類之象。」   張衡云:「文曜麗乎天,其動者有七,日月五星是也。日者,陽精之宗;月者,陰精之宗;五星,五行之精。眾星列布,體生於地,精成於天,列居錯峙,各有攸屬。在野象物,在朝象官,在人像神。其以神差,有五列焉,是為三十五名。一居中央,謂之北斗。四佈於方各七,為二十八捨。日月運行,歷示吉凶,五緯躔次,用告禍福。中外之官,常明者百有二十四,可名者三百二十,為星二千五百,微星之數蓋萬有一千五百二十。庶物蠢蠢,鹹得系命。不然,何得總而理諸?」後武帝時,太史令陳卓總甘、石、巫咸三家所著星圖,大凡二百八十三官,一千四百六十四星,以為定紀。今略其昭昭者,以備天官雲。   ◎中宮   北極五星,鉤陳六星,皆在紫宮中。北極,北辰最尊者也,其紐星,天之樞也。天運無窮,三光迭耀,而極星不移,故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第一星主月,太子也。第二星主日,帝王也;亦太乙之坐,謂最赤明者也。第三星主五星,庶子也。中星不明,主不用事;右星不明,太子憂。鉤陳,後宮也,大帝之正妃也,大帝之常居也。北四星曰女御宮,八十一御妻之象也。鉤陳口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其神曰耀魄寶,主御群靈,執萬神圖。抱北極四星曰四輔,所以輔佐北極而出度授政也。大帝上九星曰華蓋,所以覆蔽大帝之坐也。蓋下九星曰槓,蓋之柄也。華蓋下五星曰五帝內坐,設敘順帝所居也。客星犯紫宮中坐,大臣犯主。華蓋槓旁六星曰六甲,可以分陰陽而配節候,故在帝旁,所以布政教而授農時也。極東一星曰柱下史,主記過;左右史,此之象也。柱史北一星曰女史,婦人之微者,主傳漏,故漢有侍史。傳捨九星在華蓋上,近河,賓客之館,主胡人入中國。客星守之,備奸使,亦曰胡兵起。傳捨南河中五星曰造父,御官也,一曰司馬,或曰伯樂。星亡,馬大貴。其西河中九星如鉤狀,曰鉤星,直則地動。天一星在紫宮門右星南,天帝之神也,主戰鬥,知人吉凶者也。太一星在天一南,相近,亦天帝神也,主使十六神,知風雨水旱、兵革饑謹、疾疫災害所在之國也。   紫宮垣十五星,其西番七,東番八,在北斗北。一曰紫微,大帝之坐也,天子之常居也,主命主度也。一曰長垣,一曰天營,一曰旗星,為番衛,備番臣也。宮闕兵起,旗星直,天子出,自將宮中兵。東垣下五星曰天柱,建政教,懸圖法。門內東南維五星曰尚書,主納言,夙夜諮謀;龍作納言,此之象也。尚書西二星曰陰德、陽德,主周急振撫。宮門左星內二星曰大埋,主平刑斷獄也。門外六星曰天床,主寢捨,解息燕休。西南角外二星曰內廚,主六宮之內飲食,主平刑斷獄也。門外六星曰天床,主寢捨,解息燕休。西南角外二星曰內廚,主六宮之內飲食,主后妃夫人與太子宴飲。東北維外六星曰天廚,主盛饌。   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七政之樞機,陰陽之元本也。故運乎天中,而臨制四方,以建四時,而均五行也。魁四星為旋璣,杓三星為玉衡。又曰,斗為人君之象,號令之主也。又為帝車,取乎運動之義也。又魁第一星曰天樞,二曰璇,三曰璣,四曰權,五曰玉衡,六曰開陽,七曰搖光,一至四為魁,五至七為杓。樞為天,璇為地,璣為人,權為時,玉衡為音,開陽為律,搖光為星。石氏云:「第一曰正星,主陽德,天子之象也。二曰法星,主陰刑,女主之位也。三曰令星,主中禍。四曰伐星,主天理,伐無道。五曰殺星,主中央,助四旁,殺有罪。六曰危星,主天倉五穀。七曰部星,亦曰應星,主兵。」又云:「一主天,二主地,三主火,四主水,五主土,六主木,七主金。」又曰:「一主秦,二主楚,三主梁,四主吳,五主燕,六主趙,七主齊。」   魁中四星為貴人之牢,曰天理也。輔星傅乎開陽,所以佐鬥成功,丞相之象也。七政星明,其國昌;輔星明,則臣強。杓南三星及魁第一星西三星皆曰三公,主宜德化,調七政,和陰陽之官也。   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天之六府也,主集計天道。一曰上將,大將軍建威武。二曰次將,尚書正左右。三曰貴相,太常理文緒。四曰司祿、司中,司隸賞功進。五曰司命、司怪,太史主滅咎。六曰司冠,大理佐理寶。所謂一者,起北斗魁前近內階者也。明潤,大小齊,天瑞臻。   文昌北六星曰內階,天皇之階也。相一星在北斗南。相者,總領百司而掌邦教,以佐帝王安邦國,集眾事也。其星明,吉。太陽守一星,在相西,大將大臣之象也,主戒不虞,設武備。西北四星曰勢。勢,腐刑人也。天牢六星,在北斗魁下,貴人之牢也。   太微,天子庭也,五帝之坐也,十二諸侯府也。其外蕃,九卿也。一曰太微為衡。衡,主平也。又為天庭,理法平辭,監升授德,列宿受符,諸神考節,舒情稽疑也。南蕃中二星間曰端門。東曰左執法,廷尉之象也。西曰右執法,御史大夫之象也。執法,所以舉刺凶奸者也。左執法之東,左掖門也。右執法之西,右掖門也。東蕃四星,南第一星曰上相,其北,東太陽門;第二星曰次相,其北,中華東門也;第三星曰次將,其北,東太陰門也;第四星曰上將:所謂四輔也。西蕃四星,南第一星曰上將,其北,西太陽門也;第二星曰次將,其北,中華西門也;第三星曰次相,其北,西太陰門也;第四曰上相:亦曰四輔也。東西蕃有芒及動搖者,諸侯謀。執法移,刑罰尤急。月、五星入太微,軌道,吉。其所犯中坐,成刑。   其西南角外三星曰明堂,天子布政之宮。明堂西三星曰靈台,觀台也,主觀雲物,察符瑞,候災變也。左執法東北一星曰謁者,主贊賓客也。謁者東北三星曰三公內坐,朝會之所居也。三公北三星曰九卿內坐,治萬事。九卿西五星曰內五諸侯,內待天子,不之國也。辟雍之禮得,則太微、諸侯明。   黃帝坐在太微中,含樞紐之神也。天子動得天度,止得地意,從容中道,則太微五帝坐明以光。黃帝坐不明,人主求賢士以輔法,不然則奪勢。四帝星夾黃帝坐,東方蒼帝,靈威仰之神也;南方赤帝,赤熛怒之神也;西方白帝,白招矩之神也;北方黑帝,葉光紀之神也。   五帝坐北一星曰太子,帝儲也。太子北一星曰從官,侍臣也。帝坐東北一星曰幸臣。屏四星在端門之內,近右執法。屏,所以雍蔽學帝也。執法主刺舉;臣尊敬君上,則星光明潤澤。郎位十五星在帝坐東北。一曰依烏郎府也。周官之元士,漢官之光祿、中散、諫議、議郎、三署郎中,是其職也。郎,主守衛也。其星不具,后妃死,幸臣誅。星明大及客星入之,大臣為亂。郎將在郎位北,主閱具,所以為武備也。武賁一星,在太微西蕃北,下台南,靜室旄頭之騎官也。常陳七星,如畢狀,在帝坐北,天子宿衛武賁之士,以設強禦也。星搖動,天子自出,明則武兵用,微則兵弱。   三台六星,兩兩而居,起文昌,列抵太微。一曰天住,三公之位也。在人曰三公,在天曰三台,主開德宜符也。西近文昌二星曰上台,為司命,主壽。次二星曰中台,為司中,主宗室。東二星曰下台,為司祿,主兵,所以昭德塞違也。又曰三台為天階,太一躡以上下。一曰泰階。上階,上星為天子,下星為女主;中階,上星為諸侯三公,下星為卿大夫;下階,上星為士,下星為庶人:所以和陰陽而理萬物也。君臣和集,如其常度,有變則佔其人。   南四星曰內平,近職執法平罪之官也。中台之北一星曰太尊,貴戚也。   攝提六星,直斗杓之南,主建時節,伺禨祥。攝提為楯,以夾擁帝座也,主九卿。明大,三公恣。客星入之,聖人受制。西三星曰周鼎,主流亡。大角在攝提間。大角者,天王座也。又為天棟,正經紀也。北三星曰帝席,主宴獻酬酢。北三星曰梗河,天矛也。一曰天鋒,主胡兵。又為喪,故其變動應以兵喪也。星亡,其國有兵謀。其北一星曰招搖,一曰矛楯,其北一星曰玄戈,皆主胡兵,占與梗河略相類也。招搖與北斗杓間曰天庫。星去其所,則有庫開之祥也。招搖欲與棟星、梗河、北斗相應,則胡兵當來受命於中國。玄戈又主北夷,客星守之,胡大敗。天槍三星,在北斗杓東,一曰天鉞,天之武備也。故在紫宮之左,所以御難也。女床三星,在紀星北,後宮御也,主女事。天棓五星,在女床北,天子先驅也,主分爭與刑罰,藏兵亦所以御難也。槍、棓,皆以備非常也;一星不具,其國兵起。東七星曰扶筐,盛桑之器,主勸蠶也。七公七星,在招搖東,天之相也,三公之象也,主七政。貫索九星在其前,賤人之牢也。一曰連索,一曰連營,一曰天牢,主法律,禁暴強也。牢口一星為門,欲其開也。九星皆明,天下獄煩;七星見,小赦;六星、五星,大赦。動則斧朣镼峞A中空則更元。《漢志》雲十五星。天紀九星,在貫索東,九卿也,主萬事之紀,理怨訟也。明則天下多辭訟;亡則政理壞,國紀亂;散絕則地震山崩。織女三星,在天紀東端,天女也,主果蓏絲帛珍寶也。王者至孝,神祇鹹喜,則織女星俱明,天下和平。大星怒角,布帛貴。東足四星曰漸台,臨水之台也,主晷漏律呂之事。西足五星曰輦道,王者得嬉游之道也,漢輦道通南北宮,其象也。   左右角間二星曰平道之官。平道西一星曰進賢,主卿相舉逸才。亢、東鹹、西鹹各四星,在房心北,日月五星之道也。房之戶,所以防淫佚也。星明則吉;月、五星犯守之,有陰謀。鍵閉一星,在房東北,近鉤鈐,主關籥。   天市垣二十二星,在房心東北,主權衡,主聚眾。一曰天旗庭,主斬戮之事也。市中星眾潤澤,則歲實。熒惑守之,戮不忠之臣。彗星除之,為徙市易都。客星入之,兵大起;出之,有貴喪。   帝坐一星,在天市中候星西,天庭也。光而潤則天子吉,威令行。候一星,在帝坐東北,主伺陰陽也。明大,輔臣強,四夷開;候細微,則國安;亡則主失位;移則不安。宦者四星,在帝坐西南,侍主刑餘之人也。星微,吉;非其常,宦者有夏。宗正二星,在帝坐東南,宗大夫也。彗星守之,若失色,宗正有事;客星守之,更號令也。宗人四星,在宗正東,主錄親疏享祀。族人有序,則如綺文而明正。動則天子親屬有變;客星守之,貴人死。宗星二,在候星東,宗室之象,帝輔血脈之臣也。客星守之,宗支不和。   天江四星,在尾北,主太陰。江星不具,天下津河關道不通。明若動搖,大水出,大兵起;參差則馬貴。熒惑守之,有立主。客星入之,河津絕。   天籥八星在南斗柄西,主關閉。建星六星在南斗北,亦曰天旗,天之都關也。為謀事,為天鼓,為天馬。南二星,天庫也。中央二星,市也,鈇朣銴]。上二星,旗跗也。斗建之間,三光道也。星動則眾勞。月暈之,蛟龍見,牛馬疫。月、五星犯之,大臣相譖有謀,亦為關梁不通,有大水。東南四星曰狗國,主鮮卑、鳥丸、沃且。熒惑守之,外夷為變。狗國北二星曰天雞,主候時。天弁九星,在建星北,市官之長也,以知市珍也。星欲明,吉。彗星犯守之,糴貴,囚徒起兵。   河鼓三星,旗九星,在牽牛北,天鼓也,主軍鼓,主鈇鉞。一曰三武,主天子三將軍;中央大星為大將軍,左星為左將軍,右星為右將軍。左星,南星也,所以備關梁而距難也,設守陰險,知謀徽也。旗即天鼓之旗,所以為旌表也。左旗九星,在鼓左旁。鼓欲正直而明,色黃光澤,將吉;不正,為兵憂也。星怒,馬貴。動則兵起,曲則將失計奪勢。旗星差戾,亂相陵。旗端四星南北列,曰天桴,鼓桴也。星不明,漏刻失時。前近河鼓,若桴鼓相直,皆為桴鼓用。   離珠五星,在須女北,須女之藏府,女子之星也。天津九星,橫河中,一曰天漢,一曰天江,主四瀆津梁,所以度神通四方也。一星不備,津關道不通。   騰蛇二十二星,在營室北,天蛇也,主水蟲。王良五星,在奎北,居河中,天子奉車御官也。其四星曰天駟,旁一星曰王良,亦曰天馬。其星動,為策馬,車騎滿野。亦曰梁,為天橋,主御風雨水道,故或占車騎,或占津梁。客星守之,橋不通道。前一星曰策星,王良之御策也,主天子之僕,在王良旁。若移在馬後,是謂策馬,則車騎滿野。閣道六星,在王良前,飛道也。從紫宮至河,神所乘也,一曰,閣道星,天子游別宮之道也。傅路一星,在閣道南,旁別道也。東壁北十星曰天廄,主馬之官,若今驛亭也,主傳令置驛,逐漏馳騖,謂其行急疾,興晷漏競馳也。   天將軍十二星,在婁北,主武兵。中央大星,天之大將也。南一星曰軍南門,主誰何出入。太陵八星在胃北,亦曰積京,主大喪也。積京中星眾,則諸侯有喪,民多疾,兵起。太陵中一星曰積屍,明則死人如山。北九星曰天船,一曰舟星,所以濟不通也。中一星曰積水,候水災。昴西二星曰天街,三光之道,主伺候關梁中外之境。捲舌六星,在昴北,主口語,以知佞讒也。曲,吉;直而動,天下有口舌之害。中一星曰天讒,主巫醫。   五車五星,三柱九星,在畢北。五車者,五帝車捨也,五帝坐也,主天子五兵,一曰主五穀豐耗。西北大星曰天庫,主太白,主秦。次東北星曰獄,主辰星,主燕趙。次東星曰天倉,主歲星,主魯衛。次東南星曰司空,主填星,主楚。次西南星曰卿星,主熒惑,主魏。五星有變,皆以其所主佔之。三柱一曰三泉。天子得靈台之禮,則五車、三柱均明有常。其中五星曰天潢。天潢南三星曰咸池,魚囿也。月、五星入天潢,兵起,道不通,天下亂。五車南六星曰諸王,察諸侯存亡。其西八星曰八谷,主候歲。八谷一星亡,一谷不登。天關一星,在五車南,亦曰天門,日月之所行也,主邊事,主關閉。芒角,有兵。五星守之,貴人多死。   東井鉞前四星曰司怪,主候天地日月星辰變異及鳥獸草木之妖,明主聞災,修德保福也。司怪西北九星曰坐旗,君臣設位之表也。坐旗西四星曰天高,台謝之高,主遠望氣象。天高西一星曰天河,主察山林妖變。南河、北河各三星,夾東井。一曰天高,天之關門也,主關梁。南河曰南戍,一曰南宮,一曰陽門,一曰越門,一曰權星,主火。北河曰北戍,一曰北宮,一曰陰門,一曰胡門,一曰衡星,主水。兩河戍間,日月五星之常道也。河戍動搖,中國兵起。南河南三星曰闕丘,主宮門外象魏也。五諸侯五星,在東井北,主刺舉,戒不虞。又曰理陰陽,察得失。亦曰主帝心。一曰帝師,二曰帝友,三曰三公,四曰博士,五曰太史,此五者常為帝定疑議。星明大潤澤,則天下大治;芒角,則禍在中。五諸侯南三星曰天尊,主盛饘粥以給貪餒。積水一星,在北河西北,水河也,所以供酒食之正也。積薪一星在積水束北,供庖廚之正也。水位四星,在積薪柬,主水衡。客星若水火守犯之,百川流溢。   軒轅十七星,在七星北。軒轅,黃帝之神,黃龍之體也;后妃之主,土職也。一曰東陵,一曰權星,主雷雨之神。南大星,女主也。次北一星,夫人也,屏也,上將也。次北一星,妃也,次將也。其次諸星,皆次妃之屬也。女主南小星,女御也。左一星少民,後宗也。右一星大民,太后宗也。欲其色黃小而明也。軒轅右角南三星曰酒旗,酒官之旗也,主宴饗飲食。五星守酒旗,天下大酺,有酒肉財物,賜若爵宗室。酒旗南三星曰天相,丞相之象也。軒轅西四星曰爟,爟者,烽火之爟也,邊亭之警候。   爟北四星曰內平,平罪之官,明刑罰。少微四星在太微西,士大夫之位也。一名處士,亦天子副主,或曰博士官,一曰主衛掖門。南第一星處士,第二星議士,第三星博士,第四星大夫。明大而黃,則賢士舉也。月、五星犯守之,處士、女主憂,宰相易。南四星曰長垣,主界域及胡夷。熒惑入之,胡入中國;太白入之,九卿謀。   ◎二十八捨   東方。角二星為天關,其間天門也,其內天庭也。故黃道經其中,七曜之所行也。左角為天田,為理,主刑;其南為太陽道。右角為將,主兵;其北為太陰道。蓋天之三門,猶房之四表。其星明大,王道太平,賢者在朝;動搖移徙,王者行。   亢四星,天子之內朝也,總攝天下奏事,聽訟理獄錄功者也。一曰疏廟,主疾疫。星明大,輔納忠,天下寧。   氐四星,王者之宿宮,后妃之府,休解之房。前二星,適也,後二星,妾也。後二星大,則臣奉度。   房四星,為明堂,天子布政之宮也,亦四輔也。下第一星,上將也;次,次將也;次,次相也;上星,上相也。南二星君位,北二星夫人位。又為四表,中間為天衢,為天關,黃道之所經也。南間曰陽環,其南曰太陽;北間曰陰間,其北曰太陰。七曜由乎天衢,則天下平和;由陽道則旱喪;由陰道則水兵。亦曰天駟,為天馬,主車駕。南星曰左驂,次左服,次右服;次右驂。亦曰天廄,又主開閉,為畜藏之所由也。房星明,則王者明;驂星大,則兵起;星離,民流。又北二小星曰鉤鈐,房之鈐鍵,天之管籥,主閉鍵天心也。明而近房,天下同心。鉤鈐間有星及疏坼,則地動河清。   心三星,天王正位也。中星曰明堂,天子位,為大辰,主天下之賞罰。天下變動,心星見祥。星明大,天下同。前星為太子,後星為庶子。心星直,則王失勢。   尾九星,後宮之場,妃後之府。上第一星,後也;次三星,夫人;次星,嬪妾。第三星傍一星名曰神宮,解衣之內室。尾亦為九子,星色慾均明,大小相承,則後宮有敘,多子孫。   箕四星,亦後宮妃後之府。亦曰天津,一曰天雞,主八風。凡日月宿在箕、東壁、翼、軫者風起。又主口舌,主客蠻夷胡貉;故蠻胡將動,先表箕焉。   北方。南斗六星,天廟也,丞相太宰之位,主褒賢進士,稟授爵祿。又主兵,一曰天機。南二星魁,天梁也。中央二星,天相也。北二星,天府庭也,亦為壽命之期也。將有天子之事,占於鬥。斗星盛明,王道平和,爵祿行。   牽牛六星,天之關梁,主犧牲事。其北二星,一曰即路,一曰聚火。又曰,上一星主道路,次二星主關梁,次三星主南越。搖動變色則佔之。星明大,王道昌,關梁通。   須女四星,天少府也。須,賤妾之稱,婦職之卑者也,主布帛裁製嫁娶。   虛二星,塚宰之官也,主北方邑居廟堂祭祀祝禱事,又主死喪哭泣。   危三星,主天府天市架屋;余同虛占。墳墓四星,屬危之下,主死喪哭泣,為墳墓也。   營室二星,天子之宮也。一曰玄宮,一曰清廟,又為軍糧之府及土功事。星明,國昌;小不明,祠祀鬼神不享。離宮六星,天子之別宮,主隱藏休息之所。   東壁二星,主文章,天下圖書之秘府也。星明,王者興,道術行,國多君子;星失色,大小不同,王者好武,經士不用,圖書隱;星動,則有土功。   西方。奎十六星,天之武庫也。一曰天豕,亦曰封豕。主以兵禁暴,又主溝瀆。西南大星,所謂天豕目,亦曰大將,欲其明。   婁三星,為天獄,主苑牧犧牲,供給郊祀。   胃三星,天之廚藏,主食廩,五穀府也,明則和平。   昴七星,天之耳目也,主西方,主獄事。又為旄頭,胡星也。昴、畢間為天街,天子出,旄頭罕畢以前驅,此其義也。黃道之所經也。昴明,則天下牢獄平。昴六星皆明,與大星等,大水。七星皆黃,兵大起。一星亡,為兵喪;搖動,有大臣下獄,及有白衣之會。大而數盡動若跳躍者,胡兵大起。   畢八星,主邊兵,主弋獵。其大星曰天高,一曰邊將,主四夷之尉也。星明大,則遠夷來貢,天下安;失色,則邊兵亂。附耳一星,在畢下,主聽得失,伺愆邪,察不祥。星盛,則中國微,有盜賊,邊候驚,外國反;移動,佞讒行。月入畢,多雨。   觜觿三星,為三軍之候,行軍之藏府,主葆旅,收斂萬物。明則軍儲盈,將得勢。   參十星,一曰參伐,一曰大辰,一曰天市,一曰鈇鋮,主斬刈。又為天獄,主殺伐。又主權衡。所以平理也。又主邊城,為九譯,故不欲其動也。參,白獸之體。其中三星橫列,三將也。東北曰左肩,主左將;西北曰右肩,主右將;東南曰左足,主後將軍;西南曰右足,主偏將軍。故《黃帝占》參應七將。中央三小星曰伐,天之都尉也,主胡、鮮卑、戎、狄之國,故不欲明。七將皆明大,天下兵精也。王道缺則芒角張。伐星明與參等,大臣皆謀,兵起。參星失色,軍散敗。參芒角動搖,邊候有急,兵起,有斬伐之事。參星移,客伐主。參左足入玉井中,兵大起,秦大水,若有喪,山石為怪。參星差戾,王臣貳。   南方。東井八星,天之南門,黃道所經,天之亭候,主水衡事,法令所取平也。王者用法平,則井星明而端列。鉞一星,附井之前,主伺淫奢而斬之。故不欲其明,明與井齊,則用鉞於大臣。月宿井,有風雨。   輿鬼五星,天目也,主視,明察奸謀。東北星主積馬,東南星主積兵,西南星主積布帛,西北星主積金玉,隨變佔之。中央星為積屍,主死喪祠祀。一曰鈇鑕,主誅斬。鬼星明,大谷成;不明,百姓散。鑕欲其忽忽不明,明則兵起,大臣誅。   柳八星,天之廚宰也,主尚食,和滋味,又主雷雨。   七星七星,一名天都,主衣裳文繡,又主急兵盜賊。故星明王道昌;暗則賢良不處,天下空。   張六星,主珍寶、宗廟所用及衣服,又主天廚飲食賞繼之事。星明則王者行五禮,得天之中。   翼二十二星,天之樂府俳倡,又主夷狄遠客、負海之賓。星明大,禮樂興,四夷寶。動則蠻夷使來,離徙則天子舉兵。   軫四星,主冥宰,輔臣也;主車騎,主載任。有軍出入,皆占於軫。又主風,主死喪。軫星明,則車駕備;動則車駕用。轄星傅軫兩傍,主王侯,左轄為王者同姓,右轄為異姓,星明,兵大起。遠軫,凶。轄舉,南蠻侵。長沙一星,在軫之中,主壽命。明則主壽長,子孫昌。又曰,車無轄,國有憂;軫就聚,兵大起。   星官在二十八宿之外者   庫樓十星,六大星為庫,南四星為樓,在角南。一曰天庫,兵車之府也。旁十五星三三而聚者,柱也。中央四小星,衡也,主陳兵。東北二星曰陽門,主守隘塞也。南門二星,在庫樓南,天之外門也,主守兵。平星二星,在庫樓北,平天下之法獄事,廷尉之象也。天門二星,在平星北。   亢南七星曰折威,主斬殺。頓頑二星,在折威東南,主考囚情狀,察詐偽也。   騎官二十七星,在氐南,若天子武賁,主宿衛。東端一星騎陣將軍,騎將也。南三星車騎,車騎之將也。陣車三星,在騎官東北,革車也。   積卒十二星,在房心南,主為衛也。他星守之,近臣誅。從官二星,在積卒西北。   龜五星,在尾南,主卜以占吉凶。傅說一星,在尾後。傅說主章祝,巫官也。魚一星,在尾後河中,主陰事,知雲雨之期也。   杵三星,在箕南,杵給庖舂。客星入杵臼,天下有急。糠星在箕舌前杵西北。   鱉十四星,在南斗南。鱉為水蟲,歸太陰。有星守之,白衣會,主有水令。農丈人一星,在南斗西南,老農主穡也。狗二星,在南斗魁前,主吠守。   天田九星,在牛南。羅堰九星,在牽牛東,岠馬也,以壅蓄水潦,灌溉溝渠也。九坎九星,在牽牛南。坎,溝渠也,所以導達泉源,疏盈瀉溢,通溝洫也。九坎間十星曰天池。一曰三池,一曰天海,主灌溉田疇事。   虛南二星曰哭,哭東二星曰泣,泣、哭皆近墳墓。泣南十三星曰天壘城,如貫索狀,主北夷於丁零、匈奴。南二星曰蓋屋,治宮室之官也。其南四星曰虛梁,園陵寢廟之所也。   羽林四十五星,在營室南,一曰天軍,主軍騎,又主翼王也。壘壁陣十二星,在羽林北,羽林之垣壘也,主軍衛為營壅也。五星有在天軍中者,皆為兵起,熒惑、太白、辰星尤甚。北落師門一星,在羽林西南。北者,宿在北方也;落,天之籓落也;師,眾也;師門,猶軍門也。長安城北門曰北落門,以象此也。主非常以候兵。有星守之,虜入塞中,兵起。其西北有十星,曰天錢。北落西南一星曰天綱,主武帳。北落東南九星曰八魁,主張禽獸。   天倉六星,在婁南,倉谷所藏也。南四星曰天庾,積廚粟之所也。   天囷十三星,在胃南。囷,倉廩之屬也,主給御糧也。   天廩四星在昴南,一曰天BW,主蓄黍稷以供饗祀;《春秋》所謂御廩,此之象也。天苑十六星,在昴畢南,天子之苑囿,養獸之所也。苑南十三星曰天園,植果菜之所也。   畢附耳南八星曰天節,主使臣之所持者也。天節下九星曰九州殊口,曉方俗之官,通重譯者也。   參旗九星在參西,一曰天旗,一曰天弓,主司弓弩之張,候變御難。玉井四星,在參左足下,主水漿以給廚。西南九星曰九游,天子之旗也。玉井東南四星曰軍井,行軍之井也。軍井未達,將不言渴,名取此也。軍市十三星在參東南,天軍貿易之市,使有無通也。野雞一星,主變怪,在軍市中。軍市西南二星曰丈人,丈人東二星曰子,子東二星曰孫。   東井西南四星曰水府,主水之官也。東井南垣之東四星曰四瀆,江、河、淮、濟之精也。狼一星,在東井東南。狼為野將,主侵掠。色有常,不欲動也。北七星曰天狗,主守財。弧九星在狼東南,天弓也,主備盜賊,常向於狼。弧矢動移不如常者,多盜賊,胡兵大起。狼弧張,害及胡,天下乖亂。又曰,天弓張,天下盡兵。弧南六星為天社,昔共工氏之子句龍,能平水土,故祀以配社,其精為星。老人一星,在弧南,一曰南極,常以秋分之旦見於丙,春分之夕而沒於丁。見則治平,主壽昌,常以秋分候之南郊。   柳南六星曰外廚。廚南一星曰天紀,主禽獸之齒。   稷五星,在七星南。稷,農正也,取乎百谷之長以為號也。   張南十四星曰天廟,天子之祖廟也。客星守之,祠官有憂。   翼南五星曰東區,蠻夷星也。   軫南三十二星曰器府,樂器之府也。青丘七星,在軫東南,蠻夷之國號也。青丘西四星曰土司空,主界域,亦曰司徒。土司空北二星曰軍門,主營候彪尾威旗。   天漢起沒   天漢起東方,經尾箕之間,謂之漢津。乃分為二道,其南經傅說、魚、天籥、天弁、河鼓,其北經龜,貫箕下,次絡南斗魁、左旗,至天津下而合南道。乃西南行,又分夾匏瓜,絡人星、杵、造父、騰蛇、王良、傅路、閣道北端、太陵、天船、捲舌而南行,絡五車,經北河之南,入東井水位而東南行,絡南河、闕丘、天狗、天紀、天稷,在七星南而沒。   ○十二次度數   十二次。班固取《三統歷》十二次配十二野,其言最詳。又有費直說《周易》、蔡邕《月令章句》,所言頗有先後。魏太史令陳卓更言郡國所入宿度,今附而次之。   自軫十二度至氐四度為壽星,於辰在辰,鄭之分野,屬兗州。費直《周易分野》,壽星起軫七度。蔡邕《月令章句》,壽星起軫六度。   自氐五度至尾九度為大火,於辰在卯,宋之分野,屬豫州。費直,起氐十一度。蔡邕,起亢八度。   自尾十度至南斗十一度為析木,於辰在寅,燕之分野,屬幽州。費直,起尾九度。蔡邕,起尾四度。   自南斗十二度至須女七度為星紀,於辰在丑,吳越之分野,屬揚州。費直,起斗十度。蔡邕,起斗六度。   自須女八度至危十五度為玄枵,於辰在子,齊之分野,屬青州。費直,起女六度。蔡邕,起女十度。   自危十六度至奎四度為諏訾,於辰在亥,衛之分野,屬并州。費直,起危十四度。蔡邕,起危十度。   自奎五度至胃六度為降婁,於辰在戌,魯之分野,屬徐州。費直,起奎二度。蔡邕,起奎八度。   自胃七度至畢十一度為大梁,於辰在酉,趙之分野,屬冀州。費直,起婁十度。蔡邕,起胃一度。   自畢十二度至東井十五度為實沈,於辰在申,魏之分野,屬益州。費直,起畢九度。蔡邕,起畢六度。   自東井十六度至柳八度為鶉首,於辰在未,秦之分野,屬雍州。費直,起井十二度。蔡邕,起井十度。   自柳九度至張十六度為鶉火,於辰在午,周之分野,屬三河。費直,起柳五度。蔡邕,起柳三度。   自張十七度至軫十一度為鶉尾,於辰在已,楚之分野,屬荊州。費直,起張十三度。蔡邕,起張十二度。   州郡躔次   陳卓、范蠡、鬼谷先生、張良、諸葛亮、譙周、京房、張衡並云:   角、亢、氐,鄭,兗州:   東郡入角一度        東平、任城、山陽入角六度   泰山入角十二度       濟北陳留入亢五度   濟陰入氐二度        東平入氐七度   房、心,宋,豫州:   穎川入房一度        汝南入房二度   沛郡入房四度        梁國入房五度   淮陽入心一度        魯國入心三度,   楚國入房四度。   尾、箕,燕,幽州:   涼州入箕中十度       上谷入尾一度   漁陽入尾三度        右北平入尾七度   西河、上郡、北地、遼西東入尾十度 涿郡入尾十六度   渤海入箕一度        樂浪入箕三度   玄菟入箕六度        廣陽入箕九度。   斗、牽牛、須女,吳、越,揚州:   九江入斗一度        廬江入斗六度   豫章入斗十度        丹陽入斗十六度   會稽入牛一度        臨淮入牛四度   廣陵入牛八度        泗水入女一度   六安入女六度   虛、危,齊,青州:   齊國入虛六度        北海入虛九度   濟南入危一度        樂安入危四度   東萊入危九度        平原入危十一度   菑川入危十四度   營室、東壁,衛,并州:   安定入營室一度       天水入營室八度   隴西入營室四度       酒泉入營室十一度   張掖入營室十二度      武都入東壁一度   金城入東壁四度       武威入東壁六度   敦煌入東壁八度。   奎、婁、胃,魯,徐州:   東海入奎一度        琅邪入奎六度   高密入婁一度        城陽入婁九度   膠東入胃一度   昴、畢,趙、冀州:   魏郡入昴一度        鉅鹿入昴三度   常山入昴五度        廣平入昴七度   中山入昴一度        清河入昴九度   信都入畢三度        趙郡入畢八度   安平入畢四度        河間入畢十度   真定入畢十三度   觜、參,魏,益州:   廣漢入觜一度        越巂入觜三度   蜀郡入參一度        犍為人參三度   牂柯入參五度        巴郡入參八度   漢中入參九度        益州入參七度   東井、輿鬼,秦,雍州:   雲中入東井一度       定襄入東井八度   雁門入東井十六度      代郡入東井二十八度   太原入東井二十九度     上黨入輿鬼二度。   柳、七星、張,周,三輔:   弘農入柳一度        河南入七星三度   河東入張一度        河內入張九度   翼、軫,楚。荊州:   南陽入翼六度        南郡入翼十度   江夏入翼十二度       零陵入軫十一度   桂陽入軫六度        武陵入軫十度   長沙入軫十六度 ************志第二         天文中(七曜 雜星氣 史傳事驗)   ○七曜   日為太陽之精,主生恩德,人君之象也。人君有瑕,必露其慝以告示焉。故日月行有道之國則光明,人君吉昌,百姓安寧。人君乘土而王,其政太平,則日五色無主。日變色,有軍,軍破;無軍,喪侯王。其君無德,其臣亂國,則日赤無光。日失色,所臨之國不昌。日晝昏,行人無影,到暮不止者,上刑急,下不聊生,不去一年有大水。日晝昏,烏鳥群鳴,國失政。日中烏見,主不明,為政亂,國有白衣會,將軍出,旌旗舉。日中有黑子、黑氣、黑雲,乍三乍五,臣廢其主。日蝕,陰侵陽,臣掩君之象,有亡國。   月為太陰之精,以之配日,女主之象;以之比德,刑罰之義;列之朝廷,諸侯大臣之類。故君明,則月行依度;臣執權,則月行失道;大臣用事,兵刑失理,則月行乍南乍北;女主外戚擅權,則或進或退。月變色,將有殃。月晝明,奸邪並作,君臣爭明,女主失行,陰國兵強,中國饑,天下謀僭。數月重見,國以亂亡。   歲星曰東方春木,於人,五常,仁也;五事,貌也。仁虧貌失,逆春令,傷木氣,則罰見歲星。歲星盈縮,以其捨命國。其所居久,其國有德厚,五穀豐昌,不可伐。其對為沖,歲乃有殃。歲星安靜中度,吉。盈縮失次,其國有憂,不可舉事用兵。又曰,人主之象也,色慾明,光色潤澤,德合同。又曰,進退如度,奸邪息;變色亂行,主無福。又主福,主大司農,主齊吳,主司天下諸侯人君之過,主歲五穀。赤而角,其國昌;赤黃而沈,其野大穰。   熒惑曰南方夏火,禮也,視也。禮虧視失,逆夏令,傷火氣,罰見熒惑。熒惑法使行無常,出則有兵,入則兵散。以捨命國,為亂為賊,為疾為喪,為饑為兵,所居國受殃。環繞鉤已,芒角動搖,變色,乍前乍後,乍左乍右,其為殃愈甚。其南丈夫、北女子喪。周旋止息,乃為死喪;寇亂其野,亡地。其失行而速,兵聚其下,順之戰勝。又曰,熒惑主大鴻臚,主死喪,主司空。又為司馬,主楚吳越以南;又司天下群臣之過,司驕奢亡亂妖孽,主歲成敗。又曰,熒惑不動,兵不戰,有誅將。其出色赤怒,逆行成鉤已,戰凶,有圍軍;鉤已,有芒角如鋒刃,人主無出宮,下有伏兵;芒大則人眾怒。又為理,外則理兵,內則理政,為天子之理也。故曰,雖有明天子,必視熒惑所在。其入守犯太微、軒轅、營室、房、心,主命惡之。   填星曰中央季夏土,信也,思心也。仁義禮智,以信為主,貌言視德,以心為正,故四星皆失,填乃為之動。動而盈,侯王不寧。縮,有軍不復。所居之宿,國吉,得地及女子,有福,不可伐;去之,失地,若有女憂。居宿久,國福厚;易則薄。失次而上二三宿曰盈,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失次而下曰縮,後戚,其歲不復,不乃天裂若地動。一曰,填為黃帝之德,女主之象,主德厚安危存亡之機,司天下女主之過。又曰,天子之星也。天子失信,則填星大動。   太白曰西方秋金,義也,言也。義虧言失,逆秋令,傷金氣,罰見太白。太白進退以候兵,高埤遲速,靜躁見伏,用兵皆象之,吉。其出西方,失行,夷狄敗;出東方,失行,中國敗。未盡期日,過參天,病其對國。若經天,天下革,民更王,是謂亂紀,人眾流亡。晝見,與日爭明,強國弱,小國強,女主昌。又曰,太白主大臣,其號上公也,大司馬位謹候此。   辰星曰北方冬水,智也,聽也。智虧聽失,逆冬令,傷水氣,罰見辰星。辰星見,則主刑,主廷尉,主燕趙,又為燕、趙、代以北;宰相之象。亦為殺伐之氣,戰鬥之象。又曰,軍於野,辰星為偏將之象,無軍為刑事。和陰陽,應效不效,其時不和。出失其時,寒署失其節,邦當大饑。當出不出,是謂擊卒,兵大起。在於房心間,地動。亦曰,辰星出入躁疾,常主夷狄。又曰,蠻夷之星也,亦主刑法之得失。色黃而小,地大動。光明與月相逮,其國大水。   凡五星有色,大小不同,各依其行而順時應節。色變有類,凡青皆比參左肩,赤比心大星,黃比參右肩,白比狼星,黑比奎大星。不失本色而應其四時者,吉;色害其行,凶。   凡五星所出所行所直之辰,其國為得位。得位者,歲星以德,熒惑有禮,填星有福,太白兵強,辰星陰陽和。所行所直之辰,順其色而有角者勝,其色害者敗。居實,有德也;居虛,無德也。色勝位,行勝色,行得盡勝之。營室為清廟,歲星廟也。心為明堂,熒惑廟也。南斗為文太室,填星廟也。亢為疏廟,太白廟也。七星為員宮,辰星廟也。五星行至其廟,謹候其命。   凡五星盈縮失位,其精降於地為人。歲星降為貴臣;熒惑降為童兒,歌謠嬉戲;填星降為老人婦女;太白降為壯夫,處於林麓;辰星降為婦人。吉凶之應,隨其象告。   凡五星,木與土合,為內亂,饑;與水合,為變謀而更事;與火合,為饑,為旱;與金合,為白衣之會,合鬥,國有內亂,野有破軍,為水。太白在南,歲星在北,名曰牝牡,年谷大熟。太白在北,歲星在南,年或有或無。火與金合,為爍,為喪,不可舉事用兵。從軍,為軍憂;離之,軍卻。出太白陰,分宅;出其陽,偏將戰。與土合,為憂,主孽卿。與水合,為北軍,用兵舉事大敗。一曰,火與水合,為焠,不可舉事用兵。土與水合,為壅沮,不可舉事用兵,有覆軍下師。一曰,為變謀更事,必為旱。與金合,為疾,為白衣會,為內兵,國亡地。與木合,國饑。水與金合,為變謀,為兵憂。入太白中而上出,破軍殺將,客勝;下出,客亡地。視旗所指,以命破軍。環繞太白,若與鬥,大戰,客勝。凡木、火、土、金與水鬥,皆為戰。兵不在外,皆為內亂。凡同捨為合,相陵為鬥。二星相近,其殃大;相遠,毋傷,七寸以內必之。   凡月蝕五星,其國皆亡。歲以饑,熒惑以亂,填以殺,太白以強國戰,辰以女亂。   凡五星入月,歲,其野有逐相;太白,將僇。   凡五星所聚,其國王,天下從。歲以義從,熒惑以禮從,填以重從,太白以兵從,辰以法從,各以其事致天下也。三星若合,是謂驚立絕行,其國外內有兵與喪,百姓饑乏,改立侯王。四星若合,是謂大陽,其國兵喪並起,君子憂,小人流。五星若合,是謂易行,有德承慶,改立王者,奄有四方,子孫蕃昌;亡德受殃,離其國家,滅其宗廟,百姓離去,被滿四方。五星皆大,其事亦大;皆小,事亦小。   凡五星色,皆圜,白為喪,為旱;赤中不平,為兵;青為憂,為水;黑為疾疫,為多死;黃為吉。皆角,赤,犯我城;黃,地之爭;白,哭泣聲;青,有兵憂;黑,有水。五星同色,天下偃兵,百姓安寧,歌舞以行,不見災疾,五穀蕃昌。   凡五星,歲,政緩則不行,急則過分,逆則占。熒惑,緩則不出,急則不入,違道則占。填,緩則不還,急則過捨,逆則占。太白,緩則不出,急則不入,逆則占。辰,緩則不出,急則不入,非時則占。五星不失行,則年谷豐昌。   凡五星分天之中,積於東方,中國利;積於西方,外國用兵者利。辰星不出,太白為客;其出,太白為主。出而與太白不相從,及各出一方,為格,野雖有軍,不戰。   凡五星見伏、留行、逆順、遲速應歷度者,為得其行,政合於常;違歷錯度,而失路盈縮者,為亂行。亂行則為天矢彗孛,而有亡國革政,兵饑喪亂之禍雲。   ○雜星氣   圖緯舊說,及漢末劉表為荊州牧,命武陵太守劉睿集天文眾占,名《荊州占》。其雜星之體,有瑞星,有妖星,有客星,有流星,有瑞氣,有妖氣,有日月傍氣,皆略其名狀,舉其占驗,次之於此雲。   ○瑞星   一曰景星,如半月,生於晦朔,助月為明。或曰,星大而中空。或曰,有三星,在赤方氣,與青方氣相連,黃星在赤方氣中,亦名德星。   二曰周伯星,黃色,煌煌然,所見之國大昌。   三曰含譽,光耀似慧,喜則含譽射。   四曰格澤,如炎火,下大上銳,色黃白,起地而上。見則不種而獲,有土功,有大客。   ○妖星   一曰彗星,所謂掃星。本類星,末類彗,小者數寸,長或竟天。見則兵起,大水。主掃除,除舊布新。有五色,各依五行本精所主。史臣案,彗體無光,傅日而為光,故夕見則東指,晨見則西指。在日南北,皆隨日光而指。頓挫其芒,或長或短,光芒所及則為災。   二曰孛星,彗之屬也。偏指曰彗,芒氣四出曰孛。孛者,孛孛然非常,惡氣之所生也。內不有大亂,則外有大兵,天下合謀,暗蔽不明,有所傷害。晏子曰:「君若不改,孛星將出,彗星何懼乎!」由是言之,災甚於彗。   三曰天棓,一名覺星。本類星,末銳,長四丈。或出東北方西方,主奮爭。   四曰天槍。其出,不過三月,必有破國亂君,伏死其辜。殃之不盡,當為旱饑暴疾。   五曰天欃。石氏曰,雲如牛狀。甘氏,本類星,末銳。巫咸曰,彗星出西方,長可三丈,主捕制。   六曰蚩尤旗,類彗而後曲,像旗。或曰,赤雲獨見。或曰,其色黃上白下。或曰,若植雚而長,名曰蚩尤之旗。或曰,如箕,可長二丈,末有星。主伐枉逆,主惑亂,所見之方下有兵,兵大起;不然,有喪。   七曰天沖,出如人,蒼衣赤頭,不動。見則臣謀主,武捽髮,天子亡。   八曰國皇,大而赤,類南極老人星。或曰,去地一二丈,如炬火,主內寇內難。或曰,其下起兵,兵強。或曰,外內有兵喪。   九曰昭明,像如太白,光芒,不行。或曰,大而白,無角,乍上乍下。一曰,赤彗分為昭明,昭明滅光,以為起霸起德之征,所起國兵多變。一曰,大人凶,兵大起。   十曰司危,如太白,有目。或曰,出正西,西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或曰,大而有毛,兩角。或曰,類太白,數動,察之而赤,為乖爭之征,主擊強兵。見則主失法,豪傑起,天子以不義失國,有聲之臣行主德。   十一曰天讒,彗出西北,狀如劍,長四五丈。或曰,如鉤,長四丈。或曰,狀白小,數動,主殺罰。出則其國內亂,其下相讒,為饑兵,赤地千里,枯骨藉藉。   十二曰五殘,一名五鋒,出正東,東方之星。狀類辰,可去地六七丈。或曰,蒼彗散為五殘,如辰星,出角。或曰,星表有氣如暈,有毛。或曰,大而赤,數動,察之而青。主乖亡;為五分,毀敗之征,亦為備急兵。見則主誅,政在伯,野亂成,有急兵,有喪,不利沖。   十三曰六賊,見出正南,南方之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動有光。或曰,形如彗,五殘、六賊出,禍合天下,逆侵關樞;其下有兵,沖不利。   十四曰獄漢,一名鹹漢,出正北,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數動,察之中青。或曰,赤表,下有三彗從橫。主遂王,主刺王。出則陰精橫,兵起其下。又為喪,動則諸侯驚。   十五曰旬始,出北斗旁,如雄雞。其怒,有青黑,像伏鱉。或曰,怒,雌也,主爭兵。又曰,黃彗分為旬始,為立主之題,主亂,主招橫。見則臣亂兵作,諸侯虐,期十年,聖人起伐,群猾橫恣。或曰,出則諸侯雄鳴。   十六曰天鋒,彗象矛鋒。天下從橫,則天鋒星見。   十七曰燭星,如太白。其出也不行,見則不久而滅。或曰,主星上有三彗上出,所出城邑亂,有大盜不成,又以五色占。   十八曰蓬星,大如二斗器,色白,一名王星。狀如夜火之光,多至四五,少一二。一曰,蓬星在西南,長數丈,左右兌。出而易處。星見,不出三年,有亂臣戮死。又曰,所出大水大旱,五穀不收,人相食。   十九曰長庚,如一匹布著天。見則兵起。   二十曰四填,星出四隅,去地六丈餘,或曰可四丈。或曰,星大而赤,去地二丈,常以夜半時出。見,十月而兵起,皆為兵起其下。   二十一曰地維藏光,出四隅。或曰,大而赤,去地二三丈,如月始出。見則下有亂,亂者亡,有德者昌。   《河圖》云:   歲星之精,流為天棓、天槍、天猾、天沖、國皇、反登、蒼彗。   熒惑散為昭旦、蚩尤之旗、昭明、司危、天欃、赤彗。   填星散為五殘、獄漢、大賁、昭星、絀流、旬始、蚩尤、虹蜺、擊咎、黃彗。   太白散為天杵、天柎、伏靈、大敗、司奸、天狗、天殘、卒起、白彗。   辰星散為枉矢、破女、拂樞、滅寶、繞綎、驚理、大奮祀、黑彗。   五色之彗,各有長短,曲折應像。   漢京房著《風角書》有《集星章》,所載妖星皆見於月旁,互有五色方雲,以五寅日見,各有五星所生云:   天槍、天根、天荊、真若、天榬,天樓、天垣,皆歲星所生也。見以甲寅,其星鹹有兩青方在其旁。   天陰、晉若、官張、天惑、天崔、赤若、蚩尤,皆熒惑之所生也。出在丙寅日,有兩赤方在其旁。   天上、天伐、從星、天樞、天翟、天沸、荊彗,皆填星所生也。出在戊寅日,有兩黃方在其旁。   若星、帚星、若彗、竹彗、牆星、榬星、白雚,皆太白之所生也。出在庚寅日,有兩白方在共旁。   天美、天欃、天杜、天麻、天林、天蒿、端下,皆辰星之所生也。出以壬寅日,有兩黑方在其旁。   已前三十五星,即五行氣所生,皆出於月左右方氣之中,各以其所生星將出不出日數期候之。當其未出之前而見,見則有水旱,兵喪,饑亂;所指亡國,失地,王死,破軍,殺將。   ○客星   張衡曰:「老子四星及周伯、王蓬絮、芮各一,錯乎五緯之間。其見無期。其行無度」。《荊州》占云:「老子星色淳白,然所見之國,為饑為凶,為善為惡,為喜為怒。周伯星黃色煌煌,所至之國大昌。蓬絮星色青而熒熒然,所至之國風雨不節,焦旱,物不生,五穀不登,多蝗蟲。」又云:「東南有三星出,名曰盜星,出則人下有大盜。西南有三星出,名曰種陵,出則天下谷貴十倍。西北三大星出而白,名曰天狗,出則人相食,大凶。東北有三大星出,名曰女帛,見則有大喪。」   ○流星   流星,天使也。自上而降曰流,自下而升曰飛。大者曰奔,奔亦流星也。星大者使大,星小者使小。聲隆隆者,怒之象也。行疾者期速,行遲者期遲。大而無光者。眾人之事;小而有光者,貴人之事;大而光者,其人貴且眾也。乍明乍滅者,賊敗成也。前大後小者,恐憂也;前小後大者,喜事也。蛇行者,奸事也;往疾者,往而不反也。長者,其事長久也;短者,事疾也。奔星所墜,其下有兵。無風雲,有流星見,良久間乃入,為大風,發屋折木。小流星百數四面行者,眾庶流移之象。   流星之類,有音如炬火下地,野雉鳴,天保也;所墜國安,有喜。若小流星色青赤,名曰地雁,其所墜者起兵。流星有光青赤,長二三丈,名曰天雁,軍中之精華也;其國起兵,將軍當從星所之。流星暉然有光,光白,長竟天者,人主之星也;主相、將軍從星所之。   飛星大如缶若甕,後皎然白,前卑後高,此謂頓頑,其所從者多死亡。飛星大如缶若甕,後然皎白,星滅後,白者曲環如車輪,此謂解銜,其國人相斬為爵祿。飛星大如缶若甕,其後皎然白,長數丈,星滅後,白者化為雲流下,名曰大滑,所下有流血積骨。   枉矢,類流星,色蒼黑,蛇行,望之如有毛,目長數匹,著天,主反萌,主射愚。見則謀反之兵合射所誅,亦為以亂伐亂。   天狗,狀如大奔星,色黃,有聲,其止地,類狗。所墜,望之如火光,炎炎沖天,其上銳,其下員,如數頃田處。或曰,星有毛,旁有短彗,下有狗形者。或曰,星出,其狀赤白有光,下即為天狗。一曰,流星有光,見人面,墜無音,若有足者,名曰天狗。其色白,其中黃,黃如遺火狀。主候兵討賊。見則四方相射,千里破軍殺將。或曰,五將鬥,人相食,所往之鄉有流血。其君失地,兵大起,國易政,戒守禦。   營頭,有雲如壞山墮,所謂營頭之星,所墮,其下覆軍,流血千里。亦曰流星晝隕名營頭。   ○雲氣   瑞氣:一曰慶雲。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鬱鬱紛紛,蕭索輪困,是謂慶雲,亦曰景雲。此喜氣也,太平之應。二曰歸邪。如星非星,如雲非雲。或曰,星有兩赤彗向上,有蓋,下連星。見,必有歸國者。三曰昌光,赤,如龍狀,聖人起,帝受終,則見。   妖氣:一曰虹蜺,日旁氣也,斗之亂精。主惑心,主內淫,主臣謀君,天子詘,后妃顓,妻不一。二曰廑部A如狗,赤色,長尾;為亂君,為兵喪。   ○十煇   《周禮》視昆氏掌十煇之法,以觀妖祥,辨吉凶。一曰昆,謂陰陽五色之氣,浸淫相侵。或曰,抱珥背璚之屬,如虹而短是也。二曰象,謂雲氣成形,像如赤烏,夾日以飛之類是也。三曰觿日傍氣,刺日,形如童子所佩之觿。四曰監,謂雲氣臨在日上也。五曰闇,謂日月蝕,或曰脫光也。六曰瞢,謂瞢瞢不光明也。七曰彌,謂白虹彌天而貫日也。八曰序,謂氣若山而在日上。或曰,冠珥背璚,重疊次序,在於日旁也。九曰隮,謂暈氣也。或曰,虹也,《詩》所謂「朝隮於西」者也。十曰想,謂氣五色有形想也,青饑,赤兵,白喪,黑憂,黃熟。或曰,想,思也,赤氣為人狩之形,可思而知其吉凶也。   凡游氣蔽天,日月失色,皆是風雨之候也,沈陰,日月俱無光,晝不見日,夜不見星,有雲障之,兩敵相當,陰相圖議也。日濛濛無光,士卒內亂。又曰,數日俱出,若鬥,天下兵起,大戰。日鬥,下有拔城。日戴者,形如直狀,其上微起,在日上為戴。戴者,德也,國有喜也。一雲,立日上為戴。青赤氣抱在日上,小者為冠,國有喜事。青赤氣小而交於日下為纓,青赤氣小而員,一二在日下左右者為紐。青赤氣如小半暈狀,在日上為負,負者得地為喜。又曰,青赤氣長斜倚日旁為戟。青赤氣員而小,在日左右為珥,黃白者有喜。又曰,有軍,日有一珥為喜。在日西。西軍戰勝。在日東,東軍戰勝。南北亦如之。無軍而珥,為拜將。又日旁如半環向日為抱。青赤氣如月初生,背日者為背,又曰,背氣青赤而曲,外向為叛象,分為反城。璚者如帶,璚在日四方。青赤氣長而立日旁為直,日旁有一直,敵在一旁欲自立,從直所擊者勝。日旁有二直三抱,欲自立者不成,順抱擊者勝,殺將。氣形三角,在日西方為提,青赤氣橫在日上下為格。氣如半暈,在日下為承。承者,臣承君也。又曰,日下有黃氣三重若抱,名曰承福,人主有吉喜,且得地。青白氣如履,在日下者為履。日旁抱五重,戰順抱者勝。日一抱一背,為破走。抱者,順氣也;背者,逆氣也。兩軍相當,順抱擊逆者勝,故曰破走。日抱且兩珥,一虹貫抱至日,順虹擊者勝,殺將。日抱兩珥且璚,二虹貫抱至日,順虹擊者勝。日重抱,內有璚,順抱擊者勝。亦曰,軍內有欲反者。日重抱,左右二珥,有白虹貫抱,順抱擊勝,得二將。有三虹,得三將。日抱黃白潤澤,內赤外青,天子有喜,有和親來降者;軍不戰,敵降,軍罷。色青黃,將喜;赤,將兵爭,白,將有喪,黑,將死。日重抱且背,順抱擊者勝,得地,若有罷師。日重抱,抱內外有璚,兩珥,順抱擊者勝,破軍,軍中不和,不相信。日旁有氣,員而周匝,內赤外青,名為暈。日暈者,軍營之象。周環匝日,無厚薄,敵與軍勢齊等。若無軍在外,天子失御,民多叛。日暈有五色,有喜;不得五色者有憂。   凡占,兩軍相當,必謹審日月暈氣,知其所起,留止遠近,應與不應,疾遲,大小,厚薄,長短,抱背為多小,有無,虛實,久亟,密疏,澤枯。相應等者勢等。近勝遠,疾勝遲,大勝小,厚勝薄,長勝短,抱勝背,多勝少,有勝無,實勝虛,久勝亟,密勝疏,澤勝枯。重背,大破;重抱為和親;抱多,親者益多;背為天下不和,分離相去,背於內者離於內,背於外者離於外也。   ○雜氣   天子氣,內赤外黃,四方所發之處當有王者。若天子欲有游往處,其地亦先發此氣。或如城門隱隱在氣霧中,恆帶殺氣森森然。或如華蓋在霧氣中,或氣象青衣人無手,在日西,或如龍馬,或雜色鬱鬱沖天者,此皆帝王氣。   猛將之氣,如龍,如猛獸;或如火煙之狀;或白如粉沸;或如火光之狀,夜照人;或白而赤氣繞之,或如山林竹木,或紫黑如門上樓;或上黑下赤,狀似黑旌;或如張弩;或如埃塵,頭銳而卑,本大而高。此皆猛將之氣也。氣發漸漸如雲,變作山形,將有深謀。   凡軍勝之氣,如堤如阪,前後磨地。或如水光;將軍勇,士卒猛。或如山堤,山上若林木;將士驍勇。或如埃塵粉沸,其色黃白;或如人持斧向敵;或如蛇舉首向敵,或氣如覆舟,雲如牽牛;或有雲如鬥雞,赤白相隨,在氣中;或發黃氣,皆將士精勇。   凡氣上黃下白,名曰善氣;所臨之軍,敵欲求和退。   凡負氣,如馬肝色,或如死灰色;或類偃蓋,或類偃魚;或黑氣如壞山墜軍上者,名曰營頭之氣;或如群牛群豬,在氣中。此衰氣也。或如懸衣,如人相隨;或紛紛如轉蓬,或如揚灰;或雲如卷席,如匹布亂穰者,皆為敗征。氣如系牛,如人臥,如雙蛇,如飛鳥,如決堤垣,如壞屋,如驚鹿相逐,如兩雞相向,此皆為敗軍之氣。   凡降人氣,如人十十五五,皆叉手低頭;又雲,如人叉手相向。或氣如黑山,以黃為緣者,皆欲降伏之象也。   凡堅城之上,有黑雲如星,名曰軍精。或白氣如旌旗,或青雲黃雲臨城。皆有大喜慶。或氣青色如牛頭觸人,或城上氣如煙火。如雙蛇,如杵形向外,或有雲分為兩彗狀者,皆不可攻。   凡屠城之氣,或赤如飛鳥,或赤氣如敗車,或有赤黑氣如狸皮斑,或城中氣聚如樓,出見於外;營上有雲如眾人頭,赤色,其城營皆可屠。氣如雄雉臨城,其下必有降者。   凡伏兵有黑氣,渾渾員長,赤氣在其中:或白氣粉沸,起如樓狀;或如幢節狀,在烏雲中;或如赤杵在烏雲中,或如烏人在赤雲中。   凡暴兵氣,白,如瓜蔓連結,部隊相逐,須臾罷而復出;或白氣如仙人,如仙人衣,千萬連結,部隊相逐,罷而復興,當有千里兵來。或氣如人持刀楯,雲如人,色赤,所臨城邑有卒兵至。或赤氣如人持節,兵來未息。雲如方虹。此皆有暴兵之象。   凡戰氣,青白如膏;如人無頭;如死人臥;如丹蛇,赤氣隨之,必大戰,殺將。四望無雲,見赤氣如狗入營,其下有流血。   凡連陰十日,晝不見日,夜不見月,亂風四起,欲雨而無雨,名曰蒙,臣有謀。霧氣若晝若夜,其色青黃,更相奄冒,乍合乍散,亦然。視四方常有大雲五色具者,其下賢人隱也。青雲潤澤蔽日,在西北,為舉賢良。雲氣如亂穰,大風將至,視所從來。雲甚潤而厚,大雨必暴至。四始之日,有黑雲氣如陣,厚大重者,多雨。氣若霧非霧,衣冠不濡,見則其城帶甲而趣。日出沒時有霧氣橫截之,白者喪,烏者驚,三日內雨者各解。有雲如蛟龍,所見處將軍失魄。有雲如鵠尾來廕國上,三日亡。有雲赤黃色四塞,終日竟夜照地者,大臣縱恣。有雲如氣,昧而濁,賢人去,小人在位。   凡白虹者,百殃之本,眾亂所基。霧者,眾邪之氣,陰來冒陽。   凡白虹霧,奸臣謀君,擅權立威。晝霧夜明,臣志得申。   凡夜霧白虹見,臣有憂;晝霧白虹見,君有憂。虹頭尾至地,流血之象。   凡霧氣不順四時,逆相交錯,微風小雨,為陰陽氣亂之象。積日不解,晝夜昏暗,天下欲分離。   凡天地四方昏蒙若下塵,十日五日已上,或一月,或一時,雨水沾衣而有土,名曰霾。故曰,天地霾,君臣乖。   凡海旁蜄氣象樓台,廣野氣成宮闕,北夷之氣如牛羊群畜穹廬,南夷之氣類舟船幡旗。自華以南,氣下黑上赤;嵩高、三河之郊,氣正赤;恆山之北,氣青;勃碣海岱之間,氣皆正黑;江淮之間,氣皆白;東海氣如員簦;附漢河水,氣如引布;江漢氣勁如杼,濟水氣如黑窗A渭水氣如狼白尾,淮南氣如白羊,少室氣如白兔青尾,恆山氣如黑牛青尾。東夷氣如樹,西夷氣如室屋,南夷氣如闍台,或類舟船。   陣雲如立垣。杼軸雲類軸,搏,兩端兌。杓雲如繩,居前亙天,其半半天;其JH者類闕旗故。鉤雲句曲。諸此雲見,以五色占。而澤摶密,其見動人,乃有兵必起,合鬥其直。雲氣如三匹帛,廣前兌後,大軍行氣也。   韓雲如布,趙雲如牛,楚雲如日,宋雲如車,魯雲如馬,衛雲如犬,周雲如車輪,秦雲如行人,魏雲如鼠,鄭雲如絳衣,越雲如龍,蜀雲如囷。   車氣乍高乍下,往往而聚。騎氣卑而布。卒氣搏。前卑後高者,疾。前方而高後銳而卑者,卻。其氣平者其行徐。前高後卑者,不止而返。校騎之氣,正蒼黑,長數百丈。遊兵之氣如彗掃,一雲長數百丈,無根本。喜氣上黃下赤,怒氣上下赤,憂氣上下黑。土功氣黃白。徙氣白。   凡候氣之法,氣初出時,若雲非雲,若霧非霧,彷彿若可見。初出森森然,在桑榆上,高五六尺者,是千五百里外。平視則千里,舉目望即五百里;仰瞻中天,即百里內。平望,桑榆間二千里;登高而望,下屬地者,三千里。敵在東,日出候之;在南,日中候之,在西,日入候之;在北,夜半候之。軍上氣,高勝下,厚勝薄,實勝虛,長勝短,澤勝枯。氣見以知大,占期內有大風雨,久陰,則災不成。   ◎史傳事驗   ○天變   惠帝元康二年二月,天西北大裂。案劉向說:「天裂,陽不足,地動,陰有餘。」是時人主昏瞀,妃後專制。   太安二年八月庚午,天中裂為二,有聲如雷者三。君道虧而臣下專僭之象也。是日,長沙王奉帝出距成都、河間二王,後成都、河間、東海又迭專威命,是其應也。   穆帝昇平五年八月已卯夜,天中裂,廣三四丈,有聲如雷,野雉皆鳴。是後哀帝荒疾,海西失德,皇太后臨朝,太宗總萬機,桓溫專權,威振內外,陰氣盛,陽氣微。   元帝太興二年八月戊戌,天鳴東南,有聲如風水相薄。京房易妖占曰:「天有聲,人主憂。」三年十月壬辰,天又鳴,甲午止。其後王敦入石頭,王師敗績。元帝屈辱,制於強臣,即而晏駕,大恥不雪。   安帝隆安五年閏月癸丑,天東南鳴。六年九月戊子,天東南又鳴。是後桓玄篡位,安帝播越,憂莫大焉。鳴每東南者,蓋中興江外,天隨之而鳴也。   義熙元年八月,天鳴,在東南,京房《易傳》曰:「萬姓勞,厥妖天鳴。」是時安帝雖反正,而兵革歲動,眾庶勤勞也。   ○日蝕   魏文帝黃初二年六月戊辰晦,日有蝕之。有司奏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已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眚,勿腹劾三公。」三年正月丙寅朔,日有蝕之。十一月庚申晦,又日有蝕之。五年十一月戊申晦,日有蝕之。明帝太和初,太史令許芝奏,日應蝕,與太尉於靈台祈禳。帝曰:「蓋聞人主政有不德,則天懼之以災異,所以譴告,使得自修也。故日月薄蝕,明治道有不當者。朕即位以來,即不能光明先帝聖德,而施化有不合於皇神,故天上有寤之。宜敕政自修,有以報於神明。天之於人,猶父之於子,未有父欲責其子,而可獻盛饌以求免也。今外欲譴上公與太史令俱穰祠之,於義未聞也。群公卿士大夫,其各勉修厥職。有可以補朕不逮者,各封上之。」太和五年十一月戊戌晦,日有蝕之。六年正月戊辰朔,日有蝕之。見吳歷。   青龍元年閏月庚寅朔,日有蝕之。   少帝正始元年七月戊申朔,日有蝕之。三年四月戊戌朔,日有蝕之。四年五月丁丑朔,日有蝕之。五年四月丙辰朔,日有蝕之。六年四月壬子朔,日有蝕之。十月戊申朔,又日有蝕之。八年二月庚午朔,日有蝕之。是時曹爽專政,丁謐、鄧颺等轉改法度。會有日蝕之變,詔群臣問得失。蔣濟上疏曰:「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輔政,慎於其朋。齊侯問災,晏子對以布惠;魯君問異,臧孫答以緩役。塞變應天,乃實人事。」濟旨譬甚切,而君臣不悟,終至敗亡。九年正月乙未朔,日有蝕之。   嘉平元年二月二月已示朔,日有蝕之。   高貴鄉公甘露四年七月戊子朔,日有蝕之。五年正月乙酉朔,日有蝕之。京房易占曰:「日有蝕乙酉,君弱臣強。司馬將兵,反征其王。」五月,有成濟之變。   元帝景元二年五月丁未朔,日有蝕之。三年十一月已亥朔,日有蝕之。   武帝泰始二年七月丙午晦,日有蝕之。十月丙午朔,日有蝕之。七年十月丁丑朔,日有蝕之。八年十月辛未朔,日有蝕之。九年四月戊辰朔,日有蝕之。又,七月丁酉朔,日有蝕之。十年正月乙未,三月癸亥,並日有蝕之。   咸寧元年七月甲申晦,日有蝕之。三年正月丙子朔,日有蝕之。四年正月庚午朔,日有蝕之。   太康四年三月辛丑朔,日有蝕之。七年正月甲寅朔,日有蝕之。八年正月戊申朔,日有蝕之。九年正月壬申朔,六月庚子朔,並日有蝕之。永熙元年四月庚申,帝崩。   惠帝元庚九年十一月甲子朔,日有蝕之。十二月,廢皇太子為庶人,尋殺之。   永康元年正月已卯,四月辛卯朔,並日有蝕之。   永寧元年閏月丙戌朔,日有蝕之。   光熙元年正月戊子朔,七月乙酉朔,並日有蝕之。十一月,惠帝崩。十二月壬午朔,又日有蝕之。   懷帝永嘉元年十一月戊申朔,日有蝕之。二年正月丙子朔,日有蝕之。六年二月壬子朔,日有蝕之。   愍帝建興四年六月丁巳朔,十二月甲申朔,並日有蝕之。五年五月丙子,十一月丙子,並日有蝕之。時帝蒙塵於平陽。   元帝太興元年四月丁丑朔,日有蝕之。   明帝太寧三年十一月癸已朔,日有蝕之,在卯至鬥。鬥,吳分也。其後蘇峻作亂。   成帝鹹和二年五月甲申朔,日有蝕之,在井。井,主酒食,女主象也。明年,皇太后以憂崩。六年三月壬戌朔,日有蝕之。是時帝已年長,每幸司徒第,猶出入見王導夫人曹氏如子弟之禮。以入君而警敬人臣之妻,有虧君德之象也。九年十月乙未朔,日有蝕之。是時帝既冠,當親萬機,而委政大臣,著君道有虧也。   鹹康元年十月乙未朔,日有蝕之。七年二月甲子朔,日有蝕之。三月,杜皇后崩。八年正月乙未朔,日有蝕之。京都大雨,郡國以聞。是謂三朝,王者惡之。六月而帝崩。   穆帝永和二年四月己酉,七年正月丁酉,八年正月辛卯,並日有蝕之。十二年十月癸巳朔,日有蝕之,在尾。燕分,北狄之象也。是時邊表姚襄、苻生互相吞噬,朝廷憂勞,征伐不止。   昇平四年八月辛丑朔,日有蝕之,幾既在角。凡蝕,淺者禍淺,深者禍大。角為天門,入主惡之。明年而帝崩。   哀帝隆和元年三月甲寅朔,十二月戊午朔,並日有蝕之。明年而帝有疾,不識萬機。   海西公太和三年三月丁巳朔,五年七月癸酉朔,並日有蝕之。皆海西被廢之應也。   孝武帝寧康三年十月癸酉朔,日有蝕之。   太元四年閏月己酉朔,日有蝕之。是時苻堅攻沒襄陽,執硃序。六年六月庚子朔,日有蝕之。九年十月辛亥朔,日有蝕之。十七年五月丁卯朔,日有蝕之。二十年三月庚辰朔,日有蝕之。明年帝崩。   安帝隆安四年六月庚辰朔,日有蝕之。是時元顯執政。   元興二年四月癸巳朔,日有蝕之。其冬桓玄篡位。   義熙三年七月戊戌朔,日有蝕之。十年九月丁巳朔,日有蝕之。十一年七月辛亥晦,日有蝕之。十三年正月甲戌朔,日有蝕之。明年,帝崩。   恭帝元熙元年十一月丁亥朔,日有蝕之。自義熙元年至是,日蝕皆從上始,皆為革命之征。   《周禮》只視祲氏掌十煇之法,以觀妖祥,辯吉凶,有祲、象、鐫、監、闇、瞢、彌、序、隮、想凡十。後代名變,說者莫同。今錄其著應以次之雲。   吳孫權赤烏十一年二月,白虹貫日。權發詔戒懼。   武帝泰始五年七月甲寅,日暈再重,白虹貫之。   太康元年正月已丑朔,五色氣冠日,自卯至酉。占曰:「君道失明,丑為鬥牛,主吳越。」是時孫皓淫暴,四月降。   惠帝元康元年十一月甲申,日暈,再重,青赤有光。九年正月,日中有若飛燕者,數日乃消。王隱以為愍懷廢死之征。   永康元年正月癸亥朔,日暈,三重。十月乙未,日闇,黃霧四塞。占曰:「不及三年,下有拔城大戰。」十二月庚戌,日中有黑氣。京房《易傳》曰:「祭天不順茲謂逆,厥異日中有黑氣。」   永寧元年九月甲申,月中有黑子。京房易占:「黑者陰也,臣不掩君惡,令下見,百姓惡君,則有此變。」又曰:「臣有蔽主明者。」   太安元年十一月,日中有黑氣。   永興元年十一月,日中有黑氣分日。   光熙元年五月壬辰、癸巳,日光四散,赤如血流,照地皆赤。甲午又如之。占曰:「君道失明。」   懷帝永嘉元年十一月乙亥,黃黑氣掩日,所照皆黃。案《河圖》占曰:「日薄也」。其說曰:「凡日蝕皆於朔晦,有不於晦朔者為日薄。雖非日月同宿,時陰氣盛,掩日光也。」占類日蝕。二年正月戊申,白虹貫日,二月癸卯,白虹貫日,青黃暈,五重。占曰:「白虹貫日,近臣為亂,不則諸侯有反者。暈五重,有國者受其祥,天下有兵,破亡其地。」明年,司馬越暴蔑人主。五年,劉聰破京都,帝蒙塵於寇庭。五年三月庚申,日散光,如血下流,所照皆赤。日中有若飛燕者。   愍帝建興二年正月辛未辰時,日隕於地。又有三日相承,出於西方而東行。五年正月庚子,三日並照,虹蜺彌天。日有重暈,左右兩珥。占曰:「白虹,兵氣也。三四五六日俱出並爭,天下兵作,丁巳亦如其數。」又曰:「三日並出,不過三旬,諸侯爭為帝。日重暈,天下有立王。暈而珥,天下有立侯。」故陳卓曰:「當有大慶,天下其三分乎!」三月而江東改元為建武、劉聰、李雄亦跨曹劉疆宇,於是兵連累葉。   元帝太興元年十一月乙卯,日夜出,高三丈,中有赤青珥。四年二月癸亥,日鬥。三月癸未,日中有黑子,辛亥,帝親錄訊囚徒。   永昌元年十月辛卯,日中有黑子。時帝寵幸劉隗,擅威福,虧傷君道,王敦因之舉兵,逼京都,禍及忠賢。   明帝太寧元年正月乙卯朔,日暈無光。癸巳,黃霧四塞。占曰:「君道失明,陰陽昏,臣有陰謀。」京房曰:「下專刑,茲謂分威,蒙微而日不明。」先是,王敦害尚書令刁協、僕射周顗、驃騎將軍戴若思等,是專刑之應。敦既陵上,卒伏其辜。十一月丙子,白虹貫日。史官不見,桂陽太守華包以聞。   成帝鹹和九年七月,白虹貫日。   鹹康元年七月,白虹貫日。二年七月,白虹貫日。自後庾氏專政,由後族而貴,蓋亦婦人擅國之義,故頻年白虹貫日。八年正月壬申,日中有黑子,丙子乃滅。夏,帝崩。   穆帝永和八年,張重華在涼州,日暴赤如火,中有三足為烏,形見分明,五日乃止。十年十月庚辰,日中有黑子,大如雞卵。十一年三月戊申,日中有黑子,大如桃,二枚。時天子幼弱,久不親國政。   昇平三年十月丙午,日中有黑子,大如雞卵。少時而帝崩。   海西公太和三年九月戊辰夜,二虹見東方。四年四月戊辰,日暈,厚密,白虹貫日中。十月乙未,日中有黑子。五年二月辛酉,日中有黑子,大如李。六年三月辛未,白虹貫日,日暈,五重。十一月,桓溫廢帝,即簡文鹹安元年也。   簡文鹹安二年十一月丁丑,日中有黑子。   孝武寧康元年十一月己酉,日中有黑子,大如李。二年三月庚寅,日中有黑子二枚,大如鴨卵。十一月己巳。日中有黑子,大如雞卵。時帝已長,而康獻皇后以從嫂臨朝,實傷君道,故日有瑕也。   太元十三年二月庚子,日中有黑子二,大如李。十四年六月辛卯,日中又有黑子,大如李。二十年十一月辛卯,日中又有黑子。是時會稽王以母弟干政。   安帝隆安元年十二月壬辰,日暈,有背璚。是後不親萬機,會稽王世子元顯專行威罰。四年十一月辛亥,日中有黑子。   元興元年二月甲子,日暈,白虹貫日中。三月庚子,白虹貫日。未幾,桓玄克京都,王師敗績。明年,玄篡位。   義熙元年五月庚午。日有彩珥。六年五月丙子,日暈,有璚。時有廬循逼京都,內外戒嚴。七月,循走。七年七月,五虹見東方。占曰:「天子黜。」其後劉裕代晉。。十年,日在東井,有白虹十餘丈在南干日。災在秦分,秦亡之象。   恭帝元熙二年正月壬辰,白氣貫日,東西有直珥各一丈,白氣貫之交匝。   ○月變   魏文帝黃初四年十一月,月暈北斗。占曰:「有大喪,赦天下。」七年五月,帝崩,明帝既位,大赦天下。   孝懷帝永嘉五年三月壬申丙夜,月蝕,既。丁夜又蝕,既。占曰:「月蝕盡,大人憂。」又曰:「其國貴人死。」   海西公太和四年閏月乙亥,月暈軫,復有白暈貫月北,暈斗柄三星。占曰:「王者惡之。」六年,桓溫廢帝。   安帝隆安五年三月甲子,月生齒。占曰:「月生齒,天子有賊臣,群下自相殘。」桓玄篡逆之征也。   義熙九年十二月辛卯朔,月猶見東方。是謂之仄匿,則侯王其肅。是時劉裕輔政,威刑自己,仄匿之應雲。十一年十一月乙未,月入輿鬼而暈。占曰:「主憂,財寶出。」一曰:「月暈,有赦。」   ○月奄犯五緯   凡月蝕五星,其國皆亡。五星入月,其野有逐相。   魏明帝太和五年十二月甲辰,月犯填星。   青龍二年十月乙丑,月又犯填星。占同上。戊寅,月犯太白,占曰:「人君死,又為兵。」景初元年七月,公孫文懿叛。二年正月,遣宣帝討之。三年正月,天子崩。四年三月已巳,太白與月俱加景晝見,月犯太白。占同上。   景初元年十月丁未,月犯熒惑。占曰:「貴人死。」二年四月,司徒韓既薨。   齊王嘉平元年正月甲午,太白襲月。宣帝奏永寧太后廢曹爽等。   惠帝太安二年十一月庚辰,歲星入月中。占曰:「國有逐相。」十二月壬寅,太白犯月。占曰:「天下有兵。」三年正月乙卯,月犯太白,占同青龍元年。七月,左衛將軍陳葭必v眾奉帝伐成都王,六軍敗績,兵逼乘輿。後二年,帝崩。   元帝太興二年十一月辛巳,月犯熒惑。占曰:「有亂臣。」三年十二月己未,太白入月,在鬥。郭璞曰:「月屬《坎》,陰府法象也。太白金行而犯之,天意若曰,刑理失中,自毀其法。」四年十二月丁亥,月犯歲星,在房。占曰:「其國兵饑,人流亡。」永昌元年三月,王敦作亂,率江荊之眾來攻,敗京都,殺將相。又,鎮北將軍劉隗出奔,百姓並去南畝。困於兵革。四月,又殺湘州刺史、譙王司馬承,鎮南將軍甘卓。   成帝鹹康元年二月乙未,太白入月。四月甲午。月犯太白。四年四月已巳,七月乙巳,月俱奄太白。占曰:「人君死。又為兵,人主惡之。」明年,石季龍之眾大冠沔南,於是內外戒嚴。五年四月辛示,月犯歲星,在胃。占曰:「國饑,人流。」乙未,月犯歲星,在昴。及冬,有沔南、邾城之敗,百姓流亡萬餘家。六年二月乙未,太白入月。占曰:「人主死。」四月甲午,月犯太白。占曰:「人主惡之。」   穆帝永和八年十二月,月在東井,犯歲星。占曰:秦饑,人流亡。」是時兵革連起。十年十一月,月奄填星,在輿鬼。占曰:「秦有兵。」時桓溫伐苻健,健堅壁長安,溫退。十二年八月,桓溫破姚襄。   昇平元年十一月壬午,月奄歲星,在房。占曰:「人饑。」一曰:「豫州有災。」二年閏三月乙亥,月犯歲星,在房。占同上。三年,豫州刺史謝萬敗。三年三月乙酉,月犯太白,在昴。占曰:「人君死。」一曰:「趙地有兵,胡不安。」四年正月,暮容俊卒。五年正月乙丑辰時,月在危宿,奄太白。占曰:「天下靡散。」三月丁未,月犯填星,在軫。占曰:「為大喪。」五月,穆帝崩。七月,慕容恪攻冀州刺史呂護於野王,拔之,護奔走。時桓溫以大眾次宛,聞護敗,乃退。   哀帝興寧元年十月丙戌,月奄太白,在須女。占曰:「天下靡散。」一曰:「災在揚州。」三年,洛陽沒。其後桓溫傾揚州資實北討,敗績,死亡太半。及征袁真,淮南殘破。後慕容及苻堅互來侵境。三年正月乙卯,月奄歲星,在參。占曰:「參,益州分也。」六月,鎮西將軍益州刺史周撫卒。十月,梁州刺史司馬勳入益州以叛。硃序率眾助刺史周楚討平之。   海西太和元年二月丙子,月奄熒惑,在參。占曰:「為內亂,帝不終之征。」一曰:「參,魏地。」五年,慕容為苻堅所滅。   孝武太元十二年二月戊寅,熒惑入月。占曰:「有亂臣死,若有相戮者。」一曰:「女親為政,天下亂。」是時琅邪王輔政,王妃從兄王國寶以姻暱受寵。又陳郡人袁悅昧私苟進,交遘主相,扇揚朋黨。十三年,帝殺悅於市。於是主相有隙,亂階興矣。十三年十二月戊子,辰星入月,在危。占曰:「賊臣欲殺主,不出三年,必有內惡。」是後慕容垂、翟遼、姚萇、苻登、慕容永並阻兵爭強。十四年十二月乙未,月犯歲星。占並同上。十五年,翟遼據司兗,眾軍累討弗克,慕容氏又跨略並冀。七月,旱。八月,諸郡大水,兗州又蝗。十八年正月乙酉,熒惑入月。占曰:「憂在宮中,非賊乃盜也。」一曰:「有亂臣,若有戮者。」二十一年九月,帝暴崩內殿,兆庶宣言,夫人張氏潛行大逆。又,王國寶邪狡,卒伏其辜。十九年四月已巳,月奄歲星,在尾。占曰:「為饑,燕國亡。」二十年,慕容垂遣寶伐魏,反為所破,死者數萬人。二十一年,垂死,國遂衰亡。   安帝隆安元年六月庚午,月奄太白,在太微端門外。占曰:「國受兵。」乙酉,月奄歲星,在東壁。占曰:「為饑,衛地有兵。」二年六月,郗恢遣鄧啟方等以萬人伐慕容寶於滑台,啟方敗。三年九月,桓玄等並舉兵,於是內外戒嚴。四年正月乙亥,月犯填星,在牽牛。占曰:「吳越有兵喪,女主憂。」六月乙未,月又犯填星,在牽牛。十月乙未,月奄歲星,在北河。占曰:「為饑,胡有兵。」其四年五月,孫恩破會稽,殺內史謝琰。後又破高雅之於余姚,死者十七八。七月,太皇太后李氏崩。元興元年,孫恩寇臨海,人眾餓死,散亡殆盡。   元興元年四月辛丑,月奄辰星。七月,大饑,人相食。二年十一月辛巳,月犯熒惑。占悉同上。二年十二月,桓玄篡位,放遷帝、後於尋陽,以永安何皇后為零陵君。三年二月,劉裕盡誅桓氏。三年二月甲辰,月醃歲星於左角。占曰:「天下兵起。」是年二月丙辰,劉裕起義兵,殺桓修等。明年正月,眾軍攻桓振,卒滅諸桓。   義熙元年四月己卯,月犯填星,在東壁。占曰:「其地亡國。」一曰:「貴人死。」七月己未,月奄填星,在東壁。占曰:「其國以伐己。」一曰:「人流。」十月丁巳,月奄填星,在營室。占同上。十一月,荊州刺史魏詠之卒。二年二月,司馬國璠等攻沒弋陽。三年,恆徒揚州刺史王謐薨。四年正月,太保、武陵王遵薨。三月,左僕射孔安國薨。二年十二月丙午,月奄太白,在危。占曰:「齊亡國。」一曰:「強國君死。」五年四月,劉裕大軍北討慕容超,卒滅之。七年六月庚子,月犯歲星,在畢。占曰:「有邊兵,且饑。」八月乙未,月犯歲星,在參。占曰:「益州兵饑。」七月,硃齡石克蜀,蜀人尋反,又討之。八年正月庚戌,月犯歲星,在畢。占同上。九年七月,硃齡石滅蜀。十二年五月五月甲申,月犯歲星,在左角。占曰:「為饑。」十四年四月壬申,月犯填星於張。占曰:「天下有大喪。」其明年,帝崩。   恭帝元熙元年七月,月犯歲星。占悉同上。十二月丁巳,月犯太白於羽林。二年六月,帝遜位,禪宋。   ○五星聚捨   魏明帝太和四年七月壬戌,太白犯歲星。占曰;「太白犯五星,有大兵。」五年三月,諸葛亮以大眾寇天水。時宣帝為大將軍,距退之。   青龍二年二月己未,太白犯熒惑。占曰:「大兵起,有大戰。」是年四月,諸葛亮據渭南,吳亦起兵應之,魏東西奔命。   惠帝元康三年,填星、歲星、太白三星聚於畢昴。占曰:「為兵喪。畢昴,趙地也。」後賈後陷殺太子,趙王廢後,又殺之,斬張華、裴頠,遂篡位,廢帝為太上皇,天下從此遘亂連禍。   永寧二年十一月,熒惑、太白斗於虛危。占曰:「大兵起,破軍殺將。虛危,又齊分也。」十二月,熒惑襲太白於營室。占曰;「天下兵起,亡君之戒。」一曰:「易相。」初,齊王冏之京都,因留輔政,遂專傲無君。是月,成都、河間檄長沙王乂討之,冏、乂交戰,攻焚宮闕,冏兵敗,夷滅。又殺其兄上軍將軍寔以下二千餘人。太安二年,成都又攻長沙,於是公私饑困,百姓力屈。   太安三年正月,熒惑犯歲星。占曰:「有戰。」七月。左衛將軍陳萱^帝伐成都,六軍敗績。   光熙元年九月,填星犯歲星。占曰:「填與歲合,為內亂。」是時司馬越專權,終以無禮破滅,內亂之應也。十二月癸未,太白犯填星。占曰:「為內兵,有大戰。」是後河間王為東海王越所殺。明年正月,東海王越殺諸葛玫等。五月,汲桑破馮嵩,殺東燕王。八月,苟晞大破汲桑。   懷帝永嘉六年七月,熒惑、歲星、太白聚牛、女之間,徘徊進退。案占曰:「牛女,揚州分」,是後兩都傾覆,而元帝中興場土。   建武元年五月癸未,太白、熒惑合於東井。占曰:「金火合曰爍,為喪。」是時愍帝蒙塵於平陽,七月崩於寇庭。   元帝太興二年七月甲午,歲星、熒惑會於東井。八月乙未,太白犯歲星,合在翼。占曰:「為兵饑。」三年六月丙辰,太白與歲星合於房。占同上。永昌元年王敦攻京師,六軍敗績。王敦尋死。   成帝鹹康三年十一月乙丑,太白犯歲星於營室。占曰:「為兵饑。」四年二月,石季龍破幽州,遷萬餘家以南。五年,季龍眾五萬寇沔南,略七千餘家而去。又騎二萬圍陷邾城,殺略五千餘人。四年十二月癸丑,太白犯填星,在箕。占曰:「王者亡地。」七年,慕容皝自稱燕王。七年三月,太白熒惑合於太微中,犯左執法。明年,顯宗崩。八年十二月己酉,太白犯熒惑於胃。占曰:「大兵起。」其後庾翼大發兵,謀伐石季龍,專制上流。   康帝建元元年八月丁未,太白犯歲星,在軫。占曰:「有大兵。」是年石季龍將劉寧寇沒狄道。   穆帝永和四年五月,熒惑入婁,犯填星。占曰:「兵大起,有喪,災在趙。」其年石季龍死,來年冉閔殺石遵及諸胡十萬餘人,其後褚裒北伐,喪眾而薨。六年三月戊戌,熒惑犯歲星。占曰:「為戰。」七年三月戊子,歲星、熒惑合於奎。其年劉顯殺石祗及諸胡帥,中士大亂。十二有年七月丁卯,太白犯填星,在柳。占曰:「周地有大兵。」其年八月,桓溫伐苻健,退,因破姚襄於伊水,定周地。   昇平二年八月戊午,熒惑犯填星,在張。占曰:「兵大起。」三年八月庚午,太白犯填星,在太微中。占曰:「王者惡之。」五年十月丁卯,熒惑犯歲星,在營室。占曰:「大臣有匿謀。」一曰:「衛地有兵。」時桓溫擅權,謀移晉室。   海西公太和元年八月戊午,太白犯歲星,在太微中。三年六月甲寅,太白奄熒惑,在太微端門中。六年,海西公廢。   簡文鹹安二年正月己酉,歲星犯填星,在須女。占曰:「為內亂。」七月,帝崩,桓溫擅權,謀殺侍中王坦之等,內亂之應。   孝武寧康二年十一月癸酉,太白奄熒惑,在營室。占曰:「金火合為爍,為兵喪。」太元元年七月,苻堅伐涼州,破之,虜張天錫。   太元十一年十二月己丑,太白犯歲星。占曰:「為兵饑。」是時河朔未平,兵連在外,冬大饑。十七年九月丁丑,歲星、熒惑、填星同在亢、氐。十二月癸酉,填星去,熒惑、歲星猶合。占曰:「三星合,是謂驚立絕行,內外有兵喪與饑,改立王公。」十九年十月,太白、填星、熒惑辰星合於氐。十二月癸丑,太白犯歲星,在鬥。占曰:「為亂饑,為內兵。斗吳越分。」至隆字元年,王恭等舉兵,顯王國寶之罪,朝廷殺之。是後連歲水旱饑。   安帝隆安元年二月,歲星、熒惑皆入羽林。占曰:「中軍兵起。」四月,王恭等舉兵,內外戒嚴。   元興元年八月庚子,太白犯歲星,在上將東南。占曰:「楚兵饑。」一曰:「災在上將。」二年,桓玄篡位。三年,劉裕盡誅桓氏。二年十月丁丑,太白犯填星,在婁。占同上。三年二月壬辰,太白、熒惑合於羽林。二年十二月,桓玄篡位,放遷帝、後。三年二月,劉裕起義兵,桓玄逼帝東下。   義熙二年十二月丁未,熒惑、太白皆入羽林,又合於壁。三年正月,慕容超寇淮北、徐州,至下邳。八月,遣劉敬宣伐蜀。三年二月癸亥,熒惑、填星、太白、辰星聚於奎、婁、從填星也,徐州分。是時,慕容超僭號於齊,兵連徐兗,連歲寇抄,至於淮泗,姚興、譙縱僭號秦蜀,盧循及魏南北交侵。其五年,劉裕北殄慕容超。其六月辛卯,熒惑犯辰星,在翼。占曰:「天下兵起。」八月己卯,太白奄熒惑。占曰:「有大兵。」其四年,姚略遣眾征赫連勃勃,大為所破。五年四月甲戌,熒惑犯辰星,在東井。占曰:「皆為兵。」十二月辛丑,太白犯歲星,在奎。占曰:「大兵起,魯有兵。」是年四月,劉裕討慕容超。六年二月,滅慕容超於魯地。七年七月丁卯,歲星犯填星,在參。占曰:「歲填合,為內亂。」一曰:「益州戰,不勝,亡地。」是時硃齡石伐蜀,後竟滅之。明年,誅謝混、劉毅。八年七月甲申,太白犯填星,在東井。占曰:「秦有大兵。」九年二月丙午,熒惑、填星皆犯東井。占曰、:「秦有兵。」三月壬辰,歲星、熒惑、填星、太白聚於東井,從歲星也。東井,秦分。十三年,劉裕定關中,其後遂移晉祚。十四年十月癸巳,熒惑入太微,犯西蕃上將,仍順行至左掖門內,留二十日乃逆行。至恭帝元熙元年三月五日,出西蕃上將西三尺許,又順還入太微。時填星在太微,熒惑繞填星成鉤己,其年四月丙戌,從端門出。占曰:「熒惑填星鉤己天庭,天下更紀。」十二月,安帝母弟琅邪王踐阼,是曰恭帝。來年,禪於宋。 ************志第三         天文下(月五星犯列捨 經星變附見 妖星客星 星流隕 雲氣)   ○月五星犯列捨經星變附見   魏文帝黃初四年三月癸卯,月犯心大星。占曰:「心為天王位,王者惡之。」六月甲申,太白晝見。案劉向《五紀論》曰:「太白少陰,弱,不得專行,故以己未為界,不得經天而行。經天則晝見,其占為兵喪,為不臣,為更王;強國弱,小國強。」是時孫權受魏爵號,而稱兵距守。其十二月丙子,月犯心大星。占同上。五年十月乙卯,太白晝見。占同上。又歲星入太微逆行,積百四十九日乃出。占曰:「五星入太微,從右入三十日以上,人主有大憂。」一曰:「有赦至。」七年五月,帝崩,明帝即位,大赦天下。六年五月壬戌,熒惑入太微,至壬申,興歲星相及,俱犯右執法,至癸酉乃出。占曰:「從右入三十日以上,人主有大憂。」又曰:「月、五星犯左右執法,大臣有憂。」一曰:「執法者誅,金、火尤甚。」十一月,皇子東武陽王鑒薨。七年正月,驃騎將軍曹洪免為庶人。四月,征南大將軍夏侯尚薨。五月,帝崩。《蜀記》稱明帝問黃權曰:「天下鼎立,何地為正?」對曰:「當驗天文。往者熒惑守心而文帝崩,吳、蜀無事,此其征也。」案三國史並無熒惑守心之文,疑是入太微。八月,吳遂圍江夏,寇襄陽,大將軍宣帝救襄陽,斬吳將張霸等,兵喪更王之應也。   明帝太和五年五月,熒惑犯房。占曰:「房四星,股肱臣將相位也,月、五星犯守之,將相有憂。」其七月,車騎將軍張郃追諸葛亮,為亮所害。十二月,太尉華歆薨。其十一月乙酉,月犯軒轅大星。占曰:「女主憂。」六年三月乙亥,月又犯軒轅大星。十一月寅,太白晝見南鬥,遂歷八十餘日,恆見。占曰:「吳有兵。」明年,孫權遣張彌等將兵萬人,錫授公孫文懿為燕王,文懿斬彌等,虜其眾。青龍三年正月,太后郭氏崩。   青龍三年三月辛卯,月犯輿鬼。輿鬼主斬殺。占曰:「人多病,國有憂。」又曰:「大臣憂。」是年夏及冬,大疫。四年五月,司徒董昭薨。其五月丁亥,太白晝見,積三十餘日。以晷度推之,非秦魏,則楚也。是時,諸葛亮據渭南,宣帝與相持;孫權寇合肥,又遣陛議、孫韶等人淮沔,天子親東征。蜀本秦地,則為秦魏及楚兵悉起矣。其七月己巳,月犯楗閉。占曰:「有火災。」三年七月,崇華殿災。三年六月丁未,填星犯井鉞。戊戌,太白又犯之。占曰:「凡月、五星犯井鉞,悉為兵災。」一曰:「斧鉞用,大臣誅。」七月己丑,填星犯東井距星。占曰:「填星入井,大人憂。」行近距,為行陰。其占曰:「大水,五穀不成。」景初元年夏,大水,傷五穀。其年十月壬申,太白晝見,在尾,歷二百餘日,恆晝見。占曰:「尾為燕,有兵。」十二月戊辰,月犯鉤鈐。占曰:「王者憂。」四年閏正月己巳,填星犯井鉞。三月癸卯,填星犯東井。己巳,太白與月加景晝見。五月壬寅,太白犯畢左股第一星。占曰:「畢為邊兵,又主刑罰。」九月,涼州塞外胡阿畢師使侵犯諸國,西域校尉張就討之,斬首捕虜萬計。其年七月甲寅,太白犯軒轅大星。占曰:「女主憂。」景初元年,皇后毛氏崩。   景初元年二月乙酉,月犯房第二星。占曰:「將軍有憂。」其七月,司徒陳矯薨。二年四月,司徒韓暨薨。其七月辛卯,太白晝見,積二百八十餘日。時公孫文懿自立為燕王,署置百官,發兵距守,宣帝討滅之。二年二月己丑,月犯心距星,又犯中央大星。五月乙亥,月又犯心距星及中央大星。案占曰:「王者惡之。犯前星,太子有憂。」三年正月,帝崩。太子立,卒見廢。其年十月甲午,月犯箕。占曰:「將軍死。」正始元年四月,車騎將軍黃權薨。其閏十一月癸丑,月犯心中央大星。   少帝正始元年四月戊午,月犯昴東頭第一星。十月庚寅,月又犯昴北斗四星。占曰:「月犯昴,胡不安。」二年六月,鮮卑阿妙兒等寇西方,敦煌太守王延破之,斬二萬餘級。三年,又斬鮮卑大師及千餘級。二年九月癸酉,月犯輿鬼西北星。三年二月丁未,又犯西南星。占曰:「有錢令。」一曰:「大臣憂。」三年三月,太尉滿寵薨。四年正月,帝加元服,賜群臣錢各有差。四年十月、十一月,月再犯井鉞。是月,宣帝討諸葛恪,恪棄城走。五年二月,曹爽征蜀。五年十一月癸巳,填星犯亢距星。占曰:「諸侯有失國者。」七年七月丁丑,月犯左角。占曰:「天下有兵,左將軍死。」七月乙亥,熒惑犯畢距星。占曰;「有邊兵。」一曰:「刑罰用。」九年正月辛亥,月犯亢南星。占曰:「兵起。」一曰:「將軍死。」七月癸丑,填星犯楗閉。占曰:「王者不宜出宮下殿。」嘉平元年,天子謁陵,宣帝奏誅曹爽等。天子野宿,於是失勢。   嘉平元年六月壬戌,太白犯東井距星。占曰:「國失政,大臣為亂。」四月辛巳,太白犯輿鬼。占曰:「大臣誅。」一曰:「兵起。」二年三月己未,太白又犯井距星。三年七月,王凌與楚王彪有謀,皆伏誅,人主遂卑。   吳孫權赤烏十三年夏五月,日北至,熒惑逆行,入南鬥。秋七月,犯魁第三星而東。《漢晉春秋》云「逆行」。案占:「熒惑入南鬥,三月吳王死。」一曰:「熒惑逆行,其地有死君。」太元二年,權薨,是其應也,故《國志》書於吳。是時,王凌謀立楚王彪,謂「斗中有星,當有暴貴者」,以問知星人浩詳。詳疑有故,欲悅其意,不言吳有死喪,而言「淮南楚分,吳楚同占,當有王者興」,故凌計遂定。   嘉平二年十二月丙申,月犯輿鬼。三年四月戊寅,月犯東井。五月甲寅,月犯亢距星。占曰:「將軍死。」一曰:「為兵。」是月,王凌、楚王彪等誅。七月,皇后甄氏崩。四年三月,吳將為寇,鎮東將軍諸葛誕破走之。其年七月己巳,月犯輿鬼。九月乙巳,又犯之。十月癸未,熒惑犯亢南星。占曰:「臣有亂。」四年十一月丁未,月又犯鬼積屍。五年六月戊午,太白犯角。占曰:「群臣有謀,不成。」庚辰,月犯箕星。占曰:「將軍死。」七月,月犯井鉞。丙午,月又犯鬼西北星。占曰:「國有憂。」十一月癸酉,月犯東井距星。占曰:「將軍死。」正元元年正月,鎮東將軍毋丘儉、揚州刺史文欽反,兵俱敗,誅死。二月,李豐及弟翼、後父張緝等謀亂,事洩,悉誅,皇后張氏廢。九月,帝廢為齊王。蜀將姜維攻隴西,車騎將軍郭淮討破之。   高貴鄉公正元二年二月戊午,熒惑犯東井北轅西頭第一星。甘露元年七月乙卯,熒惑犯東井鉞星。壬戌,月又犯鉞星。八月辛亥,月犯箕。   吳廢孫亮太平元年九月壬辰,太白犯南鬥,《吳志》所書也。占曰:「太白犯鬥,國有兵,大臣有反者。」其明年,諸葛誕反。又明年,孫綝廢亮。吳魏並有兵事也。   甘露元年九月丁巳,月犯東井。二年六月己酉,月犯心中央大星。八月壬子,歲星犯井鉞。九月庚寅,歲星逆行,乘井鉞。十月丙寅,太白犯亢距星。占曰:「逆臣為亂,人君憂。」景元元年五月,有成濟之變及諸葛誕誅,皆其應也。二年三月庚子,太白犯東井。占曰:「國失政,大臣為亂。」是夜,歲星又犯東井。占曰:「兵起。」至景元元年,高貴鄉公敗。三年八月壬辰,歲星犯輿鬼鑕星。占曰:「斧鑕用,大臣誅。」四年四月甲申,歲星又犯輿鬼東南星。占曰:「鬼東南星主兵,木入鬼,大臣誅。」景元元年,殺尚書王經。   元帝景元元年二月,月犯建星。案占:「月五星犯建星,大臣相譖。」是後鍾會、鄧艾破蜀,會譖艾。二年四月,熒惑入太微,犯右執法。占曰:「人主有大憂。」一云:「大臣憂。」四年十月,歲星守房。占曰:「將相憂。」一云:「有大赦。」明年,鄧艾、鍾會皆夷滅,赦蜀土。五年,帝遜位。   武帝咸寧四年九月,太白當見不見。占曰:「是謂失捨,不有破軍,必有亡國。」是時羊祜表求伐吳,上許之。五年十一月,兵出,太白始夕見西方。太康元年三月,大破吳軍,孫皓面縛請罪,吳國遂亡。   太康八年三月,熒惑守心。占曰:「王者惡之。」太熙元年四月乙酉,帝崩。   惠帝元康三年四月,熒惑守太微六十日。占曰:「諸侯三公謀其上,必有斬臣。」一曰:「天子亡國。」是春太白守畢,至是百餘日。占曰:「有急令之憂。」一曰:「相死。」又為邊境不安。後賈後陷殺太子。六年十月乙未,太白晝見。九年六月,熒惑守心。占曰:「王者惡之。」八月,熒惑入羽林。占曰:「禁兵大起。」其後,帝見廢為太上皇,俄而三王起兵討趙王倫,倫悉遣中軍兵相距累月。   永康元年三月,中台星坼,太白晝見。占曰:「台星失常,三公憂。太白晝見,為不臣。」是月,賈後殺太子,趙王倫尋廢殺後,斬司空張華。其五月,熒惑入南鬥。占曰:「宰相死,兵大起。鬥,又吳分野。」是時,趙王倫為相,明年,篡位,三王興師誅之。太安二年,石冰破揚州。其八月,熒惑入箕。占曰:「人主失位,兵起。」明年趙王倫篡位,改元。二年二月,太白出西方,逆行入東井。占曰:「國失政,大臣為亂。」是時,齊王冏起兵討趙王倫,倫滅,冏擁兵不朝,專權淫奢,明年,誅死。   永寧元年,自正月至於閏月,五星互經天,縱橫無常。《星傳》曰:「日陽,君道也;星陰,臣道也。日出則星亡,臣不得專也。晝而星見午上者為經天,其占『為不臣,為更王』。」今五星悉經天,天變所未有也。石氏說曰:「辰星晝見,其國不亡則大亂。」是後,台鼎方伯,互執大權,二帝流亡,遂至六夷更王,迭據華夏,亦載籍所未有也。其四月,歲星晝見。五月,太白晝見。占同前。七月,歲星守虛危。占曰:「木守虛危,有兵憂。虛危,齊分。」一曰:「守虛,饑;守危,徭役煩多,下屈竭。」辰星入太微,占曰「為內亂」,一曰「群臣相殺」。太白守右掖門,占曰:「為兵,為亂,為賊。」八月戊午,填星犯左執法,又犯上相,占曰「上相憂」。熒惑守昴,占曰「趙魏有災」。辰星守輿鬼,占曰「秦有災」。九月丁未,月犯左角。占曰:「人主憂。」一曰:「左衛將軍死,天下有兵。」二年四月癸酉,歲星晝見。占曰:「為臣強。」初,齊王冏定京都,因留輔政,遂專傲無君。是月,成都、河間檄長沙王乂討之,冏乂交戰,攻焚宮闕,冏兵敗,夷滅。又殺其兄上軍將軍寔以下二十餘人。太安二年,成都攻長沙,於是公私饑困,百姓力屈。   太安二年二月,太白入昴。占曰:「天下擾,兵大起。」七月,熒惑入東井。占曰:「兵起,國亂。」是秋,太白守太微上將。占曰:「上將以兵亡。」是年冬,成都、河間攻洛陽。八月,長沙王奉帝出距二王。三年正月,東海王越執長沙王乂,張方又殺之。三年正月,熒惑入南鬥,占同永康。七月,左衛將軍陳葡v眾奉帝伐成都,六軍敗績,兵逼乘輿。是時,天下盜賊群起,張昌尤盛。   永興元年七月庚申,太白犯角、亢,經房、心,歷尾、箕。九月,入南鬥。占曰:「犯角,天下大戰;犯亢,有大兵,人君憂;入房心,為兵喪;犯尾箕,女主憂。」一曰:「天下大亂。入南鬥,有兵喪。」一曰:「將軍為亂。其所犯守,又兗、豫、幽、冀、揚州之分野。」是年七月,有蕩陰之役。九月,王浚殺幽州刺史和演,攻鄴,鄴潰,於是兗豫為天下兵沖。陳敏又亂揚土。劉元海、石勒、李雄等並起微賤,跨有州郡。皇后羊氏數被幽廢。皆其應也。二年四月丙子,太白犯狼星。占曰:「大兵起。」九月,歲星守東井。占曰:「有兵,井又秦分野。」是年,苟晞破公師籓,張方破范陽王猇,關西諸將攻河間王顒,顒奔走,東海王迎殺之。   光熙元年四月,太白失行,自翼入尾、箕。占曰:「太白失行而北,是謂反生。不有破軍,必有屠城。」五月,汲桑攻鄴,魏郡太守馮嵩出戰,大敗,桑遂害東燕王騰,殺萬餘人,焚燒魏時宮室皆盡。其九月丁未,熒惑守心。占曰:「王者惡之。」己亥,填星守房、心。占曰:「填守房,多禍喪;守心,國內亂,天下赦。」是時,司馬越專權,終以無禮破滅,內亂之應也。十一月,帝崩,懷帝即位,大赦天下。   懷帝永嘉元年十二月丁亥,星流震散。按劉向說,天官列宿,在位之象;其眾小星無名者,眾庶之類。此百官眾庶將流散之象也。是後天下大亂,百官萬姓,流移轉死矣。二年正月庚午,太白伏不見,二月庚子,始晨見東方,是謂當見不見,占同上條。其後破軍殺將,不可勝數,帝崩虜庭,中夏淪覆。三年正月庚子,熒惑犯紫微。占曰:「當有野死之王,又為火燒宮。」是時太史令高堂沖奏,乘興宜遷幸,不然必無洛陽。五年六月,劉曜、王彌入京都,焚燒宮廊,執帝歸平陽。三年,填星久守南鬥。占曰:「填星所居久者,其國有福。」是時,安東將軍、琅邪王始有揚土。其年十一月,地動,陳卓以為是地動應也。五年十月,熒惑守心。六年六月丁卯,太白犯太微。占曰:「兵入天子庭,王者惡之。」七月,帝崩於寇庭,天下行服大臨。   元帝太興元年七月,太白犯南鬥。占曰:「吳越有兵,大人憂。」二年二月甲申,熒惑犯東井。占曰:「兵起,貴臣相戮。」八月己卯,太白犯軒轅大星。占曰:「後宮憂。」三年五月己戊子,太白入太微,又犯上將星。占曰:「天子自將,上將誅。」九月,太白犯南鬥。十月己亥,熒惑在東井,居五諸侯南,踟躕留積三十日。占曰:「熒惑守井二十日以上,大人憂。守五諸侯,諸侯有誅者。」永昌元年三月,王敦率江荊之眾來攻京都,六軍距戰,敗績,人主謝過而已。於是殺護軍將軍周顗、尚書令刁協、驃騎將軍戴若思。又,鎮北將軍劉隗出奔。四月,又殺湘州刺史譙王司馬承、鎮南將軍甘卓。閏十二月,帝崩。   明帝太寧三年正月,熒惑逆行,入太微。占曰:「為兵喪,王者惡之。」閏八月,帝崩。後二年,蘇峻反,攻焚宮室,太后以憂逼崩,天子幽劫於石頭城,遠近兵亂,至四年乃息。   成帝鹹和六年正月丙辰,月入南鬥。占曰:「有兵。」是月,石勒殺略婁、武進二縣人。明年,石勒眾又抄略南沙、海虞。其十一月,熒惑守胃昴。占曰:趙魏有兵。」八年七月,石勒死,石季龍自立。是時,雖二石僭號,而其強弱常占於昴,不關太微、紫宮也。八年三月己巳,月入南鬥。與六年占同。其年七月,石勒死,彭彪以譙,石生以長安,郭權以秦州並歸順。於是遣督護喬球率眾救彪,彪敗,球退。又,石季龍、石斌攻滅生、權。其七月,熒惑入昴。占曰:「胡王死。」一曰:「趙地有兵。」是月,石勒死,石季龍多所攻沒。八月,月又犯昴。占曰:「胡不安。」九年三月己亥,熒惑入輿鬼,犯積屍。占曰:「兵在西北,有沒軍死將。」六月、八月,月又犯昴。是時,石弘雖襲勒位,而石季龍擅威橫暴,十一月廢弘自立,遂幽殺之。   鹹康元年二月己亥,太白犯昴。占曰:「兵起,歲中旱。」四月,石季龍略騎至歷陽,加司徒王道大司馬,治兵列戍衝要。是時,石季龍又圍襄陽。六月,旱。其年三月丙戌,月入昴。占曰:「胡王死。」八月戊戌,熒惑入東井。占曰:「無兵,兵起;有兵,兵止。」十一月,月犯昴。二年正月辛亥,月犯房南第二星。八月,月又犯昴。九月庚寅,太白犯南鬥,因晝見。占曰:「斗為宰相,又揚州分,金犯之,死喪之象。晝見,為不臣,又為兵喪。」其後,石季龍僭稱天王,發眾七萬;四年二月自隴西攻殺段遼於薊,又襲慕容皝於棘城,不克,皝擊破其將麻秋,並虜段遼殺之。三年七月己酉,月犯房上星。八月,熒惑入輿鬼,犯積屍。甲戌,月犯東井距星。九月戊子,月犯建星。四年四月己巳,太白晝見,在柳。占曰:「為兵,為不臣。」明年,石季龍大寇沔南,於是內外戒嚴。其五月戊戌,熒惑犯右執法。占曰:「大臣死,執政者憂。」九月,太白又犯右執法。案占:「五星災同,金火尤甚。」十一月戊子,太白犯房上星。占曰:「上相憂。」五年四月乙未,月犯畢距星。占曰:「兵起。」七月己酉,月犯房上星。占曰:「將相憂。」是月庚申,丞相王導薨,庾冰代輔政。八月,太尉郗鑒薨。又有沔南邾城之敗,百姓流亡萬餘家。六年正月,征西大將軍庾亮薨。六年三月甲辰,熒惑犯太微外將星。占曰:「上將憂。」四月丁丑,熒惑犯右執法。占曰:「執政者憂。」六月乙亥,月犯牽牛中央星。占曰:「大將憂。」是時,尚書今何充為執法,有譴,欲避其咎,明年求為中書今。其四月丙午,太白犯畢距星。占曰:「兵革起。」一曰:「女主憂。」六月乙卯,太白犯軒轅大星。占曰:「女主憂。」七年三月,皇后杜氏崩。七年三月壬午,月犯房。四月己丑,太白入輿鬼。五月,太白晝見。八月辛丑,月犯輿鬼。八年六月,熒惑犯房上第二星。占曰:「次相憂。」八月壬寅,月犯畢。占曰:「下犯上,兵革起。」十月,月又掩畢大星。占同上。其建元二年,車騎將軍庾冰薨。庾翼大發兵,謀伐石季龍,專制上流,朝廷憚之。   康帝建元元年正月壬午,太白入昴。占曰:「趙地有兵。」又曰:「天下兵起。」四月乙酉,太白晝見。是年,石季龍殺其子邃,又遣將寇沒狄道,及屯薊東,謀慕容皝。二年,歲星犯天關。安西將軍庾翼與兄冰書曰:「歲星犯天關,占雲關梁當分。比來江東無他故,江道亦不艱難,而石季龍頻年再閉關,不通信使,此復是天公憒憒,無皁白之征也。」其閏月乙酉,太白犯鬥。占曰:「為喪,天下受爵祿。」九月,帝崩,太子立,大赦,賜爵。   穆帝永和元年正月丁丑,月入畢。占曰:「兵大起。」戊寅,月犯天關。占曰:「有亂臣更天子之法。」五月辛巳,太白晝見,在東井。占曰:「為臣強,秦有兵。」六月辛丑,月入太微,犯屏西南星。占曰:「輔臣有免罷者。」七月、八月,月皆犯畢。占同上。己未,月犯輿鬼。占曰:「大臣有誅。」九月庚戌,月又犯畢。是年初,庾翼在襄陽。七月,翼疾將終,輒以子爰之為荊州刺史,代己任。爰之尋被廢。明年,桓溫又輒率眾伐蜀,執李勢,送至京都。蜀本秦地也。二年二月壬子,月犯房上星。四月丙戎,月又犯房上星。八月壬申,太白犯左執法。三年正月壬午,月犯南斗第五星。占曰:「將軍死,近臣去。」五月壬申,月犯南斗第四星,因入魁。占曰:「有兵。」一曰:「有大赦。」六月,月犯東井距星。占曰:「將軍死,國有憂。」戍戌,月犯五諸侯。占曰:「諸侯有誅。」九月庚寅,太白犯南斗第五星。占曰:「為喪,為兵。」四年七月丙申,太白犯左執法。甲寅,月犯房。丁巳,月入南鬥,犯第二星。乙丑,太白犯左執法。占悉同上。十月甲辰,月犯亢。占曰:「兵起,將軍死。」十一月戊戌,月犯上將星。三年六月,大赦。是月,陳逵征壽春,敗而還。七月,氐蜀余寇反,亂益土。九月,石季龍伐涼州。五年,征北大將軍褚裒卒。四年四月,太白入昴,是時,戎晉相侵,趙地連兵尤甚。七月,太白犯軒轅。占曰:「在趙,及為兵喪。」甲寅,月犯房。十月甲戊戌,月犯亢。占曰:「兵起,將軍死。」八月,石季龍太子宣殺第韜,宣亦死。其十一月戊戌,月犯上將星。五年正月,石季龍僭號稱皇帝,尋死。五年四月丁未,太白犯東井。占曰:「秦有兵。」九月戊戌,太白犯左角。占曰:「為兵。」十月,月犯昴。占曰:「胡有憂,將軍死。」是年八月,褚裒北徵兵敗。十月,關中二十餘舉兵內附。石遵攻沒南陽。十一月,冉閔殺石遵,又盡殺胡十餘萬人,於是趙魏大亂。十二月,褚裒薨。八年,劉顯、苻健、慕容俊並僭號。殷浩北伐,敗績,見廢。六年二月辛酉,月犯心大星。占曰:「大人憂,又豫州分野也。」丁丑,月犯房。占曰:「將相憂。」六月已丑月犯昴。占同上。乙未,月犯五諸侯。占同上。七月壬寅,月始出西方,犯左角。占曰:「大將軍死。」一曰:「天下有兵。」丁未,月犯箕。占曰:「將軍死。」丙寅,熒惑犯鉞星。占曰:「大臣有誅。」八月辛卯,月犯左角。太白晝見,在南鬥。月犯右執法。占並同上。是歲,司徒蔡謨免為庶人。七年二月,太白犯昴。占同上。三月乙卯,熒惑入輿鬼,犯積屍。占曰:「貴人有憂。」五月乙未,熒惑犯軒轅大星。占曰:「女主憂。」太白入畢口,犯左股。占曰:「將相當之。」六月乙亥,月犯箕。占曰:「國有兵。」丙子,月犯鬥。丁丑,熒惑入太微,犯右執法。八月庚午,太白犯軒轅。戊子,太白犯右執法。占悉同上。七年,劉顯殺石祗及諸將帥,山東大亂,疾疫死亡。八年三月戊戌,月犯軒轅大星。癸丑,月入南鬥,犯第二星。五月,月犯心星。六月癸酉,月犯房。七月壬子,歲星犯東井距星。占曰:「內亂兵起。」八月戊戌,熒惑入輿鬼。占曰:忠臣戮死。」丙辰,太白入南鬥,犯第四星。占曰:「將為亂。」一曰:「丞相免。」九年二月乙巳,月入南鬥,犯第三星。三月戊辰,月犯房。八月,歲星犯輿鬼東南星。占曰:「兵起。」是時,帝幼沖,母后稱制,將相有隙,兵革連起,慕容俊僭號稱燕王,攻伐不休。十年正月乙卯,月蝕昴星。占曰:「趙魏有兵。」癸酉,填星奄鉞星。占曰:「斧鉞用。」二月甲申,月犯心大星。占曰:「王者惡之。」七月庚午,太白晝見。晷度推之,災在秦鄭。九月辛酉,太白犯左執法。是時,桓溫擅命,朝臣多見迫脅。四月,溫伐苻健,破其嶢柳軍。十二月,慕容恪攻齊。十一年三月辛亥,月奄軒轅。占同上。四月庚寅,月犯牛宿南星。占曰:「國有憂。」八月己未,太白犯天江。占曰:「河津不通。」十二年六月庚子,太白晝見,在東井。占如上。己未,月犯鉞星。八月癸酉,月奄建星。九月戊寅,熒惑入太微,犯西蕃上將星。十一月丁丑,熒惑犯太微東蕃上相星。十二年十一月,齊城陷,執段龕,殺三千餘人。永和三年,鮮卑侵略河、冀。昇平元年,慕容俊遂據臨漳,盡有幽、並、青、冀之地。緣河諸將奔散,河津隔絕。時權在方伯,九服交兵。   昇平元年四月壬子,太白入輿鬼。丁亥,月奄井南轅西頭第二星。占曰:「秦地有兵。」一曰:「將死。」六月戊戌,太白晝見,在軫。占同上。軫是楚分野。壬子,月犯畢。占曰:「為邊兵。」七月辛巳,熒惑犯天江。占曰:「河津不通。」十一月,歲星犯房。占曰:「豫州有災。」其年五月,苻堅殺苻生而立。十二月,慕容JI入屯鄴。二年八月,豫州刺史謝奕薨。二年二月辛卯,填星犯軒轅大星。占曰:「人主惡之。」甲午,月犯東井。六月辛酉,月犯房。十月己未,太白犯哭星。占曰:「有大哭泣。」三年正月壬辰,熒惑犯楗閉星。案占曰:「人主憂。」三月乙酉,熒惑逆行犯鉤鈐。案占:「王者惡之。」六月,太白犯東井。七月乙酉,熒惑犯天江。丙戌,太白犯輿鬼。占悉同上。戊子,月犯牽牛中央大星。占曰:「牽牛,天將也。犯中央大星,將軍死。」八月丁未,太白犯軒轅大星。甲子,月犯畢大星。占曰:「為邊兵。」一曰:下犯上。三年十月,諸葛攸舟軍入河,敗績。豫州刺史謝萬入穎,眾潰而歸,萬除名。十一月,司徒會稽王以郗曇、謝萬二鎮敗,求自敗,求自貶三等。四年正月,慕容俊死,子代立。慕容恪殺其尚書令陽騖等。四年正月乙亥,月犯牽牛中央大星。六月辛亥,辰星犯軒轅。占曰:「女主憂。」己未,太白入太微右掖門,從端門出。占曰:「貴奪勢。」一曰:「有兵。」又曰:「出端門,臣不臣。」八月戊申,太白犯氐。占曰:「國有憂。」丙辰,熒惑犯太微西蕃上將星。九月壬午,太白入南鬥口,犯第四星。占曰:「為喪,有赦,天下受爵祿。」十二月甲寅,熒惑犯房。丙寅,太白晝見。庚寅,月犯健閉,占曰:「人君惡之。」五年正月乙巳,填星逆行,犯太微。五月壬寅,月犯太微。庚戌,月犯建星。占曰:「大臣相謀。」是時,殷浩敗績,卒致遷徙。其月辛亥,月犯牽牛宿。占曰:「國有憂。」六月癸亥,月犯氐東北星。占曰:「大將當之。」五年正月,北中郎將郗曇薨。五月,帝崩,哀帝立,大赦,賜爵,褚後失勢。七月,慕容恪攻冀州刺史呂護於野王,護奔滎陽。是時,桓溫以大眾次宛,聞護敗,乃退。五年六月癸酉,月奄氐東北星。占曰:「大將軍當之。」九月乙酉,月奄畢。占曰:「有邊兵。」十月丁未,月犯畢大星。占曰:「下犯上。」又曰:「有邊兵。」八月,范汪廢。隆和元年,慕容遣將寇河陰。   哀帝興寧三年七月庚戌,月犯南鬥。占曰:「女主憂。」歲星犯輿鬼。占曰:「人君憂。」十月,太白晝見,在亢。占曰:「亢為朝廷,有兵喪,為臣強。」明年五月,皇后庾氏崩。   海西太和二年正月,太白入昴。五年,慕容為苻堅所滅,又據司、冀、幽、並四州。六年閏月,熒惑守太微端門。占曰:「天子亡國。」又曰:「諸侯三公謀其上。」一曰:「有斬臣。」辛卯,月犯心大星。占曰:「王者惡之。」十一月,桓溫廢帝,並奏誅武陵王,簡文不許,溫乃徙之新安,皆臣強之應也。   簡文鹹安元年十二月辛卯,熒惑逆行入太微,二年三月猶不退。占曰:「國不安,有憂。」是時,帝有桓溫之逼。二年五月丁未,太白犯天關。占曰:「兵起。」歲星形色如太白。占曰:「進退如度,奸邪息;變色亂行,主無福。歲星於仲夏當細小而不明,此其失常也。又為臣強。」六月,太白晝見,在七星。乙酉,太白犯輿鬼。占曰:「國有憂。」七月,帝崩,桓溫以兵威擅權,將誅王坦之等,內外迫脅。又,庾希入京城,盧悚入宮,並誅滅之。   孝武寧康元年正月戊申,月奄心大星。案上曰:「災不在王者,則在豫州。」一曰:「主命惡之。」三月丙午,月奄南斗第五星。占曰:「大臣憂,有死亡。」一曰:「將軍死。」七月,桓溫薨。九月癸巳,熒惑入太微。是時,女主臨朝,政事多缺。二年閏月己未,月奄牽牛南星。占曰:「左將軍死。」十二月甲申,太白晝見,在氐。氐,兗州分野。三年五月丙午,北中郎將五坦之薨。三年六月辛卯,太白犯東井。占曰:「秦地有兵。」九月戊申,熒惑奄左執法。占曰:「執法者死。」太元元年,苻堅破涼州。二年十月,尚書令王彪之卒。太元元年四月丙戌,熒惑犯南斗第三星。丙申,又奄第四星。占曰:「兵大起,中國饑。」一曰:「有赦。」八月癸酉,太白晝見,在氐。氐,兗州分野。九月,熒惑犯哭泣星,遂入羽林。占曰:「天子有哭泣事,中軍兵起。」十一月己未,月奄氐角。占曰:「天下有兵。」一曰:「國有憂。」二年二月,熒惑守羽林。占曰:「禁兵大起。」九月壬午,太白晝見,在角。角,兗州分野。昇平元年五月,大赦。三年八月,秦人寇樊、鄧、襄陽、彭城。四年二月,襄陽陷,硃序沒。四月,魏興陷,賊聚廣陵、三河,眾五六萬。於是諸軍外次衝要,丹陽尹屯衛京都。六月,兗州刺史謝玄討賊,大破之。是時,中外連兵,比年荒儉。四年十一月丁巳,太白犯哭星。占曰:「天子有哭泣事。」五年七月丙子,辰星犯軒轅。占曰:「女主當之。」九月癸未,皇后王氏崩。六年九月丙子。太白晝見。七年十一月,太白又晝見,在鬥。占曰:「吳有兵喪。」八年四月甲子,太白又晝見,在參。占曰:「魏有兵喪。」是月,桓沖征沔漢,楊亮伐蜀,並拔城略地。八月,苻堅自將,號百萬,九月,攻沒壽陽。十月,劉牢之破苻堅將梁成,斬之,殺獲萬餘人。謝玄等又破苻堅於淝水,斬其弟融,堅大眾奔潰。九年六月,皇太后褚氏崩。八月,謝玄出屯彭城,經略中州矣。九年七月丙戌,太白晝見。十一月丁巳,又晝見。十年四月乙亥,又晝見於畢昴。占曰:「魏國有兵喪。」是時苻堅大眾奔潰,趙魏連兵相攻,堅為姚萇所殺。十一年三月戊申,太白晝見,在東井。占曰:「秦有兵,臣強。」六月甲申,又晝見於輿鬼。占曰:「秦有兵。」時魏、姚萇、苻登連兵,相征不息。甲午,歲星晝見,在胃。占曰:「魯有兵,臣強。」十二年,慕容垂寇東阿,翟遼寇河上,姚萇假號安定,苻登自立隴上,呂光竊據涼土。十二年六月癸卯,太白晝見,在柳。十月庚午,太白晝見,在鬥。十三年正月丙戌,又晝見。十二月,熒惑在角亢,形色猛盛。占曰:「熒惑失其常,吏且棄其法,諸侯亂其政。」自是後,慕容垂、翟遼、姚萇、苻登、慕容永並阻兵爭強。十四年正月,彭城妖賊又稱號於皇丘,劉牢之破滅之。三月,張道破合鄉,圍泰山,向欽之擊走之。是年,翟遼又攻沒滎陽,侵略陳項。於時政事多弊,君道陵遲矣。十四年四月乙巳,太白晝見於柳。六月辛卯,又晝見於翼。九月丙寅,又晝見於軫。十二月,熒惑入羽林。占並同上。十五年,翟遼掠司兗,眾軍累討不克,慕容垂又跨略並、冀等州。七月,旱。八月,諸郡大水,兗州又蝗。十五年九月癸未,熒惑入太微。十月,太白入羽林。十六年四月癸卯朔,太白晝見。十一月癸巳,月奄心前星。占曰:「太子憂。」是時,太子常有篤疾。十七年七月丁丑,太白晝見。十月丁酉,又晝見。十八年六月,又晝見。十九年五月,又晝見於柳。六月辛酉,又晝見於輿鬼。九月,又見於軫。二十年六年,熒惑入天囷。占曰:「大饑。」七月丁亥,太白晝見,在太微。占曰:「太白入太微,國有憂。晝見為兵喪。」十二月己巳,月犯楗閉及東西鹹。占曰:「楗閉司心腹喉舌,東西鹹主陰謀。」二十一年二月壬申,太白晝見。三月癸卯,太白連晝見,在羽林。占曰:「有強臣,有兵喪,中軍兵起。」三月,太白晝見於胃。占曰:「中軍兵起。」四月壬午,太白入天囷。占曰:「為饑。」六月,歲星犯哭泣星。占曰:「有哭泣事。」是年九月,帝崩。隆安元年,王恭等舉兵脅朝廷,於是內外戒嚴,殺王國寶以謝之。又連歲水旱,三方動,眾人饑。   安帝隆安元年正月癸亥,熒惑犯哭泣星。占曰:「有哭泣事。」四月丁丑,太白晝見,在東井。占曰:「秦有兵喪。」六月,姚興攻洛陽,郗恢遣兵救之。冬姚萇死,子略代立。魏王圭即位於中山。其八月,熒惑守井鉞。占曰:「大臣有誅。」二年六月戊辰,攝提移度失常。歲星晝見,在胃,兗州分野。是年六月,郗恢遣鄭啟方等以萬人伐慕容寶於滑台,敗而還。閏月,太白晝見,在羽林。丁丑,月犯東上相。三年五月辛酉,月又奄東上相。辛未,辰星犯軒轅大星。占悉同上。二年九月,庾楷等舉兵,表誅王愉等,於是內外戒嚴。三年六月,洛陽沒於冠。桓玄破荊州,雍州殺殷仲堪等。孫恩聚眾攻沒會稽,殺內史。四年六月辛酉,月犯哭泣星。五年正月,太白晝見。自去年十二月在斗晝見,至於是月乙卯。案占:「災在吳越。」七月癸亥,大角星散搖五色。占曰:「王者流散。」丁卯,月犯天關。占曰:「王者憂。」九月庚子,熒惑犯少微,又守之。占曰:「處士誅。」十月甲子,月犯東次相。其年七月,太皇太后李氏崩。十月,妖賊大破高雅之於余姚,死者十七八。五年,孫恩攻侵郡縣,殺內史,至京口,進軍蒲洲,於是內外戒嚴。恩遣別將攻廣陵,殺三千餘人,退據郁洲,是時劉裕又追破之。九月,桓玄表至,逆旨陵上。十月,司馬元顯大治水軍,將以伐玄。元興元年正月,盧循自稱征虜將軍,領孫恩餘眾,略有永嘉、晉安之地。二月,帝戎服遣西軍。三月,桓玄,克京都,殺司馬元顯,放太傅會稽王道子。   元興元年三月戊子,太白犯五諸侯,因晝見。占曰:「諸侯有誅。」七月戊寅,熒惑在東井。熒惑犯輿鬼、積屍。占並同上。八月丙寅,太白奄右執法。九月癸未,太白犯進賢。占曰:「進賢者誅。」二年二月,歲星犯西上將。六月甲辰,月奄斗第四星。占曰:「大臣誅,不出三年。」八月癸丑,太白犯房北第二星。九月己丑,歲星犯進賢,熒惑犯西上將。十月甲戌,太白犯泣星。十一月丁酉,熒惑犯東上相。十二月乙巳,月奄軒轅第二星。占悉同上。元年冬,魏破姚興軍。二年十二月,桓玄篡位,放遷帝、後於尋陽,以永安何皇后為零陵君。三年二月,劉裕盡誅桓氏。三年正月戊戌,熒惑逆行,犯太微西上相。占曰:「天子戰於野,上相死。」二月丙辰,熒惑逆行,在左執法西北。占曰:「執法者誅。」四月甲午,月奄軒轅第二星。五月壬申,月奄斗第二星,填星入羽林。占並同上。是年二月丙辰,劉裕殺桓修等。三月己末,破走桓玄,遣軍西討。辛巳,誅左僕射王愉,桓玄劫天子如江陵。五月,玄下至崢嶸洲,義軍破滅之。桓振又攻沒江陵,幽劫天子。七月,永安何皇后崩。   義熙元年三月壬辰,月奄左執法。占同上。丁酉,月奄心前星。占曰:「豫州有災」。太白犯東井。占曰:「秦有兵。」七月庚辰,太白晝見,在翼、軫。占曰:「為臣強,荊州有兵喪。」八月丁巳,月犯斗第一星。占曰:「天下有兵。」一曰:「大臣憂。」九月甲子,熒惑犯少微。占曰:「處士誅。」庚寅,熒惑犯右執法。癸卯,熒惑犯左執法。占並同上。十一月丙戌,太白犯鉤鈐。占曰:「喉舌憂。」十二月己卯,歲星犯天江。占曰:「有兵亂,河津不通。」十一月,荊州刺史魏詠之薨。二年二月,司馬國璠等攻沒弋陽。四月,姚興伐仇池公楊盛,擊走之。九月,益州刺史司馬榮期為其參軍楊承祖所害。三年十二月,司徒揚州刺史王謐薨。四年正月,太保武陵王遵薨。三月,左僕射孔安國卒。自後政在劉裕,人主端拱而已。二年二月,太白犯南鬥。占曰:「兵起。己丑,月犯心後星。占曰:「豫州有災。」四月癸丑,月犯太微西上將。己未,月犯房南第二星。乙丑,歲星犯天江。占曰:「有兵亂,河津不通。」五月癸未,月犯左角。占曰:「左將軍死,天下有兵。」壬寅,熒惑犯氐。占曰:「氐為宿宮,人主憂。」六月庚午,熒惑犯房北第二星。八月癸亥,熒惑犯南斗第五星。丁巳,犯建星。占曰:「為兵。」九月壬午,熒惑犯哭星,又犯泣星。是年二月甲戌,司馬國璠等攻沒弋陽。又,慕容超侵略徐、兗,三年正月,又寇北徐州,至下邳。十二月,司徒王謐薨。四年正月,武陵王遵薨。五年,慕容超復寇淮北。四月,劉裕大軍討之,拔臨朐。又圍廣固拔之。三年正月丙子,太白晝見,在奎。二月庚申,月奄心後星。占同上。五月癸未,月犯左角。己丑,太白晝見,在參。占曰:「益州有兵喪,臣強。」八月己卯,太白犯左執法。辛卯,熒惑犯左執法。九月壬子,熒惑犯進賢星。是年八月,劉敬宣伐蜀,不克而旋。四年三月,左僕射孔安國卒。七月,司馬叔璠等攻沒鄒山,魯郡太守徐邕破走之。姚略遣眾征赫連勃勃,大為破所。五年,劉裕討慕容超,滅之。四年正月庚子,熒惑犯天關。五月丁未,月奄斗第二星。壬子,填星犯天廩。占曰:「天下饑,倉粟少。」六月己丑,太白犯太微西上將。乙卯又犯左執法。十月戊子,熒惑入羽林。占悉同上。五年,劉裕討慕容超,後南北軍旅運轉不息。五年二月甲子,月犯昴。占曰:「胡不安,天子破匈奴。」五月戊戌,歲星入羽林。九月壬寅,月犯昴。十月,熒惑犯氐。閏月丁酉,月犯昴。辛亥,熒惑犯鉤鈐。己巳,月奄心大星。占曰:「王者惡之。」是年四月,劉裕討慕容超。十月,魏王圭遇弒殂。六年五月,盧循逼郊甸,宮衛被甲。六年三月丁卯,月奄房南第二星。災在次相。己巳,又奄斗第五星。占曰:「斗主吳,吳地兵起。」太白犯五諸侯。占曰:「諸侯有誅。」五月甲子,月奄斗第五星。己亥,月奄昴第三星。占曰:「國有憂。」一曰:「有白衣之會。」六月己丑,月犯房南第二星。甲午,太白晝見。七月己亥,月犯輿鬼。占曰:「國有憂。」一曰:「秦有兵。八月壬午,太白犯軒轅大星。甲申,月犯心前星。災在豫州。丙戌,月犯斗第五星。占同上。丁亥,月奄牛宿南星。占曰:「天下有大誅。」乙未,太白犯少微。丙午,太白在少微而晝見。九月甲寅,太白犯左執法。丁丑,填星犯畢。占曰:「有邊兵。」是年三月,始興太守徐道覆反。四月,盧循寇湘中,沒巴陵,率眾逼京畿。是月,左僕射孟昶懼王威不振,仰藥自殺。七年十二月,劉蕃梟徐道覆首,杜慧度斬盧循,並傳首京都。八年六月,劉道規卒,時為豫州刺史。八月,皇后王氏崩。九月,兗州刺史劉蕃、尚書左僕射謝混伏誅。劉裕西討劉毅,斬首徇之。十二月,遣益州刺史硃齡石伐蜀。七年四月辛丑,熒惑入輿鬼。占曰:「秦有兵。」一曰:「雍州有災。」六月,太白晝見,在翼。己亥,填星犯天關。占曰:「臣謀主。」八月,太白犯房南第二星。十一月丙子,太白犯哭星。其七月,硃齡石克蜀。蜀又反,討滅之。八年七月癸亥,月奄房北第二星。己未,月犯井鉞。八月戊申,月犯泣星。十月辛亥,月奄天關。占曰:「有兵。」十一月丁丑,填星犯東井。占曰:「大人憂。」十二月癸卯,填星犯井鉞。是年八月,皇后王氏崩。九月,誅劉蕃、謝混,討滅劉毅。十二月,硃齡石滅蜀。九年二月,熒惑入輿鬼。占曰:「有兵喪。」太白犯南河。占曰:「兵起。」五月壬辰,太白犯右執法,晝見。七月庚午,月奄鉤鈐。占曰:「喉舌臣憂。」九月庚午,歲星犯軒轅大星。己丑,月犯左角。時劉裕擅命,兵革不休。十年,裕討司馬休之。王師不利,休之等奔長安。十年正月丁卯,月犯畢。占曰:「將相有以象坐罪者。」二月己酉,月犯房北星。五月壬寅,月犯牽牛南星。乙丑,歲星犯軒轅大星。占悉同上。六月丙申,月奄氐。占曰:「將死之,國有誅者。」七月庚辰,月犯天關。占曰:曰:「兵起。」熒惑犯井鉞。填星犯輿鬼,遂守之。占曰:「大人憂,宗廟改。」八月丁酉,月奄牽牛南星。占同上。九月,填星犯輿鬼。占曰:「人主憂。」丁巳,太白入羽林。十二月己酉,月犯西鹹。占曰:「有陰謀。」十一年,林邑冠交州,距敗之。十一年三月丁巳,月入畢。占曰:「天下兵起。」一曰:「有邊兵。」己卯,熒惑入輿鬼。閏月丙午,填星又入輿鬼。占曰:「為旱,大疫,為亂臣。」五月癸卯,熒惑入太微。甲辰,犯右執法。六月己未,太白犯東井。占曰:「秦有兵。」戊寅,犯輿鬼。占曰:「國有憂。」七月辛丑,月犯畢。占同上。八月壬子,月犯氐。占同上。庚申,太白順行,從右掖門入太微。丁卯,奄左執法。十一月癸亥,月入畢。占同上。乙未,月入輿鬼而暈。十二年五月甲申,歲星留房心之間,宋之分野。始封劉裕為宋公。六月壬子,太白順行入太微右掖門。己巳,月犯畢。占同上。七月,月犯牛宿。十月丙戌,月入畢。十三年五月丙子,月犯軒轅。丁亥,犯牽牛。癸巳,熒惑犯右執法。八月己酉,月犯牽牛。丁卯,月犯太微。占曰:「人君憂。」九月壬辰,熒惑犯軒轅。十月戊申,月犯畢。占悉同上。月犯箕。占曰:「國有憂。」甲寅,月犯畢。占同上。乙卯,填星犯太微,留積七十餘日。占曰:「亡君之戒。」壬戌,月犯太微。十四年三月癸巳,太白犯五諸侯。五月庚子,月犯太微。七月甲辰,熒惑犯輿鬼。占曰:「秦有兵,又為旱,為兵喪。」亦曰:「大人憂,宗廟改,亦為亂臣。」時劉裕擅命,軍旅數興,饑旱相屬,其後卒移晉室。丁巳,月犯東井。占曰:「軍將死。」八月甲子,太白犯軒轅。癸酉,填星入太微,犯右執法,因留太微中,積二百餘日乃去。占曰:「填星守太微,亡君之戒,有徙王。九月乙未,太白入太微,犯左執法。丁巳,月入太微。占曰:「大人憂。」十月甲申,月入太微。癸巳,熒惑入太微,犯西蕃上將,仍順行,至左掖門內,留二十日,乃逆行。義熙十二年七月,劉裕伐姚泓。十三年八月,禽姚泓,司、兗、秦、雍悉平。十四年,劉裕還彭城,受宋公。十一月,左僕射前將軍劉穆之卒。明年,西虜寇長安,雍州刺史硃齡石諸軍陷沒,官軍捨而東。十二月,帝崩。   恭帝元熙元年正月丙午,三月壬寅,五月丙申,月皆犯太微,占悉同上。乙卯,辰星犯軒轅。六月庚辰,太白犯太微。七月己卯,月犯太微,太白晝見。自義熙元年至是,太白經天者九,日蝕者四,皆從上始,革代更王,臣失君之象也。是夜,太白犯哭星。十二月丁巳,月、太白俱入羽林。二年二月庚午,填星犯太微。占悉同上。元年七月,劉裕受宋王。是年六月,帝遜位於宋。   ○妖星客星   魏文帝黃初三年九月甲辰,客星見太微左掖門內。占曰:「客星出太微,國有兵喪。」十月,帝南征孫權。是後,累有征役。六年十月乙未,有星孛於少微,歷軒轅,占:「為兵喪,除舊布新之象。」時帝軍廣陵,辛丑,親御甲胃觀兵。明年五月,帝崩。   明帝太和六年十一月丙寅,有星孛於翼,近太微上將星。占曰:「為兵喪。」甘氏曰:「孛彗所當之國,是受其殃。翼又楚分野,孫權封略也。」明年,權有遼東之敗。又明年,諸葛亮入秦川。孫權發兵,緣江淮屯要衝,權自圍新城以應亮,天子東征權。   青龍四年十月甲申,有星孛於大辰,長三尺。乙酉,又孛於東方。十一月己亥,彗星見,犯宦者天紀星。占曰:「大辰為天王,天下有喪。」劉向《五紀論》曰:「《春秋》,星孛於東方,不言宿者,不加宿也。宦者在天市,為中外有兵。天紀為地震,孛彗主兵喪。」景初元年六月,地震。九月,吳將硃然圍江夏。皇后毛氏崩。二年正月,討公孫文懿。三年正月,明帝崩。   景初二年八月,彗星見張,長三尺,逆西行,四十一日滅。占同上。張,周分野。十月癸巳,客星見危,逆行,在離宮北、騰蛇南。甲辰,犯宗星。己酉,滅。占曰:「客星所出有兵喪。虛危為宗廟,又為墳墓。客星近離宮,則宮中將有大喪,就先君於宗廟之象也。三年正月,帝崩。   少帝正始元年十月乙酉,彗星見西方,在尾,長三丈,拂牽牛,犯太白。十一月甲子,進犯羽林。占曰:「尾為燕,又為吳,牛亦吳越之分。太白為上將,羽林中軍兵。為吳越有喪,中軍兵動。」二年五月,吳遣三將寇邊。吳太子登卒。六月,宣帝討諸葛恪於皖。太尉滿寵薨。六年八月戊午,彗星見七星,長二尺,色白,進至張,積二十三日滅。七年十一月癸亥,又見軫,長一尺,積百五十六日滅。九年三月,又見昴,長六尺,色青白,芒西南指。七月,又見翼,長二尺,進至軫,積四十二日滅。案占曰:「七星張為周分野,翼軫為楚,昴為趙魏。彗所以除舊布新,主兵喪也。」嘉平元年,宣帝誅曹爽兄弟及其黨與,皆夷三族,京師嚴兵。三年,誅楚王彪,又襲王凌於淮南。淮南,東楚也。魏諸王幽於鄴。   嘉平三年十一月癸亥,有星孛於營室,西行,積九十日滅。占曰:「有兵喪。室為後宮,後宮且有亂。」四年二月丁酉,彗星見西方,在胃,長五六丈,色白,芒南指,貫參,積二十日滅。五年十一月,彗星又見軫,長五丈,在太微左執法西,東南指,積百九十日滅。案占:「胃,兗州之分野。參,主兵。太微,天子庭。執法,為執政。孛彗為兵喪,除舊布新之象。」正元元年二月,李豐、豐弟翼、後父張緝等謀亂,皆誅,皇后亦廢。九月,帝廢為齊王。   高貴鄉公正元元年十一月,白氣出南斗側,廣數丈,長竟天。王肅曰:「蚩尤之旗也,東南其有亂乎!」二年正月,有彗星見於吳楚分,西北竟天。鎮東大將軍毋丘儉等據淮南叛,景帝討平之。案占:「蚩尤旗見,王者征伐四方。」自後又征淮南,西平巴蜀。是歲,吳主孫亮五鳳元年也。鬥牛,吳越分。案占:「吳有兵喪,除舊布新之象也。」太平三年,孫綝盛兵圍宮,廢亮為會稽王,故《國志》又書於吳也。淮南江東同揚州地,故於時變見吳、楚。楚之分則魏之淮南,多與吳同災。是以毋丘儉以孛為己應,遂起兵而敗。後三年,即魏甘露二年,諸葛誕又反淮南,吳遣將救之。及城陷,誕眾與吳兵死沒各數萬人,猶前長星之應也。   甘露二年十一月,彗星見角,色白。占曰:「彗星見兩角間色白者,軍起不戰,邦有大喪。」景元元年,高貴鄉公為成濟所害。四年十月丁丑,客星見太微中,轉東南行,歷軫宿,積七日滅。占曰:「客星出太微,有兵喪。」景元元年,高貴鄉公被害。   元帝景元三年十一月壬寅,彗星見亢,色白,長五寸,轉北行,積四十五日滅。占曰:「為兵喪。」一曰:「彗星見亢,天子失德。』四年,鍾會、鄧艾伐蜀,克之。二將反亂,皆誅。   鹹熙二年五月,彗星見王良,長丈餘,色白,東南指,積十二日滅。占曰:「王良,天子御駟。彗星掃之,禪代之表,除舊布新之象也。白色為喪。王良在東壁宿,又并州之分野。」八月,文帝崩。十二月,武帝受魏禪。   武帝泰始四年正月丙戌,彗星見軫,青白色,西北行,又轉東行。占曰:「為兵喪,軫又楚分野。」三月,皇太后王氏崩。十月,吳寇江夏、襄陽。五年九月,星孛於紫宮。占如上。紫宮,天子內宮。十年,武元楊皇后崩。十年十二月,有星孛於軫。占曰:「天下兵起,軫又楚分野。」   咸寧二年六月甲戌,星孛於氐。占曰:「天子失德易政。氐,又兗州分。」七月,星孛大角。大角為帝坐。八月,星孛太微,至翼、北斗、三台。占曰:「太微,天子庭,大人惡之。」一曰:「有改王。翼,又楚分野。北斗主殺罰,三台為三公。」三年正月,星孛於西方。三月,星孛於胃。胃,徐州分。四月,星孛女御。女御為後宮。五月,又孛於東方。七月,星孛紫宮。上曰:「天下易主。」四年四月,蚩尤旗見東井。後二年,傾三方伐吳,是其應也。五年三月,星孛於柳。四月,又孛於女御。七月,孛於紫宮。占曰:「外臣陵主。柳,又三河分野。大角、太微、紫宮、女御並為王者。」明年吳亡,是其應也。孛主兵喪。征吳之役,三河、徐、兗之兵悉出,交戰於吳楚之地,吳丞相都督以下梟戮十數,偏裨行陣之徒馘斬萬計,皆其征也。   太康二年八月,有星孛於張。占曰:「為兵喪。」十一月,星孛於斬轅。占曰:「後宮當之。」四年三月戊申,星孛於西南。是年,齊王攸、任城王陵、琅邪王胄、新都王該薨。八年九月,星孛於南鬥,長數十丈餘日滅。占曰:「斗主爵祿,國有大憂。」一曰:「孛於鬥,王者疾病,天下易政,大亂兵起。」   太熙元年四月,客星在紫宮。占曰:「為兵喪。」太康未,武帝耽宴游,多疾病。是月己酉,帝崩。永平元年,賈後誅楊駿及其黨與,皆夷三族,楊太后亦見弒。又誅汝南王亮、太保衛瓘、楚王瑋,王室兵喪之應也。   惠帝元康五年四月,有星孛於奎,至軒轅、太微,經三台、太陵。占曰:「奎為魯,又為庫兵,軒轅為後宮,太微天子庭,三台為三司,太陵有積屍死喪之事。」其後武庫火,西羌反。後五年,司空張華遇禍,賈後廢死,魯公賈謐誅。又明年,趙王倫篡位。於是三王興兵討倫,兵士戰死十餘萬人。   永康元年三月,妖星見南方。占曰:「妖星出,天下大兵將起。」是月賈後殺太子,趙王倫尋廢殺後,斬司空張華,又廢帝自立。於是三王並起,迭總天權。其十二月,彗星出牽牛之西,指天市。占曰:「牛者七政始,彗出之,改元易號之象也。天市一名天府,一名天子旗,帝坐在其中。」明年,趙王倫篡位,改元,尋為大兵所滅。二年四月,彗星見齊分。占曰:「齊有兵喪。」是時,齊王冏起兵討趙王倫。倫滅,冏擁兵不朝,專權淫奢。明年,誅死。   太安元年四月,彗星晝見。二年三月,彗星見東方,指三台。占曰:「兵喪之象。三台為三公。」三年正月,東海王越執太尉、長沙王乂,張方又殺之。   永興元年五月,客星守畢。占曰:「天子絕嗣。」一曰:「大臣有誅。」時諸王擁兵,其後惠帝失統,終無繼嗣。二年八月,有星孛於昴畢。占曰:「為兵喪。昴畢又趙魏分野。」十月丁丑,有星孛於北斗。占曰:「璇璣更授,天子出走。」又曰:「強國發兵,諸侯爭權。」是後,諸王交兵,皆有應。明年,惠帝崩。   成帝鹹和四年七月,有星孛於西北,犯鬥,二十三日滅。占曰:「為兵亂。」十二月,郭默殺江州刺史劉胤,荊州刺史陶侃討默,斬之。時石勒又始僭號。   鹹康二年正月辛巳,彗星夕見西方,在奎。占曰:「為兵喪。奎,又為邊兵。」三年正月,石季龍僭天王位。四年,石季龍伐慕容皝,不克。既退,皝追擊之,又破麻秋。時皝稱蕃,邊兵之應也。六年二月庚辰,有星孛於太微。七年三月,杜皇后崩。   康帝建元元年十一月六日,彗星見亢,長七尺,白色。占曰:「亢為朝廷,主兵喪。」二年,康帝崩。   穆帝永和五年十一月乙卯,彗星見於亢。芒西向,色白,長一丈。六年正月丁丑,彗星又見於亢。占曰:「為兵喪、疾疫。」其五年八月,褚裒北征,兵敗。十一月,冉閔殺石遵,又盡殺胡十餘萬人,於是中土大亂。十二月,褚裒薨。是年,大疫。   昇平二年五月丁亥,彗星出天船,在胃。占曰:「為兵喪,除舊布新。出天船,外夷侵。」一曰:「為大水。」四年五月,天下大水。五年,穆帝崩。   哀帝興寧元年八月,有星孛於角亢,入天市。案占曰:「為兵喪。」三年正月,皇后王氏崩。二月,帝崩。三月,慕容恪攻沒洛陽,沈勁等戰死。   海西太和四年二月,客星見紫宮西垣,至七月乃滅。占曰:「客星守紫宮,臣弒主。」六年,桓溫廢帝為海西公。   孝武寧康二年正月丁巳,有星孛於女虛,經氐、亢、角、軫、翼、張。至三月丙戌,彗星,見於氐。九月丁丑,有星孛於天市。占曰:「為兵喪。」太元元年七月,苻堅破涼州,虜張天錫。   太元十一年三月,客星在南鬥,至六月乃沒。占曰:「有兵,有赦。」是後司、雍、兗、冀常有兵役。十二年正月大赦,八月又大赦。十五年七月壬申,有星孛於北河戍,經太微、三台、文昌,入北斗,色白,長十餘丈。八月戊戌,入紫宮乃減。占曰:「北河戍一名胡門,胡有兵喪。掃太微,入紫微,王者當之。三台為三公,文昌為將相,將相三公有災。入北斗,諸侯戮。」一曰:「掃北斗,強國發兵,諸侯爭權,大人憂。」二十一年,帝崩。隆安元年,王恭、殷仲堪、桓玄等並發兵,表以誅王國寶為名。朝廷順而殺之,並斬其從弟緒,司馬道子由是失勢,禍亂成矣。十八年二月,客星在尾中,至九月乃滅。占曰:「燕有兵喪。」二十年,慕容垂息寶伐魏,為所破,死者數萬人。二十一年,垂死,國遂衰亡。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東南行,歷女虛,至哭星。占曰:「蓬星見,不出三年,必有亂臣戮死於市。」是時,王國寶交構朝廷。二十一年九月,帝崩。隆安元年,王恭等興兵,而朝廷殺王國寶、王緒。   安帝隆安四年二月己丑,有星孛於奎,長三丈,上至閣道、紫宮西蕃,入北斗魁,至三台,三月,遂經於太微帝坐端門。占曰:「彗星掃天子庭閣道,易主之象。」經三台入北斗。占同上條。十二月戊寅,有星孛於貫索、天市、天津。占曰:「貴臣獄死,內外有兵喪。天津為賊斷,王道天下不通。」案占:「災在吳越。」五年二月,有孫恩兵亂,攻侵郡國。於是內外戒嚴,營陣屯守,柵斷淮口。九月,桓玄表至,逆旨陵上。其後玄遂篡位,亂京都,大饑,人相食,百姓流亡,皆其應也。   元興元年十月,有客星色白如粉絮,在太微西,至十二月入太微。占曰:「兵入天子庭。」二年十二月,桓玄篡位,放遷帝、後於尋陽,以永安何皇后為零陵君。三年二月,劉裕盡誅桓氏。   義熙十一年五月甲申,彗星二出天市,掃帝坐,在房心北。房心,宋之分野。案占:「得彗柄者興,除舊布新,宋興之象。」十四年五月庚子,有星孛於北斗魁中。七月癸亥,彗星出太微西,柄起上相星下,芒漸長至十餘丈,進掃北斗、紫微、中台。占曰:「彗出太微,社稷亡,天下易王;入北斗、紫微,帝宮空。」十四年,劉裕還彭城,受宋公。十二月,帝崩。   恭帝元年正月戊戌,有星孛於太微西蕃。占曰:「革命之征。」其年,宋有天下。   ○星流隕   蜀後主建興十三年,諸葛亮帥大眾伐魏,屯於渭南。有長星赤而芒角,自東北西南流,投亮營,三投再還,往大還小。占曰:「兩軍相當,有大流星來走軍上及墜軍中者,皆破敗之征也。」九月,亮卒於軍,焚營而退,群帥交怨,多相誅殘。   魏明帝景初二年,宣帝圍公孫文懿於襄平。八月丙寅夜,有大流星長數十丈,白色有芒鬣,從首山東北流,墜襄平城東南。占曰:「圍城而有流星來走城上及墜城中者破。」又曰:「星墜,當其下有戰場。」又曰:「凡星所墜,國易姓。」九月,文懿突圍走,至星墜所被斬,屠城,坑其眾。   元帝景元四年六月,有大流星二並如斗,見西方,分流南北,光照地,隆隆有聲。案占:「流星為貴使,星大者使大。」是年,鍾、鄧克蜀,二星蓋二帥之象。二帥相背,又分流南北之應。鍾會既叛,三軍憤怒,隆隆有聲,兵將怒之征也。   武帝泰始四年七月,星隕如雨,皆西流。占曰:「星隕為百姓叛。西流,吳人歸晉之象好。」二年,吳夏口督孫秀率部曲二千餘人來降。   太康九年八月壬子,星隕如雨。《劉向傳》云:「下去其上之象。」後三年,帝崩而惠帝立,天下自此亂矣。   惠帝元康四年九月甲午,枉矢東北行,竟天。六年六月丙午夜,有枉矢自斗魁東南行。案占曰:「以亂伐亂。北斗主執殺,出斗魁,居中執殺者,不直之象也。」是後,趙王殺張、裴,廢賈後,以理太子之冤,因自篡盜,以至屠滅,以亂伐亂之應也。一曰,氐帥齊萬年反之應也。   太安二年十一月辛巳,有星晝隕中天北下,光變白,有聲如雷。案占:「名曰營首。營首所在,下有大兵,流血。」明年,劉元海、石勒攻略并州,多所殘滅。王浚起燕代,引鮮卑攻掠鄴中,百姓塗地。有聲如雷,怒之象也。   永興元年七月乙丑,星隕有聲。二年十月,星又隕有聲。占同上。是後,遂亡中夏。   光熙元年五月,枉矢西南流。是時,司馬越西破河間兵,奉迎大駕,尋收繆胤、何綏等,肆無君之心,天下惡之。及死而石勒焚其屍柩,是其應也。   懷帝永嘉元年九月辛卯,有大星如日,自西南流於東北,小者如斗,相隨,天盡赤,聲如雷。占曰:「流星為貴使,星大者使大。」是年五月,汲桑殺東燕王騰,遂據河北。十一月,始遣和郁為征北將軍,鎮鄴西。田甄等大破汲桑,斬於樂陵。於是以甄為汲郡太守,弟蘭鉅鹿太守。小星相隨者,小將別帥之象也。司馬越忿魏郡以東平原以南皆黨於桑,以賞甄等,於是侵掠赤地。有聲如雷,忿怒之象也。四年十月庚子,大星西北墜,有聲。尋而帝蒙塵於平陽。   元帝太興三年四月壬辰,枉矢出虛、危,沒翼、軫。占曰:「枉矢所觸,天下之所伐。翼、軫,荊州之分野。」太寧二年,王敦殺譙王承及甘卓,而敦又梟夷,枉矢觸翼之應也。   永昌元年七月甲午,有流星大如甕,長百餘丈,青赤色,從西方來,尾分為百餘岐,或散。時王敦之亂,百姓流亡之應也。   成帝鹹康三年元月辛末,流星大如二斗魁,色青赤,光耀地,出奎中,沒婁北。案占:「為饑,五穀不藏。」是月,大旱,饑。六年二月庚午朔,有流星大如斗,光耀地,出天市,西行人太微。占曰:「大人當之。」八年六月,成帝崩。   穆帝永和八年六月辛巳,日未入,有流星大如三斗魁,從辰巳上,東南行。晷度推之,在箕、斗之間,蓋燕分也。案占:「為營首。營首之下,流血滂沱。」是時,慕容俊僭稱大燕,攻伐無已。十年四月癸未,流星大如斗,色赤黃,出織女,沒造父,有聲如雷。占曰:「燕齊有兵,百姓流亡。」其年十二月,慕容俊遂據臨漳,盡有幽、並、青、冀之地。緣河諸將奔散,河津隔絕。慕容恪攻齊。   昇平二年十一月,枉矢自東南流於西北,其長半天。四年十月庚戌,天狗見西南。占曰:「有大兵,流血。」   海西太和四年十月壬申,有大流星西下,有聲如雷。明年,遣使免袁真為庶人。桓溫在壽春,真病死,息瑾代立,求救於苻堅。溫破苻堅軍。六年,壽春城陷。   孝武太元六年十月乙卯,有奔星東南經翼、軫,聲如雷。占曰:「楚地有兵,軍破,百姓流亡。」十二月,苻堅荊州刺史梁成、襄陽太守閻震率眾伐竟陵,桓石虔擊大破之,生擒震,斬首七千,獲生口萬人。聲如雷,將帥怒之象也。十三年閏月戊辰,天狗東北下,有聲。占曰:「有大戰,流血。」自是後,慕容垂、翟遼、姚萇、苻登、慕容永並阻兵爭強。十四年正月,彭城妖賊又稱偽號於皇丘,劉牢之破滅之。三月,張道破合鄉、太山,向欽之擊走之。   安帝隆安五年三月甲寅,流星赤色,眾多西行,經牽牛、虛、危、天津、閣道,貫太微、紫宮。占曰:「星庶人類,眾多西行,眾將西流之象。經天子庭,主弱臣強,諸侯兵不制。」其年五月,孫恩侵吳郡,殺內史。六月,至京口。於是內外戒嚴,營陣屯守,劉裕追破之。元興元年七月,大饑,人相食。浙江以東流亡十六七,吳郡、吳興戶口減半,又流奔而西者萬計。十月,桓玄遣將擊劉軌,破走之。軌奔青州。   ○雲氣   惠帝永興元年十二月壬寅夜,有赤氣亙天,砰隱有聲。二年十月丁丑,赤氣見北方,東西竟天。占曰:「並為大兵。砰隱有聲,怒之象也。」是後,四海雲擾,九服交兵。   光熙元年十二月甲申,有白氣若虹,中天北下至地,夜見五日乃滅。占曰:「大兵起。」明年,王彌起青徐,汲桑亂河北,毒流天下。   懷帝永嘉三年十一月乙亥,有白氣如帶,出南北方各二,起地至天,貫參伐中。占曰:「天下大兵起。」四年三月,司馬越收繆胤等。又,三方雲擾,攻戰不休。五年三月,司馬越死於寧平城,石勒攻破其眾,死者十餘萬人。六月,京都焚滅,帝如虜庭。   愍帝建興元年十月己巳夜,有赤氣曜於西北。荊州刺史陶侃討杜弢之黨於石城,戰敗。 ************志第四         地理上   昔者元胎無象,太素流形,對越在天,以為元首,則《記》所謂冬居營窟,夏居橧巢,飲血茹毛,未有麻絲者也。及燧人鑽火,庖犧出震,風宗下武,炎胤昌基,畫野無聞,其歸一揆。黃帝則東海南江,登空躡岱,至於昆峰振轡,崆山防道,存諸汗竹,不可厚誣。高陽任地依神,帝嚳順天行義。東逾蟠木,西濟流沙,北至幽陵,南撫交址,日月所經,舟車所至,莫匪王臣,不逾茲域。帝堯時,禹平水土,以為九州。虞舜登庸,厥功彌劭,表提類而分區宇,判山河而考疆域,冀北創並部之名,燕齊起幽營之號,則《書》所謂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者也。夏功在於唐堯,殷因無所損益。周武克商,自豐徂鎬。至成王時,改作《禹貢》,徐梁入於青雍,冀野析於幽並。職方掌天下之土,以周厥利;保章辯九州之野,皆有分星。東南曰揚州,正南曰荊州,河南曰豫州,正東曰青州,河東曰兗州,正西曰雍州,東北曰幽州,河內曰冀州,正北曰并州。始皇初並天下,懲{乂心}戰國,削罷列侯,分天下為三十六郡。三川、河東、南陽、南郡、九江、鄣郡、會稽、穎川、碭郡、泗水、薛郡、東郡、琅邪、齊郡、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代郡、鉅鹿、邯鄲、上黨、太原、雲中、九原、雁門、上郡、隴西、北地、漢中、巴郡、蜀郡、黔中、長沙、凡三十五郡,與內史為三十六郡也。於是興師逾江,平取百越,又置閩中、南海、桂林、象郡,凡四十郡,郡一守焉。其他則西臨洮而北沙漠,東縈西帶,皆臨大海。漢祖龍興,革秦之弊,分內史為三部,更置郡國二十有三,桂陽、江夏、豫章、河內、魏郡、東海、楚國、平原、梁國、定襄、泰山、汝南、淮陽、千乘、東萊、燕國、清河、信都、常山、中山、渤海、廣漢、涿郡,合二十三也。三內史者,河上、渭南、中地也。《地理志》曰:高祖增二十六,武帝改河上、渭南、中地以為京兆、馮翊、扶風是為三輔也。文增厥九,廣平、城陽、淄川、濟南、膠西、膠東、河間、廬江、衡山、武帝改衡山曰六安。景加其四。濟北、濟陰、山陽、北海也。宣改濟北曰東平。武帝開越攘胡,初置十七,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恥、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平西南夷置牂柯、越嵩、沈黎、汶山、犍為、益州六郡,西置武都郡,又分立零陵郡,合十七郡。拓土分疆,又增十四。弘農、臨淮、西河、朔方、酒泉、陳留、安定、天水、玄菟、樂浪、廣陵、敦煌、武威、張掖。昭帝少事,又增其一。金城也。至平帝元始二年,凡新置郡國七十有一,與秦四十,合一百一十有一。改雍曰涼,改梁曰益,又置徐州,復夏舊號,南置交址,北有朔方,凡為十三部。涼、益、荊、揚、青、豫、兗、徐、幽、並、冀十一州,交址、朔方二刺史,合十三部。光武投戈之歲,在雕秏之辰,郡國蕭條,並省者八。城陽、淄川、高密、膠東、六安、真定、泗水、廣陽。建武十一年,省州牧,復為刺史,員十三人,各掌一州。明帝置一,永昌也。章帝置二,任城、吳郡。和順改作,其名有九。和置濟北、廣陽,順改淮陽為陳,改楚為彭城,濟東為東平,臨淮為下邳,千乘為六安,信都為安平,天水為漢陽。省朔方刺史,合之於司隸,凡十三部,其與西漢不同者,司隸校尉部郡治河南,朔方隸於並部。而郡國百有八焉。省前漢八,分置五,改舊名七,因舊九十六,少前漢三也。桓靈頗增於前,復置六郡。桓,高陽、高涼、博陵;靈,南安、鄱陽、廬陵。魏武定霸,三方鼎立,生寧版蕩,關洛荒蕪,所置者十二,新興、樂平、西平、新平、略陽、陰平、帶方、譙、樂陵、章武、南鄉、襄陽。所省者七,上郡、朔方、五原、雲中、定襄、漁陽、廬江。而文帝置七,朝歌、陽平、弋陽、魏興、新城、義陽、安豐。明及少帝增二,明,上庸也;少,平陽也。得漢郡者五十四焉。蜀先主於漢建安之間初置郡九,巴東、巴西、梓潼、江陽、汶山、漢嘉、硃提、宕渠、涪陵。後主增二,雲南、興古。得漢郡者十有一焉。吳主大皇帝初置郡五,臨賀、武昌、珠崖、新安、廬陵南部。少帝、景帝各四,少,臨川、臨海、衡陽、湘東。景,天門、建安、建平、合浦北部。歸命侯亦置十有二郡,始安、始興、邵陵、安成、新昌、武平、九德、吳興、東陽、桂林、滎陽、宜都。得漢郡者十有八焉。   晉武帝太康元年,既平孫氏,凡增置郡國二十有三,滎陽、上洛、頓丘、臨淮、東莞、襄城、汝陰、長廣、廣寧、昌黎、新野、隨郡、陰平、義陽、毗陵、宣城、南康、晉安、寧浦、始平、咯陽、樂平、南平。省司隸置司州,別立梁、秦、寧、平四州,仍吳之廣州,凡十九州,司、冀、兗、豫、荊、徐、揚、青、幽、平、並、雍、涼、秦、梁、益、寧、交、廣州。郡國一百七十三,仍吳所置二十五,仍蜀新置十一,仍魏所置二十一,仍漢舊九十三,置二十三。以為冠帶之國,盡有殷周之土。若乃敦龐於天地之始,昭晰於犧農之世,用長黎元,未爭疆埸。而玉環楛矢,夷裘風駕,南翬表貺,東風入律,光乎上德,奚遠弗臻。然則星象麗天,山河紀地,端掖裁其弘敞,崤函判其都邑,仰觀俯察,萬物攸歸。是以洛沚咸陽,宛然秦漢,晉濱河西,同知堯禹,於茲新邑,宅是鎬京,五尺童子皆能口誦者,史官弗之書也。   昔庖犧氏生於成紀,而為天子,都於陳。神農氏都陳,而別營於曲阜。黃帝生於壽丘。而都於涿鹿。少昊始自窮桑,而遷都曲阜。顓頊始自窮桑,而徙邑商丘。高辛即號,建都於亳。孫卿子曰:「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臨深谿,不知地之厚也。」大哉坤象,萬物資生,載昆華而不墜,傾河海而寧洩。考卜惟王,乘飛駐軫,睨媓誘s而鐫勒,覽曾城以為玩。時逢稽浸,道接陵夷,平王東遷,星離豆剖,當塗馭寓,瓜分鼎立。世祖武皇帝接千祀之餘,當八堯之禪,先王桑梓,罄宇來歸,斯固可得而言者矣。惠皇不虞,中州盡棄,永嘉南度,綸行建鄴,九分天下而有二焉。   昔大禹觀於濁河而受綠字,寰瀛之內可得而言也。天有七星,地有七表;天有四維,地有四瀆。八紘之外,名為八極。地不足東南,天不足西北。八極之廣,東西二億三萬一千三百里,南北二億三萬一千三百里。自地至天,半八極之數,自下亦如之。昔黃帝令豎亥步自東極,至於西極,五億十萬九千八百八步。史臣案,凡周天積百七萬九百一十三里,逕三十五萬六千九百七十里。所謂南北為經,東西為緯。天有十二次,日月之所躔;地有十二辰,王侯之所國也。或因生得姓,因功命土,祁、酉、燕、齊,在乎茲域。   昔黃帝旁行天下,方制萬里,得百里之國萬區,則《周易》所謂「首出庶物,萬國咸寧」者也。昔在帝堯,葉和萬邦,制八家為鄰,三鄰為朋,三朋為裡,五里為邑,十邑為都,十都為師,州十有二師焉。夏後氏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南浮於江,而朔南暨聲教,窮豎亥所步,莫不率俾,會群臣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於是九州之內,作為五服。天子之國,內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甸服外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任,三百里候。侯服外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綏服外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要服外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訖於四海,弼成五服,五服至於五千里。夏德中微,遇有窮之亂。少康中興,不失舊物。自孔甲之後,以至於桀,諸侯相兼,其能存者三千餘國,方於塗山,十損其七矣。成湯敗桀於焦,遷鼎於亳,伊摯、仲虺之徒,大明憲典。王者之制爵祿,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達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凡四海之內九州,州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為附庸間田。八州,州二百一十國。天子之縣內,百里之國九。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國。名山大澤不以班,其餘以祿士,以為間田。凡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國。天子之元士,諸侯之附庸,不與。天子百里之內以供官,千里之內以為御,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帥,三百三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為左右,曰二伯。千里之內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監於方伯之國,國三人。天子之縣,內,諸侯祿也;外,諸侯嗣也。武王歸豐,監於二代,設爵惟五,分土惟三。封同姓五十餘國,周公、康叔建於魯衛,各數百里。太公封於齊,表東海者也。凡一千八百國,布列於五千里內。而太昊、黃帝之後,唐虞侯伯猶存。大司徒以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諸侯之地方四百里,其食者參之一;諸伯之地方三百里,其食者參之一;諸子之地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諸男之地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不易之地家百畝,一易之地家二百畝,再易之地家三百畝。五家為比,使之相保;五比為閭,使之相受;四閭為族,使之相葬;五族為黨,使之相救;五黨為州,使之相賙;五州為鄉,使之相賓。小司徒以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以作田役,以比追胥,以令貢賦。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四甸為縣,四縣為都。遺人則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候有館,館有積。遂人則五家為鄰,五鄰為裡,四里為酇,五酇為鄙,五鄙為縣,五縣為遂。大司馬以九畿之籍,施邦國之政。方千里曰國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衛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蠻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鎮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籓畿。畿,田限也。自王城以外,面五千里為界,有分限者九也。於時治致太平,政稱刑措,民口千三百七十一萬四千九百三十三,蓋周之盛者也。其衰也,則禮樂征伐出自諸侯,強吞弱而眾暴寡。春秋之初,尚有千二百國;迄獲麟之末,二百四十二年,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而見於《春秋》經傳者百有七十國焉。百三十九知其所居,魯、邾、鄭、宋、紀、衛、西、莒、齊、陳、杞、蔡、邢、郕、晉、薛、許、鄧、秦、曹、楚、隨、黃、梁、虞、鄖、小邾、徐、燕、鄀、麋、舒、庸、郯、萊、吳、越、有窮、三苗、瓜州、有虞、東、共、宿、申、夷、向、南燕、滕、凡、戴、息、郜、芮、魏、淳於、谷、巴、州、蓼、羅、賴、牟、葛、譚、蕭、遂、滑、權、鄣、霍、耿、江、冀、弦、道、柏、微、鄫、厲、項、密、任、須句、顓臾、頓、管、雍、畢、豐、邘、應、蔣、茅、胙、夔、介、焦、沈、六、巢、根牟、唐、黎、郇瑕、寒、有鬲、斟灌、斟尋、過、有過、戈、偪陽、邿、鑄、豕韋、唐杜、楊、豳、鄶、觀、扈、邳、胡、黎、大庭、駘、岐、邶、鍾吾、浦姑、昆吾、房、密須、甲父、鄅、桐、亳、韓、趙。三十一國盡亡其處,祭、極、荀、賈、貳、軫、絞、於余丘、陽、箕、英氏、毛、聃、莘、偪、封父、仍、有仍、崇、鄟、庸、姺、奄、商奄、褒姒、蓐、有緡、闕鞏、飂、鬷、窮桑。蠻夷戎狄不在其間。五伯迭興,總其盟會。陵夷至於戰國,遂有七王,韓、魏、趙、燕、齊、秦、楚。又有宋、衛、中山,不斷如線,如三晉篡奪,亦稱孤也。   《司馬法》廣陳三代,曰:古者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方一里,是為九夫,八家共之。一夫一婦受私田百畝,公田十畝,是為八百八十畝,余二十畝為廬舍,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救。民受田,上田夫百畝,中田夫二百畝,下田夫三百畝,歲受耕之,爰自其處。其家眾男為余夫,亦以口受田如此。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當農夫一口。有賦有稅,稅謂公田什一及工商衡虞之入也,賦供車馬甲兵士從之役。民年二十受田,六十歸田。種穀必雜五種,以備災旱。田中不得有樹,以妨五穀。環廬種桑柘,菜茹有畦,瓜瓠果蓏植於疆埸,雞答祠巡L失其時。閭有序,鄉有庠,序有明教,庠以行禮。司馬之法,官設六軍之眾,因井田而制軍。令地方一里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方百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畿方千里。故井四為邑,邑四為丘,丘十六井,有戎馬一區,牛三頭。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是謂乘車之制。一同百里,提封萬井,除山川、坑岸、城池、邑居、園囿、街路三千六百井,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兵車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謂百乘之家。一封三百六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兵車千乘,此謂諸侯之大者也,謂之千乘之國。天子畿內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戎卒七十二萬人,故天子稱萬乘之主焉。   秦始皇既得志於天下,訪周之敗,以為處士橫議,諸侯尋戈,四夷交侵,以弱見奪,於是削去五等焉。漢興,創艾亡秦孤立而敗,於是割裂封疆,立爵二等,功臣侯者百有餘邑。於時民罹秦項,戶口凋弊,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而尊王子弟,大啟九國。古者有分土而無分民,若乃大者跨州連郡,小則十有餘城,以戶口為差降,略封疆之遠近,所謂分民自漢始也。起雁門以東,盡遼陽,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轉,渡河濟,漸於海,為齊趙。谷泗以注,奄有龜蒙,為梁楚。東帶江湖,薄會稽,為荊吳。北界淮瀕,略廬衡,為淮南。波漢之陽,亙九疑,為長沙。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東郡、穎川、南陽,自江陵以不西至巴蜀,北至雲中,西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文帝采賈生之議分齊趙,景帝用朝錯之計削吳楚。武帝施主父之冊,下推恩之令,使諸侯王得分戶邑以封子弟,不行黜陟,而籓國自析。自此以來,齊分為七,趙分為六,梁分為五,淮南分為三。皇子始立者大國不過十餘城,長沙、燕、代雖有舊名,皆亡南北邊矣。自文景與民休息,至平帝元始二年,民戶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六十二,口五千九百五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八,其地東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萬三千三百六十八里。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鄉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各一人。縣大率方百里,民稠則減,稀則曠,鄉、亭亦如之。皆秦制也。光武中興,不逾前制,東海王疆以去就有禮,故優以大封,兼食魯郡二十九縣,其餘稱為寵錫者,兼一郡而已。至桓帝永壽三年,戶千六十七萬七千九百六十,口五千六百四十八萬六千八百五十六,斯亦戶口之滋殖者也。獻帝建安元年拜曹操為鎮東將軍,封費亭侯。魏文帝黃初三年,初制封王之庶子為鄉公,嗣王之庶子為亭侯,公侯之庶子為亭伯。劉備章武元年,亦以郡國封建諸王,或遙采嘉名,不由檢土地所出。其戶二十萬九十萬。孫叔赤烏五年,亦取中州嘉號封建諸王。其戶五十二萬三千,男女口二百四十萬。晉文帝為晉王,命裴秀等建立五等之制,惟安平郡公孚邑萬戶,制度如魏諸王。其餘縣公邑千八百戶,地方七十五里;大國侯邑千六百戶,地方七十里;次國侯邑千四百戶,地方六十五里;大國伯邑千二百戶,地方六十里;次國伯邑千戶,地方五十五里;大國子邑八百戶,地方五十里;次國子邑六百戶,地方四十五里;男邑四百戶,地方四十里。武帝泰始元年,封諸王以郡為國。邑二萬戶為大國,置上下中下三軍,兵五千人;邑萬戶為次國,置上軍下軍,兵三千人;五千戶為小國,置一軍,兵千五百人。王不之國,官於京師。罷五等之制,公侯邑萬戶以上為大國,五千戶以上為次國,不滿五千戶為小國。太康元年,平吳,大凡戶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口一千六百一十六萬三千八百六十三。而江左諸國並三分食一,元帝渡江,太興元年,始制九分食一。   司州。案《禹貢》豫州之地。及漢武帝,初置司隸校尉,所部三輔、三河諸郡。其界西得雍州之京兆、馮翊、扶風三郡,北得冀州分河東、河內二郡,東得豫州之弘農、河南二郡,郡凡七。位望降於牧伯,銀印青綬。及光武都洛陽,司隸所部與前漢不異。魏氏受禪,即都漢宮,司隸所部河南、河東、河內、弘農並冀州之平陽,合五郡,置司州。晉仍居魏都,乃以三輔還屬雍州,分河南立滎陽,分雍州之京兆立上洛,廢東郡立頓丘,遂定名司州,以司隸校尉統之。州統郡一十二,縣一百,戶四十七萬五千七百。   河南郡漢置。統縣十二,戶一十一萬四千四百。置尹。   洛陽置尉。五部、三市。東西七里,南北九里。東有建春、東陽、清明三門,南有開陽、平昌、宣陽、建陽四門,西有廣陽、西明、閶闔三門,北有大夏、廣莫二門。司隸校尉、河南尹及百官列城內也。 河南周東都王城郟鄏也。鞏周孝王封周桓公孫惠公於鞏,號東周,故戰國時有東、西周號。芒山、首陽其界也。河陰 新安函谷關所居。 成皋有關,鄭之武牢。  緱氏有劉聚,周大夫劉子邑。有延壽城、仙人祠。 陽城有鄂阪關。此邑是為地中,夏至景尺五寸。有陽城山、箕山,許由墓在焉。 新城有延壽關。故戎蠻子之國。 陸渾故蠻子國,楚壯王伐陸渾是也。 梁戰國時謂為南梁,別少梁也。 陽翟   滎陽郡泰始二年置。統縣八,戶三萬四千。   滎陽地名敖,秦置敖倉者。 京鄭太叔段所居。 密故周畿內。卷有博浪長沙,張良擊秦始皇處。 陽武 苑陵 中牟六國時,趙獻侯都。 開封宋蓬池在東北,或曰蓬澤。   弘農郡漢置。統縣六,戶一萬四千。   弘農本函谷關。漢武帝遷於新安縣。 湖故曰胡,漢武更名湖。陝故虢國,周分陝東西,二相主之。 宜陽 黽池 華陰華山在縣南。   上洛郡泰始二年,分京兆南郡置。統縣三,戶萬七千。   上洛嶢關在縣西北。 商秦相衛商鞅邑。 廬氏熊耳山在東,伊水所出。   平陽郡故屬河東,魏分立。統縣十二,戶四萬二千。   平陽舊堯都。侯國。 楊故楊侯國。 端氏韓、魏。趙既為諸侯,以端氏封晉君也。 永安故霍伯國。霍山在東。 浦子 狐讘 襄陵公國相。 絳邑晉武公自曲沃徙此。 濩澤析城山在西南。 臨汾公國相。 北屈壺口山在東南。有南屈,故稱北。 皮氏故耿國。   河東郡秦置。統縣九,戶四萬二千五百。   安邑舊舜都。  聞喜故曲沃。晉武公自晉陽徙此。  垣王屋山在東北,沇水所出。  汾陽公國相。  大陽吳山在西。 周武王封西周太伯後於此猗氏古猗頓城。  解有鹽池。  蒲阪有歷山,舜所耕也。有雷首山, 夷齊居其陽,所謂首陽山。  河北   汲郡泰始二年置。統縣六,戶三萬七千。   汲有銅關。  朝歌紂所都。  共故國。北山,淇水所出。  林慮   獲嘉故汲新中鄉。漢武帝行過時,獲呂嘉首,因改名。  修武晉所啟南陽,秦改名修武。   河內郡漢置。統縣九,戶五萬二千。   野王太行山在西北。  州故晉邑。  懷  平皋邢侯自襄國徙此。河陽   沁水  軹故周原邑。  山陽  溫故國也,蘇忿生封。   廣平郡魏置。統縣十五,戶三萬五千二百。   廣平  邯鄲秦置為郡。  易陽  武安  涉   襄國故邢侯國都。南和  任  曲梁  列人  肥鄉  臨水  廣年侯相。   斥漳平恩   陽平郡魏置。統縣七,戶五萬一千。   元城漢元後生邑。  館陶  清泉  發乾  東武陽  陽平  樂平   魏郡漢置。統縣八,戶四萬七百。   鄴魏武受封居此。  長樂  魏  斥丘  安陽  蕩陰  內黃黃池在西。  黎陽故黎侯國。   頓丘郡泰始二年置。統縣四,戶六千三百。   頓丘  繁陽  陰安  衛   永嘉之後,司州淪沒劉聰。聰以洛陽為荊州,及石勒,復以為司州。石季龍又分司州之河南、河東、弘農、滎陽,兗州之陳留、東燕為洛州。元帝渡江,亦僑置司州於徐,非本所也。後以弘農人流寓尋陽者僑立為弘農郡。又以河東人南寓者,於漢武陵郡孱陵縣界上明地僑立河東郡,統安邑、聞喜、永安、臨汾、弘農、譙、松滋、大戚八縣。並寄居焉。永和五年,桓溫入洛,復置河南郡,屬司州。   兗州。案《禹貢》濟河之地,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周禮》:「河東曰兗州。」《春秋元命包》雲命:「五星流為兗州。兗,瑞也,信也。」又云:「蓋取兗水以名焉。」漢武帝置十三州,以舊名為兗州,自此不改。州統郡國八,縣五十六,戶八萬三千三百。   陳留國漢置。統縣十,戶三萬。魏武帝封。   小黃  浚儀有洪溝,漢高祖項羽欲分處。封丘   酸棗烏巢地在東南。濟陽 長垣故匡城,孔子所厄也。雍丘故杞國。  尉氏  襄邑   外黃   濮陽國故屬東郡,晉初分東郡置。統縣四,戶二萬一千。   濮陽古昆吾國。師延為紂作靡靡之樂,即而投此水。公國相。  廩丘公國相。有羊角城。  白馬有瓠子堤。  鄄城公國相。   濟陰郡漢置。統縣九,戶七千六百。   定陶漢高祖封彭越為梁王,都此。  乘氏故侯國。  句陽  離狐宛句  己氏  成武有楚丘亭。  單父故侯國。  城陽舜所漁,堯塚在西。   高平國。故屬梁國,晉初分山陽置。統縣七,戶三千八百。   昌邑侯相。有甲父亭。  鉅野魯獲麟所。  方與  金鄉  湖陸高平侯國。  南平陽侯國。有漆亭。   任城國漢置。統縣三,戶一千七百。   任城古任國。  亢父  樊   東平國漢置。統縣七,戶六千四百。   須昌  壽張有蚩尤祠。  范  無鹽  富城  東平陸  剛平   濟北國漢置。統縣五,戶三千五百。   廬扁鵲所生。縣西有石門。  臨邑  東阿  谷城有烏下聚。  蛇丘有下灌亭。   泰山郡漢置。統縣十一,戶九千三百。   奉高西南有明堂。  博有龜山。  贏  南武城  梁父侯國。有菟裘聚。  山茌茌山在東北。  新泰故曰平陽。  南武陽有顓臾城。  萊蕪有原山。  東牟故牟國。  鉅平有陽關亭。   惠帝之末,兗州闔境淪沒石勒。後石季龍改陳留郡為建昌郡,屬洛州。是時遺黎南渡,元帝僑置兗州,寄居京口。明帝以郗鑒為刺史,寄居廣陵,置濮陽、濟陰、高平、太山等郡。後改為南兗州,或還江南,或居盱眙,或居山陽。後始割地為境,常居廣陵,南與京口對岸。鹹康四年,於北譙界立陳留郡。安帝分廣陵郡之建陵、臨江、如皋、寧海、蒲濤五縣置山陽郡,屬南兗州。   豫州。案《禹貢》為荊河之地。《周禮》:「河南曰豫州。」豫者舒也,言稟中和之氣,性理安舒也。《春秋元命包》云:「鉤鈐星別為豫州。」地界,西自華山,東至於淮,北自濟,南界荊山。秦兼天下,以為三川、河東、南陽、穎川、碭、泗水、薛七郡。漢改三川為河南郡,武帝置十三州,豫州舊名不改,以河南、河東二郡屬司隸,又以南陽屬荊州。先是,改泗水曰沛郡,改碭郡曰梁,改薛曰魯,分梁沛立汝南郡,分穎川立淮陽郡。後漢章帝改淮陽曰陳郡。魏武分沛立譙郡,魏文分汝南立弋陽郡。及武帝受命,又分穎川立襄城都,分汝南立汝陰郡,合陳郡於梁國。州統郡國十,縣八十五,戶十一萬六千七百九十六。   穎川郡秦置。統縣九,戶二萬八千三百。   許昌漢獻帝都許。魏禪,徙都洛陽,許宮室武庫存焉,改為許昌。  長社   穎陰  臨穎公國相。  郾  邵陵公國相。  鄢陵公國相。  新汲   長平   汝南郡漢置。統縣十五,戶二萬一千五百。   新息  南安陽  安成侯相。  慎陽  北宜春  朗陵  陽安故江國。  有江亭。上蔡  平輿故沈子國。有沈亭。  定穎  灈陽  南頓  汝陽  吳房故房子國。  西平故柏國。有龍泉,水可用淬刀劍。   襄城郡泰始二年置。統縣七,戶一萬八千。   襄城侯相。有西不羹城。  繁昌魏文受禪於此。  郟   定陵侯相。父城侯相。  昆陽公國相。  舞陽宣帝始封此邑。   汝陰郡魏置郡,後廢,泰始二年復置。統縣八,戶八千五百。   汝陰故鬍子國。  慎故楚邑。  原鹿  固始  鮦陽  新蔡  宋侯相  褒信   梁國漢置。統縣十二,戶一萬三千。   睢陽春秋時宋都。  蒙  虞  下邑有陽山,山有文石。  寧陵故葛伯國。  谷熟  陳  項  長平  陽夏  武平  苦東有賴鄉祠,老子所生地。   沛國漢置。統縣九,戶五千九十六。   相  沛漢高祖所起處。  豐  竺邑  符離  杼秋  汶   虹蕭   譙郡魏置。統縣七,戶一千。   譙  城父  酇  山桑  龍亢  蘄  銍   魯郡漢置。統縣七,戶三千五百。   魯曲阜之地,魯侯伯禽所居。  汶陽  卞  鄒有繹山。  番故小邾之國。  薛奚仲所封。  公丘   弋陽郡魏置。統縣七,戶一萬六千七百。   西陽故弦子國。  軑  蘄春  邾  西陵  期思  弋陽   安豐郡魏置。統縣五,戶一千二百。   安風  雩婁  安豐侯相。  蓼  松滋侯相。   惠帝分汝陰立新蔡,分梁國立陳郡,分汝南立南頓。永嘉之亂,豫州淪沒石氏。元帝渡江,以春谷縣僑立襄城郡及繁昌縣。成帝乃僑立豫州於江淮之間,居蕪湖。時淮南入北,乃分丹陽僑立淮南郡,居於湖。又以舊當塗縣流人渡江,僑立為縣,並淮南、廬江、安豐並屬豫州。寧康元年,移鎮姑孰。孝武改蘄春縣為蘄陽縣,因新蔡縣人於漢九江王黥布舊城置南新蔡郡,屬南豫州。又於漢廬江郡之南部置晉熙郡。   冀州。案《禹貢》、《周禮》並為河內之地,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春秋元命包》云:「昴畢散為冀州,分為趙國。」其地有險有易,帝王所都,則冀安,弱則冀強,荒則冀豐。舜以冀州南北闊大,分衛以西為并州,燕以北為幽州,周人因焉。及漢武置十三州,以其地依舊名焉冀州,歷後漢至晉不改。州統郡國十三,縣八十三,戶三十二萬六千。   趙國。漢置。統縣九,戶四萬二千。   房子 元氏 平棘 高邑。公國相。  中丘  柏人  平鄉下曲陽故鼓子國。  鄔   鉅鹿國秦置。統縣二,戶一萬四十。   黽陶  鉅鹿   安平國漢置。統縣八,戶二萬一千。   信都  下博  武邑  武遂  觀津侯相。  扶柳   廣宗侯國。   經   平原國漢置。統縣五。戶五萬一千。   平原  高唐  茌平  博平  聊城  安德  西平昌  般  鬲   樂陵國漢置。統縣五,戶三萬三千。   厭次  陽信  漯沃  新樂  樂陵有都尉居。   勃海郡漢置。統縣十,戶四萬。   南皮  東光  浮陽  饒安  高城  重合  東安陵  修  廣川侯相。  阜城   章武國泰始元年置。統縣四,戶一萬三千。   東平舒  文安  章武  束州   河間國漢置。統縣六,戶二萬七千。   樂城侯相。  武垣  鄚侯相。  易城  中水  成平   高陽國泰始元年置。統縣四,戶七千。   博陸  高陽  北新城侯相  蠡吾   博陵郡漢置。統縣四,戶一萬。   安平  饒陽  南深澤  安國   清河國漢置。統縣六,戶二萬二千。   清河  東武城  繹幕侯相。  貝丘  靈   中山國漢置。統縣八,戶三萬三千。   盧奴  魏昌  新市  安喜  蒲陰  望都  唐  北平   常山郡漢置。統縣八,戶二萬四千。   真定  石邑  井陘  上曲陽恆山在縣西北,有阪號飛狐口。  蒲吾   南行唐  靈壽  九門侯相。   惠帝之後,冀州淪沒於石勒。勒以太興二年僭號於襄國,稱趙。後為慕容俊所滅,慕容氏又為苻堅所滅。孝武太元八年,堅敗,其地入慕容垂。垂僭號於中山,是為後燕。後燕卒滅於魏。   幽州。案《禹貢》冀州之域,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周禮》「東北曰幽州。」《春秋元命包》云:「箕星散為幽州,分為燕國。」言北方太陰,故以幽冥為號。武王定殷,封召公於燕,其後與六國俱稱王。及秦滅燕,以為漁陽、上谷、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漢高祖分上谷置涿郡。武帝置十三州,幽州依舊名不改。其後開東邊,置玄菟、樂浪等郡,亦皆屬焉。元鳳元年,改燕曰廣陽郡。幽州所部凡九郡,至晉不改。幽州統都國七,縣三十四,戶五萬九千二十。   范陽國漢置涿郡。魏文更名范陽郡。武帝置國,封宣帝弟子綏為王。統縣八,戶一萬一千。   涿  良鄉  方城  長鄉  遒  故安  范陽  容城侯相。   燕國漢置,孝昭改為廣陽郡。統縣十,戶二萬九千。   薊  安次侯相。  昌平  軍都有關。  廣陽  潞  安樂國相。蜀主劉禪封此縣公。  泉州侯相。  雍奴  狐奴   北平郡秦置。統縣四,戶五千。   徐無  土垠  俊靡  無終   上谷郡秦置,郡在谷之上頭,故因名焉。統縣二,戶四千七十。   沮陽  居庸   廣寧郡故屬上谷,太康中置郡,都尉居。統縣三,戶三千九百五十。   下洛  潘  涿鹿   代郡。秦置。統縣四,戶三千四百。   代  廣昌  平舒  當城   遼西郡秦置。統縣三,戶二千八百。   陽樂  肥如  海陽   惠帝之後,幽州沒於石勒。及穆帝永和五年,慕容俊僭早於薊,是為前燕。七年,俊移都於鄴。俊死,子為苻堅所滅。堅敗,地復入慕容垂,是為後燕。垂死,寶遷於和龍。   平州。案《禹貢》冀州之域,於周為幽州界,漢屬右北平郡。後漢末,公孫度自號平州牧。及其子康、康子文懿並擅據遼東,東夷九種皆服事焉。魏置東夷校尉,居襄平,而分遼東、昌黎、玄菟、帶方、樂浪五郡為平州,後還合為幽州。及文懿滅後,有護東夷校尉,居襄平。咸寧二年十月,分昌黎、遼東、玄菟、帶方、樂浪等郡國五置平州。統縣二十六,戶一萬八千一百。   昌黎郡漢屬遼東屬國都尉,魏置郡。統縣二,戶九百。   昌黎  賓徒   遼東國秦立為郡。漢光武以遼東等屬青州,後還幽州。統縣八,戶五千四百。   襄平東夷校尉所居。  汶  居就  樂就  安市  西安平  新昌   力城   樂浪郡漢置。統縣六,戶三千七百。   朝鮮周封箕子地。  屯有  渾彌  遂城秦築長城之所起。鏤方   駟望   玄菟郡漢置。統縣三,戶三千二百。   高句麗  望平  高顯   帶方郡公孫度置。統縣七,戶四千九百。   帶方  列口  南新  長岑  提奚  含資  海冥   平州初置,以慕容廆為刺史,遂屬永嘉之亂,廆為眾所推。及其孫俊移都於薊。其後慕容垂子寶又遷於和龍,自幽州至子廬溥鎮以南地入於魏。慕容熙以幽州刺史鎮令支,青州刺史鎮新城,并州刺史鎮凡城,營州刺史鎮宿軍,冀州刺史鎮肥如。高雲以幽、冀二州牧鎮肥如,并州刺史鎮白狼。後為馮跋所篡,跋僭號於和龍,是為後燕,卒滅於魏。   并州。案《禹貢》蓋冀州之域,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周禮》:正北曰并州,其鎮曰恆山。《春秋元命包》云:「營室流為并州,分為衛國。」州不以衛水為號,又不以恆山為稱,而雲並者,蓋以其在兩谷之間也。漢武帝置十三州,并州依舊名不改,統上黨、太原、雲中、上郡、雁門、代郡、定襄、五原、西河、朔方十郡,又別置朔方刺史。後漢建武十一年,省朔方入并州。靈帝末,羌胡大擾,定襄、雲中、五原、朔方、上郡等五郡並流徙分散。建安十八年,省入冀州。二十年,始集塞下荒地立新興郡,後又分上黨立樂平郡。魏黃初元年,復置并州,自陘嶺以北並棄之,至晉因而不改。并州統郡國六,縣四十五,戶五萬九千二百。   太原國秦置。統縣十三,戶一萬四千。   晉陽侯相。  陽曲  榆次  於離  盂  狼孟  陽邑   大陵祁  平陶  京陵  中都  鄔   上黨郡秦置。統縣十,戶一萬三千。   潞  屯留  壺關  長子  泫氏  高都  銅鞮  涅襄垣  武鄉   西河國漢置。統縣四,戶六千三百。   離石  隰城  中陽  介休   樂平郡泰始中置。統縣五,戶四千三百。   沾  上艾  壽陽  郜O陽  樂平   雁門郡秦置。統縣八,戶一萬二千七百。   廣武  崞  衁P陶  平城  葰人  繁畤  原平  馬邑   新興郡魏置。統縣五,戶九千。   九原  定襄雲中  廣牧  晉昌   惠帝改新興為晉昌郡。及永興元年,劉元海僭號於平陽,稱漢,於是并州之地皆為元海所有。元海乃以雍州刺史鎮平陽,幽州刺史鎮離石。及劉聰攻陷洛陽,置左右司隸,各領戶二十餘萬,萬戶置一內史,凡內史四十三人,單于左右輔各主六夷。又置殷、衛、東梁、西河陽、北兗五州,以懷安新附。劉曜徙都長安,其平陽以東地入石勒。勒平朔方,又置朔州。自惠懷之間,離石縣荒廢,勒於其處置永石郡,又別置武鄉郡。及苻堅、姚興、赫連勃勃,并州並徙置河東,又姚興以河東為並、冀二州雲。   雍州。案《禹貢》黑水、西河之地,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以其四山之地,故以雍名焉。亦謂西北之位,陽所不及,陰氣雍閼也。《周禮》:西曰雍州。蓋並禹梁州之地。周自武王克殷,都於酆鎬,雍州為王畿。及平王東遷洛邑,以岐酆之地賜秦襄公,則為秦地,累世都之,至始皇遂平六國。秦滅,漢又都之。及武帝置十三州,其地以西偏為涼州,其餘並屬司隸,不統於州。後漢光武都洛陽,關中復置雍州。後罷,復置司隸校尉,統三輔如舊。獻帝時又置雍州,自三輔距西域皆屬焉。魏文帝即位,分河西為涼州,分隴右為秦州,改京兆尹為太守,馮翊、扶風各除左右,仍以三輔屬司隸。晉初於長安置雍州,統郡國七,縣三十九,戶九萬九千五百。   京兆郡漢置。統縣九,戶四萬。   長安  杜陵  霸城  藍田  高陸  萬年故櫟陽縣。  新豐陰般  鄭周宣王弟鄭桓公邑。   馮翊郡漢置,名左馮翊。統縣八,戶七千七百。   臨晉。故大荔,秦獲之,更名。有河水祠,祠臨晉水,故名。  下邽秦武公伐邽戎,置有上邽,故加下。  重泉  頻陽秦厲公置,在頻水之陽。粟邑  蓮芍  郃陽  夏陽故少梁,秦惠文王更名。梁山在西北。   扶風郡漢武帝以為主爵都尉,太初中更名右扶風。統縣六,戶二萬三千。   池陽漢惠帝置。有截{山辟}山。  郿成國渠首受渭。  雍侯相。有五畤、太昊、黃帝以下祠三百三所。  汧吳山在西,古文以為汧山。  陳倉   美陽岐山在西北,周太王所邑。   安定郡漢置。統縣七,戶五千五百。   臨涇  朝那  烏氏  都盧  鶉觚  陰密殷時密國。  西川   北地郡秦置。統縣二,戶二千六百。   泥陽  富平   始平郡泰始二年置。統縣五,戶一萬八千。   槐裡秦曰廢丘,漢高帝更名。有黃山宮。  始平  武功太一山在東,古文以為終南。  鄠古國,夏啟所伐。  蒯城   新平郡漢置。統縣二,戶二千七百。   漆漆水在西。  汾邑   惠帝即位,改扶風國為秦國。徙都。建興之後,雍州沒於劉聰。及劉曜徙都長安,改號曰趙,以秦、涼二州牧鎮上邽,朔州牧鎮高平,幽州刺史鎮北地,并州牧鎮蒲阪。石勒克長安,復置雍州。石氏既敗,苻健僭據關中,又都長安,是為前秦。於是乃於雍州置司隸校尉,以豫州刺史鎮許昌,秦州刺史鎮上邽,荊州刺史鎮豐陽,洛州刺史鎮宜陽,并州刺史鎮蒲阪。苻堅時,分司隸為雍州,分京兆為咸陽郡,洛州刺史鎮陝城。滅燕之後,分幽州置平州,鎮龍城,幽州刺史鎮薊城,河州刺史鎮桴罕,并州刺史鎮晉陽,豫州刺史鎮洛陽,兗州刺史鎮倉垣,雍州刺史鎮蒲阪。於是移洛州居豐陽,以許昌置東豫州,以荊州刺史鎮襄陽,徐州刺史鎮彭城。即而姚萇滅苻氏,是為後秦。及萇子興克洛陽,以並、冀二州牧鎮蒲阪,豫州牧鎮洛陽,兗州刺史鎮倉垣,分司隸領北五郡,置幽州刺史鎮安定。及姚泓為劉裕所滅,其地尋入赫連勃勃。勃勃僭號於統萬,是為夏。置幽州牧於大城,又平劉義真於長安,遣子瑰鎮焉,號曰南台。以朔州牧鎮三城,秦州刺史鎮杏城,雍州刺史鎮陰密,并州刺史鎮蒲阪,梁州牧鎮安定,北秦州刺史鎮武功,豫州牧鎮李閏,荊州刺史鎮陝,其州郡之名並不可知也。然自元帝渡江,所置州亦皆遙領。初以魏該為雍州刺史,鎮酇城,尋省,僑立始平郡,寄居武當城。有秦國流人至江南,改堂邑為秦郡,僑立尉氏縣屬焉。康帝時,庾翼為荊州刺史,遷鎮襄陽。其後秦雍流人多南出樊沔,孝武始於襄陽僑立雍州,仍立京兆、始平、扶風、河南、廣平、義成、北河南七郡,並屬襄陽。襄陽故屬荊州。   涼州。案《禹貢》雍州之西界,周衰,其地為狄。秦興美陽甘泉宮,本匈奴鑄金人祭天之處。匈奴既失甘泉,又使休屠、渾邪王等居涼州之地。二王后以地降漢,漢置張掖、酒泉、敦煌、武威郡。其後又置金城郡,謂之河西五郡。漢改周之雍州為涼州,蓋以地處西方,常寒涼也。地勢西北邪出,在南山之間,南隔西羌,西通西域,於時號為斷匈奴右臂。獻帝時,涼州數有亂,河西五郡去州隔遠,於是乃別以為雍州。末又依古典定九州,乃合關右以為雍州。魏時復分以為涼州,刺史領戊己校尉,護西域,如漢故事,至晉不改。統郡八,縣四十六,戶三萬七百。   金城郡漢置。統縣五,戶二千。   榆中  允街  金城  白土  浩亹   西平郡漢置。統縣四,戶四千   西都  臨羌  長寧  安夷   武威郡漢置。統縣七,戶五千九百。   姑臧  宣威  揖次  倉松  顯美  驪靬  番禾   張掖郡漢置。統縣三,戶三千七百。   永平  臨澤漢昭武縣,避文帝諱改也。  屋蘭漢因屋蘭名焉。   西郡漢置。統縣五,戶一千九百。   日勒  刪丹  仙提  萬歲  蘭池一雲蘭絕池。   酒泉郡漢置。統縣九,戶四千四百。   福祿  會水  安彌  騂馬  樂涫  表氏  延壽  玉門  沙頭   敦煌郡漢置。統縣十二,戶六千三百。   昌蒲  敦煌  龍勒  陽關  效谷  廣至  宜禾  宜安  深泉  伊吾  新鄉  乾齊   西海郡故屬張掖,漢獻帝興平二年,武威太守張雅請置。統縣一,戶二千五百。   居延澤在東南,《尚書》所謂流沙也。   元康五年,惠帝分敦煌郡之宜禾、伊吾、宜安、深泉、廣至等五縣,分酒泉之沙頭縣,又別立會稽、新鄉,凡八縣為晉昌郡。永寧中,張軌為涼州刺史,鎮武威,上表請合秦雍流移人於姑臧西北,置武興郡,統武興、大城、烏支、襄武、晏然、新鄣、平狄、司監等縣。又分西平界置晉興郡,統晉興、枹罕、永固、臨津、臨鄣、廣昌、大夏、遂興、罕唐、左南等縣。是時中原淪沒,元帝徙居江左,軌乃控據河西,稱晉正朔,是為前涼。及張寔,分金城之令居、枝陽二縣,又立永登縣,合三縣立廣武郡。張茂分武興、金城、西平、安故為定州。張駿分武威、武興、西平、張掖、酒泉、建康、西海、西郡、湟河、晉興、廣武合十一郡為涼州,興晉、金城、武始、南安、永晉、大夏、武成、漢中為河州,敦煌、晉昌、高昌、西域都護、戊己校尉、玉門大護軍三郡三營為沙州。張駿假涼州都督,攝三州。張祚又以敦煌郡為商州。永興中,置漢陽縣以守牧地,張玄靚改為祁連郡。張天錫又別置臨松郡。天錫降於苻氏,其地尋為呂光所據。呂光都於姑臧後,以郭□言讖,改昌松為東張掖郡。及呂隆降於姚興,其地三分。武昭王為西涼,建號於敦煌,禿髮烏孤為南涼,建號於樂都。。沮渠蒙遜為北涼,建號於張掖。而分據河西五郡。   秦州。案《禹貢》本雍州之域,魏始分隴右置焉,刺史領護羌校尉,中間暫廢。及泰始五年,又以雍州隴右五郡及涼州之金城、梁州之陰平,合七郡置秦州,鎮冀城。太康三年,罷秦州,並雍州。七年,復立,鎮上邽。統郡六,縣二十四,戶三萬二千一百。   隴西郡秦置。統縣四,戶三千。   襄武  首陽烏鼠山在東。  臨洮  狄道   南安郡漢置。統縣三,戶四千三百。   獂道  新興  中陶   天水郡漢武置,孝明改為漢陽,晉復為天水。統縣六,戶八千五百。   上邽  冀秦州故居。  始昌  新陽  顯新漢顯親縣。  成紀   略陽郡本名廣魏,泰始中更名焉。統縣四,戶九千三百二十。   臨渭  平襄  略陽  清水   武都郡漢置。統縣五,戶三千。   下辯  河池  沮  武都  故道   陰平郡泰始中置。統縣二,戶三千。   陰平  平廣   惠帝分隴西之狄道、臨洮、河關,又立洮陽、遂平、武街、始興、第五、真仇六縣,合九縣置狄道郡,屬秦州。張駿分屬涼州,又以狄道縣立武始郡。江左分梁為秦,寄居梁州,又立氐池為北秦州。   梁州。案《禹貢》華陽黑水之地,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梁者,言西方金剛之氣強梁,故因名焉。《周禮》職方氏以梁並雍。漢不立州名,以其地為益州。及獻帝初平六年,以臨江縣屬永寧郡。建安六年,劉璋改永寧為巴東郡,分巴郡墊江置巴西郡。劉備據蜀,又分廣漢之葭萌,涪城、梓潼、白水四縣,改葭萌曰漢壽,又立漢德縣,以為梓潼郡;割巴郡之宕渠、宣漢、漢昌三縣宕渠郡,尋省,以縣並屬巴西郡。泰始三年,分益州,立梁州於漢中,改漢壽為晉壽,又分廣漢置新都郡。梁州統郡八,縣四十四,戶七萬六千三百。   漢中郡秦置,統縣八,戶一萬五千。   南鄭  蒲池  褒中  沔陽  成固  西鄉  黃金  興道   梓潼郡蜀置。統縣八,戶一萬二百。   梓潼  涪城  武連  黃安  漢德  晉壽  劍閣  白水   廣漢郡漢置。統縣三,戶五千一百。   廣漢  德陽  五城   新都郡泰始二年置。統縣四,戶二萬四千五百。   雒  什方  綿竹  新都   涪陵郡蜀置。統縣五,戶四千二百。   漢復  涪陵  漢平  漢葭  萬寧   巴郡秦置。統縣四,戶三千三百。   江州  墊江  臨江  枳   巴西郡蜀置。統縣九,戶一萬二千。   閬中   西充國  蒼溪  岐愜  南充國  漢昌  宕渠  安漢   平州   巴東郡漢置。統縣三,戶六千五百。   魚復  朐  南浦   太康六年九月,罷新都郡並廣漢郡。惠帝復分巴西置宕渠郡,統宕渠、漢昌,宣漢三縣,並以新城、魏興、上庸合四郡以屬梁州。尋而梁州郡縣沒於李特,永嘉中又分屬楊茂搜,其晉人流寓於梁益者,仍於二州立南北二陰平郡。及桓溫平蜀之後,以巴漢流人立晉昌郡,領長樂、安晉、延壽、安樂、宣漢、寧都、新興、吉陽、東關、永安十縣;又置益昌、晉興二縣,屬巴西郡;於德陽界東南置遂寧郡;又於晉壽置劍閣縣,屬梁州。後孝武分梓潼北界立晉壽郡,統晉壽、白水、邵歡、興安四縣;梓潼郡徙居梓潼,罷劍閣縣;又別置南漢中郡,分巴西、梓潼為金山郡。及安帝時,又立新巴、汶陽二郡,又有北新巴、華陽、南陰平、北陰平四郡,其後又立巴渠、懷安、宋熙、白水、上洛、北上洛、南宕渠、懷漢、新興、安康等十郡。   益州。案《禹貢》及舜十二牧俱為梁州之域,周合梁於雍,則又為雍州之地。《春秋元命包》云:「參伐流為益州,益之為言厄也。」言其所在之地險厄也,亦曰疆壤益大,故以名焉。始秦惠王滅蜀,置郡,以張若為蜀守。及始皇置三十六郡,蜀郡之名不改。漢初有漢中、巴蜀。高祖六年,分蜀置廣漢,凡為四郡。武帝開西南夷,更置犍為、牂柯、越巂、益州四郡,凡八郡,遂置益州統焉,益州始此也。及後漢,明帝以新附置永昌郡,安帝又以諸道置蜀、廣漢、犍為三郡屬國都尉,及靈帝又以汶江、蠶陵、廣柔三縣立汶山郡。獻帝初平元年,劉璋分巴郡立永寧郡。建安六年,改永寧為巴東,以巴郡為巴西,又立涪陵郡。二十一年,劉備分巴郡立固陵郡。蜀章武元年又改固陵為巴東郡,巴西郡為巴郡,又分廣漢立梓潼郡,分犍為立江陽郡,以蜀郡屬國為漢嘉郡,以犍為屬國為硃提郡。劉禪建興二年,改益州郡為建寧郡,廣漢屬國為陰平郡,分建寧永昌立雲南郡,分建寧柯立興古郡,分廣漢立東廣漢郡。魏景元中,蜀平,省東廣漢郡。及武帝泰始二年,分益州置梁州,以漢中屬焉。七年,又分益州置寧州。益州統郡八,縣四十四,戶十四萬九千三百。   蜀郡秦置。統縣六,戶五萬。   成都  廣都  繁  江原  臨邛  郫   犍為郡漢置。統縣五,戶一萬。   武陽  南安  僰道  資中  牛鞞   汶山郡漢置。統縣八,戶一萬六千。   汶山  陞遷  都安  廣陽  興樂  平康  蠶陵  廣柔   漢嘉郡蜀置。統縣四,戶一萬三千。   漢嘉  徙陽  嚴道  旄牛   江陽郡蜀置。統縣三,戶三千一百。   江陽  符  漢安   硃提郡蜀置。統縣五,戶二千六百。   硃提  南廣  漢陽  南秦  堂狼   越巂郡漢置。統縣五,戶五萬三千四百。   會無  邛都  卑水  定苲  台登   牂柯郡漢置。統縣八,戶一千二百。   萬壽  且蘭  談指  夜郎  毋斂  並渠  鄨  平夷   惠帝之後,李特僭號於蜀,稱漢,益州郡縣皆沒於特。李雄又分漢嘉、蜀二郡立沈黎、漢原二郡。是時益州郡縣雖沒李氏,江左並遙置之。桓溫滅蜀,其地復為晉有,省漢原、沈黎而立南陰平、晉原、寧蜀、始寧四郡焉。鹹安二年,益州覆沒於苻氏。太元八年,復為晉有。隆安二年,又立晉熙、遂寧、晉寧三郡雲。   寧州。於漢魏為益州之域。泰始七年,武帝以益州地廣,分益州之建寧、興古、雲南,交州之永昌,合四郡為寧州,統縣四十五,戶八萬三千。   雲南郡蜀置。統縣九,戶九千二百。   雲平  雲南  梇棟  青蛉  姑復  邪龍  榆  遂久  永寧   興古郡蜀置。統縣十一,戶六千二百。   律高  句町  宛溫  漏臥  毋掇  賁古  滕休  鐔封  漢興  進乘  都蓎   建寧郡蜀置。統縣十七,戶二萬九千。   味  昆澤  存落間@ 新定  談槁  母單  同瀨  漏江  牧麻  谷昌  連然  秦臧  雙柏   俞元  修雲  泠丘  滇池   永昌郡漢置。統縣八,戶三萬八千。   不韋  永壽  比蘇  雍鄉  南涪  巂唐  哀牢  博南   太康三年,武帝又廢寧州入益州,立南夷校尉以護之。太安二年,惠帝復置寧州,又分建寧以西七縣別立為益州郡。永嘉二年,改益州郡曰晉寧,分牂柯立平夷、夜郎二郡,然是時其地再為李特所有。其後李壽分寧州興古、永昌、雲南、硃提、越巂、河陽六郡為漢州。鹹康四年,分牂柯、夜郎、硃提、越巂四郡置安州。八年,又罷並寧州。以越巂還屬益州,省永昌郡焉。 ************志第五         地理下(青州  徐州  荊州  揚州  交州  廣州)   青州。案《禹貢》為海岱之地,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舜以青州越海,又分為營州,則遼東本為青州矣。《周禮》:「正東曰青州。」蓋取土居少陽,其色為青,故以名也。《春秋元命包》云:「虛危流為青州。」漢武帝置十三州,因舊名,歷後漢至晉不改。州統郡國六,縣三十七,戶五萬三千。   齊國秦置郡,漢以為國。景帝以為北海郡。統縣五,戶一萬四千。   臨淄  西安有棘裡亭。  東安平汝水出東北。  廣饒  昌國樂毅所封。   濟南郡漢置。統縣五,戶五千。或雲魏平蜀,徙其豪將家於濟河北,故改為濟岷郡。而《太康地理志》無此郡名,未之詳。   平壽古國。寒浞封此。  下密有三石祠。  膠東侯國。  即墨有天山祠。  祝阿   樂安國漢置。統縣八,戶一萬一千。   高苑  臨濟有蚩尤祠。  博昌有薄姑祠。  利益侯相。  蓼城侯國。   鄒  壽光古斟灌氏所封國。  東朝陽   城陽郡漢置,屬北海,自魏至晉,分北海而立焉。郡統縣十,戶一萬二千。   莒故莒子國。  姑幕古薄姑氏國。  諸  淳於故淳於公國。  東武   高密漢改為郡。  壯武  黔陬  平昌  昌安   東萊國漢置郡。統縣六,戶六千五百。   掖侯相。  當利侯國。  廬鄉  曲城  黃有萊山、松林萊君祠虳陲J國。有百支萊王祠。   長廣郡咸寧三年置。統縣三,戶四千五百。   不其侯國。  長廣  挺   惠帝元康十年,又置平昌郡。又分城陽之黔陬、壯武、淳於、昌安、高密、平昌、營陵、安丘、大、劇、臨朐十一縣為高密國。自永嘉喪亂,青州淪沒石氏。東萊人曹嶷為刺史。造廣固城,後為石季龍所滅。季龍末,遼西段龕自號齊王,據青州。慕容恪滅趙,克青州。苻氏平燕,盡有其地。及苻氏敗後,刺史苻朗以州降。朝廷置幽州,以別駕辟閭渾為刺史,鎮廣固。隆安四年,為慕容德所滅,遂都之,是為南燕,復改為青州。德以并州牧鎮陰平,幽州刺史鎮發乾,徐州刺史鎮莒城,青州刺史鎮東萊,兗州刺史鎮梁父。慕容超移青州於東萊郡,後為劉裕所滅,留長史羊穆之為青州刺史,築東陽城而居之。自元帝渡江,於廣陵僑置青州。至是始置北青州,鎮東陽城,以僑立州為南青州。而後省南青州,而北青州直曰青州。   徐州。案《禹貢》海岱及淮之地,舜十二牧,則其一也。於周入青州之域。《春秋元命包》云:「天氐流為徐州。」蓋取舒緩之義,或雲因徐丘以立名。秦兼天下,以置泗水、薛、琅邪三郡。楚漢之際,分置東陽郡。漢又分置東海郡,改泗水為沛,改薛為魯,分沛置楚國,以東陽屬吳國。景帝改吳為江都,武帝分沛、東陽置臨淮郡,改江都為廣陵。及置十三州,以其地為徐州,統楚國及東海、琅邪、臨淮、廣陵四郡。宣帝改楚為彭城郡,後漢改為彭城國,以沛郡之廣戚縣來屬,改臨淮為下邳國。及太康元年,復分下邳屬縣在淮南者置臨淮郡,分琅邪置東莞郡。州凡領郡國七,縣六十一,戶八萬一千二十一。   彭城國漢以為郡。統縣七,戶四千一百二十一。   彭城故殷伯太彭國。  留張良所封。  廣戚  傅陽  武原   呂梧   下邳國漢置為臨淮郡。統縣七,戶七千五百。   下邳葛嶧山在西,古嶧陽也。韓信為楚王,都之。  凌   良城侯相。睢陵  夏丘  取慮  僮   東海郡漢置。統縣十二,戶一萬一千一百。   郯故郯子國。  祝其羽山在縣之西。  朐  襄賁  利城   贛榆厚丘  蘭陵  承  昌慮  合鄉  戚   琅邪國秦置郡。統縣九,戶二萬九千五百。   開陽侯相。  臨沂  陽都  繒  即丘  華  費魯季氏邑。東安  蒙陰山在西南。   東莞郡太康中置。統縣八,戶一萬。   東莞故魯鄆邑。  硃虛  營陵尚父呂望所封。  安丘故莒渠丘父封邑。   蓋  臨朐有海水祠。  劇  廣   廣陵郡漢置。統縣八,戶八千八百。   淮陰  射陽  輿  海陵有江海會祠。  廣陵  鹽瀆  淮浦江都有江水祠。   臨淮郡漢置,章帝以合下邳,太康元年復立。統縣十,戶一萬。   盱眙  東陽  高山  贅其  潘旌  高郵  淮陵  司吾  下相  徐   太康十年,以青州城陽郡之莒、姑幕、諸、東武四縣屬東莞。元康元年,分東海置蘭陵郡。七年,又分東莞置東安郡,分臨淮置淮陵郡,以堂邑置堂邑郡。永嘉之亂,臨淮、淮陵並淪沒石氏。元帝渡江之後,徐州所得惟半,乃僑置淮陽、陽平、濟陰、北濟陰四郡。又琅邪國人隨帝過江者,遂置懷德縣及琅邪郡以統之。是時,幽、冀、青、並、兗五州及徐州之淮北流人相帥過江淮,帝並僑立郡縣以司牧之。割吳郡之海虞北境,立郯、朐、利城、祝其、厚丘、西隰、襄賁七縣,寄居曲阿,以江乘置南東海、南琅邪、南東平、南蘭陵等郡,分武進立臨淮、淮陵、南彭城等郡,屬南徐州,又置頓丘郡屬北徐州。明帝又立南沛、南清河、南下邳、南東莞、南平昌、南濟陰、南濮陽、南太平、南泰山、南濟陽、南魯等郡,以屬徐、兗二州,初或居江南,或居江北,或以兗州領州。郗鑒都督青兗二州諸軍事、兗州刺史,加領徐州刺史,鎮廣陵。蘇峻平後,自廣陵還鎮京口。又於漢故九江郡界置鍾離郡,屬南徐州,江北又僑立幽、冀、青、並四州。穆帝時,移南東海七縣出居京口。義熙七年,始分淮北為北徐州,淮南但為徐州,統彭城、沛、下邳、蘭陵、東莞、東安、琅邪、淮陽、陽平、濟陰、北濟陰十一郡,以盱眙立盱眙郡,統考城、直瀆、陽城三縣,又分廣陵界置海陵、山陽二郡。後又以幽冀合徐州,青併合兗州。   荊州。案《禹貢》荊及衡陽之地,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周禮》:「正南曰荊州。」《春秋元命包》云:「軫星散為荊州。」荊,強也,言其氣躁強。亦曰警也,言南蠻數為寇逆,其人有道後服,無道先強,常警備也。又雲取名於荊山。六國時,其地為楚。及秦,取楚鄢郢為南郡,又取巫中地為黔中郡,以楚之漢北立南陽郡,滅楚之後,分黔中為長沙郡。漢高祖分長沙為桂陽郡,改黔中為武陵郡,分南郡為江夏郡。武帝又分長沙為零陵郡。及置十三州,因舊名為荊州,統南郡、南陽、零陵、桂陽、武陵、長沙、江夏七郡。後漢獻帝建安十三年,魏武盡得荊州之地,分南郡以北立襄陽郡,又分南陽西界立南鄉郡,分枝江以西立臨江郡。及敗於赤壁,南郡以南屬吳,吳後遂與蜀分荊州。於是南郡、零陵、武陵以西為蜀,江夏、桂陽、長沙三郡為吳,南陽、襄陽、南鄉三郡為魏。而荊州之名,南北雙立。蜀分南郡,立宜都郡,劉備沒後,宜都、武陵、零陵、南郡四郡之地悉復屬吳。魏文帝以漢中遺黎立魏興、新城二郡,明帝分新城立上庸郡。孫權分江夏立武昌郡,又分蒼梧立臨賀郡,分長沙立衡陽、湘東二郡。孫休分武陵立天門郡,分宜都立建平郡。孫皓分零陵立始安郡,分桂陽立始興郡,又分零陵立邵陵郡,分長沙立安成郡。荊州統南郡、武昌、武陵、宜都、建平、天門、長沙、零陵、桂陽、衡陽、湘東、邵陵、臨賀、始興、始安十五郡,其南陽、江夏、襄陽、南鄉、魏興、新城、上庸七郡屬魏之荊州。及武帝平吳,分南郡為南平郡,分南陽立義陽郡,改南鄉順陽郡,又以始興、始安、臨賀三郡屬廣州,以揚州之安成郡來屬。州統郡二十二,縣一百六十九,戶三十五萬七千五百四十八。   江夏郡漢置。統縣七,戶二萬四千。   安陸橫尾山在東北,古之陪尾山。  雲杜故雲子國。  曲陵  平春   邑  竟陵章山在東北,古之方山。  南新市   南郡漢置。統縣十一,戶五萬五千。   江陵故楚都。  編有雲夢官。  當陽  華容  鄀故鄀子國。枝江故羅國。  旌陽  州陵楚嬖人州侯所邑。  監利  松滋  石首   襄陽郡魏置。統縣八,戶二萬二千七百。   宜城故鄢也。  中廬  臨沮荊山在東北。  巳  襄陽侯相。山都  鄧城  JM   南陽國秦置郡。統縣十四,戶二萬四千四百。   宛  西鄂侯相。  雉  魯陽公國相。  犨  淯陽公國相。博望公國相。  堵陽  葉侯相。有長城山,號曰方城。   舞陰公國相。比陽公國相。  涅陽  冠軍  酈   順陽郡太康中置。統八縣,戶二萬一百。   酇  順陽  南鄉  丹水  武當  侯相。  陰  築陽  析   義陽郡太康中置。統縣十二,戶一萬九千。   新野侯相。  穰  鄧故鄧侯國。  蔡陽  隨故隨國。  安昌棘陽  厥西  平氏桐柏山在南。  義陽  平林  朝陽   新城郡魏置。統縣四,戶一萬五千二百。   房陵  綏陽  昌魏  沶鄉   魏興郡魏置。統縣六,戶一萬二千。   晉興  安康  西城  錫  長利  洵陽   上庸郡魏置。統縣六,戶一萬一千四百四十八。   上庸侯相。  安富  北巫  武陵  上廉  微陽   建平郡吳、晉各有建平郡,太康元年合。統縣八,戶一萬三千二百。   巫  北井  秦昌  信陵  興山  建始  秭歸故楚子國。  沙渠   宜都郡吳置。統縣三,戶八千七百。   夷陵  夷道  佷山   南平郡吳置,以為南郡,太康元年改曰南平。統縣四,戶七千。   作唐  孱陵  南安  江安   武陵郡漢置。統縣十,戶一萬四千。   臨沅  龍陽  漢壽  沅陵  黚陽  酉陽  鐔城   沅南遷陵   舞陽   天門郡吳置。統縣五,戶三千一百。   零陽  漊中  袞  臨澧  澧陽   長沙郡漢置。統縣十,戶三萬三千。   臨湘  攸  下雋  醴陵  劉陽  建寧  吳昌  羅   蒲沂巴陵   衡陽郡吳置,故屬長沙。統縣九,戶二萬三千。   湘鄉  重安  湘南  湘西  烝陽  衡山  連道  新康  益陽   湘東郡吳置,故屬長沙。統縣七,戶一萬九千五百。   酃  茶陵  臨烝  利陽  陰山  新平  新寧   零陵郡漢置。統縣十一,戶二萬五千一百。   泉陵有香茅,雲古貢之以縮酒。  祁陽  零陵  營浦  洮陽  永昌  觀陽  營道  春陵  泠道  應陽東界有鼻墟,雲象所封。   邵陵郡吳置。統縣六。戶一萬二千。   邵陵  都梁  夫夷  建興  邵陽  高平   桂陽郡漢置。統縣六,戶一萬一千三百。   郴項羽義帝之邑。  耒陽  便  臨武  晉寧  南平   武昌郡吳置。統縣七,戶一萬四千八百。   武昌故東鄂也。楚子熊渠封中子紅於此。柴桑。有湓口關。  陽新  沙羨有夏口,對沔口,有津。  沙陽  鄂有新興、馬頭鐵官  官陵   安成郡吳置。統縣七,戶三千。   平都  宜春  新諭  永新  安復  萍鄉  廣興   惠帝分桂陽、武昌、安成三郡立江州,以新城、魏興、上庸三郡屬梁州,又分義陽立隨郡,分南陽立新野郡,分江夏立竟陵郡。懷帝又分長沙、衡陽、湘東、零陵、邵陵、桂陽及廣州之始安、始興、臨賀九郡置湘州。時蜀亂,又割南郡之華容、州陵、監利三縣別立豐都,合四縣置成都郡,為成都王穎國,居華容縣。愍帝建興中,並還南郡,亦並豐都於監利。元帝渡江,又僑立新興、南河東二郡。穆帝時,又分零陵立營陽郡,以義陽流人在南郡者立為義陽郡。又以廣州之臨賀、始興、始安三郡及江州之桂陽,益州之巴東,合五郡來屬,以長沙、衡陽、湘東、零陵、邵陵、營陽六郡屬湘州。桓溫又分南郡立武寧郡。安帝又僑立南義陽、東義陽、長寧三郡。義熙十三年,省湘州,長沙、衡陽、湘東、零陵、邵陵、營陽還入荊州。   揚州。案《禹貢》淮海之地,舜置十二牧,則其一也。《周禮》:「東南曰揚州。」《春秋元命包》云:「牽牛流為揚州,分為越國。」以為江南之氣躁勁,厥性輕揚。亦曰,州界多水,水波揚也。於古則荒服之國,戰國時其地為楚分。秦始皇並天下,以置鄣、會稽、九江三郡。項羽封英布為九江王,盡有其地。漢改九江曰淮南,即封布為淮南王。六年,分淮南置豫章郡。十一年,布誅,立皇子長為淮南王,封劉濞為吳王,二國盡得揚州之地。文帝十六年,分淮南立廬江、衡山二郡。景帝四年,封皇子非為江都王,並得鄣、會稽郡,而不得豫章。武帝改江都曰廣陵,封皇子胥為王而以屬徐州。元封二年,改鄣曰丹楊,改淮南復為九江。後漢順帝分會稽立吳郡,揚州統會稽、丹楊、吳、豫章、九江、廬江六郡,省六安並廬江郡。獻帝興平中,孫策分豫章立廬陵郡。孫權又分豫章立鄱陽郡,分丹楊立新都郡。孫亮又分豫章立臨川郡,分會稽立臨海郡。孫休又分會稽立建安郡。孫皓分會稽立東陽郡,分吳立吳興郡,分豫章、廬陵、長沙立安成郡,分廬陵立廬陵南部都尉,揚州統丹楊、吳、會稽、吳興、新都、東陽、臨海、建安、豫章、鄱陽、臨川、安成、廬陵南部十四郡。江西廬江、九江之地,自合肥之北至壽春悉屬魏。及晉平吳,以安成屬荊州,分丹楊之宣城、宛陵、陵陽、安吳、涇、廣德、寧國、懷安、石城、臨城、春谷十一縣立宣城郡,理宛陵,改新都曰新安郡,改廬陵南部為南康郡,分建安立晉安郡,又分丹楊立毗陵郡。揚州合統郡十八,縣一百七十三,戶三十一萬一千四百。   丹陽郡漢置。統縣十一,戶五萬一千五百。   建鄴本秣陵,孫氏改為建業。武帝平吳,以為秣陵。太康三年,分秣陵北為建鄴,改業為鄴。  江寧太康二年,分建鄴置。  丹楊丹楊山多赤柳,在西也。  於湖  蕪湖  永世  溧陽溧水所出。  江乘  句容有茅山。   湖熟  秣陵   宣城郡太康二年置。統縣十一,戶二萬三千五百。   宛陵侯相。彭澤聚在西南。  宣城  陵陽淮水出東北入江。仙人陵陽子明所居。  安吳  臨城  石城  涇  春谷孝武改春為陽。   廣德寧國  懷安   淮南郡秦置九江郡。漢以為淮南國,漢武帝置為九江郡。武帝改為淮南郡。統縣十六,戶三萬三千四百。   壽春  成德  下蔡  義城  西曲陽  平阿有塗山。  歷陽全椒  阜陵漢明帝時淪為麻湖。  鍾離故州來邑。  合肥  逡遒  陰陵  當塗古塗山國。  東城  烏江   廬江郡漢置。統縣十,戶四千二百。   陽泉  舒故國,有桐鄉。  灊天柱山在南,有祠。  皖  尋陽居巢桀死於此。  臨湖  襄安  龍舒  六故六國。   毗陵郡吳分會稽無錫已西為屯田,置典農校尉。太康二年,省校尉為毗陵郡。統縣七,戶一萬二千。   丹徒故硃方。  曲阿故雲陽。  武進  延陵  毗陵  既陽  無錫有磨山、春申君祠。   吳郡漢置。統縣十一,戶二萬五千。   吳故國。具區在西。  嘉興  海鹽  鹽官  錢唐武林山、武林水所出。  富陽  桐廬  建德  壽昌  海廬  婁   吳興郡吳置。統縣十,戶二萬四千。   烏程  臨安  餘杭  武康。故防風氏國。  東遷  於潛有潛水。   故鄣  安吉  原鄉  長城   會稽郡秦置。統縣十,戶三萬。   山陰會稽山在南,上有禹塚。  上虞有仇亭,舜避丹硃於此地。余姚有句余山在南。  句章  鄞有鮚埼亭。  鄮  始寧  剡  永興  諸暨   東陽郡吳置。統縣九,戶一萬二千。   長山有赤松子廟。  永康  烏傷  吳寧  太末  信安   豐安定陽  遂昌   新安郡吳置。統縣六,戶五千。   始新  遂安  黝  歙  海寧  黎陽   臨海郡吳置。統縣八,戶一萬八千。   章安  臨海  始豐  永寧  寧海  松陽  安固  橫陽   建安郡故秦閩中郡,漢高帝五年以立閩越王。及武帝滅之,徙其人,名為東冶,又更名東城。後漢改為候官都尉,及吳置建安郡。統縣七,戶四千三百。   建安  吳興  東平  建陽  將樂  邵武  延平   晉安郡太康三年置。統縣八,戶四千三百。   原豐  新羅  宛平  同安  候官  羅江  晉安  溫麻   豫章郡漢置。統縣十六,戶三萬五千。   南昌  海昏  新淦  建城  望蔡  永修  建昌  吳平  豫章  彭澤  艾  康樂  豐城  新吳  宜豐  鍾陵   臨川郡吳置。統縣十,戶八千五百。   臨汝  西豐  南城  東興  南豐  永成  宜黃  安浦  西寧  新建   鄱陽郡吳置。統縣八,戶六千一百。   廣晉  鄱陽  樂安  余汗  鄡陽  歷陵  葛陽  晉興   廬陵郡吳置。統縣十,戶一萬二千二百。   西昌  高昌  石陽  巴丘  南野  東昌  遂興  吉陽  興平  陽豐   南康郡太康三年置。統縣五,戶一千四百。   贛  雩都  平固  南康  揭陽   惠帝元康元年,有司奏,荊、揭二州疆土廣遠,統理尤難,於是割揚州之豫章、鄱陽、廬陵、臨川、南康、建安、晉安、荊州之武昌、桂陽、安成,合十郡,因江水之名而置江州。永興元年,分廬江之尋陽、武昌之柴桑二縣置尋陽郡,屬江州,分淮南之烏江、歷陽二縣置歷陽郡。又以周u創義討石冰,割吳興之陽羨並長城縣之北鄉置義鄉、國山、臨津並陽羨四縣,又分丹陽之永世置平陵及永世,凡六縣,立義興郡,以表紀之功,並屬揚州。又以毗陵郡封東海王世子毗,避毗諱,改為晉陵。懷帝永嘉元年,又以豫章之彭澤縣屬尋陽郡。愍帝立,避帝諱改建鄴為建康。元帝渡江,建都揚州,改丹陽太守為尹,江州又置新蔡郡。尋陽郡又置九江、上甲二縣,尋又省九江縣入尋陽。是時司、冀、雍、涼、青、並、兗、豫、幽、平諸州皆淪沒,江南所得但有揚、荊、湘、江、梁、益、交、廣,其徐州則有過半,豫州惟得譙城而已。明帝太寧元年,分臨海立永嘉郡,流永寧、安固、松陽、橫陽等四縣,而揚州統丹陽、吳郡、吳興、新安、東陽、臨海、永嘉、宣城、義興、晉陵十一郡。   自中原亂離,遺黎南渡,並僑置牧司在廣陵,丹徒南城,非舊土也。及胡寇南侵,淮南百姓皆渡江。成帝初,蘇峻、祖約為亂於江淮,胡寇又大至,百姓南渡者轉多,乃於江南僑立淮南郡及諸縣,又於尋陽僑置松滋郡,遙隸揚州。鹹康四年,僑置魏郡、廣川、高陽、堂邑等諸郡,並所統縣並寄居京邑,改陵陽為廣陽。孝武寧康二年,又分永嘉郡之永寧縣置樂成縣。是時上黨百姓南渡,僑立上黨郡為四縣,寄居蕪湖。尋又省上黨郡為縣,又罷襄城郡為繁昌縣,並以屬淮南。安帝義熙八年,省尋陽縣入柴桑縣,柴桑仍為郡,後又省上甲縣入彭澤縣。舊江州督荊州之竟陵郡,及何無忌為刺史,表以竟陵去州遼遠,去江陵三百里,荊州所立綏安郡人戶入境,欲資此郡助江濱戍防,以竟陵郡還荊州。又司州之弘農、揚州之松滋二郡寄在尋陽,人戶難居,並宜建督。安帝從之。後又省松滋郡為松滋縣,弘農郡為弘農縣,並屬尋陽郡。   交州。案《禹貢》揚州之域,是為南越之土。秦始皇即略定揚越,以謫戍卒五十萬人守五嶺。自北徂南,入越之道,必由嶺嶠,時有五處,故曰五嶺。後使任囂、趙他攻越,略取陸梁地,遂定南越,以為桂林、南海、象等三郡,非三十六郡之限,乃置南海尉以典之,所謂東南一尉也。漢初,以嶺南三郡及長沙、豫章封吳芮為長沙王。十一年,以南武侯織為南海王。陸賈使還,拜趙他為南越王,割長沙之南三郡以封之。武帝元鼎六年,討平呂嘉,以其地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日南、九真、交趾七郡,蓋秦時三郡之地。元封中,又置儋耳、珠崖二郡,置交趾刺史以督之。昭帝始元五年,罷儋耳並珠崖。元帝初元三年,又罷珠崖郡。後漢馬援平定交部,始調立城郭置井邑。順帝永和九年,交趾太守周敞求立為州,朝議不許,即拜敞為交趾刺史。桓帝分立高興郡,靈帝改曰高涼。建安八年,張津為刺史,土燮交趾太守,共表立為州,乃拜津為交州牧。十五年,移居番禺,詔以邊州使持節,郡給鼓吹,以重城鎮,加以九錫六佾之舞。吳黃武五年,割南海、蒼梧、鬱林三郡立廣州,交趾、日南、九真、合浦四郡為交州。戴良為刺史,值亂不得入,呂岱擊平之,復還並交部。赤烏五年,復置珠崖部。永安七年,復以前三郡立廣州。及孫皓,又立新昌、武平、九德三郡。蜀以李恢為建寧太守,遙領交州刺史。晉平蜀,以蜀建寧太守霍弋遙領交州,得以便宜選用長吏。平吳後,省珠崖入合浦。交州統郡七,縣五十三,戶二萬五千六百。   合浦郡漢置。統縣六,戶二千。   合浦  南平  蕩昌  徐聞  毒質  珠官   交趾郡漢置。統縣十四,戶一萬二千。     龍編 苟漏 望海 [B231]\婁  西於  武寧  硃鳶   曲易   交興 北帶 稽徐 安定  南定  海平   新昌郡吳置。統縣六,戶三千。   麋泠婦人征側為主處,馬援平之。  嘉寧  吳定  封山  臨西西道   武平郡吳置。統縣七,戶五千。   武寧  武興  進山  根寧  安武  扶安  封溪   九真郡漢置。統縣七,戶三千。   胥浦  移風  津梧  建初  常樂  扶樂  松原   九德郡吳置,周時越常氏地。統縣八,無戶。   九德  鹹驩  南陵  陽遂  扶苓  曲胥  浦陽  都洨   日南郡秦置象郡,漢武帝改名焉。統縣五,戶六百。   像林自此南有四國,其人皆雲漢人子孫,今有銅柱,亦是漢置此為界。貢金供稅也。  盧容象郡所居。  硃吾  西卷  比景   廣州。案《禹貢》揚州之域,秦末趙他所據之地。及漢武帝,以其地為交址郡。至吳黃武五年,分交州之南海、蒼梧、鬱林、高梁四郡立為廣州,俄復舊。永安六年,復分交州置廣州,分合浦立合浦北部,以都尉領之。孫皓分鬱林立桂林郡。及太康中,吳平,遂以荊州始安、始興、臨賀三郡來屬。合統郡十,縣六十八,戶四萬三千一百二十。   南海郡秦置。統縣六,戶九千五百。   番禺  四會  增城  博羅  龍川  平夷   臨賀郡吳置。統縣六,戶二千五百。   臨賀  謝沐  馮乘  封陽  興安  富川   始安郡吳置。統縣七,戶六千。   始安  始陽  平樂  荔浦  常安  熙平  永豐   始興郡吳置。統縣七 ,戶五千。   曲江  桂陽  始興  含洭  湞陽  中宿  陽山   蒼梧郡漢置。統縣十二,戶七千七百。   廣信  端溪  高要  建陵  新寧  猛陵  鄣平  農城  元谿  臨允  都羅  武城   鬱林郡秦置桂林郡,武帝更名。統縣九,戶六千。   布山  阿林  新邑  晉平  始建  郁平  領方  武熙  安廣   桂林郡吳置。統縣八,戶二千。   潭中  武豐  粟平  羊平  龍剛  夾陽  武城  軍騰   高涼郡吳置。統縣三,戶二千。   安寧  高涼  思平   高興郡吳置。統縣五,戶一千二百。   廣化  海安  化平  黃陽  西平   寧浦郡吳置。統縣五,戶一千二百二十。   寧浦  連道  吳安  昌平  平山   武帝后省高興郡。懷帝永嘉元年,又以臨賀、始興、始安三郡凡二十縣為湘州。元帝分鬱林立晉興郡。成帝分南海立東官郡,以始興、臨賀二郡還蜀荊州。穆帝分蒼梧立晉康、新寧、永平三郡。哀帝太和中置新安郡,安帝分東官立義安郡,恭帝分南海立新會郡。 ************志第六         律歷上   《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夫神道廣大,妙本於陰陽;形器精微,義先於律呂。聖人觀四時之變,刻玉紀其盈虛,察五行之聲,鑄金均其清濁,所以遂八風而宣九德,和大樂而成政道。然金質從革,侈弇無方;竹體圓虛,修短利制。是以神瞽作律,用寫鐘聲,乃紀之以三,平之以六,成於十二,天之道也。又葉時日於晷度,效地氣於灰管,故陰陽和則景至,律氣應則灰飛。灰飛律通,吹而命之,則天地之中聲也。故可以範圍百度,化成萬品,則《虞書》所謂「葉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者也。中聲節以成文,德音章而和備,則可以動天地,感鬼神,道性情,移風俗。葉言志於詠歌,鑒盛衰於治亂,故君子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蓋由茲道。太史公律書云:「王者制事立物,法度軌則,一稟於六律。六律為萬事之本,其於兵械尤所重焉。故雲望敵知吉凶,聞聲效勝負,百王不易之道也。」   及秦氏滅學,其道浸微。漢室初興,丞相張蒼首言律,未能審備。孝武帝創置協律之官,司馬遷言律呂相生之次詳矣。及王莽際,考論音律,劉歆條奏,大率有五:一曰備數,一、十、百、千、萬也;二曰和聲,宮、商、角、徵、羽也;三曰審度,分、寸、尺、丈、引也;四曰嘉量,龠、合、升、斗、斛也;五曰權衡,銖、兩、斤、鈞、石也。班固因而志之。蔡邕又記建武已後言律呂者,至司馬紹統采而續之。漢末天下大亂,樂工散亡,器法堙滅,魏武始獲杜夔,使定樂器聲調。夔依當時尺度,權備典章。及武帝受命,遵而不革。至泰始十年,光祿大夫荀勖奏造新度,更鑄律呂。元康中,勖子籓嗣其事,未及成功,屬永嘉之亂,中朝典章,鹹沒於石勒。及元帝南遷,皇度草昧,禮容樂器,掃地皆盡,雖稍加采掇,而多所淪胥,終於恭、安,竟不能備。今考古律相生之次,及魏武已後言音律度量者,以聲明於篇雲。   《傳》云:「十二律,黃帝之所作也。使伶倫自大夏之西,乃之崑崙之陰,取竹之嶰谷生,其竅厚均者,斷雨節間長三寸九分而吹之,以為黃鐘之宮,曰含少。次制十二竹筒,寫鳳之鳴,雄鳴為六,雌鳴亦六,以比黃鐘之宮,皆可以生之以定律呂。則律之始造,以竹為管,取其自然圓虛也。」又云「黃帝作律,以玉為管,長尺,六孔,這二十月音。至舜時,西王母獻昭華之琯,以玉為之。」及漢章帝時,零陵文學奚景於泠道舜祠下得白玉琯。又武帝太康元年,汲郡盜發六國時魏襄王塚,亦得玉律。則古者又以玉為管矣。以玉者,取其體含廉潤也。而漢平帝時,王莽又以銅為之。銅者,自名也,所以同天下,齊風俗也。為物至精,不為燥濕寒暑改節,介然有常,似士君子之行,故用焉。   《周禮》太師掌六律、六呂,以合陰陽之聲。六律陽聲,黃鐘、太蔟、姑洗、蕤賓、夷則、無射也;六呂陰聲,大呂、應鍾、南呂、林鍾、仲呂、夾鍾也。又有太師則執同律以聽軍聲,而詔以吉凶。其典同掌六律之和,以辯天地四方陰陽之聲,以為樂器,皆以十有二律而為之數度,以十有二聲而為之齊量焉。   及周景王將鑄無射,問律於泠州鳩,對曰:「夫六,中之色,故名之曰黃鐘,所以宣養六氣九德也。由是第之。二曰太蔟,所以金奏贊陽出滯也。三曰姑洗,所以羞潔百物,考神納賓也。四曰蕤賓,所以安靜神人,獻酬交酢也。五曰夷則,所以詠歌九德,平人無貳也。六曰無射,所以宣佈哲人之令德,示人軌儀也。為之六間,以揚沈伏而黜散越也。元間大呂,助宣物也,二間夾鐘,出四隙之細也。三間中呂,宣中氣也。四間林鐘,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肅純恪也。五間南呂,贊陽秀也。六間應鐘,均利器用,俾應復也。」此皆所以律述時氣效節物也。   及秦始皇焚書蕩覆,典策缺亡,諸子瑣言時有遺記。呂不韋《春秋》言:黃鐘之宮,律之本也,下生林鐘,林鍾上生太蔟,太蔟下生南呂,南呂上生姑洗,姑洗下生應鐘,應鍾上生蕤賓,蕤賓下生大呂,大呂下生夷則,夷則上生夾鐘,夾鍾下生無射,無射上生中呂。三分所生,益其一分以上生;三分所生,去其一分以下生。後代之言音律者多宗此說。   及漢興,承秦之弊,張蒼首治律歷,頗未能詳。故孝武帝正樂,乃置協律之官,雖律呂清濁之體粗正,金石高下之音有准,然徒捃采遺存,以成一時之制,而數猶用五。   時淮南王安延致儒博,亦為律呂。雲黃鐘之律九寸而宮音調,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黃鐘之數立焉,位在子。林鍾位在未,其數五十四。太蔟其數七十二,南呂之數四十八,姑洗之數六十四,應鍾之數四十二,蕤賓之數五十七,大呂之數七十六,夷則之數五十一,夾鍾之數六十八,無射之數四十五,中呂之數六十,極不生。以黃鐘為宮,太蔟為商,姑洗為角,林鍾為徽,南呂為羽。宮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角生應鐘,不比正音,故為和;應鍾生蕤賓,不比正音,故為繆。日冬至,音比林鍾浸以濁。日夏至,音比黃鐘浸以清。十二律應二十四時之變。甲子,中呂之徵也。丙子,夾鍾之羽也。戊子,黃鐘之宮也。庚子,無射之商也。壬子,夷則之角也。其為音也,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為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音以當一歲之日。故律歷之數,天地之道也。   司馬遷八書言律呂,粗舉大經,著於前史。則以太極元氣函三為一,而始動於子,十二律之生,必所起焉。於是參一於醜得三,因而九三之,舉本位合十辰,得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謂之成數,以為黃鐘之法。又參之律於十二辰,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謂之該數,以為黃鐘之實。實如法而一,得黃鐘之律長九寸,十一月冬至之氣應焉。蓋陰陽合德,氣鍾於子,而化生萬物,則物之生莫不函三。故十二律空徑三分,而上下相生,皆損益以三。其術則因黃鐘之長九寸,以下生者倍其實,三其法:以上生者,四其實,三其法。所以明陽下生陰,陰上生陽。   起子,為黃鐘九寸,一。   丑,三分之二。   寅,九分之八。   卯,二十七分之十六。   辰,八十一分之六十四。   巳,二百四十三分之一百二十八。   午,七百二十九分之五百一十二。   未,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之一千二十四。   申,六千五百六十一分之四千九十六。   酉,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二分之八千一百九十二。   戌,五萬九千四十九分之三萬二千七百六十八。   亥,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分之六萬五千五百三十六。   如是周十二辰,在六律為陽,則當位自得而下生陰,在六呂為陰,則得其所衡而上生於陽,推算之術無重上生之法也。所謂律取妻,呂生子,陰陽升降,律呂之大經也。而遷又言十二律之長,今依淮南九九之數,則蕤賓為重上。又言五音相生,而以宮生角,角生商,商生徵,徵生羽,羽生宮。求其理用,罔見通途。   及元始中,王莽輔政,博征通知鍾律者,考其音義,使羲和劉歆典領調奏。班固《漢書》采而志之,其序論雖博,而言十二律損益次第,自黃鐘長九寸,三分損一,下生林鐘,長六寸。三分益一,上生太蔟而左旋,八八為位。一上一下,終於無射,下生中呂。校其相生所得,與司馬遷正同。班固采以為志。   元帝時,郎中京房知五音六十律之數,上使太子傅玄成、諫議大夫章雜試問房於樂府,房對:「受學於故小黃令焦延壽。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陽下生陰,陰上生陽,終於中呂,而十二律畢矣。中呂上生執始,執始下生去滅。上下相生,終於南事,而六十律畢矣。夫十二律之變至於六十,猶八卦之變至於六十四也。宓犧作《易》,紀陽氣之初以為律法。建日冬至之聲,以黃鐘為宮,太蔟為商,姑洗為角,林鍾為徽,南呂為羽,應鍾為變宮,蕤賓為變徵,此聲氣之元,五音之正也。故各統一日,其餘以次運行,當日者各自為宮,而商角徽羽以類從焉。《禮運》曰「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宮」,此之謂也。以六十律分期之日,黃鐘自冬至始,及冬至而復,陰陽、寒燠、風雨之占生焉。於以檢攝群音,考其高下,苟非革木之聲,則無不有所合。《虞書》曰「律和聲,此之謂也。」   京房又曰:「竹聲不可以度調,故作準以定數。准之狀如瑟,而長丈,十三弦,隱間九尺,以應黃鐘之律九寸。中央一弦,下有畫分寸,以為六十律清濁之節。」房言律詳於歆所奏,其術施行於史官,候部用之,文多不悉載。截管為律,吹以考聲,列以效氣,道之本也。術家以其聲微而體難知,其分數不明,故作準以代之。准之聲明暢易達,分寸又粗,然弦以緩急清濁,非管無以正也。均其中弦,令與黃鐘相得,案畫以求諸律,則無不如數而應者矣。《續漢志》具載其六十律準度數,其相生之次與《呂覽》、《淮南》同。   漢章帝元和元年,待詔候鍾律殷肜上言:「官無曉六十律以准調音者。故待詔嚴崇具以准法教子男宣,原召宣補學官,主調樂器。」詔曰:「崇子學審曉律,別其族,協其聲者,審試。不得依托父學,以聾為聰。聲微妙,獨非莫知,獨是莫曉。以律錯吹,能知命十二律不失一,乃為能傳崇學耳。」試宣十二律,其二中,其四不中,其六不知何律,宣遂罷。自此律家莫能為準。   靈帝熹平六年,東觀召典律者太子舍人張光等問准意,光等不知,歸閱舊藏,乃得其器。形制如房書,猶不能定其弦緩急。音,不可書以曉人,知之者欲教而無從,心達者體知而無師,故史官能辨清濁者遂絕。其可以相傳者,唯候氣而已。   漢末紛亂,亡失雅樂。魏武時,河南杜夔精識音韻,為雅樂郎中,令鑄銅工柴玉鑄鐘,其聲均清濁多不如法,數毀改作,玉甚厭之,謂夔清濁任意,更相訴白於魏武王。魏武王取玉所鑄鍾雜錯更試,然後知夔為精,於是罪玉。   泰始十年,中書監荀勖、中書令張華出御府銅竹律二十五具,部太樂郎劉秀等校試,其三具與杜夔及左延年律法同,其二十二具,視其銘題尺寸,是笛律也。問協律中郎將列和,辭:「昔魏明帝時,令和承受笛聲以作此律,欲使學者別居一坊,歌詠講習,依此律調。至於都合樂時,但識其尺寸之名,則絲竹歌詠,皆得均合。歌聲濁者用長笛長律,歌聲清者用短笛短律。凡絃歌調張清濁之制,不依笛尺寸名之,則不可知也。」   勖等奏:「昔先王之作樂也,以振風蕩俗,饗神祐賢,必協律呂之和,以節八音之中。是故郊祀朝宴,用之有制,歌奏分獻,清濁有宜。故曰「五聲、十二律還相為宮」,此經傳記籍可得知者也。如和對辭,笛之長短無所象則,率意而作,不由曲度。考以正律,皆不相應;吹其聲均,多不諧合。又辭『先師傳笛,別其清濁,直以長短。工人裁製,舊不依律。』是為作笛無法。而和寫笛造律,又令琴瑟歌詠,從之為正,非所以稽古先哲,垂憲於後者也。謹條牒諸律,問和意狀如左。及依典制,用十二律造笛象十二枚,聲均調和,器用便利。講肄彈擊,必合律呂,況乎宴饗萬國,奏之廟堂者哉?雖伶夔曠遠,至音難精,猶宜儀形古昔,以求厥衷,合乎經禮,於制為詳。若可施用,請更部笛工選竹造作,下太樂樂府施行。平議諸杜夔、左延年律可皆留,其御府笛正聲、下徽各一具,皆銘題作者姓名,其餘無所施用,還付御府毀。」奏可。   勖又問和:「作笛為可依十二律作十二笛,令一孔依一律,然後乃以為樂不?」和辭:「太樂東廂長笛正聲已長四尺二寸,今當復取其下徵之聲。於法,聲濁者笛當長,計其尺寸乃五尺有餘,和昔日作之,不可吹也。又,笛諸孔雖不校試,意謂不能得一孔輒應一律也。」案太樂四尺二寸笛正聲均應蕤賓,以十二律還相為宮,推法下徵之孔當應律大呂。大呂笛長二尺六寸有奇,不得長五尺餘。輒令太樂郎劉秀、鄧昊等依律作大呂笛以示和,又吹七律,一孔一校,聲皆相應。然後令郝生鼓箏,宋同吹笛,以為雜引、《相和》諸曲。和乃辭曰:「自和父祖漢世以來,笛家相傳,不知此法,而令調均與律相應,實非所及也。」郝生、魯基、種整、硃夏皆與和同。   又問和:「笛有六孔,及其體中之空為七,和為能盡名其宮商角徵不?孔調與不調,以何檢知?」和辭:「先師相傳,吹笛但以作曲,相語為某曲當舉某指,初不知七孔盡應何聲也。若當作笛,其仰尚方笛工依案舊像訖,但吹取鳴者,初不復校其諸孔調與不調也。」案《周禮》調樂金石,有一定之聲,是故造鐘磬者先依律調之,然後施於廂懸。作樂之時,諸音皆受鐘磬之均,即為悉應律也。至於饗宴殿堂之上,無廂懸鐘磬,以笛有一定調,故諸絃歌皆從笛為正,是為笛猶鐘磬,宜必合於律呂。如和所對,直以意造,率短一寸,七孔聲均,不知其皆應何律,調與不調,無以檢正,唯取竹之鳴者,為無法制。輒部郎劉秀、鄧昊、王艷、魏邵等與笛工參共作笛,工人造其形,律者定其聲,然後器像有制,音均和協。   又問和:「若不知律呂之義作樂,音均高下清濁之調,當以何名之?」和辭:「每合樂時,隨歌者聲之清濁,用笛有長短。假令聲濁者用三尺二笛,因名曰此三尺二調也;聲清者用二尺九笛,因名曰此二尺九調也。漢魏相傳,施行皆然。」案《周禮》奏六樂,乃奏黃鐘,歌大呂;乃奏太蔟,歌應鐘,皆以律呂之義,紀歌奏清濁。而和所稱以二尺,三尺為名,雖漢魏用之,俗而不典。部郎劉秀、鄧昊等以律作笛,三尺二寸者應無射之律,若宜用長笛,執樂者曰請奏無射;二尺八寸四分四厘應黃鐘之律,若宜用短笛,執樂者曰請奏黃鐘。則歌奏之義,若合經禮,考之古典,於制為雅。   《書》曰:「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周禮》、《國語》載六律六同,《禮記》又曰「五聲、十二律還相為宮」。劉歆、班固撰《律歷志》亦紀十二律,惟京房始創六十律。至章帝時,其法己絕,蔡邕追紀其言,亦曰今無能為者。依案古典及今音家所用,六十律者無施於樂。謹依典記,以五聲、十二律還相為宮之法,制十二笛象,記注圖側,如別,省圖,不如視笛之孔,故復重作蕤賓伏孔笛。其制云:   黃鐘之笛,正聲應黃鐘,下徵應林鐘,長二尺八寸四分四厘有奇。正聲調法,以黃鐘為宮,則姑洗為角,翕笛之聲應姑洗,故以四角之長為黃鐘之笛也。其宮聲正而不倍,故曰正聲。   正聲調法:黃鐘為宮,第一孔也。應鍾為變宮,第二孔也。南呂為羽,第三孔也。林鍾為徵,第四孔也。蕤賓為變徵,第五附孔也。姑洗為角,笛體中聲。太蔟為商。笛後出孔也。商聲濁於角,當在角下,而角聲以在體中,故上其商孔,令在宮上,清於宮也。然則宮商正也,余聲皆倍也;是故從宮以下,孔轉下轉濁也。此章記笛孔上下次第之名也。下章說律呂相生,笛之制也。正聲調法,黃鐘為宮。作黃鐘之笛,將求宮孔,以始洗及黃鐘律,從笛首下度之,盡二律之長而為孔,則得宮聲也。宮生徵,黃鐘生林鍾也。以林鍾之律從宮孔下度之。盡律作孔,則得徵聲也。徵生商,林鍾生太蔟也。以太蔟律從徵孔上度之,盡律以為孔,則得商聲也。商生羽,太蔟生南呂也。以南呂律從商孔下度之,盡律為孔,則得羽聲也。羽生角,南呂生姑洗也。以姑洗律從羽孔上行度之,盡律而為孔,則得角聲也。然則出於商孔之上,吹笛者左手所不及也。從羽孔下行度之,盡律而為孔,亦得角聲,出於商附孔之下,則吹者右手所不逮也,故不作角孔。推而下之,復倍其均,是以角聲在笛體中,古之制也。音家舊法,雖一倍再倍,但令均同,適足為唱和之聲,無害於曲均故也。《國語》曰,匏竹利制,議宜,謂便於事用從宜者也。角生變宮,姑洗生應鍾也。上句所謂當為角孔而出於商上者,墨點識之,以應鍾律。從此點下行度之,盡律為孔,則得變宮之聲也。變宮生變徵,應鍾生蕤賓也。以蕤賓律從變宮下度之,盡律為孔,則得變徵之聲。十二笛之制,各以其宮為主,相生之法,或倍或半,其便事用,例皆一也。   下徵調法:林鍾為宮,第四孔也。本正聲黃鐘之徵。徵清,當在宮上,用笛之宜,倍令濁下,故曰下徵。下徵更為宮者,《記》所謂「五聲,十二律還相為宮」也。然則正聲清,下徵為濁也。南呂為商,第三孔也。本正聲黃鐘之羽,今為下徵之商也。應鍾為角,第二孔也。本正聲黃鐘之變宮,今為下徵之角也。黃鐘為變徵,下徵之調,林鍾為宮,大呂當為變徵,而黃鐘笛本無大呂之聲,故假用黃鐘以為變徵也。假用之法,當為變徵之聲,則俱發黃鐘及太蔟、應鍾三孔。黃鐘應濁而太蔟清,大呂律在二律之間,俱發三孔而徵磑鹿瓣均A則得大呂變徵之聲矣。諸笛下徵調求變徵之法,皆如此也。太蔟為徵,笛後出孔。本正聲之商,今為下徵之徵也。姑洗為羽,笛體中翕聲。本正聲之角,今為下徵之羽。蕤賓為變宮。附孔是也。本正聲之變徵也,今為下徵之變宮也。然則正聲之調,孔轉下轉濁,下徵之調,孔轉上轉清也。   清角之調:以姑洗為宮,即是笛體中翕聲。於正聲為角,於下徵為羽。清角之調乃以為宮,而哨吹令清,故曰清角。惟得為宛詩謠俗之曲,不合雅樂也。蕤賓為商,正也。林鍾為角,非正也。南呂為變徵,非正也。應鍾為徵,正也。黃鐘為羽,非正也。太蔟為變宮。非正也。清角之調,唯宮、商及徵與律相應,余四聲非正者皆濁,一律哨吹令清,假而用之,其例一也。   凡笛體用律,長者八之,蕤賓、林鍾也。短者四之。其餘十笛,皆四角也。空中實容,長者十六。短笛竹宜受八律之黍也。若長短大小不合於此,或器用不便聲均法度之齊等也。然笛竹率上大下小,不能均齊,必不得已,取其聲均合。三宮,一曰正聲,二曰下徵,三曰清角也。二十一變也。宮有七聲,錯綜用之,故二十一變也。諸笛例皆一也。伏孔四,所以便事用也。一曰正角,出於商上者也,二曰倍角,近笛下者也,三曰變宮,近於宮孔,倍令下者也;四曰變徵,遠於徵孔,倍令高者也。或倍或半,或四分一,取則於琴徽也。四者皆不作其孔,而取其度,以應退上下之法,所以協聲均,便事用也。其本孔隱而不見,故曰伏孔也。   大呂之笛,正聲應大呂,下徵應夷則,長二尺六寸六分三厘有奇。   太蔟之笛,正聲應太蔟,下徵應南呂,長二尺五寸三分一厘有奇。   夾鍾之笛,正聲應夾鐘,下徵應無射,長二尺四寸。   姑洗之笛,正聲應姑洗,下徵應應鐘,長二尺二寸三分三厘有奇。   蕤賓之笛,正聲應蕤賓,下徵應大呂,長三尺九寸九分五厘有奇。變宮近宮孔,故倍半令下,便於用也。林鍾亦如之一。林鍾之笛,正聲應林鐘,下徵應太蔟,長三尺七寸九分七厘有奇。   夷則之笛,正聲應夷則,下徵應夾鐘,長三盡六寸。變宮之法,亦如蕤賓,體用四角,故四分益一也。   南呂之笛,正聲應南呂,下徵姑洗,長三尺三寸七分有奇。   無射之笛,正聲應無射,下徵應中呂,長三尺二寸。   應鍾之笛,正聲應應鐘,下徵應蕤賓,長二尺九寸九分六厘有奇。   五音十二律   土音宮,數八十一,為聲之始。屬土者,以其最濁,君之象也。季夏之氣和,則宮聲調。宮亂則荒,其君驕。黃鐘之宮,律最長也。   火音徵,三分宮去一以生,其數五十四。屬火者,以其徵清,事之象也。夏氣和,則徵聲調。徵亂則哀,其事勤也。   金音商,三分徵益一以生,其數七十二。屬金者,以其濁次宮,臣之象也。秋氣和,則商聲調。商亂則詖,其官壞也。   水音羽,三分商去一以生,其數四十八。屬水者,以為最清,物之象也。冬氣和,則羽聲調。羽亂則危,其財匱也。   木音角,三分羽益一以生,其數六十四。屬木者,以其清濁中,人之象也。春氣和,則角聲調。角亂則憂,其人怨也。   凡聲尊卑,取象五行,數多者濁,數少者清;大不過宮,細不過羽。   十一月,律中黃鐘,律之始也,長九寸。仲冬氣至,則其律應,所以宣養六氣九德也。班固三分損一,下生林鐘。   十二月,律中大呂,司馬遷未下生之律,長四寸二百四十三分寸之五十二,倍之為八寸二百四十三分寸之一百四。季冬氣至,則其律應,所以助宣物也。三分益一,上生夷則;京房三分損一,下生夷則。   正月,律中太蔟,未上生之律,長八寸。孟春氣至,則其律應,所以贊陽出滯也。三分損一,下生南呂。   二月,律中夾鐘,酉下生之律,長三寸二千一百八十七分寸之一千六百三十一,倍之為七寸二千一百八十七分寸之一千七十五。仲春氣至,則其律應,所以出四隙之細也。三分益一,上生無射;京房三分損一,下生無射。   三月,律中姑洗,酉上生之律,長七寸九分寸之一。季春氣至,則其律應,所以修絜百物,考神納賓也。三分損一,下生應鐘。   四月,律中中呂,亥下生之律,長三寸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寸之六千四百八十七,倍之為六寸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寸之萬二千九百七十四。孟夏氣至,則其律應,所以宣中氣也。   五月,律中蕤賓,亥上生之律,長六寸八十一分寸之二十六。仲夏氣至,則其律應,所以安靜人神,獻酬交酢也。三分損一,下生大呂;京房三分益一,上生大呂。   六月,律中林鐘,丑下生之律,長六寸。季夏氣至,則其律應,所以和展百物,俾莫不任肅純恪也。三分益一,上生太蔟。   七月,律中夷則,丑上生之律,長五寸七百二十九分寸之四百五十一。孟秋氣至,則其律應,所以詠歌九則,平百姓而無貸也。三分損一,下生夾鍾;京房三分益一,上生夾鐘。   八月,律中南呂,卯下生之律,長五寸三分寸之一。仲秋氣至,則其律應,所以贊陽秀也。三分益一,上生姑洗。   九月,律中無射,卯上生之律,長四寸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寸之六千五百二十四。季秋氣至,則其律應,所以宣佈哲人之令德,示人軌儀也。三分損一,下生中呂;京房三分益一,上生中呂。   十月,律中應鐘,巳下生之律,長四寸二十七分寸之二十。孟冬氣至,則其律應,所以均利器用,俾應復也。三分益一,上生蕤賓。   淮南、京房、鄭玄諸儒言律歷,皆上下相生,至蕤賓又重上生大呂,長八寸二百四十三分寸之百四;夷則上生夾鐘,長七寸千一百八十七分寸之千七十五;無射上生中呂,長六寸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寸之萬二千九百七十四;此三品於司馬遷、班固所生之寸數及分皆倍焉,余則並同。斯則泠州鳩所謂六間之道,揚沈伏,黜散越,假之為用者也。變通相半,隨事之宜,贊助之法也。凡音聲之體,務在和均,益則加倍,損則減半,其於本音恆為無爽。然則言一上一下者,相生之道;言重上生者,吹候之用也。於蕤賓重上生者,適會為用之數,故言律者因焉,非相生之正也。   楊子雲曰:「聲生於日,謂甲己為角,乙庚為商,丙辛為徵,丁壬為羽,戊癸為宮也。律生於辰,謂子為黃鐘,丑為大呂之屬也。聲以情質,質,正也。各以其行本情為正也。律以和聲,當以律管鍾均和其清濁之聲。聲律相協而八音生。協,和也。」宮、商、角、徵、羽,謂之五聲。金、石、匏、革、絲、竹、土、木,謂之八音。聲和音諧,是謂五樂。   夫陰陽和則景至,律氣應則灰除。是故天子常以冬夏至日御前殿,合八能之士,陳八音,聽樂均,度晷景,候鍾律,權土灰,效陰陽,冬至陽氣應則灰除,是故樂均清,景長極,黃鐘通,土灰輕而衡仰。夏至陰氣應則樂均濁,景短極,蕤賓通,土灰重而衡低。進退於先後五日之中,八能各以候狀聞,太史令封上。效則和,否則占。   候氣之法,為室三重,戶閉,塗釁周密,布緹幔。室中以木為案,每律各一,內房中外高,從其方位,加律其上,以葭莩灰抑其內端,案歷而候之:氣至者灰去;其為氣所動者,其灰散;人及風所動者,其灰聚。殿中候用玉律十二,惟二至乃候。靈台用竹律。楊泉記云:「取弘農宜陽縣金門山竹為管,河內葭莩為灰。」或雲以律著室中,隨十二辰埋之,上與地平,以竹莩灰實律中,以羅縠覆律呂,氣至吹灰動縠。小動為和,大動,君弱臣強;不動,君嚴暴之應也。   審度   起度之正,《漢志》言之詳矣。武帝泰始九年,中書監荀勖校太樂,八音不和,始知後漢至魏,尺長於古四分有餘。勖乃部著作郎劉恭依《周禮》制尺,所謂古尺也。依古尺更鑄銅律呂,以調聲韻。以尺量古器,與本銘尺寸無差。又,汲郡盜發六國時魏襄王塚,得古周時玉律及鍾、磬,與新律聲韻闇同。於時郡國或得漢時故鐘,吹律命之皆應。勖銘其尺曰:「晉泰始十年,中書考古器,揆校今尺,長四分半。所校古法有七品:一曰姑洗玉律,二曰小呂玉律,三曰西京銅望臬,四曰金錯望臬,五曰銅斛,六曰古錢,七曰建武銅尺。姑洗微強,西京望臬微弱,其餘與此尺同。」銘八十二字。此尺者勖新尺也,今尺者杜夔尺也。   荀勖造新鍾律,與古器諧韻,時人稱其精密,惟散騎侍郎陳留阮鹹譏其聲高,聲高則悲,非興國之音,亡國之音。亡國之音哀以思,其人困。今聲不合雅,懼非德正至和之音,必古今尺有長短所致也。會鹹病卒,武帝以勖律與周漢器合,故施用之。後始平掘地得古銅尺,歲久欲腐,不知所出何代,果長勖尺四分,時人服鹹之妙,而莫能厝意焉。   史臣案:「勖於千載之外,推百代之法,度數既宜,聲韻又契,可謂切密,信而有徵也。而時人寡識,據無聞之一尺,忽周漢之兩器,雷同臧否,何其謬哉!《世說》稱「有田父於野地中得周時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勖試以校己所治金石絲竹,皆短校一米」。又,漢章帝時,零陵文學史奚景於泠道舜祠下得玉律,度以為尺,相傳謂之漢官尺。以校荀勖尺,勖尺短四分;漢官、始平兩尺,長短度同。又,杜夔所用調律尺,比勖新尺,得一尺四分七厘。魏景元四年,劉徽注《九章》云:王莽時劉歆斛尺弱於今尺四分五厘,比魏尺其斛深九寸五分厘;即荀勖所謂今尺長四分半是也。元帝后,江東所用尺,比荀勖尺一尺六分二厘。趙劉曜光初四年鑄渾儀,八年鑄土圭,其尺比荀勖尺一尺五分。荀勖新尺惟以調音律,至於人間未甚流布,故江左及劉曜儀表,並與魏尺略相依準。   嘉量   《周禮》:「栗氏為量,釜深尺,內方尺而圓其外,其實一釜。其臀一寸,其實一豆。其耳三寸,其實一升。重一鈞,其聲中黃鐘。概而不稅。其銘曰:『時文思索,允臻其極。嘉量既成,以觀四國。永啟厥後,茲器維則。』」《春秋左氏傳》曰:「齊舊四量,豆、區、釜、鐘。四升曰豆,各自其四,以登於釜。」四豆為區,區斗六升也。四區為釜,六斗四升也。釜十則鐘,六十四斗也。鄭玄以為釜方尺,積千寸,比《九章粟米法》少二升八十一分升之二十二。以算術考之,古斛之積凡一千五百六十二寸半,方尺而圓其外,減傍一厘八毫,其徑一尺四寸一分四毫七秒二忽有奇,而深尺,即古斛之制也。   《九章商功法》程粟一斛,積二千七百寸;米一斛,積一千六百二十七寸;菽荅麻麥一斛,積二千四百三十寸。此據精粗為率,使價齊,而不等其器之積寸也。以米斛為正,則同於《漢志》。魏陳留王景元四年,劉徽注《九章商功》曰:「當今大司農斛,圓徑一尺三寸五分五厘,深一尺,積一千四百四十一寸十分寸之三。王莽銅斛,於今尺為深九寸五分五厘,逕一尺三寸六分八厘七毫。以徽術計之,於今斛為容九斗七升四合有奇。」魏斛大而尺長,王莽斛小而尺短也。   衡權   衡權者,衡,平也;權,重也。衡所以任權而均物,平輕重也。古有黍、壘、錘、錙、鐶、鈞、鋝、鎰之目,歷代參差。《漢志》言衡權名理甚備,自後變更,其詳未聞。元康中,裴頠以為醫方人命之急,而稱兩不與古同,為害特重,宜因此改治權衡,不見省。趙石勒十八年七月,造建德殿,得圓石,狀如水碓,銘曰:「律權石,重四鈞,同律度量衡。有辛氏造。」續鹹議,是王莽時物。 ************志第七         律歷中   昔者聖人擬宸極以運璿璣,揆天行而序景曜,分辰野,辨躔歷,敬農時,興物利,皆以系順兩儀,紀綱萬物者也。然則觀象設卦,扐閏成爻,歷數之原,存乎此也。逮乎炎帝,分八節以始農功,軒轅紀三綱而闡書契,乃使羲和占日,常儀占月,臾區占星氣,伶倫造律呂,大撓造甲子,隸首作算數。容成綜斯六術,考定氣象,建五行,察發斂,起消息,正閏余,述而著焉,謂之《調歷》。洎於少昊則鳳鳥司歷,顓頊則南正司天,陶唐則分命羲和,虞舜則因循堯法。及夏殷承運,周氏應期,正朔既殊,創法斯異。《傳》曰:「火出,於夏為三月,於商為四月,於周為五月。」是故天子置日官,諸侯有日御,以和萬國,以協三辰。至乎寒暑晦明之徵,陰陽生殺之數,啟閉升降之紀,消息盈虛之節,皆應躔次而無淫流,故能該浹生靈,堪輿天地。周德既衰,史官失職,疇人分散,禨祥不理。秦並天下,頗推五勝,自以獲水德之瑞,用十月為正。漢氏初興,多所未暇,百有餘載,襲秦正朔。爰及武帝,始詔司馬遷等議造《漢歷》,乃行夏正。其後劉歆更造夏《三統》,以說《左傳》,辯而非實,班固惑之,采以為志。逮光武中興,太僕硃浮數言歷有乖謬,於時天下初定,未能詳考。至永平之末,改行《四分》,七十餘年,儀式乃備。及光和中,乃命劉洪、蔡邕共修律歷,其後司馬彪因之,以繼班史。今采魏文黃初已後言歷數行事者,以續司馬彪雲。   漢靈帝時,會稽東部尉劉洪,考史官自古迄今歷注,原其進退之行,察其出入之驗,視其往來,度其終始,始悟《四分》於天疏闊,皆斗分太多故也。更以五百八十九為紀法,百四十五為斗分,作《乾象法》,冬至日日在斗二十二度,以術追日、月、五星之行,推而上則合於古,引而下則應於今。其為之也,依《易》立數,遁行相號,潛處相求,名為《乾象歷》。又創製日行遲速,兼考月行,陰陽交錯於黃道表裡,日行黃道,於赤道宿度復有進退。方於前法,轉為精密矣。獻帝建安元年,鄭玄受其法,以為窮幽極微,又加註釋焉。   魏文帝黃初中,太史令高堂隆復詳議歷數,更有改革。太史丞韓翊以為《乾象》減斗分太過,後當先天,造《黃初歷》,以四千八百八十三為紀法,千二百五為斗分。   其後尚書令陳群奏,以為:「歷數難明,前代通儒多共紛爭。《黃初》之元以《四分歷》久遠疏闊,大魏受命,宜改歷明時,韓翊首建,猶鞏不審,故以《乾象》互相參校。其所校日月行度,弦望朔晦,歷三年,更相是非,無時而決。案三公議皆綜盡典理,殊塗同歸,欲使效之璿璣,各盡其法,一年之間,得失足定。」奏可。   太史令許芝云:「劉洪月行術用以來且四十餘年,以復覺失一辰有奇。」   孫飲議:「史遷造《太初》,其後劉歆以為疏,復為《三統》。章和中,改為《四分》,以儀天度,考合符應,時有差跌,日蝕覺過半日。至熹平中,劉洪改為《乾象》,推天七曜之符,與天地合其敘。」   董巴議云:「聖人跡太陽於晷景,效太陰於弦望,明五星於見伏,正是非於晦朔。弦望伏見者,歷數之綱紀,檢驗之明者也。」   徐岳議:「劉洪以歷後天,潛精內思二十餘載,參校漢家《太初》、《三統》、《四分》歷術,課弦望於兩儀郭間。而月行九歲一終,謂之九道;九章,百七十一歲,九道小終;九九八十一章,五百六十七分而九終,進退牛前四度五分。學者務追合《四分》,但減一道六十三分,分不下通,是以疏闊,皆由斗分多故也。課弦望當以昏明度月所在,則知加時先後之意,不宜用兩儀郭間。洪加《太初》元十二紀,減十斗下分,元起己丑,又為月行遲疾交會及黃道去極度、五星術,理實粹密,信可長行。今韓翊所造,皆用洪法,小益斗下分,所錯無幾。翊所增減,致亦留思,然十術新立,猶未就悉,至於日蝕,有不盡效。效歷之要,要在日蝕。熹平之際,時洪為郎,欲改《四分》,先上驗日蝕:日蝕在晏,加時在辰,蝕從下上,三分侵二。事御之後如洪言,海內識真,莫不聞見,劉歆以來,未有洪比。夫以黃初二年六月二十九日戊辰加時未日蝕,《乾象術》加時申半強,於消息就加未,《黃初》以為加辛強,《乾象》後天一辰半強為近,《黃初》二辰半為遠,消息與天近。三年正月丙寅朔加時申北日蝕,《黃初》加酉弱,《乾象》加午少,消息加未,《黃初》後天半辰近,《乾象》先天二辰少弱,於消息先天一辰強,為遠天。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庚申加時西南維日蝕,《乾象》加未初,消息加申,《黃初》加未強,《乾象》先天一辰遠,《黃初》先天半辰近,消息《乾象》近中天。二年七月十五日癸未,日加壬月加丙蝕,《乾象》月加申,消息加未,《黃初》月加子強,入甲申日,《乾象》後天二辰,消息後一辰為近,《黃初》後天六辰遠。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乙巳,日加丑月加未蝕,《乾象》月加巳半,於消息加午,《黃初》以丙午月加酉強,《乾象》先天二辰近,《黃初》後天二辰強為遠,於消息於《乾象》先一辰。凡課日月蝕五事,《乾象》四遠,《黃初》一近。」   翊於課難徐岳:「《乾象》消息但可減,不可加。加之無可說,不可用。」岳云:本術自有消息,受師法,以消息為奇,辭不能改,故列之正法消息。翊術自疏。   木以三年五月二十四日丁亥晨見;《黃初》五月十七日庚辰見,先七日;《乾象》五月十五日戊寅見,先九日。   土以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壬辰見;《乾象》十一月二十一日丁亥見,先五日;《黃初》十一月十八日甲申見,先八日。   土以三年十月十一日壬申伏;《乾象》同,壬申伏;《黃初》已下十月七日戊辰伏,先四日。   土以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壬子見;《乾象》十一月十五日乙巳見,先七日;《黃初》十一月十二日壬寅見,先十日。   金以三年閏六月十五日丁丑晨伏;《乾象》六月二十五日戊午伏,先十九日;《黃初》六月二十二日乙卯伏,先二十三日。   金以三年九月十一日壬寅見;《乾象》以八月十八日庚辰見,先二十三日;《黃初》八月十五日丁丑見,先二十五日。   水以二年十一月十七日癸未晨見;《乾象》十一月十三日己卯見,先四日;《黃初》十一月十二日戊寅見,先五日。   水以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己酉晨伏;《乾象》十二月十五日辛亥伏,後二日;《黃初》十二月十四日庚戌伏,後一日。   水以三年五月十八日辛巳夕見;《乾象》亦以五月十八日見;《黃初》五月十七日庚辰見,先一日。   水以三年六月十三日丙午伏;《乾象》六月二十日癸丑伏,後七日;《黃初》六月十九日壬子伏,後六日。   水以三年閏六月二十五日丁亥晨見;《乾象》以閏月九日辛未見,先十六日;《黃初》閏月八日庚午見,先十七日。   水以三年七月七日己亥伏;《乾象》七月十一日癸卯伏,後四日;《黃初》以七月十日壬寅伏,後三日。   水以三年十一月日於晷度十四日甲辰伏;《乾象》以十一月九日己亥伏,先五日;《黃初》十一月八日戊戌伏,先六日。   水以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戊子夕見;二歷同以十二月壬申見,俱先十六日。   凡四星見伏十五;《乾象》七近二中,《黃初》五近一中。   郎中李恩議:「以太史天度與相覆校,二年七月、三年十一月望與天度日皆差異,月蝕加時乃後天六時半,非從三度之謂,定為後天過半日也。」   董巴議曰:「昔伏羲始造八卦,作三畫,以像二十四氣。黃帝因之,初作《調歷》。歷代十一,更年五千,凡有七歷。顓頊以今之孟春正月為元,其時正月朔旦立春,五星會於廟,營室也,冰凍始泮,蟄蟲始發,雞始三號,天曰作時,地曰作昌,人曰作樂,鳥獸萬物莫不應和,故顓頊聖人為歷宗也。湯作《殷歷》弗復以正月朔旦立春為節也,更以十一月朔旦冬至為元首,下至周魯及漢,皆從其節,據正四時。夏為得天,以承堯舜,從顓頊故也。《禮記》大戴曰虞夏之歷,建正於孟春,此之謂也。」   楊偉請:「六十日中疏密可知,不待十年。若不從法,是校方員棄規矩,考輕重背權衡,課長短廢尺寸,論是非違分理。若不先定校歷之本法,而懸聽棄法之末爭,則孟軻所謂『方寸之基,可使高於岑樓』者也。今韓翊據劉洪術者,知貴其術,珍其法。而棄其論,背其術,廢其言,違其事,是非必使洪奇妙之式不傳來世。若知而違之,是挾故而背師也;若不知而據之,是為挾不知而罔知也。」校議未定,會帝崩而寢。   至明帝景初元年,尚書郎楊偉造《景初歷》。表上,帝遂改正朔,施行偉歷,以建丑之月為正,改其年三月為孟夏,其孟、仲、季月雖與夏正不同,至於郊祀蒐狩,班宣時令,皆以建寅為正。三年正月帝崩,復用夏正。   其劉氏在蜀,仍漢《四分歷》。吳中書令闞澤受劉洪《乾象法》於東萊徐岳,又加解注。中常待王蕃以洪術精妙,用推渾天之理,以制儀象及論,故孫氏用《乾象歷》,至吳亡。   武帝踐阼,泰始元年,因魏之《景初歷》,改名《泰始歷》。楊偉推五星尤疏闊,故元帝渡江左以後,更以《乾象》五星法代偉歷。自黃初已後,改作歷術,皆斟酌《乾象》所減斗分、朔余、月行陰陽遲疾,以求折衷。洪術為後代推步之師表,故先列之雲。   乾象歷   上元己丑以來,至建安十一年丙戌,歲積七千三百七十八年。   乾法,千一百七十八。   會通,七千一百七十一。   紀法,五百八十九。   周天,二十一萬五千一百三十。   通法,四萬三千二十六。   通數,三十一。   日法,千四百五十七。   歲中,十二。   餘數,三千九十。   章歲,十九。   沒法,百三。   章閏,七。   會數,四十七。   會歲,八百九十三。   章月,二百三十五。   會率,千八百八十二。   朔望合數,九百四十一。   會月,萬一千四十五。   紀月,七千二百八十五。   元月,一萬四千五百七十。   月周,七千八百七十四。   小周,二百五十四。   推入紀   置上元盡所求年,以乾法除之,不滿乾法,以紀法除之,余不滿紀法者,入內紀甲子年也。滿法去之,入外紀甲午年也。   推朔   置入紀年,外所求,以章月乘之,章歲而一,所得為定積月,不盡為閏余。閏余十二以上,歲有閏。以通法乘定積月,為假積日,滿日法為定積日,不盡為小余。以六旬去積日為大余,命以所入紀,算外,所求年天正十一月朔日也。   求次月,加大余二十九,小余七百七十三,小余滿日法從大余。小余六百八十四已上,其月大。   推冬至   置入紀年,外所求,以餘數乘之,滿紀法為大余,不盡為小余。以六旬去之,命以紀,算外,天正冬至日也。   求二十四氣   置冬至小余,加大余十五,小余五百一十五,滿二千三百五十六從大余,命如法。   推閏月   以閏余減章歲,余以歲中乘之,滿章閏為一月。不盡,半法己上亦一,有進退,以無中月。   推弦望   加大余七,小余五百五十七半,小余如日法從大余,余命如前,得上弦。又加得望,又加得下弦,又加得後月朔。其弦望定小余四百一以下,以百刻乘之,滿日法得一刻,不盡什之,求分,以課所近節氣夜漏未盡,以算上為日。   推沒   置入紀年,外所求,以餘數乘之,滿紀法為積沒,有餘加盡積為一。以會通乘之,滿沒法為大余,不盡為小余。大余命以紀,算外,冬至後沒日。   求次沒,加大余六十九,小余六十四,滿其法從大余,無分為滅。   推日度   以紀法乘積日,滿周天去之,余以紀法除之,所得為度。命度以牛前五度起,宿次除之,不滿宿,即天正朔夜半日所在。   求次日,加一度,經斗除分;分少,損一度為紀法,加焉。   推月度   以月周乘積日,滿周天去之,余滿紀法為度,不盡為分,命如上,則天正朔夜半月所在度。   求次月,小月加度二十二,分二百五十八。大月又加一日,度十三,分二百一十七,滿法得一度。其冬下旬,月在張、心署之。   推合朔度   以章歲乘朔小余,滿會數為大分;不盡,小分。以大分從朔夜半日分,滿紀法從度,命如前,天正合朔日月所共會也。   求次月,加度二十九,大分三百一十二,小分滿會數從大分,大分滿紀法後度,經斗除大分。   求弦望日所在度,加合朔度七,分二百二十五,小分十七半,大小分及度命如前,則上弦日所在度。又加得望、下弦、後月合。   求弦望月行所在度,加合朔度九十八,大分四百八,小分四十一,大小分及度命如前合朔,則上弦月所在。又加得望、下弦、後月合。   求日月昏明度,日以紀法,月以月周,乘所近節氣夜漏,二百而一為明分。日以減紀法,月以減月周,余為昏分。各以加夜半,如法為度。   推月蝕   置上元年,外所求,以會歲去之,其餘年以會率乘之,如會歲為積蝕,有餘加積一。會月乘之,如會率為積月,不盡為月餘。以章閏乘餘年,滿章歲為積閏,以減積月,余以歲中去之,不盡,數起天正。   求次蝕,加五月,月餘千六百三十五,滿會率得一月,月以望。   推卦用事日   因冬至大余,倍其小余,坎用事日也。加小余千七十五,滿乾法從大余,中孚用事日也。   求次卦,各加大余六,小余百三。其四正各因共中日,而倍其小余。   推五行用事   置冬至大小余,加大余二十七,小余九百二十七,滿二千三百五十六從大余,得土用事日也。加大余十八,小余六百一十八,得立春木用事日。加大余七十三,小余百一十六,復得土。又加土如得其火,金、水放此。   推加時   以十二乘小余,滿其法得一辰,數從子起,算外,朔、弦、望以定小余。   推漏刻   以百乘小余,滿其法得一刻,不盡什之,求分,課所近節氣,起夜分盡;夜上水未盡,以所近言之。   推有進退,進加退減所得也。進退有差,起二分度後,率四度轉增少,少每半者,三而轉之,差滿三止,歷五度而減如初。   月行三道術   月行遲疾,周進有恆。會數從天地凡數,乘余率自乘,如會數而一,為過周分。以從周天,月周除之,歷日數也。遲疾有衰,其變者勢也。以衰減加月行率,為日轉度分。衰左右相加,為損益率。益轉相益,損轉相損,盈縮積也。半小周乘通法,如通數而一,以歷周減焉,為朔行分也。日轉度分       列衰   損益率   盈縮積   月行分一日十四度 十分   一退減  益二十二  盈初    二百七十六二日十四度 九分   二退減  益二十一  盈二十二  二百七十五三日十四度 七分   三退減  益十九   盈四十三  二百七十三四日十四度 四分   四退減  益十六   盈六十二  二百七十五日十四度      四退減  益十二   盈七十八  二百六十六六日十三度 十五分  四退減  益八    盈九十   二百六十二七日十三度 十一分  四退減  益四    盈九十八  二百五十八八日十三度 七分   四退減  損     盈百二   二百五十四九日十三度 三分   四退加  損四    盈百二   二百五十十日十二度 十八分  三退加  損八    盈九十八  二百四十六十一日十二度十五分  四退加  損十一   盈九十   二百四十三十二日十二度十一分  三退加  損十五   盈七十九  二百三十九十三日十二度八分   二退加  損十八   盈六十四  二百三十六十四日十二度六分   一退加  損二十   盈四十六  二百三十四十五日十二度五分   一進減  損二十一  盈二十六  二百三十三十六日十二度六分   二進減  損二十損不足反減五為益,盈有五謂益   而損縮初二十,故不足。   盈五縮初  二百三十四十七日十二度八分   三進減  益十八   縮十五   二百三十六十八日十二度十一分  四進減  益十五   縮二十三  二百三十九十九日十二度十五分  三進減  益十一   縮四十八  二百四十三二十日十二度十八分  四進減  益八    縮五十九  二百四十六二十一日十三度三分  四進減  益四    縮六十七  二百五十二十二日十三度七分  四進加  損     縮七十一  二百五十四二十三日十三度十一分 四進加  損四    縮七十一  二百五十八二十四日十三度十五分 四進加  損八    縮六十七  二百六十二二十五日十四度    四進加  損十二   縮五十九  二百六十六二十六日十四度四分  三進加  損十六   縮四十七  二百七十二十七日十四度七分  三歷初進加 損十九 縮三十一  二百七十三   三大週日週日十四度九分  少進加  損二十一  縮十二   二百七十五   週日分,三千三百三。   周虛,二千六百六十六。   週日法,五千九百六十九。   通周,十八萬五千三十九。   歷周,十六萬四千四百六十六。   少大法,一千一百一。   朔行大分,萬一千八百一。   小分,二十五。   周半,一百二十七。   推合朔入歷   以上元積月乘朔行大小分,小分滿通數三十一從大分,大分滿歷周去之,余滿周法得一日,不盡為日餘。日餘命算外,所求合朔入歷也。   求次月,加一日,日餘五千八百三十二,小分二十五。   求弦望,各加七日,日餘二千二百八十三,小分二十九半,分各如法成日,日滿二十七日去之。余如周分。不足除,減一日,加周虛。   求弦望定大小余   置所入歷盈縮積,以通周乘之為實。令通數乘日餘分,以乘損益率,以損益實,為加時盈縮也。章歲減月行分,乘周半為差法,以除之,所得盈減縮加大小余,如日法盈不足,朔加時在前後日。弦望進退大余,為定小余。   求朔弦望加時定度   以章歲乘加時盈縮,差法除之,所得滿會數為盈縮大小分,以盈減縮加本日月所在,盈不足,以紀法進退度,為日月所在定度分。   推月行夜半入歷   以周半乘朔小余,如通數而一,以減入歷日餘。余不足,加周法而減焉,卻一日。卻得週日加其分,即得夜半入歷。   求次日,轉一日,因日餘到二十七日,日餘滿週日分去之,不直週日也。其不滿直之,加周虛於余,余皆次日入歷日餘也。   求月夜半定度   以夜半入歷日餘,乘損益率,如周法得一,不盡為余,以損益縮積,余無所損,破全為法損之,為夜半盈縮也。滿章歲為度,不盡為分。通數乘分及余,余如周法從分,分滿紀法從度,以盈加縮減本夜半度及余,為定度。   求變衰法   以入歷日餘乘列衰,如周法得一,不盡為余,即谷知其日變衰也。   求次歷   以周虛乘列衰,如周法為常數,歷竟,輒以加變衰,滿列衰去之,轉為次歷變衰也。   求次日夜半定度   以變衰進加退減歷日轉分,分盈不足,章歲出入度也。通數乘分及余,而日轉加夜定度,為次日也。竟歷不直週日,減余三十八,乃以通數乘之,直週日者加余八百三十七,又以少大分八百九十九,加次歷變衰,轉求如前。   求次日夜半盈縮   以變衰減加損益率,為變損益率,而以轉損益夜半盈縮。歷竟損不足,反減為入次歷,減加余如上數。   求昏明月度   以歷月行分乘所近節氣夜漏,二百而一為明分。以減月行分為昏分。分如章歲為度,以通數乘分,以加夜半定度,為昏明定度。余分半法以上成,不滿廢之。   求月行遲疾   月經四表,出入三道,交錯分天,以月率除之,為歷之日。周天乘朔望合,如會月而一,朔合分也。通數乘合數,余如會數而一,退分也。以從月周,為日進分。會數而一,為差率也。   陰陽曆       衰       損益率      兼數   一日        一減      益十七      初   二日限余千二百九十微分四百五十七   一減      益十六      十七   此為前限   三日        三減      益十五      三十三   四日        四減      益十二      四十八   五日        四減      益八       六十   六日        三減      益四       六十八   七日      三減減不足,反損為加,謂益有一,當減三,為不足   益一       七十二   八日        四加      損二過極損之,謂月行半周,   度已過極,則當損之。   九日        四加      損六       七十一   十日        三加      損十       六十五   十一日       二加      損十三      五十五   十二日       一加      損十五      四十二   十三日限余三千九百一十二, 微分一千七百五十二。   此為後限   一加歷初大,分日。 損十六  二十七   分日五千二百而三少加少者    損十六大     十一   少大法,四百七十三。   歷周,十萬七千五百六十五。   差率,萬一千九百八十六。   朔合分,萬八千三百二十八。   微分,九百一十四。   微分法,二千二百九。   推朔入陰陽曆   以會月去上元積月,余以朔合分及微分各乘之,微分滿其法從合分,合分滿周天去之,其餘不滿歷周者,為入陽曆;滿去之,余為入陰曆。余皆如月周得一日,算外,所求月合朔入歷,不盡為日餘。   求次月   加二日,日餘二千五百八十,微分九百一十四,如法成日,滿十三去之,除余如分日。陰陽曆竟互入端,入歷在前限余前,後限余後者月行中道也。   求朔望定數   各置入遲疾歷盈縮大小分,會數乘小分為微分,盈減縮加陰陽日餘,日餘盈不足,進退日而定。以定日餘乘損益率,如月周得一,以損益兼數,為加時定數。   推夜半入歷   以差率乘朔小余,如微分法得一,以減入歷日餘,不足,加月周而減之,卻一日。卻得分日加其分,以會數約微分為小分,即朔日夜半入歷。   求次日,加一日,日餘三十一,小分三十一,小分如會數從余,余滿月周去之,又加一日,歷竟下,日餘滿分日去之,為入歷初也。不滿分日者直之,加余二千七百二,小分三十一,為入次歷。   求夜半定日   以通數乘入遲疾歷夜半盈縮及余,余滿周半為小分,以盈加縮減入陰陽日餘,日餘盈不足,以月周進退日而定也。以定日餘乘損益率,如月周得一,以損益兼數,為夜半定數也。   求昏明數   以損益率乘所近節氣夜漏,二百而一為明,以減損益率為昏,而以損益夜半數為昏明定數。   求月去極度   置加時若昏明定數,以十二除之為度,其餘三而一為少,不盡一為強,二少弱也,所得為月去黃道度也。其陽曆以加日所在黃道歷去極度,陰曆以減之,則月去極度。強正弱負,強弱相並,同名相從,異名相消。其相減也,同名相消,異名相從,無對互之,二強進少而弱。   上元己丑以來,至建安十一年丙戌,歲積七千三百七十八。   己丑  戊寅  丁卯  丙辰  乙巳  甲午  癸未   壬申  辛酉  庚戌  己亥  戊子  丁丑  丙寅   推五星   五行:木,歲星;火,熒惑;土,填星;金,太白;水,辰星。各以終日與天度相約,為周率、日率。章歲乘周,為月法。章月乘日,為月分。分如法,為月數。通數乘月法,日度法也。斗分乘周率,為斗分。日度法用紀法乘周率,故此同以分乘之。   五星朔大余、小余。以通法各乘月數,日法各除之,為大余,不盡為小余。以六十去大余。   五星入月日、日餘。各以通法乘月餘,以合月法乘朔小余,並之,會數約之,所得各以日度法除之,則皆是。   五星度數、度余。減多為度余分,以周天乘之,以日度法約之,所得為度,不盡為度余,過周天去之及斗分。   紀月,七千二百八十五。   章閏,七。   章月,二百三十五。   歲中,十二。   通法,四萬三千二十六。   日法,千四百五十七。   會數,四十七。   周天,二十一萬五千一百三十。   斗分,一百四十五。   木:周率,六千七百二十二。   日率,七千三百四十一。   合月數,十三。   月餘,六萬四千八百一。   合月法,十二萬七千七百一十八。   日度法,三百九十五萬九千二百五十八。   朔大余,二十三。   朔小余,一千三百七。   入月日,十五。   日餘,三百四十八萬四千六百四十六。   朔虛分,一百五十。   斗分,九十七萬四千六百九十。   度數,三十三。   度余,二百五十萬九千九百五十六。   火:周率,三千四百七。   日率,七千二百七十一。   合月數,二十六。   月餘,二萬五千六百二十七。   合月法,六萬四千七百三十三。   日度法,二百萬六千七百二十三。   朔大余,四十七。   朔小余,一千一百五十七。   入月日,十二。   日餘,九十七萬三千一十三。   朔虛分,三百。   斗分,四十九萬四千一十五。   度數,四十八。   度余,一百九十九萬一千七百六。   土:周度,三千五百二十九。   日率,三千六百五十三。   合月數,十二。   月餘,五萬三千八百四十三。   合月法,六萬七千五十一。   日度法,二百七萬八千五百八十一。   朔大余,五十四。   朔小余,五百三十四。   入月日,二十四。   日餘,十六萬六千二百七十二。   朔虛分,九百二十三。   斗分,五十一萬一千七百五。   度數,十二。   度余,一百七十三萬三千一百四十八。   金:周率,九千二十二。   日率,七千二百一十三。   合月數,九。   月餘,十五萬二千二百九十三。   合月法,十七萬一千四百一十八。   日度法,五百三十一萬三千九百五十八。   朔大余,二十五。   朔小余,一千一百二十九。   入月日,二十七。   日餘,五萬六千九百五十四。   朔虛分,三百二十八。   斗分,一百三十萬八千一百九十。   度數,二百九十二。   度余,五萬六千九百五十四。   水:周率,一萬一千五百六十一。   日率,一千八百三十四。   合月數,一。   月餘,二十一萬一千三百三十一。   合月法,二十一萬九千六百五十九。   日度法,六百八十萬九千四百二十九。   朔大余,二十九。   朔小余,七百七十三。   入月日,二十八。   日餘,六百四十一萬九百六十七。   朔虛分,六百八十四。   斗分,一百六十七萬六千三百四十五。   度數,五十七。   度余,六百四十一萬九百六十七。   推五星   置上元盡所求年,以周率乘之,滿日率得一,名積合,不盡為合余。以周率除之,得一,星合往年。二,合前往年。無所得,合其年。合余減周率為度分。金、水積合,奇為晨,耦為夕。   推星合月   以月數、月餘各乘積合,滿合月法從月,不盡為月餘。以紀月去積月,余為入紀月。副以章閏乘之,滿章月得一閏,以減入紀月,余以歲中去之,命以天正算外,合月也。其在閏交際,以朔御之。   推入月日   以通法乘月餘,合月法乘朔小余,並以會數約之,所得滿日度法得一,則星合入月日也。不滿為日餘,命以朔算外。   推星合度   以周天乘度分,滿日度法得一度,不盡為余,命度以牛前五起。   右求星合。   求後合月   以月數加月數,以月餘加月餘,滿合月法得一月,不滿歲中,即合其年,滿去之,有閏計焉,余為後年;再滿,在後二年。金、水加晨得夕,加夕得晨。   求後合朔日   以朔大小余,加合月大小余,上成月者,又加大余二十九,小余七百七十三,小余滿日法從大余,命如前。   求後入月日術   以入月日、日餘,加合入月日及余,余滿日度法得一日,其前合朔小余滿其虛分者,減一日。。後小余滿七百七十三以上者,去二十九日,不滿,去三十日,其餘則後合,入月日也。   求後度   以度加度,度余加度余,滿日度法得一度。   木:   伏三十二日。三百四十八萬四千六百四十六分。   見三百六十六日。   伏行五度。二百五十萬九千九百五十六分。   見行四十度。除逆退十二度,定行二十八度。   火:伏百四十三日。九十七萬三千一十三分。   見六百三十六日。   伏行一百一十度。四十七萬八千九百九十八分。   見行三百二十度。除逆十七度,定行三百三度。   土:伏三十三日。十六萬六千二百七十二分。   見三百四十五日。   伏行三度。一百七十三萬三千一百四十八分。   見行十五度。除逆六度,定行九度。   金:晨伏東方八十二日。十一萬三千九百八分。   見西方。二百四十六日。除逆六度,定行二百四十六度。   晨伏行百度。十一萬三千九百八分。   見東方。日度加西。伏十日,退八度。   水:晨伏三十三日。六百一萬二千五百五分。   見西方。三十二日。除逆一度,定行三十二度。   伏行六十五度。六百一萬二千五百五分。   見東方。日度如西,伏十八日,退十四度   五星歷步術   以法伏日度及余,加星合日度余,余滿日度法得一,從全命之如前,得星見日及度也。以星行分母乘見度,余如日度法得一,分不盡半法以上亦得一;而日加所行分,分滿其母得一度,逆順母不同,以當行之母乘故分,如故母而一,當行分也。留者承前,遞則減之,伏不盡度,經斗除分,以行母為率,分有損益,前後相御。凡言如盈約滿,皆求實之除也;去及除之,取盡之除也。   木:晨與日合,伏,順,十六日百七十四萬二千三百二十三分,行星二度三百二十三萬四千六百七分,而晨見東方,在日後。順,疾,日行五十八分之十一,五十八日行十一度。更順,遲,日行九分,五十八日行九度。留,不行二十五日而旋。逆,日行七分之一,八十四日退十二度。復留,二十五日而順,日行五十八分之九,五十八日行九度。順,疾,日行十一分,五十八日行十一度,在日前,夕伏西方。十六日百七十四萬二千三百二十三分,行星二度三百二十三萬四千六百七分,而與日合。凡一終,三百九十八日三百四十八萬四千六百四十六分,行星四十三度二百五十萬九千九百五十六分。   火:晨與日合,伏,順,七十一日百四十八萬九千八百六十八分,行星五十五度百二十四萬二千八百六十分半,而晨見東方,在日後。順,日行二十三分之十四,百八十四日行一百一十二度。更順,遲,日行二十三分之十二,九十二日行四十八度。留,不行十一日。旋,逆,日行六十二分之十七,六十二日退十七度。復留,十一日而順,日行十二分,九十二日行四十八度。復順,疾,日行十四分,百八十四日行百一十二度,在日前,夕伏西方。七十一日百四十八萬九千八百六十八分,行星五十五度百二十四萬二千八百六十分半,而與日合。凡一終,七百七十九日九十七萬三千一十三分,行星四百一十四度四十七萬八千九百九十八分。   土:晨與日合,伏,順,十六日百一十二萬二千四百二十六分半,行星一度百九十九萬五千八百六十四分半,而晨見東方,在日後。順,日行三十五分之三,八十七日半行七度半。留,不行三十四日。旋,逆,日行十七分之一,百二日退六度。復三十四日而順,日行三分,八十七日行七度半,在日前,夕伏西方。十六日百一十二萬二千四百二十六分半,行星一度百九十萬五千八百六十四分半,而與日合也。凡一終,三百七十八日十六萬六千二百七十二分,行星十二度百七十三萬三千一百四十八分。   金:晨與日合,伏,逆,五日退四度,而晨見東方,在日後。逆,日行五分度之三,十日退六度。留,不行八日。旋,順,遲,日行四十六分之三十三,四十六日行三十三度而順。疾,日行一度九十一分之十五,九十一日行一百六度。更順,益疾,日行一度九十一分之二十二,九十一日行百一十三度,在日後,晨伏東方。順,四十一日五萬六千九百五十四分,行星五十度五萬六千九百五十四分,而與日合。一合,二百九十二日五萬六千九百五十四分,行星亦如之。   金:夕與日合,伏,順,四十一日五萬六千九百五十四分,行星五十度五萬九千九百五十四分,而夕見西方,在日前。順,疾,日行一度九十一分之二十二,九十一日行百一十三度。更順,減疾,日行一度十五分,九十一日行百六度而順。遲,日行四十六分之三十三,四十六日行三十三度。留,不行八日。旋,逆,日行五分之三,十日退六度,在日前,夕伏西方,逆,疾,五日退四度,而與日合。凡再合一終,五百八十四日十一萬三千九百八分,行星亦如之。   水:晨與日合,伏,逆,九日退七度,而晨見東方,在日後。更逆,疾,一日退一度。留,不行二日。旋,順,遲,日行九分之八,九日行八度而順。疾,日行一度四分之一,二十日行二十五度,在日後。晨伏東方,順,十六日六百四十一萬九百六十七分,行星三十二度六百四十一萬九百六十七分,而與日合,一合,五十七日六百四十一萬九百六十七分,行星亦如之。   水:夕與日合,伏,順,十六日六百四十一萬九百六十七分行星三十二度六百四十一萬九百六十七分,而夕見西方,在日前。順,疾,日行一度四分之一,二十日行二十五度而順。遲,日行九分之八,九日行八度。留,不行二日。旋,逆,一日退一度,在日前,夕伏西方。逆,遲,九日退七度,與日合。凡再合一終,一百一十五日六百一萬二千五百五分,行星亦如之。 ************志第八         律歷下   魏尚書郎楊偉表曰:「臣覽載籍,斷考歷數,時以紀農,月以紀事,其所由來,遐而尚矣。乃自少昊,則玄鳥司分,顓頊、帝嚳,則重黎司天;唐帝、虞舜,則羲和掌日,三代因之,則世有日官。日官司歷,則頒之諸侯,諸侯受之,則頒於境內。夏後之世,羲和湎淫,廢時亂日,則《書》載《胤徵》。由此觀之,審農時而重人事,歷代然之也。逮至周室既衰,戰國橫鶩,告朔之羊,廢而不紹,登台之禮,滅而不遵,閏分乖次而不識,孟陬失紀而莫悟,大火猶西流,而怪蟄蟲之不藏也。是時也,天子不協時,司歷不書日。諸侯不受職,日御不分朔,人事不恤,廢棄農時。仲尼之撥亂於《春秋》,托褒貶糾正,司歷失閏,則譏而書之,登台頒朔,則謂之有禮。自此以降,暨於秦漢,乃復以孟冬為歲首,閏為後九月,中節乖錯,時月紕繆。加時後天,蝕不在朔,累載相襲,久而不革也。至武帝元封七年,始乃悟其繆焉,於是改正朔,更歷數,使大才通人,更造《太初歷》,校中朔所差,以正閏分,課中星得度,以考疏密,以建寅之月為正朔,以黃鐘之月為歷初。其歷斗分太多,後遂疏闊。至元和二年,復用《四分歷》,施而行之,至於今日,考察日蝕,率常在晦,是則斗分太多,故先密後疏而不可用也。是以臣前以制典餘日,推考天路,稽之前典,驗之以蝕朔,詳而精之,更建密歷,則不先不後,古今中天。以昔在唐帝,協日正時,允厘百工,鹹熙庶績也。欲使當今國之典禮,凡百制度,皆韜合往古,郁然備足,乃改正朔,更歷數,以大呂之月為歲首,以建子之月為歷初。臣以為昔在帝代,則法曰《顓頊》,曩自軒轅,則歷曰《黃帝》,暨至漢之孝武,革正朔,更歷數,改元曰太初,因名《太初歷》。今改元為景初,宜曰《景初歷》。臣之所建《景初歷》,法數則約要,施用則近密,治之則省功,學之則易知。雖復使研桑心算,隸首運籌,重黎司晷,羲和察景,以考天路,步驗日月,究極精微,盡術數之極者,皆未能並臣如此之妙也。是以累代歷數,皆疏而不密,自黃帝以來,常改革不已。」   壬辰以來,至景初元年丁已歲,積四千四十六,算上。   此元以天正建子黃鐘之月為歷初,元首之歲,夜半甲子朔旦冬至。   元法,萬一千五十八。   紀法,千八百四十三。   紀月,二萬二千七百九十五。   章歲。十九。   章月,二百三十五。   章閏,七。   通數,十三萬四千六百三十。   日法,四千五百五十九。   餘數,九千六百七十。   周天,六十七萬三千一百五十。   紀歲中,十二。   氣法,十二。   沒分,六萬七千三百一十五。   沒法,九百六十七。   月周,二萬四千六百三十八。   通法,四十七。   會通,七十九萬百一十。   朔望合數,六萬七千三百一十五。   入交限數,七十二萬二千七百九十五。   通周,十二萬五千六百二十一。   週日日餘,二千五百二十八。   周虛,二千三十一。   斗分,四百五十五。   甲子紀第一   紀首合朔,月在日道裡。   交會差率四十一萬二千九百一十九。   遲疾差率,十萬三千九百四十七。   甲戌紀第二   紀首合朔,月在日道裡。   交會差率,五十一萬六千五百二十九。   遲疾差率,七萬三千七百六十七。   甲申紀第三   紀首合朔,月在日道裡。   交會差率,六十二萬一百三十九。   遲疾差率,四萬三千五百八十七。   甲午紀第四   紀首合朔,月在日道裡。   交會差率,七十二萬三千七百四十九。   遲疾差率,一 萬三千四百七。   甲辰紀第五   紀首合朔,月在日道裡。   交會差率,三萬七千二百四十九。   遲疾差率,十萬八千八百四十八。   甲寅紀第六   紀首合朔,月在日道裡。   交會差率,十四萬八百五十九。   遲疾差率,七萬八千六百六十八。   交會紀差十萬三千六百一十。求其數之所生者,置一紀積月,以通數乘之,會通去之,所去之餘,紀差之數也。以之轉加前紀,則得後紀。加之未滿會通者,則紀首之歲天正合朔月在日道裡;滿去之,則月在日道表。加表,滿在裡;加裡,滿在表。   遲疾紀差三萬一百八十。求其數之所生者,置一紀積月,以通數乘之,通周去之,余以減通周,所減之餘,紀差之數也。以之轉減前紀,則得後紀。不足減者,加通周。求次元紀差率,轉減前元甲寅紀差率,余則次元甲子紀差率也。求次紀,如上法也。   推朔積月術曰:置壬辰元以來,盡所求年,外所求,以紀法除之,所得算外,所入紀第也,余則入紀年數也。以章月乘之,如章歲而一,為積月,不盡為閏余。閏余十二以上,其年有閏。閏月以無中氣為正。   推朔術曰:以通數乘積月,為朔積分。如日法而一,為積日,不盡為小余。以六十去積日,余為大余。大余命以紀,算外,所求年天正十一月朔日也。   求次月,加大余二十九,小余二千四百一十九,小余滿日法從大余,命如前,次月朔日也。小余二千一百四十以上,其月大也。   推弦望,加朔大余七,小余千七百四十四,小分一,小分滿二從小余,小余滿日法從大余,大余滿六十去之,余命以紀,算外,上弦日也。又加,得望、下弦、後月朔。其月蝕望者,定小余如在中節者定小余如所近中節間限數、限數以下者,算上為日。望在中節前後各四日以還者,視限數;望在中節前後各五日以上者,視間限。   推二十四氣術曰:置所入紀年,外所求,以餘數乘之,滿紀法為大余,不盡為小余。大余滿六十去之,余命以紀,算外,天正十一月冬至日也。   求次氣,加大余十五,小余四百二,小分十一,小分滿氣法從小余,小余滿紀法從大余,命如前,次氣日也。   推閏月術曰:以閏余減章歲,余以歲中乘之,滿章閏得一月,余滿半法以上,亦得一月。數從天正十一月起,算外,閏月也。閏有進退,以無中氣御之。   大雪十一月節  限數千二百四十二  間限千二百四十八   冬至十一月中  限數千二百五十四  間限千二百四十五   小寒十二月節  限數千二百三十五  間限千二百二十四   大寒十二月中  限數千二百一十三  間限千一百九十二   立春正月節   限數千一百七十二  間限千一百四十七   雨水正月中   限數千一百二十二  間限千九十三   驚蟄二月節   限數千六十五    間限千三十六   春分二月中   限數千八      間限九百七十九   清明三月節   限數九百五十一   間限九百二十五   谷雨三月中   限數九百      間限八百七十九   立夏四月節   限數八百五十七   間限八百四十   小滿四月中   限數八百二十三   間限八百一十二   芒種五月節   限數八百      間限七百九十九   夏至五月中   限數七百九十八   間限八百一   小暑六月節   限數八百五     間限八百一十五   大暑六月中   限數八百二十五   間限八百四十二   立秋七月節   限數八百五十九   間限八百八十三   處暑七月中   限數九百七     間限九百三十五   白露八月節   限數九百六十二   間限九百九十二   秋分八月中   限數千二十一    間限千五十一   寒露九月節   限數千八十     間即千一百七   霜降九月中   限數千一百三十三  間限千一百五十七   立冬十月節   限數千一百八十一  間限千一百九十八   小雪十月中   限數千二百一十五  間限千二百二十九   推沒滅術曰:因冬至積日有小餘者,加積一,以沒分乘之,以沒法除之,所得為大余,不盡為小余。大余滿六十去之,余命以紀,算外,即去年冬至後日也。   求次沒,加大余六十九,小余五百九十二,小余滿沒法得一,從大余,命如前。小余盡,為滅也。   推五行用事日: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者,即木、火、金、水始用事日也。各減其大余十八,小余四百八十三,小分六,余命以紀,算外,各四立之前,土用事日也。大余不足減者,加六十;小余不足者,減大余一,加紀法;小分不足減者,減小余一,加氣法。   推卦用事日:因冬至大余,六其小余,即《坎卦》用事日也。加小余萬九十一,滿元法從大余,即《中孚》用事日也。   求次卦,各加大余六,小余九百六十七。其四正各因其中日,六其小余。推日度術曰:以紀法朔積日,滿周天去之,余以紀法除之,所得為度,不盡為分。命度從牛前五起,宿次除之,不滿宿,則天正十一月朔夜半日所在度及分也。   求次日,日加一度,分不加,經斗除斗分,分少,退一度。   推月度術曰:以月周乘朔積日,滿周天去之,余以紀法除之,所得為度,不盡為分,命如上法,則天正十一月朔夜半月所在度及分也。   求次月,小月加度二十二,分八百六,大月又加一日,度十三,分六百七十九;分滿紀法得一度,則並月朔夜半月所在度分及也。其冬下旬,月在張、心署之。   推合朔度術曰:以章歲乘朔小余,滿通法為大分,不盡為小分。以大分從朔夜半日度分,分滿紀法從度,命如前,則天正十一月合朔日月所共合度也。   求次月,加度二十九,大分九百七十七,小分四十二,小分滿通法從大分,大分滿紀法從度,經斗除其分,則次月合朔日月所共合度也。   推弦望日所在度:加合朔度七,大分七百五,小分十,微分一,微分滿二從小分,小分滿通法從大分,大分滿紀法從度,命如前,則上弦日所在度也。又加,得望,下弦、後月合也。   推弦望月所在度:加合朔度九十八,大分千二百七十九,小分三十四,數滿命如前,即上弦月所在度也。又加,得望,下弦、後月合也。   推日月昏明度術曰:日以紀法,月以月周,乘所近節氣夜漏,二百而一,為明分。日以減紀法,月以減月周,余為昏分。各以分加夜半,如法為度。   推合朔交會月蝕術曰:置所入紀朔積分,以所入紀下交會差率之數加之,以會通去之,余則所求年天正十一月合朔去交度分也。以通數加之,滿會通去之,余則次月合朔去交度分也。以朔望合數各加其月合朔去交度分,滿會通去之,余則各其月望去交度分也。朔望去交分,如朔望合數以下,入交限數以上者,朔則交會,望則月蝕。   推合朔交會月蝕月在日道表裡術曰:置所入紀朔積分,以所入紀下交會差率之數加之,倍會通去之,余不滿會通者,紀首表,天正合朔月在表;紀首裡,天正合朔月在裡。滿會通去之,表滿在裡,裡滿在表。   求次月,以通數加之,滿會通去之,加裡滿在表,加表滿在裡。先交會後月蝕者,朔在表則望在表,朔在裹則望在裡。先月蝕後交會者,看蝕月朔在裡則望在表,朔在表則望在裡。交會月蝕如朔望合數以下,則前交後會;如入交限數以上,則前會後交。其前交後會近於限數者,則豫伺之;前會後交近於限數者,則後伺之。   求去交度術曰:其前交後會者,今去交度分如日法而一,所得則卻交度分也。其前會後交者,以去交度分減會通,余如日法而一,所得則前去交度也。余皆度分也。去交度十五以上,雖交不蝕也,十以下是蝕,十以上,虧蝕微少,光晷相及而已。虧之多少,以十五為法。   求日蝕虧起角術曰:其月在外道,先交後會者,虧蝕西南角起;先會後交者,虧蝕東南角起。其月在內道,先交後會者,虧蝕西北角起;先會後交者,虧蝕東北角起。虧蝕分多少,如上以十五為法。會交中者,蝕盡。月蝕在日之沖,虧角與上反也。   月行遲疾度      損益率  盈縮積分       月行分   一日十四度十四分 益二十六 盈初         二百八十   二日十四度十一分 益二十三 盈積分118534     二百七十七   三日十四度八分  益二十  盈積分223391     二百七十四   四日十四度五分  益十七  盈積分314571     二百七十一   五日十四度一分  益十三  盈積分392714     二百六十七   六日十三度十四分 益七   盈積分451341     二百六十一   七日十三度七分  損    盈積分483254     二百五十四   八日十三度一分  損六   盈積分483254     二百四十八   九日十二度十六分 損十   盈積分455900     二百四十四   十日十二度十三分 損十三  盈積分410310     二百四十一   十一日十二度十一分損十五  盈積分351413     二百三十九   十二日十二度八分 損十八  盈積分282658     二百三十六   十三日十二度五分 損二十一 盈積分200596     二百三十三   十四日十二度三分 損二十三 盈積分104857     二百三十一   十五日十二度五分 益二十一 縮初         二百三十三   十六日十二度七分 益十九  縮積分 95739     二百三十五   十七日十二度九分 益十七  縮積分182336     二百三十七   十八日十二度十二分益十四  縮積分259863     二百四十   十九日十二度十五分益十一  縮積分323689     二百四十三   二十日十二度十八分益八   縮積分373838     二百四十六   二十一日十三度三分益四   縮積分410311     二百五十   二十二日十三度七分損    縮積分428546     二百五十四   二十三日十三度十二分損五  縮積分428546     二百五十九   二十四日十三度十八分損十一 縮積分405751     二百六十五   二十五日十四度五分 損十七 縮積分355602     二百七十一   二十六日十四度十一分損二十三縮積分278099     二百七十七   二十七日十四度十二分損二十四縮積分173242     二百七十八   週日十四度十三分有小分六百二十六分損二十五有小分六百二十六   縮積分 63826     二百七十九   有小分六百二十六   推合朔交會月蝕入遲疾歷術曰:置所入紀朔積分,以所入紀下遲疾差率數加之,以通周去之,余滿日法得一日,不盡為日餘,命日算外,則所求年天正十一月合朔入歷日也。   求次月,加一日,日餘四千四百五十。求望,加十四日,日餘三千四百八十九。日餘滿日法成日,日滿二十七去之。又除余如週日余,日餘不足除者,減一日,加周虛。   推合朔交會月蝕定大小余:以入歷日餘乘所入歷損益率,以損益盈縮積分,為定積分。以章歲減所入歷月行分,余以除之,所得以盈減縮加本小余。加之滿日法者,交會加時在後日;減之不足者,交會加時在前日。月蝕者,隨定大小余為日加時。入歷在週日者,以週日日餘乘縮積分,為定積分。以損率乘入歷日餘,又以週日日餘乘之,以週日日度小分並之,以損定積分,余為後定積分。以章歲減週日月行分,余以週日日餘乘之,以週日度小分並之,以除後定積分,所得以加本小余,如上法。   推加時:以十二乘定小余,滿日法得一辰,數從子起,算外,則朔望加時所在辰也。有餘不盡者四之,如日法而一為少,二為半,三為太。又有餘者三之,如日法而一為強,半法以上排成之,不滿半法廢棄之。以強並少為少強,並半為半強,並太為太強。得二強者為少弱,以之並少為半弱,以之並半為太弱,以之並太為一辰弱。以所在辰命之,則各得其少、太、半及強,弱也。其月蝕望在中節前後四日以還者,視限數;在中節前後五日以上者,視間限。定小余如間限、限數以下者,以算上為日。   斗二十六分四百五十五  牛八  女十二  虛十  危十七  室十六  壁九   北方九十八度分四百五十五   奎十六  婁十二  胃十四  昴十一  畢十六  觜二  參九   西方八十度   井三十三  鬼四  柳十五  星七  張十八  翼十八  軫十七   南方百十二度   角十二  亢九  氐十五  房五  心五  尾十八  箕十一   東方七十五度   表略   右中節二十四氣,如術求之,得冬至十一月中也。加之得次月節,加節得其月中。中星以日所在為正,置所求年二十四氣小余,四之,如法得一為少;不盡少,三之,如法為強;所得以減其節氣昏明中星各定。   推五星術   五星者,木曰歲星,火曰熒惑星,土曰填星,金曰太白星,水曰辰星。凡五星之行,有遲有疾,有留有逆。曩自開闢,清濁始分,則日月五星聚於星紀。發自星紀,並而行天,遲疾留逆,互相逮及。星與日會,同宿共度,則謂之合。從合至合之日,則謂之終。各一以終之日與一歲之日通分相約,終而率之,歲數歲則謂之合終歲數,歲終則謂之合終合數。二率既定,則法數生焉。以章歲乘合數,為合月法。以紀法乘合數,為日度法。以章月乘歲數,為合月分;如合月法為合月數,合月之餘為月餘。以通數乘合月數,如日法而一,為大余。以六十去大余,余為星合朔大余。大余之餘為朔小余。以通數乘月餘,以合月法乘朔小余,並之,以日法乘合月法除之,所得星合入月日數也。余以通法約之,為入月日餘。以朔小余減日法,余為朔虛分。以歷斗分乘合數,為星度斗分。木、火、土各以合數減歲數,余以周天乘之,如日度法而一,所得則行星度數也,余則度余。金、水以周天乘歲數,如日度法而一,所得則行星度數也,余則度余也。   木:合終歲數,一千二百五十五。   合終合數,一千一百四十九。   合月法,二萬一千八百三十一。   日度法,二百一十一萬七千六百七。   合月數。一十三。   月餘,一萬一千一百二十二。   朔大余,二十三。   朔小余,四千九十三。   入月日,一十五。   日餘,一百九十九萬五千六百六十四。   朔虛分,四百六十六。   斗分,五十二萬二千七百九十五。   行星度,三十三。   度余,一百四十七萬二千八百六十九。   火:合終歲數,五千一百五。   合終合數,二千三百八十八。   合月法,四萬五千三百七十二。   日度法,四百四十萬一千八十四。   合月數,二十六。   月餘,二萬三。   朔大余,四十七。   朔小余,三千六百二十七。   入月日,一十三。   日餘,三百五十八萬五千二百三十。   朔虛分,九百三十二。   斗分,一百八萬六千五百四十。   行星度,五十。   度余,一百四十一萬二千一百五十。   土:合終歲數,三千九百四十三。   合終合數,三千八百九。   合月法,七萬二千三百七十一。   日度法,七百一萬九千九百八十七。   合月數,一十二。   月餘,五萬八千一百五十三。   朔大余,五十四。   朔小余,一千六百七十四。   入月日,二十四。   日餘,六十七萬五千三百六十四。   朔虛分,二千八百八十五。   斗分,一百七十三萬三千九十五。   行星度,一十二。   度余,五百九十六萬二千二百五十六。   金:合終歲數,一千九百七。   合終合數,二千三百八十五。   合月法,四萬五千三百一十五。   日度法,四百三十九萬五千五百五十五。   合月數,九。   月餘,四萬三百一十。   朔大余,二十五。   朔小余,三千五百三十五。   入月日,二十七。   日餘,十九萬四千九百九十。   朔虛分,一千二十四。   斗分,一百八萬五千一百七十五。   行星度,二百九十二。   度余,十九萬四千九百九十。   水:合終歲數,一千八百七十。   合終合數,一萬一千七百八十九。   合月法,二十二萬三千九百九十一。   日度法,二千一百七十二萬七千一百二十七。   合月數,一。   月餘,二十一萬五千四百五十九。   朔大余,二十九。   朔小余,二千四百一十九。   入月日,二十八。   日餘,二千三十四萬四千二百六十一。   朔虛分,二千一百四十。   斗分,五百三十六萬三千九百九十五。   行星度,五十七。   度余,二千三十四萬千三百六十一。   推五星術曰:置壬辰元以來盡所求年,以合終合數乘之,滿合終歲數得一,名積合,不盡名為合余。以合終合數減合余,得一者星合往年,得二者合前往年,無所得,合其年。余以減合終合數,為度分。金、水積合,偶為晨,奇為夕。   推五星合月:以月數、月餘各乘積合,余滿合月法從月,為積月,不盡為月餘。以紀月除積月,所得算外,所入紀也,余為入紀月。副以章閏乘之,滿章月得一為閏,以減入紀月,余以歲中去之,余為入歲月,命以天正起,算外,星合月也。其在閏交際,以朔御之。   推合月朔:以通數乘入紀月,滿日法得一,為積日,不盡為小余。以六十去積日,余為大余,命以所入紀,算外,星合朔日也。   推入月日:以通數乘月餘,合月法乘朔小余,並之,通法約之,所得滿日度法得一,則星合入月日也,不滿日餘。命日以朔,算外,入月日也。   推星合度:以周天乘度分,滿日度法得一為度,不盡為余。命以牛前五度起,算外,星所合度也。   求後全月:以月數加入歲月,以余加月餘,余滿合月法得一月。月不滿歲中,即在其年;滿去之,有閏計焉,余為後年;再滿,在後二年。金、水加晨得夕,加夕得晨也。   求後合朔:以朔大、小餘數加合朔月大、小余,其月餘上成月者,又加大余二十九,小余二千四百一十九,小余滿日法從大余,命如前法。   求後入月日:以入月日、日餘加入月日及余,余滿日度法得一。其前合朔小余滿其虛分者,去一日;後小余滿二千四百一十九以上,去二十九日;不滿,去三十日,其餘則後合入月日,命以朔。求後合度,以度數及分,如前合宿次命之。   木:晨與日合,伏,順,十六日九十九萬七千八百三十二分行星二度百七十九萬五千二百三十八分,而晨見東方,在日後。順,疾,日行五十七分之十一,五十七日行十一度。順,遲,日行九分,五十七日行九度而留。不行二十七日而旋。逆,日行七分之一,八十四日退十二度而復留。二十七日復遲,日行九分,五十七日行九度而復順。疾,日行十一分,五十七日行十一度,在日前,夕伏西方。順,十六日九十九萬七千八百三十二分行星二度百七十九萬五千二百三十八分,而與日合。凡一終,三百九十八日百九十九萬五千六百六十四分,行星三十三度百四十七萬二千八百六十九分。   火:晨與日合,伏,七十二日百七十九萬二千六百一十五分行星五十六度百二十四萬九千三百四十五分,而晨見東方,在日後。順,日行二十三分之十四,百八十四日行百一十二度。更順,遲,日行十二分,九十二日行四十八度而留。不行十一日而旋。逆,日行六十二分之十七,六十二日退十七度而復留。十一日復順,遲,日行十二分,九十二日行四十八度而復疾。日行十四分,百八十四日行百一十二度,在日前,夕伏西方。順,七十二日百七十九萬二千六百一十五分行星五十六度百二十四萬九千三百四十五分,而與日合。凡一終,七百八十日三百五十八萬五千二百三十分,行星四百一十五度二百四十九萬八千六百九十分。   土:晨與日合,伏,十九日三百八十四萬七千六百七十五分半行星二度六百四十九萬一千一百二十一分半,而晨見東方,在日後。順,行百七十二分之十三,八十六日行六度半而留。不行三十二日半而旋。逆,日行十七分之一,百二日退六度而復留。不行三十二日半復順,日行十三分,八十六日行六度半,在日前,夕伏西方。順,十九日三百八十四萬七千六百七十五分半行星二度六百四十九萬一千一百二十一分半,而與日合。凡一終,三百七十八日六十七萬五千三百六十四分,行星十二度五百九十六萬二千二百五十六分。   金:晨與日合,伏,六日退四度,而晨見東方,在日後而逆。遲,日行五分之三,十日退六度。留,不行七日而旋。順,遲,日行四十五分之三十三,四十五日行三十三度而順。疾,日行一度九十一分之十四,九十一日行百五度而順。益疾,日行一度九十一分之二十一,九十一日行百一十二度,在日後,而晨伏東方。順,四十二日十九萬四千九百九十分行星五十二度十九萬四千九百九十分,而與日合。一合,二百九十二日十九萬四千九百九十分,行星如之。   金:夕與日合,伏,順,四十二日十九萬四千九百九十分行星五十二度十九萬四千九百九十分,而夕見西方,在日前。順,疾,日行一度九十一分之二十一,九十一日行百一十二度而更順。遲,日行一度十四分,九十一日行百五度而順。益遲,日行四十五分之三十三,四十五日行三十三度而留。不行七日而旋。逆,日行五分之三,十日退六度,在日前,夕伏西方。逆,六日退四度,而與日合。凡再合一終,五百八十四日三十八萬九千九百八十分,行星如之。   水:晨與日合,伏,十一日退七度,而晨見東方,在日後。逆,疾,一日退一度而留。不行一日而旋。順,遲,日行八分之七,八日行七度而順。疾,日行一度十八分之四,十八日行二十二度,在日後,晨伏東方。順,十八日二千三十四萬四千二百六十一分行星三十六度二千三十四萬四千二百六十一分,而與日合。凡一合,五十七日二千三十四萬四千二百六十一分,行星如之。   水:夕與日合,伏,十八日二千三十四萬四千二百六十一分行星三十六度二千三十四萬四千二百六十一分,而夕見西方,在日前。順,疾,日行一度十八分之四,十八日行二十二度而更順。遲,日行八分之七,八日行七度而留。不行一日而旋。逆,一日退一度,在日前,夕伏西方。逆,十一日退七度,而與日合。凡再合一終,百一十五日千八百九十六萬一千三百九十五分,行星如之。   五星歷步術   以法伏日度余加星合日度余,余滿日度法得一從全,命之如前,得星見日及度余也。以星行分母乘見度分,如日度法得一,分不盡,半法以上亦得一,而日加所行分,分滿其母得一度。逆順母不同,以當行之母乘故分,如故母而一,當行分也。留者承前,逆則減之,伏不盡度,除斗分,以行母為率。分有損益,前後相御。   武帝侍中平原劉智,以斗歷改憲,推《四分法》,三百年而減一日,以百五十為度法,三十七為斗分。推甲子為上元,至泰始十年,歲在甲午,九萬七千四百一十一歲,上元天正甲子朔夜半冬至,日月五星始於星紀,得元首之端。飾以浮說,名為《正歷》。   當陽侯杜預著《春秋長歷》,說云:   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之七有奇,日官當會集此之遲疾,以考成晦朔,以設閏月。閏月無中氣,而北斗邪指兩辰之間,所以異於他月。積此以相通,四時八節無違,乃得成歲,其微密至矣。得其精微,以合天道,則事敘而不愆。故《傳》曰:「閏以正時,時以作事。」然陰陽之運,隨動而差,差而不已,遂與歷錯。故仲尼、丘明每於朔閏發文,蓋矯正得失,因以宣明歷數也。   劉子駿造《三正歷》以修《春秋》,日蝕有甲乙者三十四,而《三正歷》惟得一蝕,比諸家既最疏。又六千餘歲輒益一日,凡歲當累日為次,而故益之,此不可行之甚者。   自古已來,諸論《春秋》者多違謬,或造家術,或用黃帝已來諸歷,以推經傳朔日,皆不諧合。日蝕於朔,此乃天驗,《經傳》又書其朔蝕,可謂得天,而劉賈諸儒說,皆以為月二日或三日,公違聖人明文,其弊在於守一元,不與天消息也。   余感《春秋》之事,嘗著《歷論》,極言歷之通理。其大指曰:「天行不息,日月星辰各運其捨,皆動物也。物動則不一,雖行度有大量可得而限,累日為月,累月為歲,以新故相涉,不得不有毫末之差,此自然之理也。故春秋日有頻月而蝕者,有曠年不蝕者,理不得一,而算守恆數,故歷無不有先後也。始失於毫毛,而尚未可覺,積而成多,以失弦望晦朔,則不得不改憲以從之。《書》所謂「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易》所謂「治歷明時」,言當順天以求合,非為合以驗天者也。推此論之,春秋二百餘年,其治歷變通多矣。雖數術絕滅,遠尋《經傳》微旨,大量可知,時之違謬,則《經傳》有驗。學者固當曲循《經傳》月日、日蝕,以考晦朔,以推時驗;而皆不然,各據其學,以推春秋,此無異於度己之跡,而欲削他人之足也。   余為《歷論》之後,至咸寧中,善算者李修、卜顯,依論體為術,名《乾度歷》,表上朝廷。其術合日行四分數而微增月行,用三百歲改憲之意,二元相推,七十餘歲,承以強弱,強弱之差蓋少,而適足以遠通盈縮。時尚書及史官,以《乾度》與《泰始歷》參校古今記注,《乾度歷》殊勝《泰始歷》,上勝官歷四十五事。今其術具存。又並考古今十歷以驗《春秋》,知《三統》之最疏也。   《春秋》大凡七百七十九日, 三百九十三《經》,三百八十六《傳》。其三十七日食。 三無甲乙。   《黃帝》歷得四百六十六日,一蝕。   《顓頊歷》得五百九日,八蝕。   《夏歷》得五百三十六日,十四蝕。   《真夏歷》得四百六十六日,一蝕。   《殷歷》得五百三日,十三蝕。   《周歷》得五百六日,十三蝕。   《真周歷》得四百八十五日,一蝕。   《魯歷》得五百二十九日,十三蝕。   《三統歷》得四百八十四日,一蝕。   《乾象歷》得四百九十五日,七蝕。   《泰始歷》得五百一十日,十九蝕。   《乾度歷》得五百三十八日,十九蝕。   今《長歷》得七百四十六日,三十三蝕。 失三十三日,《經傳》誤;四日蝕,三無甲乙。   漢末,宋仲子集七歷以考《春秋》,案其夏、週二歷術數,皆與《藝文志》所記不同,故更名為《真夏》、《真周歷》也。   穆帝永和八年,著作郎琅邪王朔之造《通歷》,以甲子為上元,積九萬七千年,四千八百八十三為紀法,千二百五為斗分,因其上元為開闢之始。   後秦姚興時,當孝武太元九年,歲在甲申,天水姜岌造《三紀甲子元歷》,其略曰:「治歷之道,必審日月之行,然後可以上考天時,下察地化。一失其本,則四時變移。故仲尼之作《春秋》,日以繼月,月以繼時,時以繼年,年以首事,明天時者人事之本,是以王者重之。自皇羲以降,暨於漢魏,各自製歷,以求厥中。考其疏密,惟交會薄蝕可以驗之。然書契所記,惟《春秋》著日蝕之變,自隱公訖於哀公,凡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日蝕三十有六,考其晦朔,不知用何歷也。班固以為《春秋》因《魯歷》,《魯歷》不正,故置閏失其序。魯以閏余一之歲為蔀首,檢《春秋》置閏不與此蔀相符也。《命歷序》曰:孔子為治《春秋》之故,退修殷之故歷,使其數可傳於後。如是,《春秋》宜用《殷歷》正之。今考其交會,不與《殷歷》相應,以《殷歷》考《春秋》,月朔多不及其日,又以檢《經》,率多一日,《傳》率少一日。但《公羊》、《經》、《傳》異朔,於理可從,而《經》有蝕朔之驗,《傳》為失之也。服虔解《傳》用太極上元,太極上元乃《三統歷》劉歆所造元也,何緣施於《春秋》?於《春秋》而用《漢歷》,於義無乃遠乎?《傳》之違失多矣,不惟斯事而已。襄公二十七年冬十有一月乙亥朔,日有蝕之。《傳》曰:『辰在申,司歷過,再失閏也。』考其去交分,交會應在此月,而不為再失閏也。案歆歷於《春秋》日蝕一朔,其餘多在二日。因附《五行傳》,著朓與側匿之說云:春秋時諸侯多失其政,故月行恆遲。歆不以歷失天,而為之差說。日之食朔,此乃天驗也,而歆反以歷非此,冤天而負時歷也。杜預又以為周衰世亂,學者莫得其真,今之所傳七歷,皆未必是時王之術也。今誠以七家之歷,以考古今交會,信無其驗也,皆由斗分疏之所致也。《殷歷》以四分一為斗分,《三統》以一千五百三十九分之三百八十五為斗分,《乾象》以五百八十九分之一百四十五為斗分,今《景初》以一千八百四十三分之四百五十五為斗分,疏密不同,法數各異。《殷歷》斗分粗,故不施於今。《乾象》斗分細,故不得通於古。《景初》斗分雖在粗細之中,而日之所在乃差四度,日月虧已,皆不及其次,假使日在東井而蝕,以月驗之,乃在參六度,差違乃爾,安可以考天時人事乎?今治新歷,以二千四百五十一分之六百五為斗分,日在斗十七度,天正之首,上可以考合於《春秋》,下可以取驗於今世。以之考《春秋》三十六蝕,正朔者二十有五,蝕二日者二,蝕晦者二,誤者五,凡三十三蝕,其餘蝕經無日諱之名,無以考其得失。圖緯皆云「三百歲斗歷改憲」。以今新施於春秋之世,日蝕多在朔,春秋之世,下至於今,凡一千餘歲,交會弦望故進退於三蝕之間,此法乃可永載用之,豈三百歲斗歷改憲者乎?   甲子上元以來,至魯隱公元年已未歲,凡八萬二千七百三十六,至晉孝武太元九年甲申歲,凡八萬三千八百四十一,算上。   元法,七千三百五十三。   紀法,二千四百五十一。   通數,十七萬九千四十四。   日法,六千六十二。   月周,三萬二千七百六十六。   氣分,萬二千八百六十。   元月,九萬九百四十五。   紀月,三萬三百一十五。   沒分,四萬四千七百六十一。   沒法,六百四十三。   斗分,六百五。   周天,八十九萬五千二百二十。一名紀日。   章月,二百三十五。   章歲,十九。   章閏,七。   歲中,十二。   會數,四十七。日月八百九十三歲,凡四十七會,分盡。   氣中,十二。   甲子紀  交差,九千一百五十七。   甲申紀  交差,六千三百三十七。   甲辰紀  交差,三千五百一十七。   周半,一百二十七。   朔望合數,九百四十一。   會歲,八百九十三。   會月,萬一千四十五。   小分,二千一百九十六。   章數,一百二十九。   小分,二千一百八十三。   周閏大分,七萬六千二百六十九。   歷周,四十四萬七千六百一十。半周天   會分,三萬八千一百三十四。   差分,一萬一千九百八十六。   會率,一千八百八十二。   小分法,二千二百九。   入交限,一萬一百四。   小周,二百五十四。   甲子紀  差率,四萬九千一百七十八。   甲申紀  差率,五萬八千二百三十一。   甲辰紀  差率,六萬七千二百八十四。   通周,十六萬七千六十三。   週日日餘,三千三百六十二。   周虛,二千七百一。   五星約法,據出見以為正,不繫於元本。然則算步究於元初,約法施於今用,曲求其趣,則各有宜,故作者兩設其法也。岌以月食檢日宿度所在,為歷術者宗焉。又著《渾天論》,以步日於黃道,駁前儒之失,並得其中矣。 ************志第九         禮上   夫人含天地陰陽之靈,有哀樂喜怒之情。乃聖垂范,以為民極,節其驕淫,以防其暴亂;崇高天地,虔敬鬼神,列尊卑之序,成夫婦之義,然後為國為家,可得而治也。《傳》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若乃太一初分,燧人鑽火,志有暢於恭儉,情不由乎玉帛,而酌玄流於春澗之右,焚封豕於秋林之外,亦無得而闕焉。軒頊依神,唐虞稽古,逮乎隆周,其文大備。或垂百官之范,置不刊之法;或禮經三百,威儀三千,皆所以弘宣天意,雕刻人理。叔代澆訛,王風陵謝,事睽光國,禮亦愆家。趙簡子問太叔以揖讓周旋之禮,對曰:「蓋所謂儀而非禮也。」天經地義之道,自茲尤缺。哀公十一年,孔子自衛反魯,跡三代之典,垂百王之訓,時無明後,道噎不行。   若夫情尚分流,堤防之仁是棄;澆訛異術,洙泗之風斯泯。是以漢文罷再期之喪,中興為一郊之祭,隨時之義,不其然歟!而西京元鼎之辰,中興永平之日,疏璧流而延冠帶,啟儒門而引諸生,兩京之盛,於斯為美。及山魚登俎,澤豕睽經,禮樂恆委,浮華相尚,而郊禋之制,綱紀或存。魏氏光宅,憲章斯美。王肅、高堂隆之徒,博通前載,三千條之禮,十七篇之學,各以舊文增損當世,豈所謂致君於堯舜之道焉。世屬雕牆,時逢秕政,周因之典,務多違俗,而遺編殘冊,猶有可觀者也。景初元年,營洛陽南委粟山以為圓丘,祀之日以始祖帝舜配,房俎生魚,陶樽玄酒,非搢紳為之綱紀,其孰能興於此者哉!   宣景戎旅,未遑伊制。太康平吳,九州共一,禮經鹹至,樂器同歸,於是齊魯諸生,各攜緗素。武皇帝亦初平寇亂,意先儀範。其吉禮也,則三茅不翦,日觀停瑄;其凶禮也,則深衣布冠,降席撤膳。明乎一謙三益之義,而教化行焉。元皇中興,事多權道,遺文舊典,不斷如發。是以常侍戴邈詣闕上疏云:「方今天地更始,萬物權輿,蕩近世之流弊,創千齡之英范。是故雙劍之節崇,而飛白之俗成;挾琴之容飾,而赴曲之和作。」其所以興起禮文,勸帝身先之也。穆哀之後,王猷漸替,桓溫居揆,政由己出,而有司或曜斯文,增暉執事,主威長謝,臣道專行。《記》曰,「苟無其位,不可以作禮樂」,豈斯之謂歟!   晉始則有荀顗、鄭沖裁成國典,江左則有荀崧、刁協損益朝儀。《周官》五禮,吉凶軍賓嘉,而吉禮之大,莫過祭祀,故《洪範》八政,三日祀。祀者,所以昭孝事祖,通於神明者也。漢興,承秦滅學之後,制度多未能復古。歷東、西京四百餘年,故往往改變。魏氏承漢末大亂,舊章殄滅,命侍中王粲、尚書衛顗草創朝儀。及晉國建,文帝又命荀顗因魏代前事,撰為新禮,參考今古,更其節文,羊祜、任愷、庾峻、應貞並共刊定,成百六十五篇,奏之。太康初,尚書僕射硃整奏付尚書郎摯虞討論之。虞表所宜損增曰:   臣典校故太尉顗所撰《五禮》,臣以為夫革命以垂統,帝王之美事也,隆禮以率教,邦國之大務也,是以臣前表禮事稽留,求速訖施行。又以《喪服》最多疑闕,宜見補定。又以今禮篇卷煩重,宜隨類通合。事久不出,懼見寢嘿。   蓋冠婚祭會諸吉禮,其制少變;至於《喪服》,世之要用,而特易失旨。故子張疑高宗諒陰三年,子思不聽其子服出母,子游謂異父昆弟大功,而子夏謂之齊衰,及孔子沒而門人疑於所服。此等皆明達習禮,仰讀周典,俯師仲尼,漸漬聖訓,講肄積年,及遇喪事,尤尚若此,明喪禮易惑,不可不詳也。況自此已來,篇章焚散,去聖彌遠,喪制詭謬,固其宜矣。是以《喪服》一卷,卷不盈握,而爭說紛然。三年之喪,鄭雲二十七月,王雲二十五月。改葬之服,鄭雲服緦三月,王雲葬訖而除。繼母出嫁,鄭雲皆服,王雲從乎繼寄育乃為之服。無服之殤,鄭雲子生一月哭之一日,王雲以哭之日易服之月。如此者甚眾。《喪服》本文省略,必待註解事義乃彰;其傳說差詳,世稱子夏所作。鄭王祖《經》宗《傳》,而各有異同,天下並疑,莫知所定,而顗直書古《經》文而已,盡除子夏《傳》及先儒注說,其事不可得行。及其行事,故當還頒異說,一彼一此,非所以定制也。臣以為今宜參采《禮記》,略取《傳》說,補其未備,一其殊義。可依準王景侯所撰《喪服變除》,使類統明正,以斷疑爭,然後制無二門,鹹同所由。   又此禮當班於天下,不宜繁多。顗為百六十五篇,篇為一卷,合十五余萬言,臣猶謂卷多文煩,類皆重出。案《尚書·堯典》祀山川之禮,惟於東嶽備稱牲幣之數,陳所用之儀,其餘則但曰「如初」。《周禮》祀天地五帝享先王,其事同者皆曰「亦如之」,文約而義舉。今禮儀事同而名異者,輒別為篇,卷煩而不典。皆宜省文通事,隨類合之,事有不同,乃列其異。如此,所減三分之一。   虞討論新禮訖,以元康元年上之。所陳惟明堂五帝、二社六宗及吉凶王公制度,凡十五篇。有詔可其議。後虞與傅鹹纘續其事,竟未成功。中原覆沒,虞之《決疑注》,是其遺事也。逮於江左,僕射刁協、太常荀崧補緝舊文,光祿大夫蔡謨又踵修其事雲。   魏明帝太和元年正月丁未,郊祀武帝以配天,宗祀文帝於明堂以配上帝。於是時,二漢郊禋之制具存,魏所損益可知。四年八月,天子東巡,過繁昌,使執金吾臧霸行太尉事,以特牛祠受禪壇。景初元年十月乙卯,始營洛陽南委粟山為圜丘。詔曰:「昔漢氏之初,承秦滅學之後,采摭殘缺,以備郊祀。自甘泉后土,雍宮五畤,神祇兆位,多不經見,並以興廢無常,一彼一此,四百餘年,廢無禘禮,古代之所更立者,遂有闕焉。曹氏世系,出自有虞氏。今祀圜丘以始祖帝舜配,號圜丘曰皇皇帝天。方丘所祭曰皇皇后地,以舜妃伊氏配。天郊所祭曰皇天之神,以太祖武皇帝配。地郊所祭曰皇地之祗,以武宣皇后配。宗祀皇考高祖文皇帝於明堂,以配上帝。」十二月壬子冬至,始祀皇皇帝天於圜丘,以始祖有虞帝舜配。自正始以後,終魏世不復郊祀。   魏元帝鹹熙二年十二月甲子,使持節侍中太保鄭沖、兼太尉司隸校尉李喜奉皇帝璽綬策書,禪位於晉。丙寅,武皇帝設壇場於南郊,柴燎告類於上帝,是時尚未有祖配。泰始二年正月,詔曰:「有司前奏郊祀權用魏禮,朕不慮改作之難,令便為永制,眾議紛互,遂不時定,不得以時供饗神祇,配以祖考。日夕難企,貶食忘安,其便郊祀。」時群臣又議,五帝即天也,王氣時異,故殊其號,雖名有五,其實一神。明堂南郊,宜除五帝之坐,五郊改五精之號,皆同稱昊天上帝,各設一坐而已。地郊又除先後配祀。帝悉從之。二月丁丑,郊禮宣皇帝以配天,宗祀文皇帝於明堂以配上帝。是年十一月,有司又議奏,古者丘郊不異,宜並圓丘方丘於南北郊,更修立壇兆,其二至之祀合於二郊。帝又從之,一如宣帝所用王肅議也。是月庚寅冬至,帝親祠圓丘於南郊。自是後,圓丘方澤不別立。   太康三年正月,帝親郊祀,皇太子、皇子悉侍祠。十年十月,又詔曰:「《孝經》『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而《周官》云『祀天旅上帝』,又曰『祀地旅四望』。望非地,則明堂上帝不得為天也。往者眾議除明堂五帝位,考之禮文不正。且《詩序》曰『文武之功,起於後稷』,故推以配天焉。宣帝以神武創業,既已配天,復以先帝配天,於義亦所不安。其復明堂及南郊五帝位。愍帝都長安,未及立郊廟而敗。   元帝渡江,太興二年始議立郊祀儀。尚書令刁協、國子祭酒杜夷議,宜須旋都洛邑乃修之。司徒荀組據漢獻帝都許即便立郊,自宜於此修奉。驃騎王導、僕射荀崧、太常華恆、中書侍郎庾亮皆同組議,事遂施行,立南郊於已地。其制度皆太常賀循所定,多依漢及晉初之儀。三月辛卯,帝親郊祀,饗配之禮一依武帝始郊故事。是時尚未立北壇,地祗眾神共在天郊。   明帝太寧三年七月,始詔立北郊,未及建而帝崩。及成帝鹹和八年正月,追述前旨,於覆舟山南立之。天郊則五帝之佐、日月、五星、二十八宿、文昌、北斗、三台、司命、軒轅、后土、太一、天一、太微、句陳、北極、雨師、雷電、司空、風伯、老人,凡六十二神也。地郊則五嶽、四望、四海、四瀆、五湖、五帝之佐、沂山、岳山、白山、霍山、醫無閭山、蔣山、松江、會稽山、錢唐江、先農,凡四十四神也。江南諸小山,蓋江左所立,猶如漢西京關中小水皆有祭秩也。是月辛未,祀北郊,始以宣穆張皇后配,此魏氏故事,非晉舊也。   康帝建元元年正月,將北郊,有疑議。太常顧和表:「泰始中,合二至之禮於二郊。北郊之月,古無明文,或以夏至,或同用陽月。漢光武正月辛未,始建北郊,此則與南郊同月。及中興草創,百度從簡,合七郊於一丘,憲章未備,權用斯禮,蓋時宜也。至鹹和中,議別立北郊,同用正月。魏承後漢,正月祭天以地配。時高堂隆等以為禮祭天不以地配,而稱《周禮》三王之郊一用夏正。」於是從和議。是月辛未南郊,辛已北郊,帝皆親奉。   安帝元興三年,劉裕討桓玄,走之。已卯,告義功於南郊。是年,帝蒙塵江陵未反。其明年應郊,朝議以為宜依《周禮》,宗伯攝職,三公行事。尚書左丞王納之獨曰:「既殯郊祀,自是天子當陽,有君存焉,稟命而行,何所辯也。郊之興否,豈如今日之比乎!」議者又云:「今宜郊,故是承製所得令三公行事。」又「郊天極尊,惟一而已,故非天子不祀也。庶人以上,莫不蒸嘗,嫡子居外,介子執事,未有不親受命而可祭天者。」納之又曰:「武皇受禪,用二月郊,元帝中興,以三月郊。今郊時未過,日望輿駕,無為欲速,而使皇輿旋反,更不得親奉也。」於是從納之議。   郊廟牲幣璧玉之色,雖有成文,秦世多以騮駒,漢則但雲犢,未辯其色。江左南北郊同用玄牲,明堂廟社同以赤牲。   禮,有事告祖禰宜社之文,未有告郊之典也。漢儀,天子之喪,使太尉告謚於南郊,他無聞焉。魏文帝黃初四年七月,帝將東巡,以大軍當出,使太常以一特牛告祠南郊。及文帝崩,太尉鍾繇告謚南郊,皆是有事於郊也。江左則廢。   禮,春分祀朝日於東,秋分祀夕月於西。漢武帝郊泰畤,平旦出竹宮,東向揖日,其夕西向揖月。既郊明,又不在東西郊也。後遂旦夕常拜。故魏文帝詔曰:「漢氏不拜日於東郊,而旦夕常於殿下東西拜日月,煩褻似家人之事,非事天神之道也。」黃初二年正月乙亥,祀朝日於東門之外,又違禮二分之義。魏明帝太和元年二月丁亥,祀朝日於東郊,八月己丑,祀夕月於西郊,始得古禮。及武帝太康二年,有司奏,春分依舊請車駕祀朝日,寒溫未適,可不親出。詔曰:「禮儀宜有常,若如所奏,與故太尉所撰不同,復為無定制也。間者方難未平,故每從所奏,今戎事弭息,惟此為大。」案此詔,帝復為親祀朝日也。此後廢。   禮,「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魏文帝即位,用漢明堂而未有配。明帝太和元年,始宗祀文帝於明堂,齊王亦行其禮。   晉初以文帝配,後復以宣帝,尋復還以文帝配,其餘無所變革。是則郊與明堂,同配異配,參差不同矣。摯虞議以為:「漢魏故事,明堂祀五帝之神。新禮,五帝即上帝,即天帝也。明堂除五帝之位,惟祭上帝。案仲尼稱『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周禮》,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望非地,則上帝非天,斷可識矣。郊丘之祀,掃地而祭,牲用繭栗,器用陶匏,事反其始,故配以遠祖。明堂之祭,備物以薦,玉牲並陳,籩豆成列,禮同人鬼,故配以近考。郊堂兆位,居然異體,牲牢品物,質文殊趣。且祖考同配,非謂尊嚴之美,三日再祀,非謂不黷之義,其非一神,亦足明矣。昔在上古,生為明王,沒則配五行,故太昊配木,神農配火,少昊配金,顓頊配水,黃帝配土。此五帝者,配天之神,同兆之於四郊,報之於明堂。祀天,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或以為五精之帝,佐天育物者也。前代相因,莫之或廢,晉初始從異議。《庚午詔書》,明堂及南郊除五帝之位,惟祀天神,新禮奉而用之。前太醫令韓楊上書,宜如舊祀五帝。太康十年,詔已施用。宜定新禮,明堂及郊祀五帝如舊。」詔從之。江左以後,未遑修建。   漢儀,太史每歲上其年歷,先立春、立夏、大暑、立秋、立冬常讀五時令,皇帝所服,各隨五時之色。帝升御坐,尚書令以下就席位,尚書三公郎以令置案上,奉以入,就席伏讀訖,賜酒一卮。魏氏常行其禮。魏明帝景初元年,通事白曰:「前後但見讀春夏秋冬四時令,至於服黃之時,獨闕不讀,今不解其故。」散騎常侍領太史令高堂隆以為「黃於五行,中央土也,王四季各十八日。土生於火,故於火用事之末服黃,三季則否。其令則隨四時,不以五行為令也,是以服黃無令。」斯則魏氏不讀大暑令也。   及晉受命,亦有其制。傅鹹云:「立秋一日,白路光於紫庭,白旗陳於玉階。」然則其日旗路皆白也。成帝鹹和五年六月丁未,有司奏讀秋令。兼侍中散騎常侍荀奕、兼黃門侍郎散騎侍郎曹宇駁曰:「尚書三公曹奏讀秋令,儀注舊典未備。臣等參議光祿大夫臣華恆議,武皇帝以秋夏盛暑,常闕不讀令,在春冬不廢也。夫先王所以順時讀令者,蓋後天而奉天時,正服尊嚴之所重。今服章多闕,加比熱隆赫,臣等謂可如恆議,依故事闕而不讀。」詔可。六年三月,有司奏「今月十六日立夏。今正服漸備,四時讀令,是祗述天和隆殺之道,謂今故宜讀夏令。」奏可。   《禮》,孟春之月,「乃擇元辰,天子親載耒耜,措之於參保介之御間,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躬耕帝藉」。至秦滅學,其禮久廢。漢文帝之後,始行斯典。魏之三祖,亦皆親耕藉田。   及武帝泰始四年,有司奏耕祠先農,可,令有司行事。詔曰:「夫國之大事,在祀與農。是以古之聖王,躬耕帝藉,以供郊廟之粢盛,且以訓化天下。近世以來,耕藉止於數步之中,空有慕古之名,曾無供祀訓農之實,而有百官車徒之費。今修千畝之制,當與群公卿士躬稼穡之艱難,以率先天下。主者詳具其制,下河南,處田地於東郊之南,洛水之北。若無官田,隨宜使換,而不得侵人也。」於是乘輿御木輅以耕,以太牢祀先農。自惠帝之後,其事便廢。   江左元帝將修耕藉,尚書符問「藉田至尊應躬祠先農不」?賀循答:「漢儀無,止有至尊應自祭之文。然則《周禮》王者祭四望則毳冕,祭社稷五祀則絺冕,以此不為無親祭之義也。宜立兩儀注。」賀循等所上儀注又未詳允,事竟不行。後哀帝復欲行其典,亦不能遂。   漢儀,縣邑常以乙未日祠先農,乃耕於乙地,以丙戌日祠風伯於戌地,以已丑日祠雨師於丑地,牲用羊豕。立春之日,皆青幡幘迎春於東郊外野中。迎春至自野中出,則迎拜之而還,弗祭。三時不迎。   魏氏雖天子耕藉,籓鎮闕諸侯百畝之禮。及武帝末,有司奏:「古諸侯耕藉田百畝,躬執耒以奉社稷宗廟,以勸率農功。今諸王臨國,宜依修耕藉之義。」然竟未施行。   《周禮》,王后帥內外命婦享先蠶於北郊。漢儀,皇后親桑東郊苑中,蠶室祭蠶神,曰苑窳婦人、寓氏公主,祠用少牢。魏文帝黃初七年正月,命中宮蠶於北郊,依周典也。   及武帝太康六年,散騎常侍華嶠奏:「先王之制,天子諸侯親耕藉田千畝,後夫人躬蠶桑。今陛下以聖明至仁,修先王之緒,皇后體資生之德,合配乾之義,而坤道未光,蠶禮尚缺。以為宜依古式,備斯盛典。」詔曰:「昔天子親藉,以供粢盛,後夫人躬蠶,以備祭服,所以聿遵孝敬,明教示訓也。今藉田有制,而蠶禮不修,由中間務多,未暇崇備。今天下無事,宜修禮以示四海。其詳依古典,及近代故事,以參今宜,明年施行。」於是蠶於西郊,蓋與藉田對其方也。乃使侍中成粲草定其儀。先蠶壇高一丈,方二丈,為四出陛,陛廣五尺,在皇后採桑壇東南帷宮外門之外,而東南去帷宮十丈,在蠶室西南,桑林在其東。取列侯妻六人為蠶母。蠶將生,擇吉日,皇后著十二笄步搖,依漢魏故事,衣青衣,乘油畫雲母安車,駕六騩馬。女尚書著貂蟬佩璽陪乘,載筐鉤。公主、三夫人、九嬪、世婦、諸太妃、太夫人及縣鄉君、郡公侯特進夫人、外世婦、命婦皆步搖、衣青,各載筐鉤從蠶。先桑二日,蠶室生蠶著薄上。桑日,皇后未到,太祝令質明以一太牢告祠,謁者一人監祠。祠畢撤饌,班余胙於從桑及奉祠者。皇后至西郊升壇,公主以下陪列壇東。皇后東面躬桑,采三條,諸妃公主各采五條,縣鄉君以下各采九條,悉以桑授蠶母,還蠶室。事訖,皇后還便坐,公主以下乃就位,設饗宴,賜絹各有差。   前漢但置官社而無官稷,王莽置官稷,後復省。故漢至魏但太社有稷,而官社無稷,故常二社一稷也。   晉初仍魏,無所增損。至太康九年,改建宗廟,而社稷壇一廟俱徙。乃詔曰:「社實一神,其並二社之祀。」於是車騎司馬傅咸表曰:   《祭法》王社太社,各有其義。天子尊事郊廟,故冕而躬耕。躬耕也者,所以重孝享之粢盛。親耕故自報,自為立社者,為藉田而報者也。國以人為本,人以谷為命,故又為百姓立社而祈報焉。事異報殊,此社之所以有二也。   王景侯之論王社,亦謂春祈藉田,秋而報之也。其論太社,則曰王者布下圻內,為百姓立之,謂之大社,不自立之於京都也。景侯此論據《祭法》。《祭法》:「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景侯解曰,「今之裡社是也」。景侯解《祭法》,則以置社為人間之社矣。而別論復以太社為人間之社,未曉此旨也。太社,天子為百姓而祀,故稱天子社。《郊特牲》曰:「天子太社,必受霜露風雨。」以群姓之眾,王者通為立社,故稱太社也。若夫置社,其數不一,蓋以裡所為名,《左氏傳》盟於清丘之社是也。眾庶之社,既已不稱太矣,若復不立之京都,當安所立乎!   《祭法》又曰,王為群姓立七祀,王自為立七祀。言自為者,自為而祀也;為群姓者,為群姓而祀也。太社與七祀其文正等。說者窮此,因雲墳籍但有五祀,無七祀也。案祭,五祀國之大祀,七者小祀。《周禮》所云祭凡小祀,則墨冕之屬也。景侯解大厲曰,「如周杜伯,鬼有所歸,乃不為厲」。今雲無二社者稱景侯,《祭法》不謂無二,則曰「口傳無其文也」。夫以景侯之明,擬議而後為解,而欲以口論除明文,如此非但二社當見思惟,景侯之後解亦未易除也。   前被敕,《尚書·召告》乃社於新邑,惟一太牢,不二社之明義也。案《郊特牲》曰社稷太牢,必援一牢之文以明社之無二,則稷無牲矣。說者曰,舉社則稷可知。苟可舉社以明稷,何獨不舉一以明二?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若有二而除之,不若過而存之。況存之有義,而除之無據乎?   《周禮》封人掌設社壝,無稷字。今帝社無稷,蓋出於此。然國主社稷,故經傳動稱社稷。《周禮》王祭社稷則絺冕,此王社有稷之交也。封人所掌社壝之無稷字,說者以為略文,從可知也。謂宜仍舊立二社,而加立帝社之稷。   時成粲義稱景侯論太社不立京都,欲破鄭氏學。鹹重表以為:「如粲之論,景侯之解文以此壞。《大雅》云『乃立塚土』,毛公解曰,『塚土,大社也。』景侯解《詩》,即用此說。《禹貢》『惟土五色』,景侯解曰,『王者取五色土為太社,封四方諸侯,各割其方色土者覆四方也』。如此,太社復為立京都也。不知此論何從而出,而與解乖,上違經記明文,下壞景侯之解。臣雖頑蔽,少長學門,不能默已,謹復續上。」劉寔與鹹議同。詔曰:「社實一神,而相襲二位,眾議不同,何必改作!其便仍舊,一如魏制。」   其後摯虞奏,以為:「臣案《祭法》『王為群姓立社曰太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周禮》大司徒『設其社稷之壝』,又曰『以血祭祭社稷』,則太社也。又曰『封人掌設王之社壝』,又有軍旅宜乎社,則王社也。太社為群姓祈報,祈報有時,主不可廢。故凡祓社釁鼓,主奉以從是也。此皆二社之明文,前代之所尊。以《尚書·召告》社於新邑三牲各文,《詩》稱『乃立塚土』,無兩社之交,故廢帝社,惟立太社。《詩書》所稱,各指一事,又皆在公旦製作之前,未可以易《周禮》之明典,《祭法》之正義。前改建廟社,營一社之處,朝議斐然,執古匡今。世祖武皇帝躬發明詔,定二社之義,以為永制。宜定新禮,從二社。」詔從之。   至元帝建武元年,又依洛京立二社一稷。其太社之祝曰:「地德普施,惠存無疆。乃建太社,保佑萬邦。悠悠四海,鹹賴嘉祥。」其帝社之祝曰:「坤德厚載,邦畿是保。乃建帝社,以神地道。明祀惟辰,景福來造。」   漢儀,每月旦,太史上其月曆,有司侍郎尚書見讀其令,奉行其正。朔前後二日,牽牛酒至社下以祭日。日有變,割羊以祠社,用救日變。執事者長冠,衣絳領袖緣中衣、絳緣以行禮,如故事。自晉受命,日月將交會,太史乃上合朔,尚書先事三日,宣攝內外戒嚴。摯虞《決疑》曰:「凡救日蝕者,著赤幘,以助陽也。日將蝕,天子素服避正殿,內外嚴警。太史登靈台,伺侯日變,便伐鼓於門。聞鼓音,侍臣皆著赤幘,帶劍入侍。三台令史以上皆各持劍,立其戶前。衛尉卿驅馳繞宮,伺察守備。週而復始,亦伐鼓於社,用周禮也。又以赤絲為繩以系社,祝史陳辭以責之。社,勾龍之神,天子之上公,故陳辭以責之。日復常,乃罷。」   漢建安中,將正會,而太史上言,正旦當日蝕。朝士疑會否,共諮尚書令荀彧。時廣平計吏劉邵在坐,曰:「梓慎、裨灶,古之良史,尤占水火,錯失天時。《禮》,諸侯旅見天子,入門不得終禮者四,日蝕在一。然則聖人垂制,不為變異豫廢朝禮者,或災消異伏,或推術謬誤也。」彧及眾人鹹善而從之,遂朝會如舊,日亦不蝕,邵由此顯名。   至武帝咸寧三年、四年,並以正旦合朔卻元會,改魏故事也。元帝太興元年四月,合朔,中書侍郎孔愉奏曰:「《春秋》,日有蝕之,天子伐鼓於社,攻諸陰也;諸侯伐鼓於朝,臣自攻也。案尚書符,若日有變,便擊鼓於諸門,有違舊典。」詔曰:「所陳有正義,輒敕外改之。」   至康帝建元元年,太史上元日合朔,後復疑應卻會與否。庾冰輔政,寫劉邵議以示八坐。於時有謂邵為不得禮意,荀彧從之,是勝人之一失。故蔡謨遂著議非之,曰:「邵論災消異伏,又以梓慎、裨灶猶有錯失,太史上言,亦不必審,其理誠然也。而雲聖人垂制,不為變異豫廢朝禮,此則謬矣。災祥之發,所以譴告人君,王者之所重誡,故素服廢樂,退避正寢,百官降物,用幣伐鼓,躬親而救之。夫敬誡之事,與其疑而廢之,寧慎而行之。故孔子、老聃助葬於巷黨,以喪不見星而行,故日蝕而止柩,曰安知其不見星也。而邵廢之,是棄聖賢之成規也。魯桓公壬申有災,而以乙亥嘗祭,《春秋》譏之。災事既過,猶追懼未已,故廢宗廟之察,況聞天眚將至,行慶樂之會,於禮乖矣。《禮記》所云諸侯入門不得終禮者,謂日官不豫言,諸侯既入,見蝕乃知耳,非先聞當蝕而朝會不廢也。引此,可謂失其義旨。劉邵所執者《禮記》也,夫子、老聃巷黨之事,亦《禮記》所言,復違而反之,進退無據。然荀令所善,漢朝所從,遂使此言至今見稱,莫知其誤矣,後來君子將擬以為式,故正之云爾。」於是冰從眾議,遂以卻會。   至永和中,殷浩輔政,又欲從劉邵議不卻會。王彪之據咸寧、建元故事,又曰:「《禮》雲諸侯旅見天子,不得終禮而廢者四,自謂卒暴有之,非為先存其事,而僥倖史官推術繆錯,故不豫廢朝禮也。」於是又從彪之議。   《尚書》「禋於六宗」,諸儒互說,往往不同。王莽以《易》六子,遂立六宗祠。魏明帝時疑其事,以問王肅,亦以為易六子,故不廢。及晉受命,司馬彪等表六宗之祀不應特立新禮,於是遂罷其祀。其後摯虞奏之,又以為:「案舜受終,『類於上帝,繫於六宗,望於山川』,則六宗非上帝之神,又非山川之靈也。《周禮》肆師職曰:『用牲於社宗。』黨正職曰:『春秋祭禜亦如之。』肆師之宗,與社並列,則班與社同也。黨正之禜,文不系社,則神與社異也。周之命祀,莫重郊社,宗同於社,則貴神明矣。又,《月令》孟冬祈於天宗,則《周禮》祭禜,《月令》天宗,六宗之神也。漢光武即位高邑,依《虞書》禋於六宗。安帝元初中,立祀乾位,禮同太社。魏氏因之,至景初二年,大議其神,朝士紛紜,各有所執。惟散騎常侍劉邵以為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六宗者,太極沖和之氣,為六氣之宗者也。《虞書》謂之六宗,《周書》謂之天宗。是時考論異同,而從其議。漢魏相仍,著為貴祀。凡崇祀百神,放而不至,有其興之,則莫敢廢之。宜定新禮,祀六宗如舊。」詔從之。   《禮》,王為群姓立七祀,曰司命、中霤、國門、國行、大厲、戶、灶。仲春玄鳥至之日,以太牢祀高禖。《毛詩》《絲衣篇》,高子曰靈星之屍。漢興,高帝亦立靈星祠。及武帝,以李少君故,始祠灶;及生戾太子,始立高禖。《漢儀》雲,國家亦有五祀,有司行事,其禮頗輕於社稷,則亦存其典矣。又雲,常以仲春之月,立高禖祠於城南,祀以特牲。又,是月也,祠老人星於國都南郊老人星廟。立夏祭灶,季秋祠心星於城南壇心星廟。元康時,洛陽猶有高禖壇,百姓祠其旁,或謂之落星。是後諸祀無聞,江左以來,不立七祀,靈星則配饗南郊,不復特置焉。   左氏傳「龍見而雩」,經典尚矣。漢儀,自立春到立夏,盡立秋,郡國尚旱,郡縣各掃除社稷。其旱也,公卿官長以次行雩禮求雨,閉諸陽,衣皁,興土龍,立土人,舞僮二佾,七日一變,如故事。武帝咸寧二年,春久旱。四月丁已,詔曰「諸旱處廣加祈請」。五月庚午,始祈雨於社稷山川。六月戊子,獲澍雨。此雩之舊典也。太康三年四月,十年二月,又如之。其雨多則禜祭,赤幘硃衣,閉諸陰,硃索縈社,伐硃鼓焉。   《周禮》,王者祭昊天上帝、日月星辰、司中司命、風伯雨師、社稷、五土、五嶽、山林川澤、四方百物,兆四類四望,亦如之。魏文帝黃初二年六月庚子,初禮五嶽四瀆,鹹秩群祀,瘞沈珪璧。六年七月,帝以舟軍入淮。九月壬戌,遣使者沈璧於淮。魏明帝太和四年八月,帝東巡,遣使者以特牛祠中岳。魏元帝鹹熙元年,行幸長安,使使者以璧幣禮祠華山。   及穆帝昇平中,何琦論修五嶽祠曰:「唐虞之制,天子五載一巡狩,順時之方,柴燎五嶽,望於山川,遍於群神,故曰,因名山升中於天,所以昭告神祇,饗報功德。是以災厲不作,而風雨寒暑以時。降及三代,年數雖殊,而其禮不易,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著在經紀,所謂『有其舉之,莫敢廢也。』及秦漢都西京,涇、渭、長水,雖不在祀典,以近咸陽故,盡得比大川之祠,而正立之祀可以闕哉!自永嘉之亂,神州傾覆,茲事替矣。惟灊之天柱,在王略之內也,舊台選百戶吏卒,以奉其職。中興之際,未有官守,廬江郡常遣大吏兼假四時禱賽,春釋寒而冬請冰。鹹和迄今,又復隳替。計今非典之祠,可謂非一。考其正名,則淫昏之鬼;推其糜費,則百姓之蠹。而山川大神更為簡缺,禮俗穨紊,人神雜擾,公私奔蹙,漸以繁滋。良由頃國家多難,日不暇給,草建廢滯,事有未遑。今元憝已殲,宜修舊典。岳瀆之域,風教所被,來蘇之眾,鹹蒙德澤。而神明禋祀,未之或甄,巡狩柴燎,其廢尚矣。崇明前典,將俟皇輿北旋,稽古憲章,大厘制度。俎豆牲牢,祝嘏文辭,舊章靡記,可令禮官作式,歸諸誠簡,以達明德馨香,如斯而已。其諸襖孽,可粗依法令,先去其甚,俾邪正不黷。」時不見省。   昔武王入殷,未及下車而封先代之後,蓋追思其德也。孔子以大聖而終於陪臣,未有封爵。至漢元帝,孔霸以帝師賜爵,號褒成君,奉孔子後。魏文帝黃初二年正月,詔以議郎孔羨為宗聖侯,邑百戶,奉孔子祀,令魯郡修舊廟,置百戶吏卒以守衛之。及武帝泰始三年十一月,改封宗聖侯孔震為奉聖亭侯。又詔太學及魯國,四時備三牲以祀孔子。明帝太寧三年,詔給奉聖亭侯孔亭四時祠孔子祭直,如泰始故事。   禮,始立學必先釋奠於先聖先師,及行事必用幣。漢世雖立學,斯禮無聞。魏齊王正始二年二月,帝講論語通,五年五月,講《尚書》通,七年十二月,講《禮記》通,並使太常釋奠,以太牢祠孔子於辟雍,以顏回配。武帝泰始七年,皇太子講《孝經》通。咸寧三年,講《詩》通,太康三年,講《禮記》通。惠帝元康三年,皇太子講《論語》通。元帝太興二年,皇太子講《論語》通。太子並親釋奠,以太牢祠孔子,以顏回配。成帝鹹康元年,帝講《詩》通。穆帝昇平元年三月,帝講《孝經》通。孝武寧康三年七月,帝講《孝經》通。並釋奠如故事。穆帝、孝武並權以中堂為太學。   故事,祀皋陶於廷尉寺,新禮移祀於律署,以同祭先聖於太學也。故事,祀以社日,新禮改以孟秋之月,以應秋政。摯虞以為:「案《虞書》,皋陶作士師,惟明克允,國重其功,人思其當,是以獄官禮其神,系者致其祭,功在斷獄之成,不在律令之始也。大學之設,義重太常,故祭於太學,是崇聖而從重也。律署之置,卑於廷尉,移祀於署,是去重而就輕也。律非正署,廢興無常,宜如舊祀於廷尉。又,祭用仲春,義取重生,改用孟秋,以應刑殺,理未足以相易。宜定新禮,皆如舊。」制:「可。」   歲旦常設葦茭桃梗,磔雞於宮及百寺之門,以禳惡氣。案漢儀則仲夏設之,有桃印,無磔雞。及魏明帝大修禳禮,故何晏禳祭議雞特牲供禳釁之事。磔雞宜起於魏,桃印本漢制,所以輔卯金,又宜魏所除也。但未詳改仲夏在歲旦之所起耳。魏明帝青龍元年,詔郡國,山川不在祀典者勿祠。   武帝泰始元年十二月,詔曰:「昔聖帝明王修五嶽四瀆,名山川澤,各有定制,所以報陰陽之功故也。然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故祝史薦而無愧辭,是以其人敬慎幽冥而淫祀不作。末世信道不篤,僭禮瀆神,縱慾祈請,曾不敬而遠之,徒偷以求幸,襖妄相煽,捨正為邪,故魏朝疾之。其案舊禮具為之制,使功著於人者必有其報,而襖淫之鬼不亂其間。」二年正月,有司奏春分祠厲殃及禳祠,詔曰:「不在祀典,除之。」   《王制》,天子七廟,諸侯以下各有等差,禮文詳矣。漢獻帝建安十八年五月,以河北十郡封魏武帝為魏公。是年七月,始建宗廟於鄴,自以諸侯禮立五廟也。後雖進爵為王,無所改易。延康元年,文帝繼王位,七月,追尊皇祖為大王,丁夫人曰大王后。黃初元年十一月受禪,又追尊大王曰大皇帝,皇考武王曰武皇帝。二年六月,以洛京宗廟未成,乃祠武帝於建始殿,親執饋奠,如家人禮。案《禮》將營宮室,宗廟為先,庶人無廟,故祭於寢,帝者行之非禮甚矣。   明帝太和三年六月,又追尊高祖大長秋曰高皇,夫人吳氏曰高皇后,並在鄴廟。廟所祠,則文帝之高祖處士、曾祖高皇、祖大皇帝共一廟,考太祖武皇帝特一廟,百世不毀,然則所祠止於親廟四室也。其年十一月,洛京廟成,則以親盡遷處士主置園邑,使行太傅太常韓暨、行太常宗正曹恪持節迎高皇以下神主,共一廟,猶為四室而已。至景初元年六月,群公有司始更奏定七廟之制,曰:「大魏三聖相承,以成帝業。武皇帝肇建洪基,撥亂夷險,為魏太祖。文皇帝繼天革命,應期受禪,為魏高祖。上集成大命,清定華夏,興制禮樂,宜為魏烈祖。於太祖廟北為二祧,其左為文帝廟,號曰高祖昭祧,其右擬明帝,號曰烈祖穆祧。三祖之廟,萬世不毀。其餘四廟,親盡迭遷,一如周後稷、文武廟祧之禮。」   文帝甄後賜死,故不列廟。明帝即位,有司奏請追諡曰文昭皇后,使司空王朗持節奉策告祠於陵。三公又奏曰:「自古周人歸祖後稷,又特立廟以祀姜嫄。今文昭皇后之於後嗣,聖德至化,豈有量哉!夫以皇家世妃之尊,神靈遷化,而無寢廟以承享祀,非以報顯德,昭孝敬也。稽之古制,宜依周禮,別立寢廟。」奏可。太和元年二月,立廟於鄴。四月,洛邑初營宗廟,掘地得玉璽,方一寸九分,其文曰「天子羨思慈親。」明帝為之改容,以太牢告廟。至景初元年十二月己未,有司又奏文昭皇后立廟京師,永傳享祀,樂舞與祖廟同,廢鄴廟。   魏元帝鹹熙元年,進文帝爵為王,追命舞陽宣文侯為宣王,忠武侯為景王。是年八月,文帝崩,謚曰文王。   武帝泰始元年十二月丙寅,受禪,丁卯,追尊皇祖宣王為宣皇帝,伯考景王為景皇帝,考文王為文皇帝,宣王妃張氏為宣穆皇后,景王夫人羊氏為景皇后。二年正月,有司奏置七廟。帝重其役,詔宜權立一廟。於是群臣議奏:「上古清廟一宮,尊遠神祇。逮至周室,制為七廟,以辯宗祧。聖旨深弘,遠跡上世,敦崇唐虞,捨七廟之繁華,遵一宮之遠旨。昔舜承堯禪,受終文祖,遂陟帝位,蓋三十載,月正元日,又格於文祖,遂陟帝位,此則虞氏不改唐廟,因仍舊宮。可依有虞氏故事,即用魏廟。」奏可。於是追祭征西將軍、豫章府君、穎川府君、京兆府君,與宣皇帝、景皇帝、文皇帝為三昭三穆。是時宣皇未升,太祖虛位,所以祠六世,與景帝為七廟,其禮則據王肅說也。七月,又詔曰:「主者前奏,就魏舊廟,誠亦有准。然於祗奉神明,情猶未安,宜更營造。」於是改創宗廟。十一月,追尊景帝夫人夏侯氏為景懷皇后。任茂議以為夏侯初嬪之時,未有王業。帝不從。太康元年,靈壽公主修麗祔於太廟,周漢未有其准。魏明帝則別立平原主廟,晉又異魏也。六年,因廟陷,當改修創,群臣又議奏曰:「古者七廟異所,自宜如禮。」詔又曰:「古雖七廟,自近代以來皆一廟七室,於禮無廢,於情為敘,亦隨時之宜也。其便仍舊。」至十年,乃更改築於宣陽門內,窮極壯麗,然坎位之制猶如初爾。廟成,帝用摯虞議,率百官遷神主於新廟,自征西以下,車服導從皆如帝者之儀。及武帝崩則遷征西,及惠帝崩又遷豫章。而惠帝世愍懷太子、太子二子哀太孫臧、沖太孫尚並祔廟,元帝世,懷帝殤太子又祔廟,號為陰室四殤。懷帝初,又策謚武帝楊後曰武悼皇后,改葬峻陽陵側,別祠弘訓宮,不列於廟。   元帝既即尊位,上繼武帝,於元為禰,如漢光武上繼元帝故事也。是時,西京神主,堙滅虜庭,江左建廟,皆更新造。尋以登懷帝之主,又遷穎川,位雖七室,其實五世,蓋從刁協以兄弟為世數故也。於時百度草創,舊禮未備,毀主權居別室。至太興三年正月乙卯,詔曰:「吾雖上繼世祖,然於懷、愍皇帝皆北面稱臣。今祠太廟,不親執觴酌,而令有司行事,於情禮不安。可依禮更處。」太常恆議:「今聖上繼武皇帝,宜准漢世祖故事,不親執觴爵。」又曰:「今上承繼武帝,而廟之昭穆,四世而已,前太常賀循、博士傅純,並以為惠、懷及愍,宜別立廟。然臣愚謂廟室當以容主為限,無拘常數。殷世有二祖三宗,若拘七室,則當祭禰而已。推此論之,宜還復豫章、穎川,全祠七廟之禮。」驃騎長史溫嶠議:「凡言兄弟不相入廟,既非禮文,且光武奮劍振起,不策名於孝平,務神其事,以應九世之讖,又古不共廟,故別立焉。今上以策名而言,殊於光武之事,躬奉蒸嘗,於經既正,於情又安矣。太常恆欲還二府君,以全七世,嶠謂是宜。」驃騎將軍王導從嶠議。嶠又曰:「其非子者,可直言皇帝敢告某皇帝,又若以一帝為一世,則不祭禰,反不及庶人。」帝從嶠議,悉施用之。於是乃更定制,還復豫章、穎川於昭穆之位,以同惠帝嗣武故事,而惠、懷、愍三帝自從《春秋》尊尊之義,在廟不替也。   及元帝崩,則豫章復遷。然元帝神位猶在愍帝之下,故有坎室者十也。至明帝崩,而穎川又遷,猶十室也。於時續廣太廟,故三遷主並還西儲,名之曰祧,以准遠廟。成帝鹹康七年五月,始作武悼皇后神主,祔於廟,配饗世祖。成帝崩而康帝承統,以兄弟一世,故不遷京兆,始十一室也。   至康帝崩,穆帝立,永和二年七月,有司奏:「十月殷祭,京兆府君當遷祧室。昔征西、豫章、穎川三府君毀主,中興之初權居天府,在廟門之西。鹹康中,太常馮懷表續奉還於西儲夾室,謂之為祧,疑亦非禮。今京兆遷入,是為四世遠祖,長在太祖之上。昔周室太祖世遠,故遷有所歸。今晉廟宣皇為主。而四祖居之,是屈祖就孫也;殷祫在上,是代太祖也。」領司徒蔡謨議:「四府君宜改築別室,若未展者,當入就太廟之室,人莫敢卑其祖,文武不先不窋。殷祭之日,征西東面,處宣皇之上。其後遷廟之主,藏於征西之祧,祭薦不絕。」護軍將軍馮懷議:「禮,無廟者為壇以祭,可立別室藏之,至殷禘則祭於壇也。」輔國將軍譙王司馬無忌等議:「諸儒謂太王、王季遷主,藏於文武之祧。如此,府君遷主宜在宣帝廟中。然今無寢室,宜變通而改築。又殷祫太廟,征西東面。」尚書郎孫綽與無忌議同,曰:「太祖雖位始九五,而道以從暢,替人爵之尊,篤天倫之道,所以成教本而光百代也。」尚書郎徐禪議:「《禮》『去祧為壇,去壇為墠』,歲祫則祭之。今四祖遷主,可藏之石室,有禱則祭於壇墠。」又遣禪至會稽,訪處士虞喜。喜答曰:「漢世韋玄成等以毀主瘞於園,魏朝議者雲應埋兩階之間。且神主本在太廟,若今別室而祭,則不如永藏。又四君無追號之禮,益明應毀而無祭。」是時簡文為撫軍、與尚書郎劉邵等奏:「四祖同居西祧,藏主石室,禘祫及祭,如先朝舊儀。」時陳留范宣兄子問此禮,宣答曰:「舜廟所祭,皆是庶人,其後世遠而毀,不居舜上,不序昭穆。今四君號猶依本,非以功德致祀也。若依虞主之瘞,則猶藏子孫之所;若依夏主之埋,則又非本廟之階。宜思其變,則築一室,親未盡則禘祫處宣帝之上,親盡則無緣下就子孫之列。」其後太常劉遐等同蔡謨議。博士張憑議:「或疑陳於太祖者,皆其後之毀主,憑案古義無別前後之文也。禹不先鯀,則遷主居太祖之上,亦何疑也。」於是京兆遷入西儲,同謂之祧,如前三祖遷主之禮,故正室猶十一也。穆帝崩而哀帝、海西並為兄弟,無所登除。鹹安之初,簡文皇帝上繼元皇,世秩登進,於是穎川、京兆二主復還昭穆之位。至簡文崩,穎川又遷。   孝武帝太元十二年五月壬戌,詔曰:「昔建太廟,每事從儉,太祖虛位,明堂未建。郊祀國之大事,而稽古之制闕然,便可詳議。」祠部郎中徐邈議:「圓丘郊祀,經典無二,宣皇帝嘗辯斯義,而檢以聖典。爰及中興,備加研極,以定南北二郊,誠非異學所可輕改也。謂仍舊為安。武皇帝建廟六世,祖三昭三穆。宣皇帝創基之主,實惟太祖,親則王考。四廟在上,未及遷世,故權虛東向之位也。兄弟相及,義非二世。故當今廟祀,世數未足,而欲太祖正位,則違事七之義矣。又《禮》曰庶子王亦禘祖立廟,蓋謂支胤援立,則親近必復。京兆府君於今六世,宜復立此室,則宣皇未在六世之上,須前世既遷,乃太祖位定耳。京兆遷毀宜藏主於石室,雖禘祫猶弗及。何者?傳稱毀主升合乎太祖,升者自下之名,不謂可降尊就卑也。太子太孫,陰室四主,儲嗣之重,升祔皇祖,所配之廟,世遠應遷,然後從食之孫,與之俱毀。明堂方圓之制,綱領已舉,不宜闕配帝之祀。且王者以天下為家,未必一邦,故周平、光武無廢於二京也。明堂所配之神,積疑莫辯。案《易》『殷薦上帝,以配祖考』,祖考同配,則上帝亦為天,而嚴父之義顯。《周禮》旅上帝者,有故告天,與郊祀常禮同用四圭,故並言之。若上帝是五帝,《經》文何不言祀天旅五帝,祀地旅四望乎?」侍中車胤議同。又曰:「明堂之制,既其難詳,且樂主於和,禮主於敬,故質文不同,音器亦殊。既茅茨廣夏,不一其度,何必守其形范,而不弘本從俗乎?九服咸寧,河朔無塵,然後明堂辟雍可崇而修之。」時朝議多同,於是奉行,一無所改。十六年,始改作太廟殿,正室十四間,東西儲各一間,合十六間,棟高八丈四尺。備法駕遷神主於行廟,征西至京兆四主及太子太孫各用其位之儀服。四主不從帝者之儀,是與太康異也。諸主既入廟,設脯醢之奠。及新廟成,神主還室,又設脯醢之奠。十九年二月,追尊簡文母會稽太妃鄭氏為簡文皇帝宣太后,立廟太廟道西。及孝武崩,京兆又遷,如穆帝之世四祧故事。   義熙九年四月,將殷祠,詔博議遷毀之禮。大司馬琅邪王德文議:「泰始之初,虛太祖之位,而緣情流遠,上及征西,故世盡則宜毀,而宣帝正太祖之位。又漢光武移十一帝主於洛邑,則毀主不設,理可推矣。宜築別室,以居四府君之主,永藏而弗祀也。」大司農徐廣議:「四府君嘗處廟堂之首,歆率土之祭,若埋之幽壤,於情理未必鹹盡。謂可遷藏西儲,以為遠祧,而禘饗永絕也。」太尉諮議參軍袁豹議:「仍舊無革,殷祠猶及四府君,情理為允。」時劉裕作輔,意與大司馬議同,須後殷祠行事改制。會安帝崩,未及禘而天祿終焉。   武帝咸寧五年十一月己酉,弘訓羊太后崩,宗廟廢一時之祀,天地明堂去樂,且不上胙。穆帝昇平五年十月己卯,殷祀,以帝崩後不作樂。孝武太元十一年九月,皇女亡,及應烝祠,中書侍郎范1111奏:「案《喪服傳》有死宮中者三月不舉祭,不別長幼之與貴賤也。皇女雖在嬰孩,臣竊以為疑。」於是尚書奏使三公行事。   武帝泰始七年四月,帝將親祠,車駕夕牲,而儀注還不拜。詔問其故,博士奏歷代相承如此。帝曰:「非致敬宗廟之禮也。」於是實拜而還,遂以為制,夕牲必躬臨拜,而江左以來復止。   魏故事,天子為次殿於廟殿之北東,天子入自北門。新禮,設次殿於南門中門外之右,天子入自南門。摯虞以為:「次殿所以為解息之處,凡適尊以不顯為恭,以由隱為順,而設之於上位,入自南門,非謙厭之義。宜定新禮,皆如舊說。」從之。   禮,大事則告祖禰,小事則特告禰,秦漢久廢。魏文帝黃初四年七月,將東巡,以大軍當出,使太常以特牛告南郊。及文帝崩,又使太尉告謚策於南郊。自是迄晉相承,告郊之後仍以告廟,至江左其禮廢。至成帝鹹和三年,蘇峻覆亂京都,溫嶠等立行廟於白石,復行其典。告先君及後曰:「逆臣蘇峻,傾覆社稷,毀棄三正。污辱海內。臣侃、臣嶠、臣亮等手刃戎首,龔行天罰。惟中宗元皇帝、肅祖明皇帝、明穆皇后之靈,降鑒有罪,剿絕其命,翦此群凶,以安宗廟。臣等雖隕首摧軀,猶生之年。」   魏明帝太和三年,詔曰:「禮,王后無嗣,擇建支子,以繼大宗,則當纂正統而奉公義,何得復顧私親哉!漢宣繼昭帝后,加悼考以皇號。哀帝以外籓援立,而董宏等稱引亡秦,惑誤朝議,遂尊恭皇,立廟京師。又寵籓妾,使比長信,僭差無禮,人神弗佑。非罪師丹忠正之諫,用致丁傅焚如之禍。自是之後,相踵行之。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為戒。後嗣萬一有由諸侯入奉大統,則當明為人後之義。敢為佞邪導諛君上,妄建非正之號,謂考為皇,稱妣為後,則股肱大臣誅之無赦。其書之金策,藏之宗廟。」是後高貴、常道援立,皆不外尊。及愍帝建興四年,司徒梁芬議追尊之禮,帝既不從,而左僕射索綝等亦稱引魏制,以為不可,故追贈吳王為太保而已。元帝太興二年,有司言琅邪恭王宜稱皇考。賀循議云:「禮典之義,子不敢以己爵加其父號。」帝又從之。 ************志第十         禮中   五禮之別,二曰凶。自天子至於庶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其理既均,其情亦等,生則養,死則哀,故曰三年之喪,天下之達禮者也。漢禮,天子崩,自不豫至於登遐及葬,喪紀之制,與夫三代變易。魏晉以來,大體同漢。然自漢文革喪禮之制,後代遵之,無復三年之禮。及魏武臨終,遺令「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百官當臨中者,十五舉音,葬畢便除。其將兵屯戍者,不得離部。」魏武以正月庚子崩,辛丑即殯,是月丁卯葬,是為不逾月也。   及宣帝、景帝之崩,並從權制。文帝之崩,國內服三日。武帝亦遵漢魏之典,既葬除喪,然猶深衣素冠,降席撤膳。太宰司馬孚、太傅鄭沖、太保王祥、太尉何曾、司徒領中領軍司馬望、司空荀顗、車騎將軍賈充、尚書令裴秀、尚書僕射武陔、都護大將軍郭建、侍中郭綏、中書監荀勖、中軍將軍羊祜等奏曰:「臣聞禮典軌度,豐殺隨時,虞夏商周,鹹不相襲,蓋有由也。大晉紹承漢魏,有革有因,期於足以興化而已,故未得皆返太素,同規上古也。陛下既以俯遵漢魏降喪之典,以濟時務,而躬蹈大孝,情過乎哀,素冠深衣,降席撤膳,雖武丁行之於殷世,曾閔履之於布衣,未足以逾。方今荊蠻未夷,庶政未乂,萬機事殷,動勞神慮,豈遑全遂聖旨,以從至情。臣等以為陛下宜割情以康時濟俗,輒敕御府易服,內省改坐,太官復膳,諸所施行,皆如舊制。」詔曰:「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終苴絰於草土,以存此痛,況當食稻衣錦,誠詭然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吾本諸生家,傳禮來久,何心一旦便易此情於所天!相從已多,可試省孔子答宰我之言,無事紛紜也。言及悲剝,柰何!柰何!」孚等重奏:「伏讀聖詔,感以悲懷,輒思仲尼所以抑宰我之問,聖思所以不能已已,甚深甚篤。然今者干戈未戢,武事未偃,萬機至重,天下至眾。陛下以萬乘之尊,履布衣之禮,服粗席稿,水飲疏食,殷憂內盈,毀悴外表。而躬勤萬機,坐而待旦,降心接下,仄不遑食,所以勞力者如斯之甚。是以臣等悚息不寧,誠懼神氣用損,以疚大事。輒敕有司,改坐復常,率由舊典。惟陛下察納愚款,以慰皇太后之心。」又詔曰:「重覽奏議,益以悲剝,不能自勝,柰何!柰何!三年之喪,自古達禮,誠聖人稱情立衷,明恕而行也。神靈日遠,無所訴告,雖薄於情,食旨服美,所不堪也。不宜反覆,重傷其心,言用斷絕,柰何!柰何!」帝遂以此禮終三年。後居太后之喪亦如之。   泰始二年八月,詔曰:「此上旬,先帝棄天下日也,便以週年。吾煢煢,當復何時一得敘人子之情邪!思慕煩毒,欲詔陵瞻侍,以盡哀憤。主者具行備。」太宰安平王孚、尚書令裴秀、尚書僕射武陔等奏:「陛下至孝蒸蒸,哀思罔極。衰麻雖除,哀毀疏食,有損神和。今雖秋節,尚有餘暑,謁見山陵,悲感摧傷,群下竊用竦息,以為宜降抑聖情,以慰萬國。」詔曰:「孤煢忽爾,日月已周,痛慕摧感,永無逮及。欲瞻奉山陵,以敘哀憤,體氣自佳耳。又已涼,便當行,不得如所奏也。主者便具行備。」又詔曰:「漢文不使天下盡哀,亦帝王至謙之志。當見山陵,何心而無服,其以衰絰行。」孚等重奏曰:「臣聞上古喪期無數,後世乃有年月之漸。漢文帝隨時之義,制為短喪,傳之於後。陛下以社稷宗廟之重,萬方億兆之故,既從權制,釋除衰麻,群臣百姓吉服,今者謁陵,以敘哀慕,若加衰絰,進退無當。不敢奉詔。」詔曰:「亦知不在此麻布耳。然人子情思,為欲令哀喪之物在身,蓋近情也。群臣自當案舊制。」孚等又奏曰:「臣聞聖人製作,必從時宜。故五帝殊樂,三王異禮,此古今所以不同,質文所以迭用也。陛下隨時之宜,既降心克己,俯就權制,既除衰麻,而行心喪之禮,今複製服,義無所依。若君服而臣不服,亦未之敢安也。參議宜如前奏。」詔曰:「患情不能跂及耳,衣服何在。諸君勤勤之至,豈苟相違。」   泰始四年,皇太后崩。有司奏:「前代故事,倚廬中施白縑帳、蓐、素床,以布巾裹塊草,軺輦、版輿、細犢車皆施縑裡。」詔不聽,但令以布衣車而已,其餘居喪之制,不改禮文。有司又奏:「大行皇太后當以四月二十五日安厝。故事,虞著衰服,既虞而除。其內外官僚皆就朝晡臨位,御除服訖,各還所次除衰服。」詔曰:「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達禮也。受終身之愛,而無數年之報,柰何葬而便即吉,情所不忍也。」有司又奏:「世有險易,道有洿隆,所遇之時異,誠有由然,非忽禮也。方今戎馬未散,王事至殷,更須聽斷,以熙庶績。昔周康王始登翌室,猶戴冕臨朝。降於漢魏,既葬除釋,諒闇之禮,自遠代而廢矣。惟陛下割高宗之制,從當時之宜。」詔曰:「夫三年之喪,所以盡情致禮,葬已便除,所不堪也。當敘吾哀懷,言用斷絕,柰何!柰何!」有司又固請。詔曰:「不能篤孝,勿以毀傷為憂也。誠知衣服末事耳,然今思存草土,率當以吉物奪之,乃所以重傷至心,非見念也。每代禮典質文皆不同耳,何為限以近制,使達喪闕然乎!」群臣又固請,帝流涕久之乃許。文明皇后崩及武元楊後崩,天下將吏發哀三日止。   穆帝崩,哀帝立。帝於穆帝為從父昆弟,穆帝舅褚歆有表,中書答表朝廷無其儀,詔下議。尚書僕射江[A170]等四人並雲,閔僖兄弟也,而為父子,則哀帝應為帝嗣。衛軍王述等二十五人云「成帝不私親愛,越授天倫,康帝受命顯宗。社稷之重,已移所授,纂承之序,宜繼康皇。」尚書謝奉等六人云:「繼體之正,宜本天屬,考之人情,宜繼顯宗也。」詔從述等議,上繼顯宗。   寧康二年七月,簡文帝崩再周而遇閏。博士謝攸、孔粲議:「魯襄二十八年十二月乙未,楚子卒,實閏月而言十二月者,附正於前月也。喪事先遠,則應用博士吳商之言,以閏月祥。」尚書僕射謝安、中領軍王劭、散騎常侍鄭襲、右衛將軍殷康、驍騎將軍袁宏、散騎侍郎殷茂、中書郎車胤、左丞劉遵、吏部郎劉耽意皆同。康曰:「過七月而未及八月,豈可謂之逾期。必所不了,則當從其重者。」宏曰:「假值閏十二月而不取者,此則歲未終,固不可得矣。《漢書》以閏為後九月,明其同體也。」襲曰:「中宗、肅祖皆以閏月崩,祥除之變皆用閏之後月。先朝尚用閏之後月,今閏附七月,取之何疑,亦合遠日申情之言。又閏是後七而非八也,豈逾月之嫌乎!」尚書令王彪之、侍中王混、中丞譙王恬、右丞戴謐等議異,彪之曰:「吳商中才小官,非名賢碩儒、公輔重臣、為時所準則者。又取閏無證據,直攬遠日之義,越祥忌,限外取,不合卜遠之理。又丞相桓公嘗論雲,《禮》二十五月大祥。何緣越期取閏,乃二十六月乎?」於是啟曰:「或以閏附七月,宜用閏月除者。或以閏名雖除七月,而實以三旬別為一月,故應以七月除者。臣等與中軍將軍沖參詳,一代大禮,宜准經典。三年之喪,十三月而練,二十五月而畢,《禮》之明文也。《陽秋》之義,閏在年內,則略而不數。明閏在年外,則不應取之以越期忌之重,禮制祥除必正期月故也。」己酉晦,帝除縞即吉。徐廣論曰:「凡辨義詳理,無顯據明文可以折中奪易,則非疑如何。禮疑從重,喪易寧戚,順情通物,固有成言矣。彪之不能徵援正義,有以相屈,但以名位格人,君子虛受,心無適莫,豈其然哉!執政從而行之,其殆過矣。」   魏武以正月崩,魏文以其年七月設妓樂百戲,是則魏不以喪廢樂也。武帝以來,國有大喪,輒廢樂終三年。惠帝太安元年,太子喪未除,及元會亦廢樂。穆帝永和中,為中原山陵未修復,頻年元會廢樂。是時太后臨朝,後父褚裒薨,元會又廢樂也。孝武太元六年,為皇后王氏喪,亦廢樂。孝武崩,太傅錄尚書會稽王道子議:「山陵之後,通婚嫁不得作樂,以一期為斷。」   漢儀,太皇太后、皇太后崩,長樂太僕、少府大長秋典喪事,三公奉制度,他皆如禮。魏晉亦同天子之儀。   泰始十年,武元楊皇后崩,及將遷於峻陽陵,依舊制,既葬,帝及群臣除喪即吉。先是,尚書祠部奏從博士張靖議,皇太子亦從制俱釋服。博士陳逵議,以為「今制所依,蓋漢帝權制,興於有事,非禮之正。皇太子無有國事,自宜終服。」有詔更詳議。尚書杜預以為:「古者天子諸侯三年之喪始同齊斬,既葬除喪服,諒闇以居,心喪終制,不與士庶同禮。漢氏承秦,率天下為天子修服三年。漢文帝見其下不可久行,而不知古制,更以意制祥禫,除喪即吉。魏氏直以訖葬為節,嗣君皆不復諒闇終制。學者非之久矣,然竟不推究經傳,考其行事,專謂王者三年之喪,當以衰麻終二十五月。嗣君苟若此,則天子群臣皆不得除喪。雖志在居篤,更逼而不行。至今世主皆從漢文輕典,由處制者非制也。今皇太子與尊同體,宜復古典,卒哭除衰麻,以諒闇終制。於義既不應不除,又無取於漢文,乃所以篤喪禮也。」於是尚書僕射盧飲、尚書魏舒問杜預證據所依。預云:「傳稱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此謂天子絕期,唯有三年喪也。非謂居喪衰服三年,與士庶同也。故後、世子之喪,而叔向稱有三年之喪二也。周公不言高宗服喪三年,而雲諒闇三年,此釋服心喪之文也。叔向不譏景王除喪,而譏其燕樂已早,明既葬應除,而違諒闇之節也。《春秋》,晉侯享諸侯,子產相鄭伯,時簡公未葬,請免喪以聽命,君子謂之得禮。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傳曰『吊生不及哀』。此皆既葬除服諒闇之證,先儒舊說,往往亦見,學者來之思耳。《喪服》,諸侯為天子亦斬衰,豈可謂終服三年邪!上考七代,未知王者君臣上下衰麻三年者誰;下推將來,恐百世之主其理一也。非必不能,乃事勢不得,故知聖人不虛設不行之制。仲尼曰『禮所損益雖百世可知』,此之謂也。」於是飲、舒從之,遂命預造議,奏曰:   侍中尚書令司空魯公臣賈充、侍中尚書僕射奉車都尉大梁侯臣盧欽、尚書新沓伯臣山濤、尚書奉車都尉平春侯臣胡威、尚書劇陽子臣魏舒、尚書堂陽子臣石鑒、尚書豐樂亭侯臣杜預稽首言:禮官參議博士張靖等議,以為「孝文權制三十六日之服,以日易月,道有污隆,禮不得全,皇太子亦宜割情除服」。博士陳逵等議,以為「三年之喪,人子所以自盡,故聖人制禮,自上達下。是以今制,將吏諸遭父母喪,皆假寧二十五月。敦崇孝道,所以風化天下。皇太子至孝著於內,而衰服除於外,非禮所謂稱情者也。宜其不除。」   臣欽、臣舒、臣預謹案靖、逵等議,各見所學之一端,未曉帝者居喪古今之通禮也。自上及下,尊卑貴賤,物有其宜。故禮有以多為貴者,有以少為貴者,有以高為貴者,有以下為貴者,唯其稱也。不然,則本末不經,行之不遠。天子之與群臣,雖哀樂之情若一,而所居之宜實異,故禮不得同。《易》曰「上古之世喪期無數」,《虞書》稱「三載四海遏密八音」,其後無文。至周公旦,乃稱「殷之高宗諒闇三年不言」。其傳曰「諒,信也;闇,默也」。下逮五百餘歲,而子張疑之,以問仲尼。仲尼答云:「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塚宰三年。」周景王有後、世子之喪,既葬除喪而樂。晉叔向譏之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王雖弗遂,宴樂已早,亦非禮也。」此皆天子喪事見於古文者也。稱高宗不雲服喪三年,而雲諒闇三年,此釋服心喪之文也。譏景王不譏其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既葬應除,而違諒闇之節也。堯崩,舜諒闇三年,故稱遏密八音。由此言之,天子居喪,齊斬之制,菲杖絰帶,當遂其服。既葬而除,諒闇以終之,三年無改父之道,故百官總已聽於塚宰。喪服已除,故稱不言之美,明不復寢苫枕塊,以荒大政也。《禮記》:「三年之喪,自天子達。」又云:「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又云:「端衰喪車皆無等。」此通謂天子居喪,衣服之節同於凡人,心喪之禮終於三年,亦無服喪三年之文。然繼體之君,猶多荒寧。自從廢諒闇之制,至令高宗擅名於往代,子張致疑於當時,此乃賢聖所以為譏,非譏天子不以服終喪也。   秦燔書籍,率意而行,亢上抑下。漢祖草創,因而不革。乃至率天下皆終重服,旦夕哀臨,經罹寒暑,禁塞嫁娶飲酒食肉,制不稱情。是以孝文遺詔,斂畢便葬,葬畢制紅禫之除。雖不合高宗諒闇之義,近於古典,故傳之後嗣。於時預修陵廟,故斂葬得在浹辰之內,因以定制。近至明帝,存無陵寢,五旬乃葬,安在三十六日。此當時經學疏略,不師前聖之病也。魏氏革命,以既葬為節,合於古典,然不垂心諒闇,同譏前代。自泰始開元,陛下追尊諒闇之禮,慎終居篤,允臻古制,超絕於殷宗,天下歌德,誠非靖等所能原本也。   天子諸侯之禮,當以具矣。諸侯惡其害己而削其籍,今其存者唯《士喪》一篇,戴聖之記雜錯其間,亦難以取正。天子之位至尊,萬機之政至大,群臣之眾至廣,不同之於凡人。故大行既葬,祔祭於廟,則因疏而除之。己不除則群臣莫敢除,故屈己以除之。而諒闇以終制,天下之人皆曰我王之仁也。屈己以從宜,皆曰我王之孝也。既除而心喪,我王猶若此之篤也。凡等臣子,亦焉得不自勉以崇禮。此乃聖制移風易俗之本,高宗所以致雍熙,豈惟衰裳而已哉!   若如難者,更以權制自居,疑於屈伸厭降,欲以職事為斷,則父在為母期,父卒三年,此以至親屈於至尊之義也。出母之喪,以至親為屬,而長子不得有制,體尊之義,升降皆從,不敢獨也。《禮》:諸子之職,掌國子之倅。國有事則帥國子而致之太子,唯所用之。《傳》曰,「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不無事矣。《喪服》母為長子,妻為夫,妾為主,皆三年。內宮之主,可謂無事、揆度漢制,孝文之喪,紅禫既畢,孝景即吉於未央,薄後、竇後必不得齊斬於別宮,此可知也。況皇太子配貳至尊,與國為體,固宜遠遵古禮,近同時制,屈除以寬諸下,協一代之成典。   君子之於禮,有直而行,曲而殺;有經而等,有順而去之,存諸內而已。禮雲非玉帛之謂,喪雲唯衰麻之謂乎?此既臣等所謂經制大義,且即實近言,亦有不安。今皇太子至孝蒸蒸,發於自然,號咷之慕,匍匐殯宮,大行既奠,往而不反,必想像平故,彳徬徨寢殿。若不變從諒闇,則東宮臣僕,義不釋服。此為永福官屬,當獨衰麻從事,出入殿省,亦難以繼。今將吏雖蒙同二十五月之寧,至於大臣,亦奪其制。昔翟方進自以身為漢相,居喪三十六日,不敢逾國典,而況於皇太子?臣等以為皇太子宜如前奏,除服諒闇終制。   於是太子遂以厭降之議,從國制除衰麻,諒闇終制。   於時外內卒聞預異議,多怪之。或者乃謂其違禮以合時。時預亦不自解說,退使博士段暢博采典籍,為之證據,令大義著明,足以垂示將來。暢承預旨,遂撰集書傳舊文,條諸實事成言,以為定證,以弘指趣。其傳記有與今議同者,亦具列之,博舉二隅,明其會歸,以證斯事。文多不載。   武帝楊悼皇后既母養懷帝,後遇難時,懷帝尚幼,及即位,中詔述後恩愛。及後祖載,群官議帝應為追制服,或以庶母慈己,依禮制小功五月,或以謂慈母服如母服齊衰者,眾議不同。閭丘沖議云:「楊後母養聖上,蓋以曲情。今以恩禮追崇,不配世祖廟。王者無慈養之服,謂宜祖載之日,可三朝素服發哀而已。」於是從之。   康帝建元元年正月晦,成恭杜皇后周忌,有司奏,至尊期年應改服。詔曰:「君親,名教之重也,權製出於近代耳。」於是素服如舊,固非漢魏之典也。     興寧元年,哀帝章皇太妃薨,帝欲服重。江[A170]啟:「先王制禮,應在緦服。」詔欲降期,[A170]又啟:「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於是制緦麻三月。   孝武寧康中,崇德太后褚氏崩。後於帝為從嫂,或疑其服。博士徐藻議,以為:「資父事君而敬同。又,禮,其夫屬父道者,其妻皆母道也。則夫屬君道,妻亦後道矣。服後宜以資母之義。魯譏逆祀,以明尊尊。今上躬奉康、穆、哀皇及靖後之祀,致敬同於所天。豈可敬之以君道,而服廢於本親。謂應服齊衰期。」於是帝制期服。   隆安四年,孝武太皇太后李氏崩,疑所服。尚書左僕射何澄、右僕射王雅、尚書車胤、孔安國、祠部郎徐廣議、太皇太后名位允正,體同皇極,理制備盡,情禮彌申。《陽秋》之義,母以子貴,既稱夫人,禮服從正。故成風顯夫人之號,文公服三年之喪。子於父之所生,體尊義重。且禮,祖不厭孫,固宜遂服無屈,而緣情立制。若嫌明文不存,則疑斯從重,謂應同於為祖母后齊衰期。永安皇后無服,但一舉哀,百官亦一期。」詔可。   孝武帝太元十五年,淑媛陳氏卒,皇太子所生也。有司參詳母以子貴,贈淑媛為夫人,置家令典喪事。太子前衛率徐邈議:「《喪服傳》稱與尊者為體,則不服其私親。又,君父所不服,子亦不敢服。故王公妾子服其所生母練冠麻衣,既葬而除,非五服之常,則謂之無服。」從之。   太元二十一年,孝武帝崩,孝武太后制三年之服。   惠帝太安元年三月,皇太孫尚薨。有司奏,御服齊衰期。詔下通議。散騎常侍謝衡以為:「諸侯之太子,誓與未誓,尊卑體殊。《喪服》雲為嫡子長殤,謂未誓也,已誓則不殤也。」中書令卞粹曰:「太子始生,故已尊重,不待命誓。若衡議已誓不殤,則無服之子當斬衰三年;未誓而殤,則雖十九當大功九月。誓與未誓,其為升降也微;斬衰與大功,其為輕重也遠。而今注云『諸侯不降嫡殤重』。嫌於無服,以大功為重嫡之服,則雖誓,無復有三年之理明矣。男能衛社稷,女能奉婦道,以可成之年而有已成之事,故可無殤,非孩齔之謂也。為殤後者尊之如父,猶無所加而止殤服,況以天子之尊,而為無服之殤行成人之制邪!凡諸宜重之殤,皆士大夫不加服,而令至尊獨居其重,未之前聞也。」博士蔡克同粹。秘書監摯虞云:「太子初生,舉以成人之禮,則殤理除矣。太孫亦體君傳重,由位成而服,全非以年也。天子無服殤之義,絕期故也。」於是從之。   魏氏故事,國有大喪,群臣凶服,以帛為綬囊,以布為劍衣。新禮,以傳稱「去喪無所不佩」,明在喪則無佩也,更制齊斬之喪不佩劍綬。摯虞以為「《周禮》武賁氏,士大夫之職也,皆以兵守王宮,國有喪故,則衰葛執戈楯守門,葬則從車而哭。又,成王崩,太保命諸大夫以干戈內外警設。明喪故之際,蓋重宿衛之防。去喪無所不佩,謂服飾之事,不謂防禦之用。宜定新禮布衣劍如舊,其餘如新制。」詔叢之。   漢魏故事,將葬,設吉凶鹵簿,皆以鼓吹。新禮以禮無吉駕導從之文,臣子不宜釋其衰麻以服玄黃,除吉駕鹵簿。又,凶事無樂,遏密八音,除凶服之鼓吹。摯虞以為:「葬有祥車曠左,則今之容車也。既葬,日中反虞,逆神而還。《春秋傳》,鄭大夫公孫蠆卒,天子追賜大路,使以行。《士喪禮》,葬有稿車乘車,以載生之服。此皆不唯載柩,兼有吉駕之明文也。既設吉駕,則宜有導從,以象平生之容,明不致死之義。臣子衰麻不得為身而釋,以為君父則無不可。《顧命》之篇足以明之。宜定新禮設吉服導從如舊,其凶服鼓吹宜除。」詔從之。   漢魏故事,大喪及大臣之喪,執紼者輓歌。新禮以為輓歌出於漢武帝役人之勞歌,聲哀切,遂以為送終之禮。雖音曲摧愴,非經典所制,違禮設銜枚之義。方在號慕,不宜以歌為名。除,不輓歌。摯虞以為:「輓歌因倡和而為摧愴之聲,銜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眾。雖非經典所載,是歷代故事。《詩》稱『君子作歌,惟以告哀』,以歌為名,亦無所嫌。宜定新禮如舊。」詔從之。   咸寧二年,安平穆王薨,無嗣,以母弟敦上繼獻王后,移太常問應何服。博士張靖答,宜依魯僖服閔三年例。尚書符詰靖:「穆王不臣敦,敦不繼穆,與閔僖不同。」孫毓、宋昌議,以穆王不之國,敦不仕諸侯,不應三年。以義處之,敦宜服本服,一期而除,主穆王喪祭三年畢,乃吉祭獻王。毓云:「《禮》,君之子孫所以臣諸兄者,以臨國故也。《禮》又與諸侯為兄弟服斬者,謂鄰國之臣於鄰國之君,有猶君之義故也。今穆王既不之國,不臣兄弟,敦不仕諸侯,無鄰臣之義,異於閔僖,如符旨也。但喪無主,敦既奉詔紹國,受重主喪,典其祭祀。『大功者主人之喪,有三年者則必為之再祭』。鄭氏《注》雲,『謂死者之從父昆弟來為喪主也。」有三年者,謂妻若子幼少也』。『再祭,謂大小祥也』。穆妃及國臣於禮皆當三年,此為有三年者,敦當為之主大小兩祥祭也。且哀樂不相雜,吉凶不相干。凶服在宮,哭泣未絕。敦遽主穆王之喪,而國制未除,則不得以己本親服除而吉祭獻王也。」   咸寧四年,陳留國上,燕公是王之父,王出奉明帝祀,今於王為從父,有司奏應服期,不以親疏尊卑為降。詔曰:「王奉魏氏,所承者重,不得服其私親。」穆帝時,東海國言,哀王薨逾年,嗣王乃來繼,不復追服,群臣皆已反吉,國妃亦宜同除。詔曰:「朝廷所以從權制者,以王事奪之,非為變禮也。婦人傳重義大,若從權制,義將安托!」於是國妃終三年之禮。孫盛以為:「廢三年之禮,開偷薄之源,漢魏失之大者也。今若以大夫宜奪以王事。婦人可終本服,是吉凶之儀雜陳於宮寢,彩素之制乖異於內外,無乃情禮俱違,哀樂失所乎!」   太元十七年,太常車胤上言:「謹案《喪服禮經》,庶子為母緦麻三月。《傳》曰:『何以緦麻?以尊者為體,不敢服其私親也。』此《經》《傳》之明文,聖賢之格言。而自頃開國公侯,至於卿士,庶子為後,各肆私情,服其庶母,同之於嫡。此末俗之弊,溺情傷教,縱而不革,則流遁忘返矣。且夫尊尊親親,雖禮之大本,然厭親於尊,由來尚矣。《禮記》曰,『為父後,出母無服也者,不祭故也』。又,禮,天子父母之喪,未葬,越紼而祭天地社稷。斯皆崇嚴至敬,不敢以私廢尊也。今身承祖宗之重,而以庶母之私,廢烝嘗之事。五廟闕祀,由一妾之終,求之情禮,失莫大焉。舉世皆然,莫之裁貶。就心不同,而事不敢異。故正禮遂穨,而習非成俗。此《國風》所以思古,《小雅》所以悲歎。當今九服漸寧,王化惟新,誠宜崇明禮訓,以一風俗。請台省考修經典,式明王度。」不答。   十八年,胤又上言:「去年上,自頃開國公侯,至於卿士,庶子為後者,服其庶母,同之於嫡,違禮犯制,宜加裁抑。事上經年,未被告報,未審朝議以何為疑。若以所陳或謬,則經有文;若以古今不同,則晉有成典。昇平四年,故太宰武陵王所生母喪,表求齊衰三年,詔聽依昔樂安王故事,制大功九月。興寧三年,故梁王袕{又所生母喪,亦求三年。《庚子詔書》依太宰故事,同服大功。若謹案周禮,則緦麻三月;若奉晉制,則大功九月。古禮今制,並無居廬三年之文,而頃年已來,各申私情,更相擬襲,漸以成俗。縱而不禁,則聖典滅矣。夫尊尊親親,立人之本,王化所由,二端而已。故先王設教,務弘其極,尊郊社之敬,制越紼之禮,嚴宗廟之祀,厭庶子之服,所以經緯人文,化成天下。夫屈家事於王道,厭私恩於祖宗,豈非上行乎下,父行乎子!若尊尊之心有時而替,宜厭之情觸事而申,祖宗之敬微,而君臣之禮虧矣。嚴恪微於祖宗,致敬虧於事上,而欲俗安化隆,不亦難乎!區區所惜,實在於斯。職之所司,不敢不言。請台參詳。」尚書奏:「案如辭輒下主者詳尋。依禮,庶子與尊者為體,不敢服其私親,此尊祖敬宗之義。自頃陵遲,斯禮遂廢。封國之君廢五廟之重,士庶匹夫闕烝嘗之禮,習成穨俗,宜被革正。輒內外參詳,謂宜聽胤所上,可依樂安王大功為正。請為告書如左,班下內外,以定永制,普令依承,事可奉行。」詔可。   《禮》,王為三公六卿錫衰,為大夫士疑衰,首服弁絰。天子諸侯皆為貴臣貴妾服三月。漢為大臣制服無聞焉。漢明帝時,東海恭王薨,帝出幸津門亭發哀。   及武帝咸寧二年十一月,詔「諸王公大臣薨,應三朝發哀者,逾月不舉樂,其一朝發哀者,三日不舉樂也」。   元帝姨廣昌鄉君喪,未葬,中丞熊遠表云:「案《禮》『君於卿大夫,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舉樂』,惻隱之心未忍行吉事故也。被尚書符,冬至後二日小會。臣以為廣昌鄉君喪殯日,聖恩垂悼。禮,大夫死,廢一時之祭。祭猶可廢,而況餘事。冬至唯可群下奉賀而已,未便小會。」詔以遠表示賀循,又曰:「咸寧二年武皇帝故事云『王公大臣薨,三朝發哀,逾月不舉樂,其一朝發哀,三日不舉樂』,此舊事明文。」賀循答曰:「案《禮·雜記》,『君於卿大夫之喪,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舉樂』。古者君臣義重,雖以至尊之義,降而無服,三月之內,猶錫衰以居,不接吉事。故春秋晉大夫智悼子未葬,平公作樂,為屠蒯所譏。如遠所答,合於古義。咸寧詔書雖不會經典,然隨時立宜,以為定制,誠非群下所得稱論。」昇平元年,帝姑廬陵公主未葬,符問太常,冬至小會應作樂不。博士胡訥議云:「君於卿大夫,比卒哭不舉樂。公主有骨肉之親,宜闕樂。」太常王彪之云:「案武帝詔,三朝舉哀,三旬乃舉樂;其一朝舉哀者,三日則舉樂。泰始十年春,長樂長公主薨,太康七年秋,扶風王駿薨,武帝並舉哀三日而已。中興已後,更參論不改此制。今小會宜作樂。」二議竟不知所取。   《喪服記》,公為所寓,齊衰三月。新禮以今無此事,除此一章。摯虞以為:「《周禮》作於刑厝之時,而著荒政十二。禮備制待物,不以時衰而除盛典,世隆而闕衰教也。曩者王司徒失守播越,自稱寄公。是時天下又多此比,皆禮之所及。宜定新禮自如舊經。」詔從之。   漢魏故事無五等諸侯之制,公卿朝士服喪,親疏各如其親。新禮王公五等諸侯成國置卿者,及朝廷公孤之爵,皆傍親絕期,而旁親為之服斬衰,卿校位從大夫者皆絕緦。摯虞以為:「古者諸侯君臨其國,臣諸父兄,今之諸侯未同於古。未同於古,則其尊未全,不宜便從絕期之制,而令傍親服斬衰之重也。諸侯既然,則公孤之爵亦宜如舊。昔魏武帝建安中已曾表上,漢朝依古為制,事與古異,皆不施行,施行者著在魏科。大晉采以著令,宜定新禮皆如舊。」詔從之。   《喪服》無弟子為師服之制,新禮弟子為師齊衰三月。摯虞以為:「自古無師服之制,故仲尼之喪,門人疑於所服。子貢曰:『昔夫子之喪顏回,若喪子而無服,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遂心喪三年。此則懷三年之哀,而無齊衰之制也。群居,入則絰,出則否,所謂吊服加麻也。先聖為禮,必易從而可傳。師徒義誠重,而服制不著,歷代相襲,不以為缺。且尋師者以彌高為得,故屢遷而不嫌;修業者以日新為益,故捨舊而不疑。仲尼稱『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子貢雲,『夫何常師之有』。淺學之師,暫學之師,不可皆為之服。義有輕重,服有廢興,則臧否由之而起,是非因之而爭,愛惡相攻,悔吝生焉。宜定新禮無服如舊。」詔從之。   古者天子諸侯葬禮粗備,漢世又多變革,魏晉以下世有改變,大體同漢之制。而魏武以禮送終之制,襲稱之數,繁而無益,俗又過之,豫自製送終衣服四篋,題識其上,春秋冬夏,日有不諱,隨時以斂。金珥珠玉銅鐵之物,一不得送。文帝遵奉,無所增加。及受禪,刻金璽,追加尊號,不敢開埏,乃為石室,藏璽埏首,以示陵中無金銀諸物也。漢禮明器甚多,自是皆省之矣。魏文帝黃初三年,又自作終制曰:「禮,國君即位為椑,存不忘亡也。壽陵因山為體,無封樹,無立寢殿,造園邑,通神道。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見也。禮不墓祭,欲存亡不黷也。皇后及貴人以下不隨王之國者,有終沒,皆葬澗西,前又已表其處矣。」此詔藏之宗廟,副在尚書、秘書、三府。明帝亦遵奉之。明帝性雖崇奢,然未遽營陵墓之制也。   宣帝豫自於首陽山為土藏,不填不樹,作《顧命終制》,斂以時服,不設明器。景、文皆謹奉成命,無所加焉。景帝崩,喪事制度又依宣帝故事。武帝泰始四年,文明王皇后崩,將合葬,開崇陽陵,使太尉司馬望奉祭,進皇帝密璽綬於便房神坐。魏氏金璽,此又儉矣。江左初,元、明崇儉,且百度草創,山陵奉終,省約備矣。成帝鹹康七年,皇后杜氏崩。詔外官五日一入臨,內官旦一入而已,過葬虞祭禮畢止。有司奏,大行皇后陵所作凶門柏歷門,號顯陽端門。詔曰:「門如所處。凶門柏歷,大為煩費,停之。」案蔡謨說,以二瓦器盛始死之祭,繫於木,裹以葦席,置庭中,近南,名為重,今之凶門是其象也。禮,既虞而作主,今未葬,未有主,故以重當之。禮稱為主道,此其義也。范堅又曰:「凶門非禮,禮有懸重,形似凶門。後人出之門外以表喪,俗遂行之。薄帳,即古吊幕之類也。」是時,又詔曰:「重壤之下,豈宜崇飾無用,陵中唯潔掃而已。」有司又奏,依舊選公卿以下六品子弟六十人為挽郎,詔又停之。孝武帝太元四年九月,皇后王氏崩。詔曰:「終事唯從儉速。」又詔:「遠近不得遣山陵使。」有司奏選挽郎二十四人,詔停之。   古無墓祭之禮。漢承秦,皆有園寢。正月上丁,祠南郊禮畢,次北郊、明堂、高廟、世祖廟,謂之五供。   魏武葬高陵,有司依漢立陵上祭殿。至文帝黃初三年,乃詔曰:「先帝躬履節儉,遺詔省約。子以述父為孝,臣以系事為忠。古不墓祭,皆設於廟。高陵上殿皆毀壞,車馬還廄,衣服藏府,以從先帝儉德之志。」文帝自作終制,又曰「壽陵無立寢殿,造園邑」,自後園邑寢殿遂絕。齊王在位九年,始一謁高平陵而曹爽誅,其後遂廢,終於魏世。   及宣帝,遺詔「子弟群官皆不得謁陵」。於是景、文遵旨。至武帝,猶再謁崇陽陵,一謁峻平陵,然遂不敢謁高原陵,至惠帝復止也。   逮於江左,元帝崩後,諸公始有謁陵辭告之事。蓋由眷同友執,率情而舉,非洛京之舊也。成帝時,中宮亦年年拜陵,議者以為非禮,於是遂止,以為永制。至穆帝時,褚太后臨朝,又拜陵,帝幼故也。至孝武崩,驃騎將軍司馬道子曰:「今雖權制釋服,至於朔望諸節,自應展情陵所,以一周為斷。」於是至陵,變服單衣,煩黷無准,非禮意也。及安帝元興元年,尚書左僕射桓謙奏:「百僚拜陵,起於中興,非晉舊典,積習生常,遂為近法。尋武皇帝詔,乃不使人主諸王拜陵,豈唯百僚!謂宜遵奉。」於是施行。及義熙初,又復江左之舊。   太康七年,大鴻臚鄭默母喪,既葬,當依舊攝職,固陳不起,於是始制大臣得終喪三年。然元康中,陳准、傅鹹之徒,猶以權奪,不得終禮,自茲已往,以為成比也。   太康元年,東平王楙上言,相王昌父毖,本居長沙,有妻息,漢末使入中國,值吳叛,仕魏為黃門郎,與前妻息死生隔絕,更娶昌母。今江表一統,昌聞前母久喪,言疾求平議。   守博士謝衡議曰:「雖有二妻,蓋有故而然,不為害於道,議宜更相為服。」守博士許猛以為「地絕,又無前母之制,正以在前非沒則絕故也。前母雖在,猶不應服。」段暢、秦秀、騶沖從猛。散騎常侍劉智安議:「禮為常事制,不為非常設也。亡父母不知其死生者,不著於禮。平生不相見,去其加隆,以期為斷。」都令史虞溥議曰:「臣以為禮不二嫡,所以重正,非徒如前議者防妒忌而已。故曰『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未有遭變而二嫡。苟不二,則昌父更娶之辰,是前妻義絕之日也。使昌父尚存,二妻俱在,必不使二嫡專堂,兩婦執祭,同為之齊也。」秦秀議:「二妾之子,父命令相慈養,而便有三年之恩,便同所生。昌父何義不命二嫡依此禮乎!父之執友有如子之禮,況事兄之母乎!」許猛又議:「夫少婦稚,則不可許以改娶更適矣。今妻在許以更聘,夫存而妻得改醮者,非絕而何。」侍中領博士張惲議:「昔舜不告而娶,婚禮蓋闕,故《堯典》以厘降二女為文,不殊嫡媵。傳記以妃夫人稱之,明不立正後也。夫以聖人之弘,帝者嫡子,猶權事而變,以定典禮。黃昌之告新妻使避正室,時論許之。推姬氏之讓,執黃卿之決,宜使各自服其母。」黃門侍郎崔諒、荀悝、中書監荀勖、領中書令和嶠、侍郎夏侯湛皆如溥議。侍郎山雄、兼侍郎著作陳壽以為:「溥駁一與之齊,非大夫也,禮無二嫡,不可以並耳。若昌父及二母於今各存者,則前母不廢,已有明徵也。設令昌父將前母之子來入中國尚在者,當從出母之服。苟昌父無棄前妻之命,昌兄有服母之理,則昌無疑於不服。」賊曹屬卞粹議:「昌父當莫審之時而娶後妻,則前妻同之於死而義不絕。若生相及而後妻不去,則妾列於前志矣。死而會乎,則同祔於葬,無並嫡之實。必欲使子孫於沒世之後,追計二母隔絕之時,以為並嫡,則背違死父,追出亡母。議者以為禮無前母之服者,可謂以文害意。愚以為母之不親而服三年,非一無異於前母也。倉曹屬衛恆議:「或雲,嫡不可二,前妻宜絕。此為奪舊與新,違母從子,禮律所不許,人情所未安也。或雲,絕與死同,無嫌二嫡,據其相及,欲令有服。此為論嫡則死,議服則生,還自相伐,理又不通。愚以為地絕死絕,誠無異也,宜一如前母,不復追服。」主薄劉卞議:「毖在南為邦族,於北為羈旅,以此名分言之,前妻為元妃,後婦為繼室。何至王路既通,更當逐其今妻,廢其嫡子!不書姜氏,絕不為親,以其犯至惡也。趙姬雖貴,必推叔隗;原同雖寵,必嫡宣孟。若違禮苟讓,何則《春秋》所當善也!論者謂地絕,其情終已不得往來。今地既通,何為故當追而絕之邪!黃昌見美,斯又近世之明比。」司空齊王攸議:「《禮記》『生不及祖父母、諸父昆弟,而父稅喪,己則否』,諸儒皆以為父以他故子生異域,不及此親存時歸見之,父雖追服,子不從稅,不責非時之恩也。但不相見,尚不服其先終,而況前母非親所生,義不逾祖,莫往莫來,恩絕殊隔,而令追服,殆非稱情立文之謂也。以為昌不宜追服。」司徒李胤議:「毖為黃門侍郎,江南已叛。石厚與焉,大義滅親,況於毖之義,可得以為妻乎!」大司馬騫不議,太尉充、撫軍大將軍妝南王亮皆從主者。溥又駁粹曰:「喪從寧戚,謂喪事尚哀耳,不使服非其親也。夫死者終也,終事已故無絕道。分居兩存,則離否由人。夫婦以判合為義,今土隔人殊,則配合理絕。彼已更娶代己,安得自同於死婦哉!伯夷讓孤竹,不可以為後王法也。且既已為嫡後服,復雲為妾,生則或貶或離,死則同祔於葬,妻專一以事夫,夫懷貳以接己,開偽薄之風,傷貞信之教,於以純化篤俗,不亦難乎!今昌二母雖土地殊隔,據同時並存,何得為前母后母乎!設使昌母先亡,以嫡合葬,而前母不絕,遠聞喪問,當復相為制何服邪!夫制不應禮,動而愈失。夫孝子不納親於不義,貞婦不昧進而苟容。今同前嫡於死婦,使後妻居正而或廢,於二子之心,曾無恧乎!而雲誣父棄母,恐此文致之言,難以定臧否也。禮,違諸侯適天子,不服舊君,然則昌父絕前君矣,更納後室,廢舊妻矣,又何取於宜誅宜撫乎!且婦人之有惡疾,乃慈夫之所愍也,而在七出,誠以在人理應絕故也。今夫婦殊域,與無妻同,方之惡疾,理無以異。據己更娶,有絕前之證。而雲應服,於義何居!」尚書八座以為「設令有人於此,父為敦煌太守,而子後任於洛,若父娶妻,非徒不見,乃可不知,及其死亡,不得不服。但鞠養已者情哀,而不相見名制,雖戚念之心殊,而為之服一也。又,兩後匹嫡,自謂違禮,不謂非常之事而以常禮處之也。昔子思哭出母於廟,其門人曰:『庶氏之女死,何為哭於孔氏之廟!』子思懼,改哭於他室。若昌不制服,不得不告其父祖,掘其前母之屍,徙之他地。若其不徙,昌為罪人。何則?異族之女不得祔於先姑,藏其墓次故也。且夫婦人牽夫,猶有所尊,趙姬之舉,禮得權通,故先史詳之,不譏其事耳。今昌之二母,各已終亡,尚無並主輕重之事也。昌之前母,宜依叔隗為比。若亡在昌未生之前者,則昌不應復服。生及母存,自應如禮以名服三年。輒正定為文,章下太常報楙奉行。」   制曰:「凡事有非常,當依準舊典,為之立斷。今議此事,稱引趙姬、叔隗者粗是也。然後狄與晉和,故姬氏得迎叔隗而下之。吳寇隔塞,毖與前妻,終始永絕。必義無兩嫡,則趙衰可以專制隗氏。昌為人子,豈得擅替其母。且毖二妻並以絕亡,其子猶後母之子耳,昌故不應制服也。」   太興初,著作郎干寶論之曰:「禮有經有變有權,王毖之事,有為為之也。有不可責以始終之義,不可求以循常之文,何群議之紛錯!同產者無嫡側之別,而先生為兄;諸侯同爵無等級之差,而先封為長。今二妻之入,無貴賤之禮,則宜以先後為秩,順序義也。今生而同室者寡,死而同廟者眾,及其神位,固有上下也。故《春秋》賢趙姬遭禮之變而得禮情也。且夫吉凶哀樂,動乎情者也,五禮之制,所以敘情而即事也。今二母者,本他人也,以名來親,而恩否於時,敬不及生,愛不及喪,夫何追服之道哉!張惲、劉卞,得其先後之節,齊王、衛恆,通於服絕之制,可以斷矣。朝廷於此,宜導之以趙姬,齊之以詔命,使先妻恢含容之德,後妻崇卑讓之道,室人達長少之序,百姓見變禮之中。若此,可以居生,又況於死乎!古之王者,有以師友之禮待其臣,而臣不敢自尊。今令先妻以一體接後,而後妻不敢抗,及其子孫交相為服,禮之善物也。然則王昌兄弟相得之日,蓋宜祫祭二母,等其禮饋,序其先後,配以左右,兄弟肅雍,交酬奏獻,上以恕先父之志,中以高二母之德,下以齊兄弟之好,使義風弘於王教,慈讓洽乎急難,不亦得禮之本乎!」   是時,沛國劉仲武先娶毌丘氏,生子正舒、正則二人。毌丘儉反敗,仲武出其妻,娶王氏,生陶,仲武為毌丘氏別捨而不告絕。及毌丘氏卒,正舒求祔葬焉,而陶不許。舒不釋服,訟於上下,泣血露骨,縗裳綴絡,數十年弗得從,以至死亡。   時吳國硃某娶妻陳氏,生子東伯。入晉,晉賜妻某氏,生子綏伯。太康之中,某已亡,綏伯將母以歸邦族,兄弟交愛敬之道,二母篤先後之序,雍雍人無間焉。及其終也,二子交相為服,君子以為賢。   安豐太守程諒先已有妻,後又娶,遂立二嫡。前妻亡,後妻子勳疑所服。中書令張華造甲乙之問曰:「甲娶乙為妻,後又娶丙,匿不說有乙,居家如二嫡,無有貴賤之差。乙亡,丙之子當何服?本實並列,嫡庶不殊,雖二嫡非正,此失在先人,人子何得專制析其親也。若為庶母服,又不成為庶。進退不知所從。」太傅鄭沖議曰:「甲失禮於家,二嫡並在,誠非人子所得正。則乙丙之子並當三年,禮疑從重。」車騎賈充、侍中少傳任愷議略與鄭同。太尉荀顗議曰:「《春秋》並後匹嫡,古之明典也。今不可以犯禮並立二妻,不別尊卑而遂其失也。故當斷之以禮,先至為嫡,後至為庶。丙子宜以嫡母服乙,乙子宜以庶母事丙。昔屈建去芰,古人以為違禮而得禮。丙子非為抑其親,斯自奉禮先後貴賤順敘之義也。」中書監荀勖議曰:「昔鄉里鄭子群娶陳司空從妹,後隔呂布之亂,不復相知存亡,更娶鄉里蔡氏女。徐州平定,陳氏得還,遂二妃並存。蔡氏之子字元釁,為陳氏服嫡母之服,事陳公以從舅之禮。族兄宗伯曾責元釁,謂抑其親,鄉里先達以元釁為合宜。不審此事粗相似否。」   建武元年,以溫嶠為散騎侍郎,嶠以母亡值寇,不臨殯葬,欲營改葬,固讓不拜。元帝詔曰:「溫嶠不拜,以未得改卜葬送,朝議又頗有異同。為審由此邪?天下有闕塞,行禮制物者當使理可經通。古人之制三年,非情之所盡,蓋存亡有斷,不以死傷生耳。要絰而服金革之役者,豈營官邪?隨王事之緩急也。今桀逆未梟,平陽道斷,奉迎諸軍猶未得徑進,嶠特一身,於何濟其私艱,而以理閡自疑,不服王命邪!其令三司八座、門下三省、外內群臣,詳共通議如嶠比,吾將親裁其中。」於是太宰、西陽王羕,司徒臨穎公組,驃騎將軍、即丘子導,侍中紀瞻,尚書周顗,散騎常侍荀邃等議,以「昔伍員挾弓去楚,為吳行人以謀楚,誠志在報仇,不苟滅身也。溫嶠遭難,昔在河朔,日尋干戈,志刷讎惡,萬里投身,歸赴朝廷,將欲因時竭力,憑賴王威,以展其情,此乃嶠之志也。無緣道路未通,師旅未進,而更中辭王事,留志家巷也。以為誠宜如明詔。」於是有司奏曰:「案如眾議,去建武元年九月下辛未令書,依禮文,父喪未葬,唯喪主不除。以他故未葬,人子之情,不可居殯而除,故期於畢葬,無遠近之斷也。若亡遇賊難,喪靈無處,求索理絕,固應三年而除,不得故從未葬之例也。若骨肉殲於寇害,死亡漫於中原,而繼以遺賊未滅,亡者無收殯之實,存者又闕於奔赴之禮,而人子之情,哀痛無斷,輒依未葬之義,久而不除,若遂其情,則人居無限之喪,非有禮無時不得之義也。諸如此,皆依東關故事,限行三年之禮畢而除也。唯二親生離,吉凶未分,服喪則凶事未據,從吉則疑於不存,心憂居素,出自人情,有如此者,非官制之所裁。今嶠以未得改卜奔赴,累設疾辭。案辛未之制,已有成斷,皆不得復遂其私情,不服王命,以虧法憲。參議可如前詔嶠受拜,重告以中丞司徒,諸如嶠比者,依東關故事辛未令書之制。」嶠不得已,乃拜。   是時中原喪亂,室家離析,朝廷議二親陷沒寇難,應制服不。太常賀循曰:二親生離,吉凶未分,服喪則凶事未據,從吉則疑於不存,心憂居素,允當人情。」元帝令以循議為然。太興二年,司徒荀組云:「二親陷沒寇難,萬無一冀者,宜使依王法,隨例行喪。」庾蔚之云:「二親為戎狄所破,存亡未可知者,宜盡尋求之理。尋求之理絕,三年之外,便宜婚宦,胤嗣不可絕,王政不可廢故也。猶宜以哀素自居,不豫吉慶之事,待中壽而服之也。若境內賊亂清平,肆眚之後,尋覺無蹤跡者,便宜制服。」   鹹康二年,零陵李繁姊先適南平郡陳詵為妻,產四子而遭賊。姊投身於賊,請活姑命,賊略將姊去。詵更娶嚴氏,生三子。繁後得姊消息,往迎還詵,詵籍注領二妻。及李亡,詵疑制服,以事言征西大將軍庾亮府平議,時議亦往往異同。司馬王愆期議曰:「案禮不二嫡,故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繼室以聲子。諸侯猶爾,況庶人乎!《士喪禮》曰,繼母本實繼室,故稱繼母,事之如嫡,故曰如母也。詵不能遠慮避難,以亡其妻,非犯七出見絕於詵。始不見絕,終又見迎,養姑於堂,子為首嫡,列名黃籍,則詵之妻也。為詵也妻,則為暉也母,暉之制服無所疑矣。禮為繼母服而不為前母服者,如李比類,曠世所希。前母既終,乃有繼母,後子不及前母,故無制服之文。然礿祠蒸嘗,未有不以前母為母者,亡猶母之,況其存乎!詵有老母,不可以莫之養,妻無歸期,納妾可也。李雖沒賊,尚有生冀,詵尋求之理不盡,而便娶妻,誠詵之短也。然隴畝之夫,不達禮義,考之傳記不勝。有施孝叔之妻失身於郤犨而不棄者,以非其罪也。詵有兩妻,非故犯法。李鄙野人,而能臨危請活姑命,險不忘順,可謂孝婦矣。議者欲令在沒略之中,必全苦操,有隕無二,是望凡人皆為宋伯姬也。詵雖不應娶妻,耍以嚴為妻,妻則繼室,本非嫡也。雖雲非嫡,義在始終,寧可以詵不應二妻而己涉二庭乎!若能下之,則趙姬之義。若雲不能,官當有制。先嫡後繼,有自來矣。眾議貶譏太峻,故略序異懷。」亮從愆期議定。   《五經通義》以為有德則謚善,無德則謚惡,故雖君臣可同。魏朝初謚宣帝為文侯,景王為武侯,文王表不宜與二祖同,於是改謚宣文、忠武。至文王受晉王之號,魏帝又追命宣文為宣王,忠武為景王。太康八年十月,太常上謚故太常平陵男郭奕為景侯。有司奏云:「晉受命以來,祖宗號謚群下未有同者,故郭奕為景,與景皇同,不可聽,宜謚曰穆。」王濟、羊璞等並云:「夫無窮之祚,名謚不一,若皆相避,於制難全。如悉不避,復非推崇事尊之禮。宜依諱名之義,但及七廟祖宗而已,不及遷毀之廟。」成粲、武茂、劉訥並云:「同謚非嫌。號謚者,國之大典,所以厲時作教,經天人之遠旨也。固雖君父,義有所不隆,及在臣子,或以行顯。故能使上下邁德,罔有怠荒。臣願聖世同符堯舜,行周同謚之禮,捨漢魏近制相避之議。」又引周公父子同謚曰文。武帝詔曰:「非言君臣不可同,正以奕謚景不相當耳,宜謚曰簡。」及太元四年,侍中王欣之表君臣之嫌同謚,尚書奏以欣之言為然。詔可。   驃騎將軍溫嶠前妻李氏,在嶠微時便卒。又娶王氏、何氏,並在嶠前死。及嶠薨,朝廷以問陳舒:「三人並得為夫人不?」舒云:「《禮記》『其妻為夫人而卒,而後其夫不為大夫,而祔於其妻,則不易牲。妻卒。而後夫為大夫,而祔於其妻,則以大夫牲』。然則夫榮於朝,妻貴於室,雖先夫沒,榮辱常隨於夫也。《禮記》曰『妻祔於祖姑,祖姑有三人,則祔其親者』。如禮,則三人皆為夫人也。自秦漢已來,廢一娶九女之制,近世無復繼室之禮,先妻卒則更娶。苟生加禮,則亡不應貶。」庾蔚之云:「賤時之妻不得並為夫人,若有追贈之命則不論耳。」《嶠傳》,贈王、何二人夫人印綬,不及李氏。   永和十一年,彭城國為李太妃求謚。博士曹耽之議:「夫婦行不必同,不得以夫謚謚婦。《春秋》婦人有謚甚多,經無譏文,知禮得謚也。」胡訥云:「禮,婦人生以夫爵,死以夫謚。《春秋》夫人有謚,不復依禮耳。安平獻王李妃、琅邪武王諸葛妃,太傅東海王裴妃並無謚,今宜率舊典。」王彪之云:「婦人有謚,禮壞故耳。聲子為謚,服虔諸儒以為非。杜預亦云『禮,婦人無謚』。《春秋》無譏之文,所謂不待貶絕自明者也。近世惟後乃有謚耳。」   太尉荀顗上謚法云:「若賜謚而道遠不及葬者,皆封策下屬,遣所承長吏奉策即塚祭賜謚。」   太元十三年,召孔安國為侍中。安國表以黃門郎王愉名犯私諱,不得連署,求解。有司議云:「名終諱之,有心所同,聞名心瞿,亦明前誥。而《禮》復云『君所無私諱,大夫之所有公諱』,無私諱。又云『詩書不諱,臨文不諱』。豈非公義奪私情,王制屈家禮哉!尚書安眾男臣先表中兵曹郎王祐名犯父諱,求解職,明詔爰發,聽許換曹,蓋是恩出制外耳。而頃者互相瞻式,源流既啟,莫知其極。夫皇朝禮大,百僚備職,編官列署,動相經涉。若以私諱,人遂其心,則移官易職,遷流莫已,既違典法,有虧政體。請一斷之。」從之。 ************志第十一         禮下   五禮之別,三曰賓,蓋朝宗、覲遇、會同之制是也。自周以下,其禮彌繁。自秦滅學之後,舊典殘缺。漢興,始使叔孫通制禮,參用先代之儀,然亦往往改異焉。漢儀有正會禮,正旦,夜漏未盡七刻,鐘鳴受賀,公侯以下執贄夾庭,二千石以上升殿稱萬歲,然後作樂宴饗。魏武帝都鄴,正會文昌殿,用漢儀,又設百華燈。   晉氏受命,武帝更定元會儀,《咸寧注》是也。傅玄《元會賦》曰:「考夏後之遺訓,綜殷周之典藝,采秦漢之舊儀,定元正之嘉會。」此則兼采眾代可知矣。   《咸寧注》:「先正一日,有司各宿設。夜漏未盡十刻,群臣集到,庭燎起火。上賀,起,謁報,又賀皇后。還,從雲龍東中華門入,詣東閣下,便坐。漏未盡七刻,百官及受贄郎官以下至計吏皆入立其次,其陛衛者如臨軒儀。漏未盡五刻,謁者、僕射、大鴻臚各各奏群臣就位定。漏盡,侍中奏外辦。皇帝出,鐘鼓作,百官皆拜伏。太常導皇帝升御坐,鐘鼓止,百官起。大鴻臚跪奏『請朝賀』。掌禮郎贊『皇帝延王登』。大鴻臚跪贊『籓王臣某等奉白璧各一,再拜賀』。太常報』王悉登』。謁者引上殿,當御坐。皇帝興,王再拜。皇帝坐,復再拜。跪置璧御坐前,復再拜。成禮訖,謁者引下殿,還故位。掌禮郎贊『皇帝延太尉等』。於是公、特進、匈奴南單于、金紫將軍當大鴻臚西,中二千石、二千石、千石、六百石當大行令西,皆北面伏。鴻臚跪贊『太尉、中二千石等奉璧、皮、帛、羔、雁、雉,再拜賀』。太常贊『皇帝延公等登』。掌禮引公至金紫將軍上殿。皇帝興,皆再拜。皇帝坐,又再拜。跪置璧皮帛御坐前,復再拜。成禮訖,謁者引下殿,還故位。公置璧成禮時,大行令並贊殿下,中二千石以下同。成禮訖,以贄授贄郎,郎以璧帛付謁者,羔、雁、雉付太官。太樂令跪請奏雅樂,樂以次作。乘黃令乃出車,皇帝罷入,百官皆坐。晝漏上水六刻,諸蠻夷胡客以次入,皆再拜訖,坐。御入後三刻又出,鐘鼓作。謁者、僕射跪奏『請群臣上』。謁者引王公二千石上殿,千石、六百石停本位。謁者引王詣樽酌壽酒,跪授侍中,侍中跪置御坐前。王還。王自酌置位前。謁者跪奏『籓王臣某等奉觴,再拜上千萬歲壽』。四廂樂作,百官再拜。已飲,又再拜。謁者引王等還本位。陛下者傳就席,群臣皆跪諾。侍中、中書令、尚書令各於殿上上壽酒。登歌樂升,太官又行御酒。御酒升階,太官令跪授侍郎,侍郎跪進御坐前。乃行百官酒。太樂令跪奏『奏登歌』,三終乃降。太官令跪請具御飯,到階,群臣皆起。太官令持羹跪授司徒,持飯跪授大司農,尚食持案並授持節,持節跪進御坐前。群臣就席。太樂令跪奏『奏食舉樂』。太官行百官飯案遍。食畢,太樂令跪奏『請進樂』。樂以次作。鼓吹令又前跪奏『請以次進眾妓』。乃召諸郡計吏前,受敕戒於階下。宴樂畢,謁者一人跪奏『請罷退』。鐘鼓作,群臣北面再拜,出。」然則,夜漏未盡七刻謂之晨賀。晝漏上三刻更出,百官奉壽酒,謂之晝會。別置女樂三十人於黃帳外,奏房中之歌。   江左多虞,不復晨賀。夜漏未盡十刻,開宣陽門,至平旦始開殿門,晝漏上五刻,皇帝乃出受賀。皇太子出會者,則在三恪下王公上。正旦元會,設白獸樽於殿庭,樽蓋上施白獸,若有能獻直言者,則發此樽飲酒。案禮,白獸樽乃杜舉之遺式也,為白獸蓋,是後代所為,示忌憚也。   魏制,籓王不得朝覲。魏明帝時,有朝者皆由特恩,不得以為常。及泰始中,有司奏:「諸侯之國,其王公以下入朝者,四方各為二番,三歲而周,周則更始。若臨時有故,卻在明年。明年來朝之後,更滿三歲乃復朝,不得違本數。朝禮皆親執璧,如舊朝之制。不朝之歲,各遣卿奉聘。」奏可。江左王侯不之國,其有受任居外,則同方伯刺史二千石之禮,亦無朝聘之制,故此禮遂廢。   漢以高帝十月定秦,且為歲首。至武帝,雖改用夏正,然每月朔朝,至於十月朔,猶常饗會。其儀,夜漏未盡七刻,受賀及贄。公侯璧,中二千石、二千石羔,千石、六百石雁,四百石以下雉。三公奉璧上殿御坐前,北面。太常贊曰『皇帝為君興』。三公伏。皇帝坐,乃前進璧。百官皆賀,二千石以上上殿稱萬歲,舉觴,御食,司徒奉羹,大司農奉飯,奏食舉之樂。百官受賜,宴饗,大作樂,如元正之儀。魏晉則冬至日受方國及百僚稱賀,因小會。其儀亞於獻歲之旦。   古者帝王莫不巡狩。魏文帝值天下三分,方隅多事,皇輿亟動,役無寧歲,蓋應時之務,非舊章也。明帝凡三東巡狩,所過存問高年,恤疾苦,或賜谷帛,有古巡幸之風焉。齊王正始元年,巡洛陽縣,賜高年力田各有差。   及武帝泰始四年,詔刺史二千石長吏曰:「古之王者,以歲時巡狩方岳,其次則二伯述職,不然則行人順省。故雖幽遐側微,心無壅隔,下情上通,上指遠諭,至於鰥寡,罔不得所,用垂風遺烈,休聲猶存。朕在位累載,如臨深川,夙興夕惕,明發不寢,坐而待旦,思四方水旱災眚,為之怛然。勤躬約己,欲令事事當宜。常恐眾吏用情,誠心未著,萬機兼猥,慮有不周,政刑失謬,而弗獲備覽。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惟歲之不易,未遑卜征巡省之事,下之未乂,其何以恤之。今使使持節侍中副給事黃門侍郎銜命四出,周行天下,親見刺史二千石長吏,申諭朕心,訪求得失損益諸宜,觀省政教,問人間患苦。周典有之曰:『其萬姓之利害為一書,其禮俗政事刑禁之逆順為一書,其暴亂作慝犯令為一書,其札喪凶荒厄貧為一書,其康樂和親安平為一書,每國辨異之,以返命於王。』舊章前訓,今率由之。還具條奏,俾朕昭然鑒於幽遠,若親行焉。大夫君子,其各悉乃心,敬乃事,嘉言令圖,苦言至戒,與使者盡之,無所隱諱。方將慮心以俟,其勉哉勖之,稱朕意焉。」   新禮,巡狩方岳,柴望告設壝宮如禮。諸侯之覲者,賓及執贄皆如朝儀,而不建旗。摯虞以為:「覲禮,諸侯覲天子,各建其旗。旗章所以殊爵命,示等威。《詩》稱『君子至止,言觀其旗』。宜定新禮,建旗如舊禮。」詔可其議。然終晉代,其禮不行。   封禪之說,經典無聞。禮有因天事天,因地事地,因名山升中於天,而鳳皇降,龜龍格。天子所以巡狩,至於方岳,燔柴祭天,以告其成功,事似而非也。讖緯諸說皆雲,王者封泰山,禪梁甫,易姓紀號。秦漢行其典,前史各陳其制矣。   魏文帝黃初中,護軍蔣濟奏曰:「夫帝王大禮,巡狩為先;昭祖揚禰,封禪為首。是以自古革命受符,未有不蹈梁父,登泰山,刊無竟之名,紀天人之際者也。故司馬相如謂有文以來,七十二君,或順所繇於前,謹遺教於後。太史公曰,主上有聖明而不宣佈,有司之過也。然則元功懿德,不刊梁山之石,無以顯帝王之功,示兆庶不朽之觀也。語曰,『當君而歎堯舜之美,譬猶人子對厥所生而譽他人之父』。今大魏承百王之弊亂,拯流遁之艱厄,接千載之衰緒,繼百代之廢業。始自武文,至於聖躬,所以參成天地之道,綱維人神之化。上天報應,嘉瑞顯祥,以比往古,無所取喻。至於歷世迄今,未廢大禮。雖志在掃盡殘盜,蕩滌余穢,未遑斯事。若爾,三苗屈強於江海,大舜當廢東巡之儀;徐夷跳梁於淮泗,周成當止岱岳之禮。且去歲破吳虜於江漢,今茲屠蜀賊於隴右,其震盪內潰,在不復淹,無累於封禪之事也。此儀久廢,非倉卒所定。宜下公卿,廣撰其禮,卜年考時,昭告上帝,以副天下之望。臣待罪軍旅,不勝大願,冒死以聞。」詔曰:「聞蔣濟斯言,使吾汗出流足。自開闢以來,封禪者七十餘君耳。故太史公曰,雖有受命之君,而功有不洽,是以中間曠遠者千有餘年,近者數百載,其儀闕不可得記。吾何德之修,敢庶茲乎!濟豈謂世無管仲,以吾有桓公登泰山之志乎!吾不欺天也。濟之所言,華則華矣,非助我者也。公卿侍中尚書常侍省之而已,勿復有所議,亦不須答詔也。」天子雖距濟議,而實使高堂隆草封禪之儀,以天下未一,不欲便行大禮,會隆卒,不復行之。   及武帝平吳,混一區宇,太康元年九月庚寅,尚書令衛瓘、尚書左僕射山濤、右僕射魏舒、尚書劉寔、司空張華等奏曰:「臣聞肇自生靈,則有後辟,年載之數,莫之能紀。立德濟世,揮揚仁風,以登封泰山者七十有四家,其謚號可知者十有四焉。沈淪寂寞,曾無遺聲者,不可勝記。大晉之德,始自重黎,實佐顓頊,至於夏商,世序天地。其在於周,不失其緒。金德將升,世濟明聖,外平蜀漢,海內歸心,武功之盛,實由文德。至於陛下,受命踐阼,弘建大業,群生仰流。惟獨江湖沅湘之表,凶桀負固,歷代不賓。神謀獨斷,命將出討,兵威暫加,數旬蕩定。羈其鯨鯢,赦其罪逆,雲覆雨施,八方來同,聲教所被,達於四極。雖黃軒遐征,大禹遠略,周之奕世,何以尚今!若夫玄石素文,底號前載,像以數表,言以事告,雖古《河圖洛書》之徵,不是過也。宜宣大典,禮中岳,封泰山,禪梁父,發德號,明至尊,享天休,篤黎庶,勒千載之表,播流後之聲,俾百世之下,莫不興起。斯帝王之盛業,天人之至望也。」詔曰:「今逋寇雖殄,外則障塞有警,內則百姓未寧,此盛德之事,所未議也。」   瓘等又奏曰:「今東漸於海,西被流沙,大漠之陰,日南北戶,莫不通屬,芒芒禹跡,今實過之。天人之道已周,巍巍之功已著,宜修禮地祗,登封泰山,致誠上帝,以答人神之願也。乞如前奏。」詔曰:「今陰陽未和,刑政未當,百姓未得其所,豈可以勒功告成邪!」詔不許。   瓘等又奏曰:「臣聞處帝王之位者,必有歷運之期,天命之應;濟兆庶之功者,必有盛德之容,告成之典。無不可誣,有不敢讓,自古道也。而明詔謙沖,屢辭其禮,雖盛德攸在,推而未居。夫三公職典天地,實掌人物,國之大事,取議於此。故漢氏封禪,非是官也,不在其事。臣等前奏,蓋陳祖考之功,天命又應,陛下之德,合同四海,跡古考今,宜修此禮。至於克定歲月,須五府上議,然後奏聞。」詔曰:「雖蕩清江表,皆臨事者之勞,何足以告成。方望群後思隆大化,以寧區夏,百姓獲乂,與之休息。斯朕日夜之望,無所復下諸府矣。」   瓘等又奏:「臣聞唐虞三代濟世弘功之君,莫不仰承天休,俯協人志,登介丘,履梁父,未有辭焉者,蓋不可讓也。今陛下勳高百王,德無與二,茂績宏規,巍巍之業,固非臣等所能究論。而聖旨勞謙,屢自抑損,時至弗應,推美不居,闕皇代之上儀,塞靈祗之款望,何以使大晉之典謨,同風於三五?臣等誠不敢奉詔,請如前奏施行。」詔曰:「方當共思弘道,以康庶績,且俟他年,無所復紛紜也。」   王公有司又奏:「自古聖明,光宅四海,封禪名山,著於史籍,作者七十四君矣。舜禹之有天下也,巡狩四岳,躬行其道。《易》著觀俗省方,《禮》有升中於天,《詩》頌陟其高山,皆載在方策。文王為西伯以服事殷,周公以魯籓列於諸侯,或享於岐山,或有事泰山,徒以聖德,猶得為其事。自是以來,功薄而僭其義者,不可勝數。號謚不泯,以至於今。況高祖宣皇帝肇開王業,海外有截;世宗景皇帝濟以大功,輯寧區夏;太祖文皇帝受命造晉,蕩定蜀漢;陛下應期龍興,混一六合,澤被群生,威震無外。昔漢氏失統,吳蜀鼎峙,兵興以來,近將百年,地險俗殊,人望絕塞。今不羈之寇,二代而平,非聰明神武,先天弗違,孰能巍巍其有成功若茲者歟!臣等幸以千載得遭運會,親服大化,目睹太平,至公至美,誰與為讓。宜祖述先朝,憲章古昔,勒功岱岳,登封告成,弘禮樂之制,正三雍之典,揚名萬世,以顯祖宗。是以不勝大願,敢昧死以聞。請告太常,具禮儀復上。」詔曰:「所議誠列代之盛事也,然方今未可以爾。」便報絕之。     哀帝即位,欲尊崇章皇太妃。桓溫議宜稱太夫人。尚書僕射江[A170]議曰:「虞舜體仁孝之性,盡事親之禮,貴為天王,富有四海,而瞽叟無立錐之地,一級之爵。蒸蒸之心,昊天罔極,寧當忍父卑賤,不以徽號顯之,豈不以子無爵父之道,理窮義屈,靡所厝情者哉!《春秋經》曰『紀季姜歸於京師』,《傳》曰『父母之於子,雖為天王后,猶曰吾季姜』,言子尊不加父母也。或以為子尊不加父母,則武王何以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乎?周之三王,德配天地,王跡之興,自此始也。是以武王仰尋前緒,遂奉天命,追崇祖考,明不以子尊加父母也。案《禮》『幼不誄長,賤不誄貴』,幼賤猶不得表彰長貴,況敢錫之以榮命邪!漢祖感家令之言而尊太公,荀悅以為孝莫大於嚴父,而以子貴加之父母,家令之言過矣。爰逮孝章,不上賈貴人以尊號,而厚其金寶幣帛,非子道之不至也,蓋聖典不可逾也。當春秋時,庶子承國,其母得為夫人。不審直子命母邪,故當告於宗祧以先君之命命之邪?竊見詔書,當臨軒拜授貴人為皇太妃。今稱皇帝策命命貴人,斯則子爵母也。貴人北面拜受,斯則母臣子也。天尊地卑,名位定矣,母貴子賤,人倫序矣。雖欲加崇貴人,而實卑之;雖顯明國典,而實廢之。且人主舉動,史必書之。如當載之方策,以示後世,無乃不順乎!竊謂應告顯宗之廟,稱貴人仁淑之至,宜加殊禮,以酬鞠育之惠。奉先靈之命,事不在己。妃後雖是配君之名,然自後以下有夫人九嬪,無稱妃焉。桓公謂宜進號太夫人,非不允也。如以夫人為少,可言皇太夫人。皇,君也,君太夫人於名禮順矣。」帝特下詔拜皇太妃。三月丙辰,使兼太保王恬授璽綬儀服,一如太后。又詔曰:「朝臣不為太妃敬,為合禮不?」太常江逌議:「位號不極,不應盡敬。」   孝武追崇會稽鄭太妃為簡文太后,詔問「當開墓不」。王珣答:「據三祖追贈及中宗敬後,並不開墓位,更為塋域制度耳。」   褚太后臨朝時,議褚裒進見之典。蔡謨、王彪之並以:「虞舜、漢高祖猶執子道,況後乎!王者父無拜禮。」尚書八座議以為:「純子則王道缺,純臣則孝道虧。謂公庭如臣,私覿則嚴父為允。」   漢魏故事,皇太子稱臣。新禮以太子既以子為名,而又稱臣,臣子兼稱,於義不通,除太子稱臣之制。摯虞以為:「《孝經》『資於事父以事君』,義兼臣子,則不嫌稱臣,宜定新禮皇太子稱臣如舊。」詔從之。   太寧三年三月戊辰,明帝立皇子衍為皇太子。癸巳,詔曰:「禮無生而貴者,故帝元子方之於士。而漢魏以來,尊崇儲貳,使官屬稱臣,朝臣鹹拜,此甚無謂。吾昔在東宮,未及啟革。今衍幼沖之年,便臣先達,將令日習所見,謂之自然,此豈可以教之邪!主者其下公卿內外通議,使必允禮中。」尚書令卞壺議以為:「《周禮》王后太子不會,明禮同於君,皆所以重儲貳,異正嫡。苟奉之如君,不得不拜矣。太子若存謙沖,故宜答拜。臣以為皇太子之立,郊告天地,正位儲宮,豈得同之皇子揖讓而已。謂宜稽則漢魏,闔朝同拜。」從之。   太元中,尚書符問王公已下見皇太子儀及所衣服。侍中領國子博士車胤議:「朝臣宜硃衣韝幘,拜敬,太子答拜。案經傳不見其文,故太傅羊祜箋慶太子,稱叩頭死罪,此則拜之證也。又太寧三年詔議其典,尚書卞壺謂宜稽則漢魏,闔朝同拜。其硃衣冠冕,惟施之天朝,宜韝幘而已。」朝議多同。   太元十二年,議二王后與太子先後。博士庾弘之及尚書參議,並以為:「陳留,國之上賓。皇太子雖國之儲貳,猶在臣位,陳留王坐應在太子上。」陳留王勱表稱疾病積年,求放罷,詔禮官博士議之。博士曹耽云:「勱為祭主而無執祭之期,宜與穆子、孟摯事同。」王彪之云:「二王之後,不宜輕致廢立。記傳未見有已為君而疾病退罷者,當知古無此禮。孟縶、穆子是方應為君,非陳留之比。」   鹹康四年,成帝臨軒,遣使拜太傅、太尉、司空。《儀注》,太樂宿懸於殿庭。門下奏,非祭祀宴饗,則無設樂之制。太常蔡謨議曰:「凡敬其事則備其禮,禮備則制有樂。樂者,所以敬事而明義,非為耳目之娛,故冠亦用之,不惟宴饗。宴饗之有樂,亦所以敬賓也。故郤至使楚,楚子饗之,郤至辭曰:『不忘先君之好,貺之以大禮,重之以備樂。』尋斯辭也,則宴樂之意可知矣。公侯大臣,人君所重,故御坐為起,在輿為下,言稱伯舅。《傳》曰『國卿,君之貳也』,是以命使之日,御親臨軒,百僚陪列,此即敬事之意也。古者,天王饗下國之使,及命將帥,遣使臣,皆有樂。故《詩序》曰:『皇皇者華,君遣使臣也。』又曰:『《采薇》以遣之,《出車》以勞還,《杕杜》以勤歸。』皆作樂而歌之。今命大使,拜輔相,比於下國之臣,輕重殊矣。輕誠有之,重亦宜然。故謂臨軒遣使,宜有金石之樂。」議奏從焉。   漢魏故事,王公群妾見於夫人,夫人不答拜。新禮以為禮無不答,更制妃公侯夫人答妾拜。摯虞以為:「禮,妾事女君如婦之事姑,妾服女君期,女君不報,則敬與婦同而又加賤也。名位不同,本無酬報。禮無不答,義不謂此。先聖殊嫡庶之別,以絕陵替之漸。峻明其防,猶有僭違。宜定新禮,自如其舊。」詔可其議。   五禮之別,其四曰軍,所以和外寧內,保大定功者也。但兵者凶事,故因搜狩而習之。   漢儀,立秋之日,自郊禮畢,始揚威武,斬牲於東門,以薦陵廟。其儀,乘輿御戎路,白馬硃鬣,躬執弩射牲,牲以鹿麛。太宰令謁者各一人載以獲車,馳送陵廟。還宮,遣使者繼束帛以賜武官。武官肄兵,習戰陣之儀。斬牲之禮,名曰劉。兵官皆肄孫吳兵法六十四陣。既還,公卿已下陳陽前街,乘輿到,公卿已下拜,天子下車,公卿親識顏色,然後還宮。古語曰在車下車,則惟此時施行。漢世率以為常。至獻帝建安二十一年,魏國有司奏:「古四時講武,皆於農隙。漢西京承秦制,三時不講,惟十月都講。今金革未偃,士眾素習,可無四時講武。但以立秋擇吉日大朝車騎,號曰閱兵,上合禮名,下承漢制。」奏可。是冬,閱兵,魏王親執金鼓以令進退。延康元年,魏文帝為魏王。是年六月立秋,閱兵於東郊,公卿相儀,王御華蓋,親令金鼓之節。魏明帝太和元年十月,又閱兵。   武帝泰始四年九月,鹹守元年,太康四年,六年冬,皆自臨宣武觀,大閱眾軍,然不自令進退也。自惠帝以後,其禮遂廢。元帝太興四年,詔左右衛及諸營教習,依大習儀作雁羽仗。成帝鹹和中,詔內外諸軍戲兵於南郊之場,故其地因名鬥場。自後籓鎮桓、庾諸方伯往往閱習,然朝廷無事焉。   漢魏故事,遣將出征,符節郎授節鉞於朝堂。其後荀顗等所定新禮,遣將,御臨軒,尚書受節鉞,依古兵書跪而推轂之義也。   五禮之別,其五曰嘉,宴饗冠婚之道於是乎備。週末崩離,賓射宴饗之則罕復能行,冠婚飲食之法又多遷變。   《周禮》雖有服冕之數,而無天子冠文。又《儀禮》雲,公侯之有冠禮,夏之末造也。王、鄭皆以為夏末上下相亂,篡弒由生,故作公侯冠禮,則明無天子冠禮之審也。大夫又無冠禮,古者五十而後爵,何大夫冠禮之有。周人年五十而有賢才,則試以大夫之事,猶行士禮也。故筮日筮賓,冠於阼以著代,醮於客位,三加彌尊,皆士禮耳。   然漢代以來,天子諸侯頗采其儀。正月甲子若丙子為吉日,可加元服,儀從冠禮是也。漢順帝冠,又兼用曹褒新禮,乘輿初加緇布進賢,次爵弁、武弁,次通天,皆於高廟,以禮謁見世祖廟。王公已下,初加進賢而已。案此文,始冠緇布,從古制也,冠於宗廟是也。   魏天子冠一加。其說曰:「士禮三加,加有成也。至於天子諸侯無加數之文者,將以踐阼臨下,尊極德備,豈得與士同也。魏氏太子再加,皇子王公世子乃三加。孫毓以為一加再加,皆非也。   《禮》醮辭曰:「令月吉曰,以歲之正,以月之令。」案魯襄公冠以冬,漢惠帝冠以三月,明無定月。而後漢以來,帝加元服鹹以正月。及咸寧二年秋閏九月,遣使冠汝南王柬,此則非必歲首。   禮冠於廟,然武、惠冠太子,太子皆即廟見,斯亦擬在廟之儀也。穆帝、孝武將冠,皆先以幣告廟,訖又廟見也。   惠帝之為太子,將冠,武帝臨軒,使兼司徒高陽王珪加冠,兼光祿大夫屯騎校尉華暠贊冠。   江左諸帝將冠,金石宿設,百僚陪位。又豫於殿上鋪大床,御府令奉冕、幘、簪導、袞服以授侍中常侍,太尉加幘,太保加冕。將加冕,太尉跪讀祝文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皇帝穆穆,思弘袞職。欽若昊天,六合是式。率遵祖考,永永無極。眉壽惟祺,介茲景福。」加冕訖,侍中系玄紞,侍中脫帝絳紗服,加袞服冕冠。事畢,太保率群臣奉觴上壽,王公以下三稱萬歲乃退。案《儀注》,一加幘冕而已。   泰始十年,南宮王承年十五,依舊應冠。有司議奏:「禮,十五成童,國君十五而生子,以明可冠之宜。又漢魏遣使冠諸王,非古典。」於是制諸王十五而冠,不復加使命。   王彪之雲,《禮》、《傳》冠皆在廟。案成帝既加元服,車駕出拜於太廟,以告成也。蓋亦猶擬在廟之儀。   魏齊王正始四年,立皇后甄氏,其儀不存。   武帝咸寧二年,臨軒,遣太尉賈充策立皇后楊氏,納悼後也。因大赦,賜王公以下各有差,百僚上禮。   太康八年,有司奏:「婚禮納徵,大婚用玄纁束帛,加珪,馬二駟。王侯玄纁束帛,加璧,乘馬。大夫用玄纁束帛,加羊。古者以皮馬為庭實,天子加以谷珪,諸侯加大璋,可依周禮改璧用璋,其羊雁酒米玄纁如故。諸侯婚禮,加納采、告期、親迎各帛五匹,及納徵馬四匹,皆令夫家自備。惟璋,官為具致之。」尚書硃整議:「案魏氏故事,王娶妃、公主嫁之禮,天子諸侯以皮馬為庭實,天子加以谷珪,諸侯加以大璋。漢高後制聘,後黃金二百斤,馬十二匹。夫人金五十斤,馬四匹。魏氏王娶妃、公主嫁之禮,用絹百九十匹。晉興,故事用絹三百匹。」詔曰:「公主嫁由夫氏,不宜皆為備物,賜錢使足而已。惟給璋,余如故事。」   成帝鹹康二年,臨軒,遣使持節、兼太保、領軍將軍諸葛恢,兼太尉、護軍將軍孔愉,六禮備物,拜皇后杜氏。即日入宮,帝御太極殿,群臣畢賀。賀,非禮也。王者婚禮,禮無其制。《春秋》「祭公逆王后於紀」,《谷梁》、《左氏傳》說與《公羊》又不同。而自漢魏遺事,並皆闕略。武、惠納後,江左又無復《儀注》。故成帝將納杜後,太常華恆始與博士參定其儀。據杜預《左氏傳》說,主婚是供其婚禮之幣而已。又,周靈王求婚於齊,齊侯問於晏桓子,桓子對曰:「夫婦所生若如人,姑姊妹則稱先守某公之遺女若如人。」此則天子之命自得下達,臣下之答逕自上通。先儒以為丘明詳錄其事,蓋為王者婚娶之禮也。故成帝臨軒,遣使稱制拜後,然其《儀注》又不具存。   康帝建元元年,納皇后褚氏,而《儀注》陛者不設旄頭。殿中御史奏:「今迎皇后,依成恭皇后入宮御物,而《儀注》至尊袞冕升殿,旄頭不設,求量處。又案,昔迎恭皇后,惟作青龍旗,其餘皆即御物。今當臨軒遣使,而立五牛旗,旄頭罼{□干}並出即用,故致今闕。」詔曰:「所以正法服、升太極者,以敬其始,故備其禮也。今雲何更闕所重而撤法物邪!又恭後神主入廟,先帝詔後禮宜降,不宜建五牛旗,而今猶復設之邪!既不設五牛旗,則旄頭罼{□干}之物易具也。」又詔曰:「舊制既難准,且於今而備,亦非宜。府庫之儲,惟當以供軍國之費耳。法服儀飾粗令舉,其餘兼副雜器停之。」   穆帝昇平元年,將納皇后何氏。太常王彪之大引經傳及諸故事以定其禮,深非《公羊》婚禮不稱主人之義。又曰:『王者之於四海,無不臣妾,雖復父兄之親,師友之賢,皆純臣也。夫崇三綱之始,以定乾坤之儀,安有天父之尊,而稱臣下之命以納伉儷。安有臣下之卑,而稱天父之名以行大禮。遠尋古禮,無王者此制;近求史籍,無王者此比。於情不安,於義不通。案咸寧二年,納悼皇后時,弘訓太后母臨天下,而無命戚屬之臣為武皇父兄主婚之文。又考大晉已行之事,咸寧故事不稱父兄師友,則鹹康華恆所上禮合於舊。臣愚謂今納後儀制。宜一依鹹康故事。」於是從之。華恆所定之禮,依漢舊及晉已行之制,故彪之多從鹹康,由此也。惟以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而鹹康群臣賀,為失禮。故但依咸寧上禮,不復賀。其告廟六禮版文等儀,皆彪之所定也。其納采版文璽書曰:「皇帝咨前太尉參軍何琦。渾元資始,肇經人倫,爰及夫婦,以奉天地宗廟社稷。謀於公卿,鹹以宜率由舊典。今使使持節太常彪之、宗正綜以禮納采。」主人曰:「皇帝嘉命,訪婚陋族,備數采擇。臣從祖弟故散騎侍郎准之遺女,未閒教訓,衣履若如人。欽承舊章,肅奉典制。前太尉參軍、都鄉侯糞土臣何琦稽首頓首,再拜承詔。」次問名版文曰:「皇帝曰:咨某官某姓。兩儀配合,承天統物,正位乎內,必俟令族,重申舊典。今使使持節、太常某,宗正某,以禮問名。」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某到,重宣中詔,問臣名族。臣族女父母所生,先臣故光祿大夫、雩婁侯禎之遺玄孫,先臣故豫州刺史、關中侯惲之曾孫,先臣故安豐太守、關中侯睿之孫,先臣故散騎侍郎准之遺女。外出自先臣故尚書左丞孔胄之外曾孫,先臣故侍中、關內侯夷之外孫女,年十七。欽承舊章,肅奉典制。」次納吉版文曰:「皇帝曰:咨某官某姓。人謀龜從,僉曰貞吉,敬從典禮。今使使持節、太常某,宗正某以禮納吉。」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某重宣中詔,太卜元吉。臣陋族卑鄙,憂懼不堪。欽承舊章,肅奉典制。」次納徵版文曰:「皇帝曰:咨某官某姓之女,有母儀之德,窈窕之姿,如山如河,宜奉宗廟,永承天祚。以玄纁皮帛,馬羊錢璧,以章典祀。今使使侍節、司徒某,太常某,以禮納徵。」主人曰:「皇帝嘉命,降婚卑陋,崇以上公,寵以典禮,備物典策。欽承舊章,肅奉典制。」次請期版文曰:「皇帝曰:咨某官某姓。謀於公卿,泰筮元龜,罔有不臧,率遵典禮。今使使持節、太常某,宗正某,以禮請期。」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某重宣中詔,吉日惟某可迎。臣欽承舊章,肅奉典制。」次親迎版文曰:「皇帝曰:咨某官某姓。歲吉月令,吉日惟某,率禮以迎。今使使持節、太保某,太尉某,以禮迎。」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某重宣中詔,令月吉辰,備禮以迎。上公宗卿兼至,副介近臣百兩。臣螻蟻之族,猥承大禮,憂懼戰悸。欽承舊章,肅奉典制。」某稽首承詔,皆如初答。   孝武納王皇后,其禮亦如之。其納采、問名、納吉、請期、親迎,皆用白雁、白羊各一頭,酒米各十二斛。惟納徵羊一頭,玄纁用帛三匹,絳二匹,絹二百匹,獸皮二枚,錢二百萬,玉璧一枚,馬六匹,酒米各十二斛。鄭玄所謂五雁六禮也。其珪馬之制,備物之數,校太康所奏又有不同雲。   古者婚冠皆有醮,鄭氏醮文三首具存。   昇平八年,台符問「迎皇后大駕應作鼓吹不」。博士胡訥議:「臨軒《儀注》闕,無施安鼓吹處所,又無舉麾鳴鐘之條。」太常王彪之以為:「婚禮不樂。鼓吹亦樂之總名。《儀注》所以無者,依婚禮。今宜備設而不作。」時用此議。   永和二年納後,議賀不。王述云:「婚是嘉禮。《春秋傳》曰:『娶者大吉,非常吉。』又《傳》曰:『鄭子罕如晉,賀夫人。』鄰國猶相賀,況臣下邪!如此,便應賀,但不在三日內耳。今因廟見成禮而賀,亦是一節也。」王彪之議云:「婚禮不樂不賀,《禮》之明文。《傳》稱子罕如晉賀夫人,既無《經》文,又《傳》不雲禮也。《禮》,取婦三日不舉樂,明三日之後自當樂。至於不賀,無三日之斷,恐三日之後故無應賀之禮。」又云:「《禮記》所以言賀取妻者,是因就酒食而有慶語也。愚謂無直相賀之體,而有禮貺共慶會之義,今世所共行。」於時竟不賀。   穆帝納後欲用九月,九月是忌月。范汪問王彪之,答云:「禮無忌月,不敢以所不見,便謂無之。」博士曹耽、荀訥等並謂無忌月之文,不應有妨。王洽曰:「若有忌月,當復有忌歲。」   太元十二年,台符問「皇太子既拜廟,朝臣奉賀,應上禮與不?國子博士車胤云:「百辟卿士,鹹預盛禮,展敬拜伏,不須復上禮。惟方伯牧守,不睹大禮,自非酒牢貢羞,無以表其乃誠,故宜有上禮。猶如元正大慶,方伯莫不上禮,朝臣奉璧而已。」太學博士庾弘之議:「案咸寧三年始平、濮陽諸王新拜,有司奏依故事,聽京城近臣諸王公主應朝賀者復上禮。今皇太子國之儲副,既已崇建,普天同慶。謂應上禮奉賀。」徐邈同。又引一有元良,慶在於此。封諸王及新宮上禮,既有前事,亦皆已瞻仰致敬,而又奉觴上壽,應亦無疑也。   江左以來,太子婚,納徵禮用玉璧一,獸皮二,未詳何所准況。或者獸取其威猛有班彩,玉以象德而有溫潤。尋珪璋亦玉之美者,豹皮采蔚以譬君子。王肅納徵辭云:「玄纁束帛,儷皮雁羊。」前漢聘後,黃金二百斤,馬十二匹,亦無用羊之旨。鄭氏《婚物贊》曰「羊者祥也」,然則婚之有羊,自漢末始也。王者六禮,尚未用焉。是故太康中有司奏:「太子婚,納徵用玄纁束帛,加羊馬二駟。」   武帝泰始十年,將聘拜三夫人、九嬪。有司奏:「禮,皇后聘以谷珪,無妾媵禮贄之制。」詔曰:「拜授可依魏氏故事。」於是臨軒,使使持節兼太常拜三夫人,兼御史中丞拜九嬪。   漢魏之禮雲,公主居第,尚公主者來第成婚。司空王朗以為不可,其後乃革。太元中,公主納徵以獸豹皮各一具禮,豈謂婚禮不辨王公之序,故取獸豹以尊崇其事乎!   《禮》有三王養老膠庠之文,饗射飲酒之制,週末淪廢。漢明帝永平二年三月,帝始率群臣躬養三老五更於辟雍,行大射之禮。郡國縣道行鄉飲酒於學校,皆祠先聖先師周公孔子,牲以太牢。孟冬亦如之。及魏高貴鄉公甘露二年,天子親帥群司行養老之禮。於是王祥為三老,鄭小同為五更。其《儀注》不存,然漢禮猶在。   武帝泰始六年十二月,帝臨辟雍,行鄉飲酒之禮。詔曰:「禮儀之廢久矣,乃今復講肄舊典。」賜太常絹百匹,丞、博士及學生牛酒。咸寧三年,惠帝元康九年,復行其禮。   魏正始中,齊王每講經遍,輒使太常釋奠先聖先師於辟雍,弗躬親。及惠帝明帝之為太子,及愍懷太子講經竟,並親釋奠於太學,太子進爵於先師,中庶子進爵於顏回。成、穆、孝武三帝,亦皆親釋奠。孝武時,以太學在水南懸遠,有司議依昇平元年,於中堂權立行太學。於時無復國子生,有司奏:「應須復二學生百二十人。太學生取見人六十,國子生權銓大臣子孫六十人,事訖罷。」奏可。釋奠禮畢,會百官六品以上。   漢儀,季春上巳,官及百姓皆禊於東流水上,洗濯祓除去宿垢。而自魏以後,但用三日,不以上巳也。晉中朝公卿以下至於庶人,皆禊洛水之側。趙王倫篡位,三日會天泉池,誅張林。懷帝亦會天泉池,賦詩。陸機云:「天泉池南石溝引御溝水,池西積石為禊堂。」本水流杯飲酒,亦不言曲水。元帝又詔罷三日弄具。海西於鍾山立流杯曲水,延百僚,皆其事也。九月九日,馬射。或說云「秋,金之節,講武習射,像立秋之禮也」。 ************志第十二         樂上   夫性靈之表,不知所以發於詠歌;感動之端,不知所以關於手足。生於心者謂之道,成於形者謂之用。譬諸天地,其猶影響,百獸率舞,而況於人乎!美其和平而哀其喪亂,以茲援律,乃播其聲焉。   農瑟羲琴,倕鍾和磬,達靈成性,像物昭功,由此言之,其來自遠。殷氏不綱,遺風餘孽,淫奏既興,雅章奔散,《英》《莖》之制,蓋已微矣。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周始二《南》,《風》兼六代。昔黃帝作《雲門》,堯作《咸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殷作《大濩》,周作《大武》,所謂因前王之禮,設俯仰之容,和順積中,英華發外。《書》稱命夔典樂,教胄子,則《周官》所謂奏大呂,歌黃鐘。天貺來下,人祗動色,抑揚周監,以弘雅音。及褒艷興災,平王逢亂,禮廢親疏,樂沈河海。是以延陵季子聞歌《小雅》曰:「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風焉。」而列壤稱孤,各興吟詠。魏文侯聆古樂而恐臥,晉平公聽新聲而忘食,先王之道,漸以陵夷。八方殊風,九州異則。秦氏併吞,遂專刑憲,至於絃歌《詩》《頌》,干戚旄羽,投諸煙火,掃地無遺。   漢祖提劍寰中,削平天下,文匪躬於德化,武有心於製作。太后擯儒家之道,大臣排賈氏之言,搢紳先生所以長歎,而子政、仲舒猶不能已也。炎漢中興,明皇帝即位,表圭景而陳《清廟》,樹槐陰而疏璧流;祀光武於明堂,以配上帝;召桓榮於太學,袒而割牲;濟濟焉,皇皇焉,有足觀者。自斯厥後,禮樂彌殷。永平三年,官之司樂,改名大予,式揚典禮,旁求圖讖,道鄰《雅》《頌》,事邇中和。其有五方之樂者,則所謂「大樂九變,天神可得而禮」也。其有宗廟之樂者,則所謂「肅雍和鳴,先祖是聽」者也。其有社稷之樂者,則所謂「琴瑟擊鼓,以迓田祖」者也。其有辟雍之樂者,則所謂「移風易俗,莫善於樂」者也。其有黃門之樂者,則所謂「宴樂群臣,蹲蹲舞我」者也。其有短簫之樂者,則所謂「王師大捷,令軍中凱歌」者也。   魏武挾天子而令諸侯,思一戎而匡九服,時逢吞滅,憲章鹹蕩。及削平劉表,始獲杜夔,揚鼙總干,式遵前記。三祖紛綸,鹹工篇什,聲歌雖有損益,愛玩在乎雕章。是以王粲等各造新詩,抽其藻思,吟詠神靈,讚揚來饗。   武皇帝采漢魏之遺范,覽景文之垂則,鼎鼐唯新,前音不改。泰始九年,光祿大夫荀勖始作古尺,以調聲韻,仍以張華等所制高文,陳諸下管。永嘉之亂,伶官既減,曲台宣榭,鹹變污萊。雖復《象舞》歌工,自胡歸晉,至於孤竹之管,雲和之瑟,空桑之琴,泗濱之磬,其能備者,百不一焉。夫人受天地之靈,蘊菁華之氣,剛柔遞用,哀樂分情。經春陽而自喜,遇秋雕而不悅。游乎金石之端,出乎管弦之外,因物遷逝,乘流不反。是以楚王升輕軒於彭蠡,漢順聽鳴鳥於樊衢。聖人功成作樂,化平裁曲,乃揚節奏,以暢中和,飾其歡欣,止於哀思者也。   凡樂之道,五聲、八音、六律、十二管,為之綱紀雲。   五聲:宮為君,宮之為言中也。中和之道,無往而不理焉。商為臣,商之為言強也,謂金性之堅強也。角為民,角之為言觸也,謂象諸陽氣觸物而生也。徵為事,徵之為言止也,言物盛則止也。羽為物,羽之為言舒也,言陽氣將復,萬物孳育而舒生也。古人有言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化上遷善,有如不及。是以聞其宮聲,使人溫良而寬大;聞其商聲,使人方廉而好義;聞其角聲,使人惻隱而仁愛;聞其徵聲,使人樂養而好施;聞其羽聲,使人恭儉而好禮。   八音,八方之風也。乾之音石,其風不周。坎之音革,其風廣莫。艮之音匏,其風融。震之音竹,其風明庶。巽之音木,其風清明。離之音絲,其風景。坤之音土,其風涼。兌之音金,其風閶闔。   陽六為律,謂黃鐘、太蔟、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陰六為呂,謂大呂、應鍾、南呂、林鍾、仲呂、夾鍾:凡有十二,以配十二辰焉。律之為言法也,言陽氣施生各有法也;呂之為言助也,所以助成陽功也。   正月之辰謂之寅,寅者津也,謂生物之津塗也。二月之辰名為卯,卯者茂也,言陽氣生而孳茂也。三月之辰名為辰,辰者震也,謂時物盡震動而長也。四月之辰謂為巳,巳者起也,物至此時畢盡而起也。五月之辰謂為午,午者長也,大也,言物皆長大也。六月之辰謂之未,未者味也,言時萬物向成,有滋味也。七月之辰謂為申,申者身也,言時萬物身體皆成就也。八月之辰謂為酉,酉者緧也,謂時物皆□縮也。九月之辰謂為戌,戌者滅也,謂時物皆衰滅也。十月之辰謂為亥,亥者劾也,言時陰氣劾殺萬物也。十一月之辰謂為子,子者孳也,謂陽氣至此更孳生也。十二月之辰謂為丑,丑者紐也,言終始之際,以紐結為名也。   十一月之管謂之黃鐘,黃者,陰陽之中色也。天有六氣,地有五才,而天地數畢焉。或曰,冬至德氣為土,土色黃,故曰黃鐘。正月之管謂為太蔟,蔟者蔟也,謂萬物隨於陽氣太蔟而生也。三月之管名為姑洗,姑洗者:姑,枯也;洗,濯也,謂物生新潔,洗除其枯,改柯易葉也。五月之管名為蕤賓,葳蕤,垂下貌也;賓,敬也,謂時陽氣下降,陰氣始起,相賓敬也。七月之管名為夷則,夷,平也;則,法也,謂萬物將成,平均皆有法則也。九月之管名為無射,射者出也,言時陽氣上升,萬物收藏無復出也。十二月之管名為大呂,呂者助也,謂陽氣方之,陰氣助也。十月之管名為應鐘,應者和也,謂歲功皆成,應和陽功,收而聚之也。八月之管名為南呂,南者任也,謂時物皆秀,有懷任之象也。六月之管名為林鐘,林者茂也,謂時物茂盛於野也。四月之管名為仲呂者,呂,助也,謂陽氣盛長,陰助成功也。二月之管名為夾鍾者,夾,佐也,謂時物尚未盡出,陰德佐陽而出物也。   漢自東京大亂,絕無金石之樂,樂章亡缺,不可復知。及魏武平荊州,獲漢雅樂郎河南杜夔,能識舊法,以為軍謀祭酒,使創定雅樂。時又有散騎侍郎鄧靜、尹商善訓雅樂,歌師尹胡能歌宗廟郊祀之曲,舞師馮肅、服養曉知先代諸舞,夔悉總領之。遠詳經籍,近采故事,考會古樂,始設軒懸鐘磬。而黃初中柴玉、左延年之徒,復以新聲被寵,改其聲韻。   及武帝受命之初,百度草創。泰始二年,詔郊祀明堂禮樂權用魏儀,遵周室肇稱殷禮之義,但改樂章而已,使傅玄為之詞雲。   祀天地五郊夕牲歌   天命有晉,穆穆明明。我其夙夜,祗事上靈。常於時假,迄用其成。於薦玄牡,進夕其牲。崇德作樂,神祇是聽。   祀天地五郊迎送神歌   宣文蒸哉,日靖四方。永言保之,夙夜匪康。光天之命,上帝是皇。嘉樂殷薦,靈祚景祥。神祇降假,享福無疆。   饗天地五郊歌   天祚有晉,其命惟新。受終於魏,奄有黎民。燕及皇天,懷和百神。丕顯遺烈,之德之純。享其玄牡,式用肇禋。神祇來格,福祿是臻。   時邁其猶,昊天子之。祐享有晉,肇庶戴之。畏天之威,敬授人時。丕顯丕承,於猶繹思。皇極斯建,庶績鹹熙。庶幾夙夜,惟晉之祺。   宣文惟後,克配彼天。撫寧四海,保有康年。於乎緝熙,肆用靖民。爰立典制,爰修禮紀。作民之極,莫匪資始。克昌厥後,永言保之。   天地郊明堂夕牲歌   皇矣有晉,時邁其德。受終於天,光濟萬國。萬國既光,神定厥祥。虔於郊祀,祗事上皇。祗事上皇,百福是臻。巍巍祖考,克配彼天。嘉牲匪歆,德馨惟饗。受天之祐,神化四方。   天地郊明堂降神歌   於赫大晉,應天景祥。二帝邁德,宣此重光。我皇受命,奄有萬方。郊祀配享,禮樂孔章。神祇嘉享,祖考是皇。克昌厥後,保祚無疆。   天郊饗神歌   整泰壇,禮皇神。精氣感,百靈賓。蘊硃火,繚芳薪。紫煙游,冠青雲。神之體,靡象形。曠無方,幽以清。神之來,光景昭。聽無聞,視無兆。神之至,舉歆歆。靈爽協,動余心。神之坐,同歡娛。澤雲翔,化風舒。嘉樂奏,文中聲。八音諧,神是聽。鹹契齊,並芬芳。烹牷牲,享玉觴。神悅饗,歆禋祀。祐大晉,降繁祉。作京邑,廣四海。保天年,窮地紀。   地郊饗神歌   整泰折,俟皇祗。眾神感,群靈儀。陰祀設,吉禮施。夜將極,時未移。祗之體,無形象。潛泰幽,洞忽荒。祗之出,薆若有。靈無遠,天下母。祗之來,遺光景。昭若存,終冥冥。祗之至,舉欣欣。舞象德,歌成文。祗既坐,同歡豫。澤雨施,化雲布。樂八變,聲教敷。物鹹亨,祗是娛。齊既潔,侍者肅。玉觴進,鹹穆穆。饗嘉豢,歆德馨。祚有晉,暨群生。溢九壤,格天庭。保萬壽,延億齡。   明堂饗神歌   經始明堂,享祀匪懈。於皇烈考,光配上帝。赫赫上帝,既高既崇。聖考是配,明德顯融。率土敬職,萬方來祭。常於時假,保祚永世。   祠廟夕牲歌   我夕我牲,猗歟敬止。嘉豢孔時,供茲享祀。神鑒厥誠,博碩斯歆。祖考降饗,以虞孝孫之心。   祠廟迎送神歌   嗚呼悠哉,日監在茲。以時享祀,神明降之。神明斯降,既祐饗之。祚我無疆,受天之祜。赫赫太上,巍巍聖祖。明明烈考,丕承繼序。   祠征西將軍登歌   經始宗廟,神明戾止。申錫無疆,祗承享祀。假哉皇祖,綏予孫子。燕及後昆,錫茲繁祉。   祠豫章府君登歌   嘉樂肆筵,薦祀在堂。皇皇宗廟,乃祖乃皇。濟濟辟公,相予蒸嘗。享祀不忒,降福穰穰。   祠穎川府君登歌   於邈先後,實司於天。顯矣皇祖,帝祉肇臻。本枝克昌,資始開元。惠我無疆,享祚永年。   祠京兆府君登歌   於惟曾皇,顯顯令德。商明清亮,匪競柔克,保乂命祐,基命惟則。篤生聖祖,光濟四國。   祠宣皇帝登歌   於鑠皇祖,聖德欽明。勤施四方,夙夜敬止。載敷文教,載揚武烈。匡定社稷,龔行天罰。經始大業,造創帝基。畏天之命,於時保之。   祠景皇帝登歌   執競景皇,克明克哲。旁作穆穆,惟祗惟畏。纂宣之緒,耆定厥功。登此雋乂,糾彼群凶。業業在位,帝既勤止。惟天之命,於穆之已。   祠文皇帝登歌   於皇時晉,允文文皇,聰明睿智,聖敬神武。萬機莫綜,皇斯清之。蛇豕放命,皇斯平之。柔遠能邇,簡授英賢。創業垂統,勳格皇天。   祠廟饗神歌二篇   曰晉是常,享祀時序。宗廟致敬,禮樂具舉。惟其來祭,普天率土。犧樽既奠,清酤既載。亦有和羹,薦羞斯備。蒸蒸永慕,感時興思。登歌奏舞,神樂其和。祖考來格,祐我邦家。溥天之下,罔不休嘉。   肅肅在位,濟濟臣工。四海來格,神儀有容。鐘鼓振,管弦理,舞開元,歌永始,神胥樂兮!肅肅在位,臣工濟濟。小大鹹敬,上下有禮。理管弦,振鼓鐘,舞象德,歌詠功,神胥樂兮!肅肅在位,有來雍雍。穆穆天子,相維辟公。禮有儀,樂有則,舞象功,歌詠德,神胥樂兮!   杜夔傳舊雅樂四曲,一曰《鹿鳴》,二曰《騶虞》,三曰《伐檀》,四曰《文王》,皆古聲辭。及太和中,左延年改夔《騶虞》、《伐檀》、《文王》三曲,更自作聲節,其名雖存,而聲實異。唯因夔《鹿鳴》,全不改易。每正旦大會,太尉奉璧,群後行禮,東廂雅樂常作者是也。後又改三篇之行禮詩。第一日《於赫篇》,詠武帝,聲節與古《鹿鳴》同。第二曰《巍巍篇》,詠文帝,用延年所改《騶虞》聲。第三日《洋洋篇》,詠明帝,用延年所改《文王》聲。第四曰復用《鹿鳴》。《鹿鳴》之聲重用,而除古《伐檀》。及晉初,食舉亦用《鹿鳴》。至泰始五年,尚書奏,使太僕傅玄、中書監荀勖、黃門侍郎張華各造正旦行禮及王公上壽酒、食舉樂歌詩。荀勖云:『魏氏行禮、食舉,再取周詩《鹿鳴》以為樂章。又《鹿鳴》以宴嘉賓,無取於朝,考之舊聞,未知所應。」勖乃除《鹿鳴》舊歌更作行禮詩四篇,先陳三朝朝宗之義。又為正旦大會、王公上壽歌詩並食舉樂歌詩,合十三篇。又以魏氏歌詩或二言,或三言,或四言,或五言,與古詩不類,以問司律中郎將陳頎。頎曰:「被之金石,未必皆當。」故勖造晉歌,皆為四言,唯王公上壽酒一篇為三言五言焉。張華以為「魏上壽、食舉詩及漢氏所施用,其文句長短不齊,未皆合古。蓋以依詠弦節,本有因循,而識樂知音,足以制聲度曲,法用率非凡近之所能改。二代三京,襲而不變,雖詩章辭異,興廢隨時,至其韻逗留曲折,皆繫於舊,有由然也。是以一皆因就,不敢有所改易。」此則華、勖所明異旨也。時詔又使中書侍郎成公綏亦作焉。今並采列之雲。   四廂樂歌   正旦大會行禮歌成公綏   穆穆天子,光臨萬國。多士盈朝,莫匪俊德。流化罔極,王猷允塞。嘉會置酒,嘉賓充庭。羽旄曜宸極,鐘鼓振泰清。百辟朝三朝,彧彧明儀形。濟濟鏘鏘,金聲玉振。   禮樂具,宴嘉賓。眉壽祚聖皇,景福惟日新。群後戾止,有來雍雍。獻酬納贄,崇此禮容。豐羞萬俎,旨酒千鐘。嘉樂盡宴樂,福祿鹹攸同。   樂哉!天下安寧。道化行,風俗清。簫《韶》作,詠九成。年豐穰,世泰平。至治哉,樂無窮。元首聰明,股肱忠。澍豐澤,揚清風。   嘉瑞出,靈應彰。麒麟見,鳳皇翔。醴泉湧,流中唐。嘉禾生,穗盈箱。降繁祉,祚聖皇。承天位,統萬國。受命應期,授聖德,四世重光。宣開洪業,景克昌,文欽明,德彌彰。肇啟晉邦,流祚無疆。   泰始建元,鳳皇龍興。龍興伊何,享祚萬乘。奄有八荒,化育黎蒸。圖書既煥,金石有徵。德光大,道熙隆。被四表,格皇穹。奕奕萬嗣,明明顯融,高朗令終。保茲永祚,與天比崇。   聖皇君四海,順人應天期。三葉合重光,泰始開洪基。明曜參日月,功化侔四時。宇宙清且泰,黎庶鹹雍熙,善哉雍熙!   惟天降命,翼仁祐聖。於穆三皇,載德彌盛。總齊璇璣,光統七政。百揆時序,化若神聖。四海同風,興至仁。濟民育物,擬陶均。擬陶均,垂惠潤。皇皇群賢,峨峨英雋。德化宣,芬芳播來胤。播來胤,垂後昆。清廟何穆穆,皇極辟四門。皇極辟四門,萬機無不綜。亹亹翼翼,樂不及荒,饑不遑食。大禮既行,樂無極。   登崑崙,上層城。乘飛龍,昇泰清。冠日月,佩五星。揚虹霓,建篲旌。披慶雲,廕繁榮。覽八極,游天庭。順天地,和陰陽。序四時,曜三光。張帝綱,正皇綱。播仁風,流惠康。邁洪化,振靈威。懷萬方,納九夷。朝閶闔,宴紫微。建五旗,羅鍾虡。列四懸,奏《韶》《武》。鏗金石,揚旌羽。縱八佾,《巴渝舞》。詠雅頌,和律呂。於胥樂,樂聖主。   化蕩蕩,清風洩。總英雄,御俊傑。開宇宙,掃四裔。光緝熙,美聖哲。超百代,揚休烈。流景祚,顯萬世。   皇皇顯祖,翼世佐時。寧濟六合,受命應期。神武鷹揚,大化鹹熙。廊開皇衢,用成帝基。   光光景皇,無競惟烈。匡時拯俗,休功蓋世。宇宙既康,九域有截。天命降監,啟祚明哲。   穆穆烈考,克明克雋。實天生德,誕應靈運。肇建帝業,開國有晉。載德奕世,垂慶洪胤。   明明聖帝,龍飛在天。與靈合契,通德幽玄。仰化青雲,俯育重川。受靈之祐,於萬斯年。   正旦大會王公上壽酒歌荀勖   踐元辰,延顯融。獻羽觴,祈令終。我皇壽而隆,我皇茂而嵩。本枝奮百世,休祚鍾聖躬。   食舉樂東西廂歌荀勖   煌煌七曜,重明交暢。我有嘉賓,是應是貺。邦政既圖,接以大饗。人之好我,式遵德讓。   賓之初筵,藹藹濟濟。既朝乃宴,以洽百禮。頒以位敘,或庭或陛。登儐台叟,亦有兄弟。胥子陪寮,憲茲度楷。觀頤養正,降福孔偕。   昔我三後,大業是維。今我聖皇,焜炔前暉。奕世重規,明照九畿。思輯用光,時罔有違。陟禹之跡,莫不來威。天被顯祿,福履是綏。   赫矣太祖,克廣明德。廊開宇宙,正世立則。變化不經,民無瑕慝。創業垂統,兆我晉國。   烈文伯考,時維帝景。夷險平亂,威而不猛。御衡不迷,皇塗煥景。七德鹹宣,其寧惟永。   猗歟盛歟!先皇聖文。則天作孚,大哉為君。慎徽五典,帝載是勤。文武發揮,茂建嘉勳。修己濟治,民用寧殷。懷遠燭幽,玄教氤氳。善世不伐,服事三分。德博化隆,道昌無垠。   隆化洋洋,帝命溥將。登我晉道,越惟聖王。龍飛革運,臨燾八荒。睿哲欽明,配蹤虞唐。封建厥福,駿發其祥。三朝習吉,終然允臧。其臧維何,總彼萬方。元侯列辟,四岳籓王。時見世享,率茲有常。旅揖在庭,嘉客在堂。宋衛既臻,陳留山陽。有賓有使,觀國之光。貢賢納計,獻璧奉璋。保祐命之,申錫無疆。   振鷺于飛,鴻漸其翼。京邑穆穆,四方是式。無競維人,王綱允敕。君子來朝,言觀其極。   暠鄖大君,民之攸暨。信理天工,惠康不匱。將遠不仁,訓以醇粹。幽明有倫,俊乂在位。九族既睦,庶邦順比。開元布憲,四海鱗萃。協時正統,殊塗同致。厚德載物,靈心隆貴。敷奏讜言,納以無諱。樹之典象,誨之義類。上教如風,下應如卉。一人有廢,群萌以遂。我後宴喜,令問不墜。   既宴既喜,翕是萬邦。禮儀卒度,物有其容。晰晰庭燎,喤ぼ鼓鐘。笙磬詠德,萬舞象功。八音克諧,俗易化從。其和如樂,庶品時邕。   時邕斌斌,六合同塵。往我祖宣,威靜殊鄰。首定荊楚,遂平燕秦。亹亹文皇,邁德流仁。爰造草昧,應乾順民。靈瑞告符,休徵響震。天地弗違,以和神人。既禽庸蜀,吳會是賓。肅慎率職,楛矢來陳。韓濊進樂,宮徵清鈞。西旅獻獒,扶南效珍。蠻裔重譯,玄齒文身。我皇撫之,景命惟新。   愔愔嘉會,有聞無聲。清酤既奠,籩豆既升。禮充樂備,簫《韶》九成。愷樂飲酒,酣而不盈。率土歡豫,邦國以寧。王猷允塞,萬載無傾。   冬至初歲小會歌張華   日月不留,四氣回周。節慶代序,萬國同休。庶尹群後,奉壽升朝。我有壽禮,式宴百僚。繁餚綺錯,旨酒泉渟。笙鏞和奏,磬管流聲。上隆其愛,下盡其心。宣其壅滯,訓之德音。乃宣乃訓,配享交泰。永載仁風,長撫無外。   宴會歌張華   亹亹我皇,配天垂光。留精日昃,經覽無方。聽朝有暇,延命眾臣。冠蓋雲集,樽俎星陳。餚蒸多品,八珍代變。羽爵無算,究樂極宴。歌者流聲,舞者投袂。動容有節,絲竹並設。宜揚四體,繁手趣摯。歡足發和,酣不忘禮。好樂無荒,翼翼濟濟。   命將出征歌張華   重華隆帝道,戎蠻或不賓。徐夷興有周,鬼方亦違殷。今在盛明世,寇虐動四垠。豺狼染牙爪,群生號穹旻。元帥統方夏,出車撫涼秦。眾貞必以律,臧否實在人。威信加殊類,疏逖思自親。單醪豈有味,挾纊感至仁。武功尚止戈,七德美安民。遠跡由斯舉,永世無風塵。   勞還師歌張華   玁掑僮I天德,構亂擾邦畿。戎車震朔野,群帥贊皇威。將士齊心旅,感義忘其私。積勢如斑◣腹A赴節如發機。囂聲動山谷,金光曜素暉。揮戈陵勁敵,武步蹈橫屍。鯨鯢皆授首,北土永清夷。昔往冒隆暑,今來白雪霏。征夫信勤瘁,自古詠《采薇》。收榮於捨爵,燕喜在凱歸。   中宮所歌張華   先王統大業,玄化漸八維。儀刑孚萬邦,內訓隆壺闈。皇英垂帝典,《大雅》詠三妃。執德宣隆教,正位理厥機。含章體柔順,帥禮蹈謙祗。《螽斯》弘慈惠,《樛木》逮幽微。徽音穆清風,高義邈不追。遺榮參日月,百世仰餘暉。   宗親會歌張華   族燕明禮順,啜食序親親。骨肉散不殊,昆弟豈他人。本枝篤同慶,《棠棣》著先民。於皇聖明後,天覆弘且仁。降禮崇親戚,旁施協族姻。式宴盡酣娛,飲御備羞珍。和樂既宣洽,上下同歡欣。德教加四海,敦睦被無垠。   泰始九年,光祿大夫荀勖以杜夔所制律呂,校太樂、總章、鼓吹八音,與律呂乖錯,乃制古尺,作新律呂,以調聲韻。事具《律歷志》。律成,遂班下太常,使太樂、總章、鼓吹、清商施用。勖遂典知樂事,啟朝士解音律者共掌之。使郭夏、宋識等造《正德》、《大豫》二舞,其樂章亦張華之所作雲。   正德舞歌張華   日皇上天,玄鑒惟光。神器周回,五德代章。祚命於晉,世有哲王。弘濟區夏,陶甄萬方。大明垂曜,旁燭無疆。蚩蚩庶類,風德永康。皇道惟清,禮樂斯經。金石在懸,萬舞在庭。像容表慶,協律被聲。軼《武》超《濩》,取節《六英》。同進退讓,化漸無形。大和宣洽,通於幽冥。   大豫舞歌張華   惟天之命,符運有歸。赫赫大晉,三後重暉。繼明紹世,光撫九圍。我皇紹期,遂在璇璣。群生屬命,奄有庶邦。慎徽五典,玄教遐通。萬方同軌,率土鹹雍。爰制《大豫》,宣德舞功。醇化既穆,王道協隆。仁及草木,惠加昆蟲。億兆夷人,悅仰皇風。丕顯大業,永世彌崇。   荀勖又作新律笛十二枚,以調律呂,正雅樂,正會殿庭作之,自謂宮商克諧,然論者猶謂勖暗解。時阮鹹妙達八音,論者謂之神解。鹹常心譏勖新律聲高,以為高近哀思,不合中和。每公會樂作,勖意鹹謂之不調,以為異己,乃出鹹為始平相。後有田父耕於野,得周時玉尺,勖以校己所治鐘鼓金石絲竹,皆短校一米,於此伏鹹之妙,復徵鹹歸。勖既以新律造二舞,次更修正鐘聲。會勖薨,未竟其業。元康三年,詔其子籓修定金石,以施郊廟。尋值喪亂,莫有記之者。   漢高祖自蜀漢將定三秦,閬中范因率賨人以從帝,為前鋒。及定秦中,封因為閬中侯,復賨人七姓。其俗喜舞,高祖樂其猛銳,數觀其舞,後使樂人習之。閬中有渝水,因其所居,故名曰《巴渝舞》。舞曲有《矛渝本歌曲》、《安弩渝本歌曲》、《安台本歌曲》、《行辭本歌曲》,總四篇。其辭既古,莫能曉其句度。魏初,乃使軍謀祭酒王粲改創其詞。粲問巴渝帥李管、種玉歌曲意,試使歌,聽之,以考校歌曲,而為之改為《矛渝新福歌曲》、《弩渝新福歌曲》、《安台新福歌曲》、《行辭新福歌曲》,《行辭》以述魏德。黃初三年,又改《巴渝舞》曰《昭武舞》。至景初元年,尚書奏,考覽三代禮樂遺曲,據功象德,奏作《武始》、《鹹熙》、《章斌》三舞,皆執羽龠。及晉又改《昭武舞》曰《宣武舞》,《羽龠舞》曰《宣文舞》。咸寧元年,詔定祖宗之號,而廟樂乃停《宣武》、《宣文》二舞,而同用荀勖所使郭夏、宋識等所造《正德》、《大豫》二舞雲。 ************志第十三         樂下   永嘉之亂,海內分崩,伶官樂器,皆沒於劉、石。江左初立宗廟,尚書下太常祭祀所用樂名。太常賀循答云:「魏氏增損漢樂,以為一代之禮,未審大晉樂名所以為異。遭離喪亂,舊典不存。然此諸樂皆和之以鍾律,文之以五聲,詠之於歌辭,陳之於舞列。宮懸在庭,琴瑟在堂,八音迭奏,雅樂並作,登歌下管,各有常詠,周人之舊也。自漢氏以來,依仿此禮,自造新詩而已。舊京荒廢,今既散亡,音韻曲折,又無識者,則於今難以意言。」於時以無雅樂器及伶人,省太樂並鼓吹令。是後頗得登歌,食舉之樂,猶有未備。太寧末,明帝又訪阮孚等增益之。鹹和中,成帝乃復置太樂官,鳩集遺逸,而尚未有金石也。庾亮為荊州,與謝尚修復雅樂,未具而亮薨。庾翼、桓溫專事軍旅,樂器在庫,遂至朽壞焉。及慕容Лm平冉閔,兵戈之際,而鄴下樂人亦頗有來者。永和十一年,謝尚鎮壽陽,於是採拾樂人,以備太樂,並制石磬,雅樂始頗具。面王猛平鄴,慕容氏所得樂聲又入關右。太元中,破苻堅,又獲其樂工楊蜀等,閑習舊樂,於是四廂金石始備焉。乃使曹毗、王珣等增造宗廟歌詩,然郊祀遂不設樂。今列其詞於後雲。   歌宣帝曹毗   於赫高祖,德協靈符。應運撥亂,厘整天衢。勳格宇宙,化動八區。肅以典刑,陶以玄珠。神石吐瑞,靈芝自敷。肇基天命,道均唐虞。   歌景帝曹毗   景皇承運,纂隆洪緒。皇羅重抗,天暉再舉。蠢矣二寇,擾我揚楚。乃整元戎,以膏齊斧。亹亹神算,赫赫王旅。鯨鯢既平,功冠帝宇。   歌文帝曹毗   太祖齊聖,王猷誕融。仁教四塞,天基累崇。皇室多難,嚴清紫宮。威厲秋霜,惠過春風。平蜀夷楚,以文以戎。奄有參墟,聲流無窮。   歌武帝曹毗   於穆武皇,允龔欽明。應期登禪,龍飛紫庭。百揆時序,聽斷以情。殊域既賓,偽吳亦平。晨流甘露,宵映朗星。野有擊壤,路垂頌聲。   歌元帝曹毗   運屯百六,天羅解貫。元皇勃興,網籠江漢。仰齊七政,俯平禍亂。化若風行,澤猶雨散。淪光更曜,金輝復煥。德冠千載,蔚有餘粲。   歌明帝曹毗   明明肅祖,闡弘帝祚。英風夙發,清暉載路。奸逆縱忒,罔式皇度。躬振硃旗,遂豁天步。宏猷允塞,高羅雲布。品物咸寧,洪基永固。   歌成帝曹毗   於休顯宗,道澤玄播。式宣德音,暢物以和。邁德蹈仁,匪禮不過。敷以純風,濯以清波。連理映阜,鳴鳳棲柯。同規放勳,義蓋山河。   歌康帝曹毗   康皇穆穆,仰嗣洪德。為而不宰,雅音四塞。閒邪以誠,鎮物以默。威靜區宇,道宣邦國。   歌穆帝曹毗   孝宗夙哲,休音久臧。如彼晨離,耀景扶桑。垂訓華幄,流潤八荒。幽贊玄妙,爰該典章。西平僭蜀,北靜舊疆。高猷遠暢,朝有遺芳。   歌哀帝曹毗   於穆哀皇,聖心虛遠。雅好玄古,大庭是踐。道尚無為,治存易簡。化若風行,時猶草偃。雖曰登遐,徽音彌闡。愔愔《雲》《韶》,盡美盡善。   歌簡文帝王珣   皇矣簡文,於昭於天。靈明若神,周淡如川。沖應其來,實與其遷。亹亹心化,日用不言。易而有親,簡而可傳。觀流彌遠,求本逾玄。   歌孝武帝王珣   天監有晉,欽哉烈宗。同規文考,玄默允恭。威而不猛,約而能通。神鉦一震,九域來同。道積淮海,雅頌自東。氣陶醇露,化協時雍。   四時祠祀曹毗   肅肅清廟,巍巍聖功。萬國來賓,禮儀有容。鐘鼓振,金石熙。宣兆祚,武開基。神斯樂兮!理管弦,有來斯和。說功德,吐清歌。神斯樂兮!洋洋玄化,潤被九壤。民無不悅,道無不往。禮有儀,樂有式。詠九功,永無極。神斯樂兮!   漢時有《短簫鐃歌》之樂,其曲有《硃鷺》、《思悲翁》、《艾如張》、《上之回》、《雍離》、《戰城南》、《巫山高》、《上陵》、《將進酒》、《君馬黃》、《芳樹》、《有所思》、《雉子班》、《聖人出》、《上邪》、《臨高台》、《遠如期》、《石留》、《務成》、《玄雲》、《黃爵行》《釣竿》等曲,列於鼓吹,多序戰陣之事。   及魏受命,改其十二曲,使繆襲為詞,述以功德代漢。改《硃鷺》為《楚之平》,言魏也。改《思悲翁》為《戰滎陽》,言曹公也。改《艾如張》為《獲呂布》,言曹公東圍臨淮,擒呂布也。改《上之回》為《克官渡》,言曹公與袁紹戰,破之於官渡也。改《雍離》為《舊邦》,言曹公勝袁紹於官渡,還譙收藏死亡士卒也。改《戰城南》為《定武功》,言曹公初破鄴,武功之定始乎此也。改《巫山高》為《屠柳城》,言曹公越北塞,歷白檀,破三郡烏桓於柳城也。改《上陵》為《平南荊》,言曹公平荊州也。改《將進酒》為《平關中》,言曹公征馬超,定關中也。改《有所思》為《應帝期》,言文帝以聖德受命,應運期也。改《芳樹》為《邕熙》,言魏氏臨其國,君臣邕穆,庶績鹹熙也。改《上邪》為《太和》,言明帝繼體承統,太和改元,德澤流布也。其餘並同舊名。   是時吳亦使韋昭制十二曲名,以述功德受命。改《硃鷺》為《炎精缺》,言漢室衰,孫堅奮迅猛志,念在匡救,王跡始乎此也。改《思悲翁》為《漢之季》,言堅悼漢之微,痛董卓之亂,興兵奮擊,功蓋海內也。改《艾如張》為《攄武師》,言權卒父之業而征伐也。改《上之回》為《烏林》,言魏武既破荊州,順流東下,欲來爭鋒,權命將周瑜逆擊之於烏林而破走也。改《雍離》為《秋風》,言權悅以使人,人忘其死也。改《戰城南》為《克皖城》,言魏武志圖並兼,而權親征,破之於皖也。改《巫山高》為《關背德》,言蜀將關羽背棄吳德,權引師浮江而擒之也。改《上陵曲》為通荊州,言權與蜀交好齊盟,中有關羽自失之愆,終復初好也。改《將進酒》為《章洪德》,言權章其大德,而遠方來附也。改《有所思》為《順歷數》,言權順菉圖之符,而建大號也。改《芳樹》為《承天命》,言其時主聖德踐位,道化至盛也。改《上邪曲》為《玄化》,言其時主修文武,則天而行,仁澤流洽,天下喜樂也。其餘亦用舊名不改。   及武帝受禪,乃令傅玄制為二十二篇,亦述以功德代魏。改《硃鷺》為《靈之祥》,言宣帝之佐魏,猶虞舜之事堯,既有石瑞之徵,又能用武以誅孟達之逆命也。改《思悲翁》為《宣受命》,言宣帝御諸葛亮,養威重,運神兵,亮震怖而死也。改《艾如張》為《征遼東》,言宣帝陵大海之表,討滅公孫氏而梟其首也。改《上之回》為《宣輔政》,言宣帝聖道深遠,撥亂反正,網羅文武之才,以定二儀之序也。改《雍離》為《時運多難》,言宣帝致討吳方,有征無戰也。改《戰城南》為《景龍飛》,言景帝克明威教,賞順夷逆,隆無疆,崇洪基也。改《巫山高》為《平玉衡》,言景帝一萬國之殊風,齊四海之乖心,禮賢養士,而纂洪業也。改《上陵》為《文皇統百揆》,言文帝始統百揆,用人有序,以敷太平之化也。改《將進酒》為《因時運》,言因時運變,聖謀潛施,解長蛇之交,離群桀之黨,以武濟文,以邁其德也。改《有所思》為《惟庸蜀》,言文帝既平萬乘之蜀,封建萬國,復五等之爵也。改《芳樹》為《天序》,言聖皇應歷受禪,弘濟大化,用人各盡其才也。改《上邪》為《大晉承運期》,言聖皇應菉受圖,化象神明也。改《君馬黃》為《金靈運》,言聖皇踐阼,致敬宗廟,而孝道行於天下也。改《雉子班》為《於穆我皇》,言聖皇受禪,德合神明也。改《聖人出》為《仲春振旅》,言大晉申文武之教,畋獵以時也。改《臨高台》為《夏苗田》,言大晉畋狩順時,為苗除害也。改《遠如期》為《仲秋獮田》,言大晉雖有文德,不廢武事,順時以殺伐也。改《石留》為《順天道》,言仲冬大閱,用武修文,大晉之德配天也。改《務成》為《唐堯》,言聖皇陟帝位,德化光四表也。《玄雲》依舊名,言聖皇用人,各盡其材也。改《黃爵行》為《伯益》,言赤烏銜書,有周以興,今聖皇受命,神雀來也。《釣竿》依舊名,言聖皇德配堯舜,又有呂望之佐,濟大功,致太平也。其辭並列之於後雲。   靈之祥   靈之祥,石瑞章。旌金德,出西方。天降命,授宣皇。應期運,時龍驤。繼大舜,佐陶唐。贊武文,建帝綱。孟氏叛,據南疆。追有扈,亂五常。吳寇叛,蜀虜強。交誓盟,連遐荒。宣赫怒,奮鷹揚。震乾威,曜電光。陵九天,陷石城。梟逆命,拯有生。萬國安,四海寧。   宣受命   宣受命,應天機,風雲時動神龍飛。御葛亮,鎮雍梁。邊境安,夷夏康。務節事,勤定傾。攬英雄,保持盈。深穆穆,赫明明。沖而泰,天之經。養威重,運神兵。亮乃震斃,天下安寧。   征遼東   征遼東,敵失據,威靈邁日域。公孫既授首,群逆破膽,鹹震怖。朔北響應,海表景附。武功赫赫,德雲布。   宣輔政   宣皇輔政,聖烈深。撥亂反正,順天心。網羅文武才,慎厥所生。所生賢,遺教施。安上治民,化風移。肇創帝基,洪業垂。於鑠明明,時赫戲。功濟萬世,定二儀。定二儀,雲行雨施,海外風馳。   時運多難   時運多難,道教痡。天地變化,有盈虛。蠢爾吳蠻,武視江湖。我皇赫斯,致天誅。有征無戰,弭其圖。天威橫被,廓東隅。   景龍飛   景龍飛,御天威。聰鑒玄察,動與神明協機。從之者顯,逆之者滅夷。文教敷,武功巍。普被四海,萬邦望風,莫不來綏。聖德潛斷,先天弗違。弗違祥,享世永長。猛以致寬,道化光。赫明明,祚隆無疆。帝績惟期,有命既集,崇此洪基。   平玉衡   平玉衡,糾奸回。萬國殊風,四海乖。禮賢養士,羈御英雄,思心齊。纂戎洪業,崇皇階。品物鹹亨,聖敬日躋。聰鑒盡下情,明明綜天機。   文皇統百揆   文皇統百揆,繼天理萬方。武將鎮四隅,英佐盈朝堂,謀言協秋蘭,清風發其芳。洪澤所漸潤,礫石為珪璋。大道侔五帝,盛德逾三王。鹹光大,上參天與地,至化無內外。無內外,六合併康乂。並康乂,遘茲嘉會。在昔羲與農,大晉德斯邁。鎮征及諸州,為籓衛。功濟四海,洪烈流萬世。   因時運   因時運,聖策施。長蛇交解,群桀離。勢窮奔吳,獸騎厲。惟武進,審大計。時邁其德,清一世。   惟庸蜀   惟庸蜀,僭號天一隅。劉備逆帝命,禪亮承其餘。擁眾數十萬,窺隙乘我虛。驛騎進羽檄,天下不遑居。姜維屢寇邊,隴上為荒蕪。文皇愍斯民,歷世受罪辜。外謨籓屏臣,內謨眾士夫。爪牙應指受,腹心獻良圖。良圖協成文,大興百萬軍。雷鼓震地起,猛勢陵浮雲。逋虜畏天誅,面縛造壘門。萬里同風教,逆命稱妾臣。光建五等,紀綱天人。   天序   天序,應歷受禪,承靈祜。御群龍,勒螭武。弘濟大化,英雋作輔。明明統萬機,赫赫鎮四方,咎繇稷契之疇,協蘭芳。禮王臣,覆兆民。化之如天與地,誰敢愛其身?   大晉承運期   大晉承運期,德隆聖皇。時清晏,白日垂光。應菉圖,陟帝位,繼天正玉衡。化行象神明,至哉道隆虞與唐。元首敷洪化,百僚股肱並忠良。時太康,隆隆赫赫,福祚盈無疆。   金靈運   金靈運,天符發。聖徵見,參日月。惟我皇,體神聖。受魏禪,應天命。皇之興,靈有徵。登大麓,御萬乘。皇之輔,若闞武。爪牙奮,莫之御。皇之佐,贊清化。百事理,萬邦賀。神祇應,嘉瑞章。恭享禮,薦先皇。樂時奏,磬管鏘。鼓殷殷,鍾鍠鍠。奠樽俎,實玉觴。神歆饗,鹹悅康。宴孫子,祐無疆。大孝蒸蒸,德教被萬方。   於穆我皇   於穆我皇,盛德聖且明。受禪君世,光濟群生。普天率土,莫不來庭。顒顒六合內,望風仰泰清。萬國雍雍,興頌聲。大化洽,地平而天成。七政齊,玉衡惟平。峨峨佐命,濟濟群英。夙夜乾乾,萬機是經。雖治興,匪荒寧。謙道樂,沖不盈。天地合德,日月同榮。赫赫煌煌,曜幽冥。三光克從,於顯天,垂景星。龍鳳臻,甘露宵零。肅神祇,祗上靈。萬物欣戴,自天效其成。   仲春振旅   仲春振旅,大致人,武教於時日新。師執提,工執鼓。坐作從,節有序。盛矣允文允武!搜田表禡,申法誓。遂圍禁,獻社祭。允以時,明國制。文武並用,禮之經。列車如戰,大教明,古今誰能去兵?大晉繼天,濟群生。   夏苗田   夏苗田,運將徂。軍國異容,文武殊。乃命群吏,撰車徒,辯其號名,贊契書。王軍啟八門,行同上帝居。時路建大麾,雲旗翳紫虛。百官象其事,疾則疾,徐則徐。回衡旋軫,罷陣弊車。獻禽享祀,蒸蒸配有虞。惟大晉,德參兩儀,化雲敷。   仲秋獮田   仲秋獮田,金德常綱。涼風清且厲,凝露結為霜。白藏司辰,金隼時鷹揚。鷹揚猶尚父,順天以殺伐,春秋時序。雷霆震威曜,進退由鉦鼓。致禽祀祊,羽毛之用充軍府。赫赫大晉德,芬烈陵三五。敷化以文,雖安不廢武。光宅四海,永享天之祜。   順天道   順天道,握神契,三時示,講武事。冬大閱,鳴鐲振鼓鐸,旌旗象虹霓。文制其中,武不窮武。動軍誓眾,禮成而義舉。三驅以崇仁,進止不失其序。兵卒練,將如闞武。惟闞武,氣陵青雲。解圍三面,殺不殄群。偃旌麾,班六軍。獻享蒸,修典文。嘉大晉,德配天。祿報功,爵俟賢。饗燕樂,受茲百祿,壽萬年。   唐堯   唐堯諮務成,謙謙德其興。積漸終光大,履霜致堅冰。神明道自成,河海猶可凝。舜禹統百揆,元凱以次升。禪讓應大歷,睿聖世相承。我皇陟帝位,平衡正準繩。德化飛四表,祥氣見其徵。興王坐俟旦,亡主恬自矜。致遠由近始,覆簣成山陵。披圖案先籍,有其證靈液。   玄雲   玄雲起丘山,祥氣萬里會。龍飛何蜿蜿,鳳翔何翽翽。昔在唐虞朝,時見青雲際。今親游萬國,流興溢天外。鶴鳴在後園,清音隨風邁。成湯隆顯命,伊摯來如飛。周文獵渭濱,遂載呂望歸。符合如影響,先天天不違。輟耕綜地綱,解褐衿天維。元功配二王,芬馨世所稀。我皇敘群才,洪烈何巍巍。桓桓征四表,濟濟理萬機。神化感無方,髦才盈帝畿。丕顯惟昧旦,日新孔所諮。茂哉明聖德,日月同光輝。   伯益   伯益佐舜禹,職掌山與川。德侔十六相,思心入無間。智理周萬物,下知眾鳥言。黃雀應清化,翔習何翩翩。和鳴棲庭樹,徘徊雲日間。夏桀為無道,密網施山河。酷祝振纖網,當柰黃雀何。殷湯崇天德,去其三面羅。逍遙群飛來,鳴聲乃復和。硃雀作南宿,鳳皇統羽群。赤烏銜書至,天命瑞周文。神雀今來游,為我受命君。嘉祥致天和,膏澤隆青雲。蘭風發芳氣,蓋世同其芬。   釣竿   釣竿何冉冉,甘餌芳且鮮。臨川運思心,微綸沈九泉。太公寶此術,乃在《靈秘》篇。機變隨物移,精妙貫未然。游魚驚著釣,潛龍飛戾天。戾天安所至?撫翼翔太清。太清一何異,兩儀出渾成。玉衡正三辰,造化賦群形。退願輔聖君,與神合其靈。我君弘遠略,天人不足並。天人初並時,昧昧何芒芒。日月有徵兆,文象興二皇。蚩尤亂生靈,黃帝用兵征萬方。逮夏禹而德衰,三代不及虞與唐。我皇盛德配堯舜,受禪即阼享天祥。率土蒙祐,靡不肅,庶事康。庶事康,穆穆明明。荷百祿,保無極,永太平。   鼙舞,未詳所起,然漢代已施於燕享矣。傅毅、張衡所賦,皆其事也。舊曲有五篇,一、《關東有賢女》,二、《章和二年中》,三、《樂久長》,四、《四方皇》,五、《殿前生桂樹》,其辭並亡。曹植《鼙舞詩序》云:「故漢靈帝西園鼓吹有李堅者,能鼙舞,遭世荒亂,堅播越關西,隨將軍段煨。先帝聞其舊伎,下書召堅。堅年逾七十,中間廢而不為,又古曲甚多謬誤,異代之文,未必相襲,故依前曲作新歌五篇。」及泰始中,又制其辭焉。其舞故常二八,桓玄將僭位,尚書殿中郎袁明子啟增滿八佾。泰始中歌辭今列之後雲。   鼙舞歌詩五篇   洪業篇當魏曲《明明魏皇帝》,古曲《關東有賢女》。   宣文創洪業,盛德在泰始。聖皇應靈符,受命君四海。萬國何所樂?上有明天子。唐堯禪帝位,虞舜惟恭己。恭己正南面,道化與時移。大赦蕩萌漸,文教被黃支。像天則地,體無為。聰明配日月,神聖參兩儀。雖有三凶類,靜言無所施。像天則地,體無為。稷契並佐命,伊呂升王臣。蘭芷登朝肆,下無失宿人。聲發響自應,表立景來附。哮闞順羈制,潛龍升天路。備物立成器,變通極其數。百事以時敘,萬機有常度。訓之以克讓,納之以忠恕。群下仰清風,海外同歡慕。像天則地,化雲布。昔日貴雕飾,今尚儉與素。昔日多纖介,今去情與故。像天則地,化雲布。濟濟大朝士,夙夜綜萬機。萬機無廢理,明明降訓諮。臣譬列星景,君配朝日輝。事業並通濟,功烈何巍巍。五帝繼三皇,三皇世所歸。聖德應期運,天天地不能違。仰之彌已高,猶天不可階。將復御龍氏,鳳皇在庭棲。   天命篇當魏曲《太和有聖帝》,古曲《章和二年中》。   聖祖受天命,應期輔魏皇。入則綜萬機,出則征四方。朝廷無遺理,方表寧且康。道隆舜臣堯,積德逾太王。孟度阻窮險,造亂天一隅。神兵出不意,奉命致天誅。赦善罰有罪,元惡宗為虛。威風震勁蜀,武烈懾強吳。諸葛不知命,肆逆亂天常。擁徒十餘萬,數來寇邊疆。我皇邁神武,執鉞鎮雍涼。亮乃畏天威,未戰先僕僵。盈虛自然運,時變故多艱。東征陵海表,萬里克朝鮮。受遺齊七政,曹爽又滔天。群凶受誅殛,百祿鹹來臻。黃華應福始,王凌為禍先。   景皇篇當魏曲《魏歷長》,古曲《樂久長》。   景皇帝,聰明命世生,盛德參天地。帝王道大,創基既已難,繼世亦未易。外則夏侯玄,內則張與李,三凶構逆,亂帝紀。順天行誅,窮其奸宄。邊將御其漸,潛謀不得起。罪人鹹伏辜,威風振萬里。平衡綜萬機,萬機無不理。召陵桓不君,內外何紛紛。眾小便成群,蒙昧恣心,治亂不分。睿聖獨斷,濟武常以文。順天惟廢立,掃霓披浮雲。雲霓既已辟,清和未幾間,羽檄首尾至,變起東南籓。儉欽為長蛇,外則憑吳蠻。萬國紛騷擾,慼慼天下懼不安。神武御六軍,我皇執鉞征。儉欽起壽春,前鋒據項城。出其不意,並縱奇兵。奇兵誠難御,廟勝實難支。兩軍不期遇,敵退計無施。豹騎惟武進,大戰沙陽陂。欽乃亡魂走,奔虜若雲披。天因赦有罪,東土放鯨鯢。   大晉篇當魏曲《天生蒸民》,古曲《四方皇》。   赫赫大晉,於穆文王。蕩蕩巍巍,道邁陶唐。世稱三皇五帝,及今重其光。九德克明,文既顯,武又彰。思弘六合,兼濟萬方。內舉元凱,朝政以綱。外簡武臣,時惟鷹揚。靡順不懷,逆命斯亡。仁配春日,威逾秋霜。濟濟多士,同茲蘭芳。唐虞至治,四凶滔天。致討儉欽,罔不肅虔。化感海內,海外來賓。獻其聲樂,並稱妾臣。西蜀猾夏,僭號方域。命將致討,委國稽服。吳人放命,馮海阻江。飛書告喻,響應來同。先王建萬國,九服為籓衛。亡秦壞諸侯,序祚不二世。歷代不能復,忽逾五百歲。我皇邁聖德,應期創典制。分土五等,籓國正封界。莘莘文武佐,千秋遘嘉會。洪澤溢區內,仁風翔海外。   明君篇當魏曲《為君既不易》,古曲《殿前生桂樹》。   明君御四海,聽鑒盡物情。顧望有譴罰,謁忠身必榮。蘭芷出荒野,萬里升紫庭。茨草穢堂階,掃截不得生。能否莫相蒙,百官正其名。恭己慎有為,有為無不成。暗君不自信,群下執異端。正直羅浸潤,奸臣奪其權。雖欲盡忠誠,結舌不敢言。結舌亦何憚,盡忠為身患。清流豈不潔,飛塵濁其源。岐路令人迷,未遠勝不還。忠臣立君朝,正色不顧身。邪正不並存,譬若胡與秦。胡秦有合時,邪正各異津。忠臣遇明君,乾乾惟日新。群目統在綱,眾星共北辰。設令遭暗主,斥退為凡人。雖薄供時用,白茅猶為珍。冰霜晝夜結,蘭桂摧為薪。邪臣多端變,用心何委曲。便辟順情指,動隨君所欲。偷安樂目前,不問清與濁。積偽罔時主,養交以持祿。言行恆相違,難饜甚谿谷。昧死射乾沒,覺露則滅族。   拂舞,出自江左。舊雲吳舞,檢其歌,非吳辭也。亦陳於殿庭。楊泓序云:「自到江南見《白符舞》,或言《白鳧鳩舞》,雲有此來數十年矣。察其辭旨,乃是吳人患孫皓虐政,思屬晉也。」今列之於後雲。   拂舞歌詩五篇   白鳩篇   翩翩白鳩,再飛再鳴。懷我君德,來集君庭。白雀呈瑞,素羽明鮮。翔庭舞翼,以應仁乾。皎皎鳴鳩,或丹或黃。樂我君惠,振羽來翔。東壁餘光,魚在江湖。惠而不費,敬我微軀。策我良駟,習我驅馳。與君周旋,樂道忘饑。我心虛靜,我志沾濡。彈琴鼓瑟,聊以自娛。陵雲登台,浮游太清。攀龍附鳳,自望身輕。   濟濟篇   暢暢飛舞氣流芳,追念三五大綺黃。去失有,時可行,去來時同此未央。時冉冉,近桑榆,但當飲酒為歡娛。衰老逝,有何期,多憂耿耿內懷思,深池曠,魚獨希,願得黃浦眾所依。恩感人,世無比,悲歌且舞無極已。   獨祿篇   獨獨祿祿,水深泥濁。泥濁尚可,水深殺我。雍雍雙雁,遊戲田畔。我欲射雁,念子孤散。翩翩浮萍,得風搖輕。我心何合,與之同並。空床低幃,誰知無人。夜衣錦繡,誰別偽真。刀鳴鞘中,倚床無施。父冤不報,欲活何為。猛獸班班,遊戲山間。獸慾嚙人,不避豪賢。   碣石篇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淡淡,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幸甚至哉,歌以詠志。《觀滄海》   孟冬十月,北風徘徊。天氣肅清,繁霜霏霏。鶤雞晨鳴,雁過南飛。鷙鳥潛藏,熊羆窟棲。耨鑮停置,農收積場。逆旅整設,以通賈商。幸甚至哉,歌以詠志。《冬十月》   鄉土不同,河朔隆塞。流澌浮漂,舟船行難。錐不之地,豐籟深奧。水竭不流,冰堅可蹈。士隱者貧,勇俠輕非。心常歎怨,慼慼多悲。幸甚至哉,歌以詠志。《土不同》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驥老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志。《龜雖壽》   淮南王篇   淮南王,自言尊,百尺高樓與天連。後園鑿井銀作床,金瓶素綆汲寒漿。汲寒漿,飲少年,少年窈窕何能賢。揚聲悲歌音絕天。我欲渡河河無梁,願作雙黃鵠,還故鄉。還故鄉,入故里,徘徊故鄉,若身不已。繁舞奇歌無不泰,徘徊桑梓游天外。   鼓角橫吹曲。鼓,案《周禮》「以GW鼓鼓軍事」。角,說者雲,蚩尤氏帥魑魅與黃帝戰於涿鹿,帝乃始命吹角為龍鳴以御之。其後魏武北征烏丸,越沙漠而軍士思歸,於是減為中鳴,而尤更悲矣。   胡角者,本以應胡笳之聲,後漸用之橫吹,有雙角,即胡樂也。張博望入西域,傳其法於西京,惟得《摩訶兜勒》一曲。李延年因胡曲更造新聲二十八解,乘輿以為武樂。後漢以給邊將,和帝時,萬人將軍得用之。魏晉以來,二十八解不復具存,用者有《黃鵠》、《隴頭》、《出關》、《入關》、《出塞》、《入塞》、《折楊柳》、《黃覃子》、《赤之楊》、《望行人》十曲。   案魏晉之世,有孫氏善弘舊曲,宋識善擊節唱和,陳左善清歌,列和善吹笛,郝索善彈箏,硃生善琵琶,尤發新聲。故傅玄著書曰:「人若欽所聞而忽所見,不亦惑乎?設此六人生於上世,越今古而無儷,何但夔牙同契哉!」案此說,則自茲以後,皆孫硃等之遺則也。   相和,漢舊歌也,絲竹更相和,執節者歌。本一部,魏明帝分為二,更遞夜宿。本十七曲,硃生、宋職、列和等復合之為十三曲。   但歌,四曲,出自漢世。無弦節,作伎最先唱,一人唱,三人和。魏武帝尤好之。時有宋容華者,清徹好聲,善唱此曲,當時之特妙。自晉以來不復傳,遂絕。   凡樂章古辭,今之存者,並漢世街陌謠謳,《江南可採蓮》、《烏生十五子》、《白頭吟》之屬也。吳歌雜曲並出江南,東晉以來,稍有增廣。   《子夜歌》者,女子名子夜,造此聲。孝武太元中,琅邪王軻之家有鬼歌《子夜》,則子夜是此時以前人也。   《鳳將雛歌》者,舊曲也。應璩《百一詩》云「言是《鳳將雛》」,然則其來久矣。《前溪歌》者,車騎將軍沈充所制。   《阿子》及《歡聞歌》者,穆帝昇平初,歌畢輒呼「阿子,汝聞不?」語在《五行志》。後人衍其聲,以為此二曲。   《團扇歌》者,中書令王□與嫂婢有情,愛好甚篤,嫂捶撻婢過苦,婢素善歌,而□好捉白團扇,故制此歌。   《懊惱歌》者,隆安初俗聞訛謠之曲,語在《五行志》。   《長史變》者,司徒左長史王廞臨敗所制。   凡此諸曲,始皆徒歌,即而被之管弦。又有因絲竹金石,造歌以被之,魏世三調歌辭之類是也。   《杯柈舞》,案太康中天下為《晉世寧舞》,務手以接杯柈反覆之。此則漢世惟有   柈舞,而晉加之以杯,反覆之也。   《公莫舞》,今之《巾舞》也。相傳雲項莊劍舞,項伯以袖隔之,使不得害漢高祖,且語項莊云「公莫」!古人相呼曰公,言公莫害漢王也。今之用巾蓋像項伯衣袖之遺式。然案《琴操》有《公莫渡河曲》,然則其聲所從來已久,俗雲項伯,非也。   《白p寧舞》,案舞辭有巾袍之言。p寧本吳地所出,宜是吳舞也。晉《俳歌》又云:「皎皎白緒,節節為雙。」吳音呼緒為p寧,疑白p寧即白緒也。   《鐸舞歌》一篇,《幡舞歌》一篇,《鼓舞伎》六曲,並陳於元會。   後漢正旦,天子臨德陽殿受朝賀,舍利從西方來,戲於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跳躍嗽水,作霧翳日。畢,又化成龍,長八九丈,出水遊戲,炫耀日光。以兩大絲繩系兩柱頭,相去數丈,兩倡女對舞,行於繩上,相逢切肩而不傾。魏晉訖江左,猶有《夏育扛鼎》、《巨象行乳》、《神龜抃舞》、《背負靈岳》、《桂樹白雪》、《畫地成川》之樂。   成帝鹹康七年,尚書蔡謨奏:「八年正會儀注,惟作鼓吹鐘鼓,其餘伎樂盡不作。」侍中張澄、給事黃門侍郎陳逵駁,以為「王者觀時設教,至於吉凶殊斷,不易之道也。今四方觀禮,陵有儐吊之位,庭奏宮懸之樂,二禮兼用,哀樂不分,體國經制,莫大於此」。詔曰:「今既以天下體大,禮從權宜,三正之饗,宜盡用吉禮也。至娛耳目之樂,所不忍聞,故闕之耳。事之大者,不過上壽酒,稱萬歲,已許其大,不足復闕鐘鼓鼓吹也。」   澄、逵又啟:「今大禮雖降,事吉於朝。然儐吊顯於園陵,則未滅有哀;禮服定於典文,義無盡吉。是以咸寧之會,有撤樂之典,實先朝稽古憲章,垂式萬世者也。」詔曰:「若元日大饗,萬國朝宗,庭廢鐘鼓之奏,遂闕起居之節,朝無磬制之音,賓無蹈履之度,其於事義,不亦闕乎!惟可量輕重,以制事中。」   散騎侍郎顧臻表曰:「臣聞聖王制樂,讚揚政道,養以仁義,防其淫佚,上享宗廟,下訓黎元,體五行之正音,協八風以陶物。宮聲正方而好義,角聲堅齊而率禮,絃歌鐘鼓金石之作備矣。故通神至化,有率舞之感,移風易俗,致和樂之極。末世之伎,設禮外之觀,逆行連倒,頭足入筥之屬,皮膚外剝,肝心內摧,敦彼行葦,猶謂勿踐,矧伊生靈,而不側愴。加四海朝覲,言觀帝庭,耳聆《雅》《頌》之聲,目睹威儀之序,足以蹋天,頭以履地,反天地之至順,傷彝倫之大方。今夷狄對岸,外御為急,兵食七升,忘身赴難,過泰之戲,日廩五斗。方掃神州,經略中甸,若此之事,不可示遠。宜下太常,纂備雅樂,簫《韶》九成,惟新於盛運,功德頌聲,永著於來葉,此乃所以『燕及皇天,克昌厥後』者也。諸伎而傷人者,皆宜除之。流簡儉之德,邁康哉之詠,清風既行,下應如草,此之謂也。愚管之誠,惟垂采察!」於是除《高緪》、《紫鹿》、《跂行》、《鱉食》及《齊王卷衣》、《笮兒》等樂,又減其廩。其後復《高緪》、《紫鹿》焉。 ************志第十四         職官   《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所以獎導民萌,裁成庶政。《易》曰:「天垂象,聖人則之。」執法在南宮之右,上相處端門之外,而鳥龍居位,雲火垂名,前史詳之,其以尚矣。黃帝置三公之秩,以親黎元,少昊配九扈之名,以為農正,命重黎於天地,詔融冥於水火,則可得而言焉。伊尹曰:「三公調陰陽,九卿通寒暑,大夫知人事,列士去其私。」而成湯居亳,初置二相,以伊尹、仲虺為之,凡厥樞會,仰承君命。總及周武下車,成康垂則,六卿分職,二公弘化,鹹樹司存,各題標準,苟非其道,人弗虛榮。貽厥孫謀,其固本也如此。及秦變周官,漢遵嬴舊,或隨時適用,或因務遷革,霸王之典,義在於斯,既獲厥安,所謂得其時制者也。四征興於漢代,四安起於魏初,四鎮通於柔遠,四平止於喪亂,其渡遼、凌江,輕車、強弩,式揚遐外,用表攻伐,興而復毀,厥號彌繁。及當塗得志,克平諸夏,初有軍師祭酒,參掌戎律。建安十三年,罷漢台司,更置丞相,而以曹公居之,用兼端揆。孫吳、劉蜀,多依漢制,雖復臨時命氏,而無忝舊章。世祖武皇帝即位之初,以安平王孚為太宰,鄭沖為太傅,王祥為太保,司馬望為太尉,何曾為司徒,荀顗為司空,石苞為大司馬,陳騫為大將軍,世所謂八公同辰,攀雲附翼者也。若乃成乎棟宇,非一枝之勢;處乎經綸,稱萬夫之敵。或牽羊以葉於夢,或垂釣以申其道,或空桑以獻其術,或操版以啟其心。臥龍飛鴻,方金擬璧,秦奚、鄭產,楚材晉用,斯亦曩時之良具,其又昭彰者焉。宣王既誅曹爽,政由己出,網羅英俊,以備天官。及蘭卿受羈,貴公顯戮,雖復策名魏氏,而乃心皇晉。及文王纂業,初啟晉台,始置二衛,有前驅養由之弩;及設三部,有熊渠佽飛之眾。是以武帝龍飛,乘茲奮翼,猶武王以周之十亂而理殷民者也。是以泰始盡於太康,喬柯茂葉,來居斯位;自太興訖於建元,南金北銑,用處茲秩。雖未擬乎夔拊龍言,天工人代,亦庶幾乎任官惟賢,蒞事惟能者也。   丞相、相國,並秦官也。晉受魏禪,並不置,自惠帝之後,省置無恆。為之者,趙王倫、梁王肜、成都王穎、南陽王保、王敦、王導之徒,皆非復尋常人臣之職。   太宰、太傅、太保,周之三公官也。魏初唯置太傅,以鍾繇為之,末年又置太保,以鄭沖為之。晉初以景帝諱故,又采《周官》官名,置太宰以代太師之任,秩增三司,與太傅太保皆為上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無其人則闕。以安平獻王孚居之。自渡江以後,其名不替,而居之者甚寡。   太尉、司徒、司空,並古官也。自漢歷魏,置以為三公。及晉受命,迄江左,其官相承不替。   大司馬,古官也。漢制以冠大將軍、驃騎、車騎之上,以代太尉之職,故恆與太尉迭置,不並列。及魏有太尉,而大司馬、大將軍各自為官,位在三司上。晉受魏禪,因其制,以安平王孚為太宰,鄭沖為太傅。王祥為太保,義陽王望為太尉,何曾為司徒,荀顗為司空,石苞為大司馬,陳騫為大將軍,凡八公同時並置,唯無丞相焉。自義陽王望為大司馬之後,定令如舊,在三司上。   大將軍,古官也。漢武帝置,冠以大司馬名,為崇重之職。及漢東京,大將軍不常置,為之者皆擅朝權。至景帝為大將軍,亦受非常之任。後以叔父孚為太尉,奏改大將軍在太尉下。及晉受命,猶依其制,位次三司下,後復舊,在三司上。太康元年,琅邪王胄遷大將軍,複製在三司下,胄薨後如舊。   開府儀同三司,漢官也。殤帝延平元年,鄭騭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儀同之名,始自此也。及魏黃權以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開府之名,起於此也。   驃騎、車騎、衛將軍、伏波、撫軍、都護、鎮軍、中軍、四征、四鎮、龍驤、典軍、上軍、輔國等大將軍,左右光祿、光祿三大夫,開府者皆為位從公。   太宰、太傅、太保、司徒、司空、左右光祿大夫、光祿大夫,開府位從公者為文官公,冠進賢三梁,黑介幘。   大司馬、大將軍、太尉、驃騎、車騎、衛將軍、諸大將軍,開府位從公者為武官公,皆著武冠,平上黑幘。   文武官公,皆假金章紫綬,著五時服。其相國、丞相,皆袞冕,綠盭綬,所以殊於常公也。   諸公及開府位從公者,品秩第一,食奉日五斛。太康二年,又給絹,春百匹,秋絹二百匹,綿二百斤。元康元年,給菜田十頃,田騶十人,立夏後不及田者,食奉一年。置長史一人,秩一千石;西東閣祭酒、西東曹掾、戶倉賊曹令史屬各一人;御屬閣下令史、西東曹倉戶賊曹令史、門令史、記室省事令史、閣下記室書令史、西東曹學事各一人。給武賁二十人,持班劍。給朝車駕駟、安車黑耳駕三各一乘,祭酒掾屬白蓋小車七乘,軺車施耳後戶、皁輪犢車各一乘。自祭酒已下,令史已上,皆皁零辟朝服。太尉雖不加兵者,吏屬皆絳服。司徒加置左右長史各一人,秩千石;主簿、左西曹掾屬各一人,西曹稱右西曹,其左西曹令史已下人數如舊令。司空加置導橋掾一人。   諸公及開府位從公加兵者,增置司馬一人,秩千石;從事中郎二人,秩比千石;主簿、記室督各一人;舍人四人;兵鎧、士曹,營軍、刺奸、帳下都督,外都督,令史各一人。主簿已下,令史已上,皆絳服。司馬給吏卒如長史,從事中郎給侍二人,主簿、記室督各給侍一人。其餘臨時增崇者,則褒加各因其時為節文,不為定制。   諸公及開府位從公為持節都督,增參車為六人,長史、司馬、從事中郎、主簿、記室督、祭酒、掾屬、舍人如常加兵公制。   特進,漢官也。二漢及魏晉以加官從本官車服。無吏卒。太僕羊琇遜位,拜特進,加散騎常侍,無餘官,故給吏卒車服。其餘加特進者,唯食其祿賜,位其班位而已,不別給特進吏卒車服,後定令。特進品秩第二,位次諸公,在開府驃騎上,冠進賢兩梁,黑介幘,五時朝服,佩水蒼玉,無章綬,食奉日四斛。太康二年,始賜春服絹五十匹,秋絹百五十匹,綿一百五十斤。元康元年,給菜田八頃,田騶八人,立夏後不及田者,食奉一年。置主簿、功曹史、門亭長、門下書佐各一人,給安車黑耳駕御一人,軺車施耳後戶一乘。   左右光祿大夫,假金章紫綬。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者,品秩第二,祿賜、班位、冠幘、車服、佩玉,置吏卒羽林及卒,諸所賜給皆與特進同。其以為加官者,唯假章綬、祿賜班位而已,不別給車服吏卒也。又卒贈此位,本已有卿官者,不復重給吏卒,其餘皆給。   光祿大夫假銀章青綬者,品秩第三,位在金紫將軍下,諸卿上。漢時所置無定員,多以為拜假賵贈之使,及監護喪事。魏氏已來,轉復優重,不復以為使命之官。其諸公告老者,皆家拜此位;及在朝顯職,復用加之,及晉受命,仍舊不改,復以為優崇之制。而諸公遜位,不復加之,或更拜上公,或以本封食公祿。其諸卿尹中朝大官年老致仕者,及內外之職加此者,前後甚眾。由是或因得開府,或進加金章紫綬,又復以為禮贈之位。泰始中,唯太子詹事楊珧加給事中光祿大夫。加兵之制,諸所供給依三品將軍。其餘自如舊制,終武、惠、孝懷三世。   光祿大夫與卿同秩中二千石,著進賢兩梁冠,黑介幘,五時朝服,佩水蒼玉,食奉日三斛。太康二年,始給春賜絹五十匹,秋絹百匹,綿百斤。惠帝元康元年,始給菜田六頃,田騶六人,置主簿、功曹史、門亭長、門下書佐各一人。   驃騎已下及諸大將軍不開府非持節都督者,品秩第二,其祿與特進同。置長史、司馬各一人,秩千石;主簿,功曹史,門下督,錄事,兵鎧士賊曹,營軍、刺奸、帳下都督,功曹書佐門吏,門下書吏各一人。其假節為都督者,所置與四征鎮加大將軍不開府為都督者同。   四征鎮安平加大將軍不開府、持節都督者,品秩第二,置參佐吏卒,幕府兵騎如常都督制,唯朝會祿賜從二品將軍之例。然則持節、都督無定員,前漢遣使始有持節。光武建武初,征伐四方,始權時置督軍御史,事竟罷。建安中,魏武為相,始遣大將軍督之。二十一年,征孫權還,夏侯惇督二十六軍是也。魏文帝黃初三年,始置都督諸州軍事,或領刺史。又上軍大將軍曹真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則總統內外諸軍矣。魏明帝太和四年秋,宣帝征蜀,加號大都督。高貴鄉公正元二年,文帝都督中外諸軍,尋加大都督。及晉受禪,都督諸軍為上,臨諸軍次之,督諸軍為下;使持節為上,持節次之,假節為下。使持節得殺二千石以下;持節殺無官位人,若軍事,得與使持節同;假節唯軍事得殺犯軍令者。江左以來,都督中外尤重,唯王導等權重者乃居之。   三品將軍秩中二千石者,著武冠,平上黑幘,五時朝服,佩水蒼玉,食奉、春秋賜綿絹、菜田、田騶如光祿大夫諸卿制。置長史、司馬各一人,秩千石;主簿,功曹,門下都督,錄事,兵鎧士賊曹,營軍、刺奸吏、帳下都督,功曹書佐門吏,門下書吏各一人。   錄尚書,案漢武時,左右曹諸吏分平尚書奏事,知樞要者始領尚書事。張安世以車騎將軍,霍光以大將軍,王鳳以大司馬,師丹以左將軍並領尚書事。後漢章帝以太傅趙喜、太尉牟融並錄尚書事。尚書有錄名,蓋自喜、融始,亦西京領尚書之任,猶唐虞大麓之職也。和帝時,太尉鄧彪為太傅,錄尚書事,位上公,在三公上,漢制遂以為常,每少帝立則置太傅錄尚書事,猶古塚宰總己之義,薨輒罷之。自魏晉以後,亦公卿權重者為之。   尚書令,秩千石,假銅印墨綬,冠進賢兩梁冠,納言幘,五時朝服,佩水蒼玉,食奉月五十斛。受拜則策命之,以在端右故也。太康二年,始給賜絹,春三十匹,秋七十匹。綿七十斤。元康元年,始給菜田六頃,田騶六人,立夏後不及田者,食奉一年。始賈充為尚書令,以目疾表置省事吏四人,省事蓋自此始。   僕射,服秩印綬與令同。案漢本置一人,至漢獻帝建安四年,以執金吾榮郃為尚書左僕射,僕射分置左右,蓋自此始。經魏至晉,迄於江左,省置無恆,置二,則為左右僕射,或不兩置,但曰尚書僕射。令闕,則左為省主;若左右並闕,則置尚書僕射以主左事。   列曹尚書,案尚書本漢承秦置,及武帝游宴後庭,始用宦者主中書,以司馬遷為之,中間遂罷其官,以為中書之職。至成帝建始四年,罷中書宦者,又置尚書五人,一人為僕射,而四人分為四曹,通掌圖書秘記章奏之事,各有其任。其一曰常侍曹,主丞相御史公卿事。其二曰二千石曹,主刺史郡國事。其三曰民曹,主吏民上書事。其四曰主客曹,主外國夷狄事。後成帝又置三公曹,主斷獄,是為五曹。後漢光武以三公曹主歲盡考課諸州郡事,改常侍曹為吏部曹,主選舉祠祀事,民曹主繕修功作鹽池園苑事,客曹主護駕羌胡朝賀事,二千石曹主辭訟事,中都官曹主水火盜賊事,合為六曹。並令僕二人,謂之八座。尚書雖有曹名,不以為號。靈帝以侍中梁鵠為選部尚書,於此始見曹名。及魏改選部為吏部,主選部事,又有左民、客曹、五兵、度支、凡五曹尚書、二僕射、一令為八座。及晉置吏部、三公、客曹、駕部、屯田、度支六曹、而無五兵。咸寧二年,省駕部尚書。四年,省一僕射,又置駕部尚書。太康中,有吏部、殿中及五兵、田曹、度支、左民為六曹尚書,又無駕部、三公、客曹。惠帝世又有右民尚書,止於六曹,不知此時省何曹也。及渡江,有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尚書。祠部尚書常與右僕射通職,不恆置,以右僕射攝之,若右僕射闕,則以祠部尚書攝知右事。   左右丞,自漢武帝建始四年置尚書,而便置丞四人。及光武始減其二,唯置左右丞,左右丞蓋自此始也。自此至晉不改。晉左丞主台內禁令,宗廟祠祀,朝儀禮制,選用署吏,急假;右丞掌台內庫藏廬舍,凡諸器用之物,及廩振人租布,刑獄兵器,督錄遠道文書章表奏事。八座郎初拜,皆沿漢舊制,並集都座交禮,遷職又解交焉。   尚書郎,西漢舊置四人,以分掌尚書。其一人主匈奴單于營部,一人主羌夷吏民,一人主戶口墾田,一人主財帛委輸。及光武分尚書為六曹之後,合置三十四人,秩四百石,並左右丞為三十六人。郎主作文書起草,更直五日於建禮門內。尚書郎初從三署詣台試,守尚書郎,中歲滿稱尚書郎,三年稱侍郎,選有吏能者為之。至魏,尚書郎有殿中、吏部、駕部、金部、虞曹、比部、南主客、祠部、度支、庫部、農部、水部、儀曹、三公、倉部、民曹、二千石、中兵、外兵、都兵、別兵、考功、定課,凡二十三郎。青龍二年,尚書陳矯奏置都官、騎兵,合凡二十五郎。每一郎缺,白試諸孝廉能結文案者五人,謹封奏其姓名以補之。及晉受命,武帝罷農部、定課,置直事、殿中、祠部、儀曹、吏部、三公、比部、金部、倉部、度支、都官、二千石、左民、右民、虞曹、屯田、起部、水部、左右主客、駕部、車部、庫部、左右中兵、左右外兵、別兵、都兵、騎兵、左右士、北主客、南主客,為三十四曹郎。後又置運曹,凡三十五曹,置郎二十三人,更相統攝。及江左,無直事、右民、屯田、車部、別兵、都兵、騎兵、左右士、運曹十曹郎。康穆以後,又無虞曹、二千石二郎,但有殿中、祠部、吏部、儀曹、三公、比部、金部、倉部、度支、都官、左民、起部、水部、主客、駕部、庫部、中兵、外兵十八曹郎。後又省主客、起部、水部,余十五曹雲。   侍中,案黃帝時風後為侍中,於周為常伯之任,秦取古名置侍中,漢因之。秦漢俱無定員,以功高者一人為僕射。魏晉以來置四人,別加官者則非數。掌儐贊威儀,大駕出則次直侍中護駕,正直侍中負璽陪乘,不帶劍,余皆騎從。御登殿,與散騎常侍對扶,侍中居左,常侍居右。備切問近對,拾遺補闕。及江左哀帝興寧四年,桓溫奏省二人,後復舊。   給事黃門侍郎,秦官也。漢已後並因之,與侍中俱管門下眾事,無員。及晉,置員四人。   散騎常侍,本秦官也。秦置散騎,又置中常侍,散騎騎從乘輿車後,中常侍得入禁中,皆無員,亦以為加官。漢東京初,省散騎,而中常侍用宦者。魏文帝黃初初,置散騎,合之於中常侍,同掌規諫,不典事,貂榼插右,騎而散從,至晉不改。及元康中,惠帝始以宦者董猛為中常侍,後遂止。常為顯職。   給事中,秦官也。所加或大夫、博士、議郎,掌顧問應對,位次中常侍。漢因之。及漢東京省,魏世復置,至晉不改。在散騎常侍下,給事黃門侍郎上,無員。   通直散騎常侍,案魏末散騎常侍又有在員外者。泰始十年,武帝使二人與散騎常侍通員直,故謂之通直散騎常侍。江左置四人。   員外散騎常侍,魏末置,無員。   散騎侍郎四人,魏初與散騎常侍同置。自魏至晉,散騎常侍、侍郎與侍中、黃門侍郎共平尚書奏事,江左乃罷。   通直散騎侍郎四人。初,武帝置員外散騎侍郎,及太興元年,元帝使二人與散騎侍郎通員直,故謂之通直散騎侍郎,後增為四人。   員外散騎侍郎,武帝置,無員。   奉朝請,本不為官,無員。漢東京罷三公、外戚、宗室、諸侯多奉朝請。奉朝請者,奉朝會請召而已。武帝亦以宗室、外戚為奉車、駙馬、騎三都尉而奉朝請焉。元帝為晉王,以參軍為奉車都尉,掾屬為駙馬都尉,行參軍舍人為騎都尉,皆奉朝請。後罷奉車、騎二都尉,唯留駙馬都尉奉朝請。諸尚公主者劉惔、桓溫皆為之。   中書監及令,案漢武帝游宴後庭,始使宦者典事尚書,謂之中書謁者,置令、僕射。成帝改中書謁者令曰中謁者令,罷僕射。漢東京省中謁者令,而有中官謁者令,非其職也。魏武帝為魏王,置秘書令,典尚書奏事。文帝黃初初改為中書,置監、令,以秘書左丞劉放為中書監,右丞孫資為中書令;監、令蓋自此始也。及晉因之,並置員一人。   中書侍郎,魏黃初初,中書既置監、令,又置通事郎,次黃門郎。黃門郎已署事過,通事乃署名。已署,奏以入,為帝省讀,書可。及晉,改曰中書侍郎,員四人。中書侍郎蓋此始也。及江左初,改中書侍郎曰通事郎,尋復為中書侍郎。   中書舍人,案晉初初置舍人、通事各一人,江左合舍人通事謂之通事舍人,掌呈奏案章。後省,而以中書侍郎一人直西省,又掌詔命。   秘書監,案漢桓帝延熹二年置秘書監,後省。魏武為魏王,置秘書令、丞。及文帝黃初初,置中書令,典尚書奏事,而秘書改令為監。後以何禎為秘書丞,而秘書先自有丞,乃以禎為秘書右丞。及晉受命,武帝以秘書並中書省,其秘書著作之局不廢。惠帝永平中,復置秘書監,其屬官有丞,有郎,並統著作省。   著作郎,周左史之任也。漢東京圖籍在東觀,故使名儒著作東觀,有其名,尚未有官。魏明帝太和中,詔置著作郎,於此始有其官,隸中書省。及晉受命,武帝以繆徵為中書著作郎。元康二年,詔曰:「著作舊屬中書,而秘書既典文籍,今改中書著作為秘書著作。」於是改隸秘書省。後別自置省而猶隸秘書。著作郎一人,謂之大著作郎,專掌史任,又置佐著作郎八人。著作郎始到職,必撰名臣傳一人。   太常、光祿勳、衛尉、太僕、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將作大匠、太后三卿、大長秋,皆為列卿,各置丞、功曹、主簿、五官等員。   太常,有博士、協律校尉員,又統太學諸博士、祭酒及太史、太廟、太樂、鼓吹、陵等令,太史又別置靈台丞。   太常博士,魏官也。魏文帝初置,晉因之。掌引導乘輿。王公已下應追諡者,則博士議定之。   協律校尉,漢協律都尉之職也,魏杜夔為之。及晉,改為協律校尉。   晉初承魏制,置博士十九人。及咸寧四年,武帝初立國子學,定置國子祭酒、博士各一人,助教十五人,以教生徒。博士皆取履行清淳,通明典義者,若散騎常侍、中書侍郎、太子中庶子以上,乃得召試。及江左初,減為九人。元帝末,增《儀禮》、《春秋公羊》博士各一人,合為十一人。後又增為十六人,不復分掌《五經》,而謂之太學博士也。孝武太元十年,損國子助教員為十人。   光祿勳,統武賁中郎將、羽林郎將、冗從僕射、羽林左監、五官左右中郎將、東園匠、太官,御府、守宮、黃門、掖庭、清商、華林園、暴室等令。哀帝興寧二年,省光祿勳,並司徒。孝武寧康元年復置。   衛尉,統武庫、公車、衛士、諸冶等令,左右都候,南北東西督冶掾。及渡江,省衛尉。   太僕,統典農、典虞都尉,典虞丞,左右中典牧都尉,車府典牧,乘黃廄、驊騮廄、龍馬廄等令。典牧又別置羊牧丞。太僕,自元帝渡江之後或省或置。太僕省,故驊騮為門下之職。   廷尉,主刑法獄訟,屬官有正、監、評,並有律博士員。   大鴻臚,統大行、典客、園池、華林園、鉤盾等令,又有青宮列丞、鄴玄武苑丞。及江左,有事則權置,無事則省。   宗正,統皇族宗人圖諜,又統太醫令史,又有司牧掾員。及渡江,哀帝省並太常,太醫以給門下省。   大司農,統太倉、籍田、導官三令,襄國都水長,東西南北部護漕掾。及渡江,哀帝省並都水,孝武復置。   少府,統材官校尉、中左右三尚方、中黃左右藏、左校、甄官、平准、奚官等令,左校坊、鄴中黃左右藏、油官等丞。及渡江,哀帝省並丹陽尹,孝武復置。自渡江唯置一尚方,又省御府。   將作大匠,有事則置,無事則罷。   太后三卿,衛尉、少府、太僕,漢置,皆隨太后宮為官號,在同名卿上,無太后則闕。魏改漢制,在九卿下。及晉復舊,在同號卿上。   大長秋,皇后卿也,有後則置,無後則省。   御史中丞,本秦官也,秦時,御史大夫有二丞,其一御史丞,其一為中丞。中丞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受公卿奏事,舉劾案章。漢因之,及成帝綏和元年,更名御史大夫為大司空,置長史,而中丞官職如故。哀帝建平二年,復為御史大夫。元壽二年,又為大司空,而中丞出外為御史台主。歷漢東京至晉因其制,以中丞為台主。   治書侍御史,案漢宣帝幸宣室齋居而決事,令侍御史二人治書侍側,後因別置,謂之治書侍御史,蓋其始也。及魏,又置治書執法,掌奏劾,而治書侍御史掌律令,二官俱置。及晉,唯置治書侍御史,員四人。泰始四年,又置黃沙獄治書侍御史一人,秩與中丞同,掌詔獄及廷尉不當者皆治之。後並河南,遂省黃沙治書侍御史。及太康中,又省治書侍御史二員。   侍御史,案二漢所掌凡有五曹:一曰令曹,掌律令;二曰印曹,掌刻印;三曰供曹,掌齋祠;四曰尉馬曹,掌廄馬;五曰乘曹,掌護駕。魏置八人。及晉,置員九人,品同治書,而有十三曹:吏曹、課第曹、直事曹、印曹、中都督曹、外都督曹、媒曹、符節曹、水曹、中壘曹、營軍曹、法曹、算曹。及江左初,省課第曹,置庫曹,掌廄牧牛馬市租,後分曹,置外左庫、內左庫雲。   殿中侍御史,案魏蘭台遣二御史居殿中,伺察非法,即其始也。及晉,置四人,江左置二人。又案魏晉官品令又有禁防禦史第七品,孝武太元中有檢校御史吳琨,則此二職亦蘭台之職也。   符節御史,秦符璽令之職也。漢因之,位次御史中丞。至魏,別為一台,位次御史中丞,掌授節、銅武符、竹使符。及泰始九年,武帝省並蘭台,置符節御史掌其事焉。   司隸校尉,案漢武初置十三州,刺史各一人,又置司隸校尉,察三輔、三河、弘農七郡,歷漢東京及魏晉,其官不替。屬官有功曹、都官從事、諸曹從事、部郡從事、主簿、錄事、門下書佐、省事、記室書佐、諸曹書佐守從事、武猛從事等員,凡吏一百人,卒三十二人。及渡江,乃罷司隸校尉官,其職乃揚州刺史也。   謁者僕射,秦官也,自漢至魏因之。魏置僕射,掌大拜授及百官班次,統謁者十人。及武帝省僕射,以謁者並蘭台。江左復置僕射,後又省。   都水使者,漢水衡之職也。漢又有都水長丞,主陂池灌溉,保守河渠,屬太常。漢東京省都水,置河堤謁者,魏因之。及武帝省水衡,置都水使者一人,以河堤謁者為都水官屬。及江左,省河堤謁者,置謁者六人。   中領軍將軍,魏官也。漢建安四年,魏武丞相府自置,及拔漢中,以曹休為中領軍。文帝踐阼,始置領軍將軍,以曹休為之,主五校、中壘、武衛等三營。武帝初省,使中軍將軍羊祜統二衛、前、後、左、右、驍衛等營,即領軍之任也。懷帝永嘉中,改中軍曰中領軍。永昌元年,改曰北軍中候,尋復為領軍。成帝世,復為中候,尋復為領軍。   護軍將軍,案本秦護軍都尉官也。漢因之,高祖以陳平為護軍中尉,武帝復以為護軍都尉,屬大司馬。魏武為相,以韓浩為護軍,史渙為領軍,非漢官也。建安十二年,改護軍為中護軍,領軍為中領軍,置長史、司馬。魏初,因置護軍將軍,主武官選,隸領軍,晉世則不隸也。元帝永昌元年,省護軍,並領軍。明帝太寧二年,復置領、護,各領營兵。江左以來,領軍不復別領營,總統二衛、驍騎、材官諸營,護軍猶別有營也。資重者為領軍、護軍,資輕者為中領軍、中護軍。屬官有長史、司馬、功曹、主簿、五官,受命出征則置參軍。   左右衛將軍,案文帝初置中衛。及武帝受命,分為左右衛,以羊琇為左、趙序為右。並置長史、司馬、功曹、主薄員,江左罷長史。   驍騎將軍、游擊將軍,並漢雜號將軍也。魏置為中軍。及晉,以領、護、左右衛、驍騎、游擊為六軍。   左右前後軍將軍,案魏明帝時有左軍,則左軍魏官也,至晉不改。武帝初又置前軍、右軍,泰始八年又置後軍,是為四軍。   屯騎、步兵、越騎、長水、射聲等校尉,是為五校,並漢官也。魏晉逮於江左,猶領營兵,並置司馬、功曹、主簿。後省左軍、右軍、前軍、後軍為鎮衛軍,其左右營校尉自如舊,皆中領軍統之。   二衛始制前驅、由基、強弩為三部司馬,各置督史。左衛,熊渠武賁;右衛,佽飛武賁。二衛各五部督。其命中武賁,驍騎、游擊各領之。又置武賁、羽林、上騎、異力四部,並命中為五督。其衛、鎮四軍如五校,各置千人。更制殿中將軍,中郎、校尉、司馬比驍騎。持椎斧武賁,分屬二衛。尉中武賁、持鈒冗從、羽林司馬,常從人數各有差。武帝甚重兵官,故軍校多選朝廷清望之士居之。先是,陳勰為文帝所待,特有才用,明解軍令。帝為晉王,委任使典兵事。及蜀破後,令勰受諸葛亮圍陣用兵倚伏之法,又甲乙校標幟之制,勰悉暗練之,遂以勰為殿中典兵中郎將,遷將軍。久之,武帝每出入,勰持白獸幡在乘輿左右,鹵簿陳列齊肅。太康末,武帝嘗出射雉,勰時已為都水使者,散從。車駕逼暗乃還,漏已盡,當合函,停乘輿,良久不得合,乃詔勰合之。勰舉白獸幡指麾,須臾之間而函成。皆謝勰閒解,甚為武帝所任。   太子太傅、少傅,皆古官也。泰始三年,武帝始建官,各置一人,尚未置詹事,官事無大小,皆由二傅,並有功曹、主簿、五官。太傅中二千石,少傅二千石。其訓導者,太傅在前,少傅在後。皇太子先拜,諸傅然後答之。武帝后以儲副體尊,遂命諸公居之;以本位重,故或行或領。時侍中任愷,武帝所親敬,復使領之,蓋一時之制也。咸寧元年,以給事黃門侍郎楊珧為詹事,掌宮事,二傅不復領官屬。及楊珧為衛將軍,領少傅,省詹事,遂崇廣傅訓,命太尉賈充領太保,司空齊王攸領太傅,所置吏屬復如舊。二傅進賢兩梁冠,黑介幘,五時朝服,佩水蒼玉,食奉日三斛。太康二年,始給春賜絹五十匹,秋絹百匹,綿百斤。其後太尉汝南王亮、車騎將軍楊駿、司空衛瓘、石鑒皆領傅保,猶不置詹事,以終武帝之世。惠帝元康元年,復置詹事,二傅給菜田六頃,田騶六人,立夏後不及田者,食奉一年。置丞一人,秩千石;主簿、五官掾、功曹史、主記門下史、錄事、戶曹法曹倉曹賊曹功曹書佐、門下亭長、門下書佐、省事各一人,給赤耳安車一乘。及愍懷建官,乃置六傅,三太、三少,以景帝諱師,故改太師為太保,通省尚書事,詹事文書關由六傅。然自元康之後,諸傅或二或三,或四或六,及永康中復不置詹事也。自太安已來置詹事,終孝懷之世。渡江之後,有太傅少傅,不立師保。   中庶子四人,職如侍中。   中舍人四人,咸寧四年置,以舍人才學美者為之,與中庶子共掌文翰,職如黃門侍郎,在中庶子下,洗馬上。   食官令一人,職如太官令。   庶子四人,職比散騎常侍、中書監令。   舍人十六人,職比散騎、中書等侍郎。   洗馬八人,職如謁者秘書,掌圖籍。釋奠講經則掌其事,出則直者前驅,導威儀。   率更令,主宮殿門戶及賞罰事,職如光祿勳、衛尉。   家令,主刑獄、谷貨、飲食,職比司農、少府。漢東京主食官令,食官令及晉自為官,不復屬家令。   僕,主車馬、親族,職如太僕、宗正。   左右衛率,案武帝建東宮,置衛率,初曰中衛率。泰始五年,分為左右,各領一軍。惠帝時,愍懷太子在東宮,又加前後二率。及江左,省前後二率,孝武太元中又置。   王置師、友、文學各一人,景帝諱,故改師為傅。友者因文王、仲尼四友之名號。改太守為內史,省相及僕。有郎中令、中尉、大農為三卿。大國置左右常侍各一人,省郎中,置侍郎二人,典書、典祠、典衛、學官令、典書丞各一人,治書四人,中尉司馬、世子庶子、陵廟牧長各一人,謁者四人,中大夫六人,舍人十人,典府各一人。   咸寧三年,衛將軍楊珧與中書監荀勖以齊王攸有時望,懼惠帝有後難,因追故司空裴秀立五等封建之旨,從容共陳時宜於武帝,以為「古者建侯,所以籓衛王室。今吳寇未殄,方岳任大,而諸王為帥,都督封國,既各不臣其統內,於事重非宜。又異姓諸將居邊,宜參以親戚,而諸王公皆在京都,非扞城之義,萬世之固」。帝初未之察,於是下詔議其制。有司奏,從諸王公更制戶邑,皆中尉領兵。其平原、汝南、琅邪、扶風、齊為大國,梁、趙、樂安、燕、安平、義陽為次國,其餘為小國,皆制所近縣益滿萬戶。又為郡公制度如小國王,亦中尉領兵。郡侯如不滿五千戶王,置一軍一千一百人,亦中尉領之。於時,唯特增魯公國戶邑,追進封故司空博陵公王沈為郡公,鉅平侯羊祜為南城郡侯。又南宮王承、隨王萬各於泰始中封為縣王,邑千戶,至是改正縣王增邑為三千戶。制度如郡侯,亦置一軍。自此非皇子不得為王,而諸王之支庶,皆皇家之近屬至親,亦各以土推恩受封。其大國次國始封王之支子為公,承封王之支子為侯,繼承封王之支子為伯。小國五千戶已上,始封王之支子為子,不滿五千戶始封王之支子及始封公侯之支子皆為男,非此皆不得封。其公之制度如五千戶國,侯之制度如不滿五千戶國,亦置一軍千人,中尉領之,伯子男以下各有差而不置軍。大國始封之孫罷下軍,曾孫又罷上軍,次國始封子孫亦罷下軍,其餘皆以一軍為常。大國中軍二千人,上下軍各千五百人,次國上軍二千人,下軍千人。其未之國者,大國置守土百人,次國八十人,小國六十人,郡侯縣公亦如小國制度。既行,所增徙各如本奏遣就國,而諸公皆戀京師,涕泣而去。及吳平後,齊王攸遂之國。   中朝制,典書令在常侍下,侍郎上。及渡江,則侍郎次常侍,而典書令居三軍下。公國則無中尉、常侍、三軍,侯國又無大農、侍郎,伯子男唯典書以下,又無學官、令史職,皆以次損焉。公侯以下置官屬,隨國大小無定制,其餘官司各有差。名山大澤不以封,鹽鐵金銀銅錫,始平之竹園,別都宮室園囿,皆不為屬國。其仕在天朝者,與之國同,皆自選其文武官。諸入作卿士而其世子年已壯者,皆遣蒞國。其王公已下,茅社符璽,車旗命服,一如泰始初故事。   州置刺史,別駕、治中從事、諸曹從事等員。所領中郡以上及江陽、硃提郡,郡各置部從事一人,小郡亦置一人。又有主簿,門亭長、錄事、記室書佐、諸曹佐、守從事、武猛從事等。凡吏四十一人,卒二十人。諸州邊遠,或有山險,濱近寇賊羌夷者,又置弓馬從事五十餘人。徐州又置淮海,涼州置河津,諸州置都水從事各一人。涼、益州置吏八十五人,卒二十人。荊州又置監佃督一人。   郡皆置太守,河南郡京師所在,則曰尹。諸王國以內史掌太守之任,又置主簿、主記室、門下賊曹、議生、門下史、記室史、錄事史、書佐、循行、干、小史、五官掾、功曹史、功曹書佐、循行小史、五官掾等員。郡國戶不滿五千者,置職吏五十人,散吏十三人;五千戶以上,則職吏六十三人,散吏二十一人;萬戶以上,職吏六十九人,散吏三十九人。郡國皆置文學掾一人。   縣大者置令,小者置長。有主簿、錄事史、主記室史、門下書佐、干、游徼、議生、循行功曹史、小史、廷掾、功曹史、小史書佐干、戶曹掾史干、法曹門干、金倉賊曹掾史、兵曹史、吏曹史、獄小史、獄門亭長、都亭長、賊捕掾等員。戶不滿三百以下,職吏十八人,散吏四人;三百以上,職吏二十八人,散吏六人;五百以上,職吏四十人,散吏八人;千以上,職吏五十三人,散吏十二人;千五百以上,職吏六十八人,散吏一十八人;三千以上,職吏八十八人,散吏二十六人。   郡國及縣,農月皆隨所領戶多少為差,散吏為勸農。又縣五百以上皆置鄉,三千以上置二鄉,五千以上置三鄉,萬以上置四鄉,鄉置嗇夫一人。鄉戶不滿千以下,置治書史一人;千以上置史、佐各一人,正一人;五千五百以上,置史一人,佐二人。縣率百戶置裡吏一人,其土廣人稀,聽隨宜置裡吏,限不得減五十戶。戶千以上,置校官掾一人。   縣皆置方略吏四人。洛陽縣置六部尉。江左以後,建康亦置六部尉,余大縣置二人,次縣、小縣各一人。鄴、長安置吏如三千戶以上之制。   四中郎將,並後漢置,歷魏及晉,並有其職,江左彌重。   護羌、夷、蠻等校尉,案武帝置南蠻校尉於襄陽,西戎校尉於長安,南夷校尉於寧州。元康中,護羌校尉為涼州刺史,西戎校尉為雍州刺史,南蠻校尉為荊州刺史。及江左初,省南蠻校尉,尋又置於江陵,改南夷校尉曰鎮蠻校尉。及安帝時,於襄陽置寧蠻校尉。   護匈奴、羌、戎、蠻、夷、越中郎將,案武帝置四中郎將,或領刺史,或持節為之。武帝又置平越中郎將,居廣州,主護南越。 ************志第十五         輿服   史臣曰:昔者乘雲效駕,卷領垂衣,則黃帝皁衣纁裳,放勳彤車白馬,葉三微之序,捨寅丑之建,玄戈玉刃,作會相暉。若乃參旗分景,帝車含曜,又所以營衛南宮,增華北極。《月令》季夏之月,「命婦官染彩」,赬丹班次,各有品章矣。高旗有日月之象,式視有威儀之選,衣兼鞙珮,衡載鳴和,是以閒邪屏棄,不可入也。若乃正名百物,補緝四維,疏懷山之水,靜傾天之害,功尤彰者飾彌煥,德愈盛者服彌尊,莫不質良,用成其美。《書》曰:「明試以功,車服以庸。」「《禮記》曰:「鸞車,有虞氏之路也。鉤車,夏後氏之路也。大路,殷路也。乘路,周路也。」而□火山龍,以通其意。前史以為,聖人見鳥獸容貌,草木英華,始創衣冠,而玄黃殊采;見秋蓬孤轉,杓觿旁建,乃作輿輪,而方圓異則。遇物成象,觸類興端。周因於殷,其來已舊。成王之會,壇垂陰羽,五方之盛,有八十物者焉。宗馬鳥旌,奚往不格,殷公、曹叔,此焉低首。《周禮》,巾車氏建大赤以朝,大白以戎。雅制弘多,式遵遺范,賓入異憲,師行殊則,是以有嚴有翼,用光其武,鉤膺鞗革,乃暢其文。六服之冕,五時之路,王之常制,各有等差。逮禮業雕訛,人情馳爽,諸侯征伐,憲度淪亡,一紫亂於齊飾,長纓混於鄒玩。孔子曰:「君子其學也博,其服也鄉。」若乃豪傑不經,庶人干典,彯鷸冠於鄭伯之門,躡珠履於春申之第。及秦皇並國,攬其餘軌,豐貂東至,獬豸南來,又有玄旗皁旒之制,旄頭罕車之飾,寫九王之廷於咸陽北阪,車輿之彩,各樹其文,所謂秦人大備,而陳戰國之後車者也。及凝脂布網,經書鹹燼,削滅三代,以金根為帝軫,除棄六冕,以袀玄為祭服。高祖入關,既因秦制。世宗挺英雄之略,總文景之資,揚霓拂翳,皮軒記鼓,橫汾河而祠后土,登甘泉而祭昊天,奉常獻儀,謂之大駕,車千乘而騎萬匹。至於成帝,以幸姬趙飛燕置屬車間豹尾中,又楊雄所謂彏天狼之威弧,張曜日之靈旄,駢羅列布,霧集雲合者也。於後王氏擅朝,武車常軔,赤眉之亂,文物無遺。建武十三年,吳漢平蜀,始送葆車輿輦,充庭之飾,漸以周備。明帝采《周官》、《禮記》,更服袞章,天子冠通天而佩玉璽。魏明以黼黻之美,有疑於僭,於是隨章儐略,而捐者半焉。高堂隆奏曰:「改正朔、殊徽號者,帝王所以神明其政,變民耳目也。」帝從其議,改青龍五年為景初元年,服色尚黃,從地正也。世祖武皇帝接天人之貺,開典午之基,受終之禮,皆如唐虞故事。晉氏金行,而服色尚赤,豈有司失其傳歟!   玉、金、象、革、木等路,是為五路,並天子之法車,皆硃班漆輪,畫為虡文。三十幅,法月之數;重轂,貳轄,以赤油,廣八寸,長三尺,注地,系兩軸頭,謂之飛軨。金薄繆龍繞之為輿倚較,較重,為文獸伏軾,龍首銜軛,左右吉陽筩,鸞雀立衡,虡文畫轅及轓。青蓋,黃為裡,謂之黃屋。金華施O末,O二十八以象宿。兩箱之後,皆玳瑁為鶤翅,加以金銀雕飾,故世人亦謂之金鶤車。斜注旂旗於車之左,又加棨戟於車之右,皆橐而施之。棨戟韜以黻繡,上為亞字,系大蛙蟆幡。軛長丈餘。於戟之杪,以犛牛尾,大如斗,置左騑馬軛上,是為左纛。轅皆曲向上,取《禮緯》「山車垂句」之義,言不揉而能自曲。   玉、金、像三路,各以其物飾車,因以為名。革者漆革,木者漆木。其制,玉路最尊,建太常,十有二旒,九仞委地,畫日月升龍,以祀天。金路建大旂,九旒,以會萬國之賓,亦以賜上公及王子母弟。像路建大赤,通赤無畫,所以視朝,亦以賜諸侯。革路建大白,以即戎兵事,亦以賜四鎮諸侯。木路建大麾,以田獵,其麾色黑,亦以賜籓國。玉路駕六黑馬,余四路皆駕四馬,馬並以黃金為文髦,插以翟尾。像鑣而鏤錫,錫在馬面,所謂當顱者也。金[B080]而方釳,金[B080]謂以金[B080]為文。釳以鐵為之,其大三寸,中央兩頭高,如山形,貫中以翟尾而結著之也。繁纓赤罽易茸,金就十有二。繁纓,馬飾纓,在馬膺前,如索裙。五路皆有錫鸞之飾,和鈴之響,鉤膺玉瓖,鉤膺,即繁纓也。瓖,馬帶玦名也。龍輈華轙,輈,車轅也,頭為龍象。轙,謂車衡上環受鸞者也。硃幩。幩,飾也,人君以硃纏鑣扇汗,以為飾也。法駕行則五路各有所主,不懼出;臨軒大會則陳乘輿車輦旌鼓於其殿庭。   車,坐乘者謂之安車,倚乘者謂之立車,亦謂之高車。案《周禮》,惟王后有安車也,王亦無之。自漢以來制乘輿,乃有之。有青立車、青安車、赤立車、赤安車、黃立車、黃安車、白立車、白安車、黑立車、黑安車,合十乘,名為五時車,俗謂之五帝車。天子所御則駕六,其餘並駕四。建旂十二,各如車色。立車則正豎其旂,安車則邪注。駕馬,馬亦各隨五時之色,白馬則硃其載m尾,左右騑驂,金[B080]鏤錫,黃屋左纛,如金根之制,行則從後。五牛旗,平吳後所造,以五牛建旗,車設五牛,青赤在左,黃在中,白黑在右。豎旗於牛背,行則使人輿之。牛之為義,蓋取其負重致遠而安穩也。旗常纏不舒,所謂德車結旌也。天子親戎則舒,謂武車綏旌也。   金根車,駕四馬,不建旗幟,其上如畫輪車,下猶金根之飾。   耕根車,駕四馬,建赤旂,十有二旒,天子親耕所乘者也。一名芝車,一名三蓋車。置耒耜於軾上。魏景初元年,改正朔,易服色,色尚黃,牲用白,戎事乘黑首白馬,建大赤之旂,朝會則建大白,行殷之時也。泰始二年,有司奏:「宜如有虞遵唐故事,皆用前代正朔服色,其金根、耕根車,並以建赤旗。」帝從之。   輦,案自漢以來為人君之乘,魏晉御小出即乘之。   戎車,駕四馬,天子親戎所乘者也。載金鼓、羽旗、幢翳,置弩於軾上,其建矛麾悉斜注。   獵車,駕四馬,天子校獵所乘也。重輞漫輪,繆龍繞之。一名闒戟車,一名蹋豬車。魏文帝改名蹋獸車。《記》云「國君不乘奇車」,奇車亦獵車也。古天子獵則乘木輅,後人代以獵車也。   游車,九乘,駕四,先驅之乘是也。   雲罕車,駕四。   皮軒車,駕四,以獸皮為軒。   鸞旗車,駕四,先輅所載也。鸞旗者,謂析羽旄而編之,列系幢傍也。   建華車,駕四,凡二乘,行則分居左右。   輕車,駕二,古之戰車也。前後二十乘,分居左右。輿輪洞硃,不巾不蓋,建矛戟麾幢,置弩{}服}於軾上。大駕法駕出,射聲校尉、司馬、吏士、戰士載,以次屬車。   司南車,一名指南車,駕四馬,其下制如樓,三級;四角金龍銜羽葆;刻木為仙人,衣羽衣,立車上,車雖回運而手常南指。大駕出行,為先啟之乘。   記裡鼓車,駕四,形制如司南,其中有木人執棰向鼓,行一里則打一棰。   羊車,一名輦車,其上如軺,伏兔箱,漆畫輪軛。武帝時,護軍羊琇輒乘羊車,司隸劉毅糾劾其罪。   畫輪車,駕牛,以彩漆畫輪轂,故名曰畫輪車。上起四夾杖,左右開四望,綠油幢,硃絲絡,青交路,其上形制事事如輦,其下猶如犢車耳。古之貴者不乘牛車,漢武帝推恩之末,諸侯寡弱,貧者至乘牛車,其後稍見貴之。自靈獻以來,天子至士遂以為常乘,至尊出朝堂舉哀乘之。   屬車,一曰副車,一曰貳車,一曰左車。漢因秦制,大駕屬車八十一乘,行則中央左右分為行。   法駕屬車三十六乘。最後車懸豹尾,豹尾以前比之省中。屬車皆皁蓋硃裡雲。   御衣車、御書車、御軺車、御藥車,皆駕牛。   陽遂四望繐窗皁輪小形車,駕牛。   像車,漢鹵簿最在前。武帝太康中平吳後,南越獻馴象,詔作大車駕之,以載黃門鼓吹數十人,使越人騎之。元正大會,駕象入庭。   中朝大駕鹵簿   先象車,鼓吹一部,十三人,中道。   次靜室令,駕一,中道。式道候二人,駕一,分左右也。   次洛陽尉二人,騎,分左右。   次洛陽亭長九人,赤車,駕一,分三道,各吹正二人引。   次洛陽令,皁車,駕一,中道。  次河南中部掾,中道。河橋掾在左, 功曹史在右,並駕一。   次河南尹,駕駟,戟吏六人。   次河南主簿,駕一,中道。   次河南主記,駕一,中道。   次司隸部河南從事,中道。都部從事居左,別駕從事居右,並駕一。   次司隸校尉,駕三,戟吏八人。   次司隸主簿,駕一,中道。   次司隸主記,駕一,中道。   次廷尉明法掾,中道。五官掾居左,功曹史居右,並駕一。   次廷尉卿,駕駟,戟吏六人。   次廷尉主簿、主記,並駕一,在左。太僕引從如廷尉,在中。宗正引從如廷尉,在右。   次太常,駕駟,中道,戟吏六人。太常外部掾居左,五官掾、功曹吏居右,並駕一。   次光祿引從,中道。太常主簿、主記居左,衛尉引從居右,並駕一。   次太尉外督令史,駕一,中道。   次西東賊倉戶等曹屬,並駕一,引從。   次太尉,駕駟,中道。太尉主簿、舍人各一人,祭酒二人,並駕一,在左。   次司徒引從,駕駟,中道。   次司空引從,駕駟,中道。三公騎令史戟各八人,鼓吹各一部,七人。   次中護軍,中道,駕駟。鹵簿左右各二行,戟楯在外 ,弓矢在內, 鼓吹一部,七人。   次步兵校尉在左,長水校尉在右,並駕一。各鹵簿左右二行,戟楯在外,刀楯在內,鼓吹各一部,七人。   次射聲校尉在左,翊軍校尉在右,並駕一。各鹵簿左右各二行,戟楯在外,刀楯在內,鼓吹各一部,七人。   次驍騎將軍在左,游擊將軍在右,並駕一。皆鹵簿左右引各二行,戟楯在外,刀楯在內,鼓吹各一部,七人。騎隊,五在左,五在右,隊各五十匹,命中督二人分領左右。各有戟吏二人,麾幢獨揭,鼓在隊前。   次左將軍在左,前將軍在右,並駕一。皆鹵簿左右各二行,戟楯盾在外,刀楯在內,鼓吹各一部,七人。   次黃門麾騎,中道。   次黃門前部鼓吹,左右各一部,十三人,駕駟。八校尉佐仗,左右各四行,外大戟楯,次九尺楯,次弓矢,次弩,並熊渠、佽飛督領之。   次司南車,駕駟,中道。護駕御史,騎,夾左右。   次謁者僕射,駕駟,中道。   次御史中丞,駕一,中道。   次武賁中郎將,騎,中道。   次九游車,中道,武剛車夾左右,並駕駟。   次雲罕車,駕駟,中道。   次闒戟車,駕駟,中道,長戟邪偃向後。   次皮軒車,駕駟,中道。   次鸞旗車,中道,建華車分左右,並駕駟。   次護駕尚書郎三人,都官郎中道,駕部在左,中兵在右,並騎。又有護駕尚書一人,騎,督攝前後無常。   次相風,中道。   次司馬督,在前,中道。左右各司馬史三人引仗,左右各六行,外大戟楯二行。   次九尺楯,次刀楯。   次弓矢,次弩。   次五時車,左右有遮列騎。   次典兵中郎,中道,督攝前卻無常。左殿中御史,右殿中監,並騎。   次高蓋,中道,左罼,右罕。   次御史,中道,左右節郎各四人。   次華蓋,中道。   次殿中司馬,中道。殿中都尉在左,殿中校尉在右,左右各四行。細楯一行在弩內,又殿中司馬一行,殿中都尉一行,殿中校尉一行。   次邲\鼓,中道。   次金根車,駕六馬,中道。太僕卿御,大將軍參乘。左右又各增三行,為九行。司馬史九人,引大戟楯二行,九尺楯一行,刀楯一行,由基一行,細弩一行,跡禽一行,椎斧一行,力人刀楯一行。連細楯,殿中司馬,殿中都尉,殿中校尉,為左右各十二行。金根車建青旂十二。左將軍騎在左,右將軍騎在右,殿中將軍持鑿腦斧夾車,車後衣書主職步從,六行,合左右三十二行。   次曲華蓋,中道。侍中、散騎常侍、黃門侍郎並騎,分左右。   次黃鉞車,駕一,在左,御麾騎在右。   次相風,中道。   次中書監騎左,秘書監騎右。   次殿中御史騎左,殿中監騎右。   次五牛旗,赤青在左,黃在中,白黑在右。   次大輦,中道。太官令丞在左,太醫令丞在右。   次金根車,駕駟,不建旗。   次青立車,次青安車,次赤立車,次赤安車,次黃立車,次黃安車,次白立車,次白安車,次黑立車,次黑安車,合十乘,並駕駟。建旗十二,如車色。立車正豎旗,安東邪拖之。   次蹋豬車,駕駟,中道,無旗。   次耕根車,駕駟,中道,赤旗十二,熊渠督左,佽飛督右。   次御軺車,次御四望車,次御衣車,次御書車,次御藥車,並駕牛,中道。   次尚書令在左,尚書僕射在右,又尚書郎六人,分次左右,並駕。又治書侍御史二人,分左右,又侍御史二人,分次左右,又蘭台令史分次左右,並騎。   次豹尾車,駕一。自豹尾車後而鹵簿盡矣。但以神弩二十張夾道,至後部鼓吹。其五張神弩置一將,左右各二將。   次輕車二十乘,左右分駕。   次流蘇馬六十匹。   次金鉞車,駕三,中道。左右護駕尚書郎並令史,並騎,各一人。   次金鉦車,駕三,中道。左右護駕侍御史並令史等,並騎,各一人。   次黃門後部鼓吹,左右各十三人。   次戟鼓車,駕牛,二乘,分左右。次左大鴻臚外部掾,右五官掾、功曹史,並駕。   次大鴻臚,駕駟,鉞吏六人。   次大司農引從,中道,左大鴻臚主簿、主記,右少府引從。   次三卿,並騎,吏四人,鈴下二人,執馬鞭辟車六人,執方扇羽林十人,硃衣。   次領軍將軍,中道。鹵簿左右各二行,九尺楯在外,弓矢在內,鼓吹如護軍。   次後軍將軍在左,右將軍在右,各鹵簿鼓吹如左軍、前軍。   次越騎校尉在左,屯騎校尉在右,各鹵簿鼓吹如步兵、射聲。   次領護驍騎、遊軍校尉,皆騎,吏四人,乘馬夾道,都督兵曹各一人,乘馬在中。騎將軍四人,騎校、□角、金鼓、鈴下、信幡、軍校並駕一。功曹吏、主簿並騎從。迡皎側l麾各一騎,鼓吹一部,七騎。   次領護軍,加大車斧,五官掾騎從。   次騎十隊,隊各五十匹。將一人,持幢一人,□一人,並騎在前,督戰伯長各一人,並騎在後,羽林騎督、幽州突騎督分領之。郎簿十隊,隊各五十人。絳袍將一人,騎、□各一人,在前,督戰伯長各一人,步,在後。騎皆持槊。   次大戟一隊,九尺楯一隊,刀楯一隊,弓一隊,弩一隊,隊各五十人。黑褲褶將一人,騎校、□角各一人,步,在前,督戰伯長各一人,步,在後。金顏督將並領之。   皇太子安車,駕三,左右騑。硃班輪,倚獸較,伏鹿軾。九旒,畫降龍。青蓋,金華蚤二十八枚。黑虡文畫轓,文輈,黃金塗五采。亦謂之鸞路。非法駕則乘畫輪車,上開四望,綠油幢,硃絲繩絡,兩箱裡飾以金錦,黃金塗五采。其副車三乘,形制如所乘,但不畫輪耳。   王青蓋車,皇孫綠蓋車,並駕三,左右騑。   雲母車,以雲母飾犢車。臣下不得乘,以賜王公耳。   皁輪車,駕四牛,形制猶如犢車,但皁漆輪轂,上加青油幢,硃絲繩絡。諸王三公有勳德者特加之。位至公或四望、三望、夾望車。   油幢車,駕牛,形制如皁輪,但不漆轂耳。王公大臣有勳德者特給之。   通幰車,駕牛,猶如今犢車制,但舉其幰通覆車上也。諸王三公並乘之。   諸公給朝車駕四、安車黑耳駕三各一乘,皁輪犢車各一乘。自祭酒掾屬以下及令史,皆皁零,辟朝服。其武官公又別給大車。   特進及車騎將軍驃騎將軍以下諸大將軍不開府非持節都督者,給安車黑耳駕二,軺車施耳後戶一乘。   三公、九卿、中二千石、二千石、河南尹、謁者僕射、郊廟明堂法出,皆大車立乘,駕駟。前後導從大車駕二,右騑。他出乘安車。其去位致仕告老,賜安車駟馬。   郡縣公侯,安車駕二,右騑。皆硃班輪,倚鹿較,伏熊軾,黑輜,皁繒蓋。   公旗旂八旒,侯七旒,卿五旒,皆畫降龍。   中二千石、二千石,皆皁蓋,硃兩轓,銅五采,駕二。中二千石以上,右騑。千石、六百石,硃左轓。車轓長六尺,下屈廣八寸,上業廣尺二寸,九丈,十二初,後謙一寸,若月初生,示不敢自滿也。   王公之世子攝命理國者,安車,駕三,旗旂七旒,其封侯之世子五旒。   太康四年,制:「依漢故事,給九卿朝車駕四及安車各一乘。」八年,詔:「諸尚書軍校加侍中常侍者,皆給傳事乘軺車,給劍,得入殿省中,與侍臣升降相隨。」   大使車,立乘,駕四,赤帷裳,騶騎導從。舊公卿二千石郊廟上陵從駕,乘大使車,他出乘安車也。   小使車,不立乘,駕四,輕車之流也。蘭輿皆硃,赤轂,赤屏泥,白蓋,赤帷裳,從騶騎四十人。又別有小使車,赤轂皁蓋,追捕考案有所執取者之所乘也。凡諸使車皆硃班輪,赤衡軛。   追鋒車,去小平蓋,加通幰,如軺車,駕二。追鋒之名,蓋取其迅速也,施於戎陣之間,是為傳乘。   軺車,古之時軍車也。一馬曰軺車,二馬曰軺傳。漢世貴輜軿而賤軺車,魏晉重軺車而賤輜軿。三品將軍以上、尚書令軺車黑耳有後戶,僕射但有後戶無耳,並皁輪。尚書及四品將軍則無後戶,漆轂輪。其中書監令如僕射,侍中、黃門、散騎,初拜及謁陵廟,亦得乘之。   皇太后、皇后法駕,乘重翟羽蓋金根車,駕青輅,青帷裳,雲虡畫轅,黃金塗五采,蓋爪施金華,駕三,左右騑。其廟見小駕,則乘紫罽軿車,雲虡畫輈,黃金塗五采,駕三。非法駕則皇太后乘輦,皇后乘畫輪車。皇后先蠶,乘油畫雲母安車,駕六騩馬;騩,淺黑色。油畫兩轅安車,駕五騩馬,為副。又,金薄石山軿、紫絳罽軿車,皆駕三騩馬,為副。女旄頭十二人,持棨戟二人,共載安車,儷駕。女尚輦十二人,乘輜車,儷駕。女長御八人,乘安車,儷駕。三夫人油軿車,駕兩馬,左騑。其貴人駕節畫輈。三夫人助蠶,乘青交路,安車,駕三,皆以紫絳罽軿車。九嬪世婦乘軿車,駕三。   長公主赤罽軿車,駕兩馬。公主、王太妃、王妃,皆油軿車,駕兩馬,右騑。公主油畫安車,駕三,青交路,以紫絳罽軿車駕三為副,王太妃、三夫人亦如之。公主助蠶,乘油畫安車,駕三。公主有先置者,乘青交路安車,駕三。   諸王妃、公太夫人、夫人、縣鄉君、諸郡公侯特進夫人助蠶,乘皁交路安車,駕三。   諸侯監國世子之世婦、侍中常侍尚書中書監令卿校世婦、命婦助蠶,乘皁交路安車,儷駕。   郡縣公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夫人會朝及蠶,各乘其夫之安車,皆右騑,皁交路,皁帷裳。自非公會則不得乘軺車,止乘漆布輜軿,銅五采而已。   王妃、特進夫人、封郡君,安車,駕三,皁交路。封縣鄉君油軿車,駕兩馬,右騑。   自過江之後,舊章多缺。元帝踐極,始造大路、戎路各一,皆即古金根之制也,無復充庭之儀。至於郊祀大事,則權飾余車以周用。六師親征則用戎路,去其蓋而乘之,屬車但五乘而已。加綠油幢,硃絲路,飾青交路,黃金塗五采,其輪轂猶素,兩箱無金錦之飾。其一車又是軺車,舊儀,天子所乘駕六,是時無復六馬之乘,五路皆駕四而已,同用黑,是為玄牡。無復五時車,有事則權以馬車代之,建旗其上。其後但以五色木牛象五時車,豎旗於牛背,行則使人輿之。牛之義,蓋取其負重致遠安而穩也。旗常纏而不舒旆,所謂德車結旌者也。惟天子親戎,五旗舒旆,所謂武車綏旌者也。指南車,過江亡失,及義熙五年,劉裕屠廣固,始復獲焉,乃使工人張綱補緝周用。十三年,裕定關中,又獲司南、記裡諸車,制度始備。其輦,過江亦亡制度,太元中謝安率意造焉,及破苻堅於淮上,獲京都舊輦,形制無差,大小如一,時人服其精記。義熙五年,劉裕執慕容超,獲金鉦輦、豹尾,舊式猶存。   元帝太興三年,皇太子釋奠。制曰:「今草創,未有高車,可乘安車也。」太元中,東宮建,乘路有青赤旂,致疑。徐邈議,太子既不備五路,赤旂宜省。漢制,太子鸞路皆以安車為名。自晉過江,禮儀疏舛,王公以下,車服卑雜,惟有東宮禮秩崇異,上次辰極,下納侯王。而安帝為皇太子乘石山安車,制如金路,義不經見,事無所出。   中宮初建及祀先蠶,皆用法駕,太僕妻御,大將軍妻參乘,侍中妻陪乘,丹陽尹建康令及公卿之妻奉引,各乘其夫車服,多以宮人權領其職。   《周禮》,弁師掌六冕,司服掌六服。自後王之制爰及庶人,各有等差。及秦變古制,郊祭之服皆以袀玄,舊法掃地盡矣。漢承秦弊,西京二百餘年猶未能有所制立。及中興後,明帝乃始采《周官》、《禮記》、《尚書》及諸儒記說,還備袞冕之服。天子車乘冠服從歐陽氏說,公卿以下從大小夏侯氏說,始制天子、三公、九卿、特進之服,侍祠天地明堂,皆冠旒冕,兼五冕之制,一服而已。天子備十二章,三公諸侯用山龍九章,九卿以下用華蟲七章,皆具五采。魏明帝以公卿袞衣黼黻之飾,疑於至尊,多所減損,始制天子服刺繡文,公卿服織成文。及晉受命,遵而無改。天子郊祀天地明堂宗廟,元會臨軒,黑介幘,通天冠,平冕。冕,皁表,硃綠裡,廣七寸,長二尺二寸,加於通天冠上,前圓後方,垂白玉珠,十有二旒,以硃組為纓,無緌。佩白玉,垂珠黃大旒,綬黃赤縹紺四采。衣皁上,絳下,前三幅,後四幅,衣畫而裳繡,為日、月、星辰、山、龍、華蟲、藻、火、粉米、黼、黻之象,凡十二章。素帶廣四寸,硃裡,以硃綠裨飾其側。中衣以絳緣其領袖。赤皮為□,絳褲襪,赤舄。未加元服者,空頂介幘。其釋奠先聖,則皁紗袍,絳緣中衣,絳褲襪,黑舄,其臨軒,亦袞冕也。其朝服,通天冠高九寸,金博山顏,黑介幘,絳紗袍,皁緣中衣。其拜陵,黑介幘,單衣。其雜服,有青赤黃白緗黑色,介幘,五色紗袍,五梁進賢冠,遠遊冠,平上幘武冠。其素服,白K單衣。後漢以來,天子之冕,前後旒用真白玉珠。魏明帝好婦人之飾,改以珊瑚珠。晉初仍舊不改。及過江,服章多闕,而冕飾以翡翠珊瑚雜珠。侍中顧和奏:「舊禮,冕十二旒,用白玉珠。今美玉難得,不能備,可用白璇珠。」從之。   通天冠,本秦制。高九寸,正豎,頂少斜卻,乃直下,鐵為卷梁,前有展筒,冠前加金博山述,乘輿所常服也。   平冕,王公、卿助祭於郊廟服之。王公八旒,卿七旒。以組為纓,色如其綬。王公衣山龍以下九章,卿衣華蟲以下七章。   遠遊冠,傅玄雲秦冠也。似通天而前無山述,有展筒橫於冠前。皇太子及王者後、帝之兄弟、帝之子封郡王者服之。諸王加官者自服其官之冠服,惟太子及王者後常冠焉。太子則以翠羽為緌,綴以白珠,其餘但青絲而已。   緇布冠,蔡邕雲即委貌冠也。太古冠布,齊則緇之。緇布冠,始冠之冠也。其制有四形,一似武冠,又一似進賢,其一上方其下如幘顏,其一刺上而方下。行鄉射禮則公卿委貌冠,以皁絹為之。形如覆杯,與皮弁同制,長七寸,高四寸。衣黑而裳素,其中衣以皁緣領袖。其執事之人皮弁,以鹿皮為之。   進賢冠,古緇布遺像也,斯蓋文儒者之服。前高七寸,後高三寸,長八寸,有五梁、三梁、二梁、一梁。人主元服,始加緇布,則冠五梁進賢。三公及封郡公、縣公、郡侯、縣侯、鄉亭侯,則冠三梁。卿、大夫、八座,尚書,關中內侯、二千石及千石以上,則冠兩梁。中書郎、秘書丞郎、著作郎、尚書丞郎、太子洗馬舍人、六百石以下至於令史、門郎、小史、並冠一梁。漢建初中,太官令冠兩梁,親省御膳為重也。博士兩梁,崇儒也。宗室劉氏亦得兩梁冠,示加服也。   武冠,一名武弁,一名大冠,一名繁冠,一名建冠,一名籠冠,即古之惠文冠。或曰趙惠文王所造,因以為名。亦云,惠者蟪也,其冠文輕細如蟬翼,故名惠文。或雲,齊人見千歲涸澤之神,名曰慶忌,冠大冠,乘小車,好疾馳,因象其冠而服焉。漢幸臣閎孺為侍中,皆服大冠。天子元服亦先加大冠,左右侍臣及諸將軍武官通服之。侍中、常侍則加金璫,附蟬為飾,插以貂毛,黃金為竿,侍中插左,常侍插右。胡廣曰:「昔趙武靈王為胡服,以金貂飾首。秦滅趙,以其君冠賜侍臣。」應劭《漢官》云:「說者以為金取剛強,百煉不耗。蟬居高飲清,口在掖下。貂內勁悍而外柔縟。」又以蟬取清高飲露而不食,貂則紫蔚柔潤而毛采不彰灼,金則貴其寶瑩,於義亦有所取。或以為北土多寒,胡人常以貂皮溫額,後世效此,遂以附冠。漢貂用赤黑色,王莽用黃貂,各附服色所尚也。   高山冠,一名側注,高九寸,鐵為卷梁,制似通天。頂直豎,不斜卻,無山述展筒。高山者,《詩》云「高山仰止」,取其矜莊賓遠者也。中外官、謁者、謁者僕射所服。胡廣曰:「高山,齊王冠也。傅曰『桓公好高冠大帶』。秦滅齊,以其君冠賜謁者近臣。」應劭曰:「高山,今法冠也,秦行人使官亦服之。」而《漢官儀》云「乘輿冠高山之冠,飛翮之纓」,然則天子亦有時服焉。《傅子》曰:「魏明帝以其制似通天、遠遊,故改令卑下。」   法冠,一名柱後,或謂之獬豸冠。高五寸,以縰為展筒。鐵為柱卷,取其不曲撓也。侍御史、廷尉正監平,凡執法官皆服之。或謂獬豸神羊,能觸邪佞。《異物誌》云:「北荒之中,有獸名獬豸,一角,性別曲直。見人鬥,觸不直者。聞人爭,咋不正者。楚王嘗獲此獸,因象其形以製衣冠。」胡廣曰:「《春秋左氏傳》晉侯觀於軍府,見鍾儀,曰『南冠而縶者誰也』?南冠即楚冠。秦滅楚,以其冠服賜執法臣也。」   長冠,一名齊冠。高七寸,廣三寸,漆纚為之,制如版,以竹為裡。漢高祖微時,以竹皮為此冠,其世因謂劉氏冠。後除竹用漆纚。司馬彪曰:「長冠蓋楚制。人間或謂之鵲尾冠,非也。救日蝕則服長冠,而祠宗廟諸祀冠之。此高祖所造,後世以為祭服,尊敬之至也。」   建華冠,以鐵為柱卷,貫大銅珠九枚,古用雜木珠,原憲所冠華冠是也。又《春秋左氏傳》鄭子臧好聚鷸冠,謂建華是也。祀天地、五郊、明堂,舞人服之。漢《育命舞》樂人所服。   方山冠,其制似進賢。鄭展曰:「方山冠,以五采縠為之。」漢《大予》、《八佾》、《五行》樂人所服,冠衣各如其行方之色而舞焉。   巧士冠,前高七寸,要後相通,直豎。此冠不常用,漢氏惟郊天,黃門從官四人冠之;在鹵簿中,夾乘輿車前,以備宦者四星。或雲,掃除從官所服。   卻非冠,高五寸,制似長冠。宮殿門吏僕射冠之。負赤幡,青翅燕尾,諸僕射幡皆如之。   卻敵冠,前高四寸,通長四寸,後高三寸,制似進賢。凡當殿門衛士服之。   樊噲冠,廣九寸,高七寸,前後出各四寸,制似平冕。昔楚漢會於鴻門,項籍圖危高祖,樊噲常持鐵楯,聞急,乃裂裳苞楯,戴以為冠,排入羽營,因數羽罪,漢王乘間得出。後人壯其意,乃制冠象焉。凡殿門司馬衛士服之。   術氏冠,前圓,吳制,差池四重。趙武靈王好服之。或曰,楚莊王復仇冠是也。   鶡冠,加雙鶡尾,豎插兩邊。鶡,鳥名也,形類鷂而微黑,性果勇,其鬥到死乃止。上黨貢之,趙武靈王以表顯壯士。至秦漢,猶施之武人。   皮弁,以鹿皮淺毛黃白色者為之。《禮》「王皮弁,會五采玉逋u,像邸玉笄」,謂之合皮為弁。其縫中名曰會,以采玉硃為逋u。逋u,結也。天子五采,諸侯三采。邸,冠下抵也,像骨為之,音帝也。天子則縫十二,公侯伯七,子男五,孤四,卿大夫三。   韋弁,制似皮弁,頂上尖,韎草染之,色如淺絳。   爵弁,一名廣冕。高八寸,長尺二寸,如爵形,前小後大。增其上似爵頭色。有收持笄,所謂夏收殷哻者也。祠天地、五郊、明堂,《雲翹舞》樂人服之。   幘者,古賤人不冠者之服也。漢元帝額有壯發,始引幘服之。王莽頂禿,又加其屋也。《漢注》曰,冠進賢者宜長耳,今介幘也。冠惠文者宜短耳,今平上幘也。始時各隨所宜,遂因冠為別。介幘服文吏,平上幘服武官也。童子幘無屋者,示不成人也。又有納言幘,幘後收又一重,方三寸。又有赤幘,騎吏、武吏、乘輿鼓吹所服。救日蝕,文武官皆免冠著幘,對朝服,示武威也。   漢儀,立秋日獵,服緗幘。及江左,哀帝從博士曹弘之等議,立秋御讀令,改用素白K。案漢末王公名士多委王服,以幅巾為雅,是以袁紹、崔鈞之徒,雖為將帥,皆著縑巾。魏武以天下凶荒,資財乏匱,擬古皮弁,裁縑帛以為K,合乎簡易隨時之義,以色別其貴賤,本施軍飾,非為國容也。徐爰曰:「俗說K本未有岐,荀文若巾之行,觸樹枝成岐,謂之為善,因而弗改。」今通以為慶吊服。   巾,以葛為之,形如K而橫著之,古尊卑共服也。故漢末妖賊以黃為巾,世謂黃巾賊。   帽名猶冠也,義取於蒙覆其首,其本纚也。古者冠無幘,冠下有纚,以繒為之。後世施幘於冠,因或裁纓為帽。自乘輿宴居,下至庶人無爵者皆服之。成帝鹹和九年,制聽尚書八座丞郎、門下三省侍官乘車,白K低幃,出入掖門。又,二宮直官著烏紗K。然則往往士人宴居皆著K矣。而江左時野人已著帽,人士亦往往而然,但其頂圓耳,後乃高其屋雲。   漢制,自天子至於百官,無不佩劍,其後惟朝帶劍。晉世始代之以木,貴者猶用玉首,賤者亦用蚌、金銀、玳瑁為雕飾。   乘輿六璽,秦制也。曰「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漢遵秦不改。又有秦始皇藍田玉璽,螭獸紐,在六璽之外,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漢高祖佩之,後世名曰傳國璽,與斬白蛇劍俱為乘輿所寶。斬白蛇劍至惠帝時武庫火燒之,遂亡。及懷帝沒胡,傳國璽沒於劉聰,後又沒於石勒。及石季龍死,胡亂,穆帝世乃還江南。   革帶,古之鞶帶也,謂之鞶革,文武眾官牧守丞令下及騶寺皆服之。其有囊綬,則以綴於革帶,其戎服則以皮絡帶代之。八坐尚書荷紫,以生紫為袷囊,綴之服外,加於左肩。昔周公負成王,制此服衣,至今以為朝服。或雲漢世用盛奏事,負之以行,未詳也。   車前五百者,卿行旅從,五百人為一旅。漢氏一統,故去其人,留其名也。   褲褶之制,未詳所起,近世凡車駕親戎、中外戒嚴服之。服無定色,冠黑帽,綴紫摽,摽以繒為之,長四寸,廣一寸,腰有絡帶以代鞶。中官紫摽,外官絳摽。又有纂嚴戎服而不綴摽,行留文武悉同。其畋獵巡幸,則惟從官戎服帶鞶革,文官不下纓,武官脫冠。   漢制,一歲五郊,天子與執事者所服各如方色,百官不執事者服常服絳衣以從。魏秘書監秦靜曰:「漢氏承秦,改六冕之制,但玄冠絳衣而已。」魏已來名為五時朝服,又有四時朝服,又有朝服。自皇太子以下隨官受給。百官雖服五時朝服,據今止給四時朝服,闕秋服。三年一易。   諸假印綬而官不給鞶囊者,得自具作,其但假印不假綬者,不得佩綬鞶,古制也。漢世著鞶囊者,側在腰間,或謂之傍囊,或謂之綬囊,然則以紫囊盛綬也。或盛或散,各有其時。   笏,古者貴賤皆執笏,其有事則搢之於腰帶,所謂搢紳之士者,搢笏而垂紳帶也。紳垂長三尺。笏者,有事則書之,故常簪筆,今之白筆是其遺像。三台五省二品文官簪之,王、公、侯、伯、子、男、卿尹及武官不簪,加內侍位者乃簪之。手版即古笏矣。尚書令、僕射、尚書手版頭復有白筆,以紫皮裹之,名曰笏。   皇太子金璽龜鈕,硃黃綬,四采:赤、黃、縹、紺。給五時朝服、遠遊冠,介幘、翠緌。佩瑜玉,垂組。硃衣絳紗襮,皁緣白紗,其中衣白曲領。帶劍,火珠素首。革帶,玉鉤燮獸頭鞶囊。其大小會、祠宗廟、朔望、五日還朝皆朝服,常還上宮則硃服,預上宮正會則於殿下脫劍舄。又有三梁進賢冠。其侍祀則平冕九旒,袞衣九章,白紗絳緣中單,絳繒□,采畫織成袞帶,金辟邪首,紫綠二色帶,采畫廣領、曲領各一,赤舄絳襪。若講,則著介幘單衣。釋奠,則遠遊冠,玄朝服,絳緣中單,絳褲襪,玄舄。若未加元服,則中舍人執冕從,介幘單衣玄服。   諸王金璽龜鈕,纁硃綬,四采:硃、黃、縹、紺。五時朝服,遠遊冠介幘,亦有三梁進賢冠。硃衣絳紗襮皁緣,中衣表素。革帶,黑舄,佩山玄玉,垂組,大帶。若加余官,則服其加官之服也。   皇后謁廟,其服皁上皁下,親蠶則青上縹下,皆深衣制,隱領,袖緣以絛。首飾則假髻,步搖,俗謂之珠松是也,簪珥。步搖以黃金為山題,貫白珠為支相繆。八爵九華,熊、獸、赤羆、天鹿、辟邪、南山豐大特六獸,諸爵獸皆以翡翠為毛羽,金題白珠榼,繞以翡翠為華。元康六年,詔曰:「魏以來皇后蠶服皆以文繡,非古義也。今宜純服青,以為永制。」   貴人、夫人、貴嬪,是為三夫人,皆金章紫綬,章文曰貴人、夫人、貴嬪之章。佩于闐玉。   淑妃、淑媛、淑儀、修華、修容、修儀、婕妤、容華、充華,是為九嬪,銀印青綬,佩采□玉。   貴人、貴嬪、夫人助蠶,服純縹為上與下,皆深衣制。太平髻,七曈蔽髻,黑玳瑁,又加簪珥。九嬪及公主、夫人五曈,世婦三曈。助蠶之義,自古而然矣。   皇太子妃金璽龜鈕,纁硃綬,佩瑜玉。   諸王太妃、妃、諸長公主、公主、封君金印紫綬,佩山玄玉。   長公主、公主見會,太平髻,七曈蔽髻。其長公主得有步搖,皆有簪珥,衣服同制。自公主、封君以上皆帶綬,以彩組為緄帶,各如其綬色,金辟邪首為帶玦。   郡公侯縣公侯太夫人,夫人銀印青綬,佩水蒼玉,其特加乃金紫。   公特進侯卿校世婦、中二千石二千石夫人紺繒幗,黃金龍首銜白珠,魚須擿長一尺為簪珥。入廟佐祭者皁絹上下。助蠶者縹絹上下,皆深衣制緣。   自二千石夫人以上至皇后,皆以蠶衣為朝服。 ************志第十六         食貨   昔者先王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因三才以節其務,敬四序以成其業,觀其謠俗而正其紀綱。勖農桑之本,通魚鹽之利,登良山而采符玉,泛瀛海而罩珠璣。日中為市,總天下之隸,先諸布帛,繼以貨泉,貿遷有無,各得其所。《周禮》,正月始和,乃布教於象魏。若乃一夫之士,十畝之宅,三日之徭,九均之賦,施陽禮以興其讓,命春社以勖其耕。天之所貴者人也,明之所求者學也,治《經》入官,則君子之道焉。《詩》曰:「三之日於,四之日舉趾。」是以農官澤虞,各有攸次,父兄之習,不玩而成,十五從務,始勝衣服,鄉無游手,邑不廢時,所謂厥初生民,各從其事者也。是以太公通市井之貨,以致齊國之強;鴟夷善發斂之居,以盛中陶之業。昔在金天,勤於民事,命春□以耕稼,召夏□以耘鋤,秋□所以收斂,冬□於焉蓋藏。《書》曰:「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傳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若乃九土既敷,四民承范,東吳有齒角之饒,西蜀有丹沙之富,兗豫漆絲之BW,燕齊怪石之府,秦邠旄羽,迥帶琅玕,荊郢桂林,旁通竹箭,江干橘柚,河外舟車,遼西旃罽之鄉,蔥右蒲梢之駿,殖物怪錯,於何不有。若乃上法星象,下料無外,因天地之利,而總山海之饒,百畝之田,十一而稅,九年躬稼,而有三年之蓄,可以長孺齒,可以養耆年。因乎人民,用之邦國,宮室有度,旗章有序。朝聘自其儀,宴饗由其制,家殷國阜,遠至邇安。救水旱之災,恤寰瀛之弊,然後王之常膳,乃間笙鏞。商周之興,用此道也。辛紂暴虐,玩其經費,金鏤傾宮,廣延百里,玉飾鹿台,崇高千仞,宮中九市,各有女司。厚賦以實鹿台之錢,大斂以增鉅橋之粟,多發妖冶以充傾宮之麗,廣收珍玩以備沙丘之遊。懸肉成林,積醪為沼,使男女裸體相逐於其間,伏詣酒池中牛飲者三千餘人,宮中以錦綺為席,綾紈為薦。及周王誅紂,肅拜殷墟,乃盡振鹿財,並頒橋粟,上天降休,殷人大喜。王赧雲季,徙都西周,九鼎淪沒,二南堙盡,貸於百姓,無以償之,乃上層台以避其責,周人謂王所居為逃責台者也。昔周姬公制以六典,職方陳其九貢,頒財內府,永為不刊。及刑政陵夷,菁茅罕至,魯侯初踐畝之稅,秦君收太半之入,前王之范,靡有孑遺。史臣曰:班固為《殖貨志》,自三代至王莽之誅,網羅前載,其文詳悉。   光武寬仁,龔行天討,王莽之後,赤眉新敗,雖復三暉乃眷,而九服蕭條,及得隴望蜀,黎民安堵,自此始行五銖之錢,田租三十稅一,民有產子者復以三年之算。顯宗即位,天下安寧,民無橫徭,歲比登稔。永平五年作常滿倉,立粟市於城東,粟斛直錢二十。草樹殷阜,牛羊彌望,作貢尤輕,府廩還積,奸回不用,禮義專行。於時東方既明,百官詣闕,戚里侯家,自相馳騖,車如流水,馬若飛龍,照映軒廡,光華前載。傳曰:「三統之元,有陰陽之九焉」,蓋天地之恆數也。安帝永初三年,天下水旱,人民相食。帝以鴻陂之地假與貧民。以用度不足,三公又奏請令吏民入錢谷得為關內侯雲。桓帝永興元年,郡國少半遭蝗,河泛數千里,流人十餘萬戶,所在廩給。迨建寧永和之初,西羌反叛,二十餘年兵連師老,軍旅之費三百二十餘億,府帑空虛,延及內郡。沖質短祚,桓靈不軌。中平二年,南宮災,延及北闕。於是復收天下田畝十錢,用營宮宇。帝出自侯門,居貧即位,常曰:「桓帝不能作家,曾無私蓄。」故於西園造萬金堂,以為私藏。復寄小黃門私錢,家至巨億。於是懸鴻都之,開賣官之路,公卿以降,悉有等差。廷尉崔烈入錢五百萬以買司徒,刺史二千石遷除,皆責助治宮室錢,大郡至二千萬錢,不畢者或至自殺。獻帝作五銖錢,而有四道連於邊緣。有識者尤之曰:「豈京師破壞,此錢四出也。」   及董卓尋戈,火焚宮室,乃劫鸞駕,西幸長安,悉壞五銖錢,更鑄小錢,盡收長安及洛陽銅人飛廉之屬,以充鼓鑄。又錢無輪郭,文章不便。時人以為秦始皇見長人於臨洮,乃鑄銅人。卓,臨洮人也,興毀不同,凶訛相類。及卓誅死,李傕、郭汜自相攻伐,於長安城中以為戰地。是時谷一斛五十萬,豆麥二十萬,人相食啖,白骨盈積,殘骸余肉,臭穢道路。帝使侍御史侯汶出太倉米豆,為饑民作糜,經日頒布而死者愈多。帝於是始疑有司盜其糧廩,乃親於御前自加臨給,饑者人皆泣曰:「今始得耳!」帝東歸也,李傕、郭汜等追敗乘輿於曹陽,夜潛渡河,六宮皆步。初出營欄,後手持縑數匹,董承使符節令孫徽以刃脅奪之,殺旁侍者,血濺後服。既至安邑,御衣穿敗,唯以野棗園菜以為餱糧。自此長安城中盡空,並皆四散,二三年間,關中無復行人。建安元年,車駕至洛陽,宮闈蕩滌,百官披荊棘而居焉。州郡各擁強兵,而委輸不至,尚書郎官自出采穭,或不能自反,死於墟巷。   魏武之初,九州雲擾,攻城掠地,保此懷民,軍旅之資,權時調給。於時袁紹軍人皆資椹棗,袁術戰士取給蠃蒲。魏武於是乃募良民屯田許下,又於州郡列置田官,歲有數千萬斛,以充兵戎之用。及初平袁氏,以定鄴都,令收田租畝粟四升,戶絹二匹而綿二斤,余皆不得擅興,藏強賦弱。文帝黃初二年,以谷貴,始罷五銖錢。於時天下未並,戎車歲動,孔子曰,「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此言兵凶之謀而沴氣應之也。於時三方之人,志相吞滅,戰勝攻取,耕夫釋耒,江淮之鄉,尤缺儲峙。吳上大將軍陸遜抗疏,請令諸將各廣其田。權報曰:「甚善。今孤父子親自受田,車中八牛,以為四耦。雖未及古人,亦欲與眾均其勞也。」有吳之務農重谷,始於此焉。魏明帝不恭,淫於宮□,百僚編於手役,天下失其躬稼。此後關東遇水,民亡產業,而興師遼陽,坐甲江甸,皆以國乏經用,胡可勝言。   世祖武皇帝太康元年,既平孫皓,納百萬而罄三吳之資,接千年而總西蜀之用,韜干戈於府庫,破舟船於江壑,河濱海岸,三丘八藪,耒耨之所不至者,人皆受焉。農祥晨正,平秩東作,荷鍤贏糧,有同雲布。若夫因天而資五緯,因地而興五材,世屬昇平,物流倉府,宮闈增飾,服玩相輝。於是王君夫、武子、石崇等更相誇尚,輿服鼎俎之盛,連衡帝室,布金埒之泉,粉珊瑚之樹,物盛則衰,固其宜也。永寧之初,洛中尚有錦帛四百萬,珠寶金銀百餘斛。惠後北征,蕩陰反駕,寒桃在御,隻雞以給,其布衾兩幅,囊錢三千,以為車駕之資焉。懷帝為劉曜所圍,王師累敗,府帑既竭,百官饑甚,比屋不見火煙,饑人自相啖食。愍皇西宅,餒饉弘多,斗米二金,死者太半。劉曜陳兵,內外斷絕,十之曲,屑而供帝,君臣相顧,莫不揮涕。元後渡江,軍事草創,蠻陬賧布,不有恆准,中府所儲,數四千匹。於時石勒勇銳,挻亂淮南,帝懼其侵逼,甚患之,乃詔方鎮雲,有斬石勒首者,賞布千匹雲。   漢自董卓之亂,百姓流離,谷石至五十餘萬,人多相食。魏武既破黃巾,欲經略四方,而苦軍食不足,羽林監穎川棗祗建置屯田議。魏武乃令曰:「夫定國之術在於強兵足食,秦人以急農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世之良式也。」於是以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百姓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郡國列置田官,數年之中,所在積粟,倉廩皆滿。祗死,魏武後追思其功,封爵其子。建安初,關中百姓流入荊州者十餘萬家,及聞本土安寧,皆企望思歸,而無以自業。於是衛覬議為「鹽者國之大寶,自喪亂以來放散,今宜如舊置使者監賣,以其直益市犛牛,百姓歸者以供給之。勤耕積粟,以豐殖關中,遠者聞之,必多競還。」於是魏武遣謁者僕射監鹽官,移司隸校尉居弘農。流人果還,關中豐實。既而又以沛國劉馥為揚州刺史,鎮合肥,廣屯田,修芍陂、茹陂、七門、吳塘諸堨,以溉稻田,公私有蓄,歷代為利。賈逵之為豫州,南與吳接,修守戰之具,堨汝水,造新陂,又通運渠二百餘里,所謂賈侯渠者也。當黃初中,四方郡守懇田又加,以故國用不匱。時濟北顏斐為京兆太守,京兆自馬超之亂,百姓不專農殖,乃無車牛。斐又課百姓,令閒月取車材,轉相教匠。其無牛者令養豬,投貴賣以買牛。始者皆以為煩,一二年中編戶皆有車牛,於田役省贍,京兆遂以豐沃。鄭渾為沛郡太守,郡居下濕,水澇為患,百姓饑乏。渾於蕭、相二縣興陂堨,開稻田,郡人皆不以為便。渾以為終有經久之利,遂躬率百姓興功,一冬皆成。比年大收,頃畝歲增,租入倍常,郡中賴其利,刻石頌之,號曰鄭陂。魏明帝世徐邈為涼州,土地少雨,常苦乏谷。邈上修武威、酒泉鹽池,以收虜谷。又廣開水田,募貧民佃之,家家豐足,倉庫盈溢。及度支州界軍用之餘,以市金錦犬馬,通供中國之費,西域人入貢,財貨流通,皆邈之功也。其後皇甫隆為敦煌太守,敦煌俗不作耬犁,及不知用水,人牛功力既費,而收谷更少。隆到,乃教作耬犁,又教使灌溉。歲終率計,所省庸力過半,得谷加五,西方以豐。   嘉平四年,關中饑,宣帝表徙冀州農夫五千人佃上邽,興京兆、天水、南安鹽池,以益軍實。青龍元年,開成國渠自陳倉至槐裡;築臨晉陂,引汧洛溉舄鹵之地三千餘頃,國以充實焉。正始四年,宣帝又督諸軍伐吳將諸葛恪,焚其積聚,恪棄城遁走。帝因欲廣田積穀,為兼併之計,乃使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壽春地。艾以為田良水少,不足以盡地利,宜開河渠,可以大積軍糧,又通運漕之道。乃著《濟河論》以喻其指。又以為昔破黃巾,因為屯田,積穀許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軍征舉,運兵過半,功費巨億,以為大役。陳蔡之間,土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並水東下。令淮北二萬人、淮南三萬人分休,且佃且守。水豐,常收三倍於西,計除眾費,歲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餘斛於淮北,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以此乘敵,無不克矣。宣帝善之,皆如艾計施行。遂北臨淮水,自鍾離而南橫石以西,盡沘水四百餘里,五里置一營,營六十人,且佃且守。兼修廣淮陽、百尺二渠,上引河流,下通淮穎,大治諸陂於穎南、穎北,穿渠三百餘里,溉田二萬頃,淮南、淮北皆相連接。自壽春到京師,農官兵田,雞犬之聲,阡陌相屬。每東南有事,大軍出征,泛舟而下,達於江淮,資食有儲,而無水害,艾所建也。   及晉受命,武帝欲平一江表。時谷賤而布帛貴,帝欲立平糴法,用布帛市谷,以為糧儲。議者謂軍資尚少,不宜以貴易賤。泰始二年,帝乃下詔曰:「夫百姓年豐則用奢,凶荒則窮匱,是相報之理也。故古人權量國用,取贏散滯,有輕重平糴之法。理財鈞施,惠而不費,政之善者也。然此事廢久,天下希習其宜。加以官蓄未廣,言者異同,財貨未能達通其制。更令國寶散於穰歲而上不收,貧弱困於荒年而國無備。豪人富商,挾輕資,蘊重積,以管其利。故農夫苦其業,而末作不可禁也。今者省徭務本,併力墾殖,欲令農功益登,耕者益勸,而猶或騰踴,至於農人並傷。今宜通糴,以充儉乏。主者平議,具為條制。」然事竟未行。是時江南未平,朝廷厲精於稼牆。四年正月丁亥,帝親耕藉田。庚寅,詔曰:「使四海之內,棄末反本,競農務功,能奉宣朕志,令百姓勸事樂業者,其唯郡縣長吏乎!先之勞之,在於不倦。每念其經營職事,亦為勤矣。其以中左典牧種草馬,賜縣令長相及郡國丞各一匹。」是歲,乃立常平倉,豐則糴,儉則糶,以利百姓。五年正月癸巳,敕戒郡國計吏、諸郡國守相令長,務盡地利,禁游食商販。其休假者令與父兄同其勤勞,豪勢不得侵役寡弱,私相置名。十月,詔以「司隸校尉石鑒所上汲郡太守王宏勤恤百姓,導化有方,督勸開荒五千餘頃,遇年普饑而郡界獨無匱乏,可謂能以勸教,時同功異者矣。其賜谷千斛,佈告天下」。八年,司徒石苞奏:「州郡農桑未有殿最之制,宜增掾屬令史,有所循行。」帝從之。事見《石苞傳》。苞既明於勸課,百姓安之。十年,光祿勳夏侯和上修新渠、富壽、游陂三渠,凡溉田千五百頃。   咸寧元年十二月,詔曰:「出戰入耕,雖自古之常,然事力未息,未嘗不以戰士為念也。今以鄴奚官奴婢著新城,代田兵種稻,奴婢各五十人為一屯,屯置司馬,使皆如屯田法。」三年,又詔曰:「今年霖雨過差,又有蟲災。穎川、襄城自春以來,略不下種,深以為慮。主者何以為百姓計,促處當之。」杜預上疏曰:   臣輒思惟,今者水災東南特劇,非但五稼不收,居業並損,下田所在停汙,高地皆多磽粟寣A此即百姓困窮方在來年。雖詔書切告長吏二千石為之設計,而不廓開大制,定其趣捨之宜,恐徒文具,所益蓋薄。當今秋夏蔬食之時,而百姓已有不贍,前至冬春,野無青草,則必指仰官谷,以為生命。此乃一方之大事,不可不豫為思慮者也。   臣愚謂既以水為困,當恃魚菜螺蚌,而洪波氾濫,貧弱者終不能得。今者宜大壞兗、豫州東界諸陂,隨其所歸而宣導之。交令饑者盡得水產之饒,百姓不出境界之內,旦暮野食,此目下日給之益也。水去之後,填淤之田,畝收數鐘。至春大種五穀,五穀必豐,此又明年益也。   臣前啟,典牧種牛不供耕駕,至於老不穿鼻者,無益於用,而徒有吏士谷草之費,歲送任駕者甚少,尚復不調習,宜大出賣,以易谷及為賞直。   詔曰:「孳育之物,不宜減散。」事遂停寢。問主者,今典虞右典牧種產牛,大小相通,有四萬五千餘頭。苟不益世用,頭數雖多,其費日廣。古者匹馬丘牛,居則以耕,出則以戰,非如豬羊類也。今徒養宜用之牛,終為無用之費,甚失事宜。東南以水田為業,人無牛犢。今既壞陂,可分種牛三萬五千頭,以付二州將吏士庶,使及春耕。谷登之後,頭責三百斛。是為化無用之費,得運水次成谷七百萬斛,此又數年後之益也。加以百姓降丘宅土,將來公私之饒乃不可計。其所留好種萬頭,可即令右典牧都尉官屬養之。人多畜少,可並佃牧地,明其考課。此又三魏近甸,歲當復入數十萬斛谷,牛又皆當調習,動可駕用,皆今日之可全者也。」   預又言:   諸欲修水田者,皆以火耕水耨為便。非不爾也,然此事施於新田草萊,與百姓居相絕離者耳。往者東南草創人稀,故得火田之利。自頃戶口日增,而陂堨歲決,良田變生蒲葦,人居沮澤之際,水陸失宜,放牧絕種,樹木立枯,皆陂之害也。陂多則土薄水淺,潦不下潤。故每有水雨,輒復橫流,延及陸田。言者不思其故,因雲此土不可陸種。臣計漢之戶口,以驗今之陂處,皆陸業也。其或有舊陂舊堨,則堅完修固,非今所謂當為人害者也。臣前見尚書胡威啟宜壞陂,其言懇至。臣中者又見宋侯相應遵上便宜,求壞泗陂,徙運道。時下都督度支共處當,各據所見,不從遵言。臣案遵上事,運道東詣壽春,有舊渠,可不由泗陂。泗陂在遵地界壞地凡萬三千餘頃,傷敗成業。遵縣領應佃二千六百口,可謂至少,而猶患地狹,不足肆力,此皆水之為害也。當所共恤,而都督度支方復執異,非所見之難,直以不同害理也。人心所見既不同,利害之情又有異。軍家之與郡縣,士大夫之與百姓,其意莫有同者,此皆偏其利以忘其害者也。此理之所以未盡,而事之所以多患也。   臣又案,豫州界二度支所領佃者,州郡大軍雜士,凡用水田七千五百餘頃耳,計三年之儲,不過二萬餘頃。以常理言之,無為多積無用之水,況於今者水澇湓溢,大為災害。臣以為與其失當,寧瀉之不滀。宜發明詔,敕刺史二千石,其漢氏舊陂舊堨及山谷私家小陂,皆當修繕以積水。其諸魏氏以來所造立,及諸因雨決溢蒲葦馬腸陂之類,皆決瀝之。長吏二千石躬親勸功,諸食力之人並一時附功令,比及水凍,得粗枯涸,其所修功實之人皆以俾之。其舊陂堨溝渠當有所補塞者,皆尋求微跡,一如漢時故事,豫為部分列上,須冬,東南休兵交代,各留一月以佐之。夫川瀆有常流,地形有定體,漢氏居人眾多,猶以無患,今因其所患而宣寫之,跡古事以明近,大理顯然,可坐論而得。臣不勝愚意,竊謂最是今日之實益也。   朝廷從之。   及平吳之後,有司又奏:「詔書『王公以國為家,京城不宜復有田宅。今未暇作諸國邸,當使城中有往來處,近郊有芻稿之田』。今可限之,國王公侯,京城得有一宅之處。近郊田,大國田十五頃,次國十頃,小國七頃。城內無宅城外有者,皆聽留之。」   又制戶調之式:丁男之戶,歲輸絹三匹,綿三斤,女及次丁男為戶者半輸。其諸邊郡或三分之二,遠者三分之一。夷人輸賨布,戶一匹,遠者或一丈。男子一人占田七十畝,女子三十畝。其外丁男課田五十畝,丁女二十畝,次丁男半之,女則不課。男女年十六已上至六十為正丁,十五已下至十三、六十一已上至六十五為次丁,十二已下六十六已上為老小,不事。遠夷不課田者輸義米,戶三斛,遠者五斗,極遠者輸算錢,人二十八文。其官品第一至於第九,各以貴賤占田,品第一者佔五十頃,第二品四十五頃,第三品四十頃,第四品三十五頃,第五品三十頃,第六品二十五頃,第七品二十頃,第八品十五頃,第九品十頃。而又各以品之高卑廕其親屬,多者及九族,少者三世。宗室、國賓、先賢之後及士人子孫亦如之。而又得廕人以為衣食客及佃客,品第六已上得衣食客三人,第七第八品二人,第九品及舉輦、跡禽、前驅、由基、強弩、司馬、羽林郎、殿中冗從武賁、殿中武賁、持椎斧武騎武賁、持鈒冗從武賁、命中武賁武騎一人。其應有佃客者,官品第一第二者佃客無過五十戶,第三品十戶,第四品七戶,第五品五戶,第六品三戶,第七品二戶,第八品第九品一戶。   是時天下無事,賦稅平均,人鹹安其業而樂其事。及惠帝之後,政教陵夷,至於永嘉,喪亂彌甚。雍州以東,人多饑乏,更相鬻賣,奔迸流移,不可勝數。幽、並、司、冀、秦、雍六州大蝗,草木及牛馬毛皆盡。又大疾疫,兼以饑饉。百姓又為寇賊所殺,流屍滿河,白骨蔽野。劉曜之逼,朝廷議欲遷都倉垣。人多相食,饑疫總至,百官流亡者十八九。   元帝為晉王,課督農功,詔二千石長吏以入谷多少為殿最。其非宿衛要任,皆宜赴農,使軍各自佃作,即以為廩。太興元年,詔曰:「徐、揚二州土宜三麥,可督令戌a,投秋下種,至夏而熟,繼新故之交,於以周濟,所益甚大。昔漢遣輕車使者氾勝之督三輔種麥,而關中遂穰。勿令後晚。」其後頻年麥雖有旱蝗,而為益猶多。二年,三吳大饑,死者以百數,吳郡太守鄧攸輒開倉廩賑之。元帝時使黃門侍郎虞葩插B桓彝開倉廩振給,並省眾役。百官各上封事,後軍將軍應詹表曰:「夫一人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饑者。而軍興以來,征戰運漕,朝廷宗廟,百官用度,既已殷廣,下及工商流寓僮僕不親農桑而游食者,以十萬計。不思開立美利,而望國足人給,豈不難哉!古人言曰,饑寒並至,雖堯舜不能使野無寇盜;貧富並兼,雖皋陶不能使強不陵弱。故有國有家者,何嘗不務農重谷。近魏武皇帝用棗祗、韓浩之議,廣建屯田,又於征伐之中,分帶甲之士,隨宜開墾,故下不甚勞,而大功克舉也。間者流人奔東吳,東吳今儉,皆已還反。江西良田,曠廢未久,火耕水耨,為功差易。宜簡流人,興復農官,功勞報賞,皆如魏氏故事。一年中與百姓,二年分稅,三年計賦稅以使之,公私兼濟,則倉盈庾億,可計日而待也。」又曰:「昔高祖使蕭何鎮關中,光武令寇恂守河內,魏武委鍾繇以西事,故能使八表夷蕩,區內輯寧。今中州蕭條,未蒙疆理,此兆庶所以企望。壽春一方之會,去此不遠,宜選都督有文武經略者,遠以振河洛之形勢,近以為徐豫之籓鎮,綏集流散,使人有攸依,專委農功,令事有所局。趙充國農於金城,以平西零;諸葛亮耕於渭濱,規抗上國。今諸軍自不對敵,皆宜齊課。   鹹和五年,成帝始度百姓田,取十分之一,率畝稅米三升。六年,以海賊寇抄,運漕不繼,發王公以下余丁,各運米六斛。是後頻年水災旱蝗,田收不至。鹹康初,算度田稅米,空懸五十餘萬斛,尚書褚裒以下免官。穆帝之世,頻有大軍,糧運不繼,制王公以下十三戶共借一人,助度支運。昇平初,荀羨為北府都督,鎮下邳,起田於東陽之石鱉,公私利之。哀帝即位,乃減田租,畝收二升。孝武太元二年,除度田收租之制,王公以下口稅三斛,唯蠲在役之身。八年,又增稅米,口五石。至於末年,天下無事,時和年豐,百姓樂業,谷帛殷阜,幾乎家給人足矣。   漢錢舊用五銖,自王莽改革,百姓皆不便之。及公孫述僭號於蜀,童謠曰:「黃牛白腹,五銖當復。」好事者竊言,王莽稱黃,述欲繼之,故稱白帝。五銖漢貨,言漢當復並天下也。至光武中興,除莽貨泉。建武十六年,馬援又上書曰:「富國之本,在於食貨,宜如舊鑄五銖錢。」帝從之。於是復鑄五銖錢,天下以為便。及章帝時,谷帛價貴,縣官經用不足,朝廷憂之。尚書張林言:「今非但谷貴也,百物皆貴,此錢賤故爾。宜令天下悉以布帛為租,市買皆用之,封錢勿出,如此則錢少物皆賤矣。又,鹽者食之急也,縣官可自賣鹽,武帝時施行之,名曰均輸。」於是事下尚書通議。尚書硃暉議曰:「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少,食祿者不與百姓爭利。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以布帛為租,則吏多奸。官自賣鹽,與下爭利,非明王所宜行。」帝本以林言為是,得暉議,因發怒,遂用林言,少時復止。   桓帝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故致貧困,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孝廉劉陶上議曰:   臣伏讀鑄錢之詔,平輕重 之義,訪覃幽微,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 謬延逮及。   蓋以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人饑。是以先王觀象育物,敬授民時,使男不逋畝,女不下機,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國之所寶,百姓之至貴也。竊以比年已來,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柚空於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食,所患靡盬之事,豈謂錢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渴無所飲,饑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德,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牆之內也。蓋百姓可百年無貨,不可以一朝有饑,故食為至急也。   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或欲因緣行詐,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造鑄之端,於是乎生。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饑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   夫欲民財殷阜,要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陛下聖德,愍海內之憂戚,傷天下之艱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弊,此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列火之上。木水,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爛。願陛下寬鍥薄之禁,後冶鑄之議也。   帝竟不鑄錢。   及獻帝初平中,董卓乃更鑄小錢,由是貨輕而物貴,谷一斛至錢數百萬。至魏武為相,於是罷之,還用五銖。是時不鑄錢既久,貨本不多,又更無增益,故谷賤無已。及黃初二年,魏文帝罷五銖錢,使百姓以谷帛為市。至明帝世,錢廢谷用既久,人間巧偽漸多,競濕谷以要利,作薄絹以為市,雖處以嚴刑而不能禁也。司馬芝等舉朝大議,以為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今若更鑄五銖錢,則國豐刑省,於事為便。魏明帝乃更立五銖錢,至晉用之,不聞有所改創。孫權嘉禾五年,鑄大錢一當五百。赤烏元年,又鑄當千錢。故呂蒙定荊州,孫權賜錢一億。錢既太貴,但有空名,人間患之。權聞百姓不以為便,省息之,鑄為器物,官勿復出也。私家有者,並以輸藏,平卑其直,勿有所枉。   晉自中原喪亂,元帝過江,用孫氏舊錢,輕重雜行,大者謂之比輪,中者謂之四文。吳興沈充又鑄小錢,謂之沈郎錢。錢既不多,由是稍貴。孝武太元三年,詔曰:「錢,國之重寶,小人貪利,銷壞無已,監司當以為意。廣州夷人寶貴銅鼓,而州境素不出銅,聞官私賈人皆於此下貪比輪錢斤兩差重,以入廣州,貨與夷人,鑄敗作鼓。其重為禁制,得者科罪。」安帝元興中,桓玄輔政,立議欲廢錢用谷帛。孔琳之議曰:   《洪範》八政,貨為食次,豈不以交易所資,為用之至要者乎!若使百姓用力於為錢,則是妨為生之業,禁之可也。今農自務谷,工自務器,各隸其業,何嘗致勤於錢。故聖王制無用之貨,以通有用之財,既無毀敗之費,又省難運之苦,此錢所以嗣功龜貝,歷代不廢者也。谷帛為寶,本充衣食,分以為貨,則致損甚多。又勞毀於商販之手,秏棄於割截之用,此之為弊,著自於曩。故鍾繇曰,巧偽之人,競濕谷以要利,制薄絹以充資。魏世制以嚴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馬芝以為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錢之不用,由於兵亂積久,自致於廢,有由而然,漢末是也。今既用而廢之,則百姓頓亡其利。今括囊天下之谷,以周天下之食,或倉廩充溢,或糧靡並儲,以相資通,則貧者仰富。致富之道,實假於錢,一朝斷之,便為棄物。是有錢無糧之人,皆坐而饑困,以此斷之,又立弊也。   且據今用錢之處,不以為貧,用谷之處,不以為富。又人習來久,革之必惑。語曰,利不百,不易業,況又錢便於谷邪!魏明帝時錢廢,谷用既久,不以便於人,乃舉朝大議。精才達政之士莫不以宜復用錢,下無異情,朝無異論。彼尚捨谷帛而用錢,足以明谷帛之弊著於已誡也。   世或謂魏氏不用錢久,積累巨萬,故欲行之,利公富國,斯殆不然。晉文後舅犯之謀,而先成季之信,以為雖有一時之勳,不如萬世之益。於時名賢在列,君子盈朝,大謀天下之利害,將定經國之要術。若谷實便錢,義不昧當時之近利,而廢永用之通業,斷可知矣。斯實由困而思革,改而更張耳。近孝武之末,天下無事,時和年豐,百姓樂業,谷帛殷阜,幾乎家給人足,驗之實事,錢又不妨人也。   頃兵革屢興,荒饉薦及,饑寒未振,實此之由。公既援而拯之,大革視聽,弘敦本之教,明廣農之科,敬授人時,各從其業,遊蕩知反,務末自休,同以南畝競力,野無遺壤矣。於此以往,將昇平必至,何衣食之足恤!愚謂救弊之術,無取於廢錢。   朝議多同琳之,故玄議不行。 ************志第十七         五行上   夫帝王者,配德天地,葉契陰陽,發號施令,動關幽顯,休咎之征,隨感而作,故《書》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昔伏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賜《洛書》,法而陳之,《洪範》是也。聖人行其道,寶其真,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三五已降,各有司存。爰及殷之箕子,在父師之位,典斯大范。周既克殷,以箕子歸,武王虛己而問焉。箕子對以禹所得《雒書》,授之以垂訓。然則《河圖》、《雒書》相為經緯,八卦、九章更為表裡。殷道絕,文王演《周易》;周道弊,孔子述《春秋》。奉乾坤之陰陽,郊洪範之休咎,天人之道粲然著矣。   漢興,承秦滅學之後,文帝時,虙生創紀《大傳》,其言五行庶征備矣。後景武之際,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陰陽,為儒者之宗。宣元之間,劉向治《谷梁春秋》,數其禍福,傳以《洪範》,與仲舒多所不同。至向子歆治《左氏傳》,其言《春秋》及五行,又甚乖異。班固據《大傳》,采仲舒、劉向、劉歆著《五行志》,而傳載眭孟、夏侯勝、京房、谷永、李尋之徒所陳行事,訖於王莽,博通祥變,以傳《春秋》。   綜而為言,凡有三術。其一曰,君治以道,臣輔克忠,萬物鹹遂其性,則和氣應,休征效,國以安。二曰,君違其道,小人在位,眾庶失常,則乖氣應,咎徵效,國以亡。三曰,人君大臣見災異,退而自省,責躬修德,共禦補過,則消禍而福至。此其大略也。輒舉斯例,錯綜時變,婉而成章,有足觀者。及司馬彪纂光武之後以究漢事,災眚之說不越前規。今采黃初以降言祥異者,著於此篇。   《經》曰:「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   《傳》曰:「田獵不宿,飲食不享,出入不節,奪農時及有奸謀,則木不曲直。」   說曰:木,東方也。於《易》,地上之木為《觀》。於王事,威儀容貌亦可觀者也。故行步有佩玉之度,登車有和鸞之節,三驅之制,飲食有享獻之禮;出入有名,使人以時,務在勸農桑,謀在安百姓,如此,則木得其性矣。若乃田獵馳騁,不反宮室;飲食沈湎,不顧法度;妄興徭役,以奪農時;作為奸詐,以傷人財,則木失其性矣。蓋工匠之為輪矢者多傷敗,及木為變怪,是為不曲直。   魏文帝黃初六年正月,雨,木冰。案劉歆說,上陽施不下通,下陰施不上達,故雨,而木為之冰,氛氣寒,木不曲直也。劉向曰,冰者陰之盛,木者少陽,貴臣卿大夫象也。此人將有害,則陰氣脅木,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是年六月,利成郡兵蔡方等殺太守徐質,據郡反。太守,古之諸侯,貴臣有害之應也。一說以木冰為木介,介者甲兵之象。是歲,既討蔡方,又八月天子自將以舟師征吳,戍卒十餘萬,連旌數百里,臨江觀兵,又屬常雨也。   元帝太興三年二月辛未,雨,木冰。後二年,周顗等遇害,是陽施不下通也。   穆帝永和八年正月乙巳,雨,木冰。是年殷浩北伐,明年軍敗,十年廢黜。又曰,荀羨、殷浩北伐,桓溫入關之象也。   孝武帝太元十四年十二月乙巳,雨,木冰。明年二月王恭為北籓,八月庾楷為西籓,九月王國寶為中書令,尋加領軍將軍,十七年殷仲堪為荊州,雖邪正異規,而終同夷滅,是其應也。   吳孫亮建興二年,諸葛恪征淮南,後所坐聽事棟中折。恪妄興征役,奪農時,作邪謀,傷國財力,故木失其性致毀折也。及旋師而誅滅,於《周易》又為「棟撓之凶」也。   武帝太康五年五月,宣帝廟地陷,樑折。八年正月,太廟殿又陷,改作廟,築基及泉。其年九月,遂更營新廟,遠致名材,雜以銅柱,陳勰為匠,作者六萬人。至十年四月乃成,十一月庚寅梁又折。天戒若曰,地陷者分離之象,樑折者木不曲直也。明年帝崩,而王室遂亂。   惠帝太安二年,成都王穎使陸機率眾向京都,擊長沙王乂,及軍始引而牙竿折,俄而戰敗,機被誅,穎遂奔潰,卒賜死。此奸謀之罰,木不曲直也。   元帝太興四年,王敦在武昌,鈴下儀仗生華如蓮華,五六日而萎落。此木失其性。干寶以為狂華生枯木,又在鈴閣之間,言威儀之富,榮華之盛,皆如狂華之發,不可久也。其後王敦終以逆命加戮其屍。一說亦華孽也,於《周易》為「枯楊生華」。   桓玄始篡,龍旂竿折。時玄田獵無度,飲食奢恣,土木妨農,又多奸謀,故木失其性。天戒若曰,旂所以掛三辰,章著明也,旂竿之折,高明去矣。玄果敗。   《傳》:「棄法津,逐功臣,殺太子,以妾為妻,則火不炎上。」   說曰:火,南方,揚光輝為明者也。其於王者,南面向明而治。《書》云:「知人則哲,能官人。」故堯舜舉群賢而命之朝,遠四佞而放諸野。孔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訴,不行焉,可謂明矣。」賢佞分別,官人有序,帥由舊章,敬重功勳,殊別嫡庶,如此則火得其性矣。若乃信道不篤,或耀虛偽,讒夫昌,邪勝正,則火失其性矣。自上而降,及濫炎妄起,焚宗廟,燒宮館,雖興師眾,不能救也,是為火不炎上。   魏明帝太和五年五月,清商殿災。初,帝為平原王,納河南虞氏為妃。及即位,不以為後,更立典虞車工卒毛嘉女為後。後本仄微,非所宜升,以妾為妻之罰也。   青龍元年六月,洛陽宮鞠室災。二年四月,崇華殿災,延於南閣,繕復之。至三年七月,此殿又災。帝問高堂隆:「此何咎也?於禮寧有祈禳之義乎?」對曰:「夫災變之發,皆所以明教誡也,惟率禮修德可以勝之。《易傳》曰:『上不儉,下不節,孽火燒其室。』又曰:『君高其台,天火為災。』此人君苟飾宮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應之以旱,火從高殿起也。案《舊占》曰:『災火之發,皆以台榭宮室為誡。』今宜罷散作役,務從節約,清掃所災之處,不敢於此有所營造,萐莆嘉禾必生此地,以報陛下虔恭之德。」帝不從。遂復崇華殿,改曰九龍。以郡國前後言龍見者九,故以為名。多棄法度,疲眾逞欲,以妾為妻之應也。   吳孫亮建興元年十二月,武昌端門災,改作,端門又災。內殿門者,號令所出;殿者,聽政之所。是時諸葛恪執政,而矜慢放肆,孫峻總禁旅,而險害終著。武昌,孫氏尊號所始。天戒若曰,宜除其貴要之首者,恪果喪眾殄人,峻授政於綝,綝廢亮也。或曰,孫權毀撤武昌以增太初宮,諸葛恪有遷都意,更起門殿,事非時宜,故見災也。京房《易傳》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燒宮。」   太平元年二月朔,建鄴火,人之火也。是秋,孫綝始執政,矯以亮詔殺呂據、滕胤。明年,又輒殺硃異。棄法律逐功臣之罰也。   孫休永安五年二月,城西門北樓災。六年十月,石頭小城火,燒西南百八十丈。是時嬖人張布專擅國勢,多行無禮,而韋昭、盛沖終斥不用,兼遣察戰等為內史,驚擾州郡,致使交\止反亂,是其咎也。   孫皓建衡二年三月,大火,燒萬餘家,死者七百人。案《春秋》齊大災,劉向以為桓公好內,聽女口,妻妾數更之罰也。時皓制令詭暴,蕩棄法度,勞臣名士,誅斥甚眾,後宮萬餘,女謁數行,其中隆寵佩皇后璽綬者又多矣,故有大火。   武帝太康八年三月乙丑,震災西閣楚王所止坊及臨商觀窗。十年四月癸丑,崇賢殿災。十一月庚辰,含章鞠室、修成堂前廡、景坊東屋、暉章殿南閣火。時有上書曰:「漢王氏五侯,兄弟迭任,今楊氏三公,並在大位,故天變屢見,竊為陛下憂之。」由是楊珧求退。是時帝納馮紞之間,廢張華之功,聽楊駿之讒,離衛瓘之寵,此逐功臣之罰也。明年,宮車宴駕。其後楚王承竊發之旨,戮害二公,身亦不免。震災其坊,又天意乎。   惠帝元康五年閏月庚寅,武庫火。張華疑有亂,先命固守,然後救火。是以累代異寶,王莽頭,孔子屐,漢高祖斷白蛇劍及二百八萬器械,一時蕩盡。是後愍懷太子見殺之罰也。天戒若曰,夫設險擊柝,所以固其國,儲積戒器,所以戒不虞。今塚嗣將傾,社稷將泯,禁兵無所復施,皇旅又將誰衛。帝后不悟,終喪四海,是其應也。張華、閻纂皆曰,武庫火而氐羌反,太子見廢,則四海可知。」   八年十一月,高原陵火。是時賈後凶恣,賈謐擅朝,惡積罪稔,宜見誅絕。天戒若曰,臣妾之不可者,雖親貴莫比,猶宜忍而誅之,如吾燔高原陵也。帝既眊弱,而張華又不納裴頠、劉卞之謀,故後遂與謐殺太子也。干寶以為「高原陵火,太子廢之應。漢武帝世,高園便殿火,董仲舒對與此占同」。   永康元年,帝納皇后羊氏,後將入宮,衣中忽有火,眾鹹怪之。永興元年,成都王遂廢後,處之金墉城。是後還立,立而復廢者四。又詔賜死,荀籓表全之。雖來還在位,然憂逼折辱,終古未聞。此孽火之應也。   永興二年七月甲午,尚書諸曹火起,延崇禮闥及閣道。夫百揆王化之本,王者棄法津之應也。後清河王覃入嗣,不終於位,又殺太子之罰也。   孝懷帝永嘉四年十一月,襄陽火,燒死者三千餘人。是時王如自號大將軍、司雍二州牧,眾四五萬,攻略郡縣。此下陵上,陽失其節之應也。   元帝太興中,王敦鎮武昌,武昌災,火起,興眾救之,救於此而發於彼,東西南北數十處俱應,數日不絕。舊說所謂「濫炎妄起,雖興師眾,不能救之」之謂也。干寶以為「此臣而君行,亢陽失節,是為王敦陵上,有無君之心,故災也。」   永昌二年正月癸巳,京師大火。三月,饒安、東光、安陵三縣火,燒七千餘家,死者萬五千人。   明帝太寧元年正月,京都火。是時王敦威侮朝廷,多行無禮,內外臣下鹹懷怨毒,極陰生陽也。   成帝鹹和二年五月,京師火。   康帝建元元年七月庚申,吳郡災。   穆帝永和五年六月,震災石季龍太武殿及兩廟端門。震災月餘乃滅,金石皆盡。其後季龍死,大亂,遂滅亡。   海西公太和中,郗愔為會稽太守。六月大旱災,火燒數千家。延及山陰倉米數百萬斛,炎煙蔽天,不可撲滅。此亦桓溫強盛,將廢海西,極陰生陽之應也。   孝武帝寧康元年三月,京師風火大起。是時桓溫入朝,志在陵上,少主踐位,人懷憂恐,此與太寧火事同。   太元十年正月,國子學生因風放火,焚房百餘間。是後考課不厲,賞黜無章。蓋有育才之名,而無收賢之實,此不哲之罰先兆也。   十三年十二月乙未,延賢堂災。是月丙申,螽斯則百堂及客館、驃騎府庫皆災。於時朝多弊政,衰陵日兆,不哲之罰,皆有象類。主相不悟,終至亂亡。會稽王道子寵幸尼及姏母,各樹用其親戚,乃至出入宮掖,禮見人主。天戒若曰,登延賢堂及客館者多非其人,故災之也。又,孝武帝更不立皇后,寵幸微賤張夫人,夫人驕妒,皇子不繁,乖「螽斯則百」之道,故災其殿焉。道子復賞賜不節,故府庫被災,斯亦其罰也。   安帝隆安二年三月,龍舟二乘災,是水沴火也。其後桓玄篡位,帝乃播越。天戒若曰,王者流遷,不復御龍舟,故災之耳。   元興元年八月庚子,尚書下捨曹火。時桓玄遙錄尚書,故天火,示不復居也。   三年,盧循攻略廣州,刺史吳隱之閉城固守。其十月壬戌夜,火起。時百姓避寇盈滿城內,隱之懼有應賊者,但務嚴兵,不先救火。由是府捨焚蕩,燒死者萬餘人,因遂散潰,悉為賊擒。   義熙四年七月丁酉,尚書殿中吏部曹火。九年,京都大火,燒數千家。十一年,京都所在大行火災,吳界尤甚。火防甚峻,猶自不絕。王弘時為吳郡,晝在聽事,見天上有一赤物下,狀如信幡,遙集路南人家屋上,火即大發。弘知天為之災,故不罪火主。此帝室衰微之應也。   《傳》曰:「修宮室,飾台榭,內淫亂,犯親戚,侮兄弟,則稼穡不成。」   說曰:土,中央,生萬物者也。其於王者,為內事,宮室、夫婦、親屬,亦相生者也。古者天子諸侯,宮廟大小高卑有制,後夫人媵妾多少有度,九族親疏長幼有序。孔子曰:「禮,與其奢也,寧儉。」故禹卑宮室,文王刑於寡妻,此聖人之所以昭教化也。如此,則土得其性矣。若乃奢淫驕慢,則土失其性。亡水旱之災而草木百谷不熟,是為稼穡不成。   吳孫皓時,常歲無水旱,苗稼豐美而實不成,百姓以饑,闔境皆然,連歲不已。吳人以為傷露,非也。案劉向《春秋說》曰「水旱當書,不書水旱而曰大無麥禾者,土氣不養,稼穡不成」,此其義也。皓初遷都武昌,尋還建鄴,又起新館,綴飾珠玉,壯麗過甚,破壞諸營,增廣苑囿,犯暑妨農,官私疲怠。《月令》,季夏不可以興土功,   皓皆冒之。此修宮室飾台榭之罰也。   元帝太興二年,吳郡、吳興、東陽無麥禾,大饑。   成帝鹹和五年,無麥禾,天下大饑。   穆帝永和十年,三麥不登。十二年,大無麥。   孝武太元六年,無麥禾,天下大饑。   安帝元興元年,無麥禾,天下大饑。   《傳》曰:「好戰攻,輕百姓,飾城郭,侵邊境,則金不從革。」   說曰:金,西方,萬物既成,殺氣之始也。故立秋而鷹隼擊,秋分而微霜降。其於王事,出軍行師,把旄杖鉞,誓士眾,抗威武,所以征叛逆,止暴亂也。《詩》云:「有虔執鉞,如火烈烈。」又曰:「載戢干戈,載橐弓矢。」動靜應宜,說以犯難,人忘其死,金得其性矣。若乃貪慾恣睢,務立威勝,不重人命,則金失其性。蓋工冶鑄金鐵,冰滯涸堅,不成者眾,乃為變怪,是為金不從革。   魏時張掖石瑞,雖是晉之符命,而於魏為妖。好攻戰,輕百姓,飾城郭,侵邊境,魏氏三祖皆有其事。石圖發於非常之文,此不從革之異也。晉定大業,多斃曹氏,石瑞文「大討曹」之應也。案劉歆以《春秋》石言於晉,為金石同類也,是為金不從革,失其性也,劉向以為石白色為主,屬白祥。   魏明帝青龍中,盛修宮室,西取長安金狄,承露槃折,聲聞數十里,金狄泣,於是因留霸城。此金失其性而為異也。   吳時,歷陽縣有巖穿,似印,鹹云「石印封發,天下太平」。孫皓天璽元年,印發。又,陽羨山有石穴,長十餘丈。皓初修武昌宮,有遷都之意。是時武昌為離宮。班固云「離宮與城郭同占」,飾城郭之謂也。其寶鼎三年後,皓出東關,遣丁奉至合肥,建衡三年皓又大舉出華里,侵邊境之謂也。故令金失其性,卒面縛而吳亡。   惠帝元康三年閏二月,殿前六鍾皆出涕,五刻止。前年賈後殺楊太后於金墉城,而賈後為惡不止,故鍾出涕,猶傷之也。   永興元年,成都伐長沙,每夜戈戟鋒有火光如懸燭。此輕人命,好攻戰,金失其性而為光變也。天戒若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成都不悟,終以敗亡。   懷帝永嘉元年,項縣有魏豫州刺史賈逵石碑,生金可采,此金不從革而為變也。五月,汲桑作亂,群寇飆起。   清河王覃為世子時,所佩金鈴忽生起如粟者,康王母疑不祥,毀棄之。及後為惠帝太子,不終於位,卒為司馬越所殺。   愍帝建興五年,石言於平陽。是時帝蒙塵亦在平陽,故有非言之物而言,妖之大者。俄而帝為逆胡所弒。   元帝永昌元年,甘卓將襲王敦,既而中止。及還,家多變怪,照鏡不見其頭。此金失其性而為妖也。尋為敦所襲,遂夷滅。   石季龍時,鄴城鳳陽門上金鳳皇二頭飛入漳河。   海西太和中,會稽山陰縣起倉,鑿地得兩大船,滿中錢,錢皆輪文大形。時日向暮,鑿者馳以告官,官夜遣防守甚嚴。至明旦,失錢所在,惟有船存。視其狀,悉有錢處。   安帝義熙初,東陽太守殷仲文照鏡不見其頭,尋亦誅翦,占與甘卓同也。   《傳》曰:「簡宗廟,不禱祠,廢祭祀,逆天時,則水不潤下。」   說曰:水,北方,終藏萬物者也。其於人道,命終而形藏,精神放越。聖人為之宗廟,以收魂氣,春秋祭祀,以終孝道。王者即位,必郊祀天地,禱祈神祇,望秩山川,懷柔百神,亡不宗事。慎其齋戒,致其嚴敬,是故鬼神歆饗,多獲福助。此聖王所以順事陰氣,和神人也。及至發號施令,亦奉天時。十二月鹹得其氣,則陰陽調而終始成。如此,則水得其性矣。若乃不敬鬼神,政令逆時,水失其性。霧水暴出,百川逆溢,壞鄉邑,溺人民,及淫雨傷稼穡,是為水不潤下。   京房《易傳》曰:「顓事者加,誅罰絕理,厥災水。其水也,雨,殺人,以隕霜,大風天黃。饑而不損,茲謂泰,厥大水,水殺人。避遏有德,茲謂狂,厥水,水流殺人也。已水則地生蟲。歸獄不解,茲謂追非,厥水寒,殺人。追誅不解,茲謂不理,厥水五穀不收。大敗不解,茲謂皆陰,厥水流入國邑,隕霜殺谷。」董仲舒曰:「交兵結仇,伏屍流血,百姓愁怨,陰氣盛,故大水也。」   魏文帝黃初四年六月,大雨霖,伊洛溢,至津陽城門,漂數千家,殺人。初,帝即位,自鄴遷洛,營造宮室,而不起宗廟。太祖神主猶在鄴,嘗於建始殿饗祭如家人禮,終黃初不復還鄴。又郊社神祇,未有定位。此簡宗廟廢祭祀之罰也。   吳孫權赤烏八年夏,茶陵縣鴻水溢出,漂二百餘家。十三年秋,丹陽、故鄣等縣又鴻水溢出。案權稱帝三十年,竟不於建鄴創七廟。惟父堅一廟遠在長沙,而郊祀禮闕。嘉禾初,群臣奏宜郊祀,又不許。末年雖一南郊,而北郊遂無聞焉。吳楚之望亦不見秩,反祀羅陽妖神,以求福助。天戒若曰,權簡宗廟,不禱祠,廢祭祀,故示此罰,欲其感悟也。   太元元年,吳又有大風湧水之異。是冬,權南郊,宜是鑒咎徵乎!還而寢疾,明年四月薨。一曰,權時信納譖訴,雖陸遜勳重,子和儲貳,猶不得其終,與漢安帝聽讒免楊震、廢太子同事也。且赤烏中無年不用兵,百姓愁怨。八年秋,將軍馬茂等又圖逆。   魏明帝景初元年九月,淫雨,冀、兗、徐、豫四州水出,沒溺殺人,漂失財產。帝自初即位,便淫奢極欲,多佔幼女,或奪士妻,崇飾宮室,妨害農戰,觸情恣欲,至是彌甚,號令逆時,饑不損役。此水不潤下之應也。吳孫亮五鳳元年夏,大水。亮即位四年,乃立權廟。又終吳世不上祖宗之號,不修嚴父之禮,昭穆之數有闕。亮及休、皓又並廢二郊,不秩群神。此簡宗廟不祭祀之罰也。又,是時孫峻專政,陰勝陽之應乎!   孫休永安四年五月,大雨,水泉湧溢。昔歲作浦裡塘,功費無數,而田不可成,士卒死叛,或自賊殺,百姓愁怨,陰氣盛也。休又專任張布,退盛沖等,吳人賊之應也。五年八月壬午,大雨震電,水泉湧溢。   武帝泰始四年九月,青、徐、兗、豫四州大水。七年六月,大雨霖,河、洛、伊、沁皆溢,殺二百餘人。自帝即尊位,不加三後祖宗之號。泰始二年又除明堂南郊五帝座,同稱昊天上帝,一位而已。又省先後配地之祀。此簡宗廟廢祭祀之罰也。   咸寧元年九月,徐州大水。二年七月癸亥,河南、魏郡暴水,殺百餘人。閏月,荊州郡國五大水,流四千餘家。去年采擇良家子女,露面入殿,帝親簡閱,務在姿色,不訪德行,有蔽匿者以不敬論,搢紳愁怨,天下非之,陰盛之應也。   三年六月,益、梁二州郡國八暴水,殺三百餘人。七月,荊州大水。九月,始平郡大水。十月,青、徐、兗、豫、荊、益、梁七州又大水。是時賈充等用事專恣,而正人疏外者多,陰氣盛也。   四年七月,司、冀、兗、豫、荊、揚郡國二十大水,傷秋稼,壞屋室,有死者。   太康二年六月,泰山、江夏大水,泰山流三百家,殺六十餘人,江夏亦殺人。時平吳後,王浚為元功而詆劾妄加,荀、賈為無謀而並蒙重賞,收吳姬五千,納之後宮,此其應也。   四年七月,兗州大水。十二月,河南及荊、揚六州大水。五年九月,郡國四大水,又隕霜。是月,南安等五郡大水。六年四月,郡國十大水,壞廬舍。七年九月,郡國八大水。八月六月,郡國八大水。   惠帝元康二年,有水災。五年五月,穎川、淮南大水。六月,城陽、東莞大水,殺人,荊、揚、徐、兗、豫五州又水。是時帝即位已五載,猶未郊祀,其蒸嘗亦多不親行事。此簡宗廟廢祭祀之罰。   六年五月,刑、揚二州大水。是時賈後亂朝,寵樹賈、郭,女主專政,陰氣盛之應也。   八年五月,金墉城井溢。《漢志》,成帝時有此妖,後王莽僭逆。今有此妖,趙王倫篡位,倫廢帝於此城,井溢所在,其天意也。九月,荊、揚、徐、冀、豫五州大水。是時賈後暴戾滋甚,韓謐驕猜彌扇,卒害太子,旋以禍滅。九年四月,宮中井水沸溢。   永寧元年七月,南陽、東海大水。是時齊王冏專政,陰盛之應也。   太安元年七月,兗、豫、徐、冀四州水。時將相力政,無尊主心,陰盛故也。   孝懷帝永嘉四年四月,江東大水。時王導等潛懷翼戴之計,陰氣盛也。   元帝太興三年六月,大水。是時王敦內懷不臣,傲很陵上,此陰氣盛也。四年七月,又大水。   永昌二年五月,荊州及丹陽、宣城、吳興、壽春大水。   明帝太寧元年五月,丹陽、宣城、吳興、壽春大水。是時王敦威權震主,陰氣盛故也。   成帝鹹和元年五月,大水。是時嗣主幼沖,母后稱制,庾亮以元舅決事禁中,陰勝陽故也。   二年五月戊子,京都大水。是冬,以蘇峻稱兵,都邑塗地。   四年七月,丹陽、宣城、吳興、會稽大水。是冬,郭默作亂,荊豫共討之,半歲乃定,兵役之應也。   七年五月,大水。是時帝未親機務,政在大臣,陰勝陽也。   鹹康元年八月,長沙、武陵大水。   穆帝永和四年五月,大水。五年五月,大水。六年五月,又大水。時幼主沖弱,母后臨朝,又將相大臣各執權政,與鹹和初同事也。   七年七月甲辰夜,濤水入石頭,死者數百人。是時殷浩以私忿廢蔡謨,遐邇非之。又幼主在上而殷桓交惡,選徒聚甲,各崇私權,陰勝陽之應也。一說,濤水入石頭,以為兵占。是後殷浩、桓溫、謝尚、荀羨連年征伐,百姓愁怨也。   昇平二年五月,大水。五年四月,又大水。是時桓溫權制朝廷,專征伐,陰勝陽也。   海西太和六年六月,京師大水,平地數尺,浸及太廟。硃雀大航纜斷,三艘流入大江。丹陽、晉陵、吳郡、吳興、臨海五郡又大水,稻稼蕩沒,黎庶饑饉。初,四年桓溫北伐敗績,十喪其九,五年又征淮南,逾歲乃克,百姓愁怨之應也。   簡文帝鹹安元年十二月壬午,濤水入石頭。明年,妖賊盧竦率其屬數百人入殿,略取武庫三庫甲仗,游擊將軍毛安之討滅之,兵興、陰盛之應也。   孝武帝太元三年六月,大水。是時帝幼弱,政在將相。五年五月,大水。六年六月,揚、荊、江三州大水。八年三月,始興、南康、廬陵大水,平地五丈。十年五月,大水。自八年破苻堅後,有事中州,役無寧歲,愁怨之應也。   十三年十二月,濤水入石頭,毀大航,殺人。明年,慕容氏寇擾司兗,鎮戍西北,疲於奔命,愁怨之應也。   十五年七月,沔中諸郡及兗州大水。是時緣河紛爭,征戍勤瘁之應也。   十七年六月甲寅,濤水入石頭,毀大航,漂船舫,有死者。京口西浦亦濤入殺人。永嘉郡潮水湧起,近海四縣人多死。後四年帝崩,而王恭再攻京師,京師亦發眾以御之,兵彼頻興,百姓愁怨之應也。   十八年六月己亥,始興、南康、廬陵大水,深五丈。十九年七月,荊徐大水,傷秋稼。二十年六月,荊徐又大水。二十一年五月癸卯,大水。是時政事多弊,兆庶非之。   安帝隆安三年五月,荊州大水,平地三丈。去年殷仲堪舉兵向京師,是年春又殺郗恢,陰盛作威之應也。仲堪尋亦敗亡。   五年五月,大水。是時會稽王世子元顯作威陵上,又桓玄擅西夏,孫恩亂東國,陰勝陽之應也。   元興二年十二月,桓玄篡位。其明年二月庚寅夜,濤水入石頭。商旅方舟萬計,漂敗流斷,骸胔相望。江左雖頻有濤變,未有若斯之甚。三月,義軍克京都,玄敗走,遂夷滅之。   三年二月己丑朔夜,濤水入石頭,漂沒殺人,大航流敗。   義熙元年十二月己未,濤水入石頭。二年十二月己未夜,濤水入石頭。明年,駱球父環潛結桓胤、殷仲文等謀作亂,劉稚亦謀反,凡所誅滅數十家。   三年五月丙午,大水。四年十二月戊寅,濤水入石頭。明年,王旅北討。   六年五月丁巳,大水。乙丑,盧循至蔡洲。   八年六月,大水。九年五月辛巳,大水。十年五月丁丑,大水。戊寅,西明門地穿,湧水出,毀門扇及限,亦水沴土也。七月乙丑,淮北風災,大水殺人。十一年七月丙戌,大水,淹漬太廟,百官赴救。明年,王旅北討關河。   《經》曰:「敬用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恭作肅,從作乂,明作哲,聰作謀,睿作聖。休徵:曰肅,時雨若;乂,時晹若;哲,時燠若;謀,時寒若;聖,時風若。咎徵:曰狂,恆雨若;僭,恆晹若;豫,恆燠若;急,恆寒若;{雨瞀},恆風若。」   《傳》曰:「貌之不恭,是謂不肅,厥咎狂,厥罰恆雨,厥極惡。時則有服妖,時則有龜孽,時則有雞禍,時則有下體生上之痾,時則有青眚青祥。惟金沴木。」   說曰:凡草木之類謂之妖。妖猶夭胎,言尚微也。蟲豸之類謂之孽。孽則芽孽矣。及六畜,謂之禍,言其著也。及人,謂之痾。痾,病貌也,言浸深也。甚則有異物生,謂之眚;自外來,謂之祥。祥,猶禎也。氣相傷,謂之沴。沴猶臨蒞,不和意也。每一事云「時則」以絕之,言非必俱至,或有或亡,或在前或在後。孝武時,夏侯始昌通《五經》,善推《五行傳》,以傳族子夏侯勝,下及許商,皆以教所賢弟子。其傳與劉向同,惟劉歆傳獨異。   貌之不恭,是謂不肅。肅,敬也。內曰恭,外曰敬。人君行己,體貌不恭,怠慢驕蹇,則不能敬萬事,失則狂易,故其咎狂也。上慢下暴,則陰氣勝,故其罰常雨也。水傷百谷,衣食不足,則奸宄並作,故其極惡也。   一曰,人多被刑,或形貌醜惡,亦是也。風俗狂慢,變節易度,則為剽輕奇怪之服,故有服妖。水類動,故有龜孽。於《易》,《巽》為雞。雞有冠、距,文武之貌。而不為威,貌氣毀,故有雞禍。一曰,水歲多雞死及為怪,亦是也。上失威儀,則有強臣害君上者,故有下體生於上之痾。木色青,故有青眚青祥。凡貌傷者病木氣,木氣病則金沴之,沖氣相通也。於《易》,《震》在東方,為春為木;《兌》在西方,為秋為金;《離》在南方,為夏為火;《坎》在北方,為冬為水。春與秋日夜分,寒暑平,是以金木之氣易以相變,故貌傷則致秋陰常雨,言傷則致春陽常旱也。至於冬夏,日夜相反,寒暑殊絕,水火之氣不得相並,故視傷常燠、聽傷常寒者,其氣然也。逆之,其極曰惡;順之,其福曰攸好德。劉歆《貌傳》曰有鱗蟲之孽,羊禍,鼻痾。說以為於天文東方辰為龍星,故為鱗蟲。於《易》,《兌》為羊,木為金所病,故致羊禍,與常雨同應。此說非是。春與秋氣陰陽相敵,木病金盛,故能相並,惟此一事耳。禍與妖痾祥眚同類,不得獨異。   魏尚書鄧颺揚行步馳縱,筋不束體,坐起傾倚,若無手足,此貌之不恭也。管輅謂之鬼躁。鬼躁者,凶終之征,後卒誅也。   惠帝元康中,貴遊子弟相與為散發裸身之飲,對弄婢妾,逆之者傷好,非之者負譏,希世之士恥不與焉。蓋貌之不恭,胡狄侵中國之萌也。其後遂有五胡之亂,此又失在狂也。   元康中,賈謐親貴,數入二宮,與儲君遊戲,無降下心。又嘗因弈棋爭道,成都王穎厲色曰:「皇太子國之儲貳,賈謐何敢無禮!」謐猶不悛,故及於禍,貌不恭之罰也。   齊王冏既誅趙王倫,因留輔政,坐拜百官,符敕台府,淫JT專驕,不一朝覲,此狂恣不肅之咎也。天下莫不高其功而慮其亡也,冏終弗改,遂致夷滅。   司馬道子於府園內列肆,使姬人酤鬻,身自貿易。干寶以為貴者失位,降在皁隸之象也。俄而道子見廢,以庶人終,此貌不恭之應也。   安帝義熙七年,將拜授劉毅世子,毅以王命之重,當設饗宴,親請吏佐臨視。至拜日,國僚不重白,默拜於廄中。王人將反命,毅方知之,大以為恨,免郎中令劉敬叔官。天戒若曰,此惰略嘉禮不肅之妖也。其後毅遂被殺焉。   庶征恆雨,劉歆以為《春秋》大雨,劉向以為大水。   魏明帝太和元年秋,數大雨,多暴卒,雷電非常,至殺鳥雀。案楊阜上疏,此恆雨之罰也。時天子居喪不哀,出入弋獵無度,奢侈繁興,奪農時,故水失其性而恆雨為罰。   太和四年八月,大雨霖三十餘日,伊、洛、河、漢皆溢,歲以凶饑。   吳孫亮太平二年二月甲寅,大雨,震電。乙卯,雪,大寒。案劉歆說,此時當雨而不當大,大雨,恆雨之罰也。於始震電之,明日而雪,大寒,又常寒之罰也。劉向以為既已雷電,則雪不當復降,皆失時之異也。天戒若曰,為君失時,賊臣將起。先震電而後雪者,陰見間隙,起而勝陽,逆弒之禍將成也。亮不悟,尋見廢。此與《春秋》魯隱同。   武帝泰始六年六月,大雨霖。甲辰,河、洛、伊、沁水同時並溢,流四千九百餘家,殺二百餘人,沒秋稼千三百六十餘頃。   太康五年七月,任城、梁國暴雨,害豆麥。九月,南安郡霖雨暴雪,樹木摧折,害秋稼。是秋,魏郡西平郡九縣、淮南、平原霖雨暴水,霜傷秋稼。   惠帝永寧元年十月、義陽、南陽、東海霖雨,淹害秋麥。   元帝太興三年,春雨至於夏。是時王敦執權,不恭之罰也。   永昌元年,春雨四十餘日,晝夜雷電震五十餘日。是時王敦興兵,王師敗績之應也。   成帝鹹和四年,春雨五十餘日,恆雷電。是時雖斬蘇峻,其餘黨猶據守石頭,至其滅後,淫雨乃霽。   鹹康元年八月乙丑,荊州之長沙攸、醴陵、武陵之龍陽,三縣雨水,浮漂屋室,殺人,損秋稼。是時帝幼,權在於下。   服妖   魏武帝以天下凶荒,資財乏匱,始擬古皮弁,裁縑帛為白帢,以易舊服。傅玄曰;「白乃軍容,非國容也。」干寶以為「縞素,凶喪之象也」。名之為帢,毀辱之言也,蓋革代之後,劫殺之妖也。   魏明帝著繡帽,披縹紈半袖,常以見直臣楊阜,諫曰:「此禮何法服邪!」帝默然。近服妖也。夫縹,非禮之色。褻服尚不以紅紫,況接臣下乎?人主親御非法之章,所謂自作孽不可禳也。帝既不享永年,身沒而祿去王室,後嗣不終,遂亡天下。   景初元年,發銅鑄為巨人二,號曰翁仲,置之司馬門外。案古長人見,為國亡。長狄見臨洮,為秦亡之禍。始皇不悟,反以為嘉祥,鑄銅人以象之。魏法亡國之器,而於義竟無取焉。蓋服妖也。   尚書何晏好服婦人之服,傅玄曰:「此妖服也。夫衣裳之制,所以定上下殊內外也。《大雅》云『玄袞赤舄,鉤膺鏤錫』,歌其文也。《小雅》云『有嚴有翼,共武之服』,詠其武也。若內外不殊,王制失敘,服妖既作,身隨之亡。妹嬉冠男子之冠,桀亡天下;何晏服婦人之服,亦亡其家,其咎均也。」   吳婦人修容者,急束其發而劘角過於耳,蓋其俗自操束太急,而廉隅失中之謂也。故吳之風俗,相驅以急,言論彈射,以刻薄相尚。居三年之喪者,往往有致毀以死。諸葛患之,著《正交論》,雖不可以經訓整亂,蓋亦救時之作也。   孫休後,衣服之制上長下短,又積領五六而裳居一二。干寶曰:「上饒奢,下儉逼,上有餘下不足之妖也。」至孫皓,果奢暴恣情於上,而百姓雕困於下,卒以亡國,是其應也。   武帝泰始初,衣服上儉下豐,著衣者皆厭鉽n,此君衰弱,臣放縱,下掩上之象也。至元康末,婦人出兩襠,加乎交領之上,此內出外也。為車乘者苟貴輕細,又數變易其形,皆以白篾為純,蓋古喪車之遺像也。夫乘者,君子之器。蓋君子立心無恆,事不崇實也。干寶以為晉之禍征也。及惠帝踐阼,權制在於寵臣,下掩上之應也。至永嘉末,六宮才人流冗沒於戎狄,內出外之應也。及天下撓亂,宰輔方伯多負其任,又數改易不崇實之應也。   泰始之後,中國相尚用胡床貊槃,及為羌煮貊炙,貴人富室,必畜其器,吉享嘉會,皆以為先。太康中,又以氈為帕頭及絡帶褲口。百姓相戲曰,中國必為胡所破。夫氈毳產於胡,而天下以為帕頭、帶身、褲口,胡既三制之矣,能無敗乎!至元康中,氐羌互反,永嘉後,劉、石遂篡中都,自後四夷迭據華土,是服妖之應也。   初作屐者,婦人頭圓,男子頭方。圓者順之義,所以別男女也。至太康初,婦人屐乃頭方,與男無別。此賈後專妒之征也。   太康中,天下為《晉世寧》之舞,手接杯盤而反覆之,歌曰「晉世寧,舞杯盤」。識者曰:「夫樂生人心,所以觀事也。今接杯盤於手上而反覆之,至危之事也。杯盤者,酒食之器,而名曰《晉世寧》,言晉世之士苟偷於酒食之間,而知不及遠,晉世之寧猶杯盤之在手也。」   惠帝元康中,婦人之飾有五兵佩,又以金銀玳瑁之屬,為斧鉞戈戟,以當笄。干寶以為「男女之別,國之大節,故服物異等,贄幣不同。今婦人而以兵器為飾,此婦人妖之甚者。於是遂有賈後之事」。終亡天下。是時婦人結髮者既成,以繒急束其環,名曰擷子紒。始自中宮,天下化之。其後賈後廢害太子之應也。   元康中,天下始相傚為烏杖以柱掖,其後稍施其鐓,住則植之。夫木,東方之行,金之臣也。杖者扶體之器,烏其頭者,尤便用也。必旁柱掖者,旁救之象也。施其金,柱則植之,言木因於金,能孤立也。及懷愍之世,王室多故,而此中都喪敗,元帝以籓臣樹德東方,維持天下,柱掖之應也。至社稷無主,海內歸之,遂承天命,建都江外,獨立之應也。   元康、太安之間,江淮之域有敗屩自聚於道,多者至四五十量,人或散投坑谷,明日視之復如故。或雲,見狸銜聚之。干寶以為『夫屩者,人之賤服,處於勞辱,黔庶之象也。敗者,疲弊之象;道者,四方往來,所以交通王命也。今敗屩聚於道者,像黔庶罷病,將相聚為亂,以絕王命也」。太安中,發壬午兵,百姓怨叛。江夏張昌唱亂,荊楚從之如流。於是兵革歲起,服妖也。   初,魏造白帢,橫縫其前以別後,名之曰顏帢,傳行之。至永嘉之間,稍去其縫,名無顏帢,而婦人束髮,其緩彌甚,紒之堅不能自立,發被於額,目出而已。無顏者,愧之言也。覆額者,慚之貌也。其緩彌甚者,言天下亡禮與義,放縱情性,及其終極,至於大恥也。永嘉之後,二帝不反,天下愧焉。   孝懷帝永嘉中,士大夫競服生箋單衣。識者指之曰:「此則古者繐衰,諸侯所以服天子也。今無故服之,殆有應乎!」其後遂有胡賊之亂,帝遇害焉。   元帝太興中,兵士以絳囊縛紒。識者曰:「紒者在首,為乾,君道也。囊者坤,臣道也。今以硃囊縛紒,臣道上侵君之象也。」於是王敦陵上焉。   舊為羽扇柄者,刻木象其骨形,列羽用十,取全數也。自中興初,王敦南征,始改為長柄,下出可捉,而減其羽用八。識者尤之曰:「夫羽扇,翼之名也。創為長柄者,將執其柄以制羽翼也。改十為八者,將未備奪已備也。此殆敦之擅權以制朝廷之柄,又將以無德之材欲竊非據也。」是時,為衣者又上短,帶才至於掖,著帽者又以帶縛項。下逼上,上無地也。為褲者直幅為口,無殺,下大之象。尋而王敦謀逆,再攻京師。   海西嗣位,忘設豹尾。天戒若曰,夫豹尾,儀服之主,大人所以豹變也。而海西豹變之日,非所宜忘而忘之。非主社稷之人,故忘其豹尾,示不終也。尋而被廢焉。   孝武太元中,人不復著帩頭。天戒若曰,頭者元首,帩者助元首為儀飾者也。今忽廢之,若人君獨立無輔佐,以至危亡也。至安帝,桓玄乃篡位焉。   舊為屐者,齒皆達楄上,名曰露卯。太元中忽不徹,名日陰卯。識者以為卯,謀也,必有陰謀之事。至烈宗末,驃騎參軍袁悅之始攬構內外,隆安中遂謀詐相傾,以致大亂。   太元中,公主婦女必緩鬢傾髻,以為盛飾。用髲既多,不可恆戴,乃先於木及籠上裝之,名曰假髻,或名假頭。至於貧家,不能自辦,自號無頭,就人借頭。遂布天下,亦服妖也。無幾時,孝武晏駕而天下騷動,刑戮無數,多喪其元。至於大殮,皆刻木及蠟或縛菰草為頭,是假頭之應雲。   桓玄篡立,殿上施絳帳,鏤黃金為顏,四角金龍銜五色羽葆流蘇。群下相謂曰:「頗類□車。」尋而玄敗,此服之妖也。   晉末皆冠小而衣裳博大,風流相放,輿台成俗。識者曰:「上小而下大,此禪代之象也。」尋而宋受終焉。   雞禍   魏明帝景初二年,廷尉府中雌雞化為雄,不鳴不將。干寶曰:「是歲宣帝平遼東,百姓始有與能之義,此其象也。然晉三後並以人臣終,不鳴不將,又天意也。」   惠帝元康六年,陳國有雞生雄雞無翅,既大,墜坑而死。王隱以為:「雄者,胤嗣子之象。坑者,母象。今雞生無翅,墜坑而死,此子無羽翼,為母所陷害乎?」於後賈後誣殺愍懷,此其應也。   太安中,周u家雌雞逃承溜中,六七日而下,奮翼鳴將,獨毛羽不變。其後有陳敏之事。敏雖控制江表,終無紀綱文章,殆其象也。卒為u所滅。雞禍見u家,又天意也。京房《易傳》曰:「牝雞雄鳴,主不榮。」   元帝太興中,王敦鎮武昌,有雌雞化為雄。天戒若曰,雌化為雄,臣陵其上。其後王敦再攻京師。   孝武太元十三年四月,廣陵高平閻嵩家雌雞生無右翅,彭城人劉象之家雞有三足。京房《易傳》曰:「君用婦人言,則雞生妖。」是時,主相並用尼媼之言,寵賜過厚,故妖象見焉。   安帝隆安元年八月,琅邪王道子家青雌雞化為赤雄雞,不鳴不將。桓玄將篡,不能成業之象。   四年,荊州有雞生角,角尋墮落。是時桓玄始擅西夏,狂慢不肅,故有雞禍。天戒若曰,角,兵象,尋墮落者,暫起不終之妖也。後皆應也。   元興二年,衡陽有雌雞化為雄,八十日而冠萎。天戒若曰,衡陽,桓玄楚國之邦略也。及桓玄篡位,果八十日而敗,此其應也。   青祥   武帝咸寧元年八月丁酉,大風折大社樹,有青氣出焉,此青祥也。占曰:「東莞當有帝者。」明年,元帝生。是時,帝大父武王封東莞,由是徙封琅邪。孫盛以為中興之表。晉室之亂,武帝子孫無孑遺,社樹折之應,又常風之罰。   惠帝元康中,洛陽南山有虻作聲,曰「韓屍屍」。識者曰:「韓氏將屍也,言屍屍者,盡死意也。」其後韓謐誅而韓族殲焉,此青祥也。   金沴木   魏文帝黃初七年正月,幸許昌。許昌城南門無故自崩,帝心惡之,遂不入,還洛陽。此金沴木,木動之也。五月,宮車晏駕。京房《易傳》曰:「上下鹹悖,厥妖也城門壞。」   元帝太興二年六月,吳郡米廡無故自壞。天戒若曰,夫米廡,貨糴之屋,無故自壞,此五穀踴貴,所以無糴賣也。是歲遂大饑,死者千數焉。   明帝太寧元年,周莚自歸王敦,既立其宅宇,所起五間六梁,一時躍出墜地,余桁猶亙柱頭。此金沴木也。明年五月,錢鳳謀亂,遂族滅莚,而湖熟尋亦為墟矣。   安帝元興元年正月丙子,會稽王世子元顯將討桓玄,建牙竿於揚州南門,其東者難立,良久乃正。近沴妖也。而元顯尋為玄所擒。   三年五月,樂賢堂壞。時帝嚚眊,無樂賢之心,故此堂是沴。   義熙九年五月,國子聖堂壞。天戒若曰,聖堂,禮樂之本,無故自壞,業祚將墜之象。未及十年而禪位焉。 ************志第十八         五行中   《傳》曰:「言之不從,是謂不乂,厥咎僭,厥罰恆陽,厥極憂。時則有詩妖,時則有介蟲之孽,時則有犬禍,時則有口舌之痾,時則有白眚白祥。惟木沴金。」言之不從,從,順也。是謂不乂,乂,治也。孔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詩》曰:「如蜩如螗,如沸如羹。」言上號令不順人心,虛譁憒亂,則不能治海內。失在過差,故其咎僭差也。刑罰妄加,群陰不附,則陽氣勝,故其罰常陽也。旱傷百谷,則有寇難,上下俱憂,故其極憂也。君炕陽而暴虐,臣畏刑而箝口,則怨謗之氣發於歌謠,故有詩妖。介蟲孽者,謂小蟲有甲飛揚之類,陽氣所生也,於《春秋》為螽,今謂之蝗,皆其類也。於《易》,《兌》為口,犬以吠守而不可信,言氣毀,故有犬禍。一曰,旱歲犬多狂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口喉咳嗽者,故有口舌痾。金色白,故有白眚白祥。凡言傷者,病金氣;金氣病,則木沴之。其極憂者,順之,其福曰康寧。劉歆《言傳》曰時則有毛蟲之孽。說以為於天文西方參為獸星,故為毛蟲。   魏齊王嘉平初,東郡有訛言,雲白馬河出妖馬,夜過官牧邊鳴呼,眾馬皆應,明日見其跡,大如斛,行數里,還入河。楚王彪本封白馬,兗州刺史令狐愚以彪有智勇,及聞此言,遂與王凌謀共立之。事洩,凌、愚被誅,彪賜死。此言不從之罰也。《詩》云:「人之訛言,寧莫之懲。」   蜀劉禪嗣位,譙周曰:「先主諱備,其訓具也,後主諱禪,其訓授也。若言劉已具矣,當授與人,甚於晉穆侯、漢靈帝命子之祥也。」蜀果亡,此言之不從也。劉備卒,劉禪即位,未葬,亦未逾月,而改元為建興,此言之不從也。禮,國君即位逾年而後改元者,緣臣子之心不忍一年而有二君。今可謂亟而不知禮義矣。後遂降焉。   魏明帝太和中,姜維歸蜀,失其母。魏人使其母手書呼維令反,並送當歸以譬之。維報書曰:「良田百頃,不計一畝,但見遠志,無有當歸。」維卒不免。   景初元年,有司奏,帝為烈祖,與太祖、高祖並為不毀之廟,從之。案宗廟之制,祖宗之號,皆身沒名成乃正其禮。故雖功赫天壤,德邁前王,未有豫定之典。此蓋言之不從失之甚者也。後二年而宮車晏駕,於是統微政逸。   吳孫休時,烏程人有得困病,及差,能以響言者,言於此而聞於彼。自其所聽之,不覺其聲之大也。自遠聽之,如人對言,不覺聲之自遠來也。聲之所往,隨其所向,遠者所過十數里。其鄰人有責息於外,歷年不還,乃假之使為責讓,懼以禍福。負物者以為鬼神,即傎倒畀之,其人亦不自知所以然也。言不從之咎也。   魏時起安世殿,武帝后居之。安世,武帝字也。武帝每延群臣,多說平生常事,未嘗及經國遠圖。此言之不從也。何曾謂子遵曰:「國家無貽厥之謀,及身而已,後嗣其殆乎!此子孫之憂也。」自永熙後王室漸亂,永嘉中天下大壞,及何綏以非辜被殺,皆如曾言。   趙王倫廢惠帝於金墉城,改號金墉城為永安宮。帝尋復位而倫誅。   惠帝永興元年,詔廢太子覃還為清河王,立成都王穎為皇太弟,猶加侍中、大都督,領丞相,備九錫,封二十郡,如魏王故事。案周禮傳國以胤不以勳,故雖公旦之聖不易成王之嗣,所以遠絕覬覦,永一宗祧。後代遵履,改之則亂。今擬非其實,僭差已甚。且既為國嗣,則不應復開封土,兼領庶職。此言之不從,進退乖爽,故帝既播越,穎亦不終,是其咎僭也。後猶不悟,又立懷帝為皇太弟。懷終流弒,不永厥祚,又其應也。語曰,「變古易常,不亂則亡」,此之謂乎。   元帝永昌二年,大將軍王敦下據姑孰。百姓訛言行蟲病,食人大孔,數日入腹,入腹則死;療之有方,當得白犬膽以為藥。自淮泗遂及京都,數日之間,百姓驚擾,人人皆自雲已得蟲病。又雲,始在外時,當燒鐵以灼之。於是翕然,被燒灼者十七八矣。而白犬暴貴,至相請奪,其價十倍。或有自雲能行燒鐵灼者,賃灼百姓,日得五六萬,憊而後已。四五日漸靜。說曰:「夫裸蟲人類,而人為之主。今雲蟲食人,言本同臭類而相殘賊也。自下而上,明其逆也。必入腹者,言害由中不由外也。犬有守衛之性,白者金色,而膽,用武之主也。帝王之運,王霸會於戌。戌主用兵,金者晉行,火燒鐵以療疾者,言必去其類而來火與金合德,共除蟲害也。」案中興之際,大將軍本以腹心受伊呂之任,而元帝末年,遂攻京邑,明帝諒闇,又有異謀,是以下逆上,腹心內爛也。及錢鳳、沈充等逆兵四合,而為王師所挫,逾月而不能濟水,北中郎劉遐及淮陵內史蘇峻率淮泗之眾以救朝廷,故其謠言首作於淮泗也。朝廷卒以弱制強,罪人授首,是用白犬膽可救之效也。   海西公時,庾晞四五年中喜為輓歌,自搖大鈴為唱,使左右齊和。又宴會輒令倡妓作新安人歌舞離別之辭,其聲悲切。時人怪之,後亦果敗。   太元中,小兒以兩鐵相打於土中,名曰斗族。後王國寶、王孝伯一姓之中自相攻擊。   桓玄初改年為大亨,遐邇歡言曰「二月了」,故義謀以仲春發也。玄篡立,又改年為建始,以與趙王倫同,又易為永始,永始復是王莽受封之年也。始徙司馬道子於安成。安帝遜位,出永安宮,封為平固王,琅邪王德文為石陽公,並使住尋陽城。識者皆以為言不從之妖僭也。   武帝初,何曾薄太官御膳,自取私食,子劭又過之,而王愷又過劭。王愷、羊琇之儔,盛致聲色,窮珍極麗。至元康中,誇恣成俗,轉相高尚,石崇之侈,遂兼王、何,而儷人主矣。崇既誅死,天下尋亦淪喪。僭逾之咎也。   庶征恆陽,劉向以為《春秋》大旱也。其夏旱,雩,《禮》謂之大雩。不傷二谷謂之不雨。京房《易傳》曰:「欲德不用茲謂張,厥災荒,旱也。其旱陰雲不雨,變而赤,因四際。師出過時茲謂廣,其旱不生。上下皆蔽茲謂隔,其旱天赤三月,時有雹殺飛禽。上緣求妃茲謂僭,其旱三月大溫亡雲。君高台府茲謂犯陰侵陽,其旱萬物根死,數有火災。庶位逾節茲為僭,其旱澤物枯,為火所傷。」   魏明帝太和二年五月,大旱。元年以來崇廣宮府之應也。又,是春宣帝南擒孟達,置二郡,張郃西破諸葛亮,斃馬謖。亢陽自大,又其應也。   太和五年三月,自去冬十月至此月不雨。辛已,大雩。   齊王正始元年二月,自去冬十二月至此月不雨。去歲正月,明帝崩。二月,曹爽白嗣主,轉宣帝為太傅,外示尊崇,內實欲令事先由已。是時宣帝功蓋魏朝,欲德不用之應也。   高貴鄉公甘露三年正月,自去秋至此月旱。是時文帝圍諸葛誕,眾出過時之應也。初,壽春秋夏常雨淹城,而此旱逾年,城陷,乃大雨。鹹以誕為天亡。   吳孫亮五鳳二年,大旱,百姓饑。是歲征役煩興,軍士怨叛。此亢陽自大,勞役失眾之罰也。其役彌歲,故旱亦竟年。   孫皓寶鼎元年,春夏旱。時孫皓遷都武昌,勞役動眾之應也。   武帝泰始七年五月閏月旱,大雩。八年五月,旱。是時帝納荀勖邪說,留賈充不復西鎮,而任愷漸疏,上下皆蔽之應也。及李喜、魯芝、李胤等並在散職,近厥德不用之謂也。   九年,自正月旱,至於六月,祈宗廟社稷山川。癸未,雨。十年四月,旱。去年秋冬,采擇卿校諸葛沖等女。是春,五十餘人入殿簡選。又取小將吏女數十人,母子號哭於宮中,聲聞於外,行人悲酸。是殆積陰生陽,上緣求妃之應也。   咸寧二年五月旱,大雩。至六月,乃澍雨。   太康二年旱,自去冬旱至此春。三年四月旱,乙酉詔司空齊王攸與尚書、廷尉、河南尹錄訊系囚,事從蠲宥。   五年六月,旱。此年正月天陰,解而復合。劉毅上疏曰:「必有阿黨之臣奸以事君者,當誅而不赦也。」帝不答。是時荀勖、馮紞僭作威福,亂朝尤甚。   六年三月,青、梁、幽、冀郡國旱。六月,濟陰、武陵旱,傷麥。七年夏,郡國十三大旱。八年四月,冀州旱。九年夏,郡國三十三旱,扶風、始平、京兆、安定旱,傷麥。十年二月,旱。   太熙元年二月,旱。自太康已後,雖正人滿朝,不被親仗,而賈充、荀勖、楊駿、馮紞等迭居要重,所以無年不旱者,欲德不用,上下皆蔽,庶位逾節之罰也。   惠帝元康七年七月,秦、雍二州大旱,疾疫,關中饑,米斛萬錢。因此氐羌反叛,雍州刺史解系敗績。而饑疫荐臻,戎晉並困,朝廷不能振,詔聽相賣鬻。其九月,郡國五旱。   永寧元年,自夏及秋,青、徐、幽、並四州旱。十二月,又郡國十二旱。是年春,三王討趙王倫,六旬之中數十戰,死者十餘萬人。   懷帝永嘉三年五月,大旱,襄平縣梁水淡池竭,河、洛、江、漢皆可涉。是年三月,司馬越歸京都,遣兵入宮,收中書令繆播等九人殺之,皆僭逾之罰也。又四方諸侯多懷無君之心,劉元海、石勒、王彌、李雄之徒賊害百姓,流血成泥,又其應也。五年,自去冬旱至此春。去歲十一月,司馬越以行台自隨,斥黜宮衛,無君臣之節。   元帝建武元年六月,揚州旱。去年十二月,淳於伯冤死,其年即旱,而太興元年六月又旱。干寶曰「殺淳於伯之後旱三年」是也。刑罰妄加,群陰不附,則陽氣勝之罰也。   元帝太興四年五月,旱。是時王敦陵僭已著。   永昌元年夏,大旱。是年三月,王敦有石頭之變,二宮陵辱,大臣誅死,僭逾無上,故旱尤甚也。其閏十一月,京都大旱,川谷並竭。   明帝太寧三年,自春不雨,至於六月。   成帝鹹和元年,夏秋旱。是時庾太后臨朝稱制,言不從而僭逾之罰也。   二年夏,旱。五年五月,大旱。六年四月,大旱。八年秋七月,旱。九年,自四月不雨,至於八月。   鹹康元年六月,旱。是時成帝沖弱,未親萬機,內外之政,決之將相。此僭逾之罰,連歲旱也。至四年,王導固讓太傅,復子明辟。是後不旱,殆其應也。時天下普旱,會稽、余姚特甚,米斗直五百,人有相鬻者。二年三月,旱。三年六月,旱。時王導以天下新定,務在遵養,不任刑罰,遂盜賊公行,頻五年亢旱,亦舒綬之應也。   康帝建元元年五月,旱。   穆帝永和元年五月,旱。是時帝在銆j褓,褚太后臨朝,如明穆太后故事。五年七月不雨,至於十月。六年夏,旱。八年夏,旱。九年春,旱。   昇平三年冬,大旱。四年冬,大旱。   哀帝隆和元年夏,旱。是時桓溫強恣,權制朝廷,僭逾之罰也。   海西公太和元年夏,旱。四年冬,旱。涼州春旱至夏。   簡文帝鹹安二年十月,大旱,饑。自永和至是,嗣主幼沖,桓溫陵僭,用兵征伐,百姓怨苦。   孝武帝寧康元年三月,旱。是時桓溫入覲高平陵,闔朝致拜,逾僭之應也。三年冬,旱。   太元四年夏,大旱。八年六月,旱。十年七月,旱,饑。初,八年破苻堅,九年諸將略地,有事徐豫,楊亮、趙統攻討巴沔。是年正月,謝安又出鎮廣陵,使子琰進次彭城,頻有軍役。   十三年六月,旱。去歲北府遣戍胡陸,荊州經略河南。是年夏,郭銓置戍野王,又遣軍破黃淮。   十五年七月,旱。十七年,秋旱至冬。是時烈宗仁恕,信任會稽王道子,政事舒緩。又茹千秋為驃騎諮議,竊弄主相威福。又比丘尼乳母親黨及婢僕之子階緣近習,臨部領眾。又所在多上春竟囚,不以其辜,建康獄吏,枉暴既甚。此又僭逾不從冤濫之罰。   安帝隆安二年冬,旱,寒甚。四年五月,旱。五年,夏秋大旱。十二月,不雨。時孫恩作亂,桓玄疑貳,迫殺殷仲堪,而朝廷即授以荊州之任,司馬元顯又諷百僚悉使敬己,內外騷動,兵革煩興。此皆陵僭憂愁之應也。   元興元年七月,大饑。九月、十月不雨,泉水涸。二年六月,不雨。冬,又旱。時桓玄奢僭,十二月遂篡位。三年八月,不雨。   義熙四年冬,不雨。六年九月,不雨。八年十月,不雨。九年,秋冬不雨。十年九月,旱。十二月又旱,井瀆多竭。是時軍役煩興。   詩妖   魏明帝太和中,京師歌《兜鈴曹子》,其唱曰「其柰汝曹何」,此詩妖也。其後曹爽見誅,曹氏遂廢。   景初初,童謠曰:「阿公阿公駕馬車,不意阿公東渡河,阿公來還當柰何!」及宣帝遼東歸,至白屋,當還鎮長安。會帝疾篤,急召之,乃乘追鋒車東渡河,終如童謠之言。   齊王嘉平中,有謠曰:「白馬素羈西南馳,其誰乘者硃虎騎。」硃虎者,楚王小字也。王凌、令狐愚聞此謠,謀立彪。事發,凌等伏誅,彪賜死。   吳孫亮初,童謠曰;「吁汝恪,何若若,蘆葦單衣篾鉤絡,於何相求常子閣。」「常子閣」者,反語石子堈也。鉤絡,鉤帶也。及諸葛恪死,果以葦席裹身,篾束其要,投之石子堈。後聽恪故吏收斂,求之此堈雲。   孫亮初,公安有白鼉鳴。童謠曰:「白鼉鳴,龜背平。南郡城中可長生,守死不去義無成。」「南郡城中可長生」者,有急易以逃也。明年,諸葛恪敗,弟融鎮公安,亦見襲,融刮金印龜服之而死。鼉有鱗介,甲兵之象。又曰,白祥也。   孫休永安二年,將守質子群聚嬉戲,有異小兒忽來言曰:「三公鋤,司馬如。」又曰:「我非人,熒惑星也。」言畢上升,仰視若曳一匹練,有頃沒。干寶曰:「後四年而蜀亡,六年而魏廢,二十一年而吳平。」於是九服歸晉。魏與吳蜀並戰國,「三公鋤,司馬如」之謂也。   孫皓遣使者祭石印山下妖祠,使者因以丹書巖曰:「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矣。」皓聞之,意益張,曰:「從大皇帝至朕四世,太平之主非朕復誰!」恣虐逾甚,尋以降亡,近詩妖也。   孫皓天紀中,童謠曰:「阿童復阿童,銜刀游渡江。不畏岸上獸,但畏水中龍。」武帝聞之,加王浚龍驤將軍。及征吳,江西眾軍無過者,而王浚先定秣陵。   武帝太康三年平吳後,江南童謠曰:「局縮肉,數橫目,中國當敗吳當復。」又曰:「宮門柱,且當朽,吳當復,在三十年後。」又曰:「雞鳴不拊翼,吳復不用力。」於時吳人皆謂在孫氏子孫,故竊發為亂者相繼。案「橫目」者四字,自吳亡至元帝興幾四十年,元帝興於江東,皆如童謠之言焉。元帝辿茼茪祡_,「局縮肉」者,有所斥也。   太康末,京洛為《折楊柳》之歌,其曲始有兵革苦辛之辭,終以擒獲斬截之事。是時三楊貴盛而被族滅,太后廢黜,幽死中宮,「折楊柳」之應也。   惠帝永熙中,河內溫縣有人如狂,造書曰:「光光文長,大戟為牆。毒藥雖行,戟還自傷。」又曰:「兩火沒地,哀哉秋蘭。歸形街郵,終為人歎。」及楊駿居內府,以戟為衛,死時又為戟所害傷。楊後被廢,賈後絕其膳八日而崩,葬街郵亭北,百姓哀之也。雨火,武帝諱,蘭,楊後字也。其時又有童謠曰:「二月末,三月初,荊筆楊板行詔書,宮中大馬幾作驢。」此時楊駿專權,楚王用事,故言「荊筆楊板」。二人不誅,則君臣禮悖,故云「幾作驢」也。   元康中,京洛童謠曰:「南風起,吹白沙,遙望魯國何嵯峨,千歲髑髏生齒牙。」又曰:「城東馬子莫嚨哅,此至來年纏女閤。」南風,賈後字也。白,晉行也。沙門,太子小名也。魯,賈謐國也。言賈後將與謐為亂,以危太子,而趙王因釁咀嚼豪賢,以成篡奪,不得其死之應也。   元康中,天下商農通著大鄣日。時童謠曰:「屠蘇鄣日覆兩耳,當見瞎兒作天子。」及趙王倫篡位,其目實眇焉。趙王倫既篡,洛中童謠曰:「獸從北來鼻頭汗,龍從南來登城看,水從西來河灌灌。」數月而齊王、成都、河間義兵同會誅倫。案成都西籓而在鄴,故曰「獸從北來。」齊東籓而在許,故曰「龍從南來。」河間水源而在關中,故曰「水從西來」。齊留輔政,居於宮西,又有無君之心,故言「登城看」也。   太安中,童謠曰:「五馬游渡江,一馬化為龍。」後中原大亂,宗籓多絕,唯琅邪、汝南、西陽、南頓、彭城同至江東,而元帝嗣統矣。   司馬越還洛,有童謠曰:「洛中大鼠長尺二,若不早去大狗至。」及苟晞將破汲桑,又謠曰:「元超兄弟大落度,上桑打椹為苟作。」由是越惡晞,奪其兗州,隙難遂構焉。   愍帝初,有童謠曰:「天子何在豆田中。」至建興四年,帝降劉曜,在城東豆田壁中。   建興中,江南謠歌曰:訇如白坑破,合集持作。揚州破換敗,吳興覆瓿□。」案白者,晉行。坑器有口屬甕,瓦甕質剛,亦金之類也。「訇如白坑破」者,言二都傾覆,王室大壞也。「合集持作」者,元帝鳩集遺余,以主社稷,未能克復中原,但偏王江南,故其喻也。及石頭之事,六軍大潰,兵人抄掠京邑,爰及二宮。其後三年,錢鳳復攻京邑,阻水而守,相持月餘日,焚燒城邑,井堙木刊矣。鳳等敗退,沈充將其黨還吳興,官軍踵之,蹈藉郡縣,充父子授首,黨與誅者以百數。所謂「揚州破換敗,吳興覆瓿□」,瓿□瓦器,又小於也。   明帝太寧初,童謠曰:「惻惻力力,放馬山側。大馬死,小馬餓。高山崩,石自破。」及明帝崩,成帝幼,為蘇峻所逼,遷於石頭,御膳不足,此「大馬死,小馬餓」也。高山,峻也,又言峻尋死。石,峻弟蘇石也。峻死後,石據石頭,尋為諸公所破,復是崩山石破之應也。   成帝之末,又有童謠曰:「頂\頂\何隆隆,駕車入梓宮。」少日而宮車晏駕。   鹹康二年十二月,河北謠云:「麥入土,殺石武。」後如謠言。   庾亮初鎮武昌,出至石頭,百姓於岸上歌曰:「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飛鳥。庾公還揚州,白馬牽旒旐。」又曰:「庾公初上時,翩翩如飛烏。庾公還揚州,白馬牽流蘇。」後連征不入,及薨於鎮,以喪還都葬,皆如謠言。   穆帝昇平中,童兒輩忽歌於道曰《阿子聞》,曲終輒云「阿子汝聞不」?無幾而帝崩,太后哭之曰:「阿子汝聞不?」   昇平末,俗間忽作《廉歌》,有扈謙者聞之曰:「廉者,臨也。歌云『白門廉,宮庭廉』,內外悉臨,國家其大諱乎!」少時而穆帝晏駕。   哀帝隆和初,童謠曰:「昇平不滿鬥,隆和那得久!桓公入石頭,陛下徒跣走。」朝廷聞而惡之,改年曰興寧。人復歌曰:「雖復改興寧,亦復無聊生。」哀旁壽崩。昇平五年而穆帝崩,「不滿斗」,昇平不至十年也。   海西公太和中,百姓歌曰:「青青御路楊,白馬紫游韁。汝非皇太子,那得甘露漿?」識者曰:「白者,金行,馬者,國族。紫為奪正之色,明以紫間硃也。」海西公尋廢,其三子並非海西公之子,縊以馬韁。死之明日,南方獻甘露馬。   太和末,童謠曰:「犛牛耕御路,白門種小麥。」及海西公被廢,百姓耕其門以種小麥,遂如謠言。   海西公初生皇子,百姓歌云:「鳳皇生一雛,天下莫不喜。本言是馬駒,今定成龍子。」其歌甚美,其旨甚微。海西公不男,使左右向龍與內侍接,生子,以為己子。   桓石民為荊州,鎮上明,百姓忽歌曰「黃曇子」。曲中又曰:「黃曇英,揚州大佛來上明。」頃之而桓石民死,王忱為荊州。黃曇子乃是王忱字也。忱小字佛大,是「大佛來上明」也。   孝武帝太元末,京口謠曰:「黃雌雞,莫作雄父啼。一旦去毛衣,衣被拉颯棲。」尋而王恭起兵誅王國寶,旋為劉牢之所敗,故言「拉颯棲」也。   會稽王道子於東府造土山,名曰靈秀山。無幾而孫恩作亂,再踐會稽。會稽,道子所封;靈秀,孫恩之字也   庾楷鎮歷陽,百姓歌曰:「重羅黎,重羅黎,使君南上無還時。」後楷南奔桓玄,為玄所誅。   殷仲堪在荊州,童謠曰:「芒籠目,繩縛腹。殷當敗,桓當復。」未幾而仲堪敗,桓玄遂有荊州。   王恭鎮京口,舉兵誅王國寶。百姓謠云:「昔年食白飯,今年食麥麩。天公誅謫汝,教汝捻嚨喉。嚨喉喝復喝,京口敗覆敗。」識者曰:「昔年食白飯,言得志也。今年食麥麩,麩粗穢,其精已去,明將敗也,天公將加譴謫而誅之也。捻嚨喉,氣不通,死之祥也。敗覆敗,丁寧之辭也。」恭尋死,京都又大行亥僖e,而喉並喝焉。   王恭在京口,百姓間忽雲;「黃頭小兒欲作賊,阿公在城,下指縛得。」又云:「黃頭小人欲作亂,賴得金刀作籓扞。」黃字上恭字頭也,小人恭字下也,尋如謠言者焉。   安帝隆安中,百姓忽作《懊惱》之歌,其曲曰:「草生可攬結,女兒可攬擷。」尋而桓玄篡位,義旗以三月二日掃定京都,誅之。玄之宮女及逆黨之家子女妓妾悉為軍賞,東及甌越,北流淮泗,皆人有所獲。故言時則草可結,事則女可擷也。   桓玄既篡,童謠曰:「草生及馬腹,烏啄桓玄目。」及玄敗,走至江陵,時正五月中,誅如其期焉。   安帝義熙初,童謠曰:「官家養蘆化成荻,蘆生不止自成積。」其時官養盧龍,寵以金紫,奉以名州,養之極也。而龍不能懷我好音,舉兵內伐,遂成仇敵也。「蘆生不止自成積」,及盧龍之敗,斬伐其黨,猶如草木以成積也。   盧龍據廣州,人為之謠曰:「蘆生漫漫竟天半。」後擠上流數州之地,內逼京輦,應「天半」之言。   義熙二年,小兒相逢於道,輒舉其兩手曰「盧健健」,次曰「斗歎斗歎」,末曰「翁年老翁年老」。當時莫知所謂。其後盧龍內逼,舟艦蓋川,「健健」之謂也。既至查浦,屢剋期欲與官鬥,「斗歎」之應也。「翁年老」,群公有期頤之慶,知妖逆之徒自然消殄也。其時復有謠言曰;「盧橙橙,逐水流,東風忽如起,那得入石頭!」盧龍果敗,不得入石頭也。   昔溫嶠令郭景純卜己與庾亮吉凶,景純云:「元吉。」嶠語亮曰:「景純每筮是,不敢盡言。吾等與國家同安危,而曰『元吉』,是事有成也。」於是協同討滅王敦。   苻堅初,童謠云:「阿堅連牽三十年,後若欲敗時,當在江湖邊。」及堅在位凡三十年,敗於淝水,是其應也。又謠語云:「河水清復清,苻堅死新城。」及堅為姚萇所殺,死於新城。復謠歌云:「魚羊田升當滅秦。」識者以為「魚羊,鮮也;田升,卑也,堅自號秦,言滅之者鮮卑也。」其群臣諫堅,令盡誅鮮卑,堅不從。及淮南敗還,初為慕容沖所攻,又為姚萇所殺,身死國滅。   毛蟲之孽   武帝太康六年,南陽獻兩足猛獸,此毛蟲之孽也。識者為其文曰:「武形有虧,金獸失儀,聖主應天,期異何為!」言兆亂也。京房《易傳》曰:「足少者,下不勝任也。」干寶以為:「獸者陰精,居於陽,金獸也。南陽,火名也。金精入火而失其形,王室亂之妖也。」六,水數,言水數既極,火慝得作,而金受其敗也。至元康九年,始殺太子,距此十四年。二七十四,火始終相乘之數也。自帝受命,至愍懷之廢,凡三十五年焉。   太康七年十一月丙辰,四角獸見於河間,河間王顒獲以獻。天戒若曰,角,兵象也,四者,四方之象,當有兵亂起於四方。後河間王遂連四方之兵,作為亂階,殆其應也。   懷帝永嘉五年,蝘鼠出延陵。郭景純筮之曰:「此郡東之縣,當有妖人欲稱制者,亦尋自死矣。」其後吳興徐馥作亂,殺太守袁琇,馥亦時滅,是其應也。   成帝鹹和六年正月丁巳,會州郡秀孝於樂賢堂,有麇見於前,獲之。孫盛以為吉祥。夫秀孝,天下之彥士;樂賢堂,所以樂養賢也。自喪亂以後,風教陵夷,秀孝策試,乏四科之實。麇興於前,或斯故乎?   哀帝隆和元年十月甲申,有麈入東海第。百姓歡言曰:「麈入東海第」,識者怪之。及海西廢為東海王,乃入其第。   孝武太元十三年四月癸巳,祠廟畢,有兔行廟堂上。天戒若曰,兔,野物也,而集宗廟之堂,不祥莫之甚焉。   犬禍   公孫文懿家有犬,冠幘絳衣上屋,此犬禍也。屋上,亢陽高危之地。天戒若曰,亢陽無上,偷自尊高,狗而冠者也。及文懿自立為燕王,果為魏所滅。京房《易傳》曰:「君不正,臣欲篡,厥妖狗出朝門。」   魏侍中應璩在直廬,欻見一白狗出門,問眾人,無見者。逾年卒,近犬禍也。   吳諸葛恪征淮南歸,將朝會,犬銜引其衣。恪曰:「犬不欲我行乎?」還坐。有頃復起,犬又銜衣,乃令逐犬,遂升車,入而被害。   武帝太康九年,幽州有犬,鼻行地三百餘步。天戒若曰,是時帝不思和嶠之言,卒立惠帝,以致衰亂,是言不從之罰也。   惠帝元康中,吳郡婁縣人家聞地中有犬子聲,掘之,得雌雄各一。還置窟中,覆以磨石,經宿失所在。天戒若曰,帝既衰弱,籓王相譖,故有犬禍。   永興元年,丹陽內史硃逵家犬生三子,皆無頭。後逵為揚州刺史曹武所殺。   孝懷帝永嘉五年,吳郡嘉興張林家狗人言云:「天下人餓死。」於是果有二胡之亂,天下饑荒焉。   愍帝建興元年,狗與豬交。案《漢書》,景帝時有此,以為悖亂之氣,亦犬豕禍也。犬,兵革之占也。豕,北方匈奴之象。逆言失聽,異類相交,必生害也。餓而帝沒於胡,是其應也。   元帝太興中,吳郡太守張懋聞齋內床下犬聲,求而不得。既而地自坼,見有二犬子,取而養之,皆死。尋而懋為沈充所害。京房《易傳》曰:「讒臣在側,則犬生妖。」   太興四年,廬江灊縣何旭家忽聞地中有犬子聲,掘之得一母犬,青釐色,狀甚羸瘦,走入草中,不知所在。視其處有二犬子,一雄一雌,哺而養之,雌死雄活。及長為犬,善噬獸。其後旭裡中為蠻所沒。   安帝隆安初,吳郡治下狗恆夜吠,聚高橋上,人家狗有限而吠聲甚眾。或有夜覘視之云:「一狗假有兩三頭,皆前向亂吠。」無幾,孫恩亂於吳會焉。是時輔國將軍孫無終家於既陽,地中聞犬子聲,尋而地等腹A有二犬子,皆白色,一雄一雌,取而養之,皆死。後無終為桓玄所誅滅。案《屍子》曰:「地中有犬,名曰地狼。」《夏鼎志》曰;「掘地得犬,名曰賈。」此蓋自然之物,不應出而出,為犬禍也。   桓玄將拜楚王,已設拜席,群官陪位。玄未及出,有狗來便其席,莫不驚怪。玄性猜暴,竟無言者,逐狗改席而已。天戒若曰,桓玄無德而叨竊大位,故犬便其席,示其妄據之甚也。八十日玄敗亡焉。   白眚白祥   魏明帝青龍三年正月乙亥,隕石於壽光。案《左氏傳》「隕石,星也」,劉歆說曰:「庶眾惟星隕於宋者,像宋襄公將得諸侯而不終也。」秦始皇時有隕石,班固以為:「石,陰類也。又白祥,臣將危君。」是後宣帝得政雲。   武帝太康五年五月丁巳,隕石於溫及河陽各二。六年正月,隕石於溫,三。   成帝鹹和八年五月,星隕於肥鄉,一。九年正月,隕石於涼州,二。   吳孫亮五鳳二年五月,陽羨縣離裡山大石自立。案京房《易傳》曰「庶士為天子之祥也」,其說曰:「石立於山同姓,平地異姓。」干寶以為「孫皓承廢故之家得位,其應也。」或曰孫休見立之祥也。   武帝太康十年,洛陽宮西宜秋裡石生地中,始高三尺,如香戶形,後如傴人,槃薄不可掘。案劉向說,此白眚也。明年宮車晏駕,王室始騷,卒以亂亡。京房《易傳》曰:「石立如人,庶士為天下雄。」此近之矣。   惠帝元康五年十二月,有石生於宜年裡。永康元年,襄陽郡上言,得鳴石,撞之,聲聞七八里。太安元年,丹陽湖熟縣夏架湖有大石,浮二百步而登岸,民驚噪相告曰:「石來。」干寶曰:「尋有石冰入建鄴。」   車騎大將軍、東嬴王騰自并州遷鎮鄴,行次真定。時久積雪,而當門前方數丈獨消釋,騰怪而掘之,得玉馬,高尺許,口齒缺。騰以馬者國姓,上送之,以為瑞。然馬無齒則不得食,妖祥之兆,衰亡之征。案占,此白祥也。是後騰為汲桑所殺,而天下遂亂。   武帝泰始八年五月,蜀地雨白毛,此白祥也。時益州刺史皇甫晏伐汶山胡,從事何旅固諫,不從,牙門張弘等困眾之怨,誣晏謀逆,害之。京房《易傳》曰:「前樂後憂,厥妖天雨羽。」又曰:「邪人進,賢人逃,天雨毛。」其《易妖》曰:「天雨毛羽,貴人出走。」三占皆應。   惠帝永寧元軍,齊王冏舉義軍。軍中有小兒,出於襄城繁昌縣,年八歲,發體悉白,頗能卜,於《洪範》,白祥也。   成帝鹹康初,地生毛,近白祥也。孫盛以為人勞之異也。是後石季龍滅而中原向化,將相皆甘心焉。於是方鎮屢革,邊戍仍遷,皆擁帶部曲,動有萬數。其間征伐徵賦,役無寧歲,天下勞擾,百姓疲怨。   鹹康三年六月,地生毛。   孝武太元二年五月,京都地生毛,至四年而氐賊次襄國,圍彭城,向廣陵,征戍仍出,兵連年不解。   太元十四年四月,京都地生毛。是時苻堅滅後,經略多事,人勞之應也。十七年四月,地生毛。   安帝隆安四年四月乙未,地生毛,或白或黑。元興三年五月,江陵地生毛。是後江陵見襲,交戰者數矣。   義熙三年三月,地生白毛。十年三月地生毛。明年,王旅西討司馬休之。又明年,北掃關洛。   木沴金   魏齊王正始末,河南尹李勝治聽事,有小材激墮,□受符吏石彪頭,斷之,此木沴金也。勝後旬日而敗。   惠帝元康八年五月,郊禖壇石中破為二,此木沴金也。郊禖壇者,求子之神位,無故自毀,太子將危之象也。明年愍懷廢死。   孝武帝太元十年四月,謝安出鎮廣陵,始發石頭,金鼓無故自破。此木沴金之異也,天意也。天戒若曰,安徒揚經略之聲,終無其實,鉦鼓不用之象也。月餘,以疾還而薨。   《傳》曰:「視之不明,是謂不哲,厥咎舒,厥罰恆燠,厥極疾。時則有草妖,時則有蠃蟲之孽,時則有羊禍,時則有目痾,時則有赤眚赤祥。惟水沴火。」視之不明,是謂不哲。哲,知也。《詩》云:「爾德不明,以亡陪亡卿。不明爾德,以亡背亡側。」言上不明,暗昧蔽惑,則不能知善惡,親近習,長同類,亡功者受賞,有罪者不殺,百官廢亂,失在舒緩,故其咎舒也。盛夏日長,暑以養物,政弛緩,故其罰常燠也。燠則冬溫,春夏不和,傷病疾人,其極疾也。誅不行則霜不殺草,繇臣下則殺不以時,故有草妖。凡妖,貌則以服,言則以詩,聽則以聲。視不以色者,五色,物之大分也,在於眚祥,故聖人以為草妖,失物柄之明者也。溫燠生蟲,故有蠃蟲之孽,謂螟螣之類當死不死,當生而不生,或多於故而為災也。劉歆以為屬思心不容。於《易》,剛而苞柔為《離》,《離》為火,為目。羊上角下蹄,剛而苞柔,羊大目而不精明,視氣毀,故有羊禍。一日,暑歲羊多疫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目者,故有目痾。火色赤,故有赤眚赤祥。凡視傷者,病火氣;火氣傷,則水沴之。其極疾者順之,其福曰壽。劉歆《視傳》曰有羽蟲之孽,雞禍。說以為於天文南方硃張為鳥星,故為羽蟲。禍亦從羽,故為雞。雞於《易》自在《巽》,說非是。   庶征之恆燠,劉向以為《春秋》無冰也。小燠不書,無冰然後書,舉其大者也。京房《易傳》曰:「祿不遂行茲謂欺,廝咎燠。其燠,雨雲四至而溫。臣安祿樂逸茲謂亂,燠而生蟲。知罪不誅茲謂舒,其燠,夏則暑殺人,冬則物華實。重過不誅茲謂亡征,其咎當寒而燠盡六日也。」   吳孫亮建興元年九月,桃李華,孫權世政煩賦重,人凋於役。是時諸葛恪始輔政,息校官,原逋責,除關梁,崇寬厚,此舒緩之應也。一說桃李寒華為草妖,或屬華孽。   魏少帝景元三年十月,桃李華。時少帝深樹恩德,事崇優緩,此其應也。   惠帝元康二年二月,巴西郡界草皆生華,結子如麥,可食。時帝初即位,楚王瑋矯詔誅汝南王亮及太保衛瓘,帝不能察。今非時草結實,此恆燠寬舒之罰。   穆帝永和九年十二月,桃李華,是時簡文輔政,事多馳略,舒緩之應也。   草妖   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魏武帝在洛陽起建始殿,伐濯龍樹而血出,又掘徙梨,根傷亦血出。帝惡之,遂寢疾,是月崩。蓋草妖,又赤祥,是歲魏文帝黃初元年也。   吳孫亮五鳳元年六月,交\止稗草化為稻。昔三苗將亡,五穀變種,此草妖也。其後亮廢。   蜀劉禪景耀五年,宮中大樹無故自折。譙周憂之,無所與言,乃書柱曰:「眾而大,其之會。具而授,若何復。」言曹者眾也,魏者大也,眾而大,天下其當會也。具而授,如何復有立者乎?蜀果亡,如周言,此草妖也。   吳孫皓天璽元年,吳郡臨平湖自漢末穢塞,是時一夕忽開除無草。長老相傳: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吳尋亡而九服為一。   天紀三年八月,建鄴有鬼目菜於工黃狗家生,依緣棗樹,長丈餘,莖廣四寸,厚二分。又有□菜生工吳平家,高四尺,如枇杷形,上圓,逕一尺八寸,莖廣五寸,兩邊生葉,綠色。東觀案圖,名鬼目作芝萆,□菜作平慮,遂以狗為侍芝郎,平為平慮郎,皆銀印青綬。干寶曰:明年平吳,王浚止船正得平渚,姓名顯然,指事之征也。黃狗者,吳以土運承漢,故初有黃龍之瑞。及其季年,而有鬼目之妖托黃狗之家。黃稱不改,而貴賤大殊,天道精微之應敢也。   惠帝元康二年春,巴西郡界竹生花,紫色,結實如麥,外皮青,中赤白,味甘。   元康九年六月庚子,有桑生東宮西廂,日長尺餘,甲辰枯死。此與殷太戊同妖,太子不能悟,故至廢戮也。班固稱「野木生朝而暴長,小人將暴居大臣之位,危國亡家之象,朝將為墟也。」是後孫秀、張林用事,遂至大亂。   永康元年四月,立皇孫臧為皇太孫。五月甲子,就東宮,桑又生於西廂。明年,趙王倫篡位,鴆殺臧,此與愍懷同妖也。是月,壯武國有桑化為柏,而張華遇害。壯武,華之封邑也。   孝懷帝永嘉二年冬,項縣桑樹有聲如解材,人謂之桑樹哭。案劉向說,「桑者喪也」,又為哭聲,不祥之甚。是時京師虛弱,胡寇交侵,東海王越無衛國之心,四年冬季而南出,五年春薨於此城。石勒邀其眾,圍而射之,王公以下至眾庶,死者十餘萬人。又剖越棺,焚其屍。是敗也,中原無所請命,洛京亦尋覆沒,桑哭之應也。   六年五月,無錫縣有四株茱萸樹,相樛而生,狀若連理。先是,郭景純筮延陵蝘鼠,遇《臨》之《益》,曰:「後當復有妖樹生,若瑞而非,辛螫之木也,儻有此,東西數百里必有作逆者。」及此木生,其後徐馥果作亂,亦草妖也。郭又以為「木不曲直」。其七月,豫章郡有樟樹久枯,是月忽更榮茂,與漢昌邑枯社復生同占。是懷愍淪陷之征,元帝中興之應也。   明帝太寧元年九月,會稽剡縣木生如人面。是後王敦稱兵作逆,禍敗無成。昔漢哀成之世並有此妖,而人貌備具,故春禍亦大。今此但如人面而已,故其變也輕矣。   成帝鹹和六年五月癸亥,曲阿有柳樹枯倒六載,是日忽復起生,至九年五月甲戌,吳縣吳雄家有死榆樹,是日因風雨起生,與漢上林斷柳起生同象。初,康帝為吳王,於時雖改封琅邪,而猶食吳郡為邑,是帝越正體饗國之象也。曲阿先亦吳地,像見吳邑雄之捨,又天意乎!   哀帝興寧三年五月癸卯,廬陵西昌縣修明家有僵栗樹,是日忽復起生。時孝武年始四歲,俄而哀帝崩,海西即位,未幾而廢,簡文越自籓王,入纂大業,登阼享國,又不逾二年,而孝武嗣統。帝諱昌明,識者竊謂西昌修明之祥,帝諱實應焉。是亦與漢宣帝同象也。   海西太和元年,涼州楊樹生松。天戒若曰,松者不改柯易葉,楊者柔脆之木,今松生於楊,豈非永久之業將集危亡之地邪?是時張天錫稱雄於涼州,尋而降苻堅。   孝武太元十四年六月,建寧郡銅樂縣枯樹斷折,忽然自立相屬。京房《易傳》曰:「棄正作淫,厥妖木斷自屬。妃後有專,木僕反立。」是時正道多僻,其後張夫人專寵,及旁崩,兆庶歸咎張氏焉。   安帝元興三年,荊、江二州界竹生實,如麥。   義熙二年九月,揚武將軍營士陳蓋家有苦□菜,莖高四尺六寸,廣三尺二寸,厚三寸,亦草妖也。此殆與吳終同象。識者以為苦□者,買勤苦也。自後歲歲征討,百姓勞苦,是買苦也。十餘年中,姚泓滅,兵始戢,是苦□之應也。   義熙中,宮城上及御道左右皆生蒺藜,亦草妖也。蒺藜有刺,不可踐而行。生宮牆及馳道,天戒若曰,人君不聽政,雖有宮室馳道,若空廢也,故生蒺藜。   羽蟲之孽   魏文帝黃初四年五月,有鵜鶘鳥集靈芝池。案劉向說,此羽蟲之孽,又青祥也。詔曰:「此詩人所謂汙澤者也。《曹詩》『刺共公遠君子近小人』,今豈有賢智之士處於下位,否則斯鳥何為而至哉!其博舉天下俊德茂才獨行君子,以答曹人之刺。」於是楊彪、管寧之徒鹹見薦舉,些所謂睹妖知懼者也。然猶不能優容亮直而多溺偏私矣。京房《易傳》曰「辟退有德,厥妖水鳥集於國中」。   黃初元年,未央宮中又有燕生鷹,口爪俱赤,此與商紂、宋隱同象。   景初元年,又有燕生巨鷇於衛國李蓋家,形若鷹,吻似燕,此羽蟲之孽,又赤眚也。高堂隆曰:「此魏室之大異,宜防鷹揚之臣於蕭牆之內。」其後宣帝起誅曹爽,遂有魏室。   漢獻帝建安二十三年,禿鶖鳥集鄴宮文昌殿後池。明年,魏武王薨。魏文帝黃初三年,又集雒陽芳林園池。七年,又集。其夏,文帝崩。景初末,又集芳林園池。已前再至,輒有大喪,帝惡之。其年,明帝崩。   蜀劉禪建興九年十月,江陽至江州有鳥從江南飛渡江北,不能達,墮水死者以千數。是時諸葛亮連年動眾,志吞中夏,而終死渭南,所圖不遂。又諸將分爭,頗喪徒旅,鳥北飛不能達墮水死者,皆有其象也。亮竟不能過渭,又其應乎!此與漢時楚國烏斗墮泗水粗類矣。   景初元年,陵霄闕始構,有鵲巢其上。鵲體白黑雜色,此羽蟲之孽,又白黑祥也。帝以問高堂隆,對曰:「《詩》云『惟鵲有巢,惟鳩居之』,今興起宮室而鵲來巢,此宮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戒若曰,宮室未成,將有他姓制御之,不可不深慮。」於是帝改顏動色。   吳孫權赤烏十二年四月,有兩烏銜鵲墮東館,權使領丞相硃據燎鵲以祭。案劉歆說,此羽蟲之孽,又黑祥也。視不明、聽不聰之罰也。是時權意溢德衰,信讒好殺,二子將危,將相俱殆,睹妖不悟,加之以燎,昧道之甚者也。明年,太子和廢,魯王霸賜死,硃據左遷,陸議憂卒,是其應也。東館,典教之府;鵲墮東館,又天意乎?   吳孫權太元二年正月,封前太子和為南陽王,遣之長沙,有鵲巢其帆檣。和故宮僚聞之,皆憂慘,以為檣末傾危,非久安之象。是後果不得其死。   孫亮建興二年十一月,有大鳥五見於春申,吳人以為鳳皇。明年,改元為五鳳。漢桓帝時有五色大鳥,司馬彪云:「政道衰缺,無以致鳳,乃羽蟲孽耳。」孫亮未有德政,孫峻驕暴方甚,此與桓帝同事也。案《瑞應圖》,大鳥似鳳而為孽者非一,宜皆是也。   孫皓建衡三年,西苑言鳳皇集,以之改元,義同於亮。   武帝泰始四年八月,有翟雉飛上閶闔門。天戒若曰,閶闔門非雉所止,猶殷宗雉登鼎耳之戒也。   惠帝永康元年,趙王倫既篡,京師得異鳥,莫能名。倫使人持出,周旋城邑市以問人。積日,宮西有小兒見之,遂自言曰:「服留鳥翳。」持者即還白倫,倫使更求,又見之,乃將入宮,密籠鳥,並閉小兒戶中,明日視之,悉不見。此羽蟲之孽。時趙王倫有目瘤之疾,言服留者,謂倫留將服其罪也。尋而倫誅。   趙王倫篡位,有鶉入太極殿,雉集東堂。天戒若曰,太極東堂皆朝享聽政之所,而鶉雉同日集之者,趙王倫不當居此位也。《詩》云:「鵲之強強,鶉之奔奔,人之無良,我以為君。」其此之謂乎!尋而倫誅。   孝懷帝永嘉元年二月,洛陽東北步廣裡地陷,有蒼白二色鵝出,蒼者飛翔沖天,白者止焉。此羽蟲之孽,又黑白祥也。陳留董養曰:「步廣,周之狄泉,盟會地也。白者,金色,國之行也。蒼為胡象,其可盡言乎?」是後,劉元海、石勒相繼亂華。   明帝太寧三年八月庚戌,有大鳥二,蒼黑色,翼廣一丈四尺,其一集司徒府,射而殺之,其一集市北家人捨,亦獲焉。此羽蟲之孽,又黑祥也。及閏月戊子而帝崩,後遂有蘇峻、祖約之亂。   成帝鹹和二年正月,有五鷗鳥集殿庭,此又白祥也。是時庾亮苟違眾謀,將召蘇峻,有言不從之咎,故白祥先見也。三年二月,峻果作亂,宮掖焚燬,化為汙萊,此其應也。   鹹康八年七月,有白鷺集殿屋。是時康帝初即位,不永之祥也。後涉再期而帝崩。案劉向曰:「野鳥入處,宮室將空。」此其應也。   海西初以興守三年二月即位,有野雉集於相風。此羽蟲之孽也。尋為桓溫所廢也。   孝武帝太元十六年六月,鵲巢太極東頭鴟尾,又巢國子學堂西頭。十八年東宮始成,十九年正月鵲又巢其西門。此殆與魏景初同占。學堂,風教所聚;西頭,又金行之祥。及帝崩後,安皇嗣位,桓玄遂篡,風教乃穨,金行不競之象也。   安帝義熙三年,龍驤將軍硃猗戍壽陽。婢炊飯,忽有群烏集灶,競來啄煽情A婢驅遂不去。有獵狗咋殺兩烏,余烏因共啄殺狗,又煽惆鉿蛂A唯余骨存。此亦羽蟲之孽,又黑祥也。明年六月,猗死,此其應也。   羊禍   成帝鹹和二年五月,司徒王導廄羊生無後足,此羊禍也。京房《易傳》曰:「足少者,下不勝任也。」明年,蘇峻破京都,導與帝俱幽石頭,僅乃得免,是其應也。   赤眚赤祥   公孫文懿時,襄平北市生肉,長圍各數尺,有頭目口喙,無手足而動搖,此赤祥也。占曰:「有形不成,有體不聲,其國滅亡。」文懿尋為魏所誅。   吳戍將鄧喜殺豬祠神,治畢懸之,忽見一人頭往食肉,喜引弓射中之,咋咋作聲,繞屋三日,近赤祥也。後人白喜謀北叛,闔門被誅。京房《易傳》曰:「山見葆,江於邑,邑有兵,狀如人頭,赤色。」   武帝太康五年四月壬子,魯國池水變赤如血。   七年十月,河陰有赤雪二頃。此赤祥也。是後四載而帝崩,王室遂亂。   惠帝元康五年三月,呂縣有流血,東西百餘步,此赤祥也。至元康末,窮凶極亂,殭屍流血之應也。干寶以為「後八載而封雲亂徐州,殺傷數萬人」,是其應也。   永康元年三月,尉氏雨血。夫政刑舒緩,則有常燠赤祥之妖。此歲正月,送愍懷太子,幽於許宮。天戒若曰,不宜緩恣奸人,將使太子冤死。惠帝愚眊不寤,是月愍懷遂斃。於是王室成釁,禍流天下。淖齒殺齊湣王日,天雨血沾衣。天以告也,此之謂乎?京房、《易傳》曰:「歸獄不解,茲謂追非,厥咎天雨血。茲謂不親,下有噁心,不出三年,無其宗。」又曰:「佞人祿,功臣戮,天雨血也。」   愍帝建興元年十二月,河東地震,雨肉。四年十二月丙寅,丞相府斬督運令史淳於伯,血逆流上柱二丈三尺,此赤祥也。是時,後將軍褚裒鎮廣陵,丞相揚聲北伐,伯以督運稽留及役使贓罪,依軍法戮之。其息訴稱:「督運事訖,無所稽乏,受賕役使,罪不及死。兵家之勢,先聲後實,實是屯戍,非為征軍。自四年已來,運漕稽停,皆不以軍興法論。」僚佐莫之理。及有變,司直彈劾眾官,元帝不問,遂頻旱三年。干寶以為冤氣之應也。郭景純曰:「血者水類,同屬於《坎》。《坎》為法象,水平潤下,不宜逆流。此政有咎失之征也。」   劉聰偽建元元年正月,平陽地震,其崇明觀陷為池,水赤如血,赤氣至天,有赤龍奮迅而去。流星起於牽牛,入紫微,龍形委蛇,其光照地,落於平陽北十里。視之則肉,臭聞於平陽。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肉旁常有哭聲,晝夜不止。數日,聰後劉氏產一蛇一獸,各害人而走。尋之不得,頃之見於隕肉之旁。是時,劉聰納劉殷三女,並為其後。天戒若曰,聰既自稱劉姓,三後又俱劉氏,逆骨肉之綱,成人倫之則。隕肉諸妖,其眚亦大。俄而劉氏死,哭聲自絕矣。 ************志第十九         五行下   《傳》曰:「聽之不聰,是謂不謀,厥咎急,厥罰恆寒,厥極貧。時則有鼓妖,時則有魚孽,時則有豕禍,時則有耳痾,時則有黑眚黑祥。惟火沴水。」聽之不聰,是謂不謀,言上偏聽不聰,下情隔塞,則謀慮利害,失在嚴急,故其咎急也。盛冬日短,寒以殺物,政促迫,故其罰常寒也。寒則不生百谷,上下俱貧,故其極貧也。君嚴猛而閉下,臣戰慄而塞耳,則妄聞之氣發於音聲,故有鼓妖。寒氣動,故有魚孽。而龜能為孽,龜能陸處,非極陰也,魚去水而死,極陰之薛也。於《易》,《坎》為水,為豕,豕大耳而不聰察,聽氣毀,故有豕禍也。一曰,寒歲豕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耳者,故有耳痾。水色黑,故有黑眚黑祥。凡聽傷者,病水敢;水氣病,則火沴之。其極貧者,順之,其福曰富。劉歆《聽傳》曰有介蟲之孽也。   庶征之恆寒,劉歆以為大雨雪,及未當雨雪而雨雪,及大雨雹,隕霜殺菽草,皆恆寒之罰也。京房《易傳》曰:「有德遭險茲謂逆命,厥異寒。誅罰過深,當燠而寒,盡六日,亦為雹。害正不誅茲謂養賊,寒七十二日,殺飛禽。道人始去茲謂傷,其寒,物無霜而死,湧水而出。戰不量敵幫茲謂辱命,其寒,雖雨物不茂。聞善不予,厥咎聾。」   吳孫權嘉禾三年九月朔,隕霜傷谷。案劉向說,誅罰不由君出,在臣下之象也」。是時,校事呂壹專作威福,與漢元帝時石顯用事隕霜同應。班固書九月二日,陳壽言朔,皆明未可以傷谷也。壹後亦伏誅。京房《易傳》曰:「興兵妄誅茲謂亡法,厥災霜,夏殺五穀,冬殺麥。誅不原情茲謂不仁,其霜,夏先大雷風,冬先雨,乃隕霜,有芒角。賢聖遭害,其霜附木不下地。佞人依刑茲謂私賊,其霜在草根土隙間。不教而誅茲謂虐,其霜反在草下。   四年七月,雨雹,又隕霜。案劉向說,「雹者,陰協陽也」。是時,呂壹作威用事,詆毀重臣,排陷無辜。自太子登以下鹹患毒之,而壹反獲封侯寵異,與春秋時公子遂專任雨雹同應也。漢安帝信讒,多殺無辜,亦雨雹。董仲舒曰:「凡雹皆為有脅,行專一之政故也。」   赤烏四年正月,大雪,平地深三尺,鳥獸死者太半。是年夏,全琮等四將軍攻略淮南、襄陽,戰死者千餘人。其後,權以讒邪數責讓陸議,議憤恚致卒,與漢景武大雪同事。   十一年四月,雨雹。是時權聽讒,將危太子。其後,硃據、屈晃以迕意黜辱,陳正、陳象以忠諫族誅,而太子終廢。此有德遭險,誅罰過深之應也。   武帝泰始六年冬,大雪。七年十二月,又大雪。明年,有步闡、楊肇之敗,死傷甚眾,不聰之罰也。   九年四月辛未,隕霜。是時,賈充親黨比周用事,與魯定公、漢元帝時隕霜同應也。   咸寧三年八月,平原、安平、上黨、泰山四郡霜,害三豆。是月,河間暴風寒冰,郡國五隕霜傷谷。是後大舉征吳,馬隆又帥精勇討涼州。   五年五月丁亥,鉅鹿、魏郡雨雹,傷禾麥。辛卯,雁門雨雹,傷秋稼。六月庚戌,汲郡、廣平、陳留、滎陽雨雹。丙辰,又雨雹,隕霜,傷秋麥千三百餘頃,壞屋百二十餘間。癸亥,安定雨雹。七月丙申,魏郡又雨雹。閏月壬子,新興又雨雹。八月庚子,河南、河東、弘農又雨雹,兼傷秋稼三豆。   太康元年三月,河東、高平霜雹,傷桑麥。四月,河南、河內、河東、魏郡、弘農雨雹,傷麥豆。是月庚午,畿內縣二及東平、范陽雨雹。癸酉,畿內縣五又雨雹。五月,東平、平陽、上黨、雁門、濟南雨雹,傷禾麥三豆。是時王浚有大功,而權戚互加陷抑,帝從容不斷,陰脅陽之應也。   二年二月辛酉,隕霜於濟南、琅邪,傷麥。壬申,琅邪雨雹,傷麥。三月甲午,河東隕霜,害桑。五月丙戌,城陽、章武、琅邪傷麥。庚寅,河東、樂安、東平、濟陰、弘農、濮陽、齊國、頓丘、魏郡、河內、汲郡、上黨雨雹,傷禾稼。六月,郡國十七雨雹。七月,上黨雨雹。三年十二月,大雪。   五年七月乙卯,中山、東平雨雹,傷秋稼。甲辰,中山雨雹。九月,南安大雪,折木。   六年二月,東海隕霜,傷桑麥。三月戊辰,齊郡臨淄、長廣不其等四縣,樂安梁鄒等八縣,琅邪臨沂等八縣,河間易城等六縣,高陽北新城等四縣隕霜,傷桑麥。六月,榮陽、汲郡、雁門雨雹。   八年四月,齊國、天水二郡隕霜。十二月,大雪。九年正月,京都大風雨雹,發屋拔木。四月,隴西隕霜。十年四月,郡國八隕霜。   惠帝元康二年八月,沛及蕩陰雨雹。三年四月,滎陽雨雹。六月,弘農湖、華陰又雨雹,深三尺。是時,賈後凶淫專恣,與春秋魯桓夫人同事,陰氣盛也。   五年六月,東海雨雹,深五寸。十二月,丹陽建鄴雨雹。是月,丹陽建鄴大雪。六年三月,東海隕雪,殺桑麥。七年五月,魯國雨雹。七月,秦、雍二州隕霜,殺稼也。   九年三月旬有八日,河南、滎陽、穎川隕霜,傷禾。五月、雨雹。是時,賈後凶躁滋甚,及冬,遂廢愍懷。   永寧元年七月,襄城、河南雨雹。十月,襄城、河南、高平、平陽又風雹,折木傷稼。   光熙元年閏八月甲申朔,霰雪。劉向曰:「盛陽雨水,傷熱,陰氣脅之,則轉而為雹。盛陰雨雪,凝滯,陽氣薄之,則散而為霰。今雪非其時,此聽不聰之應。」是年,帝崩。   孝懷帝永嘉元年十二月冬,雪,平地三尺。七年十月庚午,大雪。   元帝太興二年三月丁未,成都風雹,殺人。三年三月,海鹽雨雹。是時,王敦陵上。   永昌二年十二月,幽、冀、並三州大雨。   明帝太寧元年十二月,幽、冀、並三州大雪。二年四月庚子,京都雨雹,燕雀死。三年三月丁丑,雨雪。癸巳,隕霜。四月,大雨雹。是年,帝崩,尋有蘇峻之亂。   成帝鹹和六年三月癸未,雨雹。是時,帝幼弱,政在大臣。九年八月,成都大雪。是歲,李雄死。   鹹康二年正月丁巳,皇后見於太廟,其夕雨雹。   康帝建元元年八月,大雪。是時,政在將相,陰氣盛也。劉向曰:「凡雨陰也,雪又雨之陰也。出非其時,迫近象也。」   穆帝永和二年八月,冀方大雪,人馬多凍死。五年六月,臨漳暴風震電,雨雹,大如升。   十年五月,涼州雪。明年八月,張祚枹罕護軍張瓘率宋混等攻滅祚,更立張耀靈弟玄靚。京房《易傳》曰:「夏雪,戒臣為亂。」此其亂之應也。   十一年四月壬申朔,霜。十二月戊午,雷。己未,雪。是時帝幼,母后稱制,政在大臣,陰盛故也。   昇平二年正月,大雪。   海西太和三年四月,雨雹,折木。   孝武太元二年四月己酉,雨雹。十二月,大雪。是時帝幼,政在將相,陰之盛也。   十二年四月己丑,雨雹。二十年五月癸卯,上虞雨雹。   二十一年四月丁亥,雨雹。是時,張夫人專寵,及帝暴崩,兆庶尤之。十二月,雨雪二十三日。是時嗣主幼沖,塚宰專政。   安帝隆安二年三月乙卯,雨雹。是秋,王恭、殷仲堪稱兵內侮,終皆誅之也。   元興二年十二月,酷寒過甚。是時,桓玄篡位,政事煩苛。識者以為朝政失在舒緩,玄則反之以酷。案劉向曰:「周衰無寒歲,秦滅無燠年。」此之謂也。   三年正月甲申,霰雪又雷。雷霰同時,皆失節之應也。四月丙午,江陵雨雹。是時,安帝蒙塵。   義熙元年四月壬申,雨雹。是時,四方未一,鉦鼓日戒。   五年三月己亥,雪,深數尺。五月癸巳,溧陽雨雹。九月己丑,廣陵雨雹。明年,盧循至蔡洲。   六年正月丙寅,雪又雷。五月壬申,雨雹。八年四月辛未朔,雨雹。六月癸亥,雨雹,大風發屋。是秋,誅劉蕃等。   十年四月辛卯,雨雹。   雷震   魏明帝景初中,洛陽城東橋、城西洛水浮橋桓楹同日三處俱時震。尋又震西城上候風木飛鳥。時勞役大起,帝尋晏駕。   吳孫權赤烏八年夏,震宮門柱,又擊南津大橋桓楹。   孫亮建興元年十二月朔,大風震電。是月,又雷雨。義同前說,亮終廢。   武帝太康六年十二月甲申朔,淮南郡震電。七年十二月己亥,毗陵雷電,南沙司鹽都尉戴亮以聞。十年十二月癸卯,廬江、建安雷電大雨。   惠帝永康元年六月癸卯,震崇陽陵標,西南五百步標破為七十片。是時,賈後陷害鼎輔,寵樹私戚,與漢桓帝時震憲陵寢同事也。後終誅滅。   永興二年十月丁丑,雷震。   懷帝永嘉四年十月,震電。   愍帝建興元年十一月戊午,會稽大雨震電。己巳夜,赤氣曜於西北。是夕,大雨震電。庚午,大雪。案劉同說,「雷以二月出,八月入。」今此月震電者,陽不閉藏也。既發洩而明日便大雪,皆失節之異也。是時,劉聰僭號平陽,李雄稱制於蜀,九州幅裂,西京孤微,為君失時之象也。赤氣,赤祥也。   元帝太興元年十一月乙卯,暴雨雷電。   永昌二年七月庚子朔,雷震太極殿柱。十二月,會稽、吳郡雷震電。   成帝鹹和元年十月己巳,會稽郡大雨震電。三年六月辛卯,臨海大雷,破郡府內小屋柱十枚,殺人。九月二日壬午立冬,會稽雷電。四年十一月,吳郡、會稽大震電。   穆帝永和七年十月壬午,雷雨震電。昇平元年十一月庚戌,雷。乙丑,又雷。   五年十月庚午,雷發東南方。   孝武帝太元五年六月甲寅,雷震含章殿四柱,並殺內侍二人。十年十二月,雷聲在南方。十四年七月甲寅,雷震,燒宣陽門西柱。   安帝隆安二年九月壬辰,雷雨。   元興三年,永安皇后至自巴陵,將設儀導入宮,天雷震,人馬各一俱殪焉。   義熙四年十一月辛卯朔,西北方疾風發。癸丑,雷。五年六月丙寅,雷震太廟,破東鴟尾,徹柱,又震太子西池合堂。是時,帝不親蒸嘗,故天震之,明簡宗廟也。西池是明帝為太子時所造次,故號太子池。及安帝多病,患無嗣,故天震之,明無後也。   六年正月丙寅,雷,又雪。十二月壬辰,大雷。九年十一月甲戌,雷。乙亥,又雷。   鼓妖   惠帝元康九年三月,有聲若牛,出許昌城。十二月,廢愍懷太子,幽於許宮。明年,賈後遣黃門孫慮殺太子,擊以藥杵,聲聞於外,是其應也。   蘇峻在歷陽外營,將軍鼓自鳴,如人弄鼓者。峻手自破之,曰:「我鄉土時有此,則城空矣。」俄而作亂夷滅,此聽不聰之罰也。   石季龍末,洛陽城西北九里,石牛在青石趺上,忽鳴,聲聞四十里。季龍遣人打落兩耳及尾,鐵釘釘四腳。尋而季龍死。   孝武太元十五年三月己酉朔,東北方有聲如雷。案劉向說,以為「雷當托於雲,猶君托於臣。無雲而雷,此君不恤於下,下人將叛之象也。」及帝崩而天下漸亂,孫恩、桓玄交陵京邑。   吳興長城夏架山有石鼓,長丈餘,面逕三尺許,下有盤石為足,鳴則聲如金鼓,三吳有兵。至安帝隆安中大鳴,後有孫恩之亂。   魚孽   魏齊王嘉平四年五月,有二魚集於武庫屋上,此魚孽也。王肅曰:「魚生於水,而亢於屋,介鱗之物,失其所也。邊將其殆有棄甲之變乎!」後果有東關之敗。干寶又以為高貴鄉公兵禍之應。二說皆與班固旨同。   武帝太康中,有鯉魚二見武庫屋上。干寶以為:「武庫兵府,魚有鱗甲,亦兵類也。魚既極陰,屋上太陽,魚見屋上,像至陰以兵革之禍干太陽也。至惠帝初,誅楊駿,廢太后,矢交館閣。元康末,賈後謗殺太子,尋亦誅廢。十年之間,母后之難再興,是其應也,自是禍亂構矣。」京房《易傳》曰:「魚去水,飛入道路,兵且作。」   蝗蟲   《春秋》,螽。劉歆從介蟲之孽,與魚同占。   魏文帝黃初三年七月,冀州大蝗,人饑。案蔡邕說,「蝗者,在上貪苛之所致也」。是時,孫權歸順,帝因其有西陵之役,舉大眾襲之,權遂背叛也。   武帝泰始十年六月,蝗。是時,荀、賈任政,疾害公直。   惠帝永寧元年,郡國六蝗。   懷帝永嘉四年五月,大蝗,自幽、並、司、冀至於秦雍,草木牛馬毛鬣皆盡。是時,天下兵亂,漁獵黔黎,存亡所繼,惟司馬越、苟晞而已。競為暴刻,經略無章,故有此孽。   愍帝建興四年六月,大蝗。去歲劉曜頻攻北地、馮翊,麴允等悉眾御之,卒為劉曜所破,西京遂潰。五年,帝在平陽,司、冀、青、雍螽。   元帝太興元年六月,蘭陵合鄉蝗,害禾稼。乙未,東莞蝗蟲縱廣三百里,害苗稼。七月,東海、彭城、下邳、臨淮四郡蝗蟲害禾豆。八月,冀、青、徐三州蝗,食生草盡,至於二年。是時,中州淪喪,暴亂滋甚也。   二年五月,淮陵、臨淮、淮南、安豐、廬江等五郡蝗蟲食秋麥。是月癸丑,徐州及揚州江西諸郡蝗,吳郡百姓多餓死。是年,王敦並領荊州,苛暴之釁自此興矣。   孝武帝太元十五年八月,兗州蝗。是時,慕容氏逼河南,征戍不已,故有斯孽。十六年五月,飛蝗從南來,集堂邑縣界,害苗稼。是年春,發江州兵營甲士二千人,家口六七千,配護軍及東宮,後尋散亡殆盡。又邊將連有征役,故有斯孽。   豕禍   吳孫皓寶鼎元年,野豕入右大司馬丁奉營,此豕禍也。後奉見遣攻谷陽,無功而反。皓怒,斬其導軍。及舉大眾北出,奉及萬彧等相謂曰:「若至華里,不得不各自還也。」此謀洩,奉時雖已死,皓追討谷陽事,殺其子溫,家屬皆遠徙,豕禍之應也。龔遂曰,「山野之獸,來入宮室,宮室將空」,又其象也。   懷帝永嘉中,壽春城內有豕生兩頭而不活。周馥取而觀之,時識者云:「豕,北方畜,胡狄象。兩頭者,無上也。生而死,不遂也。天戒若曰,勿生專利之謀,將自致傾覆也。」周馥不寤,遂欲迎天子令諸侯,俄為元帝所敗,是其應也。石勒亦尋渡淮,百姓死者十有其九。   元帝建武元年,有豕生八足,此聽不聰之罰,又所任邪也。是後有劉隗之變。   成帝鹹和六年六月,錢唐人家豭豕產兩子,而皆人面,如胡人狀,其身猶豕。京房《易妖》曰:「豕生人頭豕身者,危且亂。今此豭豕而產,異之甚者也。」   孝武帝太元十年四月,京都有豚一頭二脊八足。十三年,京都人家豕產子,一頭二身八足,並與建武同妖也。是後,宰相沈酗,不恤朝政,近習用事,漸亂國綱,至於大壞也。   黑眚黑祥   孝懷帝永嘉五年十二月,黑氣四塞,近黑祥也。帝尋淪陷,王室丘墟,是其應也。   愍帝建興二年正月己已朔,黑霧著人如墨,連夜,五日乃止,此近黑祥也。其四年,帝降劉曜。   元帝永昌元年十月,京師大霧,黑氣蔽天,日月無光。十一月,帝崩。   火沴水   武帝太康五年六月,任城、魯國池水皆赤如血。案劉向說,近水沴水,聽之不聰之罰也。京房《易傳》曰:「君淫於色,賢人潛,國家危,厥異水流赤。」   穆帝昇平三年二月,涼州城東池中有火。四年四月,姑臧澤水中又有火。此火沴水之妖也。明年,張天錫殺中護軍張邕。邕,執政之人也。   安帝元興二年十月,錢唐臨平湖水赤,桓玄諷吳郡使言開除以為己瑞,俄而桓玄敗。   《傳》曰:「思心之不容,是謂不聖,厥咎{雨瞀},厥罰恆風,厥極凶短折。時則有脂夜之妖,時則有華孽,時則有牛禍,時則有心腹之痾,時則有黃眚黃祥,時則有金木水火沴土。」思心不容,是謂不聖。思心者,心思慮也。容,寬也。孔子曰:「居上不寬,吾何以觀之哉!」言上不寬大包容,臣下則不能居聖位。貌言視聽,以心為主,四進皆失,則區{雨瞀}無識,故其咎{雨瞀}也。雨旱寒燠,亦以風為本,四氣皆亂,故其罰恆風也。恆風傷物,故其極凶短折也。傷人曰凶,禽獸曰短,草木曰折。一曰,凶,夭也;兄喪弟曰短,父喪子曰折。在人,腹中肥而包裹心者,脂也。心區{雨瞀}則冥晦,故有脂夜之妖。一曰,有脂物而夜為妖,若脂夜污人衣,淫之象也。一曰,夜妖者,雲風並起而杳冥,故與常風同象也。溫而風則生螟螣,有裸蟲之孽。劉向以為:「於《易》,《巽》為風,為木。卦在三月四月,繼陽而治,主木之華實。風氣盛至,秋冬木復華,故有華孽。」一曰,地氣盛同秋冬復華。一曰,華者色也,土為內事,謂女孽也。於《易》,《坤》為土,為牛。牛大心而不能思慮,心氣毀,故有牛禍。一曰,牛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心腹者,故有心腹之痾。土色黃,故有黃眚黃祥。凡思心傷者,病土氣;土氣病,則金木水火沴之,故曰時則有金木水火沴土。不言「惟」而獨曰「時則有」者,非一沖氣所沴,明其異大也。其極凶短折者,順之,其福曰考終命。劉歆《思心傳》曰:「時有臝蟲之孽,謂螟螣之屬也。」   庶征恆風   魏齊王正始九年十一月,大風數十日,發屋折樹。十二月戊午晦尤甚,動太極東閣。   嘉平元年正月壬辰朔,西北大風,發屋折樹木,昏塵蔽天。案管輅說,此為時刑大臣,執政之憂也。是時,曹爽區{雨瞀}自專,驕僭過度,天戒數見,終不改革,此思心不睿,恆風之罰也。後逾旬而爽等誅滅。京房《易傳》曰:「眾逆同志,至德乃潛,厥異風。其風也,行不解,物不長,雨小而傷。政悖德隱茲謂亂,厥風先風不雨,大風暴起,發屋折木。守義不進茲謂眊,厥風與雲俱起,折五穀莖。臣易上政茲謂不順,厥風大飆發屋。賦斂不理茲謂禍,厥風絕經紀,止即溫,溫即蟲。侯專封茲謂不統,厥風疾而樹不搖,谷不成。辟不思道利茲謂無澤,厥風不搖木,旱無雲,傷禾。公常於利茲謂亂,厥風微而溫,生蟲蝗,害五穀。棄政作淫茲謂惑,厥風溫,螟蟲起,害有益人之物。諸侯不朝茲謂畔,厥風無恆,地變赤,雨殺人。」   吳孫權太元元年八月朔,大風,江海湧溢,平地水深八尺,拔高陵樹二千株,石碑蹉動,吳城兩門飛落。案華核對,役繁賦重,區{雨瞀}不容之罰也。明年,權薨。   孫亮建興元年十二月丙申,大風震電。是歲,魏遣大眾三道來攻,諸葛恪破其東興軍,二軍亦退。明年,恪又攻新城,喪眾太半,還,伏誅。   孫休永安元年十一月甲午,風四轉五復,蒙霧連日。是時,孫綝一門五侯,權傾吳主,風霧之災,與漢五侯、丁、傅同應也。十二月丁卯夜,有大風,發木揚沙。明日,綝誅。   武帝泰始五年五月辛卯朔,廣平大風,折木。   咸寧元年五月,下邳、廣陵大風,壞千餘家,折樹木。其月甲申,廣陵、司吾、下邳大風,折木。三年八月,河間大風,折木。   太康二年五月,濟南暴風,折木,傷麥。六月,高平大風,折木,發壞邸閣四十餘區。七月,上黨又大風,傷秋稼。八年六月,郡國八大風。九年正月,京都風雹,發屋拔樹。後二年,宮車晏駕。   惠帝元康四年六月,大風雨,拔木。五年四月庚寅夜,暴風,城東渠波浪殺人。七月,下邳大風,壞廬舍。九月,雁門、新興、太原、上黨災風傷稼。明年,氐羌反叛,大兵西討。   九年六月,飆風吹賈謐朝服飛數百丈。明年,謐誅。十一月甲子朔,京都連大風,發屋折木。十二月,愍懷太子廢,幽於許昌。   永康元年二月,大風拔木。三月,愍懷被害。己卯,喪柩發許昌還洛。是日,又大風雷電,幃蓋飛裂。四月,張華第捨飆風起,折木飛繒,折軸六七。是月,華遇害。十一月戊午朔,大風從西北來,折木飛沙石,六日止。明年正月,趙王倫篡位。   永寧元年八月,郡國三大風。   永興元年正月乙丑,西北大風。趙王倫建始元年正月癸酉,趙土倫祠太廟,災風暴起,塵四合。其年四月,倫伏辜。   元帝永昌元年七月丙寅,大風拔木,屋瓦皆飛。八月,暴風壞屋,拔御道柳樹百餘株。其風縱橫無常,若風自八方來者。是時,王敦專權,害尚書令刁協、僕射周顗等,故風縱橫若非一處也。此臣易上政,諸侯不朝之罰也。十一月,宮車晏駕。   成帝鹹康四年三月壬辰,成都大風,發屋折木。四月,李壽襲殺李期,自立。   穆帝昇平元年八月丁未,策立皇后何氏。是日,疾風。後桓玄篡位,乃降後為零陵縣君,不睿之罰也。五年正月戊戌朔,疾風。   海西公太和六年二月,大風迅急,是年被廢。   孝武帝寧康元年三月,京都大風,火大起。是時,桓溫入朝,志在陵上,帝又幼少,人懷憂恐,斯不睿之征也。三年三月戊申朔,暴風迅起,從丑上來,須臾逆轉,從子上來,飛沙揚礫。   太元二年二月乙丑朔,暴風折木。閏三月甲子朔,暴風疾雨俱至,發屋折木。三年六月,長安大風,拔苻堅宮中樹。其後,堅再南伐,遂有淝水之敗,身戮國亡。四年八月乙未,暴風揚沙石。   十二年正月壬子夜,暴風。七月甲辰,大風折木。十三年十二月乙未,大風,晝晦。其後帝崩而諸侯違命,權奪於元顯,禍成於桓玄,是其應也。十七年六月乙卯,大風折木。   安帝元興二年二月甲辰夜,大風雨,大航門屋瓦飛落。明年,桓玄篡位,由此門入。   三年正月,桓玄出遊大航南,飄風飛其茖纇N蓋,經三月而玄敗歸江陵。五月,江陵又大風折木。是月,桓玄敗於崢嶸洲,身亦屠裂。十一月丁酉,大風,江陵多死者。   義熙四年十一月辛卯朔,西北疾風起。五年閏十月丁亥,大風發屋。明年,盧循至蔡洲。六年五月壬申,大風拔北郊樹,樹幾百年也。並吹琅邪、揚州二射堂倒壞。是日,盧循大艦漂沒。甲戌,又風,發屋折木。是冬,王師南討。九年正月,大風,白馬寺浮圖剎柱折壞。十年四月己丑朔,大風拔木。六月辛亥,大風拔木。七月,淮北大風,壞廬舍。明年,西討司馬休之應。   夜妖   魏高貴鄉公正元二年正月戊戌,景帝討毌丘儉,大風晦暝,行者皆頓伏,近夜妖也。劉向曰:「正晝而暝,陰為陽,臣制君也。」   元帝景元三年十月,京都大震,晝晦,此夜妖也。班固曰:「夜妖者,雲風並起而杳冥,故與常風同象也。」劉向《春秋說》云:「天戒若曰,勿使大夫世官,將令專事。暝晦,公室卑矣。」魏見此妖,晉有天下之應也。   懷帝永嘉四年十月辛卯,晝昏,至於庚子,此夜妖也。後年,劉曜寇洛川,王師頻為賊所敗,帝蒙塵於平陽。   孝武帝太元十三年十二月乙未,大風晦暝。其後帝崩,而諸侯違命,干戈內侮,權奪於元顯,禍成於桓玄。   臝蟲之孽   京房《易傳》曰:「臣安祿位茲謂貪,厥災蟲食根。德無常茲謂煩,蟲食葉。不絀無德,蟲食本。與東作爭茲謂不時,蟲食莖。蔽惡生孽,蟲食心。」   武帝咸寧元年七月,郡國螟。九月。青州又螟。是月,郡國有青蟲食其禾稼。四年,司、冀、兗、豫、荊、揚郡國二十螟。   太康四年,會稽彭蜞及蟹皆化為鼠,甚眾,復大食稻為災。九年八月,郡國二十四螟。九月,蟲又傷秋稼。是時,帝聽讒諛,寵任賈充、楊駿,故有蟲蝗之災,不絀無德之罰。   惠帝元康三年九月,帶方等六縣螟,食禾葉盡。   永寧元年七月,梁、益、涼三州螟。是時,齊王冏執政,貪苛之應也。十月,南安、巴西、江陽、太原、新興、北海青蟲食禾葉,甚者十傷五六。十二月,郡國六螟。   牛禍   武帝太康九年,幽州塞北有死牛頭語,近牛禍也。是時,帝多疾病,深以後事為念,而托付不以至公,思瞀亂之應也。案師曠曰:「怨讟動於人。則有非言之物而言。」又其義也。京房《易傳》曰:「殺無罪,牛生妖。」   惠帝太安中,江夏張騁所乘牛言曰:「天下亂,乘我何之!」騁懼而還,犬又言曰:「歸何早也?」尋後牛又人立而行。騁使善卜者卦之,謂曰:「天下將有兵亂,為禍非止一家。」其年,張昌反,先略江夏,騁為將帥,於是五州殘亂,騁亦族滅。京房「易傳」曰:「牛能言,如其言占吉凶。」《易萌氣樞》曰:「人君不好士,走馬被文繡,犬狼食人食,則有六畜談言。」時天子諸侯不以惠下為務,又其應也。   元帝建武元年七月,晉陵陳門才牛生犢,一體兩頭。案京房《易傳》言:「牛生子二首一身,天下將分之象也。」是時,愍帝蒙塵於平陽,尋為逆胡所殺。元帝即位江東,天下分為二,是其應也。   太興元年,武昌太守王諒牛生子,兩頭八足,兩尾共一腹,三年後死。又有牛一足三尾,皆生而死。案司馬彪說,「兩頭者,政在私門,上下無別之象也。」京房《易傳》曰:「足多者,所任邪也;足少者,不勝任也。」其後王敦等亂政,此其祥也。   四年十二月,郊牛死。案劉向說《春秋》效牛死曰:「宣公區{雨瞀}昏亂,故天不饗其祀。」今元帝中興之業,實王導之謀也。劉隗探會上意,以得親幸,導見疏外,此區{雨瞀}不睿之禍。   成帝鹹和二年五月,護軍牛生犢,兩頭六足。是冬,蘇峻作亂。七年,九德人袁榮家牛產犢,兩頭八足,二尾共身。   桓玄之國,在荊州詣刺史殷仲堪,行至鶴穴,逢一老公驅青牛,形色瑰異,桓玄即以所乘牛易取。乘至零陵涇溪,駿駛非常,息駕飲牛,牛逕入江水不出。玄遣人覘守,經日無所見。於後玄敗被誅。   黃眚黃祥   蜀劉備章武二年,東伐。二月,自秭歸進屯夷道。六月,秭歸有黃氣見,長十餘里,廣數十丈。後逾旬,備為陸議所破,近黃祥也。   魏齊王正始中,中山王周南為襄邑長。有鼠從穴出,語曰:「王周南,爾以某日死。」周南不應,鼠還穴。後至期,更冠幘皁衣出,語曰:「周南,汝日中當死。」又不應,鼠復入穴。斯須更出,語如向。日適欲中,鼠入須臾復出,出復入,轉更數,語如前。日適中,鼠曰:「周南,汝不應,我復何道!」言絕,顛蹶而死,即失衣冠。取視,俱如常鼠。案班固說,此黃祥也。是時,曹爽專政,競為比周,故鼠作變也。   惠帝元康四年十二月,大霧。帝時昏眊,政非已出,故有區{雨瞀}之妖。   元帝太興四年八月,黃霧四寒,埃氛蔽天。   永昌元年十月,京師大霧,黑氣貫天,日無光。   明帝太守元年正月癸巳,黃霧四塞。二月,又黃霧四塞。是時王敦擅權,謀逆愈甚。   穆帝永和七年三月,涼州大風拔木,黃霧下塵。是時,張重華納譖,出謝艾為酒泉太守,而所任非其人,至九年死,嗣子見殺,是其應也。京房《易傳》曰:「聞善不予茲謂不知,厥異黃,厥咎聾,厥災不嗣。黃者,有黃濁氣四塞天下。蔽賢絕道,災至絕世也。」   孝武太元八年二月癸未,黃霧四塞。是時,道子專政,親近佞人,朝綱方替。   安帝元興元年十月丙申朔,黃霧昏濁不雨。是時桓玄謀逆之應。   義熙五年十一月,大霧。十年十一月,又大霧。是時,帝室衰微,臣下權盛,兵及土地,略非君有,此其應也。   地震   劉向曰:「地震,金木水火沴土者也。伯陽甫曰:「天地之氣,不過其序;若過其序,人之亂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升,於是有地震。」   吳孫權黃武四年,江東地連震。是時,權受魏爵命為大將軍、吳王,改元專制,不修臣跡。京房《易傳》曰:「臣事雖正,專必震。其震,於水則波,於木則搖,於屋則瓦落。大經在辟而易臣茲謂陰動,厥震搖政宮。大經搖政茲謂不陰,厥震搖山,出湧水。嗣子無德專祿茲謂不順,厥震動丘陵,湧水出。」劉向並雲;「臣下強盛,將動而為害之應也。」   魏明帝青龍二年十一月,京都地震,從東來,隱隱有聲,搖屋瓦。   景初元年六月戊申,京都地震。是秋,吳將硃然圍江夏,荊州刺史胡質擊退之。又,公孫文懿叛,自立為燕王,改年,置百官。明年,討平之。   吳孫權嘉禾六年五月,江東地震。   赤烏二年正月,地再震。是時,呂壹專事,步騭上疏曰:「伏聞校事吹毛求瑕,趣欲陷人,成其威福,無罪無辜,橫受重刑,雖有大臣,不見信任,如此,天地焉得無變!故地連震動,臣下專政之應也。冀所以警悟人主,可不深思其意哉!」壹後卒敗。   魏齊王正始二年十一月,南安郡地震。三年七月甲申,南安郡地震。十二月,魏郡地震。六年二月丁卯,南安郡地震。是時,曹爽專政,遷太后於永寧宮,太后與帝相泣而別。連年地震,是其應也。   吳孫權赤烏十一年二月,江東地仍震。是時,權聽讒,尋黜硃據,廢太子。   蜀劉禪炎興元年,蜀地震。是時宦人黃皓專權。案司馬彪說,「閹官無陽施,猶婦人也」。皓見任之應,與漢和帝時同事也。是冬,蜀亡。   武帝泰始五年四月辛酉,地震。是年冬,新平氐羌叛。明年,孫皓遣大眾入渦口。七年六月丙申,地震。   咸寧二年八月庚辰,河南、河東、平陽地震。四年六月丁未,陰平廣武地震,甲子又震。   太康二年二月庚申,淮南、丹陽地震。五年正月朔壬辰,京師地震。六年七月己丑,地震。七年七月,南安、犍為地震。八月,京兆地震。八年五月壬子,建安地震。七月,陰平地震。八月,丹陽地震。九年正月,會稽、丹陽、吳興地震。四月辛酉,長沙、南海等郡國八地震。七月至於八月,地又四震,其三有聲如雷。九月,臨賀地震,十二月又震。十年十二月己亥,丹楊地震。   太熙元年正月,地又震,武帝世,始於賈充,終於楊駿,阿黨昧利,苟竊朝權。至於末年,所任轉弊,故頻年地震,過其序也,終喪天下。   惠帝元康元年十二月辛酉,京都地震。此夏,賈後使楚王瑋殺汝南王亮及太保衛瓘,此陰道盛、陽道微故也。   四年二月,上谷、上庸、遼東地震。五月,蜀郡山移;淮南壽春洪水出,山崩地陷,壞城府。八月,上谷地震,水出,殺百餘人。十月,京都地震。十一月,滎陽、襄城、汝陰、梁國、南陽地皆震。十二月,京都又震。是時,賈後亂朝,終至禍敗之應也。漢鄧太后攝政時,郡國地震。李固以為:「地,陰也,法當安靜。今乃越陰之職,專陽之政,故應以震。」此同事也。京房《易傳》曰:「小人剝廬,厥妖山崩,茲謂陰乘陽,弱勝強。」又曰:「陰背陽則地裂,父子分離,夷羌叛去。」   五年五月丁丑,地震。六月,金城地震。六年正月丁丑,地震。八年正月丙辰,地震。   太安元年十月,地震。時齊王冏專政之應。二年十二月丙辰,地震。是時,長沙王乂專政之應也。   孝杯帝永嘉三年十月,荊、湘二州地震。時司馬越專政。四年四月,兗州地震。五月,石勒寇汲郡,執太守胡寵,遂南濟河,是其應也。   愍帝建興二年四月甲辰,地震。三年六月丁卯,長安又地震。是時主幼,權傾於下,四方雲擾,兵亂不息之應也。   元帝太興元年四月,西平地震,湧水出。十二月,廬陵、豫章、武昌、西陵地震,湧水出,山崩。干寶以為王敦陵上之應也。   二年五月己丑,祁山地震,山崩,殺人。是時,相國南陽王保在祁山,稱晉王不終之象也。三年五月庚寅,丹陽、吳郡、晉陵又地震。   成帝鹹和二年二月,江陵地震。三月,益州地震。四月己未,豫章地震。是年,蘇峻作亂。九年三月丁酉,會稽地震。   穆帝永和元年六月癸亥,地震。是時,嗣主幼沖,母后稱制,政在臣下,所以連年地震。二年十月,地震。三年正月丙辰,地震。九月,地又震。四年十月己未,地震。   五年正月庚寅,地震。是時,石季龍僭即皇帝位,亦過其序也。   九年八月丁酉,京都地震,有聲如雷。十年正月丁卯,地震,聲如雷,雞雉皆鳴漸y。十一年四月乙酉,地震。五月丁未,地震。   昇平二年十一月辛酉,地震。五年八月,涼州地震。   哀帝隆和元年四月甲戌,地震。是時,政在將相,人主南面而已。   興寧元年四月甲戌,揚州地震,湖瀆溢。二年二月庚寅,江陵地震。是時,桓溫專政。   海西公太和元年二月,涼州地震,水湧。是海西將廢之應也。   簡文帝鹹安二年十月辛未,安成地震。是年帝崩。   孝武帝寧康元年十月辛未,地震。二年二月丁巳,地震。七月甲午,涼州地又震,山崩。是時,嗣主幼沖,權在將相,陰盛之應也。   太元二年閏三月壬午,地震。五月丁丑,地震。十一年六月己卯,地震。是後緣河諸將連歲兵役,人勞之應也。十五年二月己酉朔夜,地震。八月,京都地震。十二月己未,地震。十七年六月癸卯,地震。十二月己未,地又震。是時,群小弄權,天下側目。十八年正月癸亥朔,地震。二月乙未夜,地震。   安帝隆安四年四月乙未,地震。九月癸丑,地震。是時,幼主沖昧,政在臣下。   義熙四年正月壬子夜,地震有聲。十月癸亥,地震。五年正月戊戌夜,尋陽地震,有聲如雷。明年,盧循下。八年,自正月至四月,南康、廬陵地四震。明年,王旅西討荊益。十年三月戊寅,地震。   山崩地陷裂   吳孫權赤烏十三年八月,丹陽、句容及故鄣、寧國諸山崩,鴻水溢。案劉向說,「山,陽,君也。水,陰,百姓也。天戒若曰,君道崩壞,百姓將失其所與」!春秋梁山崩,漢齊、楚眾山發水,同事也。夫三代命祀,祭不越望,吉凶禍福,不是過也。吳雖稱帝,其實列國,災發丹陽,其天意矣。劉歆以為:「國主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征也。」後二年而權薨,又二十六年而吳亡。   魏元帝鹹熙二年二月,太行山崩,此魏亡之征也。其冬,晉有天下。   武帝泰始三年三月戊午,大石山崩。四年七月,泰山崩墜三里。京房《易傳》曰:「自上下者為崩,厥應泰山之石顛而下,聖王受命人君虜。」及帝晏駕,而祿去王室,惠皇懦弱,懷愍二帝俱辱虜庭,淪胥於北,元帝中興於南,此其應也。   太康五年五月丙午,宣帝廟地陷。六年十月,南安新興山崩,湧水出。七年二月,硃提之大瀘山崩,震壞郡捨,陰平之仇池崖隕。八年七月,大雨,殿前地陷,方五尺,深數丈,中有破船。   惠帝元康四年,蜀郡山崩,殺人。五月壬子,壽春山崩,洪水出,城壞,地陷方三十丈,殺人。六月,壽春大雷,山崩地坼,人家陷死,上庸亦如之。八月,居庸地裂,廣三十六丈,長八十四丈,水出,大饑。上庸四處山崩,地墜廣三十丈,長百三十丈,水出殺人。皆賈後亂朝之應也。   太安元年四月,西墉崩。   懷帝永嘉元年三月,洛陽東北步廣裡地陷。二年八月乙亥,鄄城城無故自壞七十餘丈,司馬越惡之,遷於濮陽,此見沴之異也。越卒以陵上受禍。三年七月戊辰,當陽地裂三所,廣三丈,長三百餘步。京房《易傳》曰:「地坼裂者,臣下分離,不肯相從也。」其後司馬越苟晞交惡,四方牧伯莫不離散,王室遂亡。三年十月,宜都夷道山崩。四年四月,湘東需黑石山崩。   元帝太興元年二月,廬陵、豫章、武昌,西陽地震山崩。二年五月,祁山地震,山崩,殺人。三年,南平郡山崩,出雄黃數千斤。時王敦陵傲,帝優容之,示含養禍萌也。四年八月,常山崩,水出,滹□盈溢,大木傾拔。   成帝鹹和四年十月,柴桑廬山西北崖崩。十二月,劉胤為郭默所殺。   穆帝永和七年九月,峻平、崇陽二陵崩。十二年十一月,遣散騎常侍車灌修峻平陵,開埏道,崩壓,殺數十人。   昇平五年二月,南掖門馬足陷地,得鍾一,有文四字。   哀帝隆和元年四月丁丑,浩亹山崩,張天錫亡征也。   安帝義熙八年三月壬寅,山陰地陷,方四丈,有聲如雷。十年五月戊寅,西明門地穿,湧水出,毀門扇及限,此水沴土也。十一年五月,霍山崩,出銅鐘六枚。十三年七月,漢中成固縣水涯有聲若雷,既而岸崩,出銅鐘十有二枚。   惠帝元康九年六月夜,暴雷雨,賈謐齋屋柱陷入地,壓謐床帳,此木沴土,土失其性,不能載也。明年,謐誅焉。   光熙元年五月,范陽國地燃,可以爨,此火沴土也。是時,禮樂征伐自諸侯出。   《傳》曰:「皇之不極,是謂不建,厥咎眊,厥罰恆陰,厥極弱。時則有射妖,時則有龍蛇之孽,時則有馬禍,時則有下人伐上之痾,時則有日月亂行,星辰逆行。」皇之不極,是謂不建。皇,君;極,中;建,立也。人君貌言視聽思心五事皆失,不得其中,不能立萬事,失在眊悖,故其咎眊也。王者自下承天理物。雲起於山,而彌於天;天氣亂,故其罰恆陰,一曰:「上失中,則下強盛而蔽君明也。」《易》曰:「亢龍有悔,貴而亡位,高而亡民,賢人在下位而亡輔。」如此,則君有南面之尊,而亡一人之助,故其極弱也。盛陽動進輕疾。禮,春而大射,以順陽氣。上微弱則下奮驚動,故有射妖。《易》曰:「雲從龍。」又曰:「龍蛇之蟄,以存身也。」陰氣動,故有龍蛇之孽。於《易》,《乾》為君,為馬。任用而強力,君氣毀,故有馬禍。一曰,馬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君亂且弱,人之所叛,天之所去,不有明王之誅,則有篡殺之禍,故有下人伐上之痾。凡君道傷者,病天氣。不言五行沴天,而曰「日月亂行,星辰逆行」者,為若下不敢沴天,猶《春秋》曰「王師敗績於貿戎」,不言敗之者,以自敗為文,尊尊之意也。劉歆《皇極傳》曰有下體生於上之痾。說以為下人伐上,天誅已成,不得復為痾雲。   恆陰   吳孫亮太平三年,自八月沈陰不雨,四十餘日。是時,將誅孫綝,謀洩。九月戊午,綝以兵圍宮,廢亮為會稽王,此恆陰之罰也。   吳孫皓寶鼎元年十二月,太史奏久陰不雨,將有陰謀。孫皓驚懼。時陸凱等謀因其謁廟廢之。及出,留平領兵前驅,凱先語平,平不許,是以不果。皓既肆虐,群下多懷異圖,終至降亡   射妖   蜀車騎將軍鄧芝征涪陵,見玄猿緣山,手射中之。猿拔其箭,卷木葉塞其創。芝曰:「嘻!吾違物之性,其將死矣!」俄而卒,此射妖也。一曰,猿母抱子,芝射中之,子為拔箭,取木葉塞創。芝歎息,投弩水中,自知當死。   恭帝為琅邪王,好奇戲,嘗閒一馬於門內,令人射之,欲觀幾箭死,左右有諫者曰:「馬,國姓也。今射之,不祥。」於是乃止,而馬已被十許箭矣。此蓋射妖也。俄而禪位於宋焉。   龍蛇之孽   魏明帝青龍元年正月甲申,青龍見郟之摩陂井中。凡瑞興非時,則為妖孽,況困於井,非嘉祥矣。魏以改年,非也。干寶曰:「自明帝,終魏世,青龍、黃龍見者,皆其主興廢之應也。魏土運,青木色,而不勝於金。黃得位,青失位之象也。青能多見者,君德國運內相剋伐也。故高貴鄉公卒敗於兵。」案劉向說,龍貴象而困井中,諸侯將有幽執之禍也。魏世,龍莫不在井,此居上者逼制之應。高貴鄉公著《潛龍詩》,即此旨也。   高貴鄉公正元元年十月戊戌,黃龍見於鄴井中。   甘露元年正月辛丑,青龍見軹縣井中。六月乙丑,青龍見元城縣界井中。二年二月,青龍見溫縣井中。三年,黃龍、青龍俱見頓丘、冠軍、陽夏縣界井中。四年正月,黃龍二見寧陵縣界井中。   元帝景元元年十二月甲申,黃龍見華陰縣井中。三年二月,龍見軹縣井中。   吳孫皓天冊中,龍乳於長沙人家,啖雞雛。京房《易妖》曰:「龍乳人家,王者為庶人。」其後皓降晉。   武帝咸寧二年六月丙午,白龍二見於九原井中。   太康五年正月癸卯,二龍見武庫井中。帝觀之,有喜色。百僚將賀,劉毅獨表曰:「昔龍漦夏庭,禍發周室。龍見鄭門,子產不賀。」帝答曰:「朕德政未修,未有以應受嘉祥。」遂不賀也。孫盛曰:「龍,水物也,何與於人!子產言之當矣。但非其所處,實為妖災。夫龍以飛翔顯見為瑞,今則潛伏幽處,非休祥也。」漢惠帝二年,兩龍見蘭陵井中,本志以為其後趙王幽死之象。武庫者,帝王威御之器所寶藏也,屋宇邃密,非龍所處。是後七年,籓王相害,二十八年,果有二胡僭竊神器,二逆皆字曰龍,此之表異,為有證矣。   愍帝建興二年十一月,枹罕羌妓產一龍子,色似錦,文常就母乳,遙見神光,少得就視。此亦皇之不建,於是帝竟淪沒。   呂纂末,龍出東廂井中,到其殿前蟠臥,比旦失之。俄又有黑龍升其宮門。纂鹹以為美瑞。或曰:「龍者陰類,出入有時,今而屢見,必有下人謀上之變。」後纂果為呂超所殺。   武帝咸寧中,司徒府有二大蛇,長十許丈,居聽事平O上而人不知,但數年怪府中數失小兒及豬犬之屬。後有一蛇夜出,被刃傷不能去,乃覺之,發徒攻擊,移時乃死。夫司徒,五教之府;此皇極不建,故蛇孽見之。漢靈帝時,蛇見御座,楊賜雲為帝溺於色之應也。魏代宮人猥多,晉又過之,燕遊是湎,此其孽也。《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也。   惠帝元康五年三月癸巳,臨淄有大蛇,長十餘丈,負二小蛇入城北門,逕從市入漢城陽景王祠中,不見。天戒若曰,昔漢景王有定傾之功,而不厲節忠慎,以至失職奪功之辱。今齊王冏不寤,雖建興復之功,而驕陵取禍,此其征也。   明帝太寧初,武昌有大蛇,常居故神祠空樹中,每出頭從人受食。京房《易妖》曰:「蛇見於邑,不出三年有大兵,國有大憂。」尋有王敦之逆。   馬禍   武帝太熙元年,遼東有馬生角,在兩耳下,長三寸。案劉向說曰,「此兵象也」。及帝晏駕之後,王室毒於兵禍,是其應也。京房《易傳》曰:「臣易上,政不順,厥妖馬生角,茲謂賢士不足。」又曰:「天子親伐,馬生角。」《呂氏春秋》曰:「人君失道,馬有生角。」及惠帝踐阼,昏愚失道,又親征伐成都,是其應也。   惠帝元康八年十二月,皇太子將釋奠,太傅趙王倫驂乘,至南城門,馬止,力士推之不能動。倫入軺車,乃進。此馬禍也。天戒若曰,倫不知義方,終為亂逆,非傅導行禮之人也。   九年十一月戊寅,忽有牡騮馬驚奔至廷尉訊堂,悲鳴而死。天戒若曰,愍懷冤死之象也。見廷尉訊堂,其天意乎!   懷帝永嘉六年二月,神馬鳴南城門。   愍帝建興二年九月,蒲子縣馬生人。京房《易傳》曰:「上亡天子,諸侯相伐,厥妖馬生人。」是時,帝室衰微,不絕如線,胡狄交侵,兵戈日逼,尋而帝亦淪陷,故此妖見也。   元帝太興二年,丹陽郡吏濮陽演馬生駒,兩頭,自項前別,生而死。司馬彪說曰:「此政在私門,二頭之象也。」其後王敦陵上。   成帝鹹康八年五月甲戌,有馬色赤如血,自宣陽門直走入於殿前,盤旋走出,尋逐,莫知所在。己卯,帝不豫。六月,崩。此馬禍,又赤祥也。是年,張重華在涼州,將誅其西河相張祚,廄馬數十匹,同時悉無後尾也。   安帝隆安四年十月,梁州有馬生角,刺史郭銓送示桓玄。案劉向說曰,馬不當生角,猶玄不當舉兵向上也。玄不寤,以至夷滅。   石季龍在鄴,有一馬尾有燒狀,入其中陽門,出顯陽門,東宮皆不得入,走向東北,俄爾不見。術者佛圖澄歎曰:「災其及矣!」逾年季龍死,其國遂滅。   人痾   魏文帝黃初初,清河宋士宗母化為鱉,入水。   明帝太和三年,曹休部曲丘奚農女死復生。時又有開周世塚,得殉葬女子,數日而有氣,數月而不能言,郭太后愛養之。又,太原人發塚破棺,棺中有一生婦人,問其本事,不知也,視其墓木,可三十歲。案京房《易傳》曰:「至陰為陽,下人為上。」宣帝起之象也。漢平帝、獻帝並有此異,占以為王莽、曹操之征。   孫休永安四年,安吳民陳焦死七日復生,穿塚出。干寶曰:「此與漢宣帝同事,烏程侯皓承廢故之家,得位之祥也。」   孫皓寶鼎元年,丹陽宣騫母年八十,因浴化為黿,兄弟閉戶衛之。掘堂上作大坎,實水其中,黿入坎遊戲,一二日恆延頸外望。伺戶小開,便輪轉自躍,入於遠潭,遂不復還。與漢靈帝時黃氏母同事,吳亡之象也。   魏元帝鹹熙二年八月,襄武縣言有大人見,長三丈餘,跡長三尺二寸,發白,著黃巾黃單衣,柱杖呼王始語曰:「今當太平。」晉尋代魏。   武帝泰始五年,元城人年七十生角。殆趙王倫篡亂之象也。   咸寧二年十二月,琅邪人顏畿病死,棺斂已久,家人鹹夢畿謂己曰;「我當復生,可急開棺。」遂出之,漸能飲食屈伸視瞻,不能行語,二年復死。京房《易傳》曰:「至陰為陽,下人為上,厥妖人死復生。」其後劉元海、石勒僭逆,遂亡晉室,下為上之應也。   惠帝元康中,安豐有女子周世寧,年八歲,漸化為男,至十七八而氣性成。京房《易傳》曰:「女子化為丈夫,茲謂陰昌,賤人為王。」此亦劉元海、石勒蕩覆天下之妖也。   永寧初,齊王冏唱義兵,誅除亂逆,乘輿反正。忽有婦人詣大司馬門求寄產,門者詰之,婦曰;「我截臍便去耳。」是時,齊王冏匡復王室,天下歸功,識者為其惡之,後果斬戮。   永寧元年十二月甲子,有白頭公入齊王冏大司馬府,大呼曰:「有大兵起,不出甲子旬。」冏殺之。明年十二月戊辰,冏敗,即甲子旬也。   太安元年四月癸酉,有人自雲龍門入殿前,北面再拜曰:「我當作中書監。」即收斬之。干寶以為「禁庭尊秘之處,今賤人徑入而門衛不覺者,宮室將虛而下人逾上之妖也」。是後帝北遷鄴,又遷長安,宮闕遂空焉。   元康中,梁國女子許嫁,已受禮娉,尋而其夫戍長安,經年不歸,女家更以適人。女不樂行,其父母逼強,不得已而去,尋得病亡。後其夫還,問其女所在,其傢俱說之。其夫逕至女墓,不勝哀情,便發塚開棺,女遂活,因與俱歸。後婿聞知,詣官爭之,所在不能決。秘書郎王導議曰:「此是非常事,不得以常理斷之,宜還前夫。」朝廷從其議。   惠帝世,杜錫家葬而婢誤不得出,後十年開塚祔葬而婢尚生。始如瞑,有頃漸覺,問之,自謂再宿耳。初,婢之埋年十五六,及開塚更生,猶十五六也,嫁之有子。   光熙元年,會稽謝真生子,頭大而有發,兩蹠反向上,有男女兩體,生便作丈夫聲,經一日死。此皇之不極,下人伐上之痾,於是諸王有僭亂之象也。   惠帝之世,京洛有人兼男女體,亦能兩用人道,而性尤淫,此亂氣所生。自咸寧、太康之後,男寵大興,甚於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相倣傚,或至夫婦離絕,多生怨曠,故男女之氣亂而妖形作也。   懷帝永嘉元年,吳郡吳縣萬詳婢生子,鳥頭,兩足馬蹄,一手,無毛,尾黃色,大如枕。此亦人妖,亂之象也。   五年五月,枹罕令嚴根妓產一龍,一女,一鵝。京房《易傳》曰:「人生他物,非人所見者,皆為天下大兵。」是時,帝承惠皇之後,四海沸騰,尋而陷於平陽,為逆胡所害,此其征也。   愍帝建興四年,新蔡縣吏任僑妻產二女,腹與心相合,自胸以上、臍以下各分,此蓋天下未一之妖也。時內史呂會上言:「案《瑞應圖》,異根同體謂之連理,異畝同穎謂之嘉禾。草木之異猶以為瑞,今二人同心,《易》稱『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蓋四海同心之瑞也。」時皆哂之。俄而四海分崩,帝亦淪沒。   元帝太興初,有女子其陰在腹,當臍下,自中國來至江東,其性淫而不產。又有女子陰在首,渡在揚州,性亦淫。京房《易妖》曰;「人生子,陰在首,天下大亂;在腹,天下有事;在背,天下無後。」於時王敦據上流,將欲為亂,是其征。   三年十二月,尚書騶謝平妻生女,墮地濞濞有聲,須臾便死。鼻目皆在頂上,面處如項,口有齒,都連為一,胸如鱉,手足爪如鳥爪,皆下勾。此亦人生他物,非人所見者。後二年,有石頭之敗。   明帝太寧二年七月,丹陽江寧侯紀妻死,經三日復生。   成帝鹹康五年四月,下邳民王和僑居暨陽,息女可年二十,自雲上天來還,得征瑞印綬,當母天下。晉陵太守以為妖,收付獄。至十一月,有人持柘杖絳衣詣止車門,口列為聖人使求見天子。門侯受辭,辭稱姓呂名賜,其言王和女可右足下有七星,星皆有毛,長七寸,天今命可為天下母。奏聞,即伏誅,並下晉陵誅可。   康帝建元二年十月,衛將軍營督過望所領兵陳瀆女台有文在其足,曰「天下之母」,灸之愈明。京都喧嘩,有司收系以聞。俄自建康縣獄亡去。明年,帝崩,獻後臨朝,此其祥也。   孝武帝寧康初,南郡州陵女唐氏漸化為丈夫。   安帝義熙七年,無錫人趙未年八歲,一旦暴長八尺,髭鬚蔚然,三日而死。   義熙中,東陽人莫氏生女不養,埋之數日,於土中啼,取養遂活。   義熙末,吳豫章人有二陽道,重累生。   恭帝元熙元年,建安人陽道無頭,正平,本下作女人形體。 ************志第二十         刑法   傳曰:「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刑之不可犯,不若禮之不可逾,則昊歲比於犧年,宜有降矣。若夫穹圓肇判,宵貌攸分,流形播其喜怒,稟氣彰其善惡,則有自然之理焉。念室後刑,衢樽先惠,將以屏除災害,引導休和,取譬琴瑟,不忘銜策,擬陽秋之成化,若堯舜之為心也。效原布肅,軒皇有轡野之師;雷電揚威,高辛有觸山之務。陳乎兵甲而肆諸市朝,具嚴天刑,以懲亂首,論其本意,蓋有不得已而用之者焉。是以丹浦興仁,羽山鹹服。而世屬僥倖,事關攸蠹,政失禮微,獄成刑起,則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及周氏龔行,卻收鋒刃,祖述生成,憲章堯禹,政有膏露,威兼禮樂,或觀辭以明其趣,或傾耳以照其微,或彰善以激其情,或除惡以崇其本。至夫取威定霸,一匡九合,寓言成康,不由凝網,此所謂酌其遺美,而愛民治國者焉。若乃化蔑彝倫,道睽明慎,則夏癸之虔劉百姓,商辛之毒{ば甫}四海,衛鞅之無所自容,韓非之不勝其虐,與夫《甘棠》流詠,未或同歸。秦文初造參夷,始皇加之抽協,囹圄如市,悲哀盈路。漢王以三章之法以吊之,文帝以刑厝之道以臨之,於時百姓欣然,將逢交泰。而犴逐情遷,科隨意往,獻瓊杯於闕下,徙青衣於蜀路,覆醢裁刑,傾宗致獄。況乃數囚於京兆之夜,五日於長安之市,北闕相引、中都繼及者,亦往往而有焉。而將亡之國,典刑鹹棄,刊章以急其憲,適意以寬其網,桓靈之季,不其然歟!魏明帝時,宮室盛興,而期會迫急,有稽限者,帝親召問,言猶在口,身首已分。王肅抗疏曰:「陛下之所行刑,皆宜死之人也。然眾庶不知,將為倉卒,願陛下下之於吏而暴其罪。均其死也,不污宮掖,不為搢紳驚惋,不為遠近所疑。人命至重,難生易殺,氣絕而不續者也,是以聖王重之。孟軻云:『殺一不辜而取天下者,仁者不為也。』」   世祖武皇帝接三統之微,酌千年之范,乃命有司,大明刑憲。於時詔書頒新法於天下,海內同軌,人甚安之。條綱雖設,稱為簡惠,仰昭天眷,下濟民心,道有法而無敗,德俟刑而久立。及晉圖南徙,百有二年,仰止前規,挹其流潤,江左無外,蠻陬來格。孝武時,會稽王道子傾弄朝權,其所樹之黨,貨官私獄,烈祖惛迷,不聞司敗,晉之綱紀大亂焉。   傳曰「三皇設言而民不違,五帝畫像而民知禁」,則《書》所謂「像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者也。然則犯黥者皁其巾,犯劓者丹其服,犯臏者墨其體,犯宮者雜其屢,大辟之罪,殊刑之極,布其衣裾而無領緣,投之於市,與眾棄之。舜命皋陶曰;「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方乎前載,事既參倍。夏後氏之王天下也,則五刑之屬三千。殷因於夏,有所損益。周人以三典刑邦國,以五聽察民情,左嘉右肺,事均熔造,而五刑之屬猶有二千五百焉。乃置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一刺曰訊群臣,再刺曰訊群吏,三刺曰訊萬民;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一赦曰幼弱,再赦曰老旄,三赦曰蠢愚。《司馬法》:或起甲兵以征不義,廢貢職則討,不朝會則誅,亂嫡庶則縶,變禮刑則放。   傳曰:「殷周之質,不勝其文。」及昭後徂征,穆王斯耄,爰制刑辟,以詰四方,奸宄弘多,亂離斯永,則所謂「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者也。古者大刑用甲兵,中刑用刀鋸,薄刑用鞭撲。自茲厥後,狙詐彌繁。武皇帝並以為往憲猶疑,不可經國,乃命車騎將軍、守尚書令、魯公徵求英俊,刊律定篇云爾。   漢自王莽篡位之後,舊章不存。光武中興,留心庶獄,常臨朝聽訟,躬決疑事。是時承離亂之後,法網弛縱,罪名既輕,無以懲肅。梁統乃上疏曰:   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盡四年,輕殊死者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皆減死罪一等,著為常法。自是以後,人輕犯法,吏易殺人,吏民俱失,至於不羈。   臣愚以為刑罰不苟務輕,務其中也。君人之道,仁義為主,仁者愛人,義者理務。愛人故當為除害,理務亦當為去亂。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殺之誅,三王有大辟刻肌之刑,所以為除殘去亂也。故孔子稱「仁者必有勇」,又曰「理財正辭,禁人為非曰義」。高帝受命,制約令,定法律,傳之後世,可常施行。文帝寬惠溫克,遭世康平,因時施恩,省去肉刑,除相坐之法,他皆率由舊章,天下幾致昇平。武帝值中國隆盛,財力有餘,出兵命將,征伐遠方,軍役數興,百姓罷弊,豪傑犯禁,奸吏弄法,故設遁匿之科,著知縱之律。宣帝聰明正直,履道握要,以御海內,臣下奉憲,不失繩墨。元帝法律,少所改更,天下稱安。孝成、孝哀,承平繼體,即位日淺,聽斷尚寡。丞相王嘉等猥以數年之間,虧除先帝舊約,穿令斷律,凡百餘事,或不便於政,或不厭人心。臣謹表取其尤妨政事、害善良者,傅奏如左。   伏惟陛下苞五常,履九德,推時撥亂,博施濟時,而反因循季世末節,衰微軌跡,誠非所以還初反本,據元更始也。願陛下宣詔有司,悉舉初元、建平之所穿鑿,考其輕重,察其化俗,足以知政教所處,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定不易之典,施之無窮,天下幸甚。   事下三公、廷尉議,以為隆刑峻法,非明王急務,不可開許。統復上言曰:「有司猥以臣所上不可施行。今臣所言,非曰嚴刑。竊謂高帝以後,至於宣帝,其所施行,考合經傳,此方今事,非隆刑峻法。不勝至願,願得召見,若對尚書近臣,口陳其意。」帝令尚書問狀,統又對,極言政刑宜改。議竟不從。及明帝即位,常臨聽訟觀錄洛陽諸獄。帝性既明察,能得下奸,故尚書奏決罰近於苛碎。   至章帝時,尚書陳寵上疏曰:「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僭不濫。故唐堯著典曰『流宥五刑,眚災肆赦』。帝舜命皋陶以『五宅三居,惟明克允』。文王重《易》六爻,而列叢棘之聽;周公作《立政》,戒成王勿誤乎庶獄。陛下即位,率由此義,而有司執事,未悉奉承。斷獄者急於榜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繁於詐欺放濫之文,違本離實,棰楚為奸,或因公行私,以逞威福。夫為政也,猶張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絕,故子貢非臧孫之猛法,而美鄭僑之仁政。方今聖德充塞,假於上下,宜因此時,隆先聖之務,蕩滌煩苛,輕薄棰楚,以濟群生,廣至德也。」帝納寵言,決罪行刑,務於寬厚。其後遂詔有司,禁絕鑽橨棌捋霾h舊制,解祅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定著於令。是後獄法和平。   永元六年,寵又代郭躬為廷尉,復校律令,刑法溢於《甫刑》者,奏除之,曰:「臣聞禮經三百,威儀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禮即入刑,相為表裡者也。今律令,犯罪應死刑者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春秋保乾圖》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漢興以來,三百二年,憲令稍增,科條無限。又律有三家,說各駁異。刑法繁多,宜令三公、廷尉集平律令,應經合義可施行者,大辟二百,耐罪、贖罪二千八百,合為三千,與禮相應。其餘千九百八十九事,悉可詳除。使百姓改易視聽,以成大化,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未及施行,會寵抵罪,遂寢。寵子忠。忠後復為尚書,略依寵意,奏上三十三條,為《決事比》,以省請讞之弊。又上除蠶室刑,解贓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重論,母子兄弟相代死聽赦所代者,事皆施行。雖時有蠲革,而舊律繁蕪,未經纂集。   獻帝建安元年,應劭又刪定律令,以為《漢議》,表奏之曰:「夫國之大事,莫尚載籍。載籍也者,決嫌疑,明是非,賞刑之宜,允執厥中,俾後之人永有鑒焉。故膠東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於是作《春秋折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詳矣。逆臣董卓,蕩覆王室,典憲焚燎,靡有孑遺,開闢以來,莫或茲酷。今大駕東邁,巡省許都,拔出險難,其命惟新。臣竊不自揆,輒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板令》、《決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及《春秋折獄》,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復重,為之節文。又集《議駁》三十篇,以類相從,凡八十二事。其見《漢書》二十五,《漢記》四,皆刪敘潤色,以全本體。其二十六,博采古今瑰瑋之士,德義可觀。其二十七,臣所創造。《左氏》云:『雖有姬姜,不棄憔悴;雖有絲麻,不棄菅蒯。』蓋所以代匱也。是用敢露頑才,廁於明哲之末,雖未足綱紀國體,宣洽時雍。庶幾觀察,增闡聖德。惟因萬機之餘暇,游意省覽。」獻帝善之,於是舊事存焉。是時天下將亂,百姓有土崩之勢,刑罰不足以懲惡,於是名儒大才故遼東太守崔實、大司農鄭玄、大鴻臚陳紀之徒,鹹以為宜復行肉刑。漢朝既不議其事,故無所用矣。   及魏武帝匡輔漢室,尚書令荀彧博訪百官,復欲申之,而少府孔融議以為:「古者敦厖,善否區別,吏端刑清政簡,一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教。故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也。紂斮朝涉之脛,天下謂為無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求世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伊戾禍宋,趙高、英布,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為非也,適足絕人還為善耳。雖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孫臏,冤如巷伯,才如史遷,達如子政,一罹刀鋸,沒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陳湯之都賴,魏尚之臨邊,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為此也。故明德之君,遠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苟革其政者也。」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及魏國建,陳紀子群時為御史中丞,魏武帝下令又欲復之,使群申其父論。群深陳其便。時鐘繇為相國,亦贊成之,而奉常王脩不同其議。魏武帝亦難以籓國改漢朝之制,遂寢不行。於是乃定甲子科,犯釱左右趾者易以木械,是時乏鐵,故易以木焉。又嫌漢律太重,故令依律論者聽得科半,使從半減也。   魏文帝受禪,又議肉刑。詳議未定,會有軍事,復寢。時有大女劉硃,撾子婦酷暴,前後三婦自殺,論硃減死輸作尚方,因是下怨毒殺人減死之令。魏明帝改士庶罰金之令,男聽以罰金,婦人加笞還從鞭督之例,以其形體裸露故也。   是時承用秦漢舊律,其文起自魏文侯師李悝。悝撰次諸國法,著《法經》。以為王者之政,莫急於盜賊,故其律始於《盜賊》。盜賊須劾捕,故著《網捕》二篇。其輕狡、越城、博戲、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為《雜律》一篇,又以《具律》具其加減。是故所著六篇而已,然皆罪名之制也。商君受之以相秦。漢承秦制,蕭何定律,除參夷連坐之罪,增部主見知之條,益事律《興》、《廄》、《戶》三篇,合為九篇。叔孫通益律所不及,傍章十八篇。張湯《越宮律》二十七篇。趙禹《朝律》六篇。合六十篇。又漢時決事,集為《令甲》以下三百餘篇,及司徒鮑公撰嫁娶辭訟決為《法比都目》,凡九百六卷。世有增損,率皆集類為篇,結事為章。一章之中或事過數十,事類雖同,輕重乖異。而通條連句,上下相蒙,雖大體異篇,實相采入。《盜律》有賊傷之例,《賊律》有盜章之文,《興律》有上獄之法,《廄律》有逮捕之事,若此之比,錯糅無常。後人生意,各為章句。叔孫宣、郭令卿、馬融、鄭玄諸儒章句十有餘家,家數十萬言。凡斷罪所當由用者,合二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七百七十三萬二千二百餘言,言數益繁,覽者益難。天子於是下詔,但用鄭氏章句,不得雜用余家。   衛覬又奏曰:「刑法者,國家之所貴重,而私議之所輕賤;獄吏者,百姓之所懸命,而選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請置律博士,轉相教授。」事遂施行。然而律文煩廣,事比眾多,離本依末,決獄之吏如廷尉獄吏范洪受囚絹二丈,附輕法論之,獄吏劉象受屬偏考囚張茂物故,附重法論之。洪、象雖皆棄市,而輕枉者相繼。是時太傅鍾繇又上疏求復肉刑,詔下其奏,司徒王朗議又不同。時議者百餘人,與朗同者多。帝以吳蜀未平,又寢。其後,天子又下詔改定刑制,命司空陳群、散騎常侍劉邵、給事黃門侍郎韓遜、議郎庾嶷、中郎黃休、荀詵等刪約舊科,傍采漢律,定為魏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書官令》、《軍中令》,合百八十餘篇。其序略曰:   舊律所難知者,由於六篇篇少故也。篇少則文荒,文荒則事寡,事寡則罪漏。是以後人稍增,更與本體相離。今制新律,宜都總事類,多其篇條。   舊律因秦《法經》,就增三篇,而《具律》不移,因在第六。罪條例既不在始,又不在終,非篇章之義。故集罪例以為《刑名》,冠於律首。   《盜律》有劫略、恐猲、和賣買人,科有持質,皆非盜事,故分以為《劫略律》。《賊律》有欺謾、詐偽、逾封、矯制、《囚律》有詐偽生死,《令丙》有詐自復免,事類眾多,故分為《詐律》。《賊律》有賊伐樹木、殺傷人畜產及諸亡印,《金布律》有毀傷亡失縣官財物,故分為《毀亡律》。《囚律》有告劾、傳覆,《廄律》有告反逮受,科有登聞道辭,故分為《告劾律》。《囚律》有系囚、鞫獄、斷獄之法,《興律》有上獄之事,科有考事報讞,宜別為篇,故分為《系訊》、《斷獄律》。《盜律》有受所監受財枉法,《雜律》有假借不廉,《令乙》有呵人受錢,科有使者驗賂,其事相類,故分為《請賕律》。《盜律》有勃辱強賊,《興律》有擅興徭役,《具律》有出賣呈,科有擅作修捨事,故分為《興擅律》。《興律》有乏徭稽留,《賊律》有儲峙不辨,《廄律》有乏軍之興,及舊典有奉詔不謹、不承用詔書,漢氏施行有小愆之反不如令,輒劾以不承用詔書乏軍要斬,又減以《丁酉詔書》,《丁酉詔書》,漢文所下,不宜復以為法,故別為之《留律》。秦世舊有廄置、乘傳、副車、食廚,漢初承秦不改,後以費廣稍省,故後漢但設騎置而無車馬,則律猶著其文,則為虛設,故除《廄律》,取其可用合科者,以為《郵驛令》。其告反逮驗,別入《告劾律》。上言變事,以為《變事令》,以驚事告急,與《興律》烽燧及科令者,以為《驚事律》。《盜律》有還贓畀主,《金布律》有罰贖入責以呈黃金為價,科有平庸坐贓事,以為《償贓律》。律之初制,無免坐之文,張湯、趙禹始作監臨部主、見知故縱之例。其見知而故不舉劾,各與同罪,失不舉劾,各以贖論,其不見不知,不坐也,是以文約而例通。科之為制,每條有違科,不覺不知,從坐之免,不復分別,而免坐繁多,宜總為免例,以省科文,故更制定其由例,以為《免坐律》。諸律令中有其教制,本條無從坐之文者,皆從此取法也。凡所定增十三篇,就故五篇,合十八篇,於正律九篇為增,於旁章科令為省矣。   改漢舊律不行於魏者皆除之,更依古義制為五刑。其死刑有三,髡刑有四,完刑、作刑各三,贖刑十一,罰金六,雜抵罪七,凡三十七名,以為律首。又改《賊律》,但以言語及犯宗廟園陵,謂之大逆無道,要斬,家屬從坐,不及祖父母、孫。至於謀反大逆,臨時捕之,或汙瀦,或梟菹,夷其三族,不在律令,所以嚴絕惡跡也。賊鬥殺人,以劾而亡,許依古義,聽子弟得追殺之。會赦及過誤相殺,不得報仇,所以止殺害也。正殺繼母,與親母同,防繼假之隙也。除異子之科,使父子無異財也。歐兄姊加至五歲刑,以明教化也。囚徒誣告人反,罪及親屬,異於善人,所以累之使省刑息誣也。改投書棄市之科,所以輕刑也。正篡囚棄市之罪,斷凶強為義之蹤也。二歲刑以上,除以家人乞鞫之制,省所煩獄也。改諸郡不得自擇伏日,所以齊風俗也。   斯皆魏世所改,其大略如是。其後正始之間,天下無事,於是征西將軍夏侯玄、河南尹李勝、中領軍曹羲、尚書丁謐又追議肉刑,卒不能決。其文甚多,不載。   及景帝輔政,是時魏法,犯大逆者誅及已出之女。毋丘儉之誅,其子甸妻荀氏應坐死,其族兄顗與景帝姻,通表魏帝,以丐其命。詔聽離婚。荀氏所生女芝,為穎川太守劉子元妻,亦坐死,以懷妊系獄。荀氏辭詣司隸校尉何曾乞恩,求沒為官婢,以贖芝命。曾哀之,使主簿程鹹上議曰:「夫司寇作典,建三等之制;甫侯修刑,通輕重之法。叔世多變,秦立重辟,漢又修之。大魏承秦漢之弊,未及革制,所以追戮已出之女,誠欲殄丑類之族也。然則法貴得中,刑慎過制。臣以為女人有三從之義,無自專之道,出適他族,還喪父母,降其服紀,所以明外成之節,異在室之恩。而父母有罪,追刑已出之女;夫黨見誅,又有隨姓之戮。一人之身,內外受辟。今女既嫁,則為異姓之妻;如或產育,則為他族之母,此為元惡之所忽。戮無辜之所重,於防則不足懲奸亂之源,於情則傷孝子之心。男不得罪於他族,而女獨嬰戮於二門,非所以哀矜女弱,蠲明法制之本分也。臣以為在室之女,從父母之誅;既醮之婦,從夫家之罰。宜改舊科,以為永制。」於是有詔改定律令。   文帝為晉王,患前代律令本注煩雜,陳群、劉邵雖經改革,而科網本密,又叔孫、郭、馬、杜諸儒章句,但取鄭氏,又為偏黨,未可承用。於是令賈充定法律,令與太傅鄭沖、司徒荀顗、中書監荀勖、中軍將軍羊祜、中護軍王業、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預、散騎侍郎裴楷、穎川太守周雄、齊相郭頎、騎都尉成公綏、尚書郎柳軌及吏部令史榮邵等十四人典其事,就漢九章增十一篇,仍其族類,正其體號,改舊律為《刑名》、《法例》,辨《囚律》為《告劾》、《系訊》、《斷獄》,分《盜律》為《請賕》、《詐偽》、《水火》、《毀亡》,因事類為《衛宮》、《違制》,撰《周官》為《諸侯律》,合二十篇,六百二十條,二萬七千六百五十七言。蠲其苛穢,存其清約,事從中典,歸於益時。其餘未宜除者,若軍事、田農、酤酒,未得皆從人心,權設其法,太平當除,故不入律,悉以為令。施行制度,以此設教,違令有罪則入律。其常事品式章程,各還其府,為故事。減梟斬族誅從坐之條,除謀反適養母出女嫁皆不復還坐父母棄市,省禁固相告之條,去捕亡、亡沒為官奴婢之制。輕過誤老少女人當罰金杖罰者,皆令半之。重奸伯叔母之令,棄市。淫寡女,三歲刑。崇嫁娶之要,一以下娉為正,不理私約。峻禮教之防,准五服以制罪也。凡律令合二千九百二十六條,十二萬六千三百言,六十卷,故事三十卷。泰始三年,事畢,表上。武帝詔曰:「昔蕭何以定律令受封,叔孫通制儀為奉常,賜金五百斤,弟子百人皆為郎。夫立功立事,古今之所重,宜加祿賞,其詳考差敘。輒如詔簡異弟子百人,隨才品用,賞帛萬餘匹。」武帝親自臨講,使裴楷執讀。四年正月,大赦天下,乃班新律。   其後,明法掾張裴又注律,表上之,其要曰:   律始於《刑名》者,所以定罪制也;終於《諸侯》者,所以畢其政也。王政佈於上,諸侯奉於下,禮樂撫於中,故有三才之義焉,其相須而成,若一體焉。   《刑名》所以經略罪法之輕重,正加減之等差,明發眾篇之多義,補其章條之不足,較舉上下綱領。其犯盜賊、詐偽、請賕者,則求罪於此,作役、水火、畜養、守備之細事,皆求之作本名。告訊為之心舌,捕系為之手足,斷獄為之定罪,名例齊其制。自始及終,往而不窮,變動無常,周流四極,上下無方,不離於法律之中也。   其知而犯之謂之故,意以為然謂之失,違忠欺上謂之謾,背信藏巧謂之詐,虧禮廢節謂之不敬,兩訟相趣謂之鬥,兩和相害謂之戲,無變斬擊謂之賊,不意誤犯謂之過失,逆節絕理謂之不道,陵上僭貴謂之惡逆,將害未發謂之戕,唱首先言謂之造意,二人對議謂之謀,制眾建計謂之率,不和謂之強,攻惡謂之略,三人謂之群,取非其物謂之盜,貨財之利謂之贓:凡二十者,律義之較名也。   夫律者,當慎其變,審其理。若不承用詔書,無故失之刑,當從贖。謀反之同伍,實不知情,當從刑。此故失之變也。卑與尊鬥,皆為賊。斗之加兵刃水火中,不得為戲,戲之重也。向人室廬道徑射,不得為過,失之禁也。都城人眾中走馬殺人,當為賊,賊之似也。過失似賊,戲似鬥,斗而殺傷傍人,又似誤,盜傷縛守似強盜,呵人取財似受賕,囚辭所連似告劾,諸勿聽理似故縱,持質似恐猲。如此之比,皆為無常之格也。   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意善功惡,以金贖之。故律制,生罪不過十四等,死刑不過三,徒加不過六,囚加不過五,累作不過十一歲,累笞不過千二百,刑等不過一歲,金等不過四兩。月贖不計日,日作不拘月,歲數不疑閏。不以加至死,並死不復加。不可累者,故有並數;不可並數,乃累其加。以加論者,但得其加;與加同者,連得其本。不在次者,不以通論。以人得罪與人同,以法得罪與法同。侵生害死,不可齊其防;親疏公私,不可常其教。禮樂崇於上,故降其刑;刑法閒於下,故全其法。是故尊卑敘,仁義明,九族親,王道平也。   律有事狀相似而罪名相涉者,若加威勢下手取財為強盜,不自知亡為縛守,將中有惡言為恐猲,不以罪名呵為呵人,以罪名呵為受賕,劫召其財為持質。此六者,以威勢得財而名殊者也。即不求自與為受求,所監求而後取為盜贓,輸入呵受為留難,斂人財物積藏於官為擅賦,加歐擊之為戮辱。諸如此類,皆為以威勢得財而罪相似者也。   夫刑者,司理之官;理者,求情之機,情者,心神之使。心感則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暢於四支,發於事業。是故奸人心愧而面赤,內怖而色奪。論罪者務本其心,審其情,精其事,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然後乃可以正刑。仰手似乞,俯手似奪,捧手似謝,擬手似訴,拱臂似自首,攘臂似格鬥,矜莊似威,怡悅似福,喜怒憂歡,貌在聲色。奸真猛弱,候在視息。出口有言當為告,下手有禁當為賊,喜子殺怒子當為戲,怒子殺喜子當為賊。諸如此類,自非至精不能極其理也。   律之名例,非正文而分明也。若八十,非殺傷人,他皆勿論,即誣告謀反者反坐。十歲,不得告言人;即奴婢捍主,主得謁殺之。賊燔人廬舍積聚,盜贓五匹以上,棄市;即燔官府積聚盜,亦當與同。歐人教令者與同罪,即令人歐其父母,不可與行者同得重也。若得遺物強取強乞之類,無還贓法隨例畀之文。法律中諸不敬,違儀失式,及犯罪為公為私,贓入身不入身,皆隨事輕重取法,以例求其名也。   夫理者,精玄之妙,不可以一方行也;律者,幽理之奧,不可以一體守也。或計過以配罪,或化略以循常,或隨事以盡情,或趣捨以從時,或推重以立防,或引輕而就下。公私廢避之宜,除削重輕之變,皆所以臨時觀釁,使用法執詮者幽於未制之中,采其根牙之微,致之於機格之上,稱輕重於豪銖,考輩類於參伍,然後乃可以理直刑正。   夫奉聖典者若操刀執繩,刀妄加則傷物,繩妄彈則侵直。梟首者惡之長,斬刑者罪之大,棄市者死之下,髡作者刑之威,贖罰者誤之誡。王者立此五刑,所以寶君子而逼小人,故為敕慎之經,皆擬《周易》有變通之體焉。欲令提綱而大道清,舉略而王法齊,其旨遠,其辭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隱。通天下之志唯忠也,斷天下之疑唯文也,切天下之情唯遠也,彌天下之務唯大也,變無常體唯理也,非天下之賢聖,孰能與於斯!   夫刑而上者謂之道,刑而下者謂之器,化而裁之謂之格。刑殺者是冬震曜之象,髡罪者似秋彫落之變,贖失者是春陽悔吝之疵之。五刑成章,輒相依準,法律之義焉。   是時侍中盧珽、中書侍郎張華又表:「抄《新律》諸死罪條目,懸之亭傳,以示兆庶。」有詔從之。   及劉頌為廷尉,頻表宜復肉刑,不見省,又上言曰:   臣昔上行肉刑,從來積年,遂寢不論。臣竊以為議者拘孝文之小仁,而輕違聖王之典刑,未詳之甚,莫過於此。   今死刑重,故非命者眾;生刑輕,故罪不禁奸。所以然者,肉刑不用之所致也。今為徒者,類性元惡不軌之族也,去家懸遠,作役山谷,饑寒切身,志不聊生,雖有廉士介者,苟慮不首死,則皆為盜賊,豈況本性奸凶無賴之徒乎!又令徒富者輸財,解日歸家,乃無役之人也。貧者起為奸盜,又不制之虜也。不刑,則罪無所禁;不制,則群惡橫肆。為法若此,近不盡善也。是以徒亡日屬,賊盜日煩,亡之數者至有十數,得輒加刑,日益一歲,此為終身之徒也。自顧反善無期,而災困逼身,其志亡思盜,勢不得息,事使之然也。   古者用刑以止刑,今反於此。諸重犯亡者,發過三寸輒重髡之,此以刑生刑;加作一歲,此以徒生徒也。亡者積多,系囚猥畜。議者曰囚不可不赦,復從而赦之,此為刑不制罪,法不勝奸。下知法之不勝,相聚而謀為不軌,月異而歲不同。故自頃年以來,奸惡陵暴,所在充斥。議者不深思此故,而曰肉刑於名忤聽,忤聽孰與賊盜不禁?   聖王之制肉刑,遠有深理,其事可得而言,非徒懲其畏剝割之痛而不為也,乃去其為惡之具,使夫奸人無用復肆其志,止奸絕本,理之盡也。亡者刖足,無所用覆亡。盜者截手,無所用復盜。淫者割其勢,理亦如之。除惡塞源,莫善於此,非徒然也。此等已刑之後,便各歸家,父母妻子,共相養恤,不流離於塗路。有今之困,創愈可役,上准古制,隨宜業作,雖已刑殘,不為虛棄,而所患都塞,又生育繁阜之道自若也。   今宜取死刑之限輕,及三犯逃亡淫盜,悉以肉刑代之。其三歲刑以下,已自杖罰遣,又宜制其罰數,使有常限,不得減此。其有宜重者,又任之官長。應四五歲刑者,皆髡笞,笞至一百,稍行,使各有差,悉不復居作。然後刑不復生刑,徒不復生徒,而殘體為戳,終身作誡。人見其痛,畏而不犯,必數倍於今。且為惡者隨發被刑,去其為惡之具,此為諸已刑者皆良士也,豈與全其為奸之手足,而蹴居必死之窮地同哉!而猶曰肉刑不可用,臣竊以為不識務之甚也。   臣昔常侍左右,數聞明詔,謂肉刑宜用,事便於政。願陛下信獨見之斷,使夫能者得奉聖慮,行之於今。比填溝壑,冀見太平。《周禮》三赦三宥,施於老幼悼耄,黔黎不屬逮者,此非為惡之所出,故刑法逆捨而宥之。至於自非此族,犯罪則必刑而無赦,此政之理也。暨至後世,以時嶮多難,因赦解結,權以行之,又不以寬罪人也。至今恆以罪積獄繁,赦以散之,是以赦愈數而獄愈塞,如此不已,將至不勝。原其所由,內刑不用之故也。今行肉刑,非徒不積,且為惡無具則奸息。去此二端,獄不得繁,故無取於數赦,於政體勝矣。   疏上,又不見省。   至惠帝之世,政出群下,每有疑獄,各立私情,刑法不定,獄訟繁滋。尚書裴頠表陳之曰:   夫天下之事多塗,非一司之所管;中才之情易擾,賴恆制而後定。先王知其所以然也,是以辨方分職,為之準局。准局既立,各掌其務,刑賞相稱,輕重無二,故下聽有常,群吏安業也。舊宮掖陵廟有水火毀傷之變,然後尚書乃躬自奔赴,其非此也,皆止於郎令史而已。刑罰所加,各有常刑。   去元康四年,大風之後,廟闕屋瓦有數枚傾落,免太常荀寓。於時以嚴詔所譴,莫敢據正。然內外之意,僉謂事輕責重,有違於常。會五年二月有大風,主者懲懼前事。臣新拜尚書始三日,本曹尚書有疾,權令兼出,按行蘭台。主者乃瞻望阿棟之間,求索瓦之不正者,得棟上瓦小邪十五處。或是始瓦時邪,蓋不足言,風起倉卒,台官更往,太常按行,不及得周,文書未至之頃,便競相禁止。臣以權兼暫出,出還便罷,不復得窮其事。而本曹據執,卻問無已。臣時具加解遣,而主者畏咎,不從臣言,禁止太常,復興刑獄。   昔漢氏有盜廟玉環者,文帝欲族誅,釋之但處以死刑,曰:「若侵長陵一抔土,何以復加?」文帝從之。大晉垂制,深惟經遠,山陵不封,園邑不飾,墓而不墳,同乎山壤,是以丘阪存其陳草,使齊乎中原矣。雖陵兆尊嚴,唯毀發然後族之,此古典也。若登踐犯損,失盡敬之道,事止刑罪可也。   去八年,奴聽教加誣周龍燒草,廷尉遂奏族龍,一門八口並命。會龍獄翻,然後得免。考之情理,准之前訓,所處實重。今年八月,陵上荊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雖知事小,而案劾難測,搔擾驅馳,各競免負,於今太常禁止未解。近日太祝署失火,燒屋三間半。署在廟北,隔道在重牆之內,又即已滅,頻為詔旨所問。主者以詔旨使問頻繁,便責尚書不即案行,輒禁止,尚書免,皆在法外。   刑書之文有限,而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誠不能皆得循常也。至於此等,皆為過當,每相逼迫,不得以理,上替聖朝畫一之德,下損崇禮大臣之望。臣愚以為犯陵上草木,不應乃用同產異刑之制。按行奏劾,應有定准,相承務重,體例遂虧。或因餘事,得容淺深。   頠雖有此表,曲議猶不止。時劉頌為三公尚書,又上疏曰:   自近世以來,法漸多門,令甚不一。臣今備掌刑斷,職思其憂,謹具啟聞。   臣竊伏惟陛下為政,每盡善,故事求曲當,則例不得直;盡善,故法不得全。何則?夫法者,固以盡理為法,而上求盡善,則諸下牽文就意,以赴主之所許,是以法不得全。刑書徵文,徵文必有乖於情聽之斷,而上安於曲當,故執平者因文可引,則生二端。是法多門,令不一,則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奸偽者因法之多門,以售其情,所欲淺深,苟斷不一,則居上者難以檢下,於是事同議異,獄犴不平,有傷於法。   古人有言:「人主詳,其政荒;人主期,其事理。」詳匪他,盡善則法傷,故其政荒也。期者輕重之當,雖不厭情,苟入於文,則循而行之,故其事理也。夫善用法者,忍違情不厭聽之斷,輕重雖不允人心,經於凡覽,若不可行,法乃得直。又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主者守文,若釋之執犯蹕之平也;大臣釋滯,若公孫弘斷郭解之獄也;人主權斷,若漢祖戮丁公之為也。天下萬事,自非斯格重為,故不近似此類,不得出以意妄議,其餘皆以律令從事。然後法信於下,人聽不惑,吏不容奸,可以言政。人主軌斯格以責群下,大臣小吏各守其局,則法一矣。   古人有言:「善為政者,看人設教。」看人設教,製法之謂也。又曰:「隨時之宜」,當務之謂也。然則看人隨時,在大量也,而制其法。法軌既定則行之,行之信如四時,執之堅如金石,群吏豈得在成制之內,復稱隨時之宜,傍引看人設教,以亂政典哉!何則?始制之初,固已看人而隨時矣。今若設法未盡當,則宜改之。若謂已善,不得盡以為制,而使奉用之司公得出入以差輕重也。夫人君所與天下共者,法也。已令四海,不可以不信以為教,方求天下之不慢,不可繩以不信之法。且先識有言,人至遇而不可欺也。不謂平時背法意斷,不勝百姓願也。   上古議事以制,不為刑辟。夏殷及周,書法象魏。三代之君齊聖,然鹹棄曲當之妙鑒,而任徵文之直准,非聖有殊,所遇異也。今論時敦樸,不及中古,而執平者欲適情之所安,自托於議事以制。臣竊以為聽言則美,論理則違。然天下至大,事務眾雜,時有不得悉循文如令。故臣謂宜立格為限,使主者守文,死生以之,不敢錯思於成制之外,以差輕重,則法恆全。事無正據,名例不及,大臣論當,以釋不滯,則事無閡。至如非常之斷,出法賞罰,若漢祖戮楚臣之私己,封趙氏之無功,唯人主專之,非奉職之臣所得擬議。然後情求傍請之跡絕,似是而非之奏塞,此蓋齊法之大准也。主者小吏,處事無常。何則?無情則法徒克,有情則撓法。積克似無私,然乃所以得其私,又恆所岨以衛其身。斷當恆克,世謂盡公,時一曲法,乃所不疑。故人君不善倚深似公之斷,而責守文如令之奏,然後得為有檢,此又平法之一端也。   夫出法權制,指施一事,厭情合聽,可適耳目,誠有臨時當意之快,勝於徵文不允人心也。然起為經制,經年施用,恆得一而失十。故小有所得者,必大有所失;近有所漏者,必遠有所苞。故諳事識體者,善權輕重,不以小害大,不以近妨遠。忍曲當之近適,以全簡直之大准。不牽於凡聽之所安,必守徵文以正例。每臨其事,恆御此心以決斷,此又法之大概也。   又律法斷罪,皆當以法律令正文,若無正文,依附名例斷之,其正文名例所不及,皆勿論。法吏以上,所執不同,得為異議。如律之文,守法之官,唯當奉用律令。至於法律之內,所見不同,乃得為異議也。今限法曹郎令史,意有不同為駁,唯得論釋法律,以正所斷,不得援求諸外,論隨時之宜,以明法官守局之分。   詔下其事。侍中、太宰、汝南王亮奏以為:「夫禮以訓世,而法以整俗,理化之本,事實由之。若斷不斷,常輕重隨意,則王憲不一,人無所錯矣。故觀人設教,在上之舉;守文直法,臣吏之節也。臣以去太康八年,隨事異議。周懸象魏之書,漢詠畫一之法,誠以法與時共,義不可二。今法素定,而法為議,則有所開長,以為宜如頌所啟,為永久之制。」於是門下屬三公曰:「昔先王議事以制,自中古以來,執法斷事,既以立法,誠不宜復求法外小善也。若常以善奪法,則人逐善而不忌法,其害甚於無法也。案啟事,欲令法令斷一,事無二門,郎令史已下,應復出法駁案,隨事以聞也。」   及於江左,元帝為丞相時,朝廷草創,議斷不循法律,人立異議,高下無狀。主簿熊遠奏曰:「禮以崇善,法以閒非,故禮有常典,法有常防,人知惡而無邪心。是以周建象魏之制,漢創畫一之法,故能闡弘大道,以至刑厝。律令之作,由來尚矣。經賢智,歷夷險,隨時斟酌,最為周備。自軍興以來,法度陵替,至於處事不用律令,競作屬命,人立異議,曲適物情,虧傷大例。府立節度,復不奉用,臨事改制,朝作夕改,至於主者不敢任法,每輒關咨,委之大官,非為政之體。若本曹處事不合法令,監司當以法彈違,不得動用開塞,以壞成事。按法蓋粗術,非妙道也,矯割物情,以成法耳。若每隨物情,輒改法制,此為以情壞法。法之不一,是謂多門,開人事之路,廣私請之端,非先王立法之本意也。凡為駁議者,若違律令節度,當合經傳及前比故事,不得任情以破成法。愚謂宜令錄事更立條制,諸立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無所依準,以虧舊典也。若開塞隨宜,權道制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專用。主者唯當徵文據法,以事為斷耳。」   是時帝以權宜從事,尚未能從。而河東衛展為晉王大理,考擿故事有不合情者,又上書曰:「今施行詔書,有考子正父死刑,或鞭父母問子所在。近主者所稱《庚寅詔書》,舉家逃亡家長斬。若長是逃亡之主,斬之雖重猶可。設子孫犯事,將考祖父逃亡,逃亡是子孫,而父祖嬰其酷。傷順破教,如此者眾。相隱之道離,則君臣之義廢。君臣之義廢,則犯上之奸生矣。秦網密文峻,漢興,掃除煩苛,風移俗易,幾於刑厝。大人革命,不得不蕩其穢匿,通其圮滯。今詔書宜除者多,有便於當今,著為正條,則法差簡易。」元帝令曰:「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是以明罰敕法,先王所慎。自元康已來,事故荐臻,法禁滋漫。大理所上,宜朝堂會議,蠲除詔書不可用者,此孤所虛心者也。」   及帝即位,展為廷尉,又上言:「古者肉刑,事經前聖,漢文除之,增加大辟。今人戶凋荒,百不遺一,而刑法峻重,非句踐養胎之義也。愚謂宜復古施行,以隆太平之化。」詔內外通議。於是驃騎將軍王導、太常賀循、侍中紀瞻、中書郎庾亮、大將軍咨議參軍梅陶、散騎郎張嶷等議,以:「肉刑之典,由來尚矣。肇自古先,以及三代,聖哲明王所未曾改也。豈是漢文常主所能易者乎!時蕭曹已沒,絳灌之徒不能正其義。逮班固深論其事,以為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又死刑太重,生刑太輕,生刑縱於上,死刑怨於下,輕重失當,故刑政不中也。且原先王之造刑也,非以過怒也,非以殘人也,所以救奸,所以當罪。今盜者竊人之財,淫者好人之色,亡者避叛之役,皆無殺害也,則加之以刑。刑之則止,而加之斬戮,戮過其罪,死不可生,縱虐於此,歲以巨計。此乃仁人君子所不忍聞,而況行之於政乎!若乃惑其名而不練其實,惡其生而趣其死,此畏水投舟,避坎蹈井,愚夫之不若,何取於政哉!今大晉中興,遵復古典,率由舊章,起千載之滯義,拯百殘之遺黎,使皇典廢而復存,黔首死而更生,至義暢於三代之際,遺風播乎百世之後,生肉枯骨,惠侔造化,豈不休哉!惑者乃曰,死猶不懲,而況於刑?然人者冥也,其至愚矣,雖加斬戮,忽為灰土,死事日往,生欲日存,未以為改。若刑諸市朝,朝夕鑒戒,刑者詠為惡之永痛,惡者睹殘刖之長廢,故足懼也。然後知先王之輕刑以御物,顯誡以懲愚,其理遠矣。」   尚書令刁協、尚書薛兼等議,以為:「聖上悼殘荒之遺黎,傷犯死之繁眾,欲行刖以代死刑,使犯死之徒得存性命,則率土蒙更生之澤,兆庶必懷恩以反化也。今中興祚隆,大命惟新,誠宜設寬法以育人。然懼群小愚蔽,習玩所見而忽異聞,或未能鹹服。愚謂行刑之時,先明申法令,樂刑者刖,甘死者殺,則心必服矣。古典刑不上大夫,今士人有犯者,謂宜如舊,不在刑例,則進退為允。」   尚書顗、郎曹彥、中書郎桓彝等議,以為:「復肉刑以代死,誠是聖王之至德,哀矜之弘私。然竊以為刑罰輕重,隨時而作。時人少罪而易威,則從輕而寬之;時人多罪而難威,則宜化刑而濟之。肉刑平世所應立,非救弊之宜也。方今聖化草創,人有餘奸,習惡之徒,為非未已,截頭絞頸,尚不能禁,而乃更斷足劓鼻,輕其刑罰,使欲為惡者輕犯寬刑,蹈罪更眾,是為輕其刑以誘人於罪,殘其身以加楚酷也。昔之畏死刑以為善人者,今皆犯輕刑而殘其身,畏重之常人,反為犯輕而致囚,此則何異斷刖常人以為恩仁邪!受刑者轉廣,而為非者日多,踴貴屨賤,有鼻者丑也。徒有輕刑之名,而實開長惡之源。不如以殺止殺,重以全輕,權小停之。須聖化漸著,兆庶易威之日,徐施行也。」   議奏,元帝猶欲從展所上。大將軍王敦以為:「百姓習俗日久,忽復肉刑,必駭遠近。且逆寇未殄,不宜有慘酷之聲,以聞天下。」於是乃止。   鹹康之世,庾冰好為糾察,近於繁細,後益矯違,復存寬縱,疏密自由,律令無用矣。   至安帝元興末,桓玄輔政,又議欲復肉刑斬左右趾之法,以輕死刑,命百官議。蔡廓上議曰:「建邦立法,弘教穆化,必隨時置制,德刑兼施。長貞一以閒其邪,教禁以檢其慢,灑湛露以流潤,厲嚴霜以肅威,雖復質文迭用,而斯道莫革。肉刑之設,肇自哲王。蓋由曩世風淳,人多惇謹,圖像既陳,則機心直戢,刑人在塗,則不逞改操,故能勝殘去殺,化隆無為。季末澆偽,設網彌密,利巧之懷日滋,恥畏之情轉寡。終身劇役,不足止其奸,況乎黥劓,豈能反於善。徒有酸慘之聲,而無濟俗之益。至於棄市之條,實非不赦之罪,事非手殺,考律同歸,輕重均科,減降路塞,鍾陳以之抗言,元皇所為留愍。今英輔翼贊,道邈伊周,誠宜明慎用刑,愛人弘育,申哀矜以革濫,移大辟於支體,全性命之至重,恢繁息於將來。」而孔琳之議不同,用王朗、夏侯玄之旨。時論多與琳之同,故遂不行。 ************列傳第一         后妃上 宣穆張皇后 景懷夏侯皇后 景獻羊皇后 文明王皇后 武元楊皇后 武悼楊皇后 (左貴嬪 胡貴嬪 諸葛夫人 惠賈皇后 惠羊皇后 (謝   夫人 懷王皇太后 元夏侯太妃   夫乾坤定位,男女流形,伉儷之義同歸,貴賤之名異等。若乃作配皇極,齊體紫宸,像玉床之連後星,喻金波之合羲璧。爰自□古,是謂元妃;降及中年,乃稱王后。四人並列,光於帝嚳之宮;二妃同降,著彼有虞之典。夏商以上,六宮之制,其詳靡得而聞焉。姬劉以降,五翟之規,其事可略而言矣。周禮,天子立一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王者內政。故《婚義》曰:「天子之與後,如日之與月,陰之與陽。」由斯而談,其所從來遠矣。故能母儀天q,助宣王化,德均載物,比大坤維,宗廟歆其薦羞,穹壤俟其交泰。是以哲王垂憲,尤重造舟之禮;詩人立言,先獎《葛覃》之訓。後燭流景,所以裁其宴私,房樂希聲,是用節其容止。履端正本,抑斯之謂歟!若乃娉納有方,防閒有禮,肅尊儀而修四德,體柔范而弘六義,陰教洽於宮闈,淑譽騰於區域。則玄雲入戶,上帝錫母萌之符;黃神降征,坤靈贊壽丘之道,終能鼎祚惟永,胤嗣克昌。至若儷極虧閒,憑天作孽,倒裳衣於衽席,感朓側於弦望。則龍漦結釁,宗周鞠為黍苗。燕尾挻災,隆漢墜其枌擱社矣。自曹劉內主,位以色登,甄衛之家,榮非德舉。淫荒挺性,蔑西郊之禮容;婉孌含辭,作南國之奇態。詖謁由斯外入,穢德於是內宣。椒掖播晨牝之風,蘭殿絕河雎之響。永言彤史,大練之范逾微;緬視青蒲,脫珥之猷替矣。晉承其末,與世污隆,宣皇創基,功弘而道屈;穆後一善,績侔於十亂。洎乎世祖,始親選良家,既而帝掩紈扇,躬行請托。後采長白,實彰妒忌之情;賈納短青,竟踐覆亡之轍。得失遺跡,煥在綈緗,興滅所由,義同畫一。故列其本事,以為后妃傳雲。   宣穆張皇后,諱春華,河內平皋人也。父汪,魏粟邑令。母河內山氏,司徒濤之從祖姑也。後少有德行,智識過人,生景帝、文帝、平原王干、南陽公主。宣帝初辭魏武之命,托以風痺,嘗暴書,遇暴雨,不覺自起收之。家惟有一婢見之,後乃恐事洩致禍,遂手殺之以滅口,而親自執爨。帝由是重之。其後柏夫人有寵,後罕得進見。帝嘗臥疾,後往省病。帝曰:「老物可憎,何煩出也!」後慚恚不食,將自殺,諸子亦不食。帝驚而致謝,後乃止。帝退而謂人曰:「老物不足惜,慮困我好兒耳!」魏正始八年崩,時年五十九,葬洛陽高原陵,追贈廣平縣君。鹹熙元年,追號宣穆妃。及武帝受禪,追尊為皇后。   景懷夏侯皇后,諱徽,字媛容,沛國譙人也。父尚,魏征南大將軍。母曹氏,魏德陽鄉主。後雅有識度,帝每有所為,必豫籌畫。魏明帝世,宣帝居上將之重,諸子並有雄才大略。後知帝非魏之純臣,而後既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青龍二年,遂以鴆崩,時年二十四,葬峻平陵。武帝登阼,初未追崇,弘訓太后每以為言,泰始二年始加號謚。後無男,生五女。     景獻羊皇后,諱徽瑜,泰山南城人。父[A155],上黨太守。後母陳留蔡氏,漢左中郎將邕之女也。後聰敏有才行。景懷皇后崩,景帝更娶鎮北將軍濮陽吳質女,見黜,復納後,無子。武帝受禪,居弘訓宮,號弘訓太后。泰始九年,追贈蔡氏濟陽縣君,謚曰穆。咸寧四年,太后崩,時年六十五,祔葬峻平陵。   文明王皇后,諱元姬,東海郯人也。父肅,魏中領軍、蘭陵侯。後年八歲,誦《詩》《論》,尤善喪服。苟有文義,目所一見,必貫於心。年九歲,遇母疾,扶侍不捨左右,衣不解帶者久之。每先意候指,動中所適,由是父母令攝家事,每盡其理。祖郎甚愛異之,曰:「興吾家者,必此女也,惜不為男矣!」年十二,郎薨。後哀戚哭泣,發於自然,其父益加敬異。既笄,歸於文帝,生武帝及遼東悼王定國、齊獻王攸、城陽哀王兆、廣漢殤王廣德、京兆公主。後事舅姑盡婦道,謙沖接下,嬪御有序。及居父喪,身不勝衣,言與淚俱。時鐘會以才能見任,後每言於帝曰:「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會後果反。   武帝受禪,尊為皇太后,宮曰崇化。初置宮卿,重選其職,以太常諸葛緒為衛尉,太僕劉原為太僕,宗正曹楷為少府。後雖處尊位,不忘素業,躬執紡績,器服無文,御浣濯之衣,食不參味。而敦睦九族,垂心萬物,言必典禮,浸潤不行。   帝以後母羊氏未崇謚號,泰始三年下詔曰:「昔漢文追崇靈文之號,武、宣有平原、博平之封,鹹所以奉尊尊之敬,廣親親之恩也。故衛將軍、蘭陵景侯夫人羊氏,含章體順,仁德醇備,內承世胄,出嬪大國,三從之行,率禮無違。仍遭不造,頻喪統嗣,撫育眾胤,克成家道。母儀之教,光於邦族,誕啟聖明,祚流萬國,而早世殂隕,不遇休寵。皇太后孝思蒸蒸,永慕罔極。朕感存遺訓,追遠傷懷。其封夫人為縣君,依德紀謚,主者詳如舊典」於是使使持節、謁者何融追諡為平陽靖君。   四年,後崩,時年五十二,合葬崇陽陵。將遷祔,帝手疏後德行,命史官為哀策曰:   明明先後,興我晉道。暉章淑問,以翼皇考。邁德宣猷,大業有造,貽慶孤矇,堂構是保。庶資復顧,永享難老。奄然登遐,棄我何早!沈哀罔訴,如何穹昊。嗚呼哀哉!   厥初生民,樹之惠康。帝遷明德,顧予先皇。天立厥配,我皇是光。作邦作對,德音無疆。愍予不吊,天篤降殃。日沒《明夷》,中年隕喪。煢煢在疚,永懷摧傷。尋惟景行,於穆不已。海岱降靈,世荷繁祉。永錫祚胤,篤生文母。誕膺純和,淑慎容止。質直不渝,體茲孝友。《詩》《書》是悅,禮籍是紀。三從無違,中饋允理。追惟先後,勞謙是尚。爰初在室,竭力致養。嬪於大邦,皇基是相。謐靜隆化,帝業以創。內敘嬪御,外協時望。履信居順,德行洽暢。密勿無荒,劬勞克讓。崇儉抑華,沖素是放。雖享崇高,歡嘉未饗。胡寧棄之,我將曷仰?咨余不造,大罰荐臻。皇考背世,始逾三年。仰奉慈親,冀無後艱。凶災仍集,何辜於天。嗚呼哀哉!   靈□夙駕,設祖中闈。轀輬動軫,既往不追。哀哀皇妣,永潛靈暉。進攀梓宮,顧援素旂。屏營窮痛,誰告誰依?訴情贈策,以舒傷悲。尚或有聞,顧予孤遺。嗚呼哀哉!   其後帝追慕不已,復下詔曰:「外曾祖母故司徒王郎夫人楊氏,舅氏尊屬,鄭、劉二從母,先後至愛。每惟聖善,敦睦遺旨,渭陽之感,永懷靡及。其封楊夫人及從母為鄉君,邑各五百戶。」太康七年,追贈繼祖母夏侯氏為滎陽鄉君。   武元楊皇后,諱艷,字瓊芝,弘農華陰人也。父文宗,見《外戚傳》。母天水趙氏,早卒。後依舅家,舅妻仁愛,親乳養後,遣他人乳其子。及長,又隨後母段氏,依其家。後少聰慧,善書,姿質美麗,閒於女工。有善相者嘗相後,當極貴,文帝聞而為世子聘焉。甚被寵遇,生毗陵悼王軌、惠帝、秦獻王柬,平陽、新豐、陽平公主。武帝即位,立為皇后。有司奏依漢故事,皇后、太子各食湯沐邑四十縣,而帝以非古典,不許。後追懷舅氏之恩,顯官趙俊,納俊兄虞女粲於後宮為夫人。   帝以皇太子不堪奉大統,密以語後。後曰:「立嫡以長不以賢,豈可動乎?」初,賈充妻郭氏使賂後,求以女為太子妃。及議太子婚,帝欲娶衛瓘女。然後盛稱賈後有淑德,又密使太子太傅荀顗進言,上乃聽之。泰始中,帝博選良家以充後宮,先下書禁天下嫁娶,使宦者乘使車,給騶騎,馳傳州郡,召充選者使後揀擇。後性妒,惟取潔白長大,其端正美麗者並不見留。時卞籓女有美色,帝掩扇謂後曰:「卞氏女佳。」後曰:「籓三世後族,其女不可枉以卑位。」帝乃止。司徒李胤、鎮軍大將軍胡奮、廷尉諸葛沖、太僕臧權、侍中馮蓀、秘書郎左思及世族子女並充三夫人九嬪之列。司、冀、兗、豫四州二千石將吏家,補良人以下。名家盛族子女,多敗衣瘁貌以避之。   及後有疾,見帝素幸胡夫人,恐後立之,慮太子不安。臨終,枕帝膝曰:「叔父駿女男胤有德色,願陛下以備六宮。」因悲泣,帝流涕許之。泰始十年,崩於明光殿,絕子帝膝,時年三十七。詔曰:「皇后逮事先後,常冀能終始永奉宗廟,一旦殂隕,痛悼傷懷。每自以夙喪二親,於家門之情特隆。又有心欲改葬父祖,以頃者務崇儉約,初不有言,近垂困,說此意,情亦愍之。其使領前軍將軍駿等自克改葬之宜,至時,主者供給葬事。賜謚母趙氏為縣君,以繼母段氏為鄉君。傳不雲乎,『慎終追遠,民德歸厚。』且使亡者有知,尚或嘉之。」於是有司卜吉,窀穸有期,乃命史臣作哀策敘懷。其詞曰:   天地配序,成化兩儀。王假有家,道在伉儷。姜嫄佐嚳,二妃興媯。仰希古昔,冀亦同規。今胡不然,景命夙虧。嗚呼哀哉!   我應圖LB,統臨萬方。正位於內,實在嬪嬙。天作之合,駿發之祥。河岳降靈,啟祚華陽。奕世豐衍,硃紼斯煌。纘女惟行,受命溥將。來翼家邦,憲度是常。緝熙陰教,德聲顯揚。昔我先妣,暉曜休光。後承前訓,奉述遺芳。宜嗣徽音,繼序無荒。如何不吊,背世隕喪。望齊無主,長去烝嘗。追懷永悼,率土摧傷。嗚呼哀哉!   陵兆既窆,將遷幽都,宵陳夙駕,元妃其徂。宮闈遏密,階庭空虛。設祖布紼,告駕啟塗。服翬褕狄,寄象容車。金路晻藹,裳帳不舒。千乘動軫,六驥躊躇。銘旌樹表,翣柳雲敷。祁祁同軌,岌岌烝徒。孰不雲懷,哀感萬夫。寧神虞卜,安體玄廬。土房陶簋,齊制遂初。依行紀謚,聲被八區。雖背明光,亦歸皇姑。沒而不朽,世德作謨。嗚呼哀哉!   乃葬於峻陽陵。   武悼楊皇后,諱芷,字季蘭,小字男胤,元後從妹。父駿,別有傳。以咸寧二年立為皇后。婉[A148]有婦德,美映椒房,甚有寵。生渤海殤王,早薨,遂無子。太康九年,後率內外夫人命婦躬桑於西郊,賜帛各有差。   太子妃賈氏妒忌,帝將廢之。後言於帝曰:「賈公閭有勳社稷,猶當數世宥之,賈妃親是其女,正復妒忌之間,不足以一眚掩其大德。」後又數誡厲妃,妃不知後之助己,因以致恨,謂後構之於帝,忿怨彌深。及帝崩,尊為皇太后。賈後凶悖,忌後父駿執權,遂誣駿為亂,使楚王瑋與東安王繇稱詔誅駿。內外隔塞,後題帛為書,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賞,」賈後因宣言太后同逆。   駿既死,詔使後軍將軍荀悝送後於永寧宮。特全後母高都君龐氏之命,聽就後居止。賈後諷群公有司奏曰:「皇太后陰漸奸謀,圖危社稷,飛箭系書,要募將士,同惡相濟,自絕於天。魯侯絕文姜,《春秋》所許,蓋以奉順祖宗,任至公於天下。陛下雖懷無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詔。可宣敕王公於朝堂會議。」詔曰:「此大事,更詳之。」有司又奏:「駿藉外戚之資,居塚宰之任,陛下既居諒闇,委以重權,至乃陰圖凶逆,布樹私黨。皇太后內為脣齒,協同逆謀,禍釁既彰,背捍詔命,阻兵負眾,血刃宮省,而復流書募眾,以獎凶黨,上背祖宗之靈,下絕億兆之望。昔文姜與亂,《春秋》所貶,呂宗叛戾,高後降配,宜廢皇太后為峻陽庶人。」中書監張華等以為「太后非得罪於先帝者也,今黨惡所親,為不母於聖世。宜依孝成趙皇后故事,曰武帝皇后,處之離宮,以全貴終之恩」。尚書令、下邳王晃等議曰:「皇太后與駿潛謀,欲危社稷,不可復奉承宗廟,配合先帝。宜貶尊號,廢詣金墉城。」於是有司奏:「請從晃等議,廢太后為庶人。遣使者以太牢告於郊廟,以奉承祖宗之命,稱萬國之望。至於諸所供奉,可順聖恩,務從豐厚。」詔不許。有司又固請,乃可之。又奏:「楊駿造亂,家屬應誅,詔原其妻龐命,以慰太后之心。今太后廢為庶人,請以龐付廷尉行刑。」詔曰:「聽龐與庶人相隨。」有司希賈後旨,固請,乃從之。龐臨刑,太后抱持號叫,截發稽顙,上表詣賈後稱妾,請全母命,不見省。初,太后尚有侍御十餘人,賈後奪之,絕膳而崩,時年三十四,在位十五年。賈後又信妖巫,謂太后必訴冤先帝,乃覆而殯之,施諸厭劾符書藥物。   永嘉元年,追復尊號,別立廟,神主不配武帝。至成帝鹹康七年,下詔使內外詳議。衛將軍虞潭議曰:「世祖武皇帝光有四海,元皇后應乾作配。元後既崩,悼後繼作,至楊駿肆逆,禍延天母。孝懷皇帝追復號謚,豈不以鯀殛禹興,義在不替者乎!又太寧二年,臣LC宗正,帝譜泯棄,罔所循按。時博諮舊齒,以定昭穆,與故驃騎將軍華恆、尚書荀崧、侍中荀邃因舊譜參論撰次,尊號之重,一無改替。今聖上孝思,祗肅禋祀,詢及群司,將以恢定大禮。臣輒思詳,伏見惠皇帝《起居注》、群臣議奏,列駿作逆謀,危社稷,引魯之文姜,漢之呂後。臣竊以文姜雖莊公之母,實為父仇;呂後寵樹私戚,幾危劉氏,按此二事異於今日,昔漢章帝竇後殺和帝之母,和帝即位盡誅諸竇。當時議者欲貶竇後,及後之亡,欲不以禮葬。和帝以奉事十年,義不可違,臣子之道,務從豐厚,仁明之稱,表於往代。又見故尚書僕射裴頠議悼後故事,稱繼母雖出,追服無改。是以孝懷皇帝尊崇號謚,還葬峻陵。此則母子道全,而廢事蕩革也。於時祭於弘訓之宮,未入太廟。蓋是事之未盡,非義典也。若以悼後復位為宜,則應配食世祖;若以復之為非,則譜謚宜闕,未有位號居正,而偏祠別室者也。若以孝懷皇帝私隆母子之道,特為立廟者,此苟崇私情,有虧國典,則國譜帝諱,皆宜除棄,匪徒不得同祀於世祖之廟也。」會稽王昱、中書監庾冰、中書令何充、尚書令諸葛恢、尚書謝廣、光祿勳留擢、丹楊尹殷融、護軍將軍馮懷、散騎常侍鄧逸等鹹從潭議,由是太后配食武帝。   左貴嬪,名芬。兄思,別有傳。芬少好學,善綴文,名亞于思,武帝聞而納之。泰始八年,拜修儀。受詔作愁思之文,因為《離思賦》曰:   生蓬戶之側陋兮,不閑習於文符。不見圖畫之妙像兮,不聞先哲之典謨。既愚陋而寡識兮,謬LC廁於紫廬。非草苗之所處兮,恆怵惕以憂懼。懷思慕之忉怛兮,兼始終之萬慮。嗟隱憂之沈積兮,獨鬱結而靡訴。意慘憒而無聊兮,思纏綿以增慕。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風騷騷而四起兮,霜皚皚而依庭。日晻曖而無光兮,氣懰慄以冽清。懷愁戚之多感兮,患涕淚之自零。   昔伯瑜之婉孌兮,每綵衣以娛親。悼今日之乖隔兮,奄與家為參辰。豈相去之雲遠兮,曾不盈乎數尋。何宮禁之清切兮,欲瞻睹而莫因。仰行雲以歔欷兮,涕流射而沾巾。惟屈原之哀感兮,嗟悲傷於離別。彼城闕之作詩兮,亦以日而喻月。況骨肉之相於兮,永緬邈而兩絕。長含哀而抱戚兮,仰蒼天而泣血。   亂曰:骨肉至親,化為他人,永長辭兮。慘愴愁悲,夢想魂歸,見所思兮。驚寤號咷,心不自聊,泣漣虷茪慼C援筆舒情,涕淚增零,訴斯詩兮。   後為貴嬪,姿陋無寵,以才德見禮。體羸多患,常居薄室,帝每游華林,輒回輦過之。言及文義,辭對清華,左右侍聽,莫不稱美。   及元楊皇后崩,芬獻誄曰:   惟泰始十年秋七月丙寅,晉元皇后楊氏崩,嗚呼哀哉!昔有莘適殷,姜姒歸周,宣德中闈,徽音永流。樊衛二姬,匡齊翼楚;馬鄧兩妃,亦毗漢主。峨峨元後,光嬪晉宇。伉儷聖皇,比蹤往古。遭命不永,背陽即陰。六宮號咷,四海慟心。嗟余鄙妾,銜恩特深。追慕三良,甘心自沈。何用存思?不忘德音。何用紀述?托辭翰林。乃作誄曰:   赫赫元後,出自有楊。奕世硃輪,耀彼華陽。惟岳降神,顯茲禎祥。篤生英媛,休有烈光。含靈握文,異於庶姜。和暢春日,操厲秋霜。疾彼攸遂,敦此義方。率由四教,匪怠匪荒。行週六親,徽音顯揚。顯揚伊何?京室是臧。乃娉乃納,聿嬪聖皇。正位閨閾,惟德是將。鳴珮有節,發言有章。仰觀列圖,俯覽篇籍。顧問女史,咨詢竹帛。思媚皇姑,虔恭朝夕。允厘中饋,執事有恪。   於禮斯勞,於敬斯勤。雖曰齊聖,邁德日新。日新伊何,克廣弘仁。終溫且惠,帝妹是親。經緯六宮,罔不彌綸。群妾惟仰,譬彼北辰。亦既青陽,鳴鳩告時,躬執桑曲,率導媵姬。修成蠶蔟,分繭理絲。女工是察,祭服是治。祗奉宗廟,永言孝思。於彼六行,靡不蹈之。皇英佐舜,塗山翼禹。惟衛惟樊,二霸是輔。明明我後,異世同矩。亦能有亂,謀及天府。內敷陰教,外毗陽化。綢繆庶正,密勿夙夜。恩從風翔,澤隨雨播。中外禔福,遐邇詠歌。   天祚貞吉,克昌克繁。則百斯慶,育聖育賢。教逾妊姒,訓邁姜嫄。堂堂太子,惟國之元。濟濟南陽,為屏為籓。本支菴藹,四海廕焉。微斯皇妣,孰茲克臻。曰乾蓋聰,曰聖允誠。積善之堂,五福所並。宜享高年,匪隕匪傾。如彭之齒,如聃之齡。雲胡不造,於茲禍殃。寢疾彌留,寤寐不康。巫咸騁術,和鵲奏方。祈禱無應,嘗藥無良。形神將離,載昏載荒。奄忽崩殂,湮精滅光。哀哀太子,南陽繁昌。攀援不寐,擗踴摧傷。嗚呼哀哉!闔宮號咷,宇內震驚。奔者填衢,赴者塞庭,哀慟雷駭,流淚雨零。歔欷不已,若喪所生。   惟帝與後,契闊在昔。比翼白屋,雙飛紫閣。悼後傷後,早即窀穸。言斯既及,涕泗隕落。追惟我後,實聰實哲。通於性命,達於儉節。送終之禮,比素上世。襚無珍寶,唅無明月。潛輝梓宮,永背昭晰。臣妾哀號,同此斷絕。庭宇遏密,幽室增陰。空設幃帳,虛置衣衾。人亦有言,神道難尋。悠悠精爽,豈浮豈沈。豐奠日陳,冀魂之臨。孰雲元後,不聞其音。   乃議景行,景行已溢。乃考龜筮,龜筮襲吉。爰定宅兆,克成玄室。魂之往矣,於以令日。仲秋之晨,啟明始出。星陳夙駕,靈輿結駟。其輿伊何?金根玉箱。其駟伊何?二駱雙黃。習習容車,硃服丹章。隱隱□軒,弁絰繐裳。華轂曜野,素蓋被原。方相仡仡,旌旐翻翻。挽童引歌,白驥鳴轅。觀者夾塗,士女涕漣。千乘萬騎,迄彼峻山。峻山峨峨,曾阜重阿。弘高顯敞,據洛背河。左瞻皇姑,右睇帝家。推存揆亡,明神所嘉。諸姑姊妹,娣洏H媵御。追送塵軌,號光衢路。王侯卿士,雲會星布。群官庶僚,縞蓋無數。咨嗟通夜,東方雲曙。百祗奉迎,我後安厝。中外俱臨,同哀並慕。涕如連雲,淚如湛露。扃闓既闔,窈窈冥冥。有夜無晝,曷用其明。不封不樹,山阪同形。   昔後之崩,大火西流。寒往暑過,今亦孟秋。自我銜恤,倏忽一周。衣服將變,痛心若抽。逼彼禮制,惟以增憂。去此素衣,結戀靈丘。有始有終,天地之經。自非三光,誰能不零。存播令德,沒圖丹青。先哲之志,以此為榮。溫溫元後,實宣慈焉。撫育群生,恩惠滋焉。遺愛不已,永見思焉。懸名日月,垂萬春焉。嗚呼庶妾,感四時焉。言思言慕,涕漣虷茞j。   咸寧二年,納悼後,芬於座受詔作頌,其辭曰:   峨峨華獄,峻極泰清。巨靈導流,河瀆是經。惟瀆之神,惟岳之靈。鍾於楊族,載育盛明。穆穆我後,應期挺生。含聰履□,岐嶷夙成。如蘭之茂,如玉之榮。越在幼沖,休有令名。飛聲八極,翕習紫庭。超妊邈姒,比德皇英。京室是嘉,備禮致娉。令月吉辰,百僚奉迎。周生歸韓,詩人是詠。我後戾止,車服暉映。登位太微,明德日盛。群黎欣戴,函夏同慶。   翼翼聖皇,睿□孔純。愍茲狂戾,闡惠播仁。蠲釁滌穢,與時惟新。沛然洪赦,恩詔遐震。後之踐阼,囹圄虛陳。萬國齊歡,六合同欣。坤神抃舞,天人載悅。興瑞降祥,表精日月。和氣煙熅,三光朗烈。既獲嘉時,尋播甘雪。玄雲晻藹,靈液霏霏,既儲既積,待陽而晞。曣晛沾濡,柔潤中畿。長享豐年,福祿永綏。   及帝女萬年公主薨,帝痛悼不已,詔芬為誄,其文甚麗。帝重芬詞藻,每有方物異寶,必詔為賦頌,以是屢獲恩賜焉。答兄思詩、書及雜賦頌數十篇,並行於世。   胡貴嬪名芳。父奮,別有傳。泰始九年,帝多簡良家子女以充內職,自擇其美者以絳紗系臂。而芳既入選,下殿號泣。左右止之曰:「陛下聞聲。」芳曰:「死且不畏,何畏陛下!」帝遣洛陽令司馬肇策拜芳為貴嬪。帝每有顧問,不飾言辭,率爾而答,進退方雅。時帝多內寵,平吳之後復納孫皓宮人數千,自此掖庭殆將萬人,而並寵者甚眾,帝莫知所適,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寢。官人乃取竹葉插戶,以鹽汁灑地,而引帝車。然芳最蒙愛幸,殆有專房之寵焉,侍御服飾亞於皇后。帝嘗與之摴蒱,爭矢,遂傷上指。帝怒曰:「此固將種也!」芳對曰:「北伐公孫,西距諸葛,非將種而何?」帝甚有慚色。芳生武安公主。   諸葛夫人,名婉,琅邪陽都人也。父沖,字茂長,廷尉卿。婉以泰始九年春入宮,帝臨軒,使使持節、洛陽令司馬肇拜為夫人。兄銓,字德林,散騎常侍。銓弟玫,字仁林,侍中、御史中丞。玫婦弟周穆,清河王覃之舅也。永嘉初,穆與玫勸東海王越廢懷帝,立覃,越不許。重言之,越怒,遂斬玫及穆。臨刑,玫謂穆曰:「我語卿何道?」穆曰:「今日復何所說。」時人方知謀出於穆,非玫之意。   惠賈皇后,諱南風,平陽人也,小名LD。父充,別有傳。初,武帝欲為太子取衛瓘女,元後納賈郭親黨之說,欲婚賈氏。帝曰:「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家種賢而多子,美而長白;賈家種妒而少子,丑而短黑。」元後固請,荀顗、荀勖並稱充女之賢,乃定婚。始欲聘後妹午,午年十二,小太子一歲,短小未勝衣。更娶南風,時年十五,大太子二歲。泰始八年二月辛卯,冊拜太子妃。妒忌多權詐,太子畏而惑之,嬪御罕有進幸者。   帝常疑太子不慧,且朝臣和嶠等多以為言,故欲試之。盡召東宮大小官屬,為設宴會,而密封疑事,使太子決之,停信待反。妃大懼,倩外人作答。答者多引古義。給使張泓曰:「太子不學,而答詔引義,必責作草主,更益譴負。不如直以意對。」妃大喜,語泓:「便為我好答,富貴與汝共之。」泓素有小才,具草,令太子自寫。帝省之,甚悅。先示太子少傅衛瓘,瓘大踧t,眾人乃知瓘先有毀言,殿上皆稱萬歲。充密遣語妃云:「衛瓘老奴,幾破汝家。」   妃性酷虐,嘗手殺數人。或以戟擲孕妾,子隨刃墮地。帝聞之,大怒,已修金墉城,將廢之。充華趙粲從容言曰:「賈妃年少,妒是婦人之情耳,長自當差。願陛下察之。」其後楊珧亦為之言曰:「陛下忘賈公閭耶?」荀勖深救之,故得不廢。惠帝即位,立為皇后,生河東、臨海、始平公主、哀獻皇女。   後暴戾日甚。侍中賈模,後之族兄,右衛郭彰,後之從舅,並以才望居位,與楚王瑋、東安公繇分掌朝政。後母廣城君養孫賈謐干預國事,權侔人主。繇密欲廢後,賈氏憚之。及太宰亮、衛瓘等表繇徙帶方,奪楚王中候,後知瑋怨之,乃使帝作密詔令瑋誅瓘、亮,以報宿憾。模知後凶暴,恐禍及己,乃與裴頠、王衍謀廢之,衍悔而謀寢。   後遂荒淫放恣,與太醫令程據等亂彰內外。洛南有盜尉部小吏,端麗美容止,既給廝役,忽有非常衣服,眾鹹疑其竊盜,尉嫌而辯之。賈後疏親欲求盜物,往聽對辭。小吏云:「先行逢一老嫗,說家有疾病,師卜雲宜得城南少年厭之,欲暫相煩,必有重報。於是隨去,上車下帷,內簏箱中,行可十餘里,過六七門限,開簏箱,忽見樓闕好屋。問此是何處,雲是天上,即以香湯見浴,好衣美食將入。見一婦人,年可三十五六,短形青黑色,眉後有疵。見留數夕,共寢歡宴。臨出贈此眾物。」聽者聞其形狀,知是賈後,慚笑而去,尉亦解意。時他人入者多死,惟此小吏,以後愛之,得全而出。及河東公主有疾,師巫以為宜施寬令,乃稱詔大赦天下。   初,後詐有身,內稿物為產具,遂取妹夫韓壽子慰祖養之,托諒闇所生,故弗顯。遂謀廢太子,以所養代立。時洛中謠曰:「南風烈烈吹黃沙,遙望魯國郁嵯峨,前至三月滅汝家。」後母廣城君以後無子,甚敬重愍懷,每勸厲後,使加慈愛。賈謐恃貴驕縱,不能推崇太子,廣城君恆切責之,及廣城君病篤,占術謂不宜封廣城,乃改封宜城。後出侍疾十餘日,太子常往宜城第,將醫出入,恂恂盡禮。宜城臨終執後手,令盡意於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趙粲及午必亂汝事,我死後,勿復聽入,深憶吾言。」後不能遵之,遂專制天下,威服內外。更與粲、午專為奸謀,誣害太子,眾惡彰著。初,誅楊駿及汝南王亮、太保衛瓘、楚王瑋等,皆臨機專斷。宦人董猛參預其事。猛,武帝時為寺人監,侍東宮,得親信於後,預誅楊駿,封武安侯,猛三兄皆為亭侯,天下鹹怨。   及太子廢黜,趙王倫、孫秀等因眾怨謀欲廢後。後數遣宮婢微服於人間視聽,其謀頗洩。後甚懼,遂害太子,以絕眾望。趙王倫乃率兵入宮,使翊軍校尉齊王冏入殿廢後。後與冏母有隙,故倫使之。後驚曰:「卿何為來!」冏曰:「有詔收後。」後曰:「詔當從我出,何詔也?」後至上閤,遙呼帝曰:「陛下有婦,使人廢之,亦行自廢。」又問冏曰:「起事者誰?」冏曰:「梁、趙。」後曰:「系狗當繫頸,今反系其尾,何得不然!」至宮西,見謐屍,再舉聲而哭遽止。倫乃矯詔遣尚書劉弘等持節繼金屑酒賜後死。後在位十一年。趙粲、賈午、韓壽、董猛等皆伏誅。   臨海公主先封清河,洛陽之亂,為人所略,傳賣吳興錢溫。溫以送女,女遇主甚酷。元帝鎮建鄴,主詣縣自言。元帝誅溫及女,改封臨海,宗正曹統尚之。   惠羊皇后,諱獻容,泰山南城人。祖瑾,父玄之,並見《外戚傳》。賈後既廢,孫秀議立後。後外祖孫旂與秀合族,又諸子自結於秀,故以太安元年立為皇后。將入宮,衣中有火。   成都王穎伐長沙王乂,以討玄之為名。乂敗,穎奏廢後為庶人,處金墉城。陳葭弘菪鵀迅ㄓ,大赦,復後位。張方入洛,又廢後。方逼遷大駕幸長安,留台復後位。永興初,張方又廢後。河間王顒矯詔,以後屢為奸人所立,遣尚書田淑敕留台賜後死。詔書累至,司隸校尉劉暾與尚書僕射荀籓、河南尹周馥馳上奏曰:「奉被手詔,伏讀惶悴。臣按古今書籍,亡國破家,毀喪宗祊,皆由犯眾違人之所致也。陛下遷幸,舊京廓然,眾庶悠悠,罔所依倚。家有跂踵之心,人想鑾輿之聲,思望大德,釋兵歸農。而兵纏不解,處處互起,豈非善者不至,人情猜隔故耶!今上官巳犯闕稱兵,焚燒宮省,百姓喧駭,宜鎮之以靜。而大使卒至,赫然執藥,當詣金墉,內外震動,謂非聖意。羊庶人門戶殘破,廢放空宮,門禁峻密,若絕天地,無緣得與奸人構亂。眾無智愚,皆謂不然,刑書猥至,罪不值辜,人心一憤,易致興動。夫殺一人而天下喜悅者,宗廟社稷之福也。今殺一枯窮之人而令天下傷慘,臣懼凶豎乘間,妄生變故。臣LC司京輦,觀察眾心,實以深憂,宜當含忍。不勝所見,謹密啟聞。願陛下更深與太宰參詳,勿令遠近疑惑,取謗天下。」顒見表大怒,乃遣陳顏、呂朗東收暾。暾奔青州,後遂得免,帝還洛,迎後復位。後洛陽令何喬又廢後。及張方首至,其日復後位。   會帝崩,後慮太弟立為嫂叔,不得稱太后,催前太子清河王覃入,將立之,不果。懷帝即位,尊後為惠帝皇后,居弘訓宮。洛陽敗,沒於劉曜。曜僭位,以為皇后。因問曰:「吾何如司馬家兒?」後曰:「胡可並言?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不能庇之,貴為帝王,而妻子辱於凡庶之手。遣妾爾時實不思生,何圖復有今日。妾生於高門,常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以來,始知天下有丈夫耳。」曜甚愛寵之,生曜二子而死,偽謚獻文皇后。   謝夫人,名玖。家本貧賤,父以屠羊為業,玖清惠貞正而有淑姿,選入後庭為才人。惠帝在東宮,將納妃。武帝慮太子尚幼,未知帷房之事,乃遣往東宮侍寢,由是得幸有身。賈後妒忌之,玖求還西宮,遂生愍懷太子,年三四歲,惠帝不知也。入朝,見愍懷與諸皇子共戲,執其手,武帝曰:「是汝兒也。」及立為太子,拜玖為淑媛。賈後不聽太子與玖相見,處之一室。及愍懷遇酷,玖亦被害焉。永康初,詔改葬太子,因贈玖夫人印綬,葬顯平陵。   懷王皇太后,諱媛姬,不知所出。初入武帝宮,拜中才人,早卒。懷帝即位,追尊曰皇太后。   元夏侯太妃,名光姬,沛國譙人也。祖威,兗州刺史。父莊,字仲容,淮南太守、清明亭侯。妃生自華宗,幼而明慧。琅邪武王為世子覲納焉,生元帝。及恭王薨,元帝嗣立,稱王太妃。永嘉元年,薨於江左,葬琅邪國。初有讖云「銅馬入海建鄴期,」太妃小字銅環,而元帝中興於江左焉。 ************列傳第二         后妃下 元敬虞皇后 豫章君 明穆庾皇后 成恭杜皇后 章太妃 康獻褚皇后 穆章何皇后 哀靖王皇后 廢帝孝庾皇后 簡文宣鄭太后 簡文順王皇   後 孝武文李太后 孝武定王皇后 安德陳太后 安僖王皇后 恭思褚皇后   元敬虞皇后,諱孟母,濟陽外黃人也。父豫,見《外戚傳》。帝為琅邪王,納後為妃,無子。永嘉六年薨,時年三十五。   帝為晉王,追尊為王后。有司奏王后應別立廟。令曰:「今宗廟未成,不宜更興作,便修飾陵上屋以為廟。」太興三年,冊曰:「皇帝咨前琅邪王妃虞氏:朕祗順昊天成命,用陟帝位,悼妃夙徂,徽音潛翳,御於家邦,靡所儀刑,陰教有虧,用傷於懷。追號制謚,先王之典。今遣使持節兼太尉萬勝奉冊贈皇后璽綬,祀以太牢。魂而有靈,嘉茲寵榮。」乃祔於太廟,葬建平陵。太寧初,明帝追懷母養之恩,贈豫妻王氏為雲陽縣君,從母散騎常侍新野王罕妻為平陽鄉君。   豫章君荀氏,元帝宮人也。初有寵,生明帝及琅邪王裒,由是為虞後所忌。自以位卑,每懷怨望,為帝所譴,漸見疏薄。及明帝即位,封建安君,別立第宅。太寧元年,帝迎還台內,供奉隆厚。及成帝立,尊重同於太后。鹹康元年薨。詔曰:「朕少遭憫凶,慈訓無稟,撫育之勤,建安君之仁也。一旦薨殂,實思報復,永惟平昔,感痛哀摧。其贈豫章郡君,別立廟於京都。」   明穆庾皇后,諱文君,穎川鄢陵人也。父琛,見《外戚傳》。後性仁慈,美姿儀。元帝聞之,聘為太子妃,以德行見重。明帝即位,立為皇后。冊曰:「妃庾氏昔承明命,作嬪東宮,虔恭中饋,思媚軌則。履信思順,以成肅雍之道;正位閨房,以著協德之美。朕夙罹不造,煢煢在疚。群公卿士,稽之往代,僉以崇嫡明統,載在典謨,宜建長秋,以奉宗廟。是以追述先志,不替舊命,使使持節兼太尉授皇后璽綬。夫坤德尚柔,婦道承姑,崇粢盛之禮,敦螽斯之義,是以利在永貞,克隆堂基,母儀天下,潛暢陰教。鑒於六列,考之篇籍,禍福無門,盛衰由人,雖休勿休。其敬之哉,可不慎歟!」   及成帝即位,尊後曰皇太后。群臣奏:天子幼沖,宜依漢和熹皇后故事。辭讓數四,不得已而臨朝攝萬機。後兄中書令亮管詔命,公卿奏事稱皇太后陛下。鹹和元年,有司奏請追贈後父及夫人毌丘氏,後陳讓不許,三請不從。及蘇峻作逆,京都傾覆,後見逼辱,遂以憂崩,時年三十二。後即位凡六年。其後帝孝思罔極,贈琛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毌丘氏安陵縣君。從母荀氏永寧縣君,何氏建安縣君。亮表陳先志,讓而不受。   成恭杜皇后,諱陵陽,京兆人,鎮南將軍預之曾孫也。父乂,見《外戚傳》。成帝以後奕世名德,鹹康二年備禮拜為皇后,即日入宮。帝御太極前殿,群臣畢賀,晝漏盡,懸籥,百官乃罷。,後少有姿色,然長猶無齒,有來求婚者輒中止。及帝納采之日,一夜齒盡生。改宣城陵陽縣為廣陽縣。七年三月,後崩,年二十一。外官五日一臨,內官旦一入,葬訖止。後在位六年,無子。   先是,三吳女子相與簪白花,望之如素柰,傳言天公織女死,為之著服,至是而後崩。帝下詔曰:「吉凶典儀,誠宜備設。然豐約之度,亦當隨時,況重壤之下,而崇飾無用邪!今山陵之事,一從節儉,陵中唯潔掃而已,不得施塗車芻靈。」有司奏造凶門柏歷及調挽郎,皆不許,又禁遠近遣使,明年元會,有司奏廢樂。詔廢管弦,奏金石如故。   孝武帝立,寧康二年,以後母裴氏為廣德縣君。裴氏名穆,長水校尉綽孫,太傅主簿遐女,太尉王夷甫外孫。中表之美,高於當世。遐隨東海王越遇害,無子,唯穆渡江,遂享榮慶,立第南掖門外,世所謂杜姥宅雲。   章太妃周氏以選入成帝宮,有寵,生哀帝及海西公。始拜為貴人。哀帝即位,詔有司議貴人位號,太尉桓溫議宜稱夫人,尚書僕射江[A170]議應曰太夫人,詔崇為皇太妃,儀服與太后同。又詔「朝臣不為太妃敬,合禮典不。」太常江逌議「位號不極,不應盡敬」。興寧元年薨。帝欲服重,江[A170]啟應緦麻三月。詔欲降為期年,[A170]又啟「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帝從之。   康獻褚皇后,諱蒜子,河南陽翟人也。父裒,見《外戚傳》。後聰明有器識,少以名家入為琅邪王妃。及康帝即位,立為皇后,封母謝氏為尋陽鄉君。及穆帝即位,尊後曰皇太后。時帝幼沖,未親國政。領司徒蔡謨等上奏曰:「嗣皇誕哲岐嶷,繼承天統,率土宅心,兆庶蒙賴。陛下體茲坤道,訓隆文母。昔塗山光夏,簡狄熙殷,實由宣哲,以隆休祚。伏惟陛下德侔二媯,淑美《關雎》,臨朝攝政,以寧天下。今社稷危急,兆庶懸命,臣等章惶,一日萬機,事運之期,天祿所鍾,非復沖虛高讓之日。漢和熹、順烈,並亦臨朝,近明穆故事,以為先制。臣等不勝悲怖,謹伏地上請。乞陛下上順祖宗,下念臣吏,推公弘道,以協天人,則萬邦承慶,群黎更生。」太后詔曰:「帝幼沖,當賴群公卿土將順匡救,以酬先帝禮賢之意,且是舊德世濟之美,則莫重之命不墜,祖宗之基有奉,是其所以欲正位於內而已。所奏懇到,形於翰墨,執省未究,以悲以懼。先後允恭謙抑,思順坤道,所以不距群情,固為國計。豈敢執守沖暗,以違先旨。輒敬從所奏。」於是臨朝稱制。   有司奏,謝夫人既封,荀、卞二夫人亦應追贈,皆後之前母也。太后不許。太常殷融議依鄭玄義,衛將軍裒在宮庭則盡臣敬,太后歸寧之日自如家人之禮。太后詔曰:「典禮誠所未詳,如所奏,是情所不能安也,更詳之。」征西將軍翼、南中郎尚議謂「父尊盡於一家,君敬重於天下,鄭玄義合情禮之中」。太后從之。自後朝臣皆敬裒焉。   帝既冠,太后詔曰:「昔遭不造,帝在幼沖,皇緒之微,眇若贅旒。百辟卿士率遵前朝,勸喻攝政。以社稷之重,先代成義,僶俛敬從,弗遑固守。仰憑七廟之靈,俯仗群後之力,帝加元服,禮成德備,當陽親覽,臨御萬國。今歸事反政,一依舊典。」於是居崇德宮,手詔群公曰:「昔以皇帝幼沖,從群後之議,既以闇弱,又頻丁極艱,銜恤歷祀,沈憂在疚。司徒親尊德重,訓救其弊,王室之不壞,實公是恁。帝既備茲冠禮,而四海未一,五胡叛逆,豺狼當路,費役日興,百姓困苦。願諸君子思量遠算,戮力一心,輔翼幼主,匡救不逮。未亡人永歸別宮,以終余齒。仰惟家國,故以一言托懷。」   及哀帝、海西公之世,太后復臨朝稱制。桓溫之廢海西公也,太后方在佛屋燒香,內侍啟云:「外有急奏」,太后乃出。尚倚戶前視奏數行,乃曰「我本自疑此」,至半便止,索筆答奏云:「未亡人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溫始呈詔草,慮太后意異,悚動流汗,見於顏色。及詔出,溫大喜。   簡文帝即位,尊後為崇德太后。及帝崩,孝武帝幼沖,桓溫又薨。群臣啟曰:「王室多故,禍艱仍臻,國憂始周,復喪元輔,天下惘然,若無攸濟。主上雖聖資奇茂,固天誕縱。而春秋尚富,如在諒闇,蒸蒸之思,未遑庶事。伏惟陛下德應坤厚,宣慈聖善,遭家多艱,臨朝親覽。光大之美,化洽在昔,謳歌流詠,播溢無外。雖有莘熙殷,妊姒隆周,未足以喻,是以五謀克從,人鬼同心,仰望來蘇,懸心日月。夫隨時之義,《周易》所尚,寧固社稷,大人之任。伏願陛下撫綜萬機,厘和政道,以慰祖宗,以安兆庶。不勝憂國喁喁至誠。」太后詔曰:「王室不幸,仍有艱屯。覽省啟事,感增悲歎。內外諸君並以主上春秋沖富,加蒸蒸之慕,未能親覽,號令宜有所由。苟可安社稷,利天下,亦豈有所執,輒敬從所啟。但暗昧之闕,望盡弼諧之道。」於是太后復臨朝。帝既冠,乃詔曰:「皇帝婚冠禮備,遐邇宅心,宜當陽親覽,緝熙惟始。今歸政事,率由舊典。」於是復稱崇德太后。   太元九年,崩於顯陽殿,年六十一,在位凡四十年。太后於帝為從嫂,朝議疑其服。太學博士徐藻議曰:「資父事君而敬同。又《禮》云『其夫屬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則夫屬君道,妻亦後道矣。服後以齊,母之義也。魯譏逆祀,以明尊卑。今上躬奉康、穆、哀皇及靖後之祀,致敬同於所天,豈可敬之以君道,而服廢於本親。謂應齊衰期。」從之。   穆章何皇后,諱法倪,廬江灊人也。父准,見《外戚傳》。以名家膺選。昇平元年八月,下璽書曰:「皇帝咨前太尉參軍何琦:混元資始,肇經人倫,爰及夫婦,以奉天地宗廟社稷。謀於公卿,鹹以宜率由舊典。今使使持節太常彪之、宗正綜,以禮納采。」琦答曰:「前太尉參軍、都鄉侯糞土臣何琦稽首頓首再拜。皇帝嘉命,訪婚陋族,備數采擇。臣從祖弟故散騎侍郎准之遺女,未閒教訓,衣履若如人。欽承舊章,肅奉典制。」又使兼太保、武陵王晞,兼太尉、中領軍洽,持節奉冊立為皇后。   後無子。哀帝即位,稱穆皇后,居永安宮。桓玄篡位,移後入司徒府。路經太廟,後停輿慟哭,哀感路人。玄聞而怒曰:「天下禪代常理,何預何氏女子事耶!」乃降後為零陵縣君,與安帝俱西,至巴陵。及劉裕建義,殷仲文奉後還京都,下令曰:「戎車屢警,黎元阻饑。而膳御豐靡,豈與百姓同其儉約。減損供給,勿令游過。」後時以遠還,欲奉拜陵廟。有司以寇難未平,奏停。元興三年崩,年六十六,在位凡四十八年。   哀靖王皇后,諱穆之,太原晉陽人也。司徒左長史濛之女也。後初為琅邪王妃。哀帝即位,立為皇后,追贈母爰氏為安國鄉君。後在位三年,無子。興寧二年崩。   廢帝孝庾皇后,諱道憐,穎川\焉陵人也。父冰,自有傳。初為東海王妃。及帝即位,立為皇后。太和六年崩,葬於敬平陵。帝廢為海西公,追貶後曰海西公夫人。太元十一年,海西公薨於吳,又以後合葬於吳陵。   簡文宣鄭太后,諱阿春,河南滎陽人也。世為冠族。祖合,臨濟令。父愷,字祖元,安豐太守。後少孤,無兄弟,唯姊妹四人,後最長。先適渤海田氏,生一男而寡,依於舅濮陽吳氏。元帝為丞相,敬後先崩,將納吳氏女為夫人。後及吳氏女並游後園,或見之,言於帝曰:「鄭氏女雖嫠,賢於吳氏遠矣。」建武元年,納為琅邪王夫人。甚有寵。後雖貴幸,而恆有憂色。帝問其故,對曰:「妾有妹,中者已適長沙王褒,余二妹未有所適,恐姊為人妾,無復求者。」帝因從容謂劉隗曰:「鄭氏二妹,卿可為求佳對,使不失舊。」隗舉其從子傭娶第三者,以小者適漢中李氏,皆得舊門。帝召王褒為尚書郎,以悅後意。後生琅邪悼王、簡文帝、尋陽公主。帝稱尊號,後雖為夫人,詔太子及東海、武陵王皆母事之。帝崩,後稱建平國夫人。   鹹和元年薨,簡文帝時為琅邪王,制服重。有司以王出繼,宜降所生,國臣不能匡正,奏免國相諸葛頤。王上疏曰:「亡母生臨臣國,沒留國第,臣雖出後,亦無所厭,則私情得敘。昔敬後崩,孝王已出繼,亦還服重。此則明比,臣所憲章也。」明穆皇后不奪其志,乃徙琅邪王為會稽王,追號後曰會稽太妃。及簡文帝即位,未及追尊。臨崩,封皇子道子為琅邪王,領會稽國,奉太妃祀。   太元十九年,孝武帝下詔曰:「會稽太妃文母之德,徽音有融,誕載聖明,光延於晉。先帝追尊聖善,朝議不一,道以疑屈。朕述遵先志,常惕於心。今仰奉遺旨,依《陽秋》二漢孝懷皇帝故事,上太妃尊號曰簡文太后。」於是立廟於太廟路西,陵曰嘉平。時群臣希旨,多謂鄭太后應配食於元帝者。帝以問太子前率徐邈,邈曰:「臣案《陽秋》之義,母以子貴。魯隱尊桓母,別考仲子之宮而不配食於惠廟。又平素之時,不伉儷於先帝,至於子孫,豈可為祖考立配?其崇尊盡禮,由於臣子,故得稱太后,陵廟備典。若乃祔葬配食,則義所不可。」從之。   簡文順王皇后,諱簡姬,太原晉陽人也。父遐,見《外戚傳》。後以冠族,初為會稽王妃,生子道生,為世子。永和四年,母子並失帝意,俱被幽廢,後遂以憂薨。鹹安二年,孝武帝即位,追尊曰順皇后,合葬高平陵,追贈後父遐特進、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   孝武文李太后,諱陵容,本出微賤。始簡文帝為會稽王,有三子,俱夭。自道生廢黜,獻王早世,其後諸姬絕孕將十年。帝令卜者扈謙筮之,曰:「後房中有一女,當育二貴男,其一終盛晉室。」時徐貴人生新安公主,以德美見寵。帝常冀之有娠,而彌年無子,會有道士許邁者,朝臣時望多稱其得道。帝從容問焉,答曰:「邁是好山水人,本無道術,斯事豈所能判!但殿下德厚慶深,宜隆奕世之緒,當從扈謙之言,以存廣接之道。」帝然之,更加採納。又數年無子,乃令善相者召諸愛妾而示之,皆雲非其人,又悉以諸婢媵示焉。時後為宮人,在織坊中,形長而色黑,宮人皆謂之崑崙。既至,相者驚云:「此其人也。」帝以大計,召之侍寢。後數夢兩龍枕膝,日月入懷,意以為吉祥,向儕類說之,帝聞而異焉,遂生孝武帝及會稽文孝王、鄱陽長公主。   及孝武帝初即位,尊為淑妃。太元三年,進為貴人,九年,又進為夫人。十二年,加為皇太妃,儀服一同太后。十九年,會稽王道子啟:「母以子貴,慶厚禮崇。伏惟皇太妃純德光大,休祐攸鐘,啟嘉祚於聖明,嗣徽音於上列。雖幽顯同謀,而稱謂未盡,非所以仰述聖心,允答天人。宜崇正名號,詳案舊典。」八月辛巳,帝臨軒,遣兼太保劉耽尊為皇太后,稱崇訓宮。安帝即位,尊為太皇太后。   隆安四年,崩於含章殿。朝議疑其服制,左僕射何澄、右僕射王雅、尚書車胤、孔安國、祠部郎徐廣等議曰:「太皇太后名位允正,體同皇極,理制備盡,情禮兼申。《陽秋》之義,母以子貴,既稱夫人,禮服從正。故成風顯夫人之號,文公服三年之喪。子於父母之所生,體尊義重。且禮祖不厭孫,固宜追服無屈,而緣情立制。若嫌明文不存,則疑斯從重,謂應同於為祖母后齊衰三年。」從之。皇后及百官皆服齊衰期,永安皇后一舉哀。於是設廬於西堂,凶儀施於神獸門,葬修平陵,神主祔於宣太后廟。   孝武定王皇后,諱法慧,哀靖皇后之侄也。父蘊,見《外戚傳》。初,帝將納後,訪於公卿。於時蘊子恭以弱冠見僕射謝安,安深敬重之。既而謂人曰:「昔毛嘉恥於魏朝,楊駿幾傾晉室。若帝納後,有父者,唯廕望如王蘊乃可。」既而訪蘊女,容德淑令,乃舉以應選。寧康三年,中軍將軍桓沖等奏曰:「臣聞天地之道,蓋相須而化成;帝后之德,必相協而政隆。然後品物流形,彝倫攸敘,靈根長固,本枝百世。天人同致,莫不由此。是以塗山作儷,而夏族以熙;妊姒配周,而姬祚以昌。今長秋將建,宜時簡擇。伏聞試守晉陵太守王蘊女,天性柔順,四業允備。且盛德之胄,美善先積。臣等參議,可以配德乾元,恭承宗廟,徽音六宮,母儀天下。」於是帝始納焉。封蘊妻劉氏為樂平鄉君。後性嗜酒驕妒,帝深患之。乃召蘊於東堂,具說後過狀,令加訓誡。蘊免冠謝焉。後於是少自改飾。太元五年崩,年二十一,葬隆平陵。   安德陳太后,諱歸女,松滋潯陽人也。父廣,以倡進,仕至平昌太守。後以美色能歌彈,入宮為淑媛,生安、恭二帝。太元十五年薨,贈夫人。追崇曰皇太后,神主祔於宣太后廟,陵曰熙平。   安僖王皇后,諱神愛,琅邪臨沂人也。父獻之,見別傳。母新安愍公主。後以太元二十一年納為太子妃。及安帝即位,立為皇后。無子。義熙八年崩於徽音殿,時年二十九,葬休平陵。   恭思褚皇后,諱靈媛,河南陽翟人,義興太守爽之女也。後初為琅邪王妃。元熙元年,立為皇后,生海鹽、富陽公主。及帝禪位於宋,降為零陵王妃。宋元嘉十三年崩,時年五十三,祔葬沖平陵。   史臣曰:方祇體安,儷乾儀而合德;圓舒循晷,配羲曜以齊明。故知陽爍陰凝,萬物假其陶鑄;火炎水潤,六氣由其調理。取譬賢淑,作伉文思,靈根式固,實資於此。宣穆閱禮,偶德潛鱗,翊天造之艱虞,嗣塗山之逸響,寶運歸其後胤,蓋有母儀之助焉。武元楊氏預聞朝政,明不逮遠,愛弱私情,深杜衛瓘之言,不曉張泓之詐,運其陰沴,韜映乾明,晉道中微,基於是矣。惠皇稟質,天縱其嚚,識暗鳴蛙,智昏文蛤。南風肆狡,扇禍稽天。初踐椒宮,逞梟心於長樂;方觀梓樹,頒鴆羽於離明。褒後滅周,方之蓋小;妹妃傾夏,曾何足喻。中原陷於鳴鏑,其兆彰於此焉。昔者高宗諒闇,總百官於元老;成王沖眇,托萬機於上公。太后御宸,諒知非古。而明穆、康獻,仍世臨朝,時屬委裘,躬行負扆。各免華陽之釁,竟躡和熹之蹤,保陵遲以克終,所幸實為多矣。   贊曰:二妃光舜,三母翼周。末升夷癸,褒進亡幽。家邦興滅,職此之由。穆後沈斷,忘情執爨。故劍辭恩,池蒲起歎。崇化繁祉,肇基商亂。二楊繼寵,福極災生。南風熾虐,國喪身傾。獻容幸亂,居辱疑榮。援筆廢主,持尺威帝。契闊終罹,殷憂以斃。芬實窈窕,芳菲婉[A148]。呂妾變嬴,黃姬化羋。石文遠著,金行潛徙。婦德傾城,迷硃奪紫。 ************列傳第三         王祥(王覽) 鄭沖 何曾(何劭 何遵) 石苞(石崇 歐陽健 孫鑠)   王祥,字休徵,琅邪臨沂人,漢諫議大夫吉之後也。祖仁,青州刺史。父融,公府辟不就。   祥性至孝。早喪親,繼母硃氏不慈,數譖之,由是失愛於父。每使掃除牛下,祥愈恭謹。父母有疾,衣不解帶,湯藥必親嘗。母常欲生魚,時天寒冰凍,祥解衣將剖冰求之,冰忽自解,雙鯉躍出,持之而歸。母又思黃雀灸,復有黃雀數十飛入其幕,復以供母。鄉里驚歎,以為孝感所致焉。有丹柰結實,母命守之,每風雨,祥輒抱樹而泣。其篤孝純至如此。   漢未遭亂,扶母攜弟覽避地廬江,隱居三十餘年,不應州郡之命。母終,居喪毀瘁,杖而後起。徐州刺史呂虔檄為別駕,祥年垂耳順,固辭不受。覽勸之,為具車牛,祥乃應召,虔委以州事。於時寇盜充斥,祥率勵兵士,頻討破之。州界清靜,政化大行。時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實賴王祥。邦國不空,別駕之功。」   舉秀才,除溫令,累遷大司農。高貴鄉公即位,與定策功,封關內侯,拜光祿勳,轉司隸校尉。從討毌丘儉,增邑四百戶,遷太常,封萬歲亭侯。天子幸太學,命祥為三老。祥南面幾杖,以師道自居。天子北面乞言,祥陳明王聖帝君臣政化之要以訓之,聞者莫不砥礪。   及高貴鄉公之弒也,朝臣舉哀,祥號哭曰「老臣無狀」,涕淚交流,眾有愧色。頃之,拜司空,轉太尉,加侍中。五等建,封睢陵侯,邑一千六百戶。   及武帝為晉王,祥與荀顗往謁,顗謂祥曰:「相王尊重,何侯既已盡敬,今便當拜也。」祥曰:「相國誠為尊貴,然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公王相去,一階而已,班例大同,安有天子三司而輒拜人者!損魏朝之望,虧晉王之德,君子愛人以禮,吾不為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獨長揖。帝曰:「今日方知君見顧之重矣!」   武帝踐阼,拜太保,進爵為公,加置七官之職。帝新愛命,虛己以求讜言。祥與何曾、鄭沖等耆艾篤老,希復朝見,帝遣侍中任愷諮問得失,及政化所先。祥以年老疲耄,累乞遜位,帝不許。御史中丞侯史光以祥久疾,闕朝會禮,請免祥官。詔曰:「太保元老高行,朕所毗倚以隆政道者也。前後遜讓,不從所執,此非有司所得議也。」遂寢光奏。祥固乞骸骨,詔聽以睢陵公就第,位同保傅,在三司之右,祿賜如前。詔曰:「古之致仕,不事王侯。今雖以國公留居京邑,不宜復苦以朝請。其賜幾杖,不朝,大事皆諮訪之。賜安車駟馬,第一區,錢百萬,絹五百匹,床帳簟褥,以舍人六人為睢陵公舍人,置官騎二十人。以公子騎都尉肇為給事中,使常優遊定省。又以太保高潔清素,家無宅宇,其權留本府,須所賜第成乃出。」   及疾篤,著遺令訓子孫曰:「夫生之有死,自然之理。吾年八十有五,啟手何恨。不有遺言,使爾無述。吾生值季末,登庸歷試,無毗佐之勳,沒無以報。氣絕但洗手足,不須沐浴,勿纏屍,皆浣故衣,隨時所服。所賜山玄玉珮、衛氏玉玦、綬笥皆勿以斂。西芒上土自堅貞,勿用甓石,勿起墳隴。穿深二丈,槨取容棺。勿作前堂、布幾筵、置書箱鏡奩之具,棺前但可施床榻而已。T脯各一盤,玄酒一杯,為朝夕奠。家人大小不須送喪,大小祥乃設特牲。無違余命!高柴泣血三年,夫子謂之愚。閔子除喪出見。援琴切切而哀,仲尼謂之孝。故哭泣之哀,日月降殺,飲食之宜,自有制度。夫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過,德之至也;揚名顯親,孝之至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臨財莫過乎讓:此五者,立身之本。顏子所以為命,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其子皆奉而行之。   泰始五年薨,詔賜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帛百匹。時文明皇太后崩始逾月,其後詔曰:「為睢陵公發哀,事乃至今。雖每為之感傷,要未得特敘哀情。今便哭之。」明年,策謚曰元。   祥之薨,奔赴者非朝廷之賢,則親親故吏而已,門無雜吊之賓。族孫戎歎曰:「太保可謂清達矣!」又稱:「祥在正始,不在能言之流。及與之言,理致清遠,將非以德掩其言乎!」祥有五子:肇、夏、馥、烈、芬。   肇孽庶,夏早卒,馥嗣爵。咸寧初,以祥家甚貧儉,賜絹三百匹,拜馥上洛太守,卒謚曰孝。子根嗣,散騎郎。肇仕至始平太守。肇子俊,守太子舍人,封永世侯。俊子遐,鬱林太守。烈、芬並幼知名,為祥所愛。二子亦同時而亡。將死,烈欲還葬舊土,芬欲留葬京邑。祥流涕曰:「不忘故鄉,仁也;不戀本土,達也。惟仁與達,吾二子有焉。」   覽字玄通。母硃,遇祥無道。覽年數歲,見祥被楚撻,輒涕泣抱持。至於成童,每諫其母,其母少止凶虐。硃屢以非理使祥,覽輒與祥俱。又虐使祥妻,覽妻亦趨而共之。硃患之,乃止。祥喪父之後,漸有時譽。硃深疾之,密使鴆祥。覽知之,逕起取酒。祥疑其有毒,爭而不與,硃遽奪反之。自後硃賜祥饌,覽輒先嘗。硃懼覽致斃,遂止。   覽孝友恭恪,名亞於祥。及祥仕進,覽亦應本郡之召,稍遷司徒西曹掾、清河太守。五等建,封即丘子,邑六百戶。泰始末,除弘訓少府。職省,轉太中大夫,祿賜與卿同。咸寧初,詔曰:「覽少篤至行,服仁履義,貞素之操,長而彌固。其以覽為宗正卿。」頃之,以疾上疏乞骸骨。詔聽之,以太中大夫歸老,賜錢二十萬,床帳薦褥,遣殿中醫療疾給藥。後轉光祿大夫,門施行馬。   咸寧四年卒,時年七十三,謚曰貞。有六子:裁、基、會、正、彥、琛。   裁字士初,撫軍長史。基字士先,治書御史。會字士和,侍御史。正字士則,尚書郎。彥字士治,中護軍。琛字士瑋,國子祭酒。   初,呂虔有佩刀,工相之,以為必登三公,可服此刀。虔謂祥曰:「苟非其人,刀或為害。卿有公輔之量,故以相與。」祥固辭,強之乃受。祥臨薨,以刀授覽,曰:「汝後必興,足稱此刀。」覽後奕世多賢才,興於江左矣。裁子導,別有傳。   鄭沖,字文和,滎陽開封人也。起自寒微,卓爾立操,清恬寡慾,耽玩經史,遂博究儒術及百家之言。有姿望,動必循禮,任真自守,不要鄉曲之譽,由是州郡久不加禮。及魏文帝為太子,搜揚側陋,命沖為文學,累遷尚書郎,出補陳留太守。沖以儒雅為德,蒞職無干局之譽,簞食縕袍,不營資產,世以此重之。大將軍曹爽引為從事中郎,轉散騎常侍、光祿勳。嘉平三年,拜司空。及高貴鄉公講《尚書》,沖執經親授,與侍中鄭小同俱被賞賜。俄轉司徒。常道鄉公即位,拜太保,位在三司之上,封壽光侯。沖雖位階台輔,而不預世事。時文帝輔政,平蜀之後,命賈充、羊祜等分定禮儀、律令,皆先諮於沖,然後施行。   及魏帝告禪,使沖奉策。武帝踐阼,拜太傅,進爵為公。頃之,司隸李喜、中丞侯史光奏沖及何曾,荀顗等各以疾病,俱應免官。帝不許。沖遂不視事,表乞骸骨。優詔不許,遣使申喻。沖固辭,上貂蟬印綬,詔又不許。泰始六年,詔曰:「昔漢祖以知人善任,克平宇宙,推述勳勞,歸美三俊。遂與功臣剖符作誓,藏之宗廟,副在有司,所以明德庸勳,籓翼王室者也。昔我祖考,遭世多難,攬授英俊,與之斷金,遂濟時務,克定大業。太傅壽光公鄭沖、太保郎陵公何曾、太尉臨淮公荀顗各尚德依仁,明允篤誠,翼亮先皇,光濟帝業。故司空博陵元公王沈、衛將軍鉅平侯羊祜才兼文武,忠肅居正,朕甚嘉之。《書》不雲乎:『天秩有禮,五服五章哉!』其為壽光、郎陵、臨淮、博陵、鉅平國置郎中令,假夫人、世子印綬,食本秩三分之一,皆如郡公侯比。」   九年,沖又抗表致仕。詔曰:「太傅韞德深粹,履行高潔,恬遠清虛,確然絕世。艾服王事,六十餘載,忠肅在公,慮不及私。遂應眾舉,歷登三事。仍荷保傅之重,綢繆論道之任,光輔奕世,亮茲天工,迪宣謀猷,弘濟大烈,可謂朝之俊老,眾所具瞻者也。朕昧於政道,庶事未康,挹仰耆訓,導揚厥蒙,庶賴顯德,緝熙有成。而公屢以年高疾篤,致仕告退。惟從公志,則朕孰與諮謀?譬彼涉川,罔知攸濟。是用未許,迄於累載。而高讓彌篤,至意難違,覽其盛指,俾朕憮然。夫功成弗有,上德所隆,成人之美,君子與焉。豈必遂朕憑賴之心,以枉大雅進止之度哉!今聽其所執,以壽光公就第,位同保傅,在三司之右。公宜頤精養神,保衛太和,以究遐福。其賜幾杖,不朝。古之哲王,欽祗國老,憲行乞言,以彌縫其闕。若朝有大政,皆就諮之。又賜安車駟馬,第一區,錢百萬,絹五百匹,床帷簟褥,置舍人六人,官騎二十人,以世子徽為散騎常侍,使常優遊定省。祿賜所供,策命儀制,一如舊典而有加焉。」   明年薨。帝於朝堂發哀,追贈太傅,賜秘器,朝服,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謚曰成。咸寧初,有司奏,沖與安平王孚等十二人皆存銘太常,配食於廟。   初,沖與孫邕、曹羲、荀顗、何晏共集《論語》諸家訓注之善者,記其姓名,因從其義,有不安者輒改易之,名曰《論語集解》。成,奏之魏朝,於今傳焉。   沖無子,以從子徽為嗣,位至平原內史。徽卒,子簡嗣。   何曾,字穎考,陳國陽夏人也。父夔,魏太僕、陽武亭侯。曾少襲爵,好學博聞,與同郡袁侃齊名。魏明帝初為平原侯,曾為文學。及即位,累遷散騎侍郎、汲郡典農中郎將、給事黃門侍郎。上疏曰:「臣聞為國者以清靜為基,而百姓以良吏為本。今海內虛耗,事役眾多,誠宜恤養黎元,悅以使人。郡守之權雖輕,猶專任千里,比之於古,則列國之君也。上當奉宣朝恩,以致惠和,下當興利而除其害。得其人則可安,非其人則為患。故漢宣稱曰:「百姓所以安其田里,而無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此誠可謂知政之本也。方今國家大舉,新有發調,軍師遠征,上下劬勞。夫百姓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愚惑之人,能厭目前之小勤,而忘為亂之大禍者,是以郡守益不可不得其人。才雖難備,猶宜粗有威恩,為百姓所信憚者。臣聞諸郡守,有年老或疾病,皆委政丞掾,不恤庶事。或體性疏怠,不以政理為意。在官積年,惠澤不加於人。然於考課之限,罪亦不至詘免。故得經延歲月,而無斥罷之期。臣愚以為可密詔主者,使隱核參訪郡守,其有老病不隱親人物,及宰牧少恩,好修人事,煩撓百姓者,皆可征還,為更選代。」頃之,遷散騎常侍。   及宣帝將伐遼東,曾上疏魏帝曰:「臣聞先王製法,必全於慎。故建官受任,則置副佐;陳師命將,則立監貳;宣命遣使,則設介副;臨敵交刃,又參御右,蓋以盡思謀之功,防安危之變也。是以在險當難,則權足相濟;隕缺不豫,則才足相代。其為國防,至深至遠。及至漢氏,亦循舊章,韓信伐趙,張耳為貳;馬援討越,劉隆副軍。前世之跡,著在篇志。今太尉奉辭誅罪,精甲銳鋒,步騎數萬,道路迥阻,且四千里。雖假天威,有征無戰,寇或潛遁,消引日月。命無常期,人非金石,遠慮詳備,誠宜有副。今北軍諸將及太尉所督,皆為僚屬,名位不殊,素無定分統御之尊,卒有變急,不相鎮攝。存不忘亡,聖達所裁。臣愚以為宜選大臣名將威重宿著者,成其禮秩,遣詣北軍,進同謀略,退為副佐。雖有萬一不虞之變,軍主有儲,則無患矣。」帝不從。出補河內太守,在任有威嚴之稱。征拜侍中,母憂去官。   嘉平中,為司隸校尉。撫軍校事尹模憑寵作威,奸利盈積,朝野畏憚,莫敢言者。曾奏劾之,朝廷稱焉。時曹爽專權,宣帝稱疾,曾亦謝病。爽誅,乃起視事,魏帝之廢也,曾預其謀焉。   時步兵校尉阮籍負才放誕,居喪無禮。曾面質籍於文帝座曰:「卿縱情背禮,敗俗之人,今忠賢執政,綜核名實,若卿之曹,不可長也。」因言於帝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聽阮籍以重哀飲酒食肉於公座。宜擯四裔,無令污染華夏。」帝曰:「此子羸病若此,君不能為吾忍邪!」曾重引據,辭理甚切。帝雖不從,時人敬憚之。   毌丘儉誅,子甸、妻荀應坐死。其族兄顗、族父虞並景帝姻通,共表魏帝以丐其命。詔聽離婚,荀所生女芝為穎川太守劉子元妻,亦坐死,以懷妊系獄。荀辭詣曾乞恩曰:「芝繫在廷尉,顧影知命,計日備法。乞沒為官婢,以贖芝命。」曾哀之,騰辭上議。朝廷僉以為當,遂改法。語在《刑法志》。   曾在司隸積年,遷尚書,正元年中為鎮北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假節。將之鎮,文帝使武帝、齊王攸辭送數十里。曾盛為賓主,備太牢之饌。侍從吏騶,莫不醉飽。帝既出,又過其子劭。曾先敕劭曰:「客必過汝,汝當豫嚴。」劭不冠帶,停帝良久,曾深以譴劭。曾見崇重如此。遷征北將軍,進封穎昌鄉侯。鹹熙初,拜司徒,改封郎陵侯。文帝為晉王,曾與高柔、鄭沖俱為三公,將入見,曾獨致拜盡敬,二人猶揖而已。   武帝襲王位,以曾為晉丞相,加侍中。與裴秀、王沈等勸進。踐阼,拜太尉,進爵為公,食邑千八百戶。泰始初,詔曰:「蓋謨明弼諧,王躬是保,所以宣崇大訓,克鹹四海也。侍中、太尉何曾,立德高峻,執心忠亮,博物洽聞,明識弘達,翼佐先皇,勳庸顯著。朕纂洪業,首相王室。迪惟前人,施於朕躬。實佐命興化,光贊政道。夫三司之任,雖左右王事,若乃予違汝弼,匡獎不逮,則存平保傅。故將明袞職,未如用乂厥辟之重。其以曾為太保,侍中如故。」久之,以本官領司徒。曾固讓,不許。遣散騎常侍諭旨,乃視事。進位太傅。曾以老年,屢乞遜位。詔曰:「太傅明朗高亮,執心弘毅,可謂舊德老成,國之宗臣者也。而高尚其事,屢辭祿位。朕以寡德,憑賴保佑,省覽章表,實用憮然。雖欲成人之美,豈得遂其雅志,而忘翼佐之益哉!又司徒所掌務煩,不可久勞耆艾。其進太宰,侍中如故。朝會劍履乘輿上殿,如漢相國蕭何、田千秋、魏太傅鍾繇故事。賜錢百萬,絹五百匹及八尺床帳簟褥自副。置長史掾屬祭酒及員吏,一依舊制。所給親兵官騎如前。主者依次按禮典,務使優備。」後每召見,敕以常所飲食服物自隨,令二子侍從。   咸寧四年薨,時年八十。帝於朝堂素服舉哀,賜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將葬,下禮官議謚。博士秦秀謚為「繆丑」,帝不從,策謚曰孝。太康末,子劭自表改謚為元。   曾性至孝,閨門整肅,自少及長,無聲樂嬖倖之好。年老之後,與妻相見,皆正衣冠,相待如賓。己南向,妻北面,再拜上酒,酬酢既畢便出。一歲如此者不過再三焉。初,司隸校尉傅玄著論稱曾及荀顗曰:「以文王之道事其親者,其穎昌何侯乎,其荀侯乎!古稱曾、閔,今日荀、何。內盡其心以事其親,外崇禮讓以接天下。孝子,百世之宗;仁人,天下之命。有能行孝之道,君子之儀表也。《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令德不遵二夫子之景行者,非樂中正之道也。」又曰:「荀、何,君子之宗也。」又曰:「穎昌侯之事親,其盡孝子之道乎!存盡其和,事盡其敬,亡盡其哀,予於穎昌侯見之矣。」又曰:「見其親之黨,如見其親,六十而孺慕,予於穎昌侯見之矣。」然性奢豪,務在華侈。帷帳車服,窮極綺麗,廚膳滋味,過於王者。每燕見,不食太官所設,帝輒命取其食。蒸餅上不坼作十字不食。食日萬錢,猶曰無下箸處。人以小紙為書者,敕記室勿報。劉毅等數劾奏曾侈□無度,帝以其重臣,一無所問。   都官從事劉享嘗奏曾華侈,以銅鉤紖車,瑩牛蹄角。後曾辟享為掾,或勸勿應,享謂至公之體,不以私憾,遂應辟。曾常因小事加享杖罰。其外寬內忌,亦此類也。時司空賈充權擬人主,曾卑充而附之。及充與庾純因酒相競,曾議黨充而抑純,以此為正直所非。二子:遵、劭。劭嗣。   劭字敬祖,少與武帝同年,有總角之好。帝為王太子,以劭為中庶子。及即位,轉散騎常侍,甚見親待。劭雅有姿望,遠客朝見,必以劭侍直。每諸方貢獻,帝輒賜之,而觀其占謝焉。咸寧初,有司奏劭及兄遵等受故鬲令袁毅貨,雖經赦宥,宜皆禁止。事下廷尉。詔曰:「太保與毅有累世之交,遵等所取差薄,一皆置之。」遷侍中尚書。   惠帝即位,初建東宮,太子年幼,欲令親萬機,故盛選六傅,以劭為太子太師,通省尚書事。後轉特進,累遷尚書左僕射。   劭博學,善屬文,陳說近代事,若指諸掌。永康初,遷司徒。趙王倫篡位,以劭為太宰。及三王交爭,劭以軒冕而游其間,無怨之者。而驕奢簡貴,亦有父風。衣裘服玩,新故巨積。食必盡四方珍異,一日之供以錢二萬為限。時論以為太官御膳,無以加之。然優遊自足,不貪權勢。嘗語鄉人王詮曰:「僕雖名位過幸,少無可書之事,惟與夏侯長容諫授博士,可傳史冊耳。」所撰《荀粲》、《王弼傳》及諸奏議文章並行於世。永寧元年薨,贈司徒,謚曰康。子岐嗣。   劭初亡,袁粲吊岐,岐辭以疾。粲獨哭而出曰:「今年決下婢子品。」王詮謂之曰:「知死吊死,何必見生!岐前多罪,爾時不下,何公新亡,便下岐品。人謂中正畏強易弱。」粲乃止。   遵字思祖,劭庶兄也。少有干能。起家散騎黃門郎、散騎常侍、侍中,累轉大鴻臚。性亦奢□,役使御府工匠作禁物,又鬻行器,為司隸劉毅所奏,免官。太康初,起為魏郡太守,遷太僕卿,又免官,卒於家,四子,嵩、綏、機、羨。   嵩字泰基,寬弘愛士,博觀墳籍,尤善《史》、《漢》。少歷清官,領著作郎。   綏字伯蔚,位至侍中尚書。自以繼世名貴,奢侈過度,性既輕物,翰札簡傲。城陽王尼見綏書疏,謂人曰:「伯蔚居亂而矜豪乃爾,豈其免乎!」劉輿、潘滔譖之於東海王越,越遂誅綏。初,曾侍武帝宴,退而告遵等曰:「國家應天受禪,創業垂統。吾每宴見,未嘗聞經國遠圖,惟說平生常事,非貽厥孫謀之兆也。及身而已,後嗣其殆乎!此子孫之憂也。汝等猶可獲沒。」指諸孫曰:「此等必遇亂亡也。」及綏死,嵩哭之曰;「我祖其大聖乎!」   機為鄒平令。性亦矜傲,責鄉里謝鯤等拜。或戒之曰:「禮敬年爵,以德為主。令鯤拜勢,懼傷風俗。」機不以為慚。   羨為離狐令。既驕且吝,陵駕人物,鄉閭疾之如仇。永嘉之末,何氏滅亡無遺焉。   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也。雅曠有智局,容儀偉麗,不修小節。故時人為之語曰:「石仲容,姣無雙。」縣召為吏,給農司馬。會謁者陽翟郭玄信奉使,求人為御,司馬以苞及鄧艾給之。行十餘里,玄信謂二人曰:「子後並當至卿相。」苞曰:「御隸也,何卿相乎?」既而又被使到鄴,事久不決,乃販鐵於鄴市。市長沛國趙元儒名知人,見苞,異之,因與結交。歎苞遠量,當至公輔,由是知名,見吏部郎許允,求為小縣。允謂苞曰;「卿是我輩人,當相引在朝廷,何欲小縣乎?」苞還歎息,不意允之知己乃如此也。   稍遷景帝中護軍司馬。宣帝聞苞好色薄行,以讓景帝。帝答曰:「苞雖細行不足,而有經國才略。夫貞廉之士,未必能經濟世務。是以齊桓忘管仲之奢僭,而錄其匡合之大謀;漢高捨陳平之污行,而取其六奇之妙算。苞雖未可以上儔二子,亦今日之選也。」意乃釋。徙鄴典農中郎將。時魏世王侯多居鄴下,尚書丁謐貴傾一時,並較時利。苞奏列其事,由是益見稱。歷東萊、琅邪太守,所在皆有威惠。遷徐州刺史。   文帝之敗於東關也,苞獨全軍而退。帝指所持節謂苞曰:「恨不以此授卿,以究大事。」乃遷苞為奮武將軍、假節、監青州諸軍事。及諸葛誕舉兵淮南,苞統青州諸軍,督兗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質,簡銳卒為遊軍,以備外寇。吳遣大將硃異、丁奉等來迎,誕等留輜重於都陸,輕兵渡黎水。苞等逆擊,大破之。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詭道襲都陸,盡焚其委輸。異等收餘眾而退,壽春平。拜苞鎮東將軍,封東光侯、假節。頃之,代王基都督揚州諸軍事。苞因入朝。當還,辭高貴鄉公,留語盡日。既出,白文帝曰:「非常主也。」數日而有成濟之事。後進位征東大將軍,俄遷驃騎將軍。   文帝崩,賈充、荀勖議葬禮未定。苞時奔喪,慟哭曰:「基業如此,而以人臣終乎!」葬禮乃定。後每與陳騫諷魏帝以歷數已終,天命有在。及禪位,苞有力焉。武帝踐阼,遷大司馬,進封樂陵郡公,加侍中,羽葆鼓吹。   自諸葛破滅,苞便鎮撫淮南,士馬強盛,邊境多務,苞既勤庶事,又以威德服物。淮北監軍王琛輕苞素微,又聞童謠曰:「宮中大馬幾作驢,大石壓之不得舒。」因是密表苞與吳人交通。先時望氣者云「東南有大兵起」。及琛表至,武帝甚疑之。會荊州刺史胡烈表吳人欲大出為寇,苞亦聞吳師將入,乃築壘遏水以自固。帝聞之,謂羊祜曰:「吳人每來,常東西相應,無緣偏爾,豈石苞果有不順乎?」祜深明之,而帝猶疑焉。會苞子喬為尚書郎,上召之,經日不至。帝謂為必叛,欲討苞而隱其事。遂下詔以苞不料賊勢,築壘遏水,勞擾百姓,策免其官。遣太尉義陽王望率大軍征之,以備非常。又敕鎮東將軍、琅邪王胄自下邳會壽春。苞用掾孫鑠計,放兵步出,住都亭待罪。帝聞之,意解。及苞詣闕,以公還第。苞自恥受任無效而無怨色。   時鄴奚官督郭暠上書理苞。帝詔曰:「前大司馬苞忠允清亮,才經世務,干用之績,所歷可紀。宜掌教典,以贊時政。其以苞為司徒。」有司奏:「苞前有折撓,不堪其任。以公還第,已為弘厚,不宜擢用。」詔曰:「吳人輕脆,終無能為。故疆埸之事,但欲完固守備,使不得越逸而已。以苞計畫不同,慮敵過甚,故征還更授。昔鄧禹撓於關中,而終輔漢室,豈以一眚而掩大德哉!」於是就位。   苞奏:「州郡農桑未有賞罰之制,宜遣掾屬循行,皆當均其土宜,舉其殿最,然後黜陟焉。」詔曰:「農殖者,為政之本,有國之大務也。雖欲安時興化,不先富而教之,其道無由。而至今四海多事,軍國用廣,加承征伐之後,屢有水旱之事,倉庫不充,百姓無積。古道稼穡樹藝,司徒掌之。今雖登論道,然經國立政,惟時所急,故陶唐之世,稷官為重。今司徒位當其任,乃心王事,有毀家紓國,乾乾匪躬之志。其使司徒督察州郡播殖,將委事任成,垂拱仰辦。若宜有所循行者,其增置掾屬十人,聽取王官更練事業者。」苞在位稱為忠勤,帝每委任焉。   泰始八年薨。帝發哀於朝堂,賜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及葬,給節、幢、麾、曲蓋、追鋒車、鼓吹、介士、大車,皆如魏司空陳泰故事。車駕臨送於東掖門外。策謚曰武。咸寧初,詔苞等並為王功,列於銘饗。   苞豫為《終制》曰:「延陵薄葬,孔子以為達禮;華元厚葬,《春秋》以為不臣,古之明義也。自今死亡者,皆斂以時服,不得兼重。又不得飯含,為愚俗所為。又不得設床帳明器也。定窆之後,復土滿坎,一不得起墳種樹。昔王孫裸葬矯時,其子奉命,君子不譏,況於合禮典者耶?」諸子皆奉遵遺令,又斷親戚故吏設祭。有六子:越、喬、統、浚、俊、崇。以統為嗣。   統字弘緒,歷位射聲校尉、大鴻臚。子順,為尚書郎。   越字弘倫,早卒。   喬字弘祖,歷尚書郎、散騎侍郎。帝既召喬不得,深疑苞反。及苞至,有慚色,謂之曰「卿子幾破卿門」。苞遂廢之,終身不聽仕。又以有穢行,徙頓丘,與弟崇同被害。二子超、熙亡走得免。成都王穎之起義也,以超為折衝將軍,討孫秀,以功封侯。又為振武將軍,征荊州賊李辰。穎與長沙王乂相攻,超常為前鋒,遷中護軍。陳葭幼絕f帝北伐,超走還鄴。穎使超距帝於蕩陰,王師敗績,超逼帝幸鄴宮。會王浚攻穎於鄴,穎以超為右將軍以距浚,大敗而歸。從駕之洛陽,西遷長安。河間王顒以超領北中郎將,使與穎共距東海王越。超於滎陽募兵,右將軍王闡與典兵中郎趙則並受超節度,為豫州刺史劉喬繼援。范陽王虓逆擊斬超,而熙得走免。永嘉中,為太傅越參軍。   浚字景倫,清儉有鑒識,敬愛人物。位至黃門侍郎,為當世名士,早卒。   俊字彥倫,少有名譽,議者稱為令器。官至陽平太守,早卒。   崇字季倫,生於青州,故小名齊奴。少敏惠,勇而有謀。苞臨終,分財物與諸子,獨不及崇。其母以為言,苞曰:「此兒雖小,後自能得。」年二十餘,為修武令,有能名。入為散騎郎,遷城陽太守。伐吳有功,封安陽鄉侯。在郡雖有職務,好學不倦,以疾自解。頃之,拜黃門郎。   兄統忤扶風王駿,有司承旨奏統,將加重罰,既而見原。以崇不詣闕謝恩,有司欲復加統罪。崇自表曰:「臣兄統以先父之恩,早被優遇,出入清顯,歷位盡勤。伏度聖心,有以垂察。近為扶風王駿橫所誣謗,司隸中丞等飛筆重奏,劾案深文,累塵天聽。臣兄弟跼蹐,憂心如悸。駿戚屬尊重,權要赫奕。內外有司,望風承旨。苟有所惡,易於投卵。自統枉劾以來,臣兄弟不敢一言稍自申理。戢舌鉗口,惟須刑書。古人稱「榮華於順旨,枯槁於逆違」,誠哉斯言,於今信矣。是以雖董司直繩,不能不深其文,抱枉含謗,不得不輸其理。幸賴陛下天聽四達,靈鑒昭遠,存先父勳德之重,察臣等勉勵之志。中詔申料,罪譴澄雪。臣等刻肌碎首,未足上報。臣即以今月十四日,與兄統、浚等詣公車門拜表謝恩。伏度奏御之日,暫經天聽。此月二十日,忽被蘭台禁止符,以統蒙宥,恩出非常,臣晏然私門,曾不陳謝,復見彈奏,訕辱理盡。臣始聞此,惶懼狼狽,靜而思之,固無怪也。苟尊勢所驅,何所不至,望奉法之直繩,不可得也。臣以凡才,累荷顯重,不能負載析薪,以答萬分。一月之中,奏劾頻加,曲之與直,非臣所計。所愧不能承奉戚屬,自陷於此。不媚於灶,實愧王孫,《隨巢子》稱「明君之德,察情為上,察事次之」。所懷具經聖聽,伏待罪黜,無所多言。」由是事解。累遷散騎常侍、侍中。   武帝以崇功臣子,有干局,深器重之。元康初,楊駿輔政,大開封賞,多樹黨援。崇與散騎郎蜀郡何攀共立議,奏於惠帝曰:「陛下聖德光被,皇靈啟祚,正位東宮,二十餘年,道化宣流,萬國歸心。今承洪基,此乃天授。至於班賞行爵,優於泰始革命之初。不安一也。吳會僭逆,幾於百年,邊境被其荼毒,朝廷為之旰食。先帝決獨斷之聰,奮神武之略,蕩滅逋寇,易於摧枯。然謀臣猛將,猶有致思竭力之效。而今恩澤之封,優於滅吳之功。不安二也。上天眷祐,實在大晉,卜世之數,未知其紀。今之開制,當垂於後。若尊卑無差,有爵必進,數世之後,莫非公侯。不安三也。臣等敢冒陳聞。竊謂泰始之初,及平吳論功,制度名牒,皆悉具存。縱不能遠遵古典,尚當依準舊事。」書奏,弗納。出為南中郎將、荊州刺史,領南蠻校尉,加鷹揚將軍。崇在南中,得鴆鳥雛,以與後軍將軍王愷。時制,鴆鳥不得過江,為司隸校尉傅祗所糾,詔原之,燒鴆於都街。   崇穎悟有才氣,而任俠無行檢。在荊州,劫遠使商客,致富不貲。征為大司農,以征書未至擅去官免。頃之,拜太僕,出為征虜將軍,假節、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崇有別館在河陽之金谷,一名梓澤,送者傾都,帳飲於此焉。至鎮,與徐州刺史高誕爭酒相侮,為軍司所奏,免官。復拜衛尉,與潘岳諂事賈謐。謐與之親善,號曰「二十四友」。廣城君每出,崇降車路左,望塵而拜,其卑佞如此。   財產豐積,室宇宏麗。後房百數,皆曳紈繡,珥金翠。絲竹盡當時之選,庖膳窮水陸之珍。與貴戚王愷、羊琇之徒以奢靡相尚。愷以峊x澳釜,崇以蠟代薪。愷作紫絲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錦步障五十里以敵之。崇塗屋以椒,愷用赤石脂。崇、愷爭豪如此。武帝每助愷,嘗以珊瑚樹賜之,高二尺許,枝柯扶疏,世所罕比。愷以示崇,崇便以鐵如意擊之,應手而碎。愷既惋惜,又以為嫉己之寶,聲色方厲。崇曰:「不足多恨,今還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樹,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條干絕俗,光彩曜日,如愷比者甚眾。愷迉S然自失矣。   崇為客作豆粥,咄嗟便辦。每冬,得韭萍齏。嘗與愷出遊,爭入洛城,崇牛迅若飛禽,愷絕不能及。愷每以此三事為根,乃密貨崇帳下問其所以。答云:「豆至難煮,豫作熟末,客來,但作白粥以投之耳。韭萍齏是搗韭根雜以麥苗耳。牛奔不遲,良由馭者逐不及反制之,可聽蹁轅則駃矣。」於是悉從之,遂爭長焉。崇後知之,因殺所告者。   嘗與王敦入太學,見顏回、原憲之象,顧而歎曰:「若與之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間。」敦曰:「不知餘人雲何,子貢去卿差近。」崇正色曰:「士當身名俱泰,何至甕牖哉!」其立意類此。   劉輿兄弟少時為王愷所嫉,愷召之宿,因欲坑之。崇素與輿等善,聞當有變,夜馳詣愷,問二劉所在,愷迫卒不得隱。崇徑進於後齋索出,同車而去。語曰:「年少何以輕就人宿!」輿深德之。   及賈謐誅,崇以黨與免官。時趙王倫專權,崇甥歐陽建與倫有隙。崇有妓曰綠珠,美而艷,善吹笛。孫秀使人求之。崇時在金谷別館,方登涼台,臨清流,婦人侍側。使者以告。崇盡出其婢妾數十人以示之,皆蘊蘭麝,被羅縠,曰:「在所擇。」使者曰:「君侯服御麗則麗矣,然本受命指索綠珠,不識孰是?」崇勃然曰:「綠珠吾所愛,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通今,察遠照邇,願加三思。」崇曰:「不然。」使者出而又反,崇竟不許。秀怒,乃勸倫誅崇、建。崇、建亦潛知其計,乃與黃門郎潘岳陰勸淮南王允、齊王冏以圖倫、秀。秀覺之,遂矯詔收崇及潘岳、歐陽建等。崇正宴於樓上,介士到門。崇謂綠珠曰:「我今為爾得罪。」綠珠泣曰:「當效死於官前。」因自投於樓下而死。崇曰:「吾不過流徙交、廣耳。」及車載詣東市,崇乃歎曰:「奴輩利吾家財。」收者答曰:「知財致害,何不早散之?」崇不能答。崇母兄妻子無少長皆被害,死者十五人,崇時年五十二。   初,崇家稻米飯在地,經宿皆化為螺,時人以為族滅之應。有司簿閱崇水碓三余區,蒼頭八百餘人,他珍寶貨賄田宅稱是。及惠帝復阼,詔以卿禮葬之。封崇從孫演為樂陵公。   苞曾孫樸字玄真,為人謹厚,無他材藝,沒於胡。石勒以與樸同姓,俱出河北,引樸為宗室,特加優寵,位至司徒。   歐陽建字堅石,世為冀方右族。雅有理思,才藻美贍,擅名北州。時人為之語曰:「渤海赫赫,歐陽堅石。」辟公府,歷山陽令、尚書郎、馮翊太守,甚得時譽。及遇禍,莫不悼惜之,年三十餘。臨命作詩,文甚哀楚。   孫鑠字巨鄴,河內懷人也。少樂為縣吏,太守吳奮轉以為主簿。鑠自微賤登綱紀,時僚大姓猶不與鑠同坐。奮大怒,遂薦鑠為司隸都官從事。司隸校尉劉訥甚知賞之。時奮又薦鑠於大司馬石苞,苞闢為掾。鑠將應命,行達許昌,會台已密遣輕軍襲苞。於時汝陰王鎮許,鑠過謁之。王先識鑠,以鄉里之情私告鑠曰:「無與禍。」鑠即出,即馳詣壽春,為苞畫計,苞賴而獲免。遷尚書郎,在職駁議十有餘事,為當時所稱。   史臣曰:若夫經為帝師,鄭沖於焉無愧;孝為德本,王祥所以當仁;何曾善其親而及其親之黨者也。夏禹恭儉,殷因損益。牲牢服用,各有品章,諸侯不恆牛,命士不恆豕。御而驕奢,其關乎治政。乘時立制,莫不由之。石崇學乃多聞,情乖寡悔,超四豪而取富,喻五侯而競爽。春畦{J靃}靡,列於凝沍之晨;錦障逶迤,亙以山川之外。撞鐘舞女,流宕忘歸,至於金谷含悲,吹樓將墜,所謂高蟬處乎輕陰,不知螳惆}襲其後也。   贊曰:鄭沖含素,王祥遲暮。百行斯融,雙飛天路。何石殊操,芳飪標奇。帝風流靡,崇心載馳。矜奢不極,寇害成貲。邦分身墜,樂往哀隨。 ************列傳第四         羊祜 杜預(杜錫)   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也。世吏二千石,至祜九世,並以清德聞。祖續,仕漢南陽太守。父[A155],上黨太守。祜,蔡邕外孫,景獻皇后同產弟。祜年十二喪父,孝思過禮,事叔父耽甚謹。嘗游汶水之濱,遇父老謂之曰:「孺子有好相,年未六十,必建大功於天下。」既而去,莫知所在。及長,博學能屬文,身長七尺三寸,美鬚眉,善談論。郡將夏侯威異之,以兄霸之子妻之。舉上計吏,州四辟從事、秀才,五府交命,皆不就。太原郭奕見之曰:「此今日之顏子也。」與王沈俱被曹爽辟。沈勸就征,祜曰:「委質事人,復何容易。」及爽敗,沈以故吏免,因謂祜曰:「常識卿前語。」祜曰:「此非始慮所及。」其先識不伐如此。   夏侯霸之降蜀也,姻親多告絕,祜獨安其室,恩禮有加焉。尋遭母憂,長兄發又卒,毀慕寢頓十餘年,以道素自居,恂恂若儒者。   文帝為大將軍,辟祜,未就,公車征拜中書侍郎,俄遷給事中、黃門郎。時高貴鄉公好屬文,在位者多獻詩賦,汝南和逌以忤意見斥,祜在其間,不得而親疏,有識尚焉。陳留王立,賜爵關中侯,邑百戶。以少帝不願為侍臣,求出補吏,徙秘書監。及五等建,封鉅平子,邑六百戶。鍾會有寵而忌,祜亦憚之。及會誅,拜相國從事中郎,與荀勖共掌機密。遷中領軍,悉統宿衛,入直殿中,執兵之耍,事兼內外。   武帝受禪,以佐命之勳,進號中軍將軍,加散騎常侍,改封郡公,邑三千戶。固讓封不受,乃進本爵為侯,置郎中令,備九官之職,加夫人印綬。泰始初,詔曰:「夫總齊機衡,允厘六職,朝政之本也。祜執德清劭,忠亮純茂,經緯文武,謇謇正直,雖處腹心之任,而不總樞機之重,非垂拱無為委任責成之意也。其以祜為尚書右僕射、衛將軍,給本營兵。」時王佑、賈充、裴秀皆前朝名望,祜每讓,不處其右。   帝將有滅吳之志,以祜為都督荊州諸軍事、假節,散騎常侍、衛將軍如故。祜率營兵出鎮南夏,開設庠序,綏懷遠近,甚得江漢之心。與吳人開布大信,降者欲去皆聽之。時長吏喪官,後人惡之,多毀壞舊府,祜以死生有命,非由居室,書下征鎮,普加禁斷。吳石城守去襄陽七百餘里,每為邊害,祜患之,竟以詭計令吳罷守。於是戍邏減半,分以墾田八百餘頃,大獲其利。祜之始至也,軍無百日之糧,及至季年,有十年之積。詔罷江北都督,置南中郎將,以所統諸軍在漢東江夏者皆以益祜。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閤之下,侍衛者不過十數人,而頗以畋漁廢政。嘗欲夜出,軍司徐胤執棨當營門曰:「將軍都督萬里,安可輕脫!將軍之安危,亦國家之安危也。胤今日若死,此門乃開耳。」祜改容謝之,此後稀出矣。   後加車騎將軍,開府如三司之儀。祜上表固讓曰:「臣伏聞恩詔,拔臣使同台司。臣自出身以來,適十數年,受任外內,每極顯重之任。常以智力不可頓進,恩寵不可久謬,夙夜戰悚,以榮為憂。臣聞古人之言,德未為人所服而受高爵,則使才臣不進;功未為人所歸而荷厚祿,則使勞臣不勸。今臣身托外戚,事連運會,誡在過寵,不患見遺。而猥降發中之詔,加非次之榮。臣有何功可以堪之,何心可以安之。身辱高位,傾覆尋至,願守先人弊廬,豈可得哉!違命誠忤天威,曲從即復若此。蓋聞古人申於見知,大臣之節,不可則止。臣雖小人,敢緣所蒙,念存斯義。今天下自服化以來,方漸八年,雖側席求賢,不遺幽賤,然臣不爾推有德,達有功,使聖聽知勝臣者多,未達者不少。假令有遺德於版築之下,有隱才於屠釣之間,而朝議用臣不以為非,臣處之不以為愧,所失豈不大哉!臣忝竊雖久,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極寵,等宰輔之高位也。且臣雖所見者狹,據今光祿大夫李喜執節高亮,在公正色;光祿大夫魯芝潔身寡慾,和而不同;光祿大夫李胤清亮簡素,立身在朝,皆服事華髮,以禮終始。雖歷位外內之寵,不異寒賤之家,而猶未蒙此選,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少益日月!是以誓心守節,無苟進之志。今道路行通,方隅多事,乞留前恩,使臣得速還屯。不爾留連,必於外虞有闕。匹夫之志,有不可奪。」不聽。   及還鎮,吳西陵督步闡舉城來降。吳將陸抗攻之甚急,詔祜迎闡。祜率兵五萬出江陵,遣荊州刺史楊肇攻抗,不克,闡竟為抗所擒。有司奏:「祜所統八萬餘人,賊眾不過三萬。祜頓兵江陵,使賊備得設。乃遣楊肇偏軍入險,兵少糧懸,軍人挫衄。背違詔命,無大臣節。可免官,以侯就第。」竟坐貶為平南將軍,而免楊肇為庶人。   祜以孟獻營武牢而鄭人懼,晏弱城東陽而萊子服,乃進據險耍,開建五城,收膏腴之地,奪吳人之資,石城以西,盡為晉有。自是前後降者不絕,乃增修德信,以懷柔初附,慨然有吞併之心。每與吳人交兵,剋日方戰,不為掩襲之計。將帥有欲進譎詐之策者,輒飲以醇酒,使不得言。人有略吳二兒為俘者,祜遣送還其家。後吳將夏詳、邵顗等來降,二兒之父亦率其屬與俱。吳將陳尚、潘景來寇,祜追斬之,美其死節而厚加殯斂。景、尚子弟迎喪,祜以禮遣還。吳將鄧香掠夏口,祜募生縛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甚,率部曲而降。祜出軍行吳境,刈谷為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每會眾江沔遊獵,常止晉地。若禽獸先為吳人所傷而為晉兵所得者,皆封還之。於是吳人翕然悅服,稱為羊公,不之名也。   祜與陸抗相對,使命交通,抗稱祜之德量,雖樂毅、諸葛孔明不能過也。抗嘗病,祜饋之藥,抗服之無疑心。人多諫抗,抗曰:「羊祜豈鴆人者!」時談以為華元、子反覆見於今日。抗每告其戍曰:「彼專為德,我專為暴,是不戰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無求細利。」孫皓聞二境交和,以詰抗。抗曰:「一邑一鄉,不可以無信義,況大國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於祜無傷也。」   祜貞愨無私,疾惡邪佞,旬勖、馮紞之徒甚忌之。從甥王衍嘗詣祜陳事,辭甚俊辨,祜不然之,衍拂衣而起。祜顧謂賓客曰:「王夷甫方以盛名處大位,然敗俗傷化,必此人也。」步闡之役,祜以軍法將斬王戎,故戎、衍並憾之,每言論多毀祜。時人為之語曰:「二王當國,羊公無德。」   咸寧初,除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得專辟召。初,祐以伐吳必藉上流之勢。又時吳有童謠曰:「阿童復阿童,銜刀浮渡江。不畏岸上獸,但畏水中龍。」祜聞之曰:「此必水軍有功,但當思應其名者耳。」會益州刺史王浚征為大司農,祜知其可任,浚又小字阿童,因表留浚監益州諸軍事,加龍驤將軍,密令修舟楫,為順流之計。   祜繕甲訓卒,廣為戎備。至是上疏曰:「先帝順天應時,西平巴蜀,南和吳會,海內得以休息,兆庶有樂安之心。而吳復背信,使邊事更興。夫期運雖天所授,而功業必由人而成,不一大舉掃滅,則眾役無時得安。亦所以隆先帝之勳,成無為之化也。故堯有丹水之伐,舜有三苗之征,鹹以寧靜宇宙,戢兵和眾者也。蜀平之時,天下皆謂吳當並亡,自此來十三年,是謂一周,平定之期復在今日矣。議者常言吳楚有道後服,無禮先強,此乃謂侯之時耳。當今一統,不得與古同諭。夫適道之論,皆未應權,是故謀之雖多,而決之欲獨。凡以險阻得存者,謂所敵者同,力足自固。苟其輕重不齊,強弱異勢,則智士不能謀,而險阻不可保也。蜀之為國,非不險也,高山尋雲霓,深谷肆無景,束馬懸車,然後得濟,皆言一夫荷戟,千人莫當。及進兵之日,曾無籓籬之限,斬將搴旗,伏屍數萬,乘勝席捲,逕至成都,漢中諸城,皆鳥棲而不敢出。非皆無戰心,誠力不足相抗。至劉禪降服,諸營堡者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難,不過劍閣;山川之險,不過岷漢;孫皓之暴,侈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眾,多於前世;資儲器械,盛於往時;今不於此平吳,而更阻兵相守,征夫苦役,日尋干戈,經歷盛衰,不可長久,宜當時定,以一四海。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陸俱下,荊楚之眾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揚、青、兗並向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誤之,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眾,勢分形散,所備皆急,巴漢奇兵出其空虛,一處傾壞,則上下震盪。吳緣江為國,無有內外,東西數千里,以籓籬自持,所敵者大,無有寧息。孫皓孫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名臣重將不復自信,是以孫秀之徒皆畏逼而至。將疑於朝,士困於野,無有保世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盾不如中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復所固,還保城池,則去長入短。而官軍懸進,人有致節之志,吳人戰於其內,有憑城之心。如此,軍不逾時,克可必矣。」帝深納之。   會秦涼屢敗,祜復表曰:「吳平則胡自定,但當速濟大功耳。」而議者多不同,祜歎曰:「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故有當斷不斷。天與不取,豈非更事者恨於後時哉!」   其後,詔以泰山之南武陽、牟、南城、梁父、平陽五縣為南城郡,封祜為南城侯,置相,與郡公同。祜讓曰:「昔張良請受留萬戶,漢祖不奪其志。臣受鉅平於先帝,敢辱重爵,以速官謗!」固執不拜,帝許之。祜每被登進,常守沖退,至心素著,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是以名德遠播,朝野具瞻,搢紳僉議,當居台輔。帝方有兼併之志,仗祜以東南之任,故寢之。祜歷職二朝,任典樞要,政事損益,皆諮訪焉,勢利之求,無所關與。其嘉謀讜議,皆焚其草,故世莫聞。凡所進達,人皆不知所由。或謂祜慎密太過者,祜曰:「是何言歟!夫入則造膝,出則詭辭,君臣不密之誡,吾惟懼其不及。不能舉賢取異,豈得不愧知人之難哉!且拜爵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取。」   祜女夫嘗勸祜「有所營置,令有歸戴者,可不美乎?」祜默然不應,退告諸子曰:「此可謂知其一不知其二。人臣樹私則背公,是大惑也。汝宜識吾此意。」嘗與從弟琇書曰:「既定邊事,當角巾東路,歸故里,為容棺之墟。以白士而居重位,何能不以盛滿受責乎!疏廣是吾師也。」   祜樂山水,每風景,必造峴山,置酒言詠,終日不倦。嘗慨然歎息,顧謂從事中郎鄒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如百歲後有知,魂魄猶應登此也。」湛曰:「公德冠四海,道嗣前哲,令聞令望,必與此山俱傳。至若湛輩,乃當如公言耳。」   祜當討吳賊功,將進爵土,乞以賜舅子蔡襲。詔封襲關內侯,邑三百戶。   會吳人寇弋陽、江夏,略戶口,詔遣侍臣移書詰祐不追討之意,並欲移州復舊之宜。祜曰:「江夏去襄陽八百里,比知賊問,賊去亦已經日矣。步軍方往,安能救之哉!勞師以免責,恐非事宜也。昔魏武帝置都督,類皆與州相近,以兵勢好合惡離。疆埸之間,一彼一此,慎守而已,古之善教也。若輒徙州,賊出無常,亦未知州之所宜據也。」使者不能詰。   祜寢疾,求入朝。既至洛陽,會景獻宮車在殯,哀慟至篤。中詔申諭,扶疾引見,命乘輦入殿,無下拜,甚見優禮。及侍坐,面陳伐吳之計。帝以其病,不宜常入,遣中書令張華問其籌策。祜曰:「今主上有禪代之美,而功德未著。吳人虐政已甚,可不戰而克。混一六合,以興文教,則主齊堯舜,臣同稷契,為百代之盛軌。如捨之,若孫皓不幸而沒,吳人更立令主,雖百萬之眾,長江未可而越也,將為後患乎!」華深贊成其計。祜謂華曰:「成吾志者,子也。」帝欲使祜臥護諸將,祜曰:「取吳不必須臣自行,但既平之後,當勞聖慮耳。功名之際,臣所不敢居。若事了,當有所付授,願審擇其人。」   疾漸篤,乃舉杜預自代。尋卒,時年五十八。帝素服哭之,甚哀。是日大寒,帝涕淚沾鬚鬢,皆為冰焉。南州人征市日聞祜喪,莫不號慟,罷市,巷哭者聲相接。吳守邊將士亦為之泣。其仁千所感如此。賜以東園秘器,朝服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詔曰:「征南大將軍南城侯祜,蹈德沖素,思心清遠。始在內職,值登大命,乃心篤誠,左右王事,入綜機密,出統方岳。當終顯烈,永輔朕躬,而奄忽殂隕,悼之傷懷。其追贈侍中、太傅,持節如故。」   祜立身清儉,被服率素,祿俸所資,皆以贍給九族,賞賜軍士,家無餘財。遺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從弟琇等述祜素志,求葬於先人墓次。帝不許,賜去城十里外近陵葬地一頃,謚曰成。祜喪既引,帝於大司馬門南臨送。祜甥齊王攸表祜妻不以侯斂之意,帝乃詔曰:「祜固讓歷年,志不可奪。身沒讓存,遺操益厲,此夷叔所以稱賢,季子所以全節也。今聽復本封,以彰高美。」   初,文帝崩,祜謂傅玄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自天子達;而漢文除之,毀禮傷義,常以歎息。今主上天縱至孝,有曾閔之性,雖奪其服,實行喪禮。喪禮實行,除服何為邪!若因此革漢魏之薄,而興先王之法,以敦風俗,垂美百代,不亦善乎!」玄曰:「漢文以末世淺薄,不能行國君之喪,故因而除之。除之數百年,一旦復古,難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禮,且使主上遂服,不猶善乎!」玄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此為但有有父子,無復君臣,三綱之道虧矣。」祜乃止。   祜所著文章及為《老子傳》並行於世。襄陽百姓於峴山祜平生遊憩之所建碑立廟,歲時饗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預因名為墮淚碑。荊州人為祜諱名,屋室皆以門為稱,改戶曹為辭曹焉。   祜開府累年,謙讓不辟士,始有所命,會卒,不得除署。故參佐劉儈、趙寅、劉彌、孫勃等箋詣預曰:「昔以謬選,忝備官屬,各得與前征南大將軍祜參同庶事。祜執德沖虛,操尚清遠,德高而體卑,位優而行恭。前膺顯命,來撫南夏,既有三司之儀,復加大將軍之號。雖居其位,不行其制。至今海內渴佇,群俊望風。涉其門者,貪夫反廉,懦夫立志,雖夷惠之操,無以尚也。自鎮此境,政化被乎江漢,潛謀遠計,辟國開疆,諸所規摹,皆有軌量。志存公家,以死勤事,始辟四掾,未至而隕。夫舉賢報國,台輔之遠任也;搜揚側陋,亦台輔之宿心也;中道而廢,亦台輔之私恨也。履謙積稔,晚節不遂,此遠近所以為之感痛者也。昔召伯所憩,愛流甘棠;宣子所游,封殖其樹。夫思其人,尚及其樹,況生存所辟之士,便當隨例放棄者乎!乞蒙列上,得依已至掾屬。」預表曰:「祜雖開府而不備僚屬,引謙之至,宜見顯明。及扶疾辟士,未到而沒,家無胤嗣,官無命士,此方之望,隱憂載懷。夫篤終追遠,人德歸厚,漢祖不惜四千戶之封,以慰趙子弟心。請議之。」詔不許。   祜卒二歲而吳平,群臣上壽,帝執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因以克定之功,策告祜廟,仍依蕭何故事,封其夫人。策曰:「皇帝使謁者杜宏告故侍中、太傅鉅平成侯祜:昔吳為不恭,負險稱號,郊境不辟,多歷年所。祜受任南夏,思靜其難,外揚王化,內經廟略,著德推誠,江漢歸心,舉有成資,謀有全策。昊天不吊,所志不卒,朕用悼恨於厥心。乃班命群帥,致天之討,兵不逾時,一征而滅,疇昔之規,若合符契。夫賞不失勞,國有彝典,宜增啟土宇,以崇前命,而重違公高讓之素。今封夫人夏侯氏萬歲鄉君,食邑五千戶,又賜帛萬匹,谷萬斛。」   祜年五歲,時令乳母取所弄金環。乳母曰:「汝先無此物。」祜即詣鄰人李氏東垣桑樹中探得之。主人驚曰:「此吾亡兒所失物也,雲何持去!」乳母具言之,李氏悲惋。時人異之,謂李氏子則祜之前身也。又有善相墓者,言祜祖墓所有帝王氣,若鑿之則無後,祜遂鑿之。相者見曰「猶出折臂三公」,而祜竟墮馬折臂,位至公而無子。   帝以祜兄子暨為嗣,暨以父沒不得為人後。帝又令暨弟伊為祜後,又不奉詔。帝怒,並收免之。太康二年,以伊弟篇為鉅平侯,奉祜嗣。篇歷官清慎,有私牛於官捨產犢,及遷而留之,位至散騎常侍,早卒。   孝武太元中,封祜兄玄孫之子法興為鉅平侯,邑五千戶。以桓玄黨誅,國除。尚書祠部郎荀伯子上表訟之曰:「臣聞咎繇亡嗣,臧文以為深歎;伯氏奪邑,管仲所以稱仁。功高可百世不泯,濫賞無得崇朝。故太傅、鉅平侯羊祜明德通賢,國之宗主,勳參佐命,功成平吳,而後嗣闕然,烝嘗莫寄。漢以蕭何元功,故絕世輒繼,愚謂鉅平封宜同酇國。故太尉廣陵公准黨翼賊倫,禍加淮南,因逆為利,竊饗大邦。值西朝政刑失裁,中興因而不奪。今王道維新,豈可不大判臧否,謂廣陵國宜在削除。故太保衛瓘本爵菑陽縣公,既被橫害,乃進茅土,始贈蘭陵,又轉江夏。中朝名臣,多非理終,瓘功德無殊,而獨受偏賞,謂宜罷其郡封,復邑菑陽,則與奪有倫,善惡分矣。」竟寢不報。   祜前母,孔融女,生兄發,官至都督淮北護軍。初,發與祜同母兄承俱得病,祜母度不能兩存,乃專心養發,故得濟,而承竟死。   發長子倫,高陽相。倫弟暨,陽平太守。暨弟伊,初為車騎賈充掾,後歷平南將軍、都督江北諸軍事,鎮宛,為張昌所殺,追贈鎮南將軍。祜伯父秘,官至京兆太守。子祉,魏郡太守。秘孫亮,字長玄,有才能,多計數。與之交者,必偽盡款誠,人皆謂得其心,而殊非其實也。初為太傅楊駿參軍,時京兆多盜竊。駿欲更重其法,盜百錢加大辟,請官屬會議,亮曰:「昔楚江乙母失布,以為盜由令尹。公若無慾,盜宜自止,何重法為?」駿慚而止。累轉大鴻臚。時惠帝在長安,亮與關東連謀,內不自安,奔於并州,為劉元海所害。亮弟陶,為徐州刺史。   杜預,字元凱,京兆杜陵人也。祖畿,魏尚書僕射。父恕,幽州刺史。預博學多通,明於興廢之道,常言:「德不可以企及,立功立言可庶幾也。」初,其父與宣帝不相能,遂以幽死,故預久不得調。文帝嗣立,預尚帝妹高陸公主,起家拜尚書郎,襲祖爵豐樂亭侯。在職四年,轉參相府軍事。鍾會伐蜀,以預為鎮西長史。及會反,僚佐並遇害,唯預以智獲免,增邑千一百五十戶。   與車騎將軍賈充等定律令,既成,預為之註解,乃奏之曰:「法者,蓋繩墨之斷例,非窮理盡性之書也。故文約而例直,聽省而禁簡。例直易見,禁簡難犯。易見則人知所避,難犯則幾於刑厝。刑之本在於簡直,故必審名分。審名分者,必忍小理。古之刑書,銘之鐘鼎,鑄之金石,所以遠塞異端,使無淫巧也。今所注皆綱羅法意,格之以名分。使用之者執名例以審趣捨,伸繩墨之直,去析薪之理也。」詔班於天下。   泰始中,守河南尹。預以京師王化之始,自近及遠,凡所施論,務崇大體。受詔為黜陟之課,其略曰;「臣聞上古之政,因循自然,虛己委誠,而信順之道應,神感心通,而天下之理得。逮至淳樸漸散,彰美顯惡,設官分職,以頒爵祿,弘宣六典,以詳考察。然猶倚明哲之輔,建忠貞之司,使名不得越功而獨美,功不得後名而獨隱,皆疇咨博詢,敷納以言。及至末世,不能紀遠而求於密微,疑諸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簡書。簡書愈繁,官方愈偽,法令滋章,巧飾彌多。昔漢之刺史,亦歲終奏事,不制算課,而清濁粗舉。魏氏考課,即京房之遺意,其文可謂至密。然由於累細以違其體,故歷代不能通也。豈若申唐堯之舊,去密就簡,則簡而易從也。夫宣盡物理,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去人而任法,則以傷理。今科舉優劣,莫若委任達官,各考所統。在官一年以後,每歲言優者一人為上第,劣者一人為下第,因計偕以名聞。如此六載,主者總集采案,其六歲處優舉者超用之,六歲處劣舉者奏免之,其優多劣少者敘用之,劣多優少者左遷之。今考課之品,所對不鈞,誠有難易。若以難取優,以易而否,主者固當准量輕重,微加降殺,不足復曲以法盡也。《己丑詔書》以考課難成,聽通薦例。薦例之理,即亦取於風聲。六年頓薦,黜陟無漸,又非古者三考之意也。今每歲一考,則積優以成陟,累劣以取黜。以士君子之心相處,未有官故六年六黜清能,六進否劣者也。監司將亦隨而彈之。若令上下公相容過,此為清議大頹,亦無取於黜陟也。」   司隸校尉石鑒以宿憾奏預,免職。時虜寇隴石,以預為安西軍司,給兵三百人,騎百匹。到長安,更除秦州刺史,領東羌校尉、輕車將軍、假節。屬虜兵強盛,石鑒時為安西將軍,使預出兵擊之。預以虜乘勝馬肥,而官軍懸乏,宜併力大運,須春進討,陳五不可、四不須。鑒大怒,復奏預擅飾城門官舍,稽乏軍興,遣御史檻車征詣廷尉。以預尚主,在八議,以侯贖論,。其後隴右之事卒如預策。   是時朝廷皆以預明於籌略,會匈奴帥劉猛舉兵反,自并州西及河東、平陽,詔預以散侯定計省闥,俄拜度支尚書。預乃奏立藉田,建安邊,論處軍國之要。又作人排新器,興常平倉,定谷價,較鹽運,制課調,內以利國外以救邊者五十餘條,皆納焉。石鑒自軍還,論功不實,為預所糾,遂相仇恨,言論喧嘩,並坐免官,以侯兼本職。數年,復拜度支尚書。   元皇后梓宮將遷於峻陽陵。舊制,既葬,帝及群臣即吉。尚書奏,皇太子亦宜釋服。預議「皇太子宜復古典,以諒闇終制」,從之。   預以時歷差舛,不應晷度,奏上《二元乾度歷》,行於世。預又以孟津渡險,有覆沒之患,請建河橋於富平津。議者以為殷周所都,歷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預曰:「『造舟為梁』,則河橋之謂也。」及橋成,帝從百僚臨會,舉觴屬預曰:「非君,此橋不立也。」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不得施其微巧。」周廟欹器,至漢東京猶在御坐。漢末喪亂,不復存,形制遂絕。預創意造成,奏上之,帝甚嘉歎焉。咸寧四年秋,大霖雨,蝗蟲起。預上疏多陳農要,事在《食貨志》。預在內七年,損益萬機,不可勝數,朝野稱美,號曰「杜武庫」,言其無所不有也。   時帝密有滅吳之計,而朝議多違,唯預、羊祜、張華與帝意合。祜病,舉預自代,因以本官假節行平東將軍,領征南軍司。及祜卒,拜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給追鋒車,第二駙馬。預既至鎮,繕甲兵,耀威武,乃簡精銳,襲吳西陵督張政,大破之,以功增封三百六十五戶。政,吳之名將也,據要害之地,恥以無備取敗,不以所喪之實告於孫皓。預欲間吳邊將,乃表還其所獲之眾於皓。皓果召政,遣武昌監劉憲代之。故大軍臨至,使其將帥移易,以成傾蕩之勢。   預處分既定,乃啟請伐吳之期。帝報待明年方欲大舉,預表陳至計曰:「自閏月以來,賊但敕嚴,下無兵上。以理勢推之,賊之窮計,力不兩完,必先護上流,勤保夏口以東,以延視息,無緣多兵西上,空其國都。而陛下過聽,便用委棄大計,縱敵患生。此誠國之遠圖,使舉而有敗,勿舉可也。事為之制,務從完牢。若或有成,則開太平之基;不成,不過費損日月之間,何惜而不一試之!若當須後年,天時人事不得如常,臣恐其更難也。陛下宿議,分命臣等隨界分進,其所禁持,東西同符,萬安之舉,未有傾敗之慮。臣心實了,不敢以曖昧之見自取後累。惟陛下察之。」預旬月之中又上表曰:「羊祜與朝臣多不同,不先博畫而密與陛下共施此計,故益令多異。凡事當以利害相較,今此舉十有八九利,其一二止於無功耳。其言破敗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計不出已,功不在身,各恥其前言,故守之也。自頃朝廷事無大小,異意鋒起,雖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慮後難,故輕相同異也。昔漢宣帝議趙充國所上,事效之後,詰責諸議者,皆叩頭而謝,以塞異端也。自秋已來,討賊之形頗露。若今中止,孫皓怖而生計,或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諸城,遠其居人,城不可攻,野無所掠,積大船於夏口,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時帝與中書令張華圍棋,而預表適至。華推枰斂手曰:「陛下聖明神武,朝野清晏,國富兵強,號令如一,吳主荒淫驕虐,誅殺賢能,當今討之,可不勞而定。」帝乃許之。   預以太康元年正月,陳兵於江陵,遣參軍樊顯、尹林、鄧圭、襄陽太守周奇等率眾循江西上,授以節度,旬日之間,累克城邑,皆如預策焉。又遣牙門管定、周旨、伍巢等率奇兵八百,泛舟夜渡,以襲樂鄉,多張旗幟,起火巴山,出於要害之地,以奪賊心。吳都督孫歆震恐,與伍延書曰:「北來諸軍,乃飛渡江也。」吳之男女降者者萬餘口,旨、巢等伏兵樂鄉城外。歆遣軍出距王浚,大敗而還。旨等發伏兵,隨歆軍而入,歆不覺,直至帳下,虜歆而還。故軍中為之謠曰:「以計代戰一當萬。」於是進逼江陵。吳督將伍延偽請降而列兵登陴,預攻克之。既平上流,於是沅湘以南,至於交廣,吳之州郡皆望風歸命,奉送印綬,預仗節稱詔而綏撫之。凡所斬及生獲吳都督、監軍十四,牙門、郡守百二十餘人。又因兵威,徙將士屯戍之家以實江北,南郡故地各樹之長吏,荊土肅然,吳人赴者如歸矣。   王浚先列上得孫歆頭,預後生送歆,洛中以為大笑。時眾軍會議,或曰:「百年之寇,未可盡克。今向暑,水潦方降,疾疫將起,宜俟來冬,更為大舉。」預曰:「昔樂毅藉濟西一戰以並強齊,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數節之後,皆迎刃而解,無復著手處也。」遂指授群帥,逕造秣陵。所過城邑,莫不束手。議者乃以書謝之。   孫皓既平,振旅凱入,以功進爵當陽縣侯,增邑並前九千六百戶,封子耽為亭侯,千戶,賜絹八千匹。   初,攻江陵,吳人知預病癭,憚其智計,以瓠系狗頸示之,每大樹似癭,輒斫使白,題曰:「杜預頸。」及城平,盡捕殺之。   預既還鎮,累陳家世吏職,武非其功,請退。不許。   預以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勤於講武,修立泮宮,江漢懷德,化被萬里。攻破山夷,錯置屯營,分據要害之地,以固維持之勢。又修邵信臣遺跡,激用JC淯諸水以浸原田萬餘頃,分疆刊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眾庶賴之,號曰「杜父」。舊水道唯沔漢達江陵千數百里,北無通路。又巴丘湖,沅湘之會,表裡山川,實為險固,荊蠻之所恃也。預乃開楊口,起夏水達巴陵千餘里,內瀉長江之險,外通零桂之漕。南土歌之曰:「後世無叛由杜翁,孰識智名與勇功。」預公家之事,知無不為。凡所興造,必考度始終,鮮有敗事。或譏其意碎者,預曰:「禹稷之功,期於濟世,所庶幾也。」   預好為後世名,常言「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刻石為二碑,紀其勳績,一沈萬山之下,一立峴山之上,曰:「焉知此後不為陵谷乎!」   預身不跨馬,射不穿札,而每任大事,輒居將率之列。結交接物,恭而有禮,問無所隱,誨人不倦,敏於事而慎於言。既立功之後,從容無事,乃耽思經籍,為《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又參考眾家譜第,謂之《釋例》。又作《盟會圖》、《春秋長歷》,備成一家之學,比老乃成。又撰《女記贊》。當時論者謂預文義質直,世人未之重,唯秘書監摯虞賞之,曰:「左丘明本為《春秋》作傳,而《左傳》遂自孤行,《釋例》本為《傳》設,而所發明何但《左傳》,故亦孤行。」時王濟解相馬,又甚愛之,而和嶠頗聚斂,預常稱「濟有馬癖,嶠有錢癖」。武帝聞之,謂預曰:「卿有何癖?」對曰:「臣有《左傳》癖。」   預在鎮,數餉遺洛中貴要。或問其故,預曰:「吾但恐為害,不求益也。」   預初在荊州,因宴集,醉臥齋中。外人聞嘔吐聲,竊窺於戶,止見一大蛇垂頭而吐。聞者異之。其後征為司隸校尉,加位特進,行次鄧縣而卒,時年六十三。帝甚嗟悼,追贈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成。預先為遺令曰:「古不合葬,明於終始之理,同於無有也。中古聖人改而合之,蓋以別合無在,更緣生以示教也。自此以來,大人君子或合或否,未能知生,安能知死,故各以己意所欲也。吾往為台郎,嘗以公事使過密縣之邢山。山上有塚,問耕父,雲是鄭大夫祭仲,或雲子產之塚也,遂率從者祭而觀焉。其造塚居山之頂,四望周達,連山體南北之正而邪東北,向新鄭城,意不忘本也。其隧道唯塞其後而空其前,不填之,示藏無珍寶,不取於重深也。山多美石不用,必集洧水自然之石以為塚藏,貴不勞工巧,而此石不入世用也。君子尚其有情,小人無利可動,歷千載無毀,儉之致也。吾去春入朝,因郭氏喪亡,緣陪陵舊義,自表營洛陽城東首陽之南為將來兆域。而所得地中有小山,上無舊塚。其高顯雖未足比邢山,然東奉二陵,西瞻宮闕,南觀伊洛,北望夷叔,曠然遠覽,情之所安也。故遂表樹開道,為一定之制,至時皆用洛水圓石,開遂道南向,儀制取法於鄭大夫,欲以儉自完耳。棺器小斂之事,皆當稱此。」子孫一以遵之。子錫嗣。   錫字世嘏。少有盛名,起家長沙王乂文學,累遷太子中舍人。性亮直忠烈,屢諫愍懷太子,言辭懇切,太子患之。後置針著錫常所坐處氈中,刺之流血。他日,太子問錫:「向著何事?」錫對:「醉不知。」太子詰之曰:「君喜責人,何自作過也。」後轉衛將軍長史。趙王倫篡位,以為治書御史。孫秀求交於錫,而錫拒之,秀雖銜之,憚其名高,不敢害也。惠帝反政,遷吏部郎、城陽太守,不拜,仍遷尚書左丞。年四十八卒,贈散騎常侍。子乂嗣,在《外戚傳》。   史臣曰:泰始之際,人祇呈貺,羊公起平吳之策,其見天地之心焉。昔齊有黔夫,燕人祭北門之鬼;趙有李牧,秦王罷東並之勢。桑枝不競,瓜潤空慚。垂大信於南服,傾吳人於漢渚,江衢如砥,襁袂同歸。而在乎成功弗居,幅巾窮巷,落落焉其有風飆者也。杜預不有生知,用之則習,振長策而攻取,兼儒風而轉戰。孔門稱四,則仰止其三;《春秋》有五,而獨擅其一,不其優歟!夫三年之喪,雲無貴賤。輕纖奪於在位,可以興嗟;既葬釋於儲君,何其斯酷。徇以苟合,不求其正,以當代之元良,為諸侯之庶子,檀弓習於變禮者也,杜預其有焉。   贊曰:漢池西險,吳江左回。羊公恩信,百萬歸來。昔之誓旅,懷經罕素。元凱文場,稱為武庫。 ************列傳第五   陳騫子輿 裴秀子頠 秀從弟楷 楷子憲   陳騫,臨淮東陽人也。父矯,魏司徒。矯本廣陵劉氏,為外祖陳氏所養,因而改焉。騫沈厚有智謀。初,矯為尚書令,侍中劉曄見幸於魏明帝,譖矯專權。矯憂懼,以問騫。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意,不過不作公耳。」後帝意果釋,騫尚少,為夏侯玄所侮,意色自若,玄以此異之。   起家尚書郎,遷中山、安平太守,並著稱績。征為相國司馬、長史、御吏中丞,遷尚書,封安國亭侯。蜀賊寇隴右,以尚書持節行征蜀將軍,破賊而還。會諸葛誕之亂,復以尚書行安東將軍。壽春平,拜使持節、都督淮北諸軍事、安東將軍,進爵廣陵侯。轉都督豫州諸軍事、豫州刺史,持節、將軍如故。又轉都督江南諸軍事,徙都督荊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封郯侯。武帝受禪,以佐命之勳,進車騎將軍,封高平郡公,遷侍中、大將軍,出為都督揚州諸軍事,余如故,假黃鉞。攻拔吳枳裡城,破塗中屯戍。賜騫兄子惺爵關中侯。   咸寧初,遷太尉,轉大司馬。騫因入朝,言於帝曰:「胡烈、牽弘皆勇而無謀,強於自用,非綏邊之材,將為國恥。願陛下詳之。」時弘為揚州刺史,不承順騫命。帝以為不協相構,於是征弘,既至,尋復以為涼州刺史。騫竊歎息,以為必敗。二人後果失羌戎之和,皆被寇喪沒,征討連歲,僅而得定,帝乃悔之。   騫少有度量,含垢匿瑕,所在有績。與賈充、石苞、裴秀等俱為心膂,而騫智度過之,充等亦自以為不及也。累處方任,為士庶所懷。既位極人臣,年逾致仕,思欲退身。咸寧三年,求入朝,因乞骸骨。賜袞冕之服,詔曰:「騫元勳舊德,統乂東夏,方弘遠績,以一吳會,而所苦未除,每表懇切,重勞以方事。今聽留京城,以前太尉府為大司馬府,增置祭酒二人,帳下司馬、官騎、大車、鼓吹皆如前,親兵百人,廚田十頃,廚園五十畝,廚士十人,器物經用皆留給焉。又給乘輿輦,出入殿中加鼓吹,如漢蕭何故事。」騫累稱疾辭位,詔曰:「騫履德論道,朕所諮詢。方賴謀猷,以弘庶績,宜時視事。可遣散騎常侍諭意。」騫輒歸第,詔又遣侍中敦諭還府。遂固請,許之,位同保傅,在三司之上,賜以幾杖,不朝,安車駟馬,以高平公還第。帝以其勳舊耆老,禮之甚重。又以騫有疾,聽乘輿上殿。   騫素無謇諤之風,然與帝語傲;及見皇太子加敬,時人以為諂。弟稚與其子輿忿爭,遂說騫子女穢行,騫表徙弟,以此獲譏於世。   元康二年薨,年八十一,加以袞斂,贈太傅,謚曰武。及葬,帝於大司馬門臨喪,望柩流涕,禮依大司馬石苞故事。子輿嗣爵。   輿字顯初,拜散騎侍郎、洛陽令,遷黃門侍郎,厲將校左軍、大司農、侍中。坐與叔父不睦,出為河內太守。輿雖無檢正,而有力致。尋卒,子植字弘先嗣,官至散騎常侍。卒,子粹嗣,永嘉中遇害,孝武帝以騫玄孫襲爵。卒,弟子浩之嗣。宋受禪,國除。   裴秀,字季彥,河東聞喜人也。祖茂,漢尚書令。父潛,魏尚書令。秀少好學,有風操,八歲能屬文。叔父徽有盛名,賓客甚眾。秀年十餘歲,有詣徽者,出則過秀。然秀母賤,嫡母宣氏不之禮,嘗使進饌於客,見者皆為之起。秀母曰:「微賤如此,當應為小兒故也。」宣氏知之,後遂止。時人為之語曰:「後進領袖有裴秀。」   渡遼將軍毌丘儉嘗薦秀於大將軍曹爽,曰:「生而岐嶷,長蹈自然,玄靜守真,性入道奧;博學強記,無文不該;孝友著於鄉黨,高聲聞於遠近。誠宜弼佐謨明,助和鼎味,毗贊大府,光昭盛化。非徒子奇、甘羅之儔,兼包顏、冉、游、夏之美。」爽乃闢為掾,襲父爵清陽亭侯,遷黃門侍郎。爽誅,以故吏免。頃之,為廷尉正,歷文帝安東及衛將軍司馬,軍國之政,多見信納。遷散騎常侍。   帝之討諸葛誕也,秀與尚書僕射陳泰、黃門侍郎鍾會以行台從,豫參謀略。及誕平,轉尚書,進封魯陽鄉侯,增邑千戶。常道鄉公立,以豫議定策,進爵縣侯,增邑七百戶,遷尚書僕射。魏鹹熙初,釐革憲司。時荀顗定禮儀,賈充正法律,而秀改官制焉。秀議五等之爵,自騎督已上六百餘人皆封。於是秀封濟川侯,地方六十里,邑千四百戶,以高苑縣濟川墟為侯國。   初,文帝未定嗣,而屬意舞陽侯攸。武帝懼不得立,問秀曰:「人有相否?」因以奇表示之。秀後言於文帝曰:「中撫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由是世子乃定。武帝既即王位,拜尚書令、右光祿大夫,與御史大夫王沈、衛將軍賈充俱開府,加給事中。及帝受禪,加左光祿大夫,封鉅鹿郡公,邑三千戶。   時安遠護軍郝詡與故人書云:「與尚書令裴秀相知,望其為益。」有司奏免秀官,詔曰:「不能使人之不加諸我,此古人所難。交關人事,詡之罪耳,豈尚書令能防乎!其勿有所問。」司隸校尉李喜復上言,騎都尉劉尚為尚書令裴秀占官稻田,求禁止秀。詔又以秀干翼朝政,有勳績於王室,不可以小疵掩大德,使推正尚罪而解秀禁止焉。   久之,詔曰:「夫三司之任,以翼宣皇極,弼成王事者也。故經國論道,賴之明□,苟非其人,官不虛備。尚書令、左光祿大夫裴秀,雅量弘博,思心通遠,先帝登庸,贊事前朝。朕受明命,光佐大業,勳德茂著,配蹤元凱。宜正位居體,以康庶績。其以秀為司空。」   秀儒學洽聞,且留心政事,當禪代之際,總納言之要,其所裁當,禮無違者。又以職在地官,以《禹貢》山川地名,從來久遠,多有變易。後世說者或強牽引,漸以暗昧。於是甄摘舊文,疑者則闕,古有名而今無者,皆隨事注列,作《禹貢地域圖》十八篇,奏之,藏於秘府。其序曰:   圖書之設,由來尚矣。自古立象垂制,而賴其用。三代置其官,國史掌厥職。暨漢屠咸陽,丞相蕭何盡收秦之圖籍。今秘書既無古之地圖,又無蕭何所得,惟有漢氏《輿地》及《括地》諸雜圖。各不設分率,又不考正准望,亦不備載名山大川。雖有粗形,皆不精審,不可依據。或荒外迂誕之言,不合事實,於義無取。   大晉龍興,混一六合,以清宇宙,始於庸蜀,冞入其岨。文皇帝乃命有司,撰訪吳蜀地圖。蜀土既定,六軍所經,地域遠近,山川險易,征路迂直,校驗圖記,罔或有差。今上考《禹貢》山海川流,原隰陂澤,古之九州,及今之十六州,郡國縣邑,疆界鄉陬,及古國盟會舊名,水陸徑路,為地圖十八篇。   製圖之體有六焉。一曰分率,所以辨廣輪之度也。二曰准望,所以正彼此之體也。三曰道裡,所以定所由之數也。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此三者各因地而制宜,所以校夷險之異也。有圖像而無分率,則無以審遠近之差;有分率而無准望,雖得之於一隅,必失之於他方;有准望而無道裡,則施於山海絕隔之地,不能以相通;有道裡而無高下、方邪、迂直之校,則徑路之數必與遠近之實相違,失准望之正矣,故以此六者參而考之。然遠近之實定於分率,彼此之實定於道裡,度數之實定於高下、方邪、迂直之算。故雖有峻山鉅海之隔,絕域殊方之迥,登降詭曲之因,皆可得舉而定者。准望之法既正,則曲直遠近無所隱其形也。   秀創製朝儀,廣陳刑政,朝廷多遵用之,以為故事。在位四載,為當世名公。服寒食散,當飲熱酒而飲冷酒,泰始七年薨,時年四十八。詔曰:「司空經德履哲,體蹈儒雅,佐命翼世,勳業弘茂。方將宣獻敷制,為世宗范,不幸薨殂,朕甚痛之。其賜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謚曰元。」   初,秀以尚書三十六曹統事准例不明,宜使諸卿任職,未及奏而薨。其友人料其書記,得表草言平吳之事,其詞曰:「孫皓酷虐,不及聖明御世兼弱攻昧,使遺子孫,將遂不能臣;時有否泰,非萬安之勢也。臣昔雖已屢言,未有成旨。今既疾篤不起,謹重屍啟。願陛下時共施用。」乃封以上聞。詔報曰:「司空薨,痛悼不能去心。又得表草,雖在危困,不忘王室,盡忠憂國。省益傷切,輒當與諸賢共論也。」   咸寧初,與石苞等並為王公,配享廟庭。有二子:浚、頠。浚嗣位,至散騎常侍,早卒。浚庶子憬不惠,別封高陽亭侯,以浚少弟頠嗣。   頠字逸民。弘雅有遠識,博學稽古,自少知名。御史中丞周弼見而歎曰:「頠若武庫,五兵縱橫,一時之傑也。」賈充即頠從母夫也,表「秀有佐命之勳,不幸嫡長喪亡,遺孤稚弱。頠才德英茂,足以興隆國嗣。」詔頠襲爵,頠固讓,不許。太康二年,徵為太子中庶子,遷散騎常侍。惠帝既位,轉國子祭酒,兼右軍將軍。   初,頠兄子憬為白衣,頠論述世勳,賜爵高陽亭侯。楊駿將誅也,駿黨左軍將軍劉豫陳兵在門,遇頠,問太傅所在。頠紿之曰:「向於西掖門遇公乘素車,從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從頠言,遂委而去。尋而詔頠代豫領左軍將軍,屯萬春門。及駿誅,以功當封武昌侯,頠請以封憬,帝竟封頠次子該。頠苦陳憬本承嫡,宜襲鉅鹿,先帝恩旨,辭不獲命。武昌之封,己之所蒙,特請以封憬。該時尚主,故帝不聽。累遷侍中。   時天下暫寧,頠奏修國學,刻石寫經。皇太子既講,釋奠祀孔子,飲饗射侯,甚有儀序。又令荀籓終父勖之志,鑄鍾鑿磬,以備郊廟朝享禮樂。頠通博多聞,兼明醫術。荀勖之修律度也,檢得古尺,短世所用四分有餘。頠上言:「宜改諸度量。若未能悉革,可先改太醫權衡。此若差違,遂失神農、岐伯之正。藥物輕重,分兩乖互,所可傷夭,為害尤深。古壽考而今短折者,未必不由此也。」卒不能用。樂廣嘗與頠清言,欲以理服之,而頠辭論豐博,廣笑而不言。時人謂頠為言談之林藪。   頠以賈後不悅太子,抗表請增崇太子所生謝淑妃位號,仍啟增置後衛率吏,給三千兵,於是東宮宿衛萬人。遷尚書,侍中如故,加光祿大夫。每授一職,未嘗不慇勤固讓,表疏十餘上,博引古今成敗以為言,覽之者莫不寒心。   頠深慮賈後亂政,與司空張華、侍中賈模議廢之而立謝淑妃。華、模皆曰:「帝自無廢黜之意,若吾等專行之,上心不以為是。且諸王方剛,朋黨異議,恐禍如發機,身死國危,無益社稷。」頠曰:「誠如公慮。但昏虐之人,無所忌憚,亂可立待,將如之何?」華曰:「卿二人猶且見信,然勤為左右陳禍福之戒,冀無大悖。幸天下尚安,庶可優遊卒歲。」此謀遂寢。頠旦夕勸說從母廣城君,令戒喻賈後親待太子而已。或說頠曰:「幸與中宮內外可得盡言。言若不行,則可辭病屏退。若二者不立,雖有十表,難乎免矣。」頠慨然久之,而竟不能行。   遷尚書左僕射,侍中如故。頠雖後之親屬,然雅望素隆,四海不謂之以親戚進也,惟恐其不居位。俄復使頠專任門下事,固讓,不聽。頠上言:「賈模適亡,復以臣代,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舉。後族何常有能自保,皆知重親無脫者也。然漢二十四帝惟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皆保其宗,豈將獨賢,實以安理故也。昔穆叔不拜越禮之饗,臣亦不敢聞殊常之詔。」又表云:「咎繇謨虞,伊尹相商,呂望翊周,蕭張佐漢,鹹播功化,光格四極。暨於繼體,咎單、傅說,祖己、樊仲,亦隆中興。或明揚側陋,或起自庶族,豈非尚德之舉,以臻斯美哉!歷觀近世,不能慕遠,溺於近情,多任後親,以致不靜。昔疏廣戒太子以舅氏為官屬,前世以為知禮。況朝廷何取於外戚,正復才均,尚當先其疏者,以明至公。漢世不用馮野王,即其事也。」表上,皆優詔敦譬。   時以陳准子匡、韓蔚子嵩並侍東宮,頠諫曰:「東宮之建,以儲皇極。其所與游接,必簡英俊,宜用成德。匡、嵩幼弱,未識人理立身之節。東宮實體夙成之表,而今有童子侍從之聲,未是光闡遐風之弘理也。」愍懷太子之廢也,頠與張華苦爭不從,語在《華傳》。   頠深患時俗放蕩,不尊儒術,何晏、阮籍素有高名於世,口談浮虛,不遵禮法,尸祿耽寵,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聲譽太盛,位高勢重,不以物務自嬰,遂相放效,風教陵遲,乃著崇有之論以釋其蔽曰:   夫總混群本,宗極之道也。方以族異,庶類之品也。形象著分,有生之體也。化感錯綜,理跡之原也。夫品而為族,則所稟者偏,偏無自足,故憑乎外資。是以生而可尋,所謂理也。理之所體,所謂有也。有之所須,所謂資也。資有攸合,所謂宜也。擇乎厥宜,所謂情也。識智既授,雖出處異業,默語殊塗,所以寶生存宜,其情一也。眾理並而無害,故貴賤形焉。失得由乎所接,故吉凶兆焉。是以賢人君子,知欲不可絕,而交物有會。觀乎往復,稽中定務。惟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躬其力任,勞而後饗。居以仁順,守以恭儉,率以忠信,行以敬讓,志無盈求,事無過用,乃可濟乎!故大建厥極,綏理群生,訓物垂范,於是乎在,斯則聖人為政之由也。   若乃淫抗陵肆,則危害萌矣。故欲衍則速患,情佚則怨博,擅恣則興攻,專利則延寇,可謂以厚生而失生者也。悠悠之徒,駭乎若茲之釁,而尋艱爭所緣。察夫偏質有弊,而睹簡損之善,遂闡貴無之議,而建賤有之論。賤有則必外形,外形則必遺制,遺制則必忽防,忽防則必忘禮。禮制弗存,則無以為政矣。眾之從上,猶水之居器也。故兆庶之情,信於所習;習則心服其業,業服則謂之理然。是以君人必慎所教,班其政刑一切之務,分宅百姓,各授四職,能令稟命之者不肅而安,忽然忘異,莫有遷志。況於據在三之尊,懷所隆之情,敦以為訓者哉!斯乃昏明所階,不可不審。   夫盈欲可損而未可絕有也,過用可節而未可謂無貴也。蓋有講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稱空無之美。形器之故有征,空無之義難檢,辯巧之文可悅,似象之言足惑,眾聽眩焉,溺其成說。雖頗有異此心者,辭不獲濟,屈於所狎,因謂虛無之理,誠不可蓋。唱而有和,多往弗反,遂薄綜世之務,賤功烈之用,高浮游之業,埤經實之賢。人情所殉,篤夫名利。於是文者衍其辭,訥者贊其旨,染其眾也。是以立言藉於虛無,謂之玄妙;處官不親所司,謂之雅遠;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故砥礪之風,彌以陵遲。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禮,而忽容止之表,瀆棄長幼之序,混漫貴賤之級。其甚者至於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為弘,士行又虧矣。   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摭穢雜之弊,甄舉靜一之義,有以令人釋然自夷,合於《易》之《損》、《謙》、《艮》、《節》之旨。而靜一守本,無虛無之謂也;《損》《艮》之屬,蓋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為體守本無也。觀老子之書雖博有所經,而云「有生於無」,以虛為主,偏立一家之辭,豈有以而然哉!人之既生,以保生為全,全之所階,以順感為務。若味近以虧業,則沈溺之釁興;懷末以忘本,則天理之真滅。故動之所交,存亡之會也。夫有非有,於無非無;於無非無,於有非有。是以申縱播之累,而著貴無之文。將以絕所非之盈謬,存大善之中節,收流遁於既過,反澄正於胸懷。宜其以無為辭,而旨在全有,故其辭曰「以為文不足」。若斯,則是所寄之塗,一方之言也。若謂至理信以無為宗,則偏而害當矣。先賢達識,以非所滯,示之深論。惟班固著難,未足折其情。孫卿、楊雄大體抑之,猶偏有所許。而虛無之言,日以廣衍,眾家扇起,各列其說。上及造化,下被萬事,莫不貴無,所存僉同。情以眾固,乃號凡有之理皆義之埤者,薄而鄙焉。辯論人倫及經明之業,遂易門肆。頠用矍然,申其所懷,而攻者盈集。或以為一時口言。有客幸過,鹹見命著文,擿列虛無不允之征。若未能每事釋正,則無家之義弗可奪也。頠退而思之,雖君子宅情,無求於顯,及其立言,在乎達旨而已。然去聖久遠,異同紛糾,苟少有彷彿,可以崇濟先典,扶明大業,有益於時,則惟患言之不能,焉得靜默,及未舉一隅,略示所存而已哉!   夫至無者無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體有,則有遺而生虧矣。生以有為已分,則虛無是有之所謂遺者也。故養既化之有,非無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眾,非無為之所能循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於心,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謂心為無也。匠非器也,而製器必須於匠,然不可以製器以非器,謂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鱗,非偃息之所能獲也;隕高墉之禽,非靜拱之所能捷也;審投弦餌之用,非無知之所能覽也。由此而觀,濟有者皆有也,虛無奚益於已有之群生哉!   王衍之徒攻難交至,並莫能屈。又著《辯才論》,古今精義皆辨釋焉,未成而遇禍。   初,趙王倫諂事賈後,頠甚惡之,倫數求官,頠與張華復固執不許,由是深為倫所怨。倫又潛懷篡逆,欲先除朝望,因廢賈後之際遂誅之,時年三十四。二子嵩、該,倫亦欲害之。梁王肜、東海王越稱頠父秀有勳王室,配食太廟,不宜滅其後嗣,故得不死,徙帶方;惠帝反正,追復頠本官,改葬以卿禮,謚曰成。以嵩嗣爵,為中書黃門侍郎。該出後從伯凱,為散騎常侍,並為乞活賊陳午所害。   楷字叔則。父徽,魏冀州刺史。楷明悟有識量,弱冠知名,尤精《老》、《易》,少與王戎齊名。鍾會薦之於文帝,辟相國掾,遷尚書郎。賈充改定律令,以楷為定科郎。事畢,詔楷於御前執讀,平議當否。楷善宣吐,左右屬目,聽者忘倦。武帝為撫軍,妙選僚采,以楷為參軍事。吏部郎缺,文帝問其人於鍾會。會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皆其選也。」於是以楷為吏部郎。   楷風神高邁,容儀俊爽,博涉群書,特精理義,時人謂之「玉人」,又稱「見裴叔則如近玉山,映照人也」。轉中書郎,出入宮省,見者肅然改容。武帝初登阼,探策以卜世數多少,而得一,帝不悅,群臣失色,莫有言者。楷正容儀,和其聲氣,從容進曰:「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武帝大悅,群臣皆稱萬歲。俄拜散騎侍郎,累遷散騎常侍、河內太守,入為屯騎校尉、右軍將軍,轉侍中。   石崇以功臣子有才氣,與楷志趣各異,不與之交。長水校尉孫季舒嘗與崇酣燕,慢傲過度,崇欲表免之。楷聞之,謂崇曰:「足下飲人狂藥,責人正禮,不亦乖乎!」崇乃止。   楷性寬厚,與物無忤。不持儉素,每游榮貴,輒取其珍玩。雖車馬器服,宿昔之間,便以施諸窮乏。嘗營別宅,其從兄衍見而悅之,即以宅與衍。梁、趙二王,國之近屬,貴重當時,楷歲請二國租錢百萬,以散親族。人或譏之,楷曰:「損有餘以補不足,天之道也。」安於毀譽,其行己任率,皆此類也。與山濤、和嶠並以盛德居位,帝嘗問曰:「朕應天順時,海內更始,天下風聲,何得何失?」楷對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風,所以未比德於堯舜者,但以賈充之徒尚在朝耳。方宜引天下賢人,與弘正道,不宜示人以私。」時任愷、庾純亦以充為言,帝乃出充為關中都督。充納女於太子,乃止。平吳之後,帝方修太平之化,每延公卿,與論政道。楷陳三五之風,次敘漢魏盛衰之跡。帝稱善,坐者歎服焉。   楷子瓚娶楊駿女,然楷素輕駿,與之不平。駿既執政,乃轉為衛尉,遷太子少師,優遊無事,默如也。及駿誅,楷以婚親收付廷尉,將加法。是日事倉卒,誅戮縱橫,眾人為之震恐。楷容色不變,舉動自若,索紙筆與親故書。賴侍中傅祗救護得免,猶坐去官。太保衛瓘、太宰亮稱楷貞正不阿附,宜蒙爵土,乃封臨海侯,食邑二千戶。代楚王瑋為北軍中候,加散騎常侍。瑋怨瓘、亮斥己任楷,楷聞之,不敢拜,轉為尚書。   楷長子輿先娶亮女,女適衛瓘子,楷慮內難未已,求出外鎮,除安南將軍、假節、都督荊州諸軍事,垂當發而瑋果矯詔誅亮、瓘。瑋以楷前奪己中候,又與亮、瓘婚親,密遣討楷。楷素知瑋有望於己,聞有變,單車入城,匿於妻父王渾家,與亮小子一夜八徙,故得免難。瑋既伏誅,以楷為中書令,加侍中,與張華、王戎並管機要。   楷有渴利疾,不樂處勢。王渾為楷請曰:「楷受先帝拔擢之恩,復蒙陛下寵遇,誠竭節之秋也。然楷性不競於物,昔為常侍,求出為河內太守;後為侍中,復求出為河南尹;與楊駿不平,求為衛尉;及轉東宮,班在時類之下,安於淡退,有識有以見其心也。楷今委頓,臣深憂之。光祿勳缺,以為可用。今張華在中書,王戎在尚書,足舉其契,無為復令楷入,名臣不多,當見將養,不違其志,要其遠濟之益。」不聽,就加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及疾篤,詔遣黃門郎王衍省疾,楷回眸矚之曰:「竟未相識。衍深歎其神俊。   楷有知人之鑒,初在河南,樂廣僑居郡界,未知名,楷見而奇之,致之於宰府。嘗目夏侯玄云「肅肅如入宗廟中,但見禮樂器」,鍾會「如觀武庫森森,但見矛戟在前」,傅嘏「汪翔靡所不見」,山濤「若登山臨下,幽然深遠」。   初,楷家炊黍在甑,或變如拳,或作血,或作蕪菁子。其年而卒,時年五十五,謚曰元。有五子:輿、瓚、憲、禮、遜。   輿字祖明。少襲父爵,官至散騎侍郎,卒謚曰簡。   瓚字國寶,中書郎,風神高邁,見者皆敬之。特為王綏所重,每從其游。綏父戎謂之曰:「國寶初不來,汝數往,何也?」對曰:「國寶雖不知綏,綏自知國寶。」楊駿之誅,為亂兵所害。   憲字景思。少而穎悟,好交輕俠。及弱冠,更折節嚴重,修尚儒學,足不逾閾者數年。陳郡謝鯤、穎川庾敳皆俊郎士也,見而奇之,相謂曰:「裴憲鯁亮宏達,通機識命,不知其何如父;至於深弘保素,不以世物嬰心者,其殆過之。」   初,侍講東宮,歷黃門吏部郎、侍中。東海王越以為豫州刺史、北中郎將、假節。王浚承製,以憲為尚書。永嘉末,王浚為石勒所破,棗嵩等莫不謝罪軍門,貢賂交錯,惟憲及荀綽恬然私室。勒素聞其名,召而謂之曰:「王浚虐暴幽州,人鬼同疾。孤恭行乾憲,拯茲黎元,羈舊鹹歡,慶謝交路。二君齊惡傲威,誠信岨絕,防風之戮,將誰歸乎?」憲神色侃然,泣而對曰:「臣等世荷晉榮,恩遇隆重。王浚凶粗丑正,尚晉之遺籓。雖欣聖化,義岨誠心。且武王伐紂,表商容之閭,未聞商容在倒戈之例也。明公既不欲以道化厲物,必於刑忍為治者,防風之戮,臣之分也。請就辟有司。」不拜而出。勒深嘉之,待以賓禮。勒乃簿王浚官寮親屬,皆貲至巨萬,惟憲與荀綽家有書百餘帙,鹽米各十數斛而已。勒聞之,謂其長史張賓曰:「名不虛也。吾不喜得幽州,喜獲二子。」署從事中郎,出為長樂太守。及勒僭號,未遑制度,與王波為之撰朝儀,於是憲章文物,擬於王者。勒大悅,署太中大夫,遷司徒。   及季龍之世,彌加禮重。憲有二子:挹、翩A並以文才知名。膝K季龍為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挹、蔬捋走L耽酒,好臧否人物。與河間邢魚有隙,魚竊乘蔑貝b段遼,為人所獲,魚誣膘洃v以季龍當襲鮮卑,告之為備。時季龍適謀伐遼,而與魚辭正合。季龍悉誅挹、翩A憲亦坐免。未幾,復以為右光祿大夫、司徒、太傅,封安定郡公。   憲歷官無干績之稱,然在朝玄默,未嘗以物務經懷。但以德重名高,動見尊禮。竟卒於石氏,以族人峙子邁為嗣。   楷長兄黎,次兄康,並知名。康子盾,少歷顯位。永嘉中,為徐州刺史,委任長史司馬奧。奧勸盾刑殺立威,大發良人為兵,有不奉法者罪便至死。在任三年,百姓嗟怨。東海王越,盾妹夫也。越既薨,騎督滿衡便引所發良人東還。尋而劉元海遣將王桑、趙固向彭城,前鋒數騎至下邳,文武不堪苛政,悉皆散走,盾、奧奔淮陰,妻子為賊人所得。奧又誘盾降趙固。固妻盾女,有寵,盾向女涕泣,固遂殺之。   盾弟邵,字道期。元帝為安東將軍,以邵為長史,王導為司馬,二人相與為深交。征為太子中庶子,復轉散騎常侍,使持節、都督揚州江西淮北諸軍事、東中郎將,隨越出項,而卒於軍中。及王導為司空,既拜,歎曰:「裴道期、劉王喬在,吾不得獨登此位。」導子仲豫與康同字,導思舊好,乃改為敬豫焉。   楷弟綽,字季舒,器宇宏曠,官至黃門侍郎、長水校尉。綽子遐,善言玄理,音辭清暢,泠然若琴瑟。嘗與河南郭象談論,一坐嗟服。又嘗在平東將軍周馥坐,與人圍棋。馥司馬行酒,遐未即飲,司馬醉怒,因曳遐墮地。遐徐起還坐,顏色不變,復棋如故。其性虛和如此。東海王越引為主簿,後為越子毗所害。   初,裴、王二族盛於魏晉之世,時人以為八裴方八王:徽比王祥,楷比王衍,康比王綏,綽比王澄,瓚比王敦,遐比王導,頠比王戎,邈比王玄雲。   史臣曰:周稱多士,漢曰得人,取類星象,頡頏符契。時乏名流,多以干翮相許,自家光國,豈陳騫之謂歟!秀則聲蓋朋僚,稱為領袖。楷則機神幼發,目以清通。俱為晉氏名臣,良有以也。   贊曰:世既順才,才膺世至。高平沈敏,蘊茲名器。鉅鹿自然,亦云經笥。媧皇煉石,晉圖開秘。頠有清規,承家來媚。 ************列傳第六   衛瓘子恆 孫璪 玠 張華子禕 韙 劉卞   衛瓘,字伯玉,河河東安邑人也。高祖暠,漢明帝時,以儒學自代郡征,至河東安邑卒,因賜所亡地而葬之,子孫遂家焉。父覬,魏尚書。瓘年十歲喪父,至孝過人。性貞靜有名理,以明識清允稱。襲父爵閿鄉侯。弱冠為魏尚書郎。時魏法嚴苛,母陳氏憂之,瓘自請得徙為通事郎,轉中書郎。時權臣專政,瓘優遊其間,無所親疏,甚為傅嘏所重,謂之甯武子。在位十年,以任職稱,累遷散騎常侍。陳留王即位,拜侍中,持節慰勞河北。以定議功,增邑戶。數歲轉廷尉卿。瓘明法理,每至聽訟,小大以情。   鄧艾、鍾會之伐蜀也,瓘以本官持節監艾、會軍事,行鎮西軍司,給兵千人。蜀既平,艾輒承製封拜。會陰懷異志,因艾專擅,密與瓘俱奏其狀。詔使檻車征之,會遣瓘先收艾。會以瓘兵少,欲令艾殺瓘,因加艾罪。瓘知欲危己,然不可得而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統諸將,稱詔收艾,其餘一無所問。若來赴官軍,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誅及三族。比至雞鳴,悉來赴瓘,唯艾帳內在焉。平旦開門,瓘乘使者車,逕入至成都殿前。艾臥未起,父子俱被執。艾諸將圖欲劫艾,整仗趣瓘營。瓘輕出迎之,偽作表草,將申明艾事,諸將信之而止。俄而會至,乃悉請諸將胡烈等,因執之,囚益州解捨,遂發兵反。於是士卒思歸,內外騷動,人情憂懼。會留瓘謀議,乃書版云「欲殺胡烈等」,舉以示瓘,瓘不許,因相疑貳。瓘如廁,見胡烈故給使,使宣語三軍,言會反。會逼瓘定議,經宿不眠,各橫刀膝上。在外諸軍已潛欲攻會。瓘既不出,未敢先發。會使瓘慰勞諸軍。瓘心欲去,且堅其意,曰:「卿三軍主,宜自行。」會曰:「卿監司,且先行,吾當後出。」瓘便下殿。會悔遣之,使呼瓘。瓘辭眩疾動,詐仆地。比出閣,數十信追之。瓘至外解,服鹽湯,大吐。瓘素羸,便似困篤。會遣所親人及醫視之,皆言不起,會由是無所憚。及暮,門閉,瓘作檄宣告諸軍。諸軍並已唱義,陵旦共攻會。會率左右距戰,諸將擊敗之,唯帳下數百人隨會繞殿而走,盡殺之。瓘於是部分諸將,群情肅然。鄧艾本營將士復追破檻車出艾,還向成都。瓘自以與會共陷艾,懼為變,又欲專誅會之功,乃遣護軍田續至綿竹,夜襲艾於三造亭,斬艾及其子忠。初,艾之入江由也,以續不進,將斬之,既而赦焉。及瓘遣續,謂之曰:「可以報江由之辱矣。」   事平,朝議封瓘。瓘以克蜀之功,群帥之力,二將跋扈,自取滅亡,雖運智謀,而無搴旗之效,固讓不受。除使持節、都督關中諸軍事、鎮西將軍,尋遷都督徐州諸軍事、鎮東將軍,增封菑陽侯,以余爵封弟實開陽亭侯。泰始初,轉征東將軍,進爵為公,都督青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加征東大將軍、青州牧。所在皆有政績。除征北大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護烏桓校尉。至鎮,表立平州,後兼督之。於時幽並東有務桓,西有力微,並為邊害。瓘離間二虜,遂致嫌隙,於是務桓降而力微以憂死。朝廷嘉其功,賜一子亭侯。瓘乞以封弟,未受命而卒,子密受封為亭侯。瓘六男無爵,悉讓二弟,遠近稱之。累求入朝,既至,武帝善遇之,俄使旋鎮。咸寧初,征拜尚書令,加侍中。性嚴整,以法御下,視尚書若參佐,尚書郎若掾屬。瓘學問深博,明習文藝,與尚書郎敦煌索靖俱善草書,時人號為「一台二妙」。漢末張芝亦善草書,論者謂瓘得伯英筋,靖得伯英肉。太康初,遷司空,侍中、令如故。為政清簡,甚得朝野聲譽。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諸生之胄,婚對微素,抗表固辭,不許。又領太子少傅,加千兵百騎鼓吹之府。以日蝕,瓘與太尉汝南王亮、司徒魏舒俱遜位,帝不聽。   瓘以魏立九品,是權時之制,非經通之道,宜復古鄉舉裡選。與太尉亮等上疏曰:「昔聖王崇賢,舉善而教,用使朝廷德讓,野無邪行。誠以閭伍之政,足以相檢,詢事考言,必得其善,人知名不可虛求,故還修其身。是以崇賢而俗益穆,黜惡而行彌篤。斯則鄉舉裡選者,先王之令典也。自茲以降,此法陵遲。魏氏承顛覆之運,起喪亂之後,人士流移,考詳無地,故立九品之制,粗且為一時選用之本耳。其始造也,鄉邑清議,不拘爵位,褒貶所加,足為勸勵,猶有鄉論餘風。中間漸染,遂計資定品,使天下觀望,唯以居位為貴,人棄德而忽道業,爭多少於錐刀之末,傷損風俗,其弊不細。今九域同規,大化方始,臣等以為宜皆蕩除末法,一擬古制,以土斷,定自公卿以下,皆以所居為正,無復懸客遠屬異土者。如此,則同鄉鄰伍,皆為邑里,郡縣之宰,即以居長,盡除中正九品之制,使舉善進才,各由鄉論。然則下敬其上,人安其教,俗與政俱清,化與法並濟。人知善否之教,不在交遊,即華競自息,各求於己矣。今除九品,則宜准古制,使朝臣共相舉任,於出才之路既博,且可以厲進賢之公心,核在位之明暗,誠令典也。」武帝善之,而卒不能改。   惠帝之為太子也,朝臣鹹謂純質,不能親政事。瓘每欲陳啟廢之,而未敢發。後會宴陵雲台,瓘托醉,因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啟。」帝曰:「公所言何耶?」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因謬曰:「公真大醉耶?」瓘於此不復有言。賈後由是怨瓘。   宣尚公主,數有酒色之過。楊駿素與瓘不平,駿復欲自專權重,宣若離婚,瓘必遜位,於是遂與黃門等毀之,諷帝奪宣公主。瓘慚懼,告老遜立。乃下詔曰:「司空瓘年未致仕,而遜讓歷年,欲及神志未衰,以果本情,至真之風,實感吾心。今聽其所執,進位太保,以公就第。給親兵百人,置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及大車、官騎、麾蓋、鼓吹諸威儀,一如舊典。給廚田十頃、園五十畝、錢百萬、絹五百匹;床帳簟褥,主者務令優備,以稱吾崇賢之意焉。」有司又奏收宣付廷尉,免瓘位,詔不許。帝后知黃門虛構,欲還復主,而宣疾亡。   惠帝即位,復瓘千兵。及楊駿誅,以瓘錄尚書事,加綠綟綬,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給騎司馬,與汝南王亮共輔朝政。亮奏遣諸王還籓,與朝臣廷議,無敢應者,唯瓘贊其事,楚王瑋由是憾焉。賈後素怨瓘,且忌其方直,不得騁己淫虐;又聞瓘與瑋有隙,遂謗瓘與亮欲為伊霍之事,啟帝作手詔,使瑋免瓘等官。黃門繼詔授瑋,瑋性輕險,欲聘私怨,夜使清河王遐收瓘。左右疑遐矯詔,鹹諫曰:「禮律刑名,台輔大臣,未有此比,且請距之。須自表得報,就戮未晚也。」瓘不從,遂與子恆、岳、裔及孫等九人同被害,時年七十二。恆二子璪、玠,時在醫家得免。   初,杜預聞瓘殺鄧艾,言於眾曰:「伯玉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居總帥,既無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當何以堪其責乎?」瓘聞之,不俟駕而謝。終如預言。初,瓘家人炊飯,墮地盡化為螺,歲余而及禍。太保主簿劉繇等冒難收瓘而葬之。   初,瓘為司空,時帳下督榮晦有罪,瓘斥遣之。及難作,隨兵討瓘,故子孫皆及於禍。   楚王瑋之伏誅也,瓘女與國臣書曰:「先公名謚未顯,無異凡人,每怪一國蔑然無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悲憤感慨,故以示意。」於是繇等執黃幡,撾登聞鼓,上言曰:「初,矯詔者至,公承詔當免,即便奉送章綬,雖有兵仗,不施一刃,重敕出第,單車從命。如矯詔之文唯免公官,右軍以下即承詐偽,違其本文,輒戮宰輔,不復表上,橫收公子孫輒皆行刑,賊害大臣父子九人。伏見詔書『為楚王所誑誤,非本同謀者皆弛遣』。如書之旨,謂裡舍人被驅逼繼白杖者耳。律,受教殺人,不得免死。況乎手害功臣,賊殺忠良,雖雲非謀,理所不赦。今元惡雖誅,殺賊猶存。臣懼有司未詳事實,或有縱漏,不加精盡,使公父子仇賊不滅,冤魂永恨,訴於穹蒼,酷痛之臣,悲於明世。臣等身被創痍,殯斂始訖。謹條瓘前在司空時,帳下給使榮晦無情被黜,知瓘家人數、小孫名字。晦後轉給右軍,其夜晦在門外揚聲大呼,宣詔免公還第。及門開,晦前到中門,復讀所繼偽詔,手取公章綬貂蟬,催公出第。晦按次錄瓘家口及其子孫,皆兵仗將送,著東亭道北圍守,一時之間,便皆斬斫。害公子孫,實由於晦。及將人劫盜府庫,皆晦所為。考晦一人,眾奸皆出。乞驗盡情偽,加以族誅。」詔從之。   朝廷以瓘舉門無辜受禍,乃追瓘伐蜀勳,封蘭陵郡公、增邑三千戶,謚曰成,贈假黃鉞。   恆字巨山,少辟司空齊王府,轉太子舍人、尚書郎、秘書丞、太子庶子、黃門郎。   恆善草隸書,為《四體書勢》曰:   昔在黃帝,創製造物。有沮誦、倉頡者,始作書契,以代結繩,蓋睹鳥跡以興思也。因而遂滋,則謂之字,有六義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聲,江、河是也。四曰會意,武、信是也。五曰轉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長是也。夫指事者,在上為上,在下為下。象形者,日滿月虧,效其形也。形聲者,以類為形,配以聲也。會意者,止戈為武,人言為信也。轉注者,以老壽考也。假借者,數言同字,其聲雖異,文意一也。自黃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書,焚燒先典,而古文絕矣。漢武時,魯恭王壞孔子宅,得《尚書》、《春秋》、《論語》、《孝經》。時人以不復知有古文,謂之科斗書。漢世秘藏,希得見之。魏初傳古文者,出於邯鄲淳。恆祖敬侯寫淳《尚書》,後以示淳,而淳不別。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經,轉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縣人盜發魏襄王塚,得策書十餘萬言。案敬侯所書,猶有彷彿。古書亦有數種,其一卷論楚事者最為工妙。恆竊悅之,故竭愚思,以贊其美,愧不足廁前賢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古無別名,謂之字勢雲。   「黃帝之史,沮誦、倉頡,眺彼鳥跡,始作書契。紀綱萬事,垂法立制,帝典用宣,質文著世。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滅。魏文好古,世傳丘墳,歷代莫發,真偽靡分。大晉開元,弘道敷訓,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聲會意,類物有方:日處君而盈其度,月執臣而虧其旁;雲委蛇而上布,星離離以舒光;禾卉苯{J尊}以垂穎,山嶽峨嵯而連岡;蟲跂跂其若動,鳥似飛而未揚。觀其錯筆綴墨,用心精專。勢和體均,發止無間。或守正循檢,矩折規旋。或方員靡則,因事制權。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矯然特出,若龍騰於川。森爾下頹,若雨墜於天。或引筆奮力,若鴻雁高飛,邈邈翩翩。或縱肆阿那,若流蘇懸羽,靡靡綿綿。是故遠而望之,若翔風厲水,清波漪漣。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黃唐之遺跡,為六藝之范先。籀篆蓋其子孫,隸草乃其曾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辭之可宣。」   昔周宣王時,史籀始著《大篆》十五篇,或與古同,或與古異,世謂之籀書者也。及平王東遷,諸侯力政,家殊國異,而文字乖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益之,罷不合秦文者,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或曰,下土人程邈為衙獄吏,得罪始皇,幽系雲陽十年,從獄中作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損減,方者使員,員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以為御史,使定書。或曰,邈所定乃隸字也。自秦壞古文,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王莽時,使司空甄豐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復有六書。一曰古文,孔氏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也。三曰篆書,秦篆書也。四曰佐書,即隸書也。五曰繆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鳥書,所以書幡信也。及許慎撰《說文》,用篆書為正,以為體例,最可得而論也。秦時李斯號為二篆,諸山及銅人銘皆斯書也。漢建初中,扶風曹喜少異於斯,而亦稱善。邯鄲淳師焉,略究其妙,韋誕師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誕為武都太守,以能書,留補侍中,魏氏寶器銘題皆誕書也。漢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為古今雜形,然精密閒理不如淳也。   邕作《篆勢》曰:「鳥遺跡,皇頡循。聖作則,制斯文。體有六,篆為真。形要妙,巧入神,或龜文樾虷C,櫛比龍鱗;紓體放尾,長短復身;頹若黍稷之垂穎,蘊若蟲蛇之焚縕;揚波振撇,鷹歭鳥震;延頸脅翼,勢似陵雲。或輕筆內投,微本濃末,若絕若連;似水露綠絲,凝垂下端;從者如懸,衡者如編;杳杪邪趣,不方不員;若行若飛,跂歉胗胗。遠而望之,像鴻鵠群游,駱驛遷延;迫而視之,端際不可得見。指摠不可勝原。研桑不能數其詰屈,離婁不能睹其郤間,般倕揖讓而辭巧,籀誦拱手而韜翰。處篇籍之首目,粲斌斌其可觀。摛華艷於紈素,為學藝之范先。喜文德之弘懿,慍作者之莫刊。思字體之俯仰,舉大略而論旃。」   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難成,即令隸人佐書,曰隸字。漢因行之,獨符、印璽、幡信、題署用篆。隸書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靈帝好書,時多能者,而師宜官為最,大則一字徑丈,小則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時不持錢詣酒家飲,因書其壁,顧觀者以酬酒,討錢足而滅之。每書輒削而焚其柎。。梁鵠乃益為版而飲之酒,候其醉而竊其柎。鵠卒以書至選部尚書。宜官後為袁術將,今鉅鹿宋子有《耿球碑》,是術所立,其書甚工,雲是宜官也。梁鵠奔劉表,魏武帝破荊州,募求鵠。鵠之為選部也,魏武欲為洛陽令,而以為北部尉,故懼而自縛詣門,署軍假司馬;在秘書以勤書自效,是以今者多有鵠手跡。魏武帝懸著帳中,及以釘壁玩之,以為勝宜官。今宮殿題署多是鵠篆。鵠宜為大字,邯鄲淳宜為小字。鵠謂淳得次仲法,然鵠之用筆盡其勢矣。鵠弟子毛弘教於秘書,今八分皆弘法也。漢末有左子邑,小與淳鵠不同,然亦有名。   魏初有鍾胡二家為行書法,俱學之於劉德升,而鍾氏小異,然亦各有巧,今大行於世雲。作《隸勢》曰:「鳥跡之變,乃惟佐隸。蠲彼繁文,崇此簡易。厥用既弘,體像有度。煥若星陳,郁若雲布。其大徑尋,細不容發。隨事從宜,靡有常制。或穹隆恢廓,或櫛比針列,或砥平繩直,或蜿蜒膠戾,或長邪角趣,或規旋矩折。修短相副,異體同勢。奮筆輕舉,離而不絕。纖波濃點,錯落其間,若鍾虡設張,庭燎盡煙,嶄巖媞I嵯,高下屬連。似崇台重宇,增雲冠山。遠而望之,若飛龍在天;近而察之,心亂目眩。奇姿譎詭,不可勝原。研桑所不能計,宰賜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豈體大之難睹,將秘奧之不傳?聊俯仰而詳觀,舉大較而論旃。」   漢興而有草書,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時,齊相杜度號善作篇。後有崔瑗、崔寔,亦皆稱工,杜氏殺字甚安,而書體微瘦。崔氏甚得筆勢,而結字小疏。弘農張伯英者,因而轉精甚巧。凡家之衣帛,必書而後練之。臨池學書,池水盡黑。下筆必為楷則,號匆匆不暇草書,寸紙不見遺,至今世尤寶其書,韋仲將謂之草聖。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穎、梁孔達,田彥和及韋仲將之徒,皆伯英弟子,有名於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羅叔景、趙元嗣者,與伯英並時,見稱於西州,而矜巧自與,眾頗惑之。故英自稱「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羅趙有餘。」河間張超亦有名,然雖與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   崔瑗作《草書勢》曰:「書契之興,始自頡皇。寫彼鳥跡,以定文章,爰暨末葉,典籍彌繁。時之多僻,政之多權。官事荒蕪,剿其墨翰。惟作佐隸,舊字是刪。草書之法,蓋又簡略。應時諭指,用於卒迫。兼功並用,愛日省力。純儉之變,豈必古式。觀其法象,俯仰有儀。方不中矩,員不副規;抑左揚右,望之若崎。竦企鳥歭,志大飛移。狡獸暴駭,將奔未馳。或點,狀似連珠,絕而不離;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邃惴阨腄A若據槁臨危;旁點邪附,似蜩螗挶枝。絕筆收勢,余綖糾結,若杜伯揵毒緣媕腹A螣蛇赴穴,頭沒尾垂。是故遠而望之,\崔焉若沮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畫不可移。機微要妙,臨時從宜。略舉大較,彷彿若斯。」   及瓘為楚王瑋所構,恆聞變,以何劭,嫂之父也,從牆孔中詣之,以問消息。劭知而不告。恆還經廚下,收人正食,因而遇害。後贈長水校尉,謚蘭陵貞世子。二子:璪、玠。   璪字仲寶,襲瓘爵。後東海王越以蘭陵益其國,改封江夏郡公,邑八千五百戶。懷帝即位,為散騎侍郎。永嘉五年,沒於劉聰。元帝以瓘玄孫崇嗣。   玠字叔寶,年五歲,風神秀異。祖父瓘曰:「此兒有異於眾,顧吾年老,不見其成長耳!」總角乘羊車入市,見者皆以為玉人,觀之者傾都。驃騎將軍王濟,玠之舅也,俊爽有風姿,每見玠,輒歎曰:「珠玉在側,覺我形穢。」又嘗語人曰:「與玠同游,冏若明珠之在側,朗然照人。」及長,好言玄理。其後多病體羸,母恆禁其語。遇有勝日,親友時請一言,無不咨嗟,以為入微。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聞玠言,輒歎息絕倒。故時人為之語曰:「衛玠談道,平子絕倒。」澄及王玄、王濟並有盛名,皆出玠下,世云「王家三子,不如衛家一兒。」玠妻父樂廣,有海內重名,議者以為「婦公冰清,女婿玉潤。」   辟命屢至,皆不就。久之,為太傅西閣祭酒,拜太子洗馬。璪為散騎侍郎,內侍懷帝。玠以天下大亂,欲移家南行。母曰:「我不能捨仲寶去也。」玠啟諭深至,為門戶大計,母涕泣從之。臨別,玠謂兄曰:「在三之義,人之所重。今可謂致身之日,兄其勉之。」乃扶輿母轉至江夏。   玠妻先亡。征南將軍山簡見之,甚相欽重。簡曰:「昔戴叔鸞嫁女,唯賢是與,不問貴賤,況衛氏權貴門戶令望之人乎!」於是以女妻焉。遂進豫章,是時大將軍王敦鎮豫章,長史謝鯤先雅重玠,相見欣然,言論彌日。敦謂鯤曰:「昔王輔嗣吐金聲於中朝,此子復玉振於江表,微言之緒,絕而復續。不意永嘉之末,復聞正始之音,何平叔若在,當復絕倒。」玠嘗以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故終身不見喜慍之容。   以王敦豪爽不群,而好居物上,恐非國之忠臣,求向建鄴。京師人士聞其姿容,觀者如堵。玠勞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時年二十七,時人謂玠被看殺。葬於南昌。謝鯤哭之慟,人問曰:「子有何恤而致斯哀?」答曰:「棟樑折矣,不覺哀耳。」鹹和中,改塋於江寧。丞相王導教曰:「衛洗馬明當改葬。此君風流名士,海內所瞻,可修薄祭,以敦舊好。」後劉惔、謝尚共論中朝人士,或問:「杜乂可方衛洗馬不?」尚曰:「安得相比,其間可容數人。」惔又云:「杜乂膚清,叔寶神清。」其為有識者所重若此。於時中興名士,唯王承及玠為當時第一雲。   恆族弟展字道舒,歷尚書郎、南陽太守。永嘉中,為江州刺史,累遷晉王大理。詔有考子證父,或鞭父母問子所在,展以為恐傷正教,並奏除之。中興建,為廷尉,上疏宜復肉刑,語在《刑法志》。卒,贈光祿大夫。   張華,字茂先,范陽方城人也。父平,魏漁陽郡守。華少孤貧,自牧羊,同郡盧欽見而器之。鄉人劉放亦奇其才,以女妻焉。華學業優博,辭藻溫麗,朗贍多通,圖緯方伎之書莫不詳覽。少自修謹,造次必以禮度。勇於赴義,篤於周急。器識弘曠,時人罕能測之。初未知名,著《鷦鷯賦》以自寄。其詞曰:   何造化之多端,播群形於萬類。惟鷦鷯之微禽,亦攝生而受氣,育翩翾之陋體,無玄黃以自貴;毛無施於器用,肉不登乎俎味。鷹鸇過猶戢翼,尚何懼於{□童}罻!翳薈蒙籠,是焉游集。飛不飄揚,翔不翕集。其居易容, 其求易給;巢林不過一枝,每食不過數粒。棲無所滯。游無所盤;匪陋荊棘,匪榮茞蘭。動翼而逸,投足而安。委命順理,與物無患。伊茲禽之無知,而處身之似智。不懷寶以賈害,不飾表以招累。靜守性而不矜,動因循而簡易。任自然以為資,無誘慕於世偽。雕鶡介其觜距,鵠鷺軼於雲際,鶤雞竄於幽險,孔翠生乎遐裔,彼晨鳧與歸雁,又矯翼而增逝,鹹美羽而豐肌,故無罪而皆斃;徒銜蘆以避繳,終為戮於此世。蒼鷹鷙而受紲,鸚鵡慧而入籠,屈猛志以服養,塊幽縶於九重;變音聲以順旨,思摧翮而為庸。戀鍾岱之林野,慕隴坻之高松。雖蒙幸于于日,未若疇昔之從容。海鳥爰居,避風而至;條支巨爵,逾嶺自致;提挈萬里,飄颻逼畏。夫惟體大妨物,而形瑰足偉也。陰陽陶烝,萬品一區。鉅細舛錯,種繁類殊。鷦冥巢於蚊睫,大鵬彌乎天隅,將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餘。普天壤而遐觀,吾又安知大小之所如。   陳留阮籍見之,歎曰:「王佐之才也!」由是聲名始著。郡守鮮於嗣薦華為太常博士。盧欽言之於文帝,轉河南尹丞,未拜,除佐著作郎。頃之,遷長史,兼中書郎。朝議表奏,多見施用,遂即真。晉受禪,拜黃門侍郎,封關內侯。   華強記默識,四海之內,若指諸掌。武帝嘗問漢宮室制度及建章千門萬戶,華應對如流,聽者忘倦,畫地成圖,左右屬目。帝甚異之,時人比之子產。數歲,拜中書令,後加散騎常侍。遭母憂,哀毀過禮,中詔勉勵,逼令攝事。   初,帝潛與羊祜謀伐吳,而群臣多以為不可,唯華贊成其計。其後,祜疾篤,帝遣華詣祜,問以伐吳之計,語在《祜傳》。及將大舉,以華為度支尚書,乃量計運漕,決定廟算。眾軍既進,而未有克獲,賈充等奏誅華以謝天下。帝曰:「此是吾意,華但與吾同耳。」時大臣皆以為未可輕進,華獨堅執,以為必克。及吳滅,詔曰:「尚書、關內侯張華,前與故太傅羊祜共創大計,遂典掌軍事,部分諸方,算定權略,運籌決勝,有謀謨之勳。其進封為廣武縣侯,增邑萬戶,封子一人為亭侯,千五百戶,賜絹萬匹。」   華名重一世,眾所推服,晉史及儀禮憲章並屬於華,多所損益。當時詔誥皆所草定,聲譽益盛,有台輔之望焉。而荀勖自以大族,恃帝恩深,憎疾之,每伺間隙,欲出華外鎮。會帝問華:「誰可托寄後事者?」對曰:「明德至親,莫如齊王攸。」既非上意所在,微為忤旨,間言遂行。乃出華為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領護烏桓校尉、安北將軍。撫納新舊,戎夏懷之。東夷馬韓、新彌諸國依山帶海,去州四千餘里,歷世未附者二十餘國,並遣使朝獻。於是遠夷賓服,四境無虞,頻歲豐稔,士馬強盛。   朝議欲征華入相,又欲進號儀同。初,華毀征士馮恢於帝,紞即恢之弟也,深有寵於帝。紞嘗侍帝,從容論魏晉事,因曰;「臣竊謂鍾會之釁,頗由太祖。」帝變色曰:「卿何言邪!」紞免冠謝曰;「臣愚冗瞽言,罪應萬死。然臣微意,猶有可申。」帝曰:「何以言之」紞曰:「臣以為善御者必識六轡盈縮之勢,善政者必審官方控帶之宜,故仲由以兼人被抑,冉求以退弱被進,漢高八王以寵過夷滅,光武諸將由抑損克終。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異,蓋抑揚與奪使之然耳。鍾會才見有限,而太祖誇獎太過,嘉其謀猷,盛其名器,居以重勢,委以大兵,故使會自謂算無遺策,功在不賞,輈張跋扈,遂構凶逆耳。向令太祖錄其小能,節以大禮,抑之以權勢,納之以軌則,則亂心無由而生,亂事無由而成矣。」帝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既已然微臣之言,宜思堅冰之漸,無使如會之徒復致覆喪。」帝曰:「當今豈有如會者乎?」紞曰:「東方朔有言『談何容易』,《易》曰:『臣不密則失身』。」帝乃屏左右曰:「卿極言之。」紞曰:「陛下謀謨之臣,著大功於天下,海內莫不聞知,據方鎮總戎馬之任者,皆在陛下聖慮矣。」帝默然。頃之,征華為太常。以太廟屋棟折,免官。遂終帝之世,以列侯朝見。   惠帝即位,以華為太子少傅,與王戎、裴楷、和嶠俱以德望為楊駿所忌,皆不與朝政。及駿誅後,將廢皇太后,會群臣於朝堂,議者皆承望風旨,以為《春秋》絕文姜,今太后自絕於宗廟,亦宜廢黜。」惟華議以為「夫婦之道,父不能得之於子,子不能得之於父,皇太后非得罪於先帝者也。今黨其所親,為不母於聖世,宜依漢廢趙太后為孝成後故事,貶太后之號,還稱武皇后,居異宮,以全貴終之恩」。不從,遂廢太后為庶人。   楚王瑋受密詔殺太宰汝南王亮、太保衛瓘等,內外兵擾,朝廷大恐,計無所出。華白帝以「瑋矯詔擅害二公,將士倉卒,謂是國家意,故從之耳。今可遣騶虞幡使外軍解嚴,理必風靡。」上從之,瑋兵果敗。及瑋誅,華以首謀有功,拜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中書監,金章紫綬。固辭開府。   賈謐與後共謀,以華庶族,儒雅有籌略,進無逼上之嫌,退為眾望所依,欲倚以朝綱,訪以政事。疑而未決,以問裴頠,頠素重華,深贊其事。華遂盡忠匡輔,彌縫補闕,雖當暗主虐後之朝,而海內晏然,華之功也。華懼後族之盛,作《女史箴》以為諷。賈後雖凶妒,而知敬重華。久之,論前後忠勳,進封壯武郡公。華十餘讓,中詔敦譬,乃受。數年,代下邳王晃為司空,領著作。   及賈後謀廢太子,左衛率劉卞甚為太子所信遇,每會宴,卞必預焉。屢見賈謐驕傲,太子恨之,形於言色,謐亦不能平。卞以賈後謀問華,華曰:「不聞。」卞曰:「卞以寒悴,自須昌小吏受公成拔,以至今日。士感知己,是以盡言,而公更有疑於卞邪!」華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東宮俊乂如林,四率精兵萬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錄尚書事,廢賈後於金墉城,兩黃門力耳。」華曰:「今天子當陽,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與行此,是無其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雖能有成,猶不免罪,況權戚滿朝,威柄不一,而可以安乎!」及帝會群臣於式乾殿,出太子手書,遍示群臣,莫敢有言者。惟華諫曰;「此國之大禍。自漢武以來,每廢黜正嫡,恆至喪亂。且國家有天下日淺,願陛下詳之。」尚書左僕射裴頠以為宜先檢校傳書者,又請比校太子手書,不然,恐有詐妄。賈後乃內出太子素啟事十餘紙,眾人比視,亦無敢言非者,議至日西不決,後知華等意堅,因表乞免為庶人,帝乃可其奏。   初,趙王倫為鎮西將軍,撓亂關中,氐羌反叛,乃以梁王肜代之。或說華曰:「趙王貪昧,信用孫秀,所在為亂,而秀變詐,奸人之雄。今可遣梁王斬秀,刈趙之半,以謝關右,不亦可乎!」華從之,肜許諾。秀友人辛冉從西來,言於肜曰:「氐羌自反,非秀之為。」故得免死。倫既還,諂事賈後,因求錄尚書事,後又求尚書令。華與裴頠皆固執不可,由是致怨,倫、秀疾華如仇。武庫火,華懼因此變作,列兵固守,然後救之,故累代之寶及漢高斬蛇劍、王莽頭、孔子屐等盡焚焉。時華見劍穿屋而飛,莫知所向。   初,華所封壯武郡有桑化為柏,識者以為不詳。又華第捨及監省數有妖怪。少子韙以中台星坼,勸華遜位。華不從,曰;「天道玄遠,惟修德以應之耳。不如靜以待之,以俟天命。」及倫、秀將廢賈後,秀使司馬雅夜告華曰:「今社稷將危,趙王欲與公共匡朝廷,為霸者之事。」華知秀等必成篡奪,乃距之。雅怒曰:「刃將加頸,而吐言如此!」不顧而出。華方晝臥,忽夢見屋壞,覺而惡之。是夜難作,詐稱詔召華,遂與裴頠俱被收。華將死,謂張林曰:「卿欲害忠臣耶?」林稱詔詰曰:「卿為宰相,任天下事,太子之廢,不能死節,何也」華曰:「式乾之議,臣諫事具存,非不諫也。」林曰:「諫若不從,何不去位?」華不能答。須臾,使者至曰:「詔斬公。」華曰:「臣先帝老臣,中心如丹。臣不愛死,懼王室之難,禍不可測也。」遂害之於前殿馬道南,夷三族,朝野莫不悲痛之。時年六十九。   華性好人物,誘進不倦,至於窮賤候門之士有一介之善者,便咨嗟稱詠,為之延譽。雅愛書籍,身死之日,家無餘財,惟有文史溢於機篋。嘗徙居,載書三十乘。秘書監摯虞撰定官書,皆資華之本以取正焉。天下奇秘,世所希有者,悉在華所。由是博物洽聞,世無與比。   惠帝中,人有得鳥毛三丈,以示華。華見,慘然曰:「此謂海鳧毛也,出則天下亂矣。」陸機嘗餉華鮓,於時賓客滿座,華發器,便曰:「此龍肉也。」眾未之信,華曰:「試以苦酒濯之,必有異。」既而五色光起。機還問鮓主,果云:「園中茅積下得一白魚,質狀殊常,以作鮓,過美,故以相獻。」武庫封閉甚密,其中忽有雉雊。華曰:「此必蛇化為雉也。」開視,雉側果有蛇蛻焉。吳郡臨平岸崩,出一石鼓,槌之無聲。帝以問華,華曰:「可取蜀中桐材,刻為魚形,扣之則鳴矣。」於是如其言,果聲聞數里。   初,吳之未滅也,鬥牛之間常有紫氣,道術者皆以吳方強盛,未可圖也,惟華以為不然。及吳平之後,紫氣愈明。華聞豫章人雷煥妙達緯象,乃要煥宿,屏人曰:「可共尋天文,知將來吉凶。」因登樓仰觀,煥曰:「僕察之久矣,惟鬥牛之間頗有異氣。」華曰:「是何祥也?」煥曰:「寶劍之精,上徹於天耳。」華曰:「君言得之。吾少時有相者言,吾年出六十,位登三事,當得寶劍佩之。斯言豈效與!」因問曰:「在何郡?」煥曰:「在豫章豐城。」華曰:「欲屈君為宰,密共尋之,可乎?」煥許之。華大喜,即補煥為豐城令。煥到縣,掘獄屋基,入地四丈餘,得一石函,光氣非常,中有雙劍,並刻題,一曰龍泉,一曰太阿。其夕,鬥牛間氣不復見焉。煥以南昌西山北巖下土以拭劍,光芒艷發。大盆盛水,置劍其上,視之者精芒炫目。遣使送一劍並土與華,留一自佩。或謂煥曰:「得兩送一,張公豈可欺乎?」煥曰:「本朝將亂,張公當受其禍。此劍當系徐君墓樹耳。靈異之物,終當化去,不永為人服也。」華得劍,寶愛之,常置坐側。華以南昌土不如華陰赤土,報煥書曰:「詳觀劍文,乃干將也,莫邪何復不至?雖然,天生神物,終當合耳。」因以華陰土一斤致煥。煥更以拭劍,倍益精明。華誅,失劍所在。煥卒,子華為州從事,持劍行經延平津,劍忽於腰間躍出墮水,使人沒水取之,不見劍,但見兩龍各長數丈,蟠縈有文章,沒者懼而反。須臾光彩照水,波浪驚沸,於是失劍。華歎曰:「先君化去之言,張公終合之論,此其驗乎!」華之博物多此類,不可詳載焉。   後倫、秀伏誅,齊王冏輔政,摯虞致箋於冏曰:「間於張華沒後入中書省,得華先帝時答詔本草。先帝問華可以輔政持重付以後事者,華答:「明德至親,莫如先王,宜留以為社稷之鎮。」其忠良之謀,款誠之言,信於幽冥,沒而後彰,與苟且隨時者不可同世而論也。議者有責華以愍懷太子之事不抗節廷爭。當此之時,諫者必得違命之死。先聖之教,死而無益者,不以責人。故晏嬰,齊之正卿,不死崔杼之難;季札,吳之宗臣,不爭逆順之理。理盡而無所施者,固聖教之所不責也。」冏於是奏曰:「臣聞興微繼絕,聖王之高政;貶惡嘉善,《春秋》之美義。是以武王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誠幽明之故有以相通也。孫秀逆亂,滅佐命之國,誅骨鯁之臣,以斫喪王室;肆其虐戾,功臣之後,多見泯滅。張華、裴頠各以見憚取誅於時,解系、解結同以羔羊並被其害,歐陽建等無罪而死,百姓憐之。今陛下更日月之光,布維新之命,然此等諸族未蒙恩理。昔欒郤降在皁隸,而《春秋》傳其違;幽王絕功臣之後,棄賢者子孫,而詩人以為刺。臣備忝在職,思納愚誠。若合聖意,可令群官通議。」議者各有所執,而多稱其冤。壯武國臣竺道又詣長沙王,求復華爵位,依違者久之。   太安二年,詔曰:「夫愛惡相攻,佞邪丑正,自古而有。故司空、壯武公華竭其忠貞,思翼朝政,謀謨之勳,每事賴之。前以華弼濟之功,宜同封建,而華固讓至於八九,深陳大制不可得爾,終有顛敗危辱之慮,辭義懇誠,足勸遠近。華之至心,誓於神明。華以伐吳之勳,受爵於先帝。後封既非國體,又不宜以小功逾前大賞,華之見害,俱以奸逆圖亂,濫被枉賊。其復華侍中、中書監、司空、公、廣武侯及所沒財物與印綬符策,遣使弔祭之。」   初,陸機兄弟志氣高爽,自以吳之名家,初入洛,不推中國人士,見華一面如舊,欽華德范,如師資之禮焉。華誅後,作誄,又為《詠德賦》以悼之。   華著《博物誌》十篇,及文章並行於世。二子:禕、韙。   禕字彥仲,好學,謙敬有父風,歷位散騎常侍。韙儒博,曉天文,散騎侍郎。同時遇害。禕子輿,字公安,襲華爵。避難過江,辟丞相掾、太子舍人。   劉卞,字叔龍,東平須昌人也。本兵家子,質直少言。少為縣小吏,功曹夜醉如廁,使卞執燭,不從,功曹銜之,以他事補亭子。有祖秀才者,於亭中與刺史箋,久不成,卞教之數言,卓犖有大致。秀才謂縣令曰:「卞,公府掾之精者,卿雲何以為亭子?」令即召為門下史,百事疏簡,不能周密。令問卞:「能學不?」答曰:「願之。」即使就學。無幾,卞兄為太子長兵,即死,兵例須代,功曹請以卞代兄役。令曰:「祖秀才有言。」遂不聽。卞後從令至洛,得入太學,試《經》為台四品吏。訪問令寫黃紙一鹿車,卞曰:「劉卞非為人寫黃紙者也。」訪問知怒,言於中正,退為尚書令吏。或謂卞曰:「君才簡略,堪大不堪小,不如作守舍人。」卞從其言。   後為吏部令史,遷齊王攸司空主簿,轉太常丞、司徒左西曹掾、尚書郎,所歷皆稱職。累遷散騎侍郎,除并州刺史,入為左衛率,知賈後廢太子之謀,甚憂之。以計干張華而不見用,益以不平。賈後親黨微服聽察外間,頗聞卞言,乃遷卞為輕車將軍、雍州刺史,卞知言洩,恐為賈後所誅,乃飲藥卒。初,卞之并州,昔同時為須昌小吏者十餘人祖餞之,其一人輕卞,卞遣扶出之,人以此少之。   史臣曰:夫忠為令德,學乃國華,譬眾星之有禮義,人倫之有冠冕也。衛瓘撫武帝之床,張華距趙倫之命,進諫則伯玉居多,臨危則茂先為美。遵乎險轍,理有可言:昏亂方凝,則事睽其趣;松筠無改,則死勝於生,固以赴蹈為期,而不辭乎傾覆者也。俱陷淫網,同嗟承劍,邦家殄瘁,不亦傷哉!   贊曰:賢人委質,道映陵寒。尸祿觀敗,吾生未安。衛以賈滅,張由趙殘。忠於亂世,自古為難。 ************列傳第七         宗室 安平獻王孚(子邕 邕弟義陽成王望 望子河間平王洪  洪子威洪弟隨穆王整 整弟竟陵王楙 望弟太原成王輔 輔弟翼 翼弟下邳獻王晃 晃   弟太原烈王瑰 瑰弟高陽元王珪 珪弟常山孝王衡 衡弟沛順王景 彭城穆王權曾孫紘 紘子俊 高密文獻王泰子孝王略 略兄新蔡武哀王騰 范陽康王綏子虓 濟南惠王遂曾孫勳 譙剛王遜子閔王承等 高陽王睦 任城景王陵 弟順   安平獻王孚,字叔達,宣帝次弟也。初,孚長兄朗字伯達,宣帝字仲達,孚弟馗字季達,恂字顯達,進字惠達,通字雅達,敏字幼達,俱知名,故時號為「八達」焉。孚溫厚廉讓,博涉經史。漢末喪亂,與兄弟處危亡之中,簞食瓢飲,而披閱不倦。性通恕,以貞白自立,未嘗有怨於人。陳留殷武有名於海內,嘗罹罪譴,孚往省之,遂與同處分食,談者稱焉。   魏陳思王植有俊才,清選官屬,以孚為文學掾。植負才陵物,孚每切諫,初不合意,後乃謝之。遷太子中庶子。魏武帝崩,太子號哭過甚,孚諫曰:「大行晏駕,天下恃殿下為命。當上為宗廟,下為萬國,奈何效匹夫之孝乎!」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時群臣初聞帝崩,相聚號哭,無復行列。孚厲聲於朝曰:「今大行晏駕,天下震動,當早拜嗣君,以鎮海內,而但哭邪!」孚與尚書和洽罷群臣,備禁衛,具喪事,奉太子以即位,是為文帝。   時當選侍中、常侍等官,太子左右舊人頗諷諭主者,便欲就用,不調餘人。孚曰:「雖有堯舜,必有稷契。今嗣君新立,當進用海內英賢,猶患不得,如何欲因際會自相薦舉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貴。」遂更他選。轉孚為中書郎、給事常侍,宿省內,除黃門侍郎,加騎都尉。   時孫權稱籓,請送任子,當遣前將軍於禁還,久而不至。天子以問孚,孚曰:「先王設九服之制,誠以要荒難以德懷,不以諸夏禮責也。陛下承緒,遠人率貢。權雖未送任子,於禁不至,猶宜以寬待之,畜養士馬,以觀其變。不可以嫌疑責讓,恐傷懷遠之義。自孫策至權,奕世相繼,惟強與弱,不在一禁,禁之未至,當有他故耳。」後禁至,果以疾遲留,而任子竟不至。大軍臨江,責其違言,吳遂絕不貢獻。後出為河內典農,賜爵關內侯,轉清河太守。初,魏文帝置度支尚書,專掌軍國支計,朝議以征討未息,動須節量。及明帝嗣位,欲用孚,問左右曰:「有兄風不?」答云:「似兄。」天子曰:「吾得司馬懿二人,復何憂哉!」轉為度支尚書。   孚以為擒敵制勝,宜有備預。每諸葛亮入寇關中,邊兵不能制敵,中軍奔赴,輒不及事機,宜預選步騎二萬,以為二部,為討賊之備。又以關中連遭賊寇,谷帛不足,遣冀州農丁五千屯於上邽,秋冬習戰陣,春夏修田桑。由是關中軍國有餘,待賊有備矣。後除尚書右僕射,進爵昌平亭侯,遷尚書令。及大將軍曹爽擅權,李勝、何晏、鄧颺等亂政,孚不視庶事,但正身遠害而已。及宣帝誅爽,孚與景帝屯司馬門,以功進爵長社縣侯,加侍中。   時吳將諸葛恪圍新城,以孚進督諸軍二十萬防禦之。孚次壽春,遣毌丘儉、文欽等進討。諸將欲速擊之,孚曰:「夫攻者,借人之力以為功,且當詐巧,不可力爭也。」故稽留月餘乃進軍,吳師望風而退。   魏明悼後崩,議書銘旌,或欲去姓而書魏,或欲兩書,孚以為:「經典正義,皆不應書。凡帝王皆因本國之名以為天下之號,而與往代相別耳,非為擇美名以自光也。天稱皇天,則帝稱皇帝,地稱后土,則後稱皇后。此乃所以同天地之大號,流無二之尊名,不待稱國號以自表,不俟稱氏族以自彰。是以《春秋》隱公三年《經》曰『三月庚戌天王崩』,尊而稱天,不曰周王者,所以殊乎列國之君也。『八月庚辰宋公和卒』,書國稱名,所以異乎天王也。襄公十五年《經》曰『劉夏逆王后於齊』,不雲逆周王后姜氏者,所以異乎列國之夫人也。至乎列國,則曰『夫人姜氏至自齊』,又曰『紀伯姬卒』,書國稱姓,此所以異乎天王后也。由此考之,尊稱皇帝,赫赫無二,何待魏乎?尊稱皇后,彰以謚號,何待於姓乎?議者欲書魏者,此以為天皇之尊,同於往古列國之君也。或欲書姓者,此以為天皇之後,同於往古之夫人也。乖經典之大義,異乎聖人之明制,非所以垂訓將來,為萬世不易之式者也。」遂從孚議。   遷司空。代王凌太尉。及蜀將姜維寇隴右,雍州刺史王經戰敗,遣孚西鎮關中,統諸軍事。征西將軍陳泰與安西將軍鄧艾進擊維,維退。孚還京師,轉太傅。   及高貴鄉公遭害,百官莫敢奔赴,孚枕屍於股,哭之慟,曰:「殺陛下者臣之罪。」奏推主者。會太后令以庶人禮葬,孚與群公上表,乞以王禮葬,從之。孚性至慎。宣帝執政,常自退損。後逢廢立之際,未嘗預謀。景文二帝以孚屬尊,不敢逼。後進封長樂公。   及武帝受禪,陳留王就金墉城,孚拜辭,執王手,流涕歔欷,不能自勝。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純臣也。」詔曰:「太傅勳德弘茂,朕所瞻仰,以光導弘訓,鎮靜宇內,願奉以不臣之禮。其封為安平王,邑四萬戶。進拜太宰、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有司奏,諸王未之國者,所置官屬,權未有備。帝以孚明德屬尊,當宣化樹教,為群後作則,遂備置官屬焉。又以孚內有親戚,外有交遊,惠下之費,而經用不豐,奉絹二千匹。及元會,詔孚輿車上殿,帝於阼階迎拜。既坐,帝親奉觴上壽,如家人禮。帝每拜,孚跪而止之。又給以雲母輦、青蓋車。   孚雖見尊寵,不以為榮,常有憂色。臨終,遺令曰:「有魏貞士河內溫縣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當以素棺單槨,斂以時服。」泰始八年薨,時年九十三。帝於太極東堂舉哀三日。詔曰:「王勳德超世,尊寵無二,期頤在位,朕之所倚。庶永百齡,諮仰訓導,奄忽殂隕,哀慕感切。其以東園溫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緋練百匹、絹布各五百匹、錢百萬,谷千斛以供喪事。諸所施行,皆依漢東平獻王蒼故事。」其家遵孚遣旨,所給器物,一不施用。帝再臨喪,親拜盡哀。及葬,又幸都亭,望柩而拜,哀動左右。給鑾輅輕車,介士武賁百人,吉凶導從二千餘人,前後鼓吹,配饗太廟。九子:邕、望、輔、翼、晃、瑰、珪、衡、景。   邕字子魁。初為世子,拜步兵校尉、侍中。先孚卒,追贈輔國將軍,謚曰貞。邕子崇為世孫,又早夭。泰始九年,立崇弟平陽亭侯隆為安平王。立四年,咸寧二年薨,謚曰穆,無子,國絕。   義陽成王望,字子初,出繼伯父朗,寬厚有父風。仕郡上計吏,舉孝廉,辟司徒掾,歷平陽太守、洛陽典農中郎將。從宣帝討王凌,以功封永安亭侯。遷護軍將軍,改封安樂鄉侯,加散騎常侍。時魏高貴鄉公好才愛士,望與裴秀、王沈、鍾會並見親待,數侍宴筵。公性急,秀等居內職,急有召便至。以望外官,特給追鋒車一乘,武賁五人。時景文相繼輔政,未嘗朝覲,權歸晉室。望雖見寵待,每不自安,由是求出,為征西將軍、持節、都督雍涼二州諸軍事。在任八年,威化明肅。先是蜀將姜維屢寇關中,及望至,廣設方略,維不得為寇,關中賴之。進封順陽侯。征拜衛將軍,領中領軍,典禁兵。尋加驃騎將軍、開府。頃之,代何曾為司徒。   武帝受禪,封義陽王,邑萬戶,給兵二千人。泰始三年,詔曰:「夫尚賢庸勳,尊宗茂親,所以體國經化,式是百辟也。且台司之重,存乎天官,故周建六職,政典為首。司徒、中領軍,以明德近屬,世濟其美;祖考創業,翼佐大命,出典方任,入贊朝政,文德既著,武功宣暢。逮朕嗣位,弼道惟明,宜登上司,兼統軍戎,內輔帝室,外隆威重,其進位太尉,中領軍如故。置太尉軍司一人,參軍事六人,騎司馬五人。又增置官騎十人,並前三十,假羽葆鼓吹。」   吳將施績寇江夏,邊境騷動。以望統中軍步騎二萬,出屯龍陂,為二方重鎮,假節,加大都督諸軍事。會荊州刺史胡烈距績,破之,望乃班師。俄而吳將丁奉寇芍陂,望又率諸軍以赴之,未至而奉退。拜大司馬。孫皓率眾向壽春,詔望統中軍二萬,騎三千,據淮北。皓退,軍罷。泰始七年薨,時年六十七,賻贈有加,望性儉吝而好聚斂,身亡之後,金帛盈溢,以此獲譏。四子:弈、洪、整、楙。   弈至黃門郎,先望卒。整亦早亡。以弈子奇襲爵。奇亦好畜聚,不知紀極,遣三部使到交廣商貨,為有司所奏,太康九年,詔貶為三縱亭侯。更以章武王威為望嗣。後威誅,復立奇為棘陽王以嗣望。   河間平王洪,字孔業,出繼叔父昌武亭侯遺。仕魏,歷位典農中郎將、原武太守,封襄賁男。武帝受禪,封河間王。立十二年,咸寧二年薨。二子:威、混。威嗣,徙封章武。其後威既繼義陽王望,更立混為洪嗣。混歷位散常侍,薨。   及洛陽陷,混諸子皆沒於胡。而小子滔初嗣新蔡王確,亦與其兄俱沒。後得南還,與新蔡太妃不協。太興二年上疏,以兄弟並沒在遼東,章武國絕,宜還所生。太妃訟之,事下太常。太常賀循議:「章武、新蔡俱承一國不絕之統,義不得替其本宗而先後傍親。按滔既已被命為人後矣,必須無復兄弟,本國永絕,然後得還所生。今兄弟在遠,不得言無,道裡雖阻,復非絕域。且鮮卑恭命,信使不絕。自宜詔下遼東,依劉群、盧諶等例,發遣令還,繼嗣本封。謂滔今未得便委離所後也。」元帝詔曰:「滔雖出養,自有所生母。新蔡太妃相待甚薄,滔執意如此。如其不聽,終當紛紜,更為不可。今便順其所執,還襲章武。」   滔歷位散騎常侍,薨,子休嗣。休與彭城王雄俱奔蘇峻。峻平,休已戰死。弟珍年八歲,以小弗坐。鹹和六年襲爵,位至大宗正。薨,無嗣,河間王欽以子范之繼,位至游擊將軍。薨,子秀嗣。義熙元年,為桂陽太守。秀妻桓振之妹,振作逆,秀不自安,謀反,伏誅,國除。   威字景曜,初嗣洪。咸寧三年,徙封章武。太康九年,嗣義陽王望。威凶暴無操行,諂附趙王倫。元康末,為散騎常侍,倫將篡,使威與黃門郎駱休逼帝奪璽綬,倫以威為中書令。倫敗,惠帝反正,曰:「阿皮捩吾指,奪吾璽綬,不可不殺。」阿皮,威小字也。於是誅威。   隨穆王整,兄弈卒,以整為世子。歷南中郎將,封清泉侯,先父望薨,追贈冠軍將軍。武帝以義陽國一縣追封為隨縣王。子邁嗣。太康九年,以義陽之平林益邁為隨郡王。   竟陵王楙,字孔偉,初封樂陵亭侯,起家參相國軍事。武帝受禪,封東平王,邑三千九十七戶。入為散騎常侍、尚書。   楙善諂諛,曲事楊駿。及駿誅,依法當死,東安公繇與楙善,故得不坐。尋遷大鴻臚,加侍中。繇欲擅朝政,與汝南王亮不平。帝托以繇討駿顧望,免繇、楙等官,遣楙就國。楙殖財貨,奢僭逾制。趙王倫篡位,召還。及義兵起,倫以楙為衛將軍、都督諸軍事。倫敗,楙免官。齊王冏輔政,繇復為僕射,舉楙為平東將軍、都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成都王穎輔政,進楙為衛將軍。   會惠帝北征,即以楙為車騎將軍,都督如故,使率眾赴鄴。蕩陰之役,東海王越奔於下邳,楙不納,越乃還國。帝既西幸,越總兵謀迎大駕,楙甚懼。長史王修說曰:「東海宗室重望,今將興義,公宜舉徐州以授之,此克讓之美也。」楙從之,乃自承製都督兗州刺史、車騎將軍,表於天子。時帝在長安,遣使者劉虔即拜焉。   楙慮兗州刺史苟晞不避己,乃給虔兵,使稱詔誅晞。晞時已避位,楙在州徵求不已,郡縣不堪命。范陽王虓遣晞還兗州,徙楙都督青州諸軍事。楙不受命,背山東諸侯,與豫州刺史劉喬相結。虓遣將田徽擊楙,破之,楙走還國。帝還洛陽,楙乃詣闕。   及懷帝踐阼,改封竟陵王,拜光祿大夫。越出牧豫州,留世子毗及其黨何倫訪察宮省。楙白帝討越,乃合眾襲倫,不克。帝委罪於楙,楙奔竄獲免。越薨,乃出。及洛陽傾覆,為亂兵所害。   太原成王輔,魏末為野王太守。武帝受禪,封渤海王,邑五千三百七十九戶,泰始二年之國。後為衛尉,出為東中郎將,轉南中郎將,咸寧三年,徙為太原王,監并州諸軍事。太康四年入朝,五年薨,追贈鎮北將軍。永平元年,更贈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子弘立,元康中為散騎常侍,後徙封中丘王。三年薨,子鑠立。   翼字子世,少歷顯位,官至武賁中郎將。武帝未受禪而卒,以兄邕之支子承為嗣,封南宮縣王。薨,子祐嗣立,承遂無後。   下邳獻王晃字子明,魏封武始亭侯,拜黃門侍郎,改封西安男,出為東莞太守。武帝受禪,封下邳王,邑五千一百七十六戶,泰始二年就國。   晃孝友貞廉,謙虛下士,甚得宗室之稱。後為長水校尉、南中郎將。九年,詔曰:「南中郎將、下邳王晃清亮中正,體行明潔,才周政理,有文武策識。其以晃為使持節,都督寧益二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益州刺史。」晃以疾不行,更拜尚書,遷右僕射。久之,出為鎮東將軍、都督青徐二州諸軍事。惠帝即位,入為車騎將軍,加散騎常侍。將誅楊駿,以晃領護軍,屯東掖門,尋守尚書令。遷司空,加侍中,令如故。,元康六年薨,追贈太傅。   二子:裒、綽。裒早卒,綽有篤疾,別封良城縣王,以太原王輔第三子韡為嗣。官至侍中、尚書,早薨,子韶立。   太原烈王瑰,字子泉,魏長樂亭侯,改封貴壽鄉侯。歷振威將軍,秘書監,封固始子。武帝受禪,封太原王,邑五千四百九十六戶,泰始二年就國。四年入朝,賜袞冕之服,遷東中郎將。十年薨,詔曰:「瑰乃心忠篤,智器雅亮。歷位文武,有幹事之績。出臨封土,夷夏懷附,鎮守許都,思謀可紀。不幸早薨,朕甚悼之。今安厝在近,其追贈前將軍。」子顒立,徙封河間王,別有傳。   高陽元王珪,字子璋,少有才望,魏高陽鄉侯。歷河南令,進封湞陽子,拜給事黃門侍郎。武帝受禪,封高陽王,邑五千五百七十戶。歷北中郎將、督鄴城守諸軍事。泰始六年入朝,以父孚年高,乞留供養。拜尚書,遷右僕射。十年薨,詔遣兼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   珪有美譽於世,而帝甚悼惜之。無子,詔以太原王輔子緝襲爵。緝立五年,咸寧四年薨,謚曰哀。無子,太康二年詔以太原王瑰世子顒子訟為緝後,封真定縣侯。   常山孝王衡,字子平,魏封德陽鄉侯。進封汝陽子,為駙馬都尉。武帝受禪,封常山王,邑三千七百九十戶。二年薨,無子,以安平世子邕第四子敦為嗣。   沛順王景,字子文,魏樂安亭侯。歷諫議大夫。武帝受禪,封沛王,邑三千四百戶。立十一年,咸寧元年薨,子韜立。   彭城穆王權,字子輿,宣帝弟魏魯相東武城侯馗之子也。初襲封,拜冗從僕射。武帝受禪,封彭城王,邑二千九百戶。出為北中郎將、都督鄴城守諸軍事。泰始中入朝,賜袞冕之服。咸寧元年薨,子元王植立。歷位後將軍,尋拜國子祭酒、太僕卿、侍中、尚書。出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代淮南王允鎮壽春,未發。或雲植助允攻趙王倫,遂以憂薨。贈車騎將軍,增封萬五千戶。子康王釋立,官至南中郎將、持節、平南將軍,分魯國蕃、薛二縣以益其國,心二萬三千戶。薨,子雄立,坐奔蘇峻伏誅,更以釋子紘嗣。   紘字偉德,初封堂邑縣公。建興末,元帝承製,以紘繼高密王據。及帝即位,拜散騎侍郎,遷翊軍校尉、前將軍。雄之誅也,紘入繼本宗。拜國子祭酒,加散騎常侍,尋遷大宗正、秘書監。有風疾,性理不恆。或欲上疏陳事,歷示公卿。又杜門讓還章印貂蟬,著《杜門賦》以顯其志。由是更拜光祿大夫,領大宗師,常侍如故。後疾甚,馳騁無度,或攻劫軍寺,或扞傷官屬,丑言悖詈,誹謗上下。又乘車突入端門,至太極殿前。於是御史中丞車灌奏劾,請免紘官,下其國嚴加防錄。成帝詔曰:「王以明德茂親,居宗師之重,宜敷道養德,靜一其操。而頃遊行煩數,冒履風塵。宜令官屬已下,各以職奉衛,不得令王復有此勞。內外職司,各慎其局。王可解常侍、光祿、宗師,先所給車牛可錄取,賜米布床帳以養疾。」鹹康八年薨,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二子:玄、俊。   玄嗣立。會庚戌制不得藏戶,玄匿五戶,桓溫表玄犯禁,收付廷尉。既而宥之,位至中書侍郎。薨,子弘之立,位至散騎常侍。薨,子邵之立。薨,子崇之立。薨,子緝之立。宋受禪,國除。   恭王俊字道度,出嗣高密王略,官至散騎常侍。薨,子敬王純之立,歷臨川內史、司農少府卿、太宰右長史。薨,子恢之立。義熙末,以給事中兼太尉,修謁洛陽園陵。宋受禪,國除。   高密文獻王泰,字子舒,彭城穆王權之弟,魏陽亭侯,補陽翟令,遷扶風太守。武帝受禪,封隴西王,邑三千二百戶,拜游擊將軍。出為兗州刺史,加鷹揚將軍。遷使持節、都督寧益二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益州刺史,稱疾不行。轉安北將軍,代兄權督鄴城守事。安西將軍、都督關中事。太康初,入為散騎常侍、前將軍,領鄴城門校尉,以疾去官。後代下邳王晃為尚書左僕射。出為鎮西將軍,領護西戎校尉、假節,代扶風王駿都督關中軍事,以疾還京師。永熙初,代石鑒為司空,尋領太子太保。及楊駿誅,泰領駿營,加侍中,給步兵二千五百人,騎五百匹。泰固辭,乃給千兵百騎。   楚王瑋之被收,泰嚴兵將救之,祭酒丁綏諫曰:「公為宰相,不可輕動。且夜中倉卒,宜遣人參審定問。」泰從之。瑋既誅,乃以泰錄尚書事,遷太尉,守尚書令,改封高密王,邑萬戶。元康九年薨,追贈太傅。   泰性廉靜,不近聲色。雖為宰輔,食大國之租,服飾餚膳如布衣寒士。任真簡率,每朝會,不識者不知其王公也。事視恭謹,居喪哀戚,謙虛下物,為宗室儀表。當時諸王,惟泰及下邳王晃以節制見稱。雖並不能振施,其餘莫得比焉。泰四子:越、騰、略、模。越自有傳。騰出後叔父,弟略立。   孝王略,字元簡,孝敬慈順,小心下士,少有父風。元康初,愍懷太子在東宮,選大臣子弟有名稱者以為賓友,略與華恆等並侍左右。歷散騎黃門侍郎、散騎騎常侍、秘書監,出為安南將軍、持節、都督沔南諸軍事,遷安北將軍、都督青州諸軍事。略逼青州刺史程牧,牧避之,略自領州。永興初,虳階O劉根起兵東萊,誑惑百姓,眾以萬數,攻略於臨淄,略不能距,走保聊城。懷帝即位,遷使持節、都督荊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京兆流人王逌與叟人郝洛聚眾數千,屯於冠軍。略遣參軍崔曠率將軍皮初、張洛等討逌,為逌所譎,戰敗。略更遣左司馬曹攄統曠等進逼逌。將大戰,曠在後密自退走,攄軍無繼,戰敗,死之。略乃赦曠罪,復遣部將韓松又督曠攻逌,逌降。尋進開府,加散騎常侍。永嘉三年薨,追贈侍中、太尉,子據立。薨,無子,以彭城康王子紘為嗣。其後紘歸本宗,立紘子俊以奉其祀。   新蔡武哀王騰,字元邁,少拜冗從僕射,封東嬴公,歷南陽、魏郡太守,所在稱職,征為宗正,遷太常,轉持節、寧北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惠帝討成都王穎,六軍敗績。騰與安北將軍王浚共殺穎所署幽州刺史和演,率眾討穎。穎遣北中郎將王斌距戰,浚率鮮卑騎擊斌,騰為後系,大破之。穎懼,挾帝歸洛陽,進騰位安將軍。永嘉初,遷車騎將軍,都督鄴城守諸軍事,鎮鄴。又以迎駕之勳,改封新蔡王。   初,騰發并州,次於真定。值大雪,平地數尺,營門前方數丈雪融不積,騰怪而掘之,得玉馬,高尺許,表獻之。其後公師籓與平陽人汲桑等為群盜,起於清河鄃縣,眾千餘人,寇頓丘,以葬成都王穎為辭,載穎主而行,與張泓故將李豐等將攻鄴。騰曰:「孤在并州七年,胡圍城不能克。汲桑小賊,何足憂也。」及豐等至,騰不能守,率輕騎而走,為豐所害。四子:虞、矯、紹、確。虞有勇力,騰之被害,虞逐豐,豐投水而死。是日,虞及矯、紹並鉅鹿太守崔曼、車騎長史羊恆、從事中郎蔡克等又為豐餘黨所害,及諸名家流移依鄴者,死亡並盡。初,鄴中雖府庫虛竭,而騰資用甚饒。性儉嗇,無所振惠,臨急,乃賜將士米可數升,帛各丈尺,是以人不為用,遂致於禍。及苟晞救鄴,桑還平陽。於時盛夏,屍爛壞不可復識,騰及三子骸骨不獲。庶子確立。   莊王確,字嗣安,歷東中郎將、都督豫州諸軍事,鎮許昌。永嘉末,為石勒所害。無子,初以章武王混子滔奉其祀,其後復以汝南威王祐子弼為確後。太興元年薨,無子,又以弼弟邈嗣確,位至侍中。薨,子晃立,拜散騎侍郎。桓溫廢武陵王,免晃為庶人,徙衡陽。孝武帝立晃弟崇繼邈後,為奴所害,子惠立。宋受禪,國除。   南陽王模,字元表,少好學,與元帝及范陽王虓俱有稱於宗室。初封平昌公。惠帝末,拜冗從僕射,累遷太子庶子、員外散騎常侍。成都王穎奔長安,東海王越以模為北中郎將,鎮鄴。永興初,成都王穎故帳下督公師籓、樓權、郝昌等攻鄴,模左右謀應之。廣平太守丁邵率眾救模,范陽王虓又遣兗州刺史苟晞援之,籓等散走。遷鎮東大將軍,鎮許昌。進爵南陽王。永嘉初,轉征西大將軍、開府、都督秦雍梁益諸軍事,代河間王顒鎮關中。模感丁邵之德,敕國人為邵生立碑。   時關中饑荒,百姓相煽情A加以疾癘,盜賊公行。模力不能制,乃鑄銅人鐘鼎為釜器以易谷,議者非之。東海王越表徵模為司空,遣中書監傅祗代之。模謀臣淳於定說模曰:「關中天府之國,霸王之地。今以不能綏撫而還,既於聲望有虧,又公兄弟唱起大事,而並在朝廷,若自強則有專權之罪,弱則受制於人,非公之利也。」模納其言,不就徵。表遣世子保為西中郎將、東羌校尉,鎮上邽,秦州刺史裴苞距之。模使帳下都尉陳安率眾攻苞,苞奔安定。太守賈疋以郡迎苞,模遣軍司謝班伐疋,疋退盧水。其年,進位太尉、大都督。   洛京傾覆,模使牙門趙染戍蒲阪,染求馮翊太守不得,怒,率眾降於劉聰。聰使其子粲及染攻長安,模使淳於定距之,為染所敗。士眾離叛,倉庫虛竭,軍祭酒韋輔曰:「事急矣,早降可以免。」模從之,遂降於染。染箕踞攘袂數模之罪,送詣粲。粲殺之,以模妃劉氏賜胡張本為妻。子保立。   保字景度,少有文義,好述作。初拜南陽國世子。模遇害,保在邽上。其後賈疋死,裴苞又為張軌所殺,保全有秦州之地,自號大司馬,承製置百官。隴右氐羌並從之,涼州刺史張寔遣使貢獻。及愍帝即位,以保為右丞相,加侍中、都督陝西諸軍事。尋進位相國。   模之敗也,都尉陳安歸於保,保命統精勇千餘人以討羌,寵遇甚厚。保將張春等疾之,譖安有異志,請除之,保不許。春等輒伏客以刺安,安被創,馳還隴城,遣使詣保,貢獻不絕。   愍帝之蒙塵也,保自稱晉王。時上邽大饑,士眾窘困,張春奉保之南安。陳安自號秦州刺史,稱籓於劉曜。春復奉保奔桑城,將投於張寔。寔使兵迎保,實御之也。是歲,保病薨,時年二十七。保體質豐偉,嘗自稱重八百斤。喜睡,痿疾,不能御婦人。無子,張春立宗室司馬瞻奉保後。陳安舉兵攻春,春走,瞻降於安,安送詣劉曜,曜殺之。安迎保喪,以天子禮葬於上邽,謚曰元。   范陽康王綏,字子都,彭城王權季弟也,初為諫議大夫。泰始元年受封,在位十五年。咸寧五年薨,子虓立焉。   虓字武會,少好學,馳譽,研考經記,清辯,能言論。以宗室選拜散騎常侍,累遷尚書。出為安南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持節,鎮許昌,進位征南將軍。   河間王顒表立成都王穎為太弟,為王浚所破,挾天子還洛陽。虓與東平王楙、鎮東將軍周馥等上言曰:「自愍懷被害,皇儲不建,委重前相,輒失臣節。是以前年太宰與臣,永惟社稷之貳,不可久空,所以共啟成都王穎,以為國副。受重之後,而弗克負荷。『小人勿用』,而以為腹心。骨肉宜敦,而猜佻薦至,險蟡眯y遠,而讒說殄行。此皆臣等不聰不明,失所宗賴。遂令陛下謬於降授,雖戮臣等,不足以謝天下。今大駕還宮,文武空曠,制度荒破,靡有孑遺,臣等雖劣,足匡王室。而道路之言,謂張方與臣等不同。既惜所在興異,又以太宰惇德允元,著於具瞻,每當義節,輒為社稷宗盟之先。張方受其指教,為國效節。昔年之舉,有死無貳。此即太宰之良將,陛下之忠臣。但以受性強毅,不達變通,遂守前志,已致紛紜。然退思惟,既是其不易之節,且慮事翻之後,為天下所罪,故不即西還耳。原其本事,實無深責。臣聞先代明主,未嘗不全護功臣,令福流子孫。自中間以來,陛下功臣初無全者,非獨人才皆劣,其於取禍,實由朝廷策之失宜,不相容恕。以一旦之咎,喪其積年之勳,既違《周禮》議功之典,且使天下之人莫敢復為陛下致節者。臣等此言,豈獨為一張方,實為社稷遠計,欲令功臣長守富貴。臣愚以為宜委太宰以關右之任,一方事重,及自州郡已下,選舉授任,一皆仰成。若朝之大事,廢興損益,每輒疇諮。此則二伯述職,周召分陝之義,陛下復行於今時。遣方還郡,令群後申志,時定王室。所加方官,請悉如舊。此則忠臣義士有勸,功臣必全矣。司徒戎,異姓之賢;司空越,公族之望,並忠國愛主,小心翼翼,宜干機事,委以朝政。安北將軍王浚佐命之胤,率身履道,忠亮清正,遠近所推。如今日之大舉,實有定社稷之勳,此是臣等所以歎息歸高也。浚宜特崇重之,以副群望,遂撫幽朔,長為北籓。臣等竭力扞城,籓屏皇家,陛下垂拱,而四海自正。則四祖之業,必隆於今,日月之暉,昧而復曜。乞垂三思,察臣所言。又可以臣表西示太宰。」   又表曰:「成都王失道,為奸邪所誤,論王之身,不宜深責。且先帝遺體,陛下群弟,自元康以來,罪戮相等,實海內所為匈匈,而臣等所以痛心。今廢成都,更封一邑,宜其必許。若廢黜尋有禍害,既傷陛下矜慈之恩,又令遠近恆謂公族無復骨肉之情,此實臣等內省悲慚,無顏於四海也。乞陛下察臣忠款。」於是虓先率眾自許屯於滎陽。   會惠帝西遷,虓與從兄平昌公模、長史馮嵩等刑白馬碟h血而盟,推東海王越為盟主,虓都督河北諸軍事、驃騎將軍、持節,領豫州刺史。劉喬不受越等節度,乘虛破許。虓自拔渡河,王浚表虓領翼州刺史,資以兵馬。虓入翼州發兵,又南濟河,破喬等。河間王顒聞喬敗,斬張方,傳首於越。越與虓西迎帝,而顒出奔。於是奉天子還都,拜虓為司徒。永興三年暴疾薨,時年三十七。無子,養模子黎為嗣,黎隨模就國,於長安遇害。   濟南惠王遂,字子伯,宣帝弟魏鴻臚丞恂之子也。仕魏關內侯,進封平昌亭侯,歷典軍郎將。景元二年,轉封武城鄉侯、督鄴城守諸軍事、北中郎將。五等建,封祝阿伯,累遷冠軍將軍。武帝受禪,封濟南王。泰始二年薨。二子:耽、緝。耽嗣立,咸寧三年徙為中山王。是年薨,無子,緝繼。成都王穎以緝為建威將軍,與石熙等率眾距王浚,沒於陣,薨。無子,國除。   後遂之曾孫勳字偉長,年十餘歲,愍帝末,長安陷,劉曜將令狐泥養為子。及壯,便弓馬,能左右射,鹹和六年,自關右還,自列云「是大長秋恂之玄孫,冠軍將軍濟南惠王遂之曾孫,略陽太守瓘之子」,遂拜謁者僕射,以勇聞。   庾翼之鎮襄陽,以梁州刺史援桓宣卒,請勳代之。初屯西城,退守武當。時石季龍死,中國亂,雍州諸豪帥馳告勳。勳率眾出駱谷,壁於懸鉤,去長安二百里,遣部將劉煥攻長安,又拔賀城。於是關中皆殺季龍太守令長以應勳。勳兵少,未能自固,復還梁州。永和中,張琚據隴東,遣使召勳,勳復入長安。初,京兆人杜洪以豪族陵琚,琚以勇俠侮洪,洪知勳憚琚兵強,因說勳曰;「不殺張琚,關中非國家有也。」勳乃偽請琚,於坐殺之。琚弟走池陽,合眾攻勳,頻戰不利,請和,歸梁州。後桓溫伐關中,命勳出子午道,而為苻雄所敗,退屯於女媧堡。   俄遷征虜將軍,監關中軍事,領西戎校尉,賜爵通吉亭侯。為政暴酷,至於治中別駕及州之豪右,言語忤意,即於坐梟斬之,或引弓自射。西土患其凶虐。在州常懷據蜀,有僭偽之意。桓溫聞之,務相綏懷,以其子康為漢中太守。勳逆謀巳成,憚益州刺史周撫,未發。及撫卒,遂擁眾人劍閣。梁州別駕雍端、西戎司馬隗粹並切諫,勳皆誅之,自號梁益二州牧、成都王。桓溫遣硃序討勳,勳兵潰,為序所獲,及息隴子、長史梁憚、司馬金壹等送於溫,並斬之,傳首京師。   譙剛王遜,字子悌,宣帝弟魏中郎進之子也。仕魏關內侯,改封城陽亭侯,參鎮東軍事,拜輕車將軍、羽林左監。五等建,徙封涇陽男。武帝受禪,封譙王,邑四千四百戶。泰始二年薨。二子:隨、承。定王隨立。薨,子邃立,沒於石勒,元帝以承嗣遜。   閔王承字敬才,少篤厚有志行。拜奉車都尉、奉朝請,稍遷廣威將軍、安夷護軍,鎮安定。從惠帝還洛陽,拜游擊將軍。永嘉中,天下漸亂,間行依征南將軍山簡,會簡卒,進至武昌。元帝初鎮揚州,承歸建康,補軍諮祭酒。愍帝征為龍驤將軍,不行。元帝為晉王,承製更封承為譙王。太興初,拜屯騎校尉,加輔國將軍,領左軍將軍。   承居官儉約,家無別室。尋加散騎常侍,輔國、左軍如故。王敦有無君之心,表疏輕慢。帝夜召承,以敦表示之,曰:「王敦頃年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於此,將若之何?」承曰:「陛下不早裁之,難將作矣。」帝欲樹籓屏,會敦表以宣城內史沈充為湘州,帝謂承曰:「湘州南楚險固,在上流之要,控三州之會,是用武之國也。今以叔父居之,何如?」承曰:「臣幸托末屬,身當宿衛,未有驅馳之勞,頻受過厚之遇,夙夜自厲,思報天德。君之所命,惟力是視,敢有辭焉!然湘州蜀寇之餘,人物凋盡,若上憑天威,得之所蒞,比及三年,請從戎役。若未及此,雖復灰身,亦無益也。」於是詔曰:「夫王者體天理物,非群才不足濟其務。外建賢哲,以樹風聲,內睦親親,以廣籓屏。是以太公封齊,伯禽居魯,此先王之令典,古今之通義也。我晉開基,列國相望,乃授琅邪武王,鎮統東夏;汝南文成,總一淮許;扶風、梁王,迭據關右;爰暨東嬴,作司并州。今公族雖寡,不逮曩時,豈得替舊章乎!散騎常侍、左將軍、譙王承貞素款亮,志存忠恪,便蕃左右,恭肅彌著。今以承監湘州諸軍事、南中郎將、湘州刺史。」   初,劉隗以王敦威權太盛,終不可制,勸帝出諸心腹,以鎮方隅。故先以承為湘州,續用隗及戴若思等,並為州牧。承行達武昌,釋戎備見王敦。敦與之宴,欲觀其意,謂承曰:「大王雅素佳士,恐非將帥才也。」承曰:「公未見知耳,鉛刀豈不能一割乎!」承以敦欲測其情,故發此言。敦果謂錢鳳曰:「彼不知懼而學壯語,此之不武,何能為也。」聽承之鎮。時湘土荒殘,公私困弊,承躬自儉約,乘葦茭車,而傾心綏撫,甚有能名。敦恐其為己患,詐稱北伐,悉召承境內船乘。承知其奸計,分半與之。   敦尋構難,遣參軍桓羆說承,以劉隗專寵,今便討擊,請承以為軍司,以軍期上道。承歎曰:「吾其死矣!地荒人鮮,勢孤援絕。赴君難,忠也;死王事,義也。惟忠與義,夫復何求!」便欲唱義,而眾心疑惑。承曰:「吾受國恩,義無有貳。」府長史虞悝慷慨有志節,謂承曰:「王敦居分陝之任,而一旦作逆,天地所不容,人神所痛疾。大王宗室籓屏,寧可從其偽邪!便宜電奮,存亡以之。」於是與悝及弟前丞相掾望、建昌太守長沙王循、衡陽太守淮陵劉翼等共盟誓,囚桓羆,馳檄湘州,指期至巴陵。零陵太守尹奉首同義謀,出軍營陽,於是一州之內,皆同義舉。乃使虞望討諸不服,斬湘東太守鄭澹。澹,敦姊夫也。   敦遣南蠻校尉魏乂、將軍李恆、田嵩等甲卒二萬以攻承。承且戰且守,待救於尹奉、虞望,而城池不固,人情震恐。或勸承南投陶侃,又雲可退據零桂。承曰:「吾舉義眾,志在死節,寧偷生苟免,為奔敗之將乎!事之不濟,其令百姓知吾心耳。」   初,安南將軍甘卓與承書,勸使固守,當以兵出沔口,斷敦歸路,則湘圍自解。承答書曰:「季思足下:勞於王事。天綱暫圮,中原丘墟。四海義士,方謀克復,中興江左,草創始爾,豈圖惡逆萌自寵臣。吾以暗短,托宗皇屬。仰豫密命,作鎮南夏,親奉中詔,成規在心。伯仁諸賢,扼腕歧路,至止尚淺,凡百茫然。豺狼易驚,遂肆丑毒,聞知駭踴,神氣衝越。子來之義,人思自百,不命而至,眾過數千。誠足以決一旦之機。攄山海之憤矣。然迫於倉卒,舟楫未備,魏乂、李恆,尋見圍逼,是故事與意違,志力未展。猥辱來使,深同大趣;嘉謀英算,發自深衷。執讀周復,欣無以量。足下若能卷甲電赴,猶或有濟,若其狐疑,求我枯魚之肆矣。兵聞拙速,未睹工遲。季思足下,勉之勉之!書不盡意,絕筆而已。」   卓軍次蔽怳f,聞王師敗績,停師不進,乂等攻戰日逼,敦又送所得台中人書疏,令乂射以示承。城內知朝廷不守,莫不悵惋。劉翼戰死,相持百餘日,城遂沒。乂檻送承荊州,刺史王暠承敦旨於道中害之,時年五十九。敦平,詔贈車騎將軍。子無忌立。   烈王無忌字公壽,承之難,以年小獲免。鹹和中,拜散騎侍郎,累遷屯騎校尉、中書、黃門侍郎。江州刺史褚裒當之鎮,無忌及丹陽尹桓景等餞於版橋。時王暠子丹陽丞耆之在坐,無忌志欲復仇,拔刀將手刃之,裒、景命左右救捍獲免。御史中丞車灌奏無忌欲專殺人,付廷尉科罪。成帝詔曰:「王敦作亂,閔王遇禍,尋事原情,今王何責。然公私憲制,亦巳有斷,王當以體國為大,豈可尋繹由來,以亂朝憲。主者其申明法令,自今已往,有犯必誅。」於是聽以贖論。   建元初遷散騎常侍,轉御史中丞,出為輔國將軍、長沙相,又領江夏相,尋轉南郡、河東二郡太守,將軍如故。隨桓溫伐蜀,以勳賜少子愔爵廣晉伯,進號前將軍,永和六年薨,贈衛將軍。二子:恬、愔。恬立。   敬王恬,字元愉,少拜散騎侍郎,累遷散騎常侍、黃門郎、御史中丞。值海西廢,簡文帝登阼,未解嚴,大司馬桓溫屯中堂,吹警角,恬奏劾溫大不敬,請科罪。溫視奏歎曰:「此兒乃敢彈我,真可畏也。」   恬忠正有干局,在朝憚之。遷右衛將軍、司雍秦梁四州大中正,拜尚書,轉侍中,領左衛將軍,補吳國內史,又領太子詹事。恬既宗室勳望,有才用,孝武帝時深杖之,以為都督兗、青、冀、幽並揚州之晉陵、徐州之南北郡軍事,領鎮北將軍、兗青二州刺史、假節。太元十五年薨,追贈車騎將軍。四子:尚之、恢之、允之、休之。尚之立。   忠王尚之,字伯道,初拜秘書郎,遷散騎侍郎。恬鎮京口,尚之為振威將軍、廣陵相,父憂去職。服闋,為驃騎諮議參軍。宗室之內,世有人物。王國寶之誅也,散騎常侍劉鎮之、彭城內史劉涓子,徐州別駕徐放並以同黨被收,將加大辟。尚之言於會稽王道子曰:「刑獄不可廣,宜釋鎮之等。」道子以尚之昆季並居列職,每事仗焉,乃從之。   兗州刺史王恭忌其盛也,與豫州刺史庾楷並稱兵,以討尚之為名,南連荊州刺史殷仲堪、南郡公桓玄等。道子命前將軍王珣、右將軍謝琰討恭,尚之距楷。允之與楷子鴻戰於當利,鴻敗走,斬楷將段方,楷單馬奔於桓玄。道子以尚之為建威將軍、豫州刺史、假節,一依楷故事,尋進號前將軍;允之為吳國內史;恢之驃騎司馬、丹楊尹;休之襄城太守。各擁兵馬,勢傾朝廷。後將軍元顯執政,亦倚以為援。   元顯寵幸張法順,每宴會,坐起無別。尚之入朝,正色謂元顯曰:「張法順驅走小人,有何才異,而暴被拔擢。當今聖世,不宜如此。」元顯默然。尚之又曰:「宗室雖多,匡諫者少,王者尚納芻蕘之言,況下官與使君骨肉不遠,蒙眷累世,何可坐視得失而不盡言。」因叱法順令下。舉坐失色,尚之言笑自若,元顯深銜之。後符下西府,令出勇力二千人。尚之不與,曰:「西籓濱接荒余,寇虜無常,兵止數千,不足戍衛,無復可分徹者。」元顯尤怒,會欲伐桓玄,故無他。   及元顯稱詔西伐,命尚之為前鋒,尚之子文仲為寧遠將軍、宣城內史。桓玄至姑熟,遣馮該等攻歷陽,斷洞浦,焚尚之舟艦。尚之率步卒九千陣於浦上,先遣武都太守楊秋屯橫江。秋奔於玄軍,尚之眾潰,逃於塗中十餘日。譙國人韓連、丁元等以告玄,玄害之於建康市。玄上疏以閔王不宜絕嗣,乃更封尚之從弟康之為譙縣王。安帝反正,追贈尚之衛將軍,以休之長子文思為尚之嗣,襲封譙郡王。   文思性凶暴,每違軌度,多殺弗辜。好田獵,燒人墳墓,數為有司所糾,遂與群小謀逆。劉裕聞之,誅其黨與,送文思付父休之,令自訓厲。後與休之同怨望稱兵,為裕所敗而死,國除。   恢之字季明,歷官驃騎司馬、丹楊尹。尚之為桓玄所害,徙恢之等於廣州,而於道中害之。安帝反正,追贈撫軍將軍。   休之字季預。少仕清塗,以平王恭、庾楷功,拜龍驤將軍、襄城太守,鎮歷陽。桓玄攻歷陽,休之嬰城固守。及尚之戰敗,休之以五百人出城力戰,不捷,乃還城,攜子侄奔於慕容超。聞義軍起,復還京師。大將軍武陵王令曰:「前龍驤將軍休之,才幹貞審,功業既成。歷陽之戰,事在機捷。及至勢乖力屈,奉身出奔,猶鳩集義徒,崎嶇險阻。既應親賢之舉,宜委分陝之重。可監荊益梁寧秦雍六州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假節。」到鎮無幾,桓振復襲江陵,休之戰敗,出奔襄陽。寧朔將軍張暢之、高平相劉懷肅自沔攻振,走之。休之還鎮,御史中丞王楨之奏休之失戍,免官。朝廷以豫州刺史魏詠之代之,征休之還京師,拜後將軍、會稽內史。御史中丞阮歆之奏休之與尚書虞嘯父犯禁嬉戲,降號征虜將軍,尋復為後將軍。   及盧循作逆,加督漸江東五郡軍事,坐公事免。劉毅誅,復以休之都督荊雍梁秦寧益六州軍事、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假節。以子文思為亂,上疏謝曰:「文思不能聿修,自貽罪戾,憂懼震惶,惋愧交集。臣御家無方,威訓不振,致使子侄愆法,仰負聖朝。悚赧兼懷,胡顏自處,請解所任,歸罪闕庭。」不許。   後以文思事怨望,遂結雍州刺史魯宗之,將共誅執政。時休之次子文寶及兄子文祖並在都,收付廷尉賜死。劉裕親自征之,密使遺休之治中韓延之書曰:「文思事意,遠近所知。去秋遣康之送還司馬君者,推至公之極也。而了無愧心,久絕表疏,此是天地所不容。吾受命西征,止其父子而已。彼土僑舊,為之驅逼,一無所問。往年郗僧施、謝劭、任集之等交構積歲,專為劉毅規謀,所以至此。今卿諸人一時逼迫,本無纖釁。吾虛懷期物,自有由來,今在近路,是諸賢濟身之日。若大軍相臨,交鋒接刃,蘭艾雜揉,或恐不分。故白此意,並可示同懷諸人。」   延之報曰:「聞親率戎馬,遠履西畿,闔境士庶,莫不恇駭。何者?莫知師出之名故也。辱來疏,始委以譙王前事,良增歎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款懷待物。以君有匡復之勳,家國蒙賴,推德委誠,每事詢仰。譙王往以微事見劾,猶自遜位,況以大過,而當默然也!但康之前言,有所不盡,故重使胡道,申白所懷,道未及反,已表奏廢之,所不盡者命耳。推寄相與,正當如此,有何不可,便及兵戈。自義旗以來,方伯誰敢不先相諮疇,而徑表天子,可謂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劉裕足下,海內之人,誰不見足下此心。而復欲誑國士,『天地所不容。』在彼不在此矣。來言『虛懷期物,自有由來』;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謂『虛懷期物,自有由來』矣!劉籓死於閶闔之門,諸葛弊於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款懷之士,閫外無自信諸侯。以是為得算,良可恥也。吾誠鄙劣,嘗聞道於君子。以平西之至德,寧可無授命之臣乎!假令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與臧洪游於地下耳。」裕得書歎息,以示諸佐曰:「事人當應如此!」   宗之聞裕向荊州,自襄陽就休之共屯江陵。使文思及宗之子軌以兵距裕,戰於江津。休之大敗,遂與宗之俱奔於姚興。裕平姚泓,休之將奔於魏,未至,道死。   允之字季度,出後叔父愔,襲爵廣晉伯,歷位輔國將軍、吳國宣城譙梁內史。王恭、庾楷、桓玄等內伐也,會稽王道子命允之兄弟距楷,破之。元興初,與兄恢之同徙廣州,於道被害。義軍起,追贈太常卿。從弟康之以子文惠襲爵。宋受禪,國除。   韓延之,字顯宗,南陽赭陽人,魏司徒暨之後也。少以分義稱。安帝時為建威將軍、荊州治中,轉平西府錄事參軍。以劉裕父名翹字顯宗,延之遂字顯宗,名兒為翹,以示不臣劉氏。與休之俱奔姚興。劉裕入關,又奔於魏。   愔字敬王,初封廣晉伯。早卒,無子,兄恬以子允之嗣。   高陽王睦,字子友,譙王遜之弟也。魏安平亭侯,歷侍御史。武帝受禪,封中山王,邑五千二百戶。睦自表乞依六蓼祀皋陶,鄫杞祀相立廟。事下太常,依禮典平議。博士祭酒劉喜等議:「《禮記·王制》,諸侯五廟,二昭二穆,與太祖而五。是則立始祖之廟,謂嫡統承重,一人得立耳。假令支弟並為諸侯,始封之君不得立廟也。今睦非為正統,若立祖廟,中山不得並也。後世中山乃得為睦立廟,為後世子孫之始祖耳。」詔曰:「禮文不明,此制度大事,宜令詳審,可下禮官博議,乃處當之。」   咸寧三年,睦遣使募徙國內八縣受逋逃、私占及變易姓名、詐冒復除者七百餘戶,冀州刺史杜友奏睦招誘逋亡,不宜君國。有司奏,事在赦前,應原。詔曰:「中山王所行何乃至此,覽奏甚用憮然。廣樹親戚,將以上輔王室,下惠百姓也。豈徒榮崇其身,而使民逾典憲乎!此事當大論得失,正臧否所在耳。苟不宜君國,何論於赦令之間耶。其貶睦為縣侯。」乃封丹水縣侯。   及吳平,太康初詔復爵。有司奏封江陽王,帝曰:「睦退靜思愆,改修其德,今有爵土,不但以赦。江陽險遠,其以高陽郡封之。」乃封為高陽王。元康元年,為宗正。薨於位,世子蔚早卒,孫毅立。拜散騎侍郎,永嘉中沒於石勒。隆安元年,詔以譙敬王恬次子恢之子文深繼毅後。立五年,薨,無嗣,復以高密王純之子法蓮繼之。宋受禪,國除。   任城景王陵,字子山,宣帝弟魏司隸從事安城亭侯通之子也。初拜議郎。泰始元年封北海王,邑四千七百戶。三年,轉封任城王,之國。咸寧五年薨,子濟立。拜散騎侍郎、給事中、散騎常侍、輔國將軍。隨東海王越在項,為石勒所害,二子俱沒。有二弟:順、斌。   順字子思,初封習陽亭侯。及武帝受禪,順歎曰:「事乖唐虞,而假為禪名!」遂悲泣。由是廢黜,徙武威姑臧縣。雖受罪流放,守意不移而卒。   西河繆王斌,字子政,魏中郎。武帝受禪,封陳王,邑千七百一十戶。三年,改封西河。咸寧四年薨,子隱立。薨,子LE立。   史臣曰:泰始之初,天下少事,革魏余弊,遵周舊典,並建宗室,以為籓翰。諸父同虞虢之尊,兄弟受魯衛之祉,以為歷紀長久,本支百世。安平風度宏邈,器宇高雅,內弘道義,外闡忠貞。洎高貴薨殂,則枕屍流慟;陳留就國,則拜辭隕涕。語曰『疾風彰勁草』,獻王其有焉。故能位班上列,享年眉壽,清徽至范,為晉宗英,子孫遵業,世篤其慶。高密風監清遠,簡素寡慾,孝以承親,忠以奉上,方諸枝庶,實謂國楨。新蔡、南陽,俱蒞方岳。值王室多難,中原蕪梗,表義甄節,效績艱危。於時丑類實繁,凶威日逞,勢懸眾釁,相繼淪亡,悲夫!譙閔沈雄壯勇,作鎮南服。屬奸回肆亂,稱兵內侮。懷忠憤發,建義湘州,荊沔響應,群才致力。雖元勳不立,而誠節克彰,垂裕後昆,奕世貞烈,豈不休哉!勳托末屬,稟性凶暴。仍荷朝寄,推觳梁堨薄A遂棄親背主,負恩放命。憑庸蜀之饒,苞藏不逞;恃江山之固,奸謀日深。是以搢紳切齒,攄積憤之志;義士思奮,厲忘身之節。天道禍淫,應時蕩定。昔汲黯猶在,淮南寢謀,周撫若存,凶渠未發,以邪忌正,異代同規。《詩》云「自貽伊戚」,其勳之謂矣。習陽憑慶枝葉,守約懷逸,棲情塵外,希蹤物表,顧匹夫之獨善,貴達節之弘規,言出身播,猶為幸也。   贊曰:安平立節,雅性貞亮。高密含和,宗室之望。新蔡遇禍,忠全元喪。譙閔徇義,力屈志揚。勳自貽戚,名隕身亡。順不恤忌,流播遐方。 ************列傳第八         宣五王 平原王榦 琅邪王胄 子覲 澹 繇 漼 清惠亭侯京 扶風王駿 子暢 歆 梁王肜 文六王   宣帝九男,穆張皇后生景帝、文帝、平原王干,伏夫人生汝南文成王亮、琅邪武王胄、清惠亭侯京、扶風武王駿,張夫人生梁王肜,柏夫人生趙王倫。亮及倫別有傳。   平原王榦,字子良。少以公子魏時封安陽亭侯,稍遷撫軍中郎將,進爵平陽鄉侯。五等建,改封定陶伯。武帝踐阼,封平原王,邑萬一千三百戶,給鼓吹、駙馬二匹,加侍中之服。咸寧初,遣諸王之國,干有篤疾,性理不恆,而頗清虛靜退,簡於情慾,故特詔留之。太康末,拜光祿大夫,加侍中,特假金章紫綬,班次三司。惠帝即位,進左光祿大夫,侍中如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   榦雖王大國,不事其務,有所調補,必以才能。雖有爵祿,若不在己,秩奉布帛,皆露積腐爛。陰雨則出犢車而內露車,或問其故,對曰:「露者宜內也。」朝士造之,雖通姓名,必令立車馬於門外,或終夕不見。時有得觀,與人物酬接,亦恂恂恭遜,初無闕失。前後愛妾死,既斂,輒不釘棺,置後空室中,數日一發視,或行淫穢,須其屍壞乃葬之。   趙王倫輔政,以榦為衛將軍。惠帝反正,復為侍中,加太保。齊王冏之平趙王倫也,宗室朝士皆以牛酒勞冏,榦獨懷百錢,見冏乂之,曰:「趙王逆亂,汝能義舉,是汝之功,今以百錢賀汝。雖然,大勢難居,不可不慎。」冏既輔政,榦詣之,冏出迎拜。榦入,踞其床,不命冏坐,語之曰:「汝勿效白女兒,」其意指倫也。及冏誅,榦哭之慟,謂左右曰:「宗室日衰,唯此兒最可,而復害之,從今殆矣!」   東海王越興義,至洛陽,往視干,干閉門不通。越駐車良久,干乃使人謝遣,而自於門間窺之。當時莫能測其意,或謂之有疾,或以為晦跡焉。永嘉五年薨,時年八十。會劉聰寇洛,不遑贈謚,有二子,世子廣早卒,次子永以太熙中封安德縣公,散騎常侍,皆為善士。遇難,合門堙滅。   琅邪武王胄,字子將,正始初封南安亭侯。早有才望,起家為寧朔將軍,監守鄴城,有綏懷之稱。累遷散騎常侍,進封東武鄉侯,拜右將軍、監兗州諸軍事、兗州刺史。五等初建,封南皮伯。轉征虜將軍、假節,。武帝踐阼,封東莞郡王,邑萬六百戶。始置二卿,特詔諸王自選令長。胄表讓,不許。入為尚書右僕射、撫軍將軍,出為鎮東大將軍、假節、徐州諸軍事,代衛瓘鎮下邳。胄鎮御有方,得將士死力,吳人憚之。加開府儀同三司,改封琅邪王,以東莞益其國。   平吳之役,率眾數萬出塗中,孫皓奉箋送璽綬,詣胄請降,詔曰:「琅邪王胄督率所統,連據塗中,使賊不得相救。又使琅邪相劉弘等進軍逼江,賊震懼,遣使奉偽璽綬。又使長史王恆率諸軍渡江,破賊邊守,獲督蔡機,斬道降附五六萬計,諸葛靚、孫奕皆歸命請死,功勳茂著。其封子二人為亭侯,各三千戶,賜絹六千匹。」頃之,並督青州諸軍事,加侍中之服。進拜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胄既戚屬尊重,加有平吳之功,克己恭儉,無矜滿之色,僚吏盡力,百姓懷化。疾篤,賜床帳、衣服、錢帛、粳梁等物,遣侍中問焉。太康四年薨,時年五十七。臨終表求葬母太妃陵次,並乞分國封四子,帝許之。子恭王覲立。又封次子澹為武陵王,繇為東安王,漼為淮陵王。   覲字思祖,拜冗從僕射。太熙元年薨,時年三十五。子睿立,是為元帝。中興初,以皇子裒為琅邪王,奉恭王祀。裒早薨,更以皇子煥為琅邪王。其日薨,復以皇子昱為琅邪王。鹹和之初,既徙封會稽,成帝又以康帝為琅邪王,康帝即位,封成帝長子哀帝為琅邪王。哀帝即位,以廢帝為琅邪王。廢帝即位,以會稽王攝行琅邪國祀。簡文帝登阼,琅邪王無嗣。及帝臨崩,封少子道子為琅邪王。道子後為會稽王,更以恭帝為琅邪王。帝既即位,琅邪國除。   武陵莊王澹字思弘。初為冗從僕射,後封東武公,邑五千二百戶。轉前將軍、中護軍。性忌害,無孝友之行。弟東安王繇有令名,為父母所愛,澹惡之如仇,遂譖繇於汝南王亮,亮素與繇有隙,奏廢徙之。趙王倫作亂,以澹為領軍將軍。澹素與河內郭俶、俶弟侃親善。酒酣,俶等言張華之冤,澹性酗酒,因並殺之,送首於倫,其酗虐如此。   澹妻郭氏,賈後內妹也。初恃勢,無禮於澹母。齊王冏輔政,澹母諸葛太妃表澹不孝,乞還繇,由是澹與妻子徙遼東。其子禧年五歲,不肯隨去,曰:「耍當為父求還,無為俱徙。」陳訴歷年,太妃薨,繇被害,然後得還。拜光祿大夫、尚書、太子太傅,改封武陵王。永嘉末為石勒所害,子哀王□立。□字景林,拜散騎常侍,亦為勒所害。無子,其後元帝立皇子晞為武陵王,以奉澹祀焉。   東安王繇字思玄。初拜東安公,歷散騎黃門侍郎,遷散騎常侍。美鬚髯,性剛毅,有威望,博學多才,事親孝,居喪盡禮。誅楊駿之際,繇屯雲龍門,兼統諸軍,以功拜右衛將軍,領射聲校尉,進封郡王,邑二萬戶,加侍中,兼典軍大將軍,領右衛如故。遷尚書右僕射,加散騎常侍。是日誅賞三百餘人,皆自繇出。東夷校尉文俶父欽為繇外祖諸葛誕所殺,繇慮俶為舅家之患,是日亦以非罪誅俶。   繇兄澹屢構繇於汝南王亮,亮不納。至是以繇專行誅賞,澹因隙譖之,亮惑其說,遂免繇官,以公就第,坐有悖言,廢徙帶方。永康初,征繇,復封,拜宗正卿,遷尚書,轉左僕射。惠帝之討成都王穎,時繇遭母喪在鄴,勸穎解兵而降。及王師敗績,穎怨繇,乃害之。後立琅邪王覲子長樂亭侯渾為東安王,以奉繇祀。尋薨,國除。   淮陵元王漼字思沖。初封廣陵公,食邑二千九百戶。歷左將軍、散騎常侍。趙王倫之篡也,三王起義,漼與左衛將軍王輿攻殺孫秀,因而廢倫。以功進封淮陵王,入為尚書,加侍中,轉宗正、光祿大夫。薨,子貞王融立。薨,無子,安帝時立武陵威王孫蘊為淮陵王,以奉元王之祀,位至散騎常侍。薨,無子,以臨川王寶子安之為嗣。宋受禪,國除。   清惠亭侯京,字子佐,魏末以公子賜爵。年二十四薨,追贈射聲校尉,以文帝子機字太玄為嗣。泰始元年,封燕王,邑六千六百六十三戶。機之國,咸寧初征為步兵校尉,以漁陽郡益其國,加侍中之服。拜青州都督、鎮東將軍、假節,以北平、上谷、廣寧郡一萬三百三十七戶增燕國為二萬戶。薨,無子,齊王冏表以子幾嗣。後冏敗,國除。   扶風武王駿,字子臧。幼聰惠,年五六歲能書疏,諷誦經籍,見者奇之。及長,清貞守道,宗室之中最為俊望,魏景初中,封平陽亭侯。齊王芳立,駿年八歲,為散騎常侍侍講焉。尋遷步兵、屯騎校尉,常侍如故。進爵鄉侯,出為平南將軍、假節、都督淮北諸軍事,改封平壽侯,轉安東將軍。鹹熙初,徙封東牟侯,轉安東大將軍,鎮許昌。   武帝踐阼,進封汝陰王,邑萬戶,都督豫州諸軍事。吳將丁奉寇芍陂,駿督諸軍距退之。遷使持節、都督揚州諸軍事,代石苞鎮壽春。尋復都督豫州,還鎮許昌。遷鎮西大將軍、使持節、都督雍涼等州諸軍事,代汝南王亮鎮關中,加袞冕侍中之服。   駿善扶御,有威恩,勸督農桑,與士卒分役,已及僚佐並將帥兵士等人限田十畝,具以表聞。詔遣普下州縣,使各務農事。   咸寧初,羌虜樹機能等叛,遣眾討之,斬三千餘級。進位征西大將軍。開府辟召,儀同三司,持節、都督如故。又詔駿遣七千人代涼州守兵。樹機能、侯彈勃等欲先劫佃兵,駿命平虜護軍文俶督涼、秦、雍諸軍各進屯以威之。機能乃遣所領二十部彈勃面縛軍門,各遣入質子。安定、北地、金城諸胡吉軻羅、侯金多及北虜熱冏等二十萬口又來降。其年入朝,徙封扶風王,以氐戶在國界者增封,給羽葆、鼓吹。太康初,進拜驃騎將軍,開府、持節、都督如故。   駿有孝行,母伏太妃隨兄亮在官,駿常涕泣思慕,若聞有疾,輒憂懼不食,或時委官定省。少好學,能著論,與荀顗論仁孝先後,文有可稱。及齊王攸出鎮,駿表諫懇切,以帝不從,遂發病薨。追贈大司馬,加侍中、假黃鉞。西土聞其薨也,泣者盈路,百姓為之樹碑,長老見碑無不下拜,其遺愛如此。有子十人,暢、歆最知名。   暢字玄舒。改封順陽王,拜給事中、屯騎校尉、游擊將軍。永嘉末,劉聰入洛,不知所終。   新野莊王歆字弘舒。武王薨後,兄暢推恩請分國封歆。太康中,詔封新野縣公,邑千八百戶,儀比縣王。歆雖少貴,而謹身履道。母臧太妃薨,居喪過禮,以孝聞。拜散騎常侍。   趙王倫篡位,以為南中郎將。齊王冏舉義兵,移檄天下,歆未知所從。嬖人王綏曰:「趙親而強,齊疏而弱,公宜從趙。」參軍孫洵大言於眾曰:「趙王凶逆,天下當共討之,大義滅親,古之明典。」歆從之。乃使洵詣冏,冏迎執其手曰:「使我得成大節者,新野公也。」冏入洛,歆躬貫甲冑,率所領導冏。以勳進封新野郡王,邑二萬戶。遷使持節、都督荊州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歆將之鎮,與冏同乘謁陵,因說冏曰:「成都至親,同建大勳,今宜留之與輔政。若不能爾,當奪其兵權。」冏不從。俄而冏敗,歆懼,自結於成都王穎。   歆為政嚴刻,蠻夷並怨。及張昌作亂於江夏,歆表請討之。時長沙王乂執政,與成都王穎有隙,疑歆與穎連謀,不聽歆出兵,昌眾日盛。時孫洵為從事中郎,謂歆曰:「古人有言,一日縱敵,數世之患。公荷籓屏之任,居推轂之重,拜表輒行,有何不可!而使奸凶滋蔓,禍釁不測,豈維翰王室,鎮靜方夏之謂乎!」歆將出軍,王綏又曰:「昌等小賊,偏裨自足制之,不煩違帝命,親矢石也!」乃止。昌至樊城,歆出距之,眾潰,為昌所害。追贈驃騎將軍。無子,以兄子劭為後,永嘉末沒於石勒。   梁孝王肜,字子徽,清修恭慎,無他才能,以公子封平樂亭侯。及五等建,改封開平子。武帝踐阼,封梁王,邑五千三百五十八戶。及之國,遷北中郎將,督鄴城守事。   時諸王自選官屬,肜以汝陰上計吏張蕃為中大夫。蕃素無行,本名雄,妻劉氏解音樂,為曹爽教伎,蕃又往來何晏所,而恣為姦淫。晏誅,徙河間,乃變名自結於肜。為有司所奏,詔削一縣。咸寧中,復以陳國、汝南南頓增封為次國。太康中,代孔洵監豫州軍事,加平東將軍,鎮許昌。頃之,又以本官代下邳王晃監青徐州軍事,進號安東將軍。   元康初,轉征西將軍,代秦王柬都督關中軍事,領護西戎校尉。加侍中,進督梁州。尋征為衛將軍、錄尚書事,行太子太保,給千兵百騎。久之,復為征西大將軍,代趙王倫鎮關中,都督涼、雍諸軍事,置左右長史、司馬。又領西戎校尉,屯好畤,督建威將軍周處、振威將軍盧播等伐氐賊齊萬年於六陌。肜與處有隙,促令進軍而絕其後,播又不救之,故處見害。朝廷尤之。尋征拜大將軍、尚書令、領軍將軍、錄尚書事。   肜嘗大會,謂參軍王銓曰:「我從兄為尚書令,不能啖大臠。大臠故難。」銓曰:「公在此獨嚼,尚難矣。」肜曰:「長史大臠為誰?」曰:「盧播是也。」肜曰:「是家吏,隱之耳。」銓曰:「天下鹹是家吏,便恐王法不可復行。」肜又曰:「我在長安,作何等不善!」因指單衣補幰以為清。銓答曰:「朝野望公舉薦賢才,使不仁者遠。而位居公輔,以衣補幰,以此為清,無足稱也。」肜有慚色。   永康初,共趙王倫廢賈後,詔以肜為太宰、守尚書令,增封二萬戶。趙王倫輔政,有星變,占曰「不利上相。」孫秀懼倫受災,乃省司徒為丞相,以授肜,猥加崇進,欲以應之。或曰:「肜無權,不益也。」肜固讓不受。及倫篡位,以肜為阿衡,給武賁百人,軒懸之樂十人。倫滅,詔以肜為太宰,領司徒,又代高密王泰為宗師。   永康二年薨,喪葬依汝南文成王亮故事。博士陳留蔡克議謚曰:「肜位為宰相,責深任重,屬尊親近,且為宗師,朝所仰望,下所具瞻。而臨大節,無不可奪之志;當危事,不能捨生取義;愍懷之廢,不聞一言之諫;淮南之難,不能因勢輔義;趙王倫篡逆,不能引身去朝。宋有蕩氏之亂,華元自以不能居官,曰「君臣之訓,我所司也。公室卑而不正,吾罪大矣!」夫以區區之宋,猶有不素餐之臣,而況帝王之朝,而有苟容之相,此而不貶,法將何施!謹案《謚法》『不勤成名曰靈」,肜見義不為,不可謂勤,宜謚曰靈。」梁國常侍孫霖及肜親黨稱枉,台乃下符曰:「賈氏專權,趙王倫篡逆,皆力制朝野,肜勢不得去,而責其不能引身去朝,義何所據?」克重議曰:「肜為宗臣,而國亂不能匡,主顛不能扶,非所以為相。故《春秋》譏華元樂舉,謂之不臣。且賈氏之酷烈,不甚於呂後,而王陵猶得杜門;趙王倫之無道,不甚於殷紂,而微子猶得去之。近者太尉陳准,異姓之人,加弟徽有射鉤之隙,亦得托疾辭位,不涉偽朝。何至於肜親倫之兄,而獨不得去乎?趙盾入諫不從,出亡不遠,猶不免於責,況肜不能去位,北面事偽主乎?宜如前議,加其貶責,以廣為臣之節,明事君之道。」於是朝廷從克議。肜故吏復追訴不已,故改焉。   無子,以武陵王澹子禧為後,是為懷王,拜征虜將軍,與澹俱沒於石勒。元帝時,以西陽王羕子悝為肜嗣,早薨,是為殤王。至是懷王子翹自石氏歸國得立,是為聲王,官至散騎常侍。薨,無子,詔以武陵威王子袕{為翹嗣,歷永安太僕,與父晞俱廢徙新安。薨,太元中復國,子和立。薨,子珍之立。桓玄篡位,國臣孔璞奉珍之奔於壽陽,義熙初乃歸,累遷左衛將軍、太常卿。劉裕伐姚泓,請為諮議參軍,為裕所害。國除。   文帝九男,文明王皇后生武帝、齊獻王攸、城陽哀王兆、遼東悼惠王定國、廣漢殤王廣德,其樂安平王鑒、燕王機、皇子永祚、樂平王延祚不知母氏。燕王機繼清惠亭侯,別有傳。永祚早亡,無傳。   齊獻王攸,字大猷,少而岐嶷。及長,清和平允,親賢好施,愛經籍,能屬文,善尺牘,為世所楷。才望出武帝之右,宣帝每器之。景帝無子,命攸為嗣。從征王凌,封長樂亭侯。及景帝崩,攸年十歲,哀動左右,大見稱歎。襲封舞陽侯。奉景獻羊後於別第,事後以孝聞。復歷散騎常侍、步兵校尉,時年十八,綏撫營部,甚有威惠。五等建,改封安昌侯,遷衛將軍。居文帝喪,哀毀過禮,杖而後起。左右以稻米干飯雜理中丸進之,攸泣而不受。太后自往勉喻曰:「若萬一加以他疾,將復如何!宜遠慮深計,不可專守一志。」常遣人逼進飲食,司馬嵇喜又諫曰:「毀不滅性,聖人之教。且大王地即密親,任惟元輔。匹夫猶惜其命,以為祖宗,況荷天下之大業,輔帝室之重任,而可盡無極之哀,與顏閔爭孝!不可令賢人笑,愚人幸也。」喜躬自進食,攸不得已,為之強飯。喜退,攸謂左右曰:「嵇司馬將令我不忘居喪之節,得存區區之身耳。」   武帝踐阼,封齊王,時朝廷草創,而攸總統軍事,撫寧內外,莫不景附焉。詔議籓王令自選國內長吏,攸奏議曰;「昔聖王封建萬國,以親諸侯,軌跡相承,莫之能改。誠以君不世居,則人心偷幸;人無常主,則風俗偽薄。是以先帝深覽經遠之統,思復先哲之軌,分土畫疆,建爵五等,或以進德,或以酬功。伏惟陛下應期創業,樹建親戚,聽使籓國自除長吏。而今草創,制度初立,雖庸蜀順軌,吳猶未賓,宜俟清泰,乃議復古之制。」書比三上,輒報不許。其後國相上長吏缺,典書令請求差選。攸下令曰:「忝受恩禮,不稱惟憂。至於官人敘才,皆朝廷之事,非國所宜裁也。其令自上請之。」時王家人衣食皆出御府,攸表租秩足以自供,求絕之。前後十餘上,帝又不許。攸雖未之國,文武官屬,下至士卒,分租賦以給之,疾病死喪賜與之。而時有水旱,國內百姓則加振貸,須豐年乃責,十減其二,國內賴之。   遷驃騎將軍,開府辟召,禮同三司。降身虛己,待物以信。常歎公府不案吏,然以董御戎政,復有威克之宜,乃下教曰:「夫先王馭世,明罰敕法,鞭撲作教,以正逋慢。且唐虞之朝,猶須督責。前欲撰次其事,使粗有常。懼煩簡之宜,未審其要,故令劉、程二君詳定。然思惟之,鄭鑄刑書,叔向不韙;范宣議制,仲尼譏之。令皆如舊,無所增損。其常節度所不及者,隨事處決。諸吏各竭乃心,思同在公古人之節。如有所闕,以賴股肱匡救之規,庶以免負。」於是內外祗肅。時驃騎當罷營兵,兵士數千人戀攸恩德,不肯去,遮京兆主言之,帝乃還攸兵。   攸每朝政大議,悉心陳之。詔以比年饑饉,議所節省,攸奏議曰:「臣聞先王之教,莫不先正其本。務農重本,國之大綱。當今方隅清穆,武夫釋甲,廣分休假,以就農業。然守相不能勤心恤公,以盡地利。昔漢宣歎曰:『與朕理天下者,惟良二千石乎!』勤加賞罰,黜陟幽明,於時翕然,用多名守。計今地有餘羨,而不農者眾,加附業之人復有虛假,通天下謀之,則饑者必不少矣。今宜嚴敕州郡,檢諸虛詐害農之事,督實南畝,上下同奉所務。則天下之谷可復古政,豈患於暫一水旱,便憂饑餒哉!考績黜陟,畢使嚴明,畏威懷惠,莫不自厲。又都邑之內,游食滋多,巧伎末業,服飾奢麗,富人兼美,猶有魏之遺弊,染化日淺,靡財害谷,動復萬計。宜申明舊法,必禁絕之。使去奢即儉,不奪農時,畢力稼穡,以實倉廩。則榮辱禮節,由之而生,興化反本,於茲為盛。」   轉鎮軍大將軍,加侍中,羽葆、鼓吹,行太子少傅。數年,授太子太傅,獻箴於太子曰:「伊昔上皇,建國立君,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創業恢道,以安人承祀,祚延統重,故援立太子。尊以弘道,固以貳己,儲德既立,邦有所恃。夫親仁者功成,邇佞者國傾,故保相之材,必擇賢明。昔在周成,旦奭作傅,外以明德自輔,內以親親立固,德以義濟,親則自然。嬴廢公族,其崩如山;劉建子弟,漢祚永傅。楚以無極作亂,宋以伊戾興難。張禹佞給,卒危強漢。輔弼不忠,禍及乃躬;匪徒乃躬,乃喪乃邦。無曰父子不間,昔有江充;無曰至親匪貳,或容潘崇。諛言亂真,譖潤離親,驪姬之讒。晉侯疑申。固親以道,勿固以恩;修身以敬,勿托以尊。自損者有餘,自益者彌昏。庶事不可以不恤,大本不可以不敦。見亡戒危,睹安思存。塚子司義,敢告在閽。」世以為工。   咸寧二年,代賈充為司空,侍中、太傅如故。初,攸特為文帝所寵愛,每見攸,輒撫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幾為太子者數矣。及帝寢疾,慮攸不安,為武帝敘漢淮南王、魏陳思故事而泣。臨崩,執攸手以授帝。先是太后有疾,既瘳,帝與攸奉觴上壽,攸以太后前疾危篤,因歔欷流涕,帝有愧焉。攸嘗侍帝疾,恆有憂戚之容,時人以此稱歎之。及太后臨崩,亦流涕謂帝曰:「桃符性急,而汝為兄不慈,我若遂不起,恐必不能相容。以是屬汝,勿忘我言。」   及帝晚年,諸子並弱,而太子不令,朝臣內外,皆屬意於攸。中書監荀勖、侍中馮紞皆諂諛自進,攸素疾之。勖等以朝望在攸,恐其為嗣,禍必及己,乃從容言於帝曰:「陛下萬歲之後,太子不得立也。」帝曰:「何故?」勖曰:「百僚內外皆歸心於齊王,太子焉得立乎!陛下試詔齊王之國,必舉朝以為不可,則臣言有征矣。」紞又言曰:「陛下遣諸侯之國,成五等之制者,宜先從親始。親莫若齊王。」帝既信勖言,又納紞說,太康三年乃下詔曰:「古者九命作伯,或入毗朝政,或出御方岳。周之呂望,五侯九伯,實得征之,侍中、司空、齊王攸,明德清暢,忠允篤誠。以母弟之親,受台輔之任,佐命立勳,劬勞王室,宜登顯位,以稱具瞻。其以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諸軍事,侍中如故,假節,將本營千人,親騎帳下司馬大車皆如舊,增鼓吹一部,官騎滿二十人,置騎司馬五人。余主者詳案舊制施行。」攸不悅,主簿丁頤曰:「昔太公封齊,猶表東海;桓公九合,以長五伯。況殿下誕德欽明,恢弼大籓,穆然東軫,莫不得所。何必絳闕,乃弘帝載!」攸曰:「吾無匡時之用,卿言何多。」   明年,策攸曰:「於戲!惟命不於常,天既遷有魏之祚。我有晉既受順天明命,光建群後,越造王國於東土,錫茲青社,用籓翼我邦家。茂哉無怠,以永保宗廟。」又詔下太常,議崇錫之物,以濟南郡益齊國。又以攸子寔為北海王。於是備物典策,設軒懸之樂、六佾之舞,黃鉞朝車乘輿之副從焉。   攸知勖、紞構己,憤怨發疾,乞守先後陵,不許。帝遣御醫診視,諸醫希旨,皆言無疾。疾轉篤,猶催上道。攸自強入辭,素持容儀,疾雖困,尚自整厲,舉止如常,帝益疑無疾。辭出信宿,歐血而薨,時年三十六。帝哭之慟,馮紞侍側曰:「齊王名過其實,而天下歸之。今自薨隕,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過!」帝收淚而止。詔喪禮依安平王孚故事,廟設軒懸之樂,配饗太廟。子冏立,別有傳。   攸以禮自拘,鮮有過事。就人借書,必手刊其謬,然後反之。加以至性過人,有觸其諱者,輒泫然流涕。雖武帝亦敬憚之,每引之同處,必擇言而後發。三子:蕤、贊、寔。   蕤字景回,出繼遼東王定國。太康初,徙封東萊王。元康中,歷步兵、屯騎校尉。蕤性強暴,使酒,數陵侮弟冏,冏以兄故容之。冏起義兵,趙王倫收蕤及弟北海王寔系廷尉,當誅。倫太子中庶子祖納上疏諫曰:「罪不相反,惡止其身,此先哲之弘謨,百王之達制也。是故鯀既殛死,禹乃嗣興;二叔誅放,而邢衛無責。逮乎戰國,及至秦漢,明恕之道寢,猜嫌之情用,乃立質任以御眾,設從罪以發奸,其所由來,蓋三代之弊法耳。蕤、寔,獻王之子,明德之胤,宜蒙特宥,以全穆親之典。」會孫秀死,蕤等悉得免。冏擁眾入洛,蕤於路迎之。冏不即見,須符付前頓。蕤恚曰:「吾坐爾殆死,曾無友於之情!」   及冏輔政,詔以蕤為散騎常侍,加大將軍,領後軍、侍中、特進,增邑滿二萬戶。又從冏求開府,冏曰:「武帝子吳、豫章尚未開府,宜且須後。」蕤以是益怨,密表冏專權,與左衛將軍王輿謀共廢冏。事覺,免為庶人。尋詔曰:「大司馬以經識明斷,高謀遠略,猥率同盟,安復社稷。自書契所載,周召之美未足比勳,故授公上宰。東萊王蕤潛懷怨妒,包藏禍心,與王輿密謀,圖欲譖害。收輿之日,蕤與青衣共載,微服奔走,經宿乃還。奸凶赫然,妖惑外內。又前表冏所言深重,雖管蔡失道,牙慶亂宗,不復過也。《春秋》之典,大義滅親,其徙蕤上庸。」後封微陽侯。永寧初,上庸內史陳鍾承冏旨害蕤。死,詔誅鐘,復蕤封,改葬以王禮。   贊字景期,繼廣漢殤王廣德後。年六歲,太康元年薨,謚沖王。   寔字景深,初為長樂亭侯。攸以贊薨,又以寔繼廣漢殤王后,改封北海王。永寧初為平東將軍、假節,加散騎常侍,代齊王冏鎮許昌。尋進安南將軍,都督豫州軍事,增邑滿二萬戶。未發,留為侍中、上軍將軍,給千兵百騎。   城陽哀王兆,字千秋,年十歲而夭。武帝踐阼,詔曰:「亡弟千秋,少聰慧,有夙成之質,不幸早亡,先帝先後特所哀愍。先後欲紹立其後,而竟未遂,每追遺意,情懷感傷。其以皇子景度為千秋後,雖非典禮,亦近世之所行,且以述先後本旨也。」於是追加兆封謚。景度以泰始六年薨,復以第五子憲繼哀王后。薨,復以第六子祗為東海王,繼哀王后。薨,咸寧初又封第十三子遐為清河王,以繼兆後。   遼東悼惠王定國,年三歲薨。咸寧初追加封謚,齊王攸以長子蕤為嗣。蕤薨,子遵嗣。   廣漢殤王廣德,年二歲薨。咸寧初追加封謚,齊王攸以第五子贊紹封。薨,攸更以第二子寔嗣廣德。   樂安平王鑒,字大明,初封臨泗亭侯。武帝踐阼,封樂安王。帝為鑒及燕王機高選師友,下詔曰:「樂安王鑒、燕王機並以長大,宜得輔導師友,取明經儒學,有行義節儉,使足嚴憚。昔韓起與田蘇游而好善,宜必得其人。」泰始中,拜越騎校尉。咸寧初,以齊之梁鄒益封,因之國,服侍中之服。元康初,征為散騎常侍、上軍大將軍,領射聲校尉。尋遷使持節、都督豫州軍事、安南將軍,代清河王遐鎮許昌,以疾不行。七年薨,子殤王籍立。薨,無子,齊王冏以子冰紹鑒後。以濟陰萬一千二百一十九戶改為廣陽國,立冰為廣陽王。冏敗,廢。   樂平王延祚,字大思,少有篤疾,不任封爵。太康初,詔曰:「弟祚早孤無識,情所哀愍。幼得篤疾,日冀其差,今遂廢痼,無復後望,意甚傷之。其封為樂平王,使有名號,以慰吾心。」尋薨,無子。   史臣曰:平原性理不恆,世莫之測。及其處亂離之際,屬交爭之秋,而能遠害全身,享茲介福,其愚不可及已!琅邪武功既暢,飾之以溫恭,扶風文教克宣,加之以孝行,抑宗室之可稱者也。齊王以兩獻之親,弘二南之化,道光雅俗,望重台衡,百辟具瞻,萬方屬意。既而地疑致逼,文雅見疵,紞勖陳蔓草之邪謀,武皇深翼子之滯愛。遂乃褫龍章於袞職,徙侯服於下籓,未及戒塗,終於憤恚,惜哉!若使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奉綴衣之命,膺負圖之托,光輔嗣君,允厘邦政,求諸冥兆,或廢興之有期,徵之人事,庶勝殘之可及,何八王之敢力爭,五胡之能競逐哉!《詩》云「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攸實有之;「讒人罔極,交亂四國,」其荀馮之謂也。   贊曰:文宣孫子,或賢或鄙。扶風遺愛,琅邪克己。澹諂凶魁,肜參釁始。干雖靜退,性乖恆理。彼美齊獻,卓爾不群。自家刑國,緯武經文。木摧於秀,蘭燒以薰。 ************列傳第九         王沈(子浚) 荀顗 荀勖(子籓 籓子邃 闓 籓弟組 組子奕) 馮紞   王沈,字處道,太原晉陽人也。祖柔,漢匈奴中郎將。父機,魏東郡太守。沈少孤,養於從叔司空昶,事昶如父。奉繼母寡嫂以孝義稱。好書,善屬文。大將軍曹爽闢為掾,累遷中書門下侍郎。及爽誅,以故吏免。後起為治書侍御史,轉秘書監。正元中,遷散騎常侍、侍中,典著作。與荀顗、阮籍共撰《魏書》,多為時諱,未若陳壽之實錄也。   時魏高貴鄉公好學有文才,引沈及裴秀數於東堂講宴屬文,號沈為文籍先生,秀為儒林丈人。及高貴鄉公將攻文帝,召沈及王業告之,沈、業馳白帝,以功封安平侯,邑二千戶。沈既不忠於主,甚為眾論所非。   尋遷尚書,出監豫州諸軍事、奮武將軍、豫州刺史。至鎮,乃下教曰:「自古賢聖,樂聞誹謗之言,聽輿人之論,芻蕘有可錄之事,負薪有廊廟之語故也。自至鎮日,未聞逆耳之言,豈未明虛心,故令言者有疑。其宣下屬城及士庶,若能舉遺逸於林藪,黜奸佞於州國,陳長吏之可否,說百姓之所患,興利除害,損益昭然者,給谷五百斛。若達一至之言,說刺史得失,朝政寬猛,令剛柔得適者,給谷千斛。謂余不信,明如皎日。」主簿陳廞、褚曰:「奉省教旨,伏用感歎。勞謙日昃,思聞苦言。愚謂上之所好,下無不應。而近未有極諫之辭,遠無傳言之箴者,誠得失之事將未有也。今使教命班下,示以賞勸,將恐拘介之士,或憚賞而不言;貪賕之人,將慕利而妄舉。苟不合宜,賞不虛行,則遠聽者未知當否之所在,徒見言之不用,謂設有而不行。愚以告下之事,可小須後。」   沈又教曰:「夫德薄而位厚,功輕而祿重,貪夫之所徇,高士之所不處也。若陳至言於刺史,興益於本州,達幽隱之賢,去祝鮀之佞,立德於上,受分於下,斯乃君子之操,何不言之有!直言至理,忠也。惠加一州,仁也。功成辭賞,廉也。兼斯而行,仁智之事,何故懷其道而迷其國哉!」褚復白曰:「堯、舜、周公所以能致忠諫者,以其款誠之心著也。冰炭不言,而冷熱之質自明者,以其有實也。若好忠直,如冰炭之自然,則諤諤之臣,將濟濟而盈庭;逆耳之言,不求而自至。若德不足以配唐虞,明不足以並周公,實不可以同冰炭,雖懸重賞,忠諫之言未可致也。昔魏絳由和戎之功,蒙女樂之賜,管仲有興齊之勳,而加上卿之禮,功勳明著,然後賞勸隨之。未聞張重賞以待諫臣,懸谷帛以求盡言也。」沈無以奪之,遂從議。   沈探尋善政,案賈逵以來法制禁令,諸所施行,擇善者而從之。又教曰:「後生不聞先王之教,而望政道日興,不可得也。文武並用,長久之道也。俗化陵遲,不可不革。革俗之要,實在敦學。昔原伯魯不悅學,閔馬父知其必亡。將吏子弟,優閒家門,若不教之,必致遊戲,傷毀風俗矣。」於是九郡之士,鹹悅道教,移風易俗。   遷征虜將軍、持節、都督江北諸軍事。五等初建,封博陵侯,班在次國。平蜀之役,吳人大出,聲為救蜀,振蕩邊境,沈鎮御有方,寇聞而退。轉鎮南將軍。武帝即王位,拜御史大夫,守尚書令,加給事中。沈以才望,顯名當世,是以創業之事,羊祜、荀勖、裴秀、賈充等,皆與沈諮謀焉。   及帝受禪,以佐命之勳,轉驃騎將軍、錄尚書事,加散騎常侍,統城外諸軍事。封博陵郡公,固讓不受,乃進爵為縣公,邑千八百戶。帝方欲委以萬機,泰始二年薨。帝素服舉哀,賜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葬田一頃,謚曰元。明年,帝追思沈勳,詔曰:「夫表揚往行,所以崇賢垂訓,慎終紀遠,厚德興教也。故散騎常侍、驃騎將軍、博陵元公沈蹈禮居正,執心清粹,經綸墳典,才識通洽。入歷常伯納言之位,出干監牧方岳之任,內著謀猷,外宣威略。建國設官,首登公輔,兼統中朝,出納大命,實有翼亮佐世之勳。其贈沈司空公,以寵靈既往,使沒而不朽。又前以翼贊之勳,當受郡公之封,而固辭懇至,嘉其讓德,不奪其志。可以郡公官屬送葬。沈素清儉,不營產業。其使所領兵作屋五十間。」子浚嗣。後沈夫人荀氏卒,將合葬,沈棺櫬已毀,更賜東園秘器。咸寧中,復追封沈為郡公。   浚字彭祖。母趙氏婦,良家女也,貧賤,出入沈家,遂生浚,沈初不齒之。年十五,沈薨,無子,親戚共立浚為嗣,拜駙馬都尉。太康初,與諸王侯俱就國。三年來朝,除員外散騎侍郎。元康初,轉員外常侍,遷越騎校尉、右軍將軍。出補河內太守,以郡公不得為二千石,轉東中郎將,鎮許昌。   及愍懷太子幽於許昌,浚承賈後旨,與黃門孫慮共害太子。遷寧北將軍、青州刺史。尋徙寧朔將軍、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於時朝廷昏亂,盜賊蜂起,浚為自安之計,結好夷狄,以女妻鮮卑務勿塵,又以一女妻蘇恕延。   及趙王倫篡位,三王起義兵,浚擁眾挾兩端,遏絕檄書,使其境內士庶不得赴義,成都王穎欲討之而未暇也。倫誅,進號安北將軍。及河間王顒、成都王穎興兵內向,害長沙王乂,而浚有不平之心。穎表請幽州刺史石堪為右司馬,以右司馬和演代堪,密使演殺浚,並其眾。演與烏丸單于審登謀之,於是與浚期游薊城南清泉水上。薊城內西行有二道,演浚各從一道。演與浚欲合鹵簿,因而圖之。值天暴雨,兵器沾濕,不果而還。單于由是與其種人謀曰:「演圖殺浚,事垂克而天卒雨,使不得果,是天助浚也。違天不祥,我不可久與演同。」乃以謀告浚。浚密嚴兵,與單于圍演。演持白幡詣浚降,遂斬之,自領幽州。大營器械,召務勿塵,率胡晉合二萬人,進軍討穎。以主溥祁弘為前鋒,遇穎將石超於平棘,擊敗之。浚乘勝遂克鄴城,士眾暴掠,死者甚多。鮮卑大略婦女,浚命敢有挾藏者斬,於是沉於易水者八千人。黔庶荼毒,自此始也。   浚還薊,聲實益盛。東海王越將迎大駕,浚遣祁弘率烏丸突騎為先驅。惠帝旋洛陽,轉浚驃騎大將軍、都督東夷河北諸軍事,領幽州刺史,以燕國增博陵之封。懷帝即位,以浚為司空,領烏丸校尉,務勿塵為大單于。浚又表封務勿塵遼西郡公,其別部大飄滑及其弟渴末別部大屠甕等皆為親晉王。   永嘉中,石勒寇冀州,浚遣鮮卑文鴦討勒,勒走南陽。明年,勒復寇冀州,刺史王斌為勒所害,浚又領冀州。詔進浚為大司馬,加侍中、大都督、督幽冀諸軍事。使者未及發,會洛京傾覆,浚大樹威令,專征伐,遣督護王昌、中山太守阮豹等,率諸軍及務勿塵世子疾陸眷,並弟文鴦、從弟末柸,攻石勒於襄國,勒率眾來距,昌逆擊敗之。末柸逐北入其壘門,為勒所獲。勒質末柸,遣間使來和,疾陸眷遂以鎧馬二百五十匹、金銀各一簏贖末柸,結盟而退。   其後浚佈告天下,稱受中詔承製,乃以司空荀籓為太尉,光祿大夫荀組為司隸,大司農華薈為太常,中書令李緪為河南尹。又遣祁弘討勒,及於廣宗。時大霧,弘引軍就道,卒與勒遇,為勒所殺。由是劉琨與浚爭冀州。琨使宗人劉希還中山合眾,代郡、上谷、廣寧三郡人皆歸於琨。浚患之,遂輟討勒之師,而與琨相距。浚遣燕相胡矩督護諸軍,與疾陸眷併力攻破希。驅略三郡士女出塞,琨不復能爭。   浚還,欲討勒,使棗嵩督諸軍屯易水,召疾陸眷,將與之俱攻襄國。浚為政苛暴,將吏又貪殘,並廣占山澤,引水灌田,漬陷塚墓,調發殷煩,下不堪命,多叛入鮮卑。從事韓鹹切諫,浚怒,殺之。疾陸眷自以前後違命,恐浚誅之。勒亦遣使厚賂,疾陸眷等由是不應召。浚怒,以重幣誘單于猗盧子右賢王日律孫,令攻疾陸眷,反為所破。   時劉琨大為劉聰所迫,諸避亂游士多歸於浚。浚日以強盛,乃設壇告類,建立皇太子,備置眾官。浚自領尚書令,以棗嵩、裴憲並為尚書,使其子居王宮,持節,領護匈奴中郎將,以妻舅崔毖為東夷校尉。又使嵩監司冀並兗諸軍事、行安北將軍,以田徽為兗州,李惲為青州。惲為石勒所殺,以薄盛代之。   浚以父字處道,為「當塗高」應王者之讖,謀將僭號。胡矩諫浚,盛陳其不可。浚忿之,出矩為魏郡守。前渤海太守劉亮、從子北海太守搏、司空掾高柔並切諫,浚怒,誅之。浚素不平長史燕國王悌,遂因他事殺之。時童謠曰:「十囊五囊入棗郎。」棗嵩,浚之子婿也。浚聞,責嵩而不能罪之也。又謠曰:「幽州城門似藏戶,中有伏屍王彭祖。」有狐踞府門,翟雉入聽事。時燕國霍原,北州名賢,浚以僭位事示之,原不答,浚遂害之。由是士人憤怨,內外無親。以矜豪日甚,不親為政,所任多苛刻;加亢旱災蝗,士卒衰弱。   浚之承製也,參佐皆內敘,唯司馬游統外出。統怨,密與石勒通謀。勒乃詐降於浚,許奉浚為主。時百姓內叛,疾陸眷等侵逼。浚喜勒之附己,勒遂為卑辭以事之。獻遺珍寶,使驛相繼。浚以勒為誠,不復設備。勒乃遣使剋日上尊號於浚,浚許之。   勒屯兵易水,督護孫緯疑其詐,馳白浚,而引軍逆勒。浚不聽,使勒直前。眾議皆曰:「胡貪而無信,必有詐,請距之。」浚怒,欲斬諸言者,眾遂不敢復諫。盛張設以待勒。勒至城,便縱兵大掠。浚左右復請討之,不許。及勒登聽事,浚乃走出堂皇,勒眾執以見勒。勒遂與浚妻並坐,立浚於前。浚罵曰:「胡奴調汝公,何凶逆如此!」勒數浚不忠於晉,並責以百姓餒乏,積粟五十萬斛而不振給。遂遣五百騎先送浚於襄國,收浚麾下精兵萬人,盡殺之。停二日而還,孫緯遮擊之,勒僅而得免。勒至襄國,斬浚,而浚竟不為之屈,大罵而死。無子。   太元二年,詔興滅繼絕,封沈從孫道素為博陵公。卒,子崇之嗣。義熙十一年,改封東莞郡公。宋受禪,國除。   荀顗,字景倩,穎川人,魏太尉彧之第六子也。幼為姊婿陳群所賞。性至孝,總角知名,博學洽聞,理思周密。魏時以父勳除中郎。宣帝輔政,見顗奇之,曰:「荀令君之子也。」擢拜散騎侍郎,累遷侍中。為魏少帝執經,拜騎都尉,賜爵關內侯。難鍾會《易》無互體,又與扶風王駿論仁孝孰先,見稱於世。   時曹爽專權,何晏等欲害太常傅嘏,顗營救得免。及高貴鄉公立,顗言於景帝曰:「今上踐阼,權道非常,宜速遣使宣德四方,且察外志。」毌丘儉、文欽果不服,舉兵反。顗預討儉等有功,進爵萬歲亭侯,邑四百戶。文帝輔政,遷尚書。帝征諸葛誕,留顗鎮守。顗甥陳泰卒,顗代泰為僕射,領吏部,四辭而後就職。顗承泰後,加之淑慎,綜核名實,風俗澄正。鹹熙中,遷司空,進爵鄉侯。   顗年逾耳順,孝養蒸蒸,以母憂去職,毀幾滅性,海內稱之。文帝奏,宜依漢太傅胡廣喪母故事,給司空吉凶導從。及蜀平,興復五等,命顗定禮儀。顗上請羊祜、任愷、庚峻、應貞、孔顥共刪改舊文,撰定晉禮。   鹹熙初,封臨淮侯。武帝踐阼,進爵為公,食邑一千八百戶。又詔曰:「昔禹命九官,契敷五教,所以弘崇王化,示人軌儀也。朕承洪業,昧於大道,思訓五品,以康四海。侍中、司空顗,明允篤誠,思心通遠,翼亮先皇,遂輔朕躬,實有佐命弼導之勳。宜掌教典,以隆時雍。其以顗為司徒。」尋加侍中,遷太尉、都督城外牙門諸軍事,置司馬親兵百人。頃之,又詔曰:「侍中、太尉顗,溫恭忠允,至行純備,博古洽聞,耆艾不殆。其以公行太子太傅,侍中、太尉如故。」   時以《正德》、《大豫》雅頌未合,命顗定樂。事未終,以泰始十年薨。帝為舉哀,皇太子臨喪,二宮賻贈,禮秩有加。詔曰:「侍中、太尉、行太子太傅、臨淮公顗,清純體道,忠允立朝,歷司外內,茂績既崇,訓傅東宮,徽猷弘著,可謂行歸於周,有始有卒者矣。不幸薨殂,朕甚痛之。其賜溫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謚曰康。」又詔曰:「太尉不恤私門,居無館宇,素絲之志,沒而彌顯。其賜家錢二百萬,使立宅舍。」咸寧初,詔論次功臣,將配饗宗廟。所司奏顗等十二人銘功太常,配饗清廟。   顗明《三禮》,知朝廷大儀,而無質直之操,唯阿意苟合於荀勖、賈充之間。初,皇太子將納妃,顗上言賈充女姿德淑茂,可以參選,以此獲譏於世。   顗無子,以從孫徽嗣。中興初,以顗兄玄孫序為顗後,封臨淮公。序卒,又絕,孝武帝又封序子恆繼顗後。恆卒,子龍符嗣。宋受禪,國除。   荀勖,字公曾,穎川穎陰人,漢司空爽曾孫也。祖棐,射聲校尉。父肸,早亡。勖依於舅氏。岐嶷夙成,年十餘歲能屬文。從外祖魏太傅鍾繇曰:「此兒當及其曾祖。」既長,遂博學,達於從政。仕魏,辟大將軍曹爽掾,遷中書通事郎。爽誅,門生故吏無敢往者,勖獨臨赴,眾乃從之。為安陽令,轉驃騎從事中郎。勖有遺愛,安陽生為立祠。遷廷尉正,參文帝大將軍軍事,賜爵關內侯,轉從事中郎,領記室。   高貴鄉公欲為變時,大將軍掾孫佑等守閶闔門。帝弟安陽侯干聞難欲入,佑謂干曰:「未有入者,可從東掖門。」及干至,帝遲之,干以狀白,帝欲族誅佑。勖諫曰:「孫佑不納安陽,誠宜深責。然事有逆順,用刑不可以喜怒為輕重。今成倅刑止其身,佑乃族誅,恐義士私議。」乃免佑為庶人。時官騎路遺求為刺客入蜀,勖言於帝曰:「明公以至公宰天下,宜杖正義以伐違貳。而名以刺客除賊,非所謂刑於四海,以德服遠也。」帝稱善。   及鍾會謀反,審問未至,而外人先告之。帝待會素厚,未之信也。勖曰:「會雖受恩,然其性未可許以見得思義,不可不速為之備。」帝即出鎮長安,主簿郭奕、參軍王深以勖是會從甥,少長舅氏,勸帝斥出之。帝不納,而使勖陪乘,待之如初。先是,勖啟「伐蜀,宜以衛瓘為監軍」。及蜀中亂,賴瓘以濟。會平,還洛,與裴秀、羊祜共管機密。   時將發使聘吳,並遣當時文士作書與孫皓,帝用勖所作。皓既報命和親,帝謂勖曰:「君前作書,使吳思順,勝十萬之眾也。」帝即晉王位,以勖為侍中,封安陽子,邑千戶。武帝受禪,改封濟北郡公。勖以羊祜讓,乃固辭為侯。拜中書監,加侍中,領著作,與賈充共定律令。   充將鎮關右也,勖謂馮紞曰:「賈公遠放,吾等失勢。太子婚尚未定,若使充女得為妃,則不留而自停矣。」勖與紞伺帝間並稱「充女才色絕世,若納東宮,必能輔佐君子,有《關雎》后妃之德。」遂成婚。當時甚為正直者所疾,而獲佞媚之譏焉。久之,進位光祿大夫。既掌樂事,又修律呂,並行於世。初,勖於路逢趙賈人牛鐸,識其聲。及掌樂,音韻未調,乃曰:「得趙之牛鐸則諧矣。」遂下郡國,悉送牛鐸,果得諧者。又嘗在帝坐進飯,謂在坐人曰:「此是勞薪所炊。」鹹未之信。帝遣問膳夫,乃云:「實用故車腳。」舉世伏其明識。俄領秘書監,與中書令張華依劉向《別錄》,整理記籍。又立書博士,置弟子教習,以鍾、胡為法。   咸寧初,與石苞等並為佐命功臣,列於銘饗。及王浚表請伐吳,勖與賈充固諫不可,帝不從,而吳果滅。以專典詔命,論功封子一人為亭侯,邑一千戶,賜絹千匹。又封孫顯為穎陽亭侯。   及得汲郡塚中古文竹書,詔勖撰次之,以為《中經》,列在秘書。   時議遣王公之國,帝以問勖,勖對曰:「諸王公已為都督,而使之國,則廢方任。又分割郡縣,人心戀本,必用嗷嗷。國皆置軍,官兵還當給國,而闕邊守。」帝重使勖思之,勖又陳曰:「如詔准古方伯選才,使軍國各隨方面為都督,誠如明旨。至於割正封疆。使親疏不同誠為佳矣。然分裂舊土,猶懼多所搖動,必使人心聰擾,思惟竊宜如前。若於事不得不時有所轉封,而不至分割土域,有所損奪者,可隨宜節度。其五等體國經遠,實不成制度。然但虛名,其於實事,略與舊郡縣鄉亭無異。若造次改奪,恐不能不以為恨。今方了其大者,以為五等可須後裁度。凡事雖有久而益善者,若臨時或有不解,亦不可忽。」帝以勖言為允,多從其意。   時又議省州郡縣半吏以赴農功,勖議以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蕭曹相漢,載其清靜,致畫一之歌,此清心之本也。漢文垂拱,幾致刑措,此省事也。光武併合吏員,縣官國邑裁置十一,此省官也。魏太和中,遣王人四出,減天下吏員,正始中亦併合郡縣,此省吏也。今必欲求之於本,則宜以省事為先。凡居位者,使務思蕭曹之心,以翼佐大化。篤義行,崇敦睦,使昧寵忘本者不得容,而偽行自息,浮華者懼矣。重敬讓,尚止足,令賤不妨貴,少不陵長,遠不間親,新不間舊,小不加大,淫不破義,則上下相安,遠近相信矣。位不可以進趣得,譽不可以朋黨求,則是非不妄而明,官人不惑於聽矣。去奇技,抑異說,好變舊以徼非常之利者必加其誅,則官業有常,人心不遷矣。事留則政稽,政稽則功廢。處位者而孜孜不怠,奉職司者而夙夜不懈,則雖在挈瓶而守不假器矣。使信若金石,小失不害大政,忍忿悁以容之。簡文案,略細苛,令之所施,必使人易視聽,願之如陽春,畏之如雷震。勿使微文煩撓,為百吏所黷,二三之命,為百姓所饜,則吏竭其誠,下悅上命矣。設官分職,委事責成。君子心競而不力爭,量能受任,思不出位,則官無異業,政典不奸矣。凡此皆愚心謂省事之本也。苟無此愆,雖不省吏,天下必謂之省矣。若欲省官,私謂九寺可並於尚書,蘭台宜省付三府。然施行歷代,世之所習,是以久抱愚懷而不敢言。至於省事,實以為善。若直作大例,皆減其半,恐文武眾官郡國職業,及事之興廢,不得皆同。凡發號施令,典而當則安,儻有駁者,或致壅否。凡職所臨履,先精其得失。使忠信之官,明察之長,各裁其中,先條上言之。然後混齊大體,詳宜所省,則令下必行,不可搖動。如其不爾,恐適惑人聽,比前行所省,皆須臾輒復,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勖論議損益多此類。   太康中詔曰:「勖明哲聰達,經識天序,有佐命之功,兼博洽之才。久典內任,著勳弘茂,詢事考言,謀猷允誠。宜登大位,毗贊朝政。今以勖為光祿大夫、儀同三司、開府辟召,守中書監、侍中、侯如故。」時太尉賈充、司徒李胤並薨,太子太傅又缺,勖表陳:「三公保傅,宜得其人。若使楊珧參輔東宮,必當仰稱聖意。尚書令衛瓘、吏部尚書山濤皆可為司徒。若以瓘新為令未出者,濤即其人。」帝並從之。   明年秋,諸州郡大水,兗土尤甚。勖陳宜立都水使者。其後門下啟通事令史伊羨、趙鹹為舍人,對掌文法。詔以問勖,勖曰:今天下幸賴陛下聖德,六合為一,望道化隆洽,垂之將來。而門下上稱程鹹、張惲,下稱此等,欲以文法為政,皆愚臣所未達者。昔張釋之諫漢文,謂獸圈嗇夫不宜見用;邴吉住車,明調和陰陽之本。此二人豈不知小吏之惠,誠重惜大化也。昔魏武帝使中軍司荀攸典刑獄,明帝時猶以付內常侍。以臣所聞,明帝時唯有通事劉泰等官,不過與殿中同號耳。又頃言論者皆雲省官減事,而求益吏者相尋矣。多雲尚書郎太令史不親文書,乃委付書令史及干,誠吏多則相倚也。增置文法之職,適恐更耗擾台閣,臣竊謂不可。」   時帝素知太子闇弱,恐後亂國,遣勖及和嶠往觀之。勖還盛稱太子之德,而嶠雲太子如初。於是天下貴嶠而賤勖。帝將廢賈妃,勖與馮紞等諫請,故得不廢。時議以勖傾國害時,孫資、劉放之匹。然性慎密,每有詔令大事,雖已宣佈,然終不言,不欲使人知己豫聞也。族弟良曾勸勖曰:「公大失物情,有所進益者自可語之,則懷恩多矣。」其婿武統亦說勖「宜有所營置,令有歸戴者」。勖並默然不應,退而語諸子曰:「人臣不密則失身,樹私則背公,是大戒也。汝等亦當宦達人間,宜識吾此意。」久之,以勖守尚書令。   勖久在中書,專管機事。及失之,甚惘惘悵恨。或有賀之者,勖曰:「奪我鳳皇池,諸君賀我邪!」及在尚書,課試令史以下,核其才能,有暗於文法,不能決疑處事者,即時遣出。帝嘗謂曰:「魏武帝言『荀文若之進善,不進不止;荀公達之退惡,不退不休』。二令君之美,亦望於君也。」居職月餘,以母憂上還印綬,帝不許。遣常侍周恢喻旨,勖乃奉詔視職。   勖久管機密,有才思,探得人主微旨,不犯顏忤爭,故得始終全其寵祿。太康十年卒,詔贈司徒,賜東園秘器、朝服一具、錢五十萬、布百匹。遣兼御史持節護喪,謚曰成。勖有十子,其達者輯、籓、組。   輯嗣,官至衛尉。卒,謚曰簡。子畯嗣。卒,謚曰烈。無嫡子,以弟息識為嗣。輯子綽。   綽字彥舒,博學有才能,撰《晉後書》十五篇,傳於世。永嘉末,為司空從事中郎,沒於石勒,為勒參軍。   籓字大堅。元康中,為黃門侍郎,受詔成父所治鐘磬。以從駕討齊王冏勳,封西華縣公。累遷尚書令。永嘉末,轉司空,未拜而洛陽陷沒,籓出奔密。王浚承製,奉籓為留台太尉。及愍帝為太子,委籓督攝遠近。建興元年薨於開封,年六十九,因葬亡所。謚曰成,追贈太保。籓二子:邃、闓。   邃字道玄,解音樂,善談論。弱冠辟趙王倫相國掾,遷太子洗馬。長沙王乂以為參軍。乂敗,成都王為皇太弟,精選僚屬,以邃為中舍人。鄴城不守,隨籓在密。元帝召為丞相從事中郎,以道險不就。愍帝就加左將軍、陳留相。父憂去職,服闋,襲封。愍帝欲納邃女,先征為散騎常侍。邃懼西都危逼,故不應命,而東渡江,元帝以為軍諮祭酒。太興初,拜侍中。邃與刁協婚親,時協執權,欲以邃為吏部尚書,邃深距之。尋而王敦討協,協黨與並及於難,唯邃以疏協獲免。敦表為廷尉,以疾不拜。遷太常,轉尚書。蘇峻作亂,邃與王導、荀崧並侍天子於石頭。峻平後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靖。子汪嗣。   闓字道明,亦有名稱,京都為之語曰:「洛中英英荀道明。」大司馬、齊王冏闢為掾。冏敗,暴屍已三日,莫敢收葬。闓與冏故吏李述、嵇含等露板請葬,朝議聽之,論者稱焉。為太傅主簿、中書郎。與邃俱渡江,拜丞相軍諮祭酒。中興建,遷右軍將軍,轉少府。明帝嘗從容問王暠曰:「二荀兄弟孰賢?」暠答以闓才明過邃。帝以語庾亮,亮曰:「邃真粹之地,亦闓所不及。」由是議者莫能定其兄弟優劣。歷御史中丞、侍中、尚書,封射陽公。太寧二年卒,追贈衛尉,謚曰定。子達嗣。   組字大章。弱冠,太尉王衍見而稱之曰:「夷雅有才識。」初為司徒左西屬,補太子舍人。司徒王渾請為從事中郎,轉左長史,歷太子中庶子、滎陽太守。   趙王倫為相國,欲收大名,選海內德望之士,以江夏李重及組為左右長史,東平王堪沛國劉謨為左右司馬。倫篡,以組為侍中。及長沙王乂敗,惠帝遣組及散騎常侍閭丘沖詣成都王穎,慰勞其軍。帝西幸長安,以組為河南尹。遷尚書,轉衛尉,賜爵成陽縣男,加散騎常侍、中書監。轉司隸校尉,加特進、光祿大夫,常侍如故。於時天下已亂,組兄弟貴盛,懼不容於世,雖居大官,並諷議而已。   永嘉末,復以組為侍中,領太子太保。未拜,會劉曜、王彌逼洛陽,組與籓俱出奔。懷帝蒙塵,司空王浚以組為司隸校尉。組與籓移檄天下,以琅邪王為盟主。   愍帝稱皇太子,組即太子之舅,又領司隸校尉,行豫州刺史事,與籓並保滎陽之開封。建興初,詔籓行留台事。俄而籓薨,帝更以組為司空,領尚書左僕射,又兼司隸,復行留台事,州征郡守皆承製行焉。進封臨穎縣公,加太夫人、世子印綬。明年,進位太尉,領豫州牧、假節。   元帝承製,以組都督司州諸軍,加散騎常侍,余如故。頃之,又除尚書令,表讓不拜。及西都不守,組乃遣使移檄天下共勸進。帝欲以組為司徒,以問太常賀循。循曰:「組舊望清重,忠勤顯著,遷訓五品,實允眾望。」於是拜組為司徒。   組逼於石勒,不能自立。太興初,自許昌率其屬數百人渡江,給千兵百騎,組先所領仍皆統攝。頃之,詔組與太保、西陽王羕並錄尚書事,各加班劍六十人。永昌初,遷太尉,領太子太保。未拜,薨,年六十五。謚曰元。子奕嗣。   奕字玄欣。少拜太子舍人、駙馬都尉,侍講東宮。出為鎮東參軍,行揚武將軍、新汲令。愍帝為皇太子,召為中舍人,尋拜散騎侍郎,皆不就。隨父渡江。元帝踐阼,拜中庶子,遷給事黃門郎。父憂去職,服闋,補散騎常侍、侍中。   時將繕宮城,尚書符下陳留王,使出城夫。奕駁曰:「昔虞賓在位,《書》稱其美;《詩》詠《有客》,載在《雅》《頌》。今陳留王位在三公之上,坐在太子右,故答表曰書,賜物曰與。此古今之所崇,體國之高義也。謂宜除伕役。」時尚書張闓、僕射孔愉難奕,以為:「昔宋不城周,《陽秋》所譏。特蠲非體,宜應減夫。」奕重駁,以為:「《陽秋》之末,文武之道將墜於地,新有子朝之亂,於時諸侯逋替,莫肯率職。宋之於周,實有列國之權。且同巳勤王而主之者晉,客而辭役,責之可也。今之陳留,無列國之勢,此之作否,何益有無!臣以為宜除,於國職為全。」詔從之。   時又通議元會日帝應敬司徒王導不。博士郭熙、杜援等以為禮無拜臣之文,謂宜除敬。侍中馮懷議曰:「天子修禮,莫盛於辟雍。當爾之日,猶拜三老,況今先帝師傅。謂宜盡敬。」事下門下,奕議曰:「三朝之首,宜明君臣之體,則不應敬。若他日小會,自可盡禮。又至尊與公書手詔則曰『頓首言』,中書為詔則云『敬問』,散騎優冊則曰:『制命』。今詔文尚異,況大會之與小會,理豈得同!」詔從之。   鹹和七年卒,追贈太僕,謚曰定。   馮紞,字少胄,安平人也。祖浮,魏司隸校尉。父員,汲郡太守。紞少博涉經史,識悟機辯。歷仕為魏郡太守,轉步兵校尉,徙越騎。得幸於武帝,稍遷左衛將軍。承顏悅色,寵愛日隆。賈充、荀勖並與之親善。充女之為皇太子妃也,紞有力焉。及妃之將廢,紞、勖干沒救請,故得不廢。伐吳之役,紞領汝南太守,以郡兵隨王浚入秣陵。遷御史中丞,轉侍中。   帝病篤得愈,紞與勖見朝野之望,屬在齊王攸。攸素薄勖。勖以太子愚劣,恐攸得立,有害於己,乃使紞言於帝曰:「陛下前者疾若不差,太子其廢矣。齊王為百姓所歸,公卿所仰,雖欲高讓,其得免乎!宜遣還籓,以安社稷。」帝納之。及攸薨,朝野悲恨。初,帝友於之情甚篤,既納紞、勖邪說,遂為身後之慮,以固儲位。既聞攸殞,哀慟特深。紞侍立,因言曰:「齊王名過於實,今得自終,此乃大晉之福。陛下何乃過哀!」帝收淚而止。   初謀伐吳,紞與賈充、荀勖同共苦諫不可。吳平,紞內懷慚懼,疾張華如讎。及華外鎮,威德大著,朝論當征為尚書令。紞從容侍帝,論晉魏故事,因諷帝,言華不可授以重任,帝默然而止。事具《華傳》。   太康七年,紞疾,詔以紞為散騎常侍,賜錢二十萬、床帳一具。尋卒。二子:播、熊。播,大長秋。熊字文羆,中書郎。紞兄恢,自有傳。   史臣曰:夫立身之道,曰仁與義。動靜既形,悔吝斯及。有莘之媵,殊《北門》之情;渭濱之叟,匪西山之節。湯武有以濟其功,夏殷不能譏其志。王沈才經文武,早屍人爵,在魏參席上之珍,居晉為幄中之士,桐宮之謀遽洩,武闈之禍遂臻。是知田光之口,豈燕丹之可絕;豫讓之形,非智氏之能變。動靜之際,有據蒺藜,仁義之方,求之彌遠矣。彭祖謁由捧雉,孕本貿絲,因家乏主,遂登顯秩。擁北州之士馬,偶東京之糜沸,自可感召諸侯,宣力王室。而乘間伺隙,潛圖不軌,放肆獯虜,遷播乘輿。遂使漳滏蕭然,黎元塗地。縱貪夫於藏戶,戮高士於燕垂,阻越石之內難,邀世龍之外府。惡稔毒{ば甫},坐致焚燎,假手仇敵,方申凶獷,慶封之戮,慢罵何補哉!公曾,慈明之孫;景倩,文若之子,踐隆堂而高視,齊逸軌而長騖。孝敬足以承親,周慎足以事主,刊姬公之舊典,采蕭相之遺法。然而援硃均以貳極,煽褒閻而偶震。雖廢興有在,隆替靡常,稽之人事,乃二荀之力也。至於斗粟興謠,逾裡成詠,勖之階禍,又已甚焉。馮紞外騁戚施,內窮狙詐,斃攸安賈,交勖仇張,心滔楚費,過逾晉伍。爰絲獻壽,空取慰於仁心,紞之陳說,幸收哀於迷慮,投畀之罰無聞,《青蠅》之詩不作矣。   贊曰:處道文林,胡貳爾心?彭祖凶孽,自貽伊戚。臨淮翼翼,孝形於色。安陽英英,匪懈其職。傾齊附魯,是為蝥賊。紞之不臧,交亂罔極。 ************列傳第十         賈充 郭彰 楊駿   賈充,字公閭,平陽襄陵人也。父逵,魏豫州刺史、陽裡亭侯。逵晚始生充,言後當有充閭之慶,故以為名字焉。充少孤,居喪以孝聞。襲父爵為侯。拜尚書郎,典定科令,兼度支考課。辯章節度,事皆施用。累遷黃門侍郎、汲郡典農中郎將。參大將軍軍事,從景帝討毌丘儉、文欽於樂嘉。帝疾篤,還許昌,留充監諸軍事,以勞增邑三百五十戶。   後為文帝大將軍司馬,轉右長史。帝新執朝權,恐方鎮有異議,使充詣諸葛誕,圖欲伐吳,陰察其變。充既論說時事,因謂誕曰:「天下皆願禪代,君以為如何?」誕歷聲曰:「卿非賈豫州子乎,世受魏恩,豈可欲以社稷輸人乎!若洛中有難,吾當死之。」充默然。及還,白帝曰:「誕在再揚州,威名夙著,能得人死力。觀其規略,為反必也。今征之,反速而事小;不征,事遲而禍大。」帝乃征誕為司空,而誕果叛。復從征誕,充進計曰:「楚兵輕而銳,若深溝高壘以逼賊城,可不戰而克也。」帝從之。城陷,帝登壘以勞充。帝先歸洛陽,使充統後事,進爵宣陽鄉侯,增邑千戶。遷廷尉,充雅長法理,有平反之稱。   轉中護軍,高貴鄉公之攻相府也,充率眾距戰於南闕。軍將敗,騎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濟謂充曰:「今日之事如何?」充曰:「公等養汝,正擬今日,復何疑!」濟於是抽戈犯蹕。及常道鄉公即位,進封安陽鄉侯,增邑千二百戶,統城外諸軍,加散騎常侍。   鍾會謀反於蜀,帝假充節,以本官都督關中、隴右諸軍事,西據漢中,未至而會死。時軍國多事,朝廷機密,皆與籌之。帝甚信重充,與裴秀、王沈、羊祜、荀勖同受腹心之任。帝又命充定法律。假金章,賜甲第一區。五等初建,封臨沂侯,為晉元勳,深見寵異,祿賜常優於群官。   充有刀筆才,能觀察上旨。初,文帝以景帝恢贊王業,方傳位於舞陽侯攸。充稱武帝寬仁,且又居長,有人君之德,宜奉社稷。及文帝寢疾,武帝請問後事。文帝曰:「知汝者賈公閭也。」帝襲王位,拜充晉國衛將軍、儀同三司、給事中,改封臨穎侯。及受禪,充以建明大命,轉車騎將軍、散騎常侍、尚書僕射,更封魯郡公,母柳氏為魯國太夫人。   充所定新律既班於天下,百姓便之。詔曰:「漢氏以來,法令嚴峻。故自元成之世,及建安、嘉平之間,鹹欲辯章舊典,刪革刑書。述作體大,歷年無成。先帝愍元元之命陷於密網,親發德音,釐正名實。車騎將軍賈充,獎明聖意,諮詢善道。太傅鄭沖,又與司空荀顗、中書監荀勖、中軍將軍羊祜、中護軍王業,及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預、散騎侍郎裴楷、穎川太守周雄、齊相郭頎、騎都尉成公綏荀煇、尚書郎柳軌等,典正其事。朕每鑒其用心,常慨然嘉之。今法律既成,始班天下,刑寬禁簡,足以克當先旨。昔蕭何以定律受封,叔孫通以制儀為奉常,賜金五百斤,弟子皆為郎。夫立功立事,古之所重。自太傅、車騎以下,皆加祿賞。其詳依故典。」於是賜充子弟一人關內侯,絹五百匹。固讓,不許。   後代裴秀為尚書令,常侍、車騎將軍如故。尋改常侍為侍中,賜絹七百匹。以母憂去職,詔遣黃門侍郎慰問。又以東南有事,遣典軍將軍楊囂宣諭,使六旬還內。   充為政,務農節用,並官省職,帝善之,又以文武異容,求罷所領兵。及羊祜等出鎮,充復上表欲立勳邊境,帝並不許。從容任職,褒貶在已,頗好進士,每有所薦達,必終始經緯之,是以士多歸焉。帝舅王恂嘗毀充,而充更進恂。或有背充以要權貴者,充皆陽以素意待之。而充無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專以諂媚取容。   侍中任愷、中書令庾純等剛直守正,鹹共疾之。又以充女為齊王妃,懼後益盛。及氐羌反叛,時帝深以為慮,愷因進說,請充鎮關中。乃下詔曰:「秦涼二境,比年屢敗,胡虜縱暴,百姓荼毒。遂使異類扇動,害及中州。雖復吳蜀之寇,未嘗至此。誠由所任不足以內撫夷夏,外鎮丑逆,輕用其眾而不能盡其力。非得腹心之重,推轂委成,大匡其弊,恐為患未已。每慮斯難,忘寢與食。侍中、守尚書令、車騎將軍賈充,雅量弘高,達見明遠,武有折衝之威,文懷經國之慮,信結人心,名震域外。使權統方任,綏靜西夏,則吾無西顧之念,而遠近獲安矣。其以充為使持節、都督秦涼二州諸軍事,侍中、車騎將軍如故,假羽葆、鼓吹,給第一駙馬。」朝之賢良欲進忠規獻替者,皆幸充此舉,望隆惟新之化。   充既外出,自以為失職,深銜任愷,計無所從。將之鎮,百僚餞於夕陽亭,荀勖私焉。充以憂告,勖曰:「公,國之宰輔,而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辭之實難,獨有結婚太子,不頓駕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懷?」對曰:「勖請行之。」俄而侍宴,論太子婚姻事,勖因言充女才質令淑,宜配儲宮。而楊皇后及荀顗亦並稱之。帝納其言。會京師大雪,平地二尺,軍不得發。既而皇儲當婚,遂不西行。詔充居本職。先是羊祜密啟留充,及是,帝以語充。充謝祜曰:「始知君長者。」   時吳將孫秀降,拜為驃騎大將軍。帝以充舊臣。欲改班,使車騎居驃騎之右。充固讓,見聽。尋遷司空,侍中、尚書令、領兵如故。   會帝寢疾,充及齊王攸、荀勖參醫藥。及疾愈,賜絹各五百匹。初,帝疾篤,朝廷屬意於攸。河南尹夏侯和謂充曰:「卿二女婿,親疏等耳,立人當立德。」充不答。及是,帝聞之,徙和光祿勳,乃奪充兵權,而位遇無替。尋轉太尉、行太子太保、錄尚書事。咸寧三年,日蝕於三朝,充請遜位,不許。更以沛國之公丘益其封,寵幸愈甚,朝臣鹹側目焉。   河南尹王恂上言:「弘訓太后入廟,合食於景皇帝,齊王攸不得行其子禮。」充議以為:「禮,諸侯不得祖天子,公子不得禰先君,皆謂奉統承祀,非謂不得復其父祖也。攸身宜服三年喪事,自如臣制。」有司奏:「若如充議,服子服,行臣制,未有前比。宜如恂表,攸喪服從諸侯之例。」帝從充議。   伐吳之役,詔充為使持節、假黃鉞、大都督,總統六師,給羽葆、鼓吹、緹幢、兵萬人、騎二千,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增參軍、騎司馬各十人,帳下司馬二十人,大車、官騎各三十人。充慮大功不捷,表陳「西有昆夷之患,北有幽並之戍,天下勞擾,年谷不登,興軍致討,懼非其時。又臣老邁,非所克堪。」詔曰:「君不行,吾便自出。」充不得已,乃受節鉞,將中軍,為諸軍節度,以冠軍將軍楊濟為副,南屯襄陽。吳江陵諸守皆降,充乃徙屯項。   王浚之克武昌也,充遣使表曰:「吳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濕,疾疫必起,宜召諸軍,以為後圖。雖腰斬張華,不足以謝天下。」華豫平吳之策,故充以為言。中書監荀勖奏,宜如充表。帝不從。杜預聞充有奏,馳表固爭,言平在旦夕。使及至轘轅,而孫皓已降。吳平,軍罷。帝遣侍中程鹹犒勞,賜充帛八千匹,增邑八千戶;分封從孫暢新城亭侯,蓋安陽亭侯;弟陽裡亭侯混、從孫關內侯眾增戶邑。充本無南伐之謀,固諫不見用。及師出而吳平,大慚懼,議欲請罪。帝聞充當詣闕,豫幸東堂以待之。罷節鉞、僚佐,仍假鼓吹、麾幢。充與群臣上告成之禮,請有司具其事。帝謙讓不許。   及疾篤,上印綬遜位。帝遣侍臣諭旨問疾,殿中太醫致湯藥,賜床帳錢帛,自皇太子宗室躬省起居。太康三年四月薨,時年六十六。帝為之慟,使使持節、太常奉策追贈太宰,加袞冕之服、綠綟綬、御劍,賜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大鴻臚護喪事,假節鉞、前後部羽葆、鼓吹、緹麾,大路、鑾路、轀輬車、帳下司馬大車,椎斧文衣武賁、輕車介士。葬禮依霍光及安平獻王故事,給塋田一頃。與石苞等為王功配饗廟庭,謚曰武。追贈充子黎民為魯殤公。   充婦廣城君郭槐,性妒忌。初,黎民年三歲,乳母抱之當閣。黎民見充入,喜笑,充就而拊之。槐望見,謂充私乳母,即鞭殺之。黎民戀念,發病而死。後又生男,過期,復為乳母所抱,充以手摩其頭。郭疑乳母,又殺之,兒亦思慕而死。充遂無胤嗣。及薨,槐輒以外孫韓謐為黎民子,奉充後。郎中令韓鹹、中尉曹軫諫槐曰:「禮,大宗無後,以小宗支子後之,無異姓為後之文。無令先公懷腆后土,良史書過,豈不痛心。」槐不從。鹹等上書求改立嗣,事寢不報。槐遂表陳是充遺意。帝乃詔曰:「太宰、魯公充,崇德立勳,勤勞佐命,背世殂隕,每用悼心。又胤子早終,世嗣未立。古者列國無嗣,取始封支庶,以紹其統,而近代更除其國。至於周之公旦,漢之蕭何,或豫建元子,或封爵元妃,蓋尊顯勳庸,不同常例。太宰素取外孫韓謐為世子黎民後。吾退而斷之,外孫骨肉至近,推恩計情,合於人心。其以謐為魯公世孫,以嗣其國。自非功如太宰,始封無後如太宰,所取必以己自出不如太宰,皆不得以為比。」及下禮官議充謚,博士秦秀議謚曰荒,帝不納。博士段暢希旨,建議謚曰武,帝乃從之。自充薨至葬,賻賜二千萬。惠帝即位,賈後擅權,加充廟備六佾之樂,母郭為宜城君。及郭氏亡,謚曰宣,特加殊禮。時人譏之,而莫敢言者。   初,充前妻李氏淑美有才行,生二女褒、裕,褒一名荃,裕一名浚。父豐誅,李氏坐流徙。後娶城陽太守郭配女,即廣城君也。武帝踐阼,李以大赦得還,帝特詔充置左右夫人,充母亦敕充迎李氏。郭槐怒,攘袂數充曰:「刊定律令,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與我並!」充乃答詔,托以謙沖,不敢當兩夫人盛禮,實畏槐也。而荃為齊王攸妃,欲令充遣郭而還其母。時沛國劉含母,及帝舅羽林監王虔前妻,皆毌丘儉孫女。此例既多,質之禮官,俱不能決。雖不遣後妻,多異居私通。充自以宰相為海內準則,乃為李築室於永年裡而不往來。荃、浚每號泣請充,充竟不往。會充當鎮關右,公卿供帳祖道,荃、浚懼充遂去,乃排幔出於坐中,叩頭流血,向充及群僚陳母應還之意。眾以荃王妃,皆驚起而散。充甚愧愕,遣黃門將宮人扶去。既而郭槐女為皇太子妃,帝乃下詔斷如李比皆不得還,後荃恚憤而薨。初,槐欲省李氏,充曰:「彼有才氣,卿往不如不往。」及女為妃,槐乃盛威儀而去。既入戶,李氏出迎,槐不覺腳屈,因遂再拜。自是充每出行,槐輒使人尋之,恐其過李也。初,充母柳見古今重節義,竟不知充與成濟事,以濟不忠,數追罵之。侍者聞之,無不竊笑。及將亡,充問所欲言,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婦尚不肯,安問他事!」遂無言。及充薨後,李氏二女乃欲令其母祔葬,賈後弗之許也。及後廢,李氏乃得合葬。李氏作《女訓》行於世。   謐字長深。母賈午,充少女也。父韓壽,字德真,南陽堵陽人,魏司徒暨曾孫。美姿貌,善容止,賈充闢為司空掾。充每宴賓僚,其女輒於青敼_中窺之,見壽而悅焉。問其左右識此人不,有一婢說壽姓字,雲是故主人。女大感想,發於寤寐。婢後往壽家,具說女意,並言其女光麗艷逸,端美絕倫。壽聞而心動,便令為通慇勤。婢以白女,女遂潛修音好,厚相贈結,呼壽夕入。壽勁捷過人,逾垣而至,家中莫知,惟充覺其女悅暢異於常日。時西域有貢奇香,一著人則經月不歇,帝甚貴之,惟以賜充及大司馬陳騫。其女密盜以遺壽,充僚屬與壽燕處,聞其芬馥,稱之於充。自是充意知女與壽通,而其門閣嚴峻,不知所由得入。乃夜中陽驚,託言有盜,因使循牆以觀其變。左右白曰:「無餘異,惟東北角如狐狸行處。」充乃考問女之左右,具以狀對。充秘之,遂以女妻壽。壽官至散騎常侍、河南尹。元康初卒,贈驃騎將軍。   謐好學,有才思。既為充嗣,繼佐命之後,又賈後專恣,謐權過人主,至乃鎖系黃門侍郎,其為威福如此。負其驕寵,奢侈逾度,室宇崇僭,器服珍麗,歌僮舞女,選極一時。開閣延賓。海內輻湊,貴游豪戚及浮競之徙,莫不盡禮事之。或著文章稱美謐,以方賈誼。渤海石崇歐陽建、滎陽潘岳、吳國陸機陸雲、蘭陵繆征、京兆杜斌摯虞、琅邪諸葛詮、弘農王粹、襄城杜育、南陽鄒捷、齊國左思、清河崔基、沛國劉瑰、汝南和郁周恢、安平牽秀、穎川陳腹B太原郭彰、高陽許猛、彭城劉訥、中山劉輿劉琨皆傅會於謐,號曰二十四友,其餘不得預焉。   歷位散騎常侍、後軍將軍。廣城君薨,去職。喪未終。起為秘書監,掌國史。先是,朝廷議立晉書限斷,中書監荀勖謂宜以魏正始起年,著作郎王瓚欲引嘉平已下朝臣盡入晉史,於時依違未有所決。惠帝立,更使議之。謐上議,請從泰始為斷。於是事下三府,司徒王戎、司空張華、領軍將軍王衍、侍中樂廣、黃門侍郎嵇紹、國子博士謝衡皆從謐議。騎都尉濟北侯荀畯、侍中荀籓、黃門侍郎華混以為宜用正始開元。博士荀熙、刁協謂宜嘉平起年。謐重執奏戎、華之議,事遂施行。   尋轉侍中。領秘書監如故。謐時從帝幸宣武觀校獵,諷尚書於會中召謐受拜,誡左右勿使人知,於是眾疑其有異志矣。謐既親貴,數入二宮,共愍懷太子游處,無屈降心。常與太子弈棋爭道,成都王穎在坐,正色曰:「皇太子國之儲君,賈謐何得無禮!」謐懼,言之於後,遂出穎為平北將軍,鎮鄴。   及為常侍,侍講東宮,太子意有不悅,謐患之。而其家數有妖異,飄風吹其朝服飛上數百丈,墜於中丞台,又蛇出其被中,夜暴雷震其室,柱陷入地,壓毀床帳,謐益恐。及遷侍中,專掌禁內,遂與後成謀,誣陷太子。及趙王倫廢後,以詔召謐於殿前,將戮之。走入西鍾下,呼曰:「阿後救我!」乃就斬之。韓壽少弟蔚有器望,及壽兄鞏令保、弟散騎侍郎預、吳王友鑒、謐母賈午皆伏誅。   初,充伐吳時,嘗屯項城,軍中忽失充所在。充帳下都督周勤時晝寢,夢見百餘人錄充,引入一逕。勤驚覺,聞失充,乃出尋索,忽睹所夢之道。遂往求之。果見充行至一府捨,侍衛甚盛。府公南南坐,聲色甚歷,謂充曰:「將亂吾家事,必爾與荀勖,既惑吾子,又亂吾孫。間使任愷黜汝而不去,又使庾純詈汝而不改。今吳寇當平,汝方表斬張華。汝之暗戇,皆此類也。若不悛慎,當旦夕加罪。」充因叩頭流血,公曰:「汝所以延日月而名器如此者,是衛府之勳耳。終當使系嗣死於鍾虡之間,大子斃於金酒之中,小子困於枯木之下。荀勖亦宜同,然其先德小濃。故在汝後,數世之外,國嗣亦替。」言畢,命去。充忽然得還營,顏色憔悴,性理昏喪,經日乃復。及是,謐死於鍾下,賈後服金酒而死,賈午考竟用大杖。終皆如所言。   趙王倫之敗,朝廷追述充勳,議立其後。欲以充從孫散騎侍郎眾為嗣,眾陽狂自免。以子禿後充,封魯公,又病死。永興中,立充從曾孫湛為魯公,奉充後,遭亂死,國除。泰始中,人為充等謠曰:「賈、裴、王,亂紀綱。王、裴、賈,濟天下。」言亡魏而成晉也。   充弟混,字宮奇,篤厚自守,無殊才能。太康中,為宗正卿。歷鎮軍將軍,領城門校尉,加侍中,封永平侯。卒,贈中軍大將軍、儀同三司。   充從子彝、遵並有鑒裁,俱為黃門郎。遵弟模最知名。   模字思范,少有志尚。頗覽載籍,而沈深有智算,確然難奪。深為充所信愛,每事籌之焉。充年衰疾劇,恆憂己謚傳,模曰:「是非久自見,不可掩也。」起家為邵陵令,遂歷事二宮尚書吏部郎,以公事免,起為車騎司馬。豫誅楊駿,封平陽鄉侯,邑千戶。及楚王瑋矯詔害汝南王亮、太保衛瓘,詔使模將中騶二百人救之。   是時賈後既豫朝政,欲委信親黨,拜模散騎常侍,二日擢為侍中。模乃盡心匡弼,推張華、裴顗同心輔政。數年之中,朝野寧靜,模之力也。乃加授光祿大夫。然模潛執權勢,外形欲遠之,每有啟奏賈後事,入輒取急,或托疾以避之。至於素有嫌忿,多所中陷,朝廷甚憚之。加貪冒聚斂,富擬王公。但賈後性甚強暴,模每盡言為陳禍福,後不能從,反謂模毀己。於是委任之情日衰,而讒間之徒遂進。模不得志,憂憤成疾。卒,追贈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成。子游字彥將嗣,歷官太子侍講、員外散騎侍郎。   郭彰,字叔武,太原人,賈後從舅也。與賈充素相親遇,充妻待彰若同生。歷散騎常侍、尚書、衛將軍,封冠軍縣侯。及賈後專朝,彰豫參權勢,物情歸附,賓客盈門。世人稱為「賈郭」,謂謐及彰也。卒,謚曰烈。   楊駿,字文長,弘農華陰人也。少以王官為高陸令,驍騎、鎮軍二府司馬。後以後父超居重位,自鎮軍將軍遷車騎將軍,封臨晉侯。識者議之曰:「夫封建諸侯,所以籓屏王室也。后妃,所以供粢盛,弘內教也。後父始封而以臨晉為侯,兆於亂矣。」尚書褚、郭奕並表駿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武帝不從。帝自太康以後,天下無事,不復留心萬機,惟耽酒色,始寵後黨,請謁公行。而駿及珧、濟勢傾天下,時人有「三楊」之號。   及帝疾篤,未有顧命,佐命功臣,皆已沒矣,朝臣惶惑,計無所從。而駿盡斥群公,親侍左右。因輒改易公卿,樹其心腹。會帝小間,見所用者非,乃正色謂駿曰:「何得便爾!」乃詔中書,以汝南王亮與駿夾輔王室。駿恐失權寵,從中書借詔觀之,得便藏匿。中書監華廙恐懼,自往索之,終不肯與。信宿之間,上疾遂篤,後乃奏帝以駿輔政,帝頷之。便召中書監華暠、令何劭,口宣帝旨使作遺詔,曰:「昔伊望作佐,勳垂不朽;周霍拜命,名冠往代。侍中、車騎將軍、行太子太保,領前將軍楊駿,經德履吉,鑒識明遠,毗翼二宮,忠肅茂著,宜正位上台,擬跡阿衡。其以駿為太尉、太子太傅、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侍中、錄尚書、領前將軍如故。置參軍六人、步兵三千人、騎千人,移止前衛將軍珧故府。若止宿殿中宜有翼衛,其差左右衛三部司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馬十人給駿,令得持兵仗出入。」詔成,後對暠、劭以呈帝,帝親視而無言。自是二日而崩,駿遂當寄托之重,居太極殿。梓宮將殯,六宮出辭,而駿不下殿,以武賁百人自衛。不恭之跡,自此而始。   惠帝即位,進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己。慮左右間己,乃以其甥段廣、張劭為近侍之職。凡有詔命,帝省訖,入呈太后,然後乃出。駿知賈後情性難制,甚畏憚之。又多樹親黨,皆領禁兵。於是公室怨望,天下憤然矣。駿弟珧、濟並有俊才,數相諫止,駿不能用,因廢於家。駿暗於古義,動違舊典。武帝崩未逾年而改元,議者鹹以為違《春秋》逾年書即位之義。朝廷惜於前失,令史官沒之,故明年正月復改年焉。   駿自知素無美望,懼不能輯和遠近,乃依魏明帝即位故事,遂大開封賞,欲以悅眾,為政嚴碎,愎諫自用,不允眾心。馮翊太守孫楚素與駿厚,說之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重,握大權,輔弱主。當仰思古人至公至誠謙順之道。於周則周召為宰,在漢則硃虛、東牟,未有庶姓專朝,而克終慶祚者也。今宗室親重,籓王方壯,而公不與共參萬機,內懷猜忌,外樹私暱,禍至無日矣。」駿不能從。弘訓少府蒯欽,駿之姑子。少而相暱,直亮不回,屢以正言犯駿,珧、濟為之寒心。欽曰:「楊文長雖暗,猶知人之無罪不可妄殺,必當疏我。我得疏外,可以不與俱死。不然,傾宗覆族,其能久乎!」   殿中中郎孟觀、李肇,素不為駿所禮,陰構駿將圖社稷。賈後欲預政事,而憚駿未得逞其所欲,又不肯以婦道事皇太后。黃門董猛,始自帝之為太子即為寺人監,在東宮給事於賈後。後密通消息於猛,謀廢太后。猛乃與肇、觀潛相結托。賈後又令肇報大司馬、汝南王亮,使連兵討駿。亮曰:「駿之凶暴,死亡無日,不足憂也。」肇報楚王瑋,瑋然之。於是求入朝,駿素憚瑋,先欲召入,防其為變,因遂聽之。及瑋至,觀、肇乃啟帝,夜作詔,中外戒嚴,遣使奉詔廢駿,以侯就第。東安公繇率殿中四百人隨其後以討駿。段廣跪而言於帝曰:「楊駿受恩先帝,竭心輔政。且孤公無子,豈有反理?願陛下審之。」帝不答。   時駿居曹爽故府,在武庫南,聞內有變,召眾官議之。太傅主簿硃振說駿曰:「今內有變,其趣可知,必是閹豎為賈後設謀,不利於公。宜燒雲龍門以示威,索造事都首,開萬春門,引東宮及外營兵,公自擁翼皇太子,入宮取奸人。殿內震懼,必斬送之,可以免難。」駿素怯懦,不決,乃曰:「魏明帝造此大功,奈何燒之!」侍中傅祗夜白駿,請與武茂俱入雲龍門觀察事勢。祗因謂群僚「宮中不宜空」,便起揖,於是皆走。   尋而殿中兵出,燒駿府,又令弩士於閣上臨駿府而射之,駿兵皆不得出。駿逃於馬廄,以戟殺之。觀等受賈後密旨,誅駿親黨,皆夷三族,死者數千人。又令李肇焚駿傢俬書,賈後不欲令武帝顧命手詔聞於四海也。駿既誅,莫敢收者,惟太傅舍人巴西閻纂殯斂之。   初,駿征高士孫登,遺以布被。登截被於門,大呼曰:「斫斫刺刺!」旬日托疾詐死,及是,其言果驗。永熙中,溫縣有人如狂,造書曰:「光光文長,大戟為牆。毒藥雖行,戟還自傷。」及駿居內府,以戟為衛焉。   永寧初,詔曰:「舅氏失道,宗族隕墜,渭陽之思,孔懷感傷。其以{J務}亭侯楊超為奉朝請、騎都尉,以慰《蓼莪》之思焉。」   珧字文琚,歷位尚書令、衛將軍。素有名稱,得幸於武帝,時望在駿前。以兄貴盛,知權寵不可居,自乞遜位,前後懇至,終不獲許。初,聘後,珧表曰:「歷觀古今,一族二後,未嘗以全,而受覆宗之禍。乞以表事藏之宗廟,若如臣之言,得以免禍。」從之。右軍督趙休上書陳:「王莽五公,兄弟相代。今楊氏三公,並在大位,而天變屢見,臣竊為陛下憂之。」由此珧益懼。固求遜位,聽之,賜錢百萬、絹五千匹。   珧初以退讓稱,晚乃合朋黨,構出齊王攸。中護軍羊琇與北軍中侯成粲謀欲因見珧而手刃之。珧知而辭疾不出。諷有司奏琇,轉為太僕。自是舉朝莫敢枝梧,而素論盡矣。珧臨刑稱冤,云:「事在石函,可問張華。」當時皆謂宜為申理,合依鍾毓事例。而賈氏族黨待諸楊如仇,促行刑者遂斬之。時人莫不嗟歎焉。   濟字文通,歷位鎮南、征北將軍,遷太子太傅。濟有才藝,嘗從武帝校獵北芒下,與侍中王濟俱著布褲褶,騎馬執角弓在輦前。猛獸突出,帝命王濟射之,應弦而倒。須臾復一出,濟受詔又射殺之,六軍大叫稱快。帝重兵官,多授貴戚清望,濟以武藝號為稱職。與兄珧深慮盛滿,乃與諸甥李斌等共切諫。駿斥出王佑為河東太守,建立皇儲,皆濟謀也。   初,駿忌大司馬汝南王亮,催使之籓。濟與斌數諫止之,駿遂疏濟。濟謂傅鹹曰:「若家兄征大司馬入,退身避之,門戶可得免耳。不爾,行當赤族。」鹹曰:「但征還,共崇至公,便立太平,無為避也。夫人臣不可有專,豈獨外戚!今宗室疏,因外戚之親以得安,外戚危,倚宗室之重以為援,所謂脣齒相依,計之善者。」濟益懼而問石崇曰:「人心雲何?」崇曰:「賢兄執政,疏外宗室,宜與四海共之。」濟曰:「見兄,可及此。」崇見駿,及焉,駿不納。後與諸兄俱見害。難發之夕,東宮召濟。濟謂裴楷曰:「吾將何之?」楷曰:「子為保傅,當至東宮。」濟好施,久典兵馬,所從四百餘人皆秦中壯士,射則命中,皆欲救濟。濟已入宮,莫不歎恨。   史臣曰:賈充以諂諛陋質,刀筆常材,幸屬昌辰,濫叨非據。抽戈犯順,曾無猜憚之心;杖鉞推亡,遽有知難之請,非惟魏朝之悖逆,抑亦晉室之罪人者歟!然猶身極寵光,任兼文武,存荷台衡之寄,沒有從享之榮,可謂無德而祿,殃將及矣。逮乎貽厥,乃乞丐之徒,嗣惡稔之餘基,縱奸邪之凶德。煽茲哲婦,索彼惟家,雖及誅夷,曷雲塞責。昔當塗闕翦,公閭實肆其勞,典午分崩,南風亦盡其力,可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信乎其然矣。楊駿階緣寵幸,遂荷棟樑之任,敬之猶恐弗逮,驕奢淫泆,庸可免乎?括母以明智全身,會昆以先言獲宥,文琚識同曩烈,而罰異昔人,裴夫!   贊曰:公閭便佞,心乖雅正。邀遇時來,遂階榮命。乞丐承緒,凶家亂政。瑣瑣文長,遂居棟樑。據非其位,乃底滅亡。珧雖先覺,亦罹禍殃。 ************列傳第十一         魏舒 李喜 劉寔 高光   魏舒,字陽元,任城樊人也。少孤,為外家寧氏所養。寧氏起宅,相宅者云:「當出貴甥。」外祖母以魏氏甥小而慧,意謂應之。舒曰:「當為外氏成此宅相。」久乃別居。身長八尺二寸,姿望秀偉,飲酒石余,而遲鈍質樸,不為鄉親所重。從叔父吏部郎衡,有名當世,亦不之知,使守水碓,每歎曰:「舒堪數百戶長,我願畢矣!」舒亦不以介意。不修常人之節,不為皎歷之事,每欲容才長物,終不顯人之短。性好騎射,著韋衣。入山澤,以漁獵為事。唯太原王乂謂舒曰:「卿終當為台輔,然今未能令妻子免饑寒,吾當助卿營之。」常振其匱乏,舒受而不辭。舒嘗詣野王,主人妻夜產,俄而聞車馬之聲,相問曰:「男也,女也?」曰:「男,書之,十五以兵死。」復問:「寢者為誰?」曰:「魏公舒。」後十五載,詣主人,問所生兒何在,曰:「因條桑為斧傷而死。」舒自知當為公矣。   年四十餘,郡上計掾察孝廉。宗黨以舒無學業,勸令不就,可以為高耳。舒曰:「若試而不中,其負在我,安可虛竊不就之高以為己榮乎!」於是自課。百日習一經,因而對策升第。除澠池長,遷浚儀令,入為尚書郎。時欲沙汰郎官。非其才者罷之。舒曰:「吾即其人也。」襆被而出。同僚素無清論者鹹有愧色,談者稱之。   累遷後將軍鍾毓長史,毓每與參佐射,舒常為畫籌而已。後遇朋人不足,以舒滿數。毓初不知其善射。舒容範閑雅,發無不中,舉坐愕然。莫有敵者。毓歎而謝曰:「吾之不足以盡卿才,有如此射矣,豈一事哉!」轉相國參軍,封劇陽子。府朝碎務,未嘗見是非;至於廢興大事,眾人莫能斷者,舒徐為籌之,多出眾議之表。文帝深器重之,每朝會坐罷,目送之曰:「魏舒堂堂,人之領袖也。」遷宜陽、滎陽二郡太守,甚有聲稱。征拜散騎常侍。出為冀州刺史,在州三年,以簡惠稱。入為侍中。武帝以舒清素,特賜絹百匹。遷尚書,以公事當免官,詔以贖論。舒三娶妻皆亡,是歲自表乞假還本郡葬妻,詔賜葬地一頃,錢五十萬。   太康初,拜右僕射。舒與衛瓘、山濤、張華等以六合混一,宜用古典封禪東嶽,前後累陳其事,帝謙讓不許。以舒為左僕射,領吏部。舒上言:「今選六宮,聘以玉帛,而舊使御府丞奉聘,宣成嘉禮,贄重使輕。以為拜三夫人宜使卿,九嬪使五官中郎將,美人、良人使謁者,於典制為弘。」有詔詳之,眾議異同,遂寢。加右光祿大夫、儀同三司。   及山濤薨,以舒領司徒,有頃即真。舒有威重德望,祿賜散之九族,家無餘財。陳留周震累為諸府所辟,辟書既下,公輒喪亡,僉號震為殺公掾,莫有辟者。舒乃命之,而竟無患,識者以此稱其達命。以年老,每稱疾遜位。中復暫起,署兗州中正,尋又稱疾。尚書左丞郤詵與舒書曰:「公久疾小差,視事是也,唯上所念。何竟起訖還臥,曲身回法,甚失具瞻之望。公少立巍巍,一旦棄之,可不惜哉!」舒稱疾如初。後以災異遜位,帝不聽。後因正旦朝罷還第,表送章綬。帝手詔敦勉。而舒執意彌固,乃下詔曰:「司徒、劇陽子舒,體道弘粹,思量經遠,忠肅居正,在公盡規。入管銓衡,官人允敘;出贊袞職,敷弘五教。惠訓播流,德聲茂著,可謂朝之俊乂者也。而屢執沖讓,辭旨懇誠,申覽反覆,省用憮然。蓋成人之美,先典所與,難違至情。今聽其所執,以劇陽子就第,位同三司,祿賜如前。幾杖不朝,賜錢百萬,床帳簟褥自副。以舍人四人為劇陽子舍人,置官騎十人。使光祿勳奉策,主者詳案典禮,令皆如舊制。」於是賜安車駟馬,門施行馬。舒為事必先行而後言,遜位之際,莫有知者。時論以為晉興以來,三公能辭榮善終者,未之有也。司空衛瓘與舒書曰:「每與足下共論此事,日日未果,可謂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矣。」太熙元年薨,時年八十二。帝甚傷悼,賵賻優厚,謚曰康。   子混,字延廣,清惠有才行,為太子舍人。年二十七,先舒卒,朝野鹹為舒悲惜。舒每哀慟,退而歎曰:「吾不及莊生遠矣,豈以無益自損乎!」於是終服不復哭。詔曰:「舒惟一子,薄命短折。舒告老之年,處窮獨之苦,每念怛然,為之嗟悼。思所以散愁養氣,可更增滋味品物。仍給賜陽燧四望繐窗戶皁輪車牛一乘,庶出入觀望,或足散憂也。」以庶孫融嗣。又早卒,從孫晃嗣。   李喜,字季和,上黨銅鞮人也。父牷,漢大鴻臚。喜少有高行,博學研精,與北海管寧以賢良征,不行。累辟三府,不就。宣帝復辟喜為太傅屬,固辭疾,郡縣扶輿上道,時喜母疾篤,乃竊逾泫氏城而徒還,遂遭母喪,論者嘉其志節。後為并州別駕,時驍騎將軍秦朗過并州,州將畢軌敬焉。令乘車至閣。喜固諫以為不可,軌不得已從之。   景帝輔政,命喜為大將軍從事中郎,喜到,引見,謂喜曰:「昔先公辟君而君不應,今孤命君而君至,何也?」對曰:「先君以禮見待,喜得以禮進退。明公以法見繩,喜畏法而至。」帝甚重之。轉司馬,尋拜右長史。從討毌丘儉還,遷御史中丞。當官正色,不憚強禦,百僚震肅焉。薦樂安孫璞,亦以道德顯,時人稱為知人。尋遷大司馬,以公事免。   司馬胄為寧北將軍,鎮鄴,以喜為軍司。頃之,除涼州刺史,加揚威將軍、假節,領護羌校尉,綏御華夷,甚有聲績。羌虜犯塞,喜因其隙會,不及啟聞,輒以便宜出軍深入,遂大克獲,以功重免譴,時人比之漢朝馮、甘焉。於是請還,許之。居家月餘,拜冀州刺史,累遷司隸校尉。及魏帝告禪於晉,喜以本官行司徒事,副太尉鄭沖奉策。泰始初,封祁侯。   喜上言:「故立進令劉友、前尚書山濤、中山王睦、故尚書僕射武陔各佔官三更稻田,請免濤、睦等官。陔已亡,請貶謚。」詔曰:「法者,天下取正,不避親貴,然後行耳,吾豈將枉縱其間哉!然案此事皆是友所作,侵剝百姓,以繆惑朝士。奸吏乃敢作此,其考竟友以懲邪佞。濤等不貳其過者,皆勿有所問。《易》稱『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今喜亢志在公,當官而行,可謂『邦之司直』者矣。光武有云:『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豈其然乎!其申敕群僚,各慎所司,寬宥之恩,不可數遇也。」喜為二代司隸,朝野稱之。以公事免。   其年,皇太子立,以喜為太子太傅。自魏明帝以後,久曠東宮,制度廢闕,官司不具,詹事、左右率、庶子、中舍人諸官並未置,唯置衛率令典兵,二傅並攝眾事。喜在位累年,訓道盡規。遷尚書僕射,拜特進、光祿大夫,以年老遜位。詔曰:「光祿大夫、特進李喜,杖德居義,當升台司。毗亮朕躬,而以年尊致仕。雖優遊無為,可以頤神,而虛心之望,能不憮然!其因光祿之號,改假金紫,置官騎十人,賜錢五十萬,祿賜班禮,一如三司,門施行馬。」   初,喜為僕射時,涼州虜寇邊,喜唱義遣軍討之。朝士謂出兵不易,虜未足為患,竟不從之。後虜果大縱逸,涼州覆沒,朝廷深悔焉。以喜清素貧儉,賜絹百匹。及齊王攸出鎮,喜上疏諫爭,辭甚懇切。喜自歷仕,雖清非異眾,而家無儲積,親舊故人乃至分衣共食,未嘗私以王官。及卒,追贈太保,謚曰成。子贊嗣。   少子儉,字仲約,歷左積弩將軍、屯騎校尉。儉子弘字世彥,少有清節,永嘉末,歷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   劉寔,字子真,平原高唐人也。漢濟北惠王壽之後也,父廣,斥丘令。寔少貧苦,賣牛衣以自給。然好學,手約繩,口誦書,博通古今。清身潔己,行無瑕玷。郡察孝廉,州舉秀才,皆不行。以計吏入洛,調為河南尹丞,遷尚書郎、廷尉正。後歷吏部郎,參文帝相國軍事,封循陽子。   鍾會、鄧艾之伐蜀也,有客問寔曰:「二將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還。」客問其故,笑而不答,竟如其言。寔之先見,皆此類也。   以世多進趣,廉遜道闕,乃著《崇讓論》以矯之。其辭曰:   古之聖王之化天下,所以貴讓者,欲以出賢才,息爭競也。夫人情莫不欲已之賢也,故勸令讓賢以自明賢也,豈假讓不賢哉!故讓道興,賢能之人不求而自出矣,至公之舉自立矣,百官之副亦豫具矣。一官缺,擇眾官所讓最多者而用之,審之道也。在朝之士相讓於上,草廬之人鹹皆化之,推賢讓能之風從此生矣。為一國所讓,則一國士也;天下所共推,則天下士也。推讓之風行,則賢與不肖灼然殊矣。此道之行,在上者無所用其心,因成清議,隨之而已。故曰,蕩蕩乎堯之為君,莫之能名。言天下自安矣,不見堯所以化之,故不能名也。又曰,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無為而化者其舜也歟。賢人相讓於朝,大才之人恆在大官,小人不爭於野,天下無事矣。以賢才化無事,至道興矣。已仰其成,復何與焉!故可以歌《南風》之詩,彈五弦之琴也。成此功者非有他,崇讓之所致耳。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則不難也。   在朝之人不務相讓久矣,天下化之。自魏代以來,登進辟命之士,及在職之吏,臨見受敘,雖自辭不能,終莫肯讓有勝己者。夫推讓之風息,爭競之心生。孔子曰,上興讓則下不爭,明讓不興下必爭也。推讓之道興,則賢能之人日見推舉;爭競之心生,則賢能之人日見謗毀。夫爭者之欲自先,甚惡能者之先,不能無毀也。故孔墨不能免世之謗己,況不及孔墨者乎!議者僉然言,世少高名之才,朝廷不有大才之人可以為大官者。山澤人小官吏亦復雲,朝廷之士雖有大官名德,皆不及往時人也。余以為此二言皆失之矣。非時獨乏賢也,時不貴讓。一人有先眾之譽,毀必隨之,名不得成使之然也。雖令稷契復存,亦不復能全其名矣。能否混雜,優劣不分,士無素定之價,官職有缺,主選之吏不知所用,但案官次而舉之。同才之人先用者,非勢家之子,則必為有勢者之所念也。非能獨賢,因其先用之資,而復遷之無已。遷之無已,不勝其任之病發矣。觀在官之人,政績無聞,自非勢家之子,率多因資次而進也。   向令天下貴讓,士必由於見讓而後名成,名成而官乃得用之。諸名行不立之人,在官無政績之稱,讓之者必矣,官無因得而用之也。所以見用不息者,由讓道廢,因資用人之有失久矣。故自漢魏以來,時開大舉,令眾官各舉所知,唯才所任,不限階次,如此者甚數矣。其所舉必有當者,不聞時有擢用,不知何誰最賢故也。所舉必有不當,而罪不加,不知何誰最不肖也。所以不可得知,由當時之人莫肯相推,賢愚之名不別,令其如此。舉者知在上者察不能審,故敢漫舉而進之。或舉所賢,因及所念,一頓而至,人數猥多,各言所舉者賢,加之高狀,相似如一,難得而分矣。參錯相亂,真偽同貫,更復由此而甚。雖舉者不能盡忠之罪,亦由上開聽察之路濫,令其爾也。昔齊王好聽竽聲,必令三百人合吹而後聽之,廩以數人之俸。南郭先生不知吹竽者也,以三百人合吹可以容其不知,因請為王吹竽,虛食數人之俸。嗣王覺而改之,難彰先王之過。乃下令曰:「吾之好聞竽聲有甚於先王,欲一一列而聽之。」先生於此逃矣。推賢之風不立,濫舉之法不改,則南郭先生之徒盈於朝矣。才高守道之士日退,馳走有勢之門日多矣。雖國有典刑,弗能禁矣。   夫讓道不興之弊,非徒賢人在下位,不得時進也,國之良臣荷重任者,亦將以漸受罪退矣。何以知其然也?孔子以為顏氏之子不貳過耳,明非聖人皆有過。寵貴之地欲之者多矣,惡賢能者塞其路,其過而毀之者亦多矣。夫謗毀之生,非徒空設,必因人之微過而甚之者也。譭謗之言數聞,在上者雖欲弗納,不能不杖所聞,因事之來而微察之也,無以,其驗至矣。得其驗,安得不理其罪。若知而縱之,王之威日衰,令之不行自此始矣。知而皆理之,受罪退者稍多,大臣有不自固之心。夫賢才不進,貴臣日疏,此有國者之深憂也。《詩》曰:「受祿不讓,至於已斯亡。」不讓之人憂亡不暇,而望其益國朝,不亦難乎!   竊以為改此俗甚易耳。何以知之?夫一時在官之人,雖雜有凡猥之才,其中賢明者亦多矣,豈可謂皆不知讓賢為貴邪!直以其時皆不讓,習以成俗,故遂不為耳。人臣初除,皆通表上聞,名之謝章,所由來尚矣。原謝章之本意,欲進賢能以謝國恩也。昔舜以禹為司空,禹拜稽首,讓於稷契及咎繇。使益為虞官,讓於硃虎、熊、羆。使伯夷典三禮,讓於夔龍。唐虞之時,眾官初除,莫不皆讓也。謝章之義,蓋取於此。《書》記之者,欲以永世作則。季世所用,不賢不能讓賢,虛謝見用之恩而已。相承不變,習俗之失也。   夫敘用之官得通章表者,其讓賢推能乃通,其不能有所讓徒費簡紙者,皆絕不通。人臣初除,各思推賢能而讓之矣,讓之文付主者掌之。三司有缺,擇三司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一公缺,三公已豫選之矣。且主選之吏,不必任公而選三公,不如令三公自共選一公為詳也。四征缺,擇四征所讓最多而用之,此為一征缺,四征已豫選之矣,必詳於停缺而令主者選四征也。尚書缺,擇尚書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八尚書共選一尚書,詳於臨缺令主者選八尚書也。郡守缺,擇眾郡所讓最多者而用之,詳於任主者令選百郡守也。   夫以眾官百郡之讓,與主者共相比,不可同歲而論也。雖復令三府參舉官,本不委以舉選之任,各不能以根其心也。其所用心者裁之不二三,但令主者案官次而舉之,不用精也。賢愚皆讓,百姓耳目盡為國耳目。夫人情爭則欲毀己所不知,讓則競推於勝己。故世爭則毀譽交錯,優劣不分,難得而讓也。時讓則賢智顯出,能否之美歷歷相次,不可得而亂也。當此時也,能退身修已者,讓之者多矣。雖欲守貧賤,不可得也。馳騖進趣而欲人見讓,猶卻行而求前也。夫如此,愚智咸知進身求通,非修之於己則無由矣。游外求者,於此相隨而歸矣。浮聲虛論,不禁而自息矣。人人無所用其心,任眾人之議,而天下自化矣。不言之化行,巍巍之美於此著矣。讓可以致此,豈可不務之哉!   《春秋傳》曰:「范宣子之讓,其下皆讓。欒黶雖汰,弗敢違也。晉國以平,數世賴之。」上世之化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力農以事其上,上下有禮,讒慝遠黜,由不爭也。及其亂也,國家之弊,恆必由之。篤論了了如此。在朝君子典選大官,能不以人廢言,舉而行之,各以讓賢舉能為先務,則群才猥出,能否殊別,蓋世之功,莫大於此。   泰始初,進爵為伯,累遷少府。咸寧中為太常。轉尚書。杜預之伐吳也,寔以本官行鎮南軍司。   初,寔妻盧氏生子躋而卒,華氏將以女妻之。寔弟智諫曰:「華家類貪,必破門戶。」辭之不得,竟婚華氏而生子夏。寔竟坐夏受賂,免官。頃之為大司農,又以夏罪免。   寔每還州里,鄉人載酒肉以候之。寔難逆其意,輒共啖而返其餘。或謂寔曰:「君行高一世,而諸子不能遵。何不旦夕切磋,使知過而自改邪!」寔曰:「吾之所行,是所聞見,不相祖習,豈復教誨之所得乎!」世以寔言為當。   後起為國子祭酒、散騎常侍。愍懷太子初封廣陵王,高選師友,以寔為師。元康初,進爵為侯,累遷太子太保,加侍中、特進、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冀州都督。九年,策拜司空,遷太保,轉太傅。太安初,寔以老病遜位,賜安車駟馬、錢百萬,以侯就第。及長沙成都之相攻也,寔為軍人所掠,潛歸鄉里。   惠帝崩,寔赴山陵。懷帝即位,復授太尉。寔自陳年老,固辭,不許。左丞劉坦上言曰:「夫堂高級遠,主尊相貴。是以古之哲王莫不師其元臣,崇養老之教,訓示四海,使少長有禮。七十致仕,亦所以優異舊德,厲廉高之風。太尉寔體清素之操,執不渝之潔,懸車告老,二十餘年,浩然之志,老而彌篤。可謂國之碩老,邦之宗模。臣聞老者不以筋力為禮,寔年逾九十,命在日制,遂自扶輿,冒險而至,展哀山陵,致敬闕庭,大臣之節備矣。聖詔慇勤,必使寔正位上台,光飪鼎實,斷章敦喻,經涉二年。而寔頻上露板,辭旨懇誠。臣以為古之養老,以不事為優,不以吏之為重,謂宜聽寔所守。」   三年,詔曰:「昔虞任五臣,致垂拱之化,漢相蕭何,興寧一之譽,故能光隆於當時,垂裕於百代。朕紹天明命,臨御萬邦,所以崇顯政道者,亦賴之於元臣庶尹,畢力股肱,以副至望。而君年耆告老,確然難違。今聽君以侯就第,位居三司之上,秩祿准舊,賜幾杖不朝及宅一區。國之大政,將就諮於君,副朕意焉。」歲余薨,時年九十一,謚曰元。   寔少貧窶,杖策徒行,每所憩止,不累主人,薪水之事,皆自營給。及位望通顯,每崇儉素,不尚華麗。嘗詣石崇家,如廁,見有絳紋帳,裀褥甚麗,兩婢持香囊。寔便退,笑謂崇曰:「誤入卿內。」崇曰:「是廁耳。」寔曰:「貧士未嘗得此。」乃更如他廁。雖處榮寵,居無第宅,所得俸祿,贍恤親故。雖禮教陵遲,而行己以正。喪妻為廬杖之制,終喪不御內。輕薄者笑之,寔不以介意。自少及老,篤學不倦,雖居職務,卷弗離手。尤精《三傳》,辨正《公羊》,以為衛輒不應辭以王父命,祭仲失為臣之節,舉此二端以明臣子之體,遂行於世。又撰《春秋條例》二十卷。   有二子,躋、夏。躋字景雲,官至散騎常侍。夏以貪污棄放於世。   弟智,字子房,貞素有兄風。少貧窶,每負薪自給,讀誦不輟,竟以儒行稱。歷中書黃門吏部郎,出為穎川太守。平原管輅嘗謂人曰:「吾與劉穎川兄弟語,使人神思清發,昏不假寐。自此之外,殆白日欲寢矣。」入為秘書監,領南陽王師,加散騎常侍,遷侍中、尚書、太常。著《喪服釋疑論》,多所辨明。太康末卒,謚曰成。   高光,字宣茂,陳留圉城人,魏太尉柔之子也。光少習家業,明練刑理。初以太子舍人累遷尚書郎,出為幽州刺史、穎州太守。是時武帝置黃沙獄,以典詔囚。以光歷世明法,用為黃沙御史,秩與中丞同,遷廷尉。元康中,拜尚書,典三公曹。時趙王倫篡逆,光於其際,守道全貞。及倫賜死,齊王冏輔政,復以光為廷尉,遷尚書,加奉車都尉。後從駕討成都王穎有勳,封延陵縣公,邑千八百戶。於時朝廷鹹推光明於用法,故頻典理官。惠帝為張方所逼,幸長安,朝臣奔散,莫有從者,光獨侍帝而西。遷尚書左僕射,加散騎常侍。光兄誕為上官巳等所用,歷徐、雍二州刺史。誕性任放無倫次,而決烈過人,與光異操。常謂光小節,恆輕侮之,光事誕愈謹。帝既還洛陽,時太弟新立,重選傅訓,以光為少傅,加光祿大夫,常侍如故。及懷帝即位,加光祿大夫金章紫綬,與傅祗並見推崇。尋為尚書令,本官如故。以疾卒,贈司空、侍中。屬京洛傾覆,竟未加謚。   子韜字子遠,放佚無檢。光為廷尉時,韜受貨賕,有司奏案之,而光不知。時人雖非光不能防閒其子,以其用心有素,不以為累。初,光詣長安留台,以韜兼右衛將軍。韜與殿省小人交通,及光卒,仍於喪中往來不絕。時東海王越輔政,不朝觀。韜知人心有望,密與太傅參軍姜賾、京兆杜概等謀討越,事洩伏誅。   史臣曰:下士競而文,中庸靜而質,不若進不足而退有餘也。魏舒、劉寔發慮精華,結綬登槐,覽止成務。季和切問近對,當官正色。詩云「貪人敗類」,豈劉夏之謂歟!   贊曰:舒言不矜,喜對千乘。子真、宣茂,雅志難陵。進忠能舉,退讓攸興。皎皎瑚器,來光玉繩。 ************列傳第十二         王渾(子濟) 王濬 唐彬   王渾,字玄沖,太原晉陽人也。父昶,魏司空。渾沈雅有器量。襲父爵京陵侯,辟大將軍曹爽掾。爽誅,隨例免。起為懷令,參文帝安東軍事,累遷散騎黃門侍郎、散騎常侍。鹹熙中為越騎校尉。武帝受禪,加揚烈將軍,遷徐州刺史。時年荒歲饑,渾開倉振贍,百姓賴之。泰始初,增封邑千八百戶。久之,遷東中郎將,監淮北諸軍事,鎮許昌。數陳損益,多見納用。   轉征虜將軍、監豫州諸軍事、假節,領豫州刺史。渾與吳接境,宣佈威信,前後降附甚多。吳將薛瑩、魯淑眾號十萬,淑向弋陽,瑩向新息。時州兵並放休息,眾裁一旅,浮淮潛濟,出其不意,瑩等不虞晉師之至。渾擊破之,以功封次子尚為關內侯。遷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鎮壽春。吳人大佃皖城,圖為邊害。渾遣揚州刺史應綽督淮南諸軍攻破之,並破諸別屯,焚其積穀百八十餘萬斛、稻苗四千餘頃、船六百餘艘。渾遂陳兵東疆,視其地形險易,歷觀敵城,察攻取之勢。   及大舉伐吳,渾率師出橫江,遣參軍陳慎、都尉張喬攻尋陽瀨鄉,又擊吳牙門將孔忠,皆破之,獲吳將周興等五人。又遣殄吳護軍李純據高望城,討吳將俞恭,破之,多所斬獲。吳歷武將軍陳代、平虜將軍硃明懼而來降。吳丞相張悌、大將軍孫震等率眾數萬指城陽,渾遣司馬孫疇、揚州刺史周浚擊破之,臨陣斬二將,及首虜七千八百級,吳人大震。   孫皓司徒何植、建威將軍孫晏送印節詣渾降。既而王濬破石頭,降孫皓,威名益振。明日,渾始濟江,登建鄴宮,釃酒高會。自以先據江上,破皓中軍,案甲不進,致在王濬之後。意甚愧恨,有不平之色,頻奏濬罪狀,時人譏之。帝下詔曰:「使持節、都督揚州諸軍事、安東將軍、京陵侯王渾,督率所統,遂逼秣陵,令賊孫皓救死自衛,不得分兵上赴,以成西軍之功,又摧大敵,獲張悌,使皓途窮勢盡,面縛乞降。遂平定秣陵,功勳茂著。其增封八千戶,進爵為公,封子澄為亭侯、弟湛為關內侯,賜絹八千匹。」轉征東大將軍,復鎮壽陽。渾不尚刑名,處斷明允。時吳人新附,頗懷畏懼。渾撫循羈旅,虛懷綏納,座無空席,門不停賓。於是江東之士莫不悅附。   征拜尚書左僕射,加散騎常侍。會朝臣立議齊王攸當之籓,渾上書諫曰:「伏承聖詔,憲章古典,進齊王攸為上公,崇其禮儀,遣攸之國。昔周氏建國,大封諸姬,以籓帝室,永世作憲。至於公旦,武王之弟,左右王事,輔濟大業,不使歸籓。明至親義著,不可遠朝故也。是故周公得以聖德光弼幼主,忠誠著於《金縢》,光述文武仁聖之德。攸於大晉,姬旦之親也。宜贊皇朝,與聞政事,實為陛下腹心不貳之臣。且攸為人,修潔義信,加以懿親,志存忠貞。今陛下出攸之國,假以都督虛號,而無典戎干方之實,去離天朝,不預王政。傷母弟至親之體,虧友於款篤之義,懼非陛下追述先帝、文明太后待攸之宿意也。若以攸望重,於事宜出者,今以汝南王亮代攸。亮,宣皇帝子,文皇帝弟,胄、駿各處方任,有內外之資,論以後慮,亦不為輕。攸今之國,適足長異同之論,以損仁慈之美耳。而令天下窺陛下有不崇親親之情,臣竊為陛下不取也。若以妃後外親,任以朝政,則有王氏傾漢之權,呂產專朝之禍。若以同姓至親,則有吳楚七國逆亂之殃。歷觀古今,苟事輕重,所在無不為害也。不可事事曲設疑防,慮方來之患者也。唯當任正道而求忠良。若以智計猜物,雖親見疑,至於疏遠者亦何能自保乎!人懷危懼,非為安之理。此最有國有家者之深忌也。愚以為太子太保缺,宜留攸居之,與太尉汝南王亮、衛將軍楊珧共為保傅,干理朝事。三人齊位,足相持正,進有輔納廣義之益,退無偏重相傾之勢。令陛下有篤親親之恩,使攸蒙仁覆之惠。臣同國休戚,義在盡言,心之所見,不能默已。私慕魯女存國之志,敢陳愚見,觸犯天威。欲陛下事每盡善,冀萬分之助。臣而不言,誰當言者。」帝不納。   太熙初,遷司徒。惠帝即位,加侍中,又京陵置士官,如睢陵比。及誅楊駿,崇重舊臣,乃加渾兵。渾以司徒文官,主史不持兵,持兵乃吏屬絳衣。自以偶因時寵,權得持兵,非是舊典,皆令皁服。論者美其謙而識體。   楚王瑋將害汝南王亮等也。公孫宏說瑋曰:「昔宣帝廢曹爽,引太尉蔣濟參乘,以增威重。大王今舉非常事,宜得宿望,鎮厭眾心。司徒王渾宿有威名,為三軍所信服,可請同乘,使物情有憑也。」瑋從之。渾辭疾歸第,以家兵千餘人閉門距瑋。瑋不敢逼。俄而瑋以矯詔伏誅,渾乃率兵赴官。帝嘗訪渾元會問郡國計吏方俗之宜,渾奏曰:「陛下欽明聖哲,光於遠近,明詔沖虛,詢及芻蕘,斯乃周文疇咨之求,仲尼不恥下問也。舊三朝元會前計吏詣軒下,侍中讀詔,計吏跪受。臣以詔文相承已久,無他新聲,非陛下留心方國之意也。可令中書指宣明詔,問方土異同,賢才秀異,風俗好尚,農桑本務,刑獄得無冤濫,守長得無侵虐。其勤心政化興利除害者,授以紙筆,盡意陳聞。以明聖指垂心四遠,不復因循常辭。且察其答對文義,以觀計吏人才之實。又先帝時,正會後東堂見征鎮長史司馬、諸王國卿、諸州別駕。今若不能別見,可前詣軒下,使侍中宣問,以審察方國,於事為便。」帝然之。又詔渾錄尚書事。   渾所歷之職,前後著稱,及居台輔,聲望日減。元康七年薨,時年七十五,謚曰元。長子尚早亡,次子濟嗣。   濟字武子。少有逸才,風姿英爽,氣蓋一時,好弓馬,勇力絕人,善《易》及《莊》、《老》,文詞俊茂,伎藝過人,有名當世,與姊夫和嶠及裴楷齊名。尚常山公主。年二十,起家拜中書郎,以母憂去官。起為驍騎將軍,累遷侍中,與侍中孔恂、王恂、楊濟同列,為一時秀彥。武帝嘗會公卿籓牧於式乾殿,顧濟、恂而謂諸公曰:「朕左右可謂恂恂濟濟矣!」每侍見,未嘗不諮論人物及萬機得失。濟善於清言,修飾辭令,諷議將順,朝臣莫能尚焉。帝益親貴之。仕進雖速,論者不以主婿之故,鹹謂才能致之。然外雖弘雅,而內多忌刻,好以言傷物,儕類以此少之。以其父之故,每排王濬,時議譏焉。   齊王攸當之籓,濟既陳請,又累使公主與甄德妻長廣公主俱入,稽顙泣請帝留攸。帝怒謂侍中王戎曰:「兄弟至親,今出齊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濟連遣婦來生哭人!」以忤旨,左遷國子祭酒,常侍如故。數年,入為侍中。時渾為僕射,主者處事或不當,濟性峻厲,明法繩之。素與從兄佑不平,佑黨頗謂濟不能顧其父,由是長同異之言。出為河南尹,未拜,坐鞭王官吏免官。而王佑始見委任。而濟遂被斥外,於是乃移第北芒山下。   性豪侈,麗服玉食。時洛京地甚貴,濟買地為馬埒,編錢滿之,時人謂為「金溝」。王愷以帝舅奢豪,有牛名「八百里駁」,常瑩其蹄角。濟請以錢千萬與牛對射而賭之。愷亦自恃其能,令濟先射。一發破的,因據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來,須臾而至,一割便去。和嶠性至儉,家有好李,帝求之,不過數十。濟候其上直,率少年詣園,共啖畢,伐樹而去。帝嘗幸其宅,供饌甚豐,悉貯琉璃器中。蒸肫甚美,帝問其故,答曰:「以人乳蒸之。」帝色甚不平,食未畢而去。   濟善解馬性,嘗乘一馬,著連乾鄣泥,前有水,終不肯渡。濟云:「此必是惜鄣泥。」使人解去,便渡。故杜預謂濟有馬癖。   帝嘗謂和嶠曰:「我將罵濟而後官爵之,何如?」嶠曰:「濟俊爽,恐不可屈。」帝因召濟,切讓之,既而曰:「知愧不?」濟答曰:「尺布斗粟之謠,常為陛下恥之。他人能令親疏,臣不能使親親,以此愧陛下耳。」帝默然。   帝嘗與濟弈棋,而孫皓在側,謂皓曰:「何以好剝人面皮?」皓曰:「見無禮於君者則剝之。」濟時伸腳局下,而皓譏焉。   尋使白衣領太僕。年四十六,先渾卒,追贈驃騎將軍。及其將葬,時賢無不畢至。孫楚雅敬濟,而後來,哭之甚悲,賓客莫不垂涕。哭畢,向靈床曰:「卿常好我作驢鳴,我為卿作之。」體似聲真,賓客皆笑。楚顧曰:「諸君不死,而令王濟死乎!」   初,濟尚主,主兩目失明,而妒忌尤甚,然終無子,有庶子二人。卓字文宣,嗣渾爵,拜給事中。次聿,字茂宣,襲公主封敏陽侯。濟二弟,澄字道深,汶字茂深,皆辯慧有才藻,並歷清顯。   王濬,字士治,弘農湖人也。家世二千石。濬博墳典,美姿貌,不修名行,不為鄉曲所稱。晚乃變節,疏通亮達,恢廓有大志。嘗起宅,開門前路廣數十步。人或謂之何太過,濬曰:「吾欲使容長戟幡旗。」眾鹹笑之,濬曰:「陳勝有言,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州郡辟河東從事。守令有不廉潔者,皆望風自引而去。刺史燕國徐邈有女才淑,擇夫未嫁。邈乃大會佐吏,令女於內觀之。女指濬告母,邈遂妻之。後參征南軍事,羊祜深知待之。祜兄子暨白祜:「濬為人志太,奢侈不節,不可專任,宜有以裁之。」祜曰:「濬有大才,將欲濟其所欲,必可用也。」轉車騎從事中郎,識者謂祜可謂能舉善焉。   除巴郡太守。郡邊吳境,兵士苦役,生男多不養。濬乃嚴其科條,寬其徭課,其產育者皆與休復,所全活者數千人。轉廣漢太守,垂惠布政,百姓賴之。濬夜夢懸三刀於臥屋樑上,須臾又益一刀,濬警覺,意甚惡之。主簿李毅再拜賀曰:「三刀為州字,又益一者,明府其臨益州乎?」及賊張弘殺益州刺史皇甫晏,果遷濬為益州刺史。濬設方略,悉誅弘等,以勳封關內侯。懷輯殊俗,待以威信,蠻夷徼外,多來歸降。征拜右衛將軍,除大司農。車騎將軍羊祜雅知濬有奇略,乃密表留濬,於是重拜益州刺史。   武帝謀伐吳,詔濬修舟艦。濬乃作大船連舫,方百二十步,受二千餘人。以木為城,起樓櫓,開四出門,其上皆得馳馬來往。又畫鷁首怪獸於船首,以懼江神。舟楫之盛,自古未有。濬造船於蜀,其木柿蔽江而下。吳建平太守吾彥取流柿以呈孫皓曰:「晉必有攻吳之計,宜增建平兵。建平不下,終不敢渡。」皓不從。尋以謠言拜濬為龍驤將軍、監梁益諸軍事。語在《羊祜傳》。   時朝議鹹諫伐吳,濬乃上疏曰:「臣數參訪吳楚同異,孫皓荒淫凶逆,荊揚賢愚無不嗟怨。且觀時運,宜速征伐。若今不伐,天變難預。令皓卒死,更立賢主,文武各得其所,則強敵也。臣作船七年,日有朽敗,又臣年已七十,死亡無日。三者一乖,則難圖也,誠願陛下無失事機。」帝深納焉。賈充、荀勖陳諫以為不可,唯張華固勸。又杜預表請,帝乃發詔,分命諸方節度。濬於是統兵。先在巴郡之所全育者,皆堪徭役供軍,其父母戒之曰:「王府君生爾,爾必勉之,無愛死也!」   太康元年正月,濬發自成都,率巴東監軍、廣武將軍唐彬攻吳丹楊,克之,擒其丹楊監盛紀。吳人於江險磧要害之處,並以鐵鎖橫截之,又作鐵錐長丈餘,暗置江中,以逆距船。先是,羊祜獲吳間諜,具知情狀。濬乃作大筏數十,亦方百餘步,縛草為人,被甲持杖,令善水者以筏先行,筏遇鐵錐,錐輒著筏去。又作火炬,長十餘丈,大數十圍,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鎖,然炬燒之,須臾,融液斷絕,於是船無所礙。二月庚申,克吳西陵,獲其鎮南將軍留憲、征南將軍成據、宜都太守虞忠。壬戌,克荊門、夷道二城,獲監軍陸晏。乙丑,克樂鄉,獲水軍督陸景。平西將軍施洪等來降。乙亥,詔進濬為平東將軍、假節、都督益梁諸軍事。   濬自發蜀,兵不血刃,攻無堅城,夏口、武昌,無相支抗。於是順流鼓棹,逕造三山。皓遣游擊將軍張象率舟軍萬人御濬,像軍望旗而降。皓聞濬軍旌旗器甲,屬天滿江,威勢甚盛,莫不破膽。用光祿薛瑩、中書令胡沖計,送降文於濬曰:「吳郡孫皓叩頭死罪。昔漢室失御,九州幅裂,先人因時略有江南,遂阻山河,與魏乖隔。大晉龍興,德覆四海,暗劣偷安,未喻天命。至於今者,猥煩六軍,衡蓋露次,還臨江渚。舉國震惶,假息漏刻,敢緣天朝,含弘光大。謹遣私署太常張夔等奉所佩璽綬,委質請命。」壬寅,濬入於石頭。皓乃備亡國之禮,素車白馬,肉袒面縛,銜璧牽羊,大夫衰服,士輿櫬,率其偽太子瑾、瑾弟魯王虔等二十一人,造於壘門。濬躬解其縛,受璧焚櫬,送於京師。收其圖籍,封其府庫,軍無私焉。帝遣使者犒濬軍。   初,詔書使濬下建平,受杜預節度,至秣陵,受王渾節度。預至江陵,謂諸將帥曰:「若濬得下建平,則順流長驅,威名已著,不宜令受制於我。若不能克,則無緣得施節度。」濬至西陵,預與之書曰:『足下既摧其西籓,便當逕取秣陵,討累世之逋寇,釋吳人於塗炭。自江入淮,逾於泗汴,溯河而上,振旅還都,亦曠世一事也。」濬大悅,表呈預書。及濬將至秣陵,王渾遣信要令暫過論事,濬舉帆直指,報曰:「風利,不得泊也。」王渾久破皓中軍,斬張悌等,頓兵不敢進。而濬乘勝納降,渾恥而且忿,乃表濬違詔不受節度,誣罪狀之。有司遂按濬檻車征,帝弗許,詔讓濬曰:「伐國事重,宜令有一。前詔使將軍受安車將軍渾節度,渾思謀深重,案甲以待將軍。雲何徑前,不從渾命,違制昧利,甚失大義。將軍功勳,簡在朕心,當率由詔書,崇成王法,而於事終恃功肆意,朕將何以令天下?」濬上書自理曰:   臣前被庚戌詔書曰:「軍人乘勝,猛氣盆壯,便當順流長騖,直造秣陵。」臣被詔之日,即便東下。又前被詔書云「太尉賈充總統諸方,自鎮東大將軍胄及渾、濬、彬等皆受充節度」,無令臣別受渾節度之文。   臣自連巴丘,所向風靡,知孫皓窮踧,勢無所至。十四日至牛渚,去秣陵二百里,宿設部分,為攻取節度。前至三山,見渾軍在北岸,遣書與臣,可暫來過,共有所議,亦不語臣當受節度之意。臣水軍風發,乘勢造賊城,加宿設部分行有次第,無緣得於長流之中回船過渾,令首尾斷絕。須臾之間,皓遣使歸命。臣即報渾書,並寫皓箋,具以示渾,使速來,當於石頭相待。軍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渾所下當受節度之符,欲令臣明十六日悉將所領,還圍石頭,備皓越逸。又索蜀兵及鎮南諸軍人名定見。臣以為皓已來首都亭,無緣共合空圍。又兵人定見,不可倉卒,皆非當今之急,不可承用。中詔謂臣忽棄明制,專擅自由。伏讀嚴詔,驚怖悚阨腄A不知軀命當所投厝。豈惟老臣獨懷戰灼,三軍上下鹹盡喪氣。臣受國恩,任重事大,常恐托付不效,孤負聖朝,故投身死地,轉戰萬里,被蒙寬恕之恩,得從臨履之宜。是以憑賴威靈,幸而能濟,皆是陛下神策廟算。臣承指授,效鷹犬之用耳,有何勳勞而恃功肆意,寧敢昧利而違聖詔。   臣以十五日至秣陵,而詔書以十六日起洛陽,其間懸闊,不相赴接,則臣之罪責宜蒙察恕。假令孫皓猶有螳螂舉斧之勢,而臣輕軍單入,有所虧喪,罪之可也。臣所統八萬餘人,乘勝席捲。皓以眾叛親離,無復羽翼,匹夫獨立,不能庇其妻子,雀鼠貪生,苟乞一活耳。而江北諸軍不知其虛實,不早縛取,自為小誤。臣至便得,更見怨恚,並雲守賊百日,而令他人得之,言語噂睽謘A不可聽聞。   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由有專輒。臣雖愚蠢,以為事君之道,唯當竭節盡忠,奮不顧身,量力受任,臨事制宜,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若其顧護嫌疑,以避咎責,此是人臣不忠之利,實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不自料,忘其鄙劣,披布丹心,輸寫肝腦,欲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庶必掃除凶逆,清一宇宙,願令聖世與唐虞比隆。陛下粗察臣之愚款,而識其欲自效之誠,是以授臣以方牧之任,委臣以征討之事。雖燕主之信樂毅,漢祖之任蕭何,無以加焉。受恩深重,死且不報,而以頑疏,舉錯失宜。陛下弘恩,財加切讓,惶怖怔營,無地自厝,願陛下明臣赤心而已。   渾又騰周浚書,雲濬軍得吳寶物。濬復表曰:   被壬戌詔書,下安東將所上揚州刺史周浚書,謂臣諸軍得孫皓寶物,又謂牙門將李高放火燒皓偽宮。輒公文上尚書,具列本末。又聞渾案陷上臣。臣受性愚忠,行事舉動,信心而前,期於不負神明而已。秣陵之事,皆如前所表,而惡直丑正,實繁有徒,欲構南箕,成此貝錦,公於聖世,反白為黑。   夫佞邪害國,自古而然。故無極破楚,宰嚭滅吳,及至石顯,傾亂漢朝,皆載在典籍,為世所戒。昔樂毅伐齊,下城七十,而卒被讒間,脫身出奔。樂羊既反,謗書盈篋。況臣頑疏,能免讒慝之口!然所望全其首領者,實賴陛下聖哲欽明,使浸潤之譖不得行焉。然臣孤根獨立,朝無黨援,久棄遐外,人道斷絕,而結恨強宗,取怨豪族。以累卵之身,處雷霆之沖;繭栗之質,當豺狼之路,其見吞噬,豈抗脣齒!   夫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貴 臣,則禍在不測。故硃雲折檻, 嬰逆鱗之怒,慶忌救之,成帝不問。望之、周堪違忤石顯,雖闔朝嗟歎,而死不旋踵。此臣之所大怖也。今渾之支黨姻族內外,皆根據磐LF,並處世位。聞遣人在洛中,專共交構,盜言孔甘,疑惑觀聽。夫曾參之不殺人,亦以明矣,然三人傳之,其母投杼。今臣之信行,未若曾參之著;而讒構沸騰,非徒三夫之對,外內扇助,為二五之應。夫猛獸當途,麒麟恐懼,況臣脆弱,敢不悚阨腄C   偽吳君臣,今皆生在,便可驗問,以明虛實。前偽中郎將孔攄說,去二月武昌失守,水軍行至。皓案行石頭還,左右人皆跳刀大呼云:「要當為陛下一死戰決之。」皓意大喜,謂必能然,便盡出金寶,以賜與之。小人無狀,得便持走,皓懼,乃圖降首。降使適去,左右劫奪財物,略取妻妾,放火燒宮。皓逃身竄首,恐不脫死,臣至,遣參軍主者救斷其火耳。周浚以十六日前入皓宮,臣時遣記室吏往視書籍,浚使收縛。若有遺寶,則浚前得,不應移蹤後人,欲求苟免也。   臣前在三山得浚書云:「皓散寶貨以賜將士,府庫略虛。」而今復言「金銀篋笥,動有萬計」,疑臣軍得之。言語反覆,無復本末。臣復與軍司張牧、汝南相馮紞等共入觀皓宮,乃無席可坐。後日又與牧等共視皓舟船,渾又先臣一日上其船,船上之物,皆渾所知見。臣之案行,皆出其後,若有寶貨,渾應得之。   又臣將軍素嚴,兵人不得妄離部陣間。在秣陵諸軍。凡二十萬眾。 臣軍先至,為土地之主。百姓之心,皆歸仰臣,臣切敕所領,秋毫不犯。諸有市易,皆有伍任證左,明從券契,有違犯者,凡斬十三人,皆吳人所知也。余軍縱橫,詐稱臣軍,而臣軍類皆蜀人,幸以此自別耳,豈獨浚之將士皆是夷齊,而臣諸軍悉聚盜跖耶!時有八百餘人,緣石頭城劫取布帛。臣牙門將軍馬潛即收得二十餘人,並疏其督將姓名,移以付浚,使得自科結,而寂無反報,疑皆縱遣,絕其端緒也。   又聞吳人言,前張悌戰時,所殺財有二千人,而渾、浚露布言以萬計。以吳剛子為主簿,而遣剛至洛,欲令剛增斬級之數。可具問孫皓及其諸臣,則知其定審。若信如所聞,浚等虛詐,尚欺陛下,豈惜於臣!雲臣屯聚蜀人,不時送皓,欲有反狀。又恐動吳人,言臣皆當誅殺,取其妻子,冀其作亂,得騁私忿。謀反大逆,尚以見加,其餘謗睽謘A故其宜耳。   渾案臣「瓶磬小器,蒙國厚恩,頻繁擢敘,遂過其任」。渾此言最信,內省慚懼。今年平吳,誠為大慶,於臣之身,更受咎累。既無孟側策馬之好,而令濟濟之朝有讒邪之人,虧穆穆之風,損皇代之美。由臣頑疏,使致於此,拜表流汗,言不識次。   濬至京都,有司奏,濬表既不列前後所被七詔月日,又赦後違詔不受渾節度,大不敬,付廷尉科罪。詔曰:「濬前受詔徑造秣陵,後乃下受渾節度。詔書稽留,所下不至,便令與不受詔同責,未為經通。濬不即表上被渾宣詔,此可責也。濬有征伐之勞,不足以一眚掩之。」有司又奏,濬赦後燒賊船百三十五艘,輒敕付廷尉禁推。詔曰「勿推」。拜濬輔國大將軍,領步兵校尉。舊校唯五,置此營自濬始也。有司又奏,輔國依比,未為達官,不置司馬,不給官騎。詔依征鎮給五百大車,增兵五百人為輔國營,給親騎百人、官騎十人,置司馬。封為襄陽縣侯,邑萬戶。封子彝楊鄉亭侯,邑千五百戶,賜絹萬匹,又賜衣一襲、錢三十萬及食物。   濬自以功大,而為渾父子及豪強所抑,屢為有司所奏,每進見,陳其攻伐之勞,及見枉之狀,或不勝忿憤,逕出不辭。帝每容恕之。益州護軍范通,濬之外親也。謂濬曰:「卿功則美矣,然恨所以居美者,未盡善也。」濬曰:「何謂也?」通曰:「卿旋旆之日,角巾私第,口不言平吳之事。若有問者,輒曰:『聖主之德,群帥之力,老夫何力之有焉!』如斯,顏老之不伐,龔遂之雅對,將何以過之。藺生所以屈廉頗,王渾能無愧乎!」濬曰:「吾始懼鄧艾之事,畏禍及,不得無言,亦不能遣諸胸中,是吾偏也。」時人鹹以濬功重報輕,博士秦秀、太子洗馬孟康、前溫令李密等並表訟濬之屈。帝乃遷濬鎮軍大將軍,加散騎常侍,領後軍將軍。王渾詣濬,濬嚴設備衛,然後見之,其相猜防如此。   濬平吳之後,以勳高位重,不復素業自居,乃玉食錦服,縱奢侈以自逸。其有辟引,多是蜀人,示不遺故舊也。後又轉濬撫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特進,散騎常侍、後軍將軍如故。太康六年卒,時年八十,謚曰武。葬柏谷山,大營塋域,葬垣週四十五里,面別開一門,松柏茂盛。子矩嗣。   矩弟暢,散騎郎。暢子粹,太康十年,武帝詔粹尚穎川公主,仕至魏郡太守。   濬有二孫,過江不見齒錄。安西將軍恆溫鎮江陵,表言之曰:「臣聞崇德賞功,為政之所先;興滅繼絕,百王之所務。故德參時雍,則奕世承祀;功烈一代,則永錫祚胤。案故撫軍王濬歷職內外,任兼文武,料敵制勝,明勇獨斷,義存社稷之利,不顧專輒之罪。荷戈長鶩,席捲萬里,僭號之吳,面縛象魏,今皇澤被於九州,玄風洽於區外,襄陽之封,廢而莫續;恩寵之號,墜於近嗣。遐邇酸懷,臣竊悼之。濬今有二孫,年出六十,室如懸磬,餬口江濱,四節蒸嘗,菜羹不給。昔漢高定業,求樂毅之嗣;世祖旌賢,建葛亮之胤。夫效忠異代,立功異國,尚通天下之善,使不泯棄,況濬建元勳於當年,著喜慶於身後,靈基托根於南垂,皇祚中興於江左,舊物克彰,神器重耀,豈不由伊人之功力也哉!誠宜加恩,少垂矜憫,追錄舊勳,纂錫茅土。則聖朝之恩,宣暢於上,忠臣之志,不墜於地矣。」卒不見省。   唐彬,字儒宗,魯國鄒人也。父台,太山太守。彬有經國大度,而不拘行檢。少便弓馬,好遊獵,身長八尺,走及奔鹿,強力兼人。晚乃敦悅經史,尤明《易經》,隨師受業,還家教授,恆數百人。初為郡門下掾,轉主簿。刺史王沈集諸參佐,盛論距吳之策,以問九郡吏。彬與譙郡主張惲俱陳吳有可兼之勢,沈善其對。又使彬難言吳未可伐者,而辭理皆屈。還遷功曹,舉孝廉,州辟主簿,累遷別駕。   彬忠肅公亮,盡規匡救,不顯諫以自彰,又奉使詣相府計事,於時僚佐皆當世英彥,見彬莫不欽悅,稱之於文帝,薦為掾屬。帝以問其參軍孔顥,顥忌其能,良久不答。陳騫在坐,斂板而稱曰:「彬之為人,勝騫甚遠。」帝笑曰:「但能如卿,固未易得,何論於勝。」因辟彬為鎧曹屬。帝問曰:「卿何以致辟?」對曰:「修業陋巷,觀古人之遺跡,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帝顧四坐曰:「名不虛行。」他日,謂孔顥曰:「近見唐彬,卿受蔽賢之責矣。」   初,鄧艾之誅也,文帝以艾久在隴右,素得士心,一旦夷滅,恐邊情搔動,使彬密察之。彬還,白帝曰:「鄧艾忌克詭狹,矜能負才,順從者謂為見事,直言者謂之觸迕。雖長史司馬,參佐牙門,答對失指,輒見罵辱。處身無禮,大失人心。又好施行事役,數勞眾力。隴右甚患苦之,喜聞其禍,不肯為用。今諸軍已至,足以鎮壓內外,願無以為慮。」   俄除尚書水部郎。泰始初,賜爵關內侯。出補鄴令,彬道德齊禮,期月化成。遷弋陽太守,明設禁防,百姓安之。以母喪去官。益州東接吳寇,監軍位缺,朝議用武陵太守楊宗及彬。武帝以問散騎常侍文立,立曰:「宗、彬俱不可失。然彬多財欲,而宗好酒,惟陛下裁之。」帝曰:「財欲可足,酒者難改。」遂用彬。尋又詔彬監巴東諸軍事,加廣武將軍。上征吳之策,甚合帝意。   後與王濬共伐吳,彬屯據衝要,為眾軍前驅。每設疑兵,應機制勝,陷西陵、樂鄉,多所擒獲。自巴陵、沔口以東,諸賊所聚,莫不震懼,倒戈肉袒。彬知賊寇已殄,孫皓將降,未至建鄴二百里,稱疾遲留,以示不競。果有先到者爭物,後到者爭功,於時有識莫不高彬此舉。吳平,詔曰:「廣武將軍唐彬受任方隅,東御吳寇,南監蠻越,撫寧疆埸,有綏御之績。又每慷慨,志在立功。頃者征討,扶疾奉命,首啟戎行,獻俘授馘,勳效顯著。其以彬為右將軍、都督巴東諸軍事。」征拜翊軍校尉,改封上庸縣侯,食邑六千戶,賜絹六千匹。朝有疑議,每參預焉。   北虜侵掠北平,以彬為使持節、監幽州諸軍事、領護烏丸校尉、右將軍。彬既至鎮,訓卒利兵,廣農重稼,震威耀武,宣喻國命,示以恩信。於是鮮卑二部大莫廆、擿何等並遣侍子入貢。兼修學校,誨誘無倦,仁惠廣被。遂開拓舊境,卻地千里。復秦長城塞,自溫城洎於碣石,綿亙山谷且三千里,分軍屯守,烽堠相望。由是邊境獲安,無犬吠之警,自漢魏征鎮莫之比焉。鮮卑諸種畏懼,遂殺大莫廆。彬欲討之,恐列上俟報,虜必逃散,乃發幽冀車牛。參軍許祗密奏之。詔遣御史檻車征彬付廷尉,以事直見釋。百姓追慕彬功德,生為立碑作頌。   彬初受學於東海閻德,門徒甚多,獨目彬有廊廟才。及彬官成,而德已卒,乃為之立碑。   元康初,拜使持節、前將軍、領西戎校尉、雍州刺史。下教曰:「此州名都,士人林藪。處士皇甫申叔、嚴舒龍、姜茂時、梁子遠等,並志節清妙,履行高潔。踐境望風,虛心飢渴,思加延致,待以不臣之典。幅巾相見,論道而已,豈以吏職,屈染高規。郡國備禮發遣,以副於邑之望。」於是四人皆到,彬敬而待之。元康四年卒官,時年六十,謚曰襄,賜絹二百匹,錢二十萬。長子嗣,官至廣陵太守。少子岐,征虜司馬。   史臣曰:孫氏負江山之阻隔,恃牛斗之妖氛,奄有水鄉,抗衡上國。二王屬當戎旅,受律遄征,渾既獻捷橫江,濬亦克清建鄴。於時討吳之役,將帥雖多,定吳之功,此焉為最。向使弘范父之不伐,慕陽夏之推功,上稟廟堂,下憑將士。豈非茂勳茂德,善始善終者歟!此而不存,彼焉是務。或矜功負氣,或恃勢驕陵,競構南箕,成茲貝錦。遂乃喧黷宸扆,斁亂彝倫,既為戒於功臣,亦致譏於清論,豈不惜哉!王濟遂驕父之褊心,乖爭子之明義,俊材雖多,亦奚以為也。唐彬畏避交爭,屬疾遲留,退讓之風,賢於渾濬遠矣。傳云「不拘行檢」,安得長者之行哉!   贊曰:二王總戎,淮海攸同。渾既害善,濬亦矜功。武子豪桀,夙參朝列。逞欲牛心,紆情馬埒。儒宗知退,避名全節。 ************列傳第十三         山濤(子簡 簡子遐) 王戎(從弟衍 衍弟澄) 郭舒 樂廣   山濤,字巨源,河內懷人也。父曜,宛句令。濤早孤,居貧,少有器量,介然不群。性好《莊》《老》,每隱身自晦。與嵇康、呂安善,後遇阮籍,便為竹林之交,著忘言之契。康後坐事,臨誅,謂子紹曰:「巨源在,汝不孤矣。」   濤年四十,始為郡主簿、功曹、上計掾。舉孝廉,州辟部河南從事。與石鑒共宿,濤夜起蹴鑒曰:「今為何等時而眠邪!知太傅臥何意?」鑒曰:「宰相三不朝,與尺一令歸第,卿何慮也!」濤曰:「咄!石生無事馬蹄間邪!」投傳而去。未二年,果有曹爽之事,遂隱身不交世務。   與宣穆後有中表親,是以見景帝。帝曰:「呂望欲仕邪?」命司隸舉秀才,除郎中。轉驃騎將軍王昶從事中郎。久之,拜趙國相,遷尚書吏部郎。文帝與濤書曰:「足下在事清明,雅操邁時。念多所乏,今致錢二十萬、谷二百斛。」魏帝嘗賜景帝春服,帝以賜濤。又以母老,並賜藜杖一枚。   晚與尚書和逌交,又與鍾會、裴秀並申款暱。以二人居勢爭權,濤平心處中,各得其所,而俱無恨焉。遷大將軍從事中郎。鍾會作亂於蜀,而文帝將西征。時魏氏諸王公並在鄴,帝謂濤曰:「西偏吾自了之,後事深以委卿。」以本官行軍司馬,給親兵五百人,鎮鄴。   鹹熙初,封新沓子。轉相國左長史,典統別營。時帝以濤鄉閭宿望,命太子拜之。帝以齊王攸繼景帝后,素又重攸,嘗問裴秀曰:「大將軍開建未遂,吾但承奉後事耳。故立攸,將歸功於兄,何如?」秀以為不可,又以問濤。濤對曰:「廢長立少,違禮不祥。國之安危,恆必由之。」太子位於是乃定。太子親拜謝濤。及武帝受禪,以濤守大鴻臚,護送陳留王詣鄴。泰始初,加奉車都尉,進爵新沓伯。   及羊祜執政,時人欲危裴秀,濤正色保持之。由是失權臣意,出為冀州刺史,加寧遠將軍。冀州俗薄,無相推轂。濤甄拔隱屈,搜訪賢才,旌命三十餘人,皆顯名當時。人懷慕尚,風俗頗革。轉北中郎將,督鄴城守事。入為侍中,遷尚書。以母老辭職,詔曰:「君雖乃心在於色養,然職有上下,旦夕不廢醫藥,且當割情,以隆在公。」濤心求退,表疏數十上,久乃見聽。除議郎,帝以濤清儉無以供養,特給日契,加賜床帳茵褥。禮秩崇重,時莫為比。   後除太常卿,以疾不就。會遭母喪,歸鄉里。濤年逾耳順,居喪過禮,負土成墳,手植松柏。詔曰:「吾所共致化者,官人之職是也。方今風欲陵遲,人心進動,宜崇明好惡,鎮以退讓。山太常雖尚居諒闇,情在難奪,方今務殷,何得遂其志邪!其以濤為吏部尚書。」濤辭以喪病,章表懇切。會元皇后崩,遂扶興還洛。逼迫詔命,自力就職。前後選舉,周遍內外,而並得其才。   咸寧初,轉太子少傅,加散騎常侍;除尚書僕射,加侍中,領吏部。固辭以老疾,上表陳情。章表數十上,久不攝職,為左丞白褒所奏。帝曰:「濤以病自聞,但不聽之耳。使濤坐執銓衡則可,何必上下邪!不得有所問。」濤不自安,表謝曰:「古之王道,正直而已。陛下不可以一老臣為加曲私,臣亦何必屢陳日月。乞如所表,以章典刑。」帝再手詔曰:「白褒奏君甚妄,所以不即推,直不喜凶赫耳。君之明度,豈當介意邪!便當攝職,令斷章表也。」濤志必欲退,因發從弟婦喪,輒還外捨。詔曰:「山僕射近日暫出,遂以微苦未還,豈吾側席之意。其遣丞掾奉詔諭旨,若體力故未平康者,便以輿車輿還寺捨。」濤辭不獲已,乃起視事。   濤再居選職十有餘年,每一官缺,輒啟擬數人,詔旨有所向,然後顯奏,隨帝意所欲為先。故帝之所用,或非舉首,眾情不察,以濤輕重任意。或譖之於帝,故帝手詔戒濤曰:「夫用人惟才,不遺疏遠單賤,天下便化矣。」而濤行之自若,一年之後眾情乃寢。濤所奏甄拔人物,各為題目,時稱《山公啟事》。   濤中立於朝,晚值後黨專權,不欲任楊氏,多有諷諫,帝雖悟而不能改。後以年衰疾篤,上疏告退曰:「臣年垂八十,救命旦夕,若有毫末之益,豈遺力於聖時,迫以老耄,不復任事。今四海休息,天下思化,從而靜之,百姓自正。但當崇風尚教以敦之耳,陛下亦復何事。臣耳目聾瞑,不能自勵。君臣父子,其間無文,是以直陳愚情,乞聽所請。」乃免冠徒跣,上還印綬。詔曰:「天下事廣,加吳土初平,凡百草創,當共盡意化之。君不深識往心而以小疾求退,豈所望於君邪!朕猶側席,未得垂拱,君亦何得高尚其事乎!當崇至公,勿復為虛飾之煩。」濤苦表請退,詔又不許。尚書令衛瓘奏:「濤以微苦,久不視職。手詔頻煩,猶未順旨。參議以為無專節之尚,違在公之義。若實沈篤,亦不宜居位。可免濤官。」中詔瓘曰:「濤以德素為朝之望,而常深退讓,至於懇切。故比有詔,欲必奪其志,以匡輔不逮。主者既不思明詔旨,而反深加詆案。虧崇賢之風,以重吾不德,何以示遠近邪!」濤不得已,又起視事。   太康初,遷右僕射,加光祿大夫,侍中、掌選如故。濤以老疾固辭,手詔曰:「君以道德為世模表,況自先帝識君遠意。吾將倚君以穆風俗,何乃欲捨遠朝政,獨高其志耶!吾之至懷故不足以喻乎,何來言至懇切也。且當以時自力,深副至望。君不降志,朕不安席。」濤又上表固讓,不許。   吳平之後,帝詔天下罷軍役,示海內大安,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帝嘗講武於宣武場,濤時有疾,詔乘步輦從。因與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為不宜去州郡武備,其論甚精。於時鹹以濤不學孫、吳,而暗與之合。帝稱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寧之後,屢有變難,寇賊猋起,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天下遂以大亂,如濤言焉。   後拜司徒,濤復固讓。」詔曰:「郡年耆德茂,朝之碩老,是以授君台輔之位。而遠崇克讓,至於反覆,良用於邑。君當終始朝政,翼輔朕躬。」濤又表曰:「臣事天朝三十餘年,卒無毫釐以崇大化。陛下私臣無已,猥授三司。臣聞德薄位高,力少任重,上有折足之凶,下有廟門之咎,願陛下垂累世之恩,乞臣骸骨。詔曰:「君翼贊朝政,保乂皇家,匡佐之勳,朕所倚賴。司徒之職,實掌幫教,故用敬授,以答群望。豈宜沖讓以自抑損邪!」已敕斷章表,使者乃臥加章綬。濤曰:「垂沒之人,豈可污官府乎!」輿疾歸家。以太康四年薨,時年七十九,詔賜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五十萬、布百匹,以供喪事,策贈司徒,蜜印紫綬,侍中貂蟬,新沓伯蜜印青硃綬,祭以太牢,謚曰康。將葬,賜錢四十萬、布百匹。左長史范晷等上言:「濤舊第屋十間,子孫不相容。」帝為之立室。   初,濤布衣家貧,謂妻韓氏曰:「忍饑寒,我後當作三公,但不知卿堪公夫人不耳!」及居榮貴,貞慎儉約,雖爵同千乘,而無嬪媵。祿賜俸秩,散之親故。   初,陳郡袁毅嘗為鬲令,貪濁而賂遺公卿,以求虛譽,亦遺濤絲百斤,濤不欲異於時,受而藏於閣上。後毅事露,檻車送廷尉,凡所以賂,皆見推檢。濤乃取絲付吏,積年塵埃,印封如初。   濤飲酒至八斗方醉,帝欲試之,乃以酒八斗飲濤,而密益其酒,濤極本量而止。有五子:該、淳、允、謨、簡。   該字伯倫,嗣父爵,仕至并州刺史、太子左率,贈長水校尉。該子瑋字彥祖,翊軍校尉。次子世回,吏部郎、散騎常侍。淳字子玄,不仕,允字叔真,奉車都尉,並少尪病,形甚短小,而聰敏過人。武帝聞而欲見之,濤不敢辭,以問於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濤以為勝己,乃表曰:「臣二子尪病,宜絕人事,不敢受詔。」謨字季長,明惠有才智,官至司空掾。   簡字季倫。性溫雅,有父風,年二十餘,濤不之知也。簡歎曰:「吾年幾三十,而不為家公所知!」後與譙國嵇紹、苭城p劉謨、弘農楊准齊名。初為太子舍人,累遷太子庶子、黃門郎,出為青州刺史。征拜侍中,頃之,轉尚書。歷鎮軍將軍、荊州刺史,領南蠻校尉,不行,復拜尚書。光熙初,轉吏部尚書。永嘉初,出為雍州刺史、鎮西將軍。征為尚書左僕射,領吏部。   簡欲令朝臣各舉所知,以廣得才之路。上疏曰:「臣以為自古興替,實在官人;苟得其才,則無物不理。《書》言:『知人則哲,惟帝難之。』唐、虞之盛,元愷登庸;周室之隆,濟濟多士。秦、漢已來,風雅漸喪。至於後漢,女君臨朝,尊官大位,出於阿保,斯亂之始也。是以郭泰、許劭之倫,明清議於草野;陳蕃、李固之徒,守忠節於朝廷。然後君臣名節,古今遺典,可得而言。自初平之元,訖於建安之末,三十年中,萬姓流散,死亡略盡,斯亂之極也。世祖武皇帝應天順人,受禪於魏,泰始之初,躬親萬機,佐命之臣,鹹皆率職。時黃門侍郎王恂、庾純始於太極東堂聽政,評尚書奏事,多論刑獄,不論選舉。臣以為不先所難,而辨其所易。陛下初臨萬國,人思盡誠,每於聽政之日,命公卿大臣先議選舉,各言所見後進俊才、鄉邑尤異、才堪任用者,皆以名奏,主者隨缺先敘。是爵人於朝,與眾共之之義也。」朝廷從之。   永嘉三年,出為征南將軍、都督荊、湘、交、廣四州諸軍事、假節,鎮襄陽。於時四方寇亂,天下分崩,王威不振,朝野危懼。簡優遊卒歲,唯酒是耽。諸習氏,荊土豪族,有佳園池,簡每出嬉游,多之池上,置酒輒醉,名之曰高陽池。時有童兒歌曰:「山公出何許,往至高陽池。日夕倒載歸,酩酊無所知。時時能騎馬,倒著白接滿C舉鞭問葛疆:何如并州兒?」疆家在并州,簡愛將也。   尋加督寧、益軍事。時劉聰入寇,京師危逼。簡遣督護王萬率師赴難,次於涅陽,為宛城賊王如所破,遂嬰城自守。及洛陽陷沒,簡又為賊嚴嶷所逼,乃遷於夏口。招納流亡,江、漢歸附。時華軼以江州作難,或勸簡討之。簡曰:「與彥夏舊友,為之惆悵。簡豈利人之機,以為功伐乎!」其篤厚如此。時樂府伶人避難,多奔沔漢,宴會之日,僚佐或勸奏之。簡曰:「社稷傾覆,不能匡救,有晉之罪人也,何作樂之有!」因流涕慷慨,坐者鹹愧焉。年六十卒,追贈征南大將軍、儀同三司。子遐。   遐字彥林,為余姚令。時江左初基,法禁寬弛,豪族多挾藏戶口,以為私附。遐繩以峻法,到縣八旬,出口萬餘。縣人虞喜以藏戶當棄市,遐欲繩喜。諸豪強莫不切齒於遐,言於執事,以喜有高節,不宜屈辱。又以遐輒造縣捨,遂陷其罪。遐與會稽內史何充箋:「乞留百日,窮翦捕逃,退而就罪,無恨也。」充申理,不能得。竟坐免官。後為東陽太守,為政嚴猛。康帝詔曰:「東陽頃來竟囚,每多入重。豈郡多罪人,將捶楚所求,莫能自固邪!」遐處之自若,郡境肅然。卒於官。   史臣曰:若夫居官以潔其務,欲以啟天下之方,事親以終其身,將以勸天下之俗,非山公之具美,其孰能與於此者哉!自東京喪亂,吏曹湮滅,西園有三公之錢,蒲陶有一州之任,貪饕方駕,寺署斯滿。時移三代,世歷九王,拜謝私庭,此焉成俗。若乃餘風稍殄,理或可言。委以銓綜,則群情自抑;通乎魚水,則專用生疑。將矯前失,歸諸後正,惠絕臣名,恩馳天口,世稱《山公啟事》者,豈斯之謂歟!若盧子家之前代,何足算也。   王戎,字濬沖,琅邪臨沂人也。祖雄,幽州刺史。父渾,涼州刺史、貞陵亭侯。戎幼而穎悟,神彩秀徹。視日不眩,裴楷見而目之曰:「戎眼燦燦,如巖下電。」年六七歲,於宣武場觀戲,猛獸在檻中虓吼震地,眾皆奔走,戎獨立不動,神色自若。魏明帝於閣上見而奇之。又嘗與群兒嬉於道側,見李樹多實,等輩兢趣之,戎獨不往。或問其故,其曰:「樹在道邊而多子,必苦李也。」取之信然。   阮籍與渾為友。戎年十五,隨渾在郎捨。戎少籍二十歲,而籍與之交。籍每適渾,俄頃輒去,過視戎,良久然後出。謂渾曰:「濬沖清賞,非卿倫也。共卿言,不如共阿戎談。」及渾卒於涼州,故吏賻贈數百萬,戎辭而不受,由是顯名。為人短小,任率不修威儀,善發談端,賞其要會。朝賢嘗上巳堳摒央A或問王濟曰:「昨游有何言談?」濟曰:「張華善說《史》《漢》;裴頠論前言往行,袞袞可聽;王戎談子房、季札之間,超然玄著。」其為識鑒者所賞如此。   戎嘗與阮籍飲,時兗州刺史劉昶字公榮在坐,籍以酒少,酌不及昶,昶無恨色。戎異之,他日問籍曰:「彼何如人也?」答曰:「勝公榮,不可不與飲;若減公榮,則不敢不共飲;惟公榮可不與飲。」戎每與籍為竹林之遊,戎嘗後至。籍曰:「俗物已復來敗人意。」戎笑曰:「卿輩意亦復易敗耳!   鍾會伐蜀,過與戎別,問計將安出。戎曰:「道家有言,『為而不恃』,非成功難,保之難也。」及會敗,議者以為知言。   襲父爵,辟相國掾,歷吏部黃門郎、散騎常侍、河東太守、荊州刺史,坐遣吏修園宅,應免官,詔以贖論。遷豫州刺史,加建威將軍,受詔伐吳。戎遣參軍羅尚、劉喬領前鋒,進攻武昌,吳將楊雍、孫述、江夏太守劉朗各率眾詣戎降。戎督大軍臨江,吳牙門將孟泰以蘄春、邾二縣降。吳平,進爵安豐侯,增邑六千戶,賜絹六千匹。   戎渡江,綏慰新附,宣揚威惠。吳光祿勳石偉方直,不容皓朝,稱疾歸家。戎嘉其清節,表薦之。詔拜偉為議郎,以二千石祿終其身。荊土悅服。征為侍中。南郡太守劉肇賂戎筒中細布五十端,為司隸所糾,以知而未納,故得不坐,然議者尤之。帝謂朝臣曰:「戎之為行,豈懷私苟得,正當不欲為異耳!」帝雖以是言釋之,然為清慎者所鄙,由是損名。   戎在職雖無殊能,而庶績修理。後遷光祿勳、吏部尚書,以母憂去職。性至孝,不拘禮制,飲酒食肉,或觀弈棋,而容貌毀悴,杖然後起。裴頠往吊之,謂人曰:「若使一慟能傷人,濬沖不免滅性之譏也。」時和嶠亦居父喪,以禮法自持,量米而食,哀毀不逾於戎。帝謂劉毅曰:「和嶠毀頓過禮,使人憂之。」毅曰:「嶠雖寢苫食粥,乃生孝耳。至於王戎,所謂死孝,陛下當先憂之。」戎先有吐疾,居喪增甚。帝遣醫療之,並賜藥物,又斷賓客。   楊駿執政,拜太子太傅。駿誅之後,東安公繇專斷刑賞,威震外內。戎誡繇曰:「大事之後,宜深遠之。」繇不從,果得罪。轉中書令,加光祿大夫,給恩信五十人。遷尚書左僕射,領吏部。   戎始為甲午制,凡選舉皆先治百姓,然後授用。司隸傅鹹奏戎,曰:「《書》稱『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今內外群官,居職未期而戎奏還,既未定其優劣,且送故迎新,相望道路,巧詐由生,傷農害政。戎不仰依堯舜典謨,而驅動浮華,虧敗風俗,非徒無益,乃有大損。宜免戎官,以敦風俗。」戎與賈、郭通親,竟得不坐。尋轉司徒。以王政將圮,苟媚取容,屬愍懷太子之廢,竟無一言匡諫。   裴頠,戎之婿也,頠誅,戎坐免官。齊王冏起義,孫秀祿戎於城內,趙王倫子欲取戎為軍司。博士王繇曰:「濬沖譎詐多端,安肯為少年用?」乃止。惠帝反宮,以戎為尚書令。既而河間王顒遣使就說成都王穎,將誅齊王冏。檄書至,冏謂戎曰:「孫秀作逆,天子幽逼。孤糾合義兵,掃除元惡,臣子之節,信著神明。二王聽讒,造構大難,當賴忠謀,以和不協。卿其善為我籌之。」戎曰:「公首舉義眾,匡定大業,開闢以來,未始有也。然論功報嘗,不及有勞,朝野失望,人懷貳志。今二王帶甲百萬,其鋒不可當,若以王就第,不失故爵。委權崇讓,此求安之計也。」冏謀臣葛CM怒曰:「漢魏以來,王公就第,寧有得保妻子乎!議者可斬。」於是百官震悚,戎偽藥發墮廁,得不及禍。   戎以晉室方亂,慕蘧伯玉之為人,與時舒捲,無蹇諤之節。自經典選,未嘗進寒素,退虛名,但與時浮沈,戶調門選而已。尋拜司徒,雖位總鼎司,而委事僚采。間乘小馬,從便門而出遊,見者不知其三公也。故吏多至大官,道路相遇輒避之。性好興利,廣收八方園田水碓,周遍天下。積實聚錢,不知紀極,每自執牙籌,晝夜算計,恆若不足。而又儉嗇,不自奉養,天下人謂之膏肓之疾。女適裴頠,貸錢數萬,久而未還。女後歸寧,戎色不悅,女遽還直,然後乃歡。從子將婚,戎遣其一單衣,婚訖而更責取。家有好李,常出貨之,恐人得種,恆鑽其核。以此獲譏於世。   其後從帝北伐,王師敗績於蕩陰,戎復詣鄴,隨帝還洛陽。車駕之西遷也,戎出奔於郟。在危難之間,親接鋒刃,談笑自若,未嘗有懼容。時召親賓,歡娛永日。永興二年,薨於郟縣,時年七十二,謚曰元。   戎有人倫鑒識,嘗目山濤如璞玉渾金,人皆欽其寶,莫知名其器;王衍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表物。謂裴頠拙於用長,荀勖工於用短,陳道寧p畟p畟如束長竿。族弟敦有高名,戎惡之。敦每候戎,輒托疾不見。敦後果為逆亂。其鑒嘗先見如此。嘗經黃公酒壚下過,顧謂後車客曰:「吾昔與嵇叔夜、阮嗣宗酣暢於此,竹林之遊亦預其末。自嵇、阮雲亡,吾便為時之所羈紲。今日視之雖近,邈若山河!」初,孫秀為琅邪郡吏,求品於鄉議。戎從弟衍將不許,戎勸品之。及秀得志,朝士有宿怨者皆被誅,而戎、衍獲濟焉。   子萬,有美名。少而大肥,戎令食糠,而肥愈甚。年十九卒。有庶子興,戎所不齒。以從弟陽平太守愔子為嗣。   衍字夷甫,神情明秀,風姿詳雅。總角嘗造山濤,濤嗟歎良久,既去,目而送之曰:「何物老嫗,生寧馨兒!然誤天下蒼生者,未必非此人也。」父乂,為平北將軍,常有公事,使行人列上,不時報。衍年十四,時在京師,造僕射羊祜,申陳事狀,辭甚清辯。祜名德貴重,而衍幼年無屈下之色,眾鹹異之。楊駿欲以女妻焉,衍恥之,遂陽狂自免。武帝聞其名,問戎曰:「夷甫當世誰比?」戎曰:「未見其比,當從古人中求之。」   泰始八年,詔舉奇才可以安邊者,衍初好論從橫之術,故尚書盧欽舉為遼東太守。不就,於是口不論世事,唯雅詠玄虛而已。嘗因宴集,為族人所怒,舉累擲其面。衍初無言,引王導共載而去。然心不能平,在車中攬鏡自照,謂導曰:「爾看吾目光乃在牛背上矣。」父卒於北平,送故甚厚,為親識之所借貸,因以捨之。數年之間,家資罄盡,出就洛城西田園而居焉。後為太子舍人,還尚書郎。出補元城令,終日清談,而縣務亦理。入為中庶子、黃門侍郎。   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莊》,立論以為:「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不存者也。陰陽恃以化生,萬物恃以成形,賢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無之為用,無爵而貴矣。」衍甚重之。惟裴頠以為非,著論以譏之,而衍處之自若。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貢。兼聲名藉甚,傾動當世。妙善玄言,唯談《老》《莊》為事。每捉玉柄麈尾,與手同色。義理有所不安,隨即改更,世號「口中雌黃。」朝野翕然,謂之「一世龍門」矣。累居顯職,後進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選舉登朝,皆以為稱首。矜高浮誕,遂成風俗焉。衍嘗喪幼子,山簡吊之。衍悲不自勝,簡曰:「孩抱中物,何至於此!」衍曰:「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於情。然則情之所鍾,正在我輩。」簡服其言,更為之慟。   衍妻郭氏,賈後之親,藉中宮之勢,剛愎貪戾,聚斂無厭,好干預人事,衍患之而不能禁。時有鄉人幽州刺史李陽,京師大俠也,郭氏素憚也。衍謂郭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陽亦謂不可。」郭氏為之小損。衍疾郭之貪鄙,故口未嘗言錢。郭欲試之,令婢以錢繞床,使不得行。衍晨起見錢,謂婢曰:「舉阿堵物卻!」其措意如此。   後歷北軍中候、中領軍、尚書令。女為愍懷太子妃,太子為賈後所誣,衍懼禍,自表離婚。賈後既廢,有司奏衍,曰:「衍與司徒梁王肜書,寫呈皇太子手與妃及衍書,陳見誣見狀。肜等伏讀,辭旨懇惻。衍備位大臣,應以議責也。太子被誣得罪,衍不能守死善道,即求離婚。得太子手書,隱蔽不出。志在苟免,無忠蹇之操。宜加顯責,以厲臣節。可禁錮終身。」從之。   衍素輕趙王倫之為人。及倫篡位,衍陽狂斫婢以自免。及倫誅,拜河南尹,轉尚書,又為中書令。時齊王乂有匡復之功,而專權自恣,公卿皆為之拜,衍獨長揖焉。以病去官。成都王穎以衍為中軍師,累遷尚書僕射,領吏部,後拜尚書令、司空、司徒。衍雖居宰輔之重,不以經國為念,而思自全之計。說東海王越曰:「中國已亂,當賴方伯,宜得文武兼資以任之。」乃以弟澄為荊州,族弟敦為青州。因謂澄、敦曰:「荊州有江、漢之固,青州有負海之險,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為三窟矣。」識者鄙之。   及石勒、王彌寇京師,以衍都督征討諸軍事、持節、假黃鉞以距之。衍使前將軍曹武、左衛將軍王景等擊賊,退之,獲其輜重。遷太尉,尚書令如故。封武陵侯,辭封不受。時洛陽危逼,多欲遷都以避其難,而衍獨賣車牛以安眾心。   越之討苟晞也,衍以太尉為太傅軍司。及越薨,眾共推為元帥。衍以賊寇鋒起,懼不敢當。辭曰:「吾少無宦情,隨牒推移,遂至於此。今日之事,安可以非才處之。」俄而舉軍為石勒所破,勒呼王公,與之相見,問衍以晉故。衍為陳禍敗之由,雲計不在己。勒甚悅之,與語移日。衍自說少不豫事,欲求自免,因勸勒稱尊號。勒怒曰:「君名蓋四海,身居重任,少壯登朝,至於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壞天下,正是君罪。」使左右扶出。謂其黨孔萇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嘗見如此人,當可活不?」萇曰:「彼晉之三公,必不為我盡力,又何足貴乎!」勒曰:「要不可加以鋒刃也。」使人夜排牆填殺之。衍將死,顧而言曰:「嗚呼!吾曹雖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虛,戮力以匡天下,猶可不至今日。」時年五十六。   衍俊秀有令望,希心玄遠,未嘗語利。王敦過江,常稱之曰:「夷甫處眾中,如珠玉在瓦石間。」顧愷之作畫贊,亦稱衍巖巖清峙,壁立千仞。其為人所尚如此。   子玄,字眉子,少慕簡曠,亦有俊才,與衛玠齊名。荀籓用為陳留太守,屯尉氏。玄素名家,有豪氣,荒弊之時,人情不附,將赴祖逖,為盜所害焉。   澄字平子。生而警悟,雖未能言,見人舉動,便識其意。衍妻郭性貪鄙,欲令婢路上擔糞。澄年十四,諫郭以為不可。郭大怒,謂澄曰:「昔夫人臨終,以小郎屬新婦,不以新婦屬小郎。」因捉其衣裾,將杖之。澄爭得脫,逾窗而走。   衍有重名於世,時人許以人倫之鑒。尤重澄及王敦、庾敳,嘗為天下人士目曰:「阿平第一,子嵩第二,處仲第三。」澄嘗謂衍曰:「兄形似道,而神鋒太俊。」衍曰:「誠不如卿落落穆穆然也。」澄由是顯名。有經澄所題目者,衍不復有言,輒云「已經平子矣」。   少歷顯位,累遷成都王穎從事中郎。穎嬖豎孟玖譖殺陸機兄弟,天下切齒。澄發玖私奸,勸穎殺玖,穎乃誅之,士庶莫不稱善。及穎敗,東海王越請為司空長史。以迎大駕勳,封南鄉侯。遷建威將軍、雍州刺史,不之職。時王敦、謝鯤、庾敳、阮修皆為衍所親善,號為四友,而亦與澄狎,又有光逸、胡毋輔之等亦豫焉。酣宴縱誕,窮歡極娛。   惠帝末,衍白越以澄為荊州刺史、持節、都督,領南蠻校尉,敦為青州。衍因問以方略,敦曰:「當臨事制變,不可豫論。」澄辭義鋒出,算略無方,一坐嗟服。澄將之鎮,送者傾朝。澄見樹上鵲巢,便脫衣上樹,探而弄之,神氣蕭然,傍若無人。劉琨謂澄曰:「卿形雖散朗,而內實動俠,以此處世,難得其死。」澄默然不答。   澄既至鎮,日夜縱酒,不親庶事,雖寇戎急務,亦不以在懷。擢順陽人郭舒於寒悴之中,以為別駕,委以州府。時京師危逼,澄率眾軍,將赴國難,而飄風折其節柱。會王如寇襄陽,澄前鋒至宜城,遣使詣山簡,為如黨嚴嶷所獲。嶷偽使人從襄陽來而問之曰:「襄陽拔未?」答云:「昨旦破城,已獲山簡。」乃陰緩澄使,令得亡去。澄聞襄陽陷,以為信然,散眾而還。既而恥之,托糧運不贍,委罪長史蔣俊而斬之,竟不能進。巴蜀流人散在荊、湘者,與土人忿爭,遂殺縣令,屯聚樂鄉。澄使成都內史王機討之。賊請降,澄偽許之,既而襲之於寵洲,以其妻子為賞,沈八千餘人於江中。於是益、梁流人四五萬家一時俱反,推杜弢為主,,南破零桂,東掠武昌,敗王機於巴陵。澄亦無憂懼之意,但與機日夜縱酒,投壺博戲,數十局俱起。殺富人李才,取其家資以賜郭舒。南平太守應詹驟諫,不納。於是上下離心,內外怨叛。澄望實雖損,猶傲然自得。後出軍擊杜弢,次於作塘。山簡參軍王沖叛於豫州,自稱荊州刺史。澄懼,使杜蕤守江陵。澄遷於孱陵,尋奔沓中。郭舒諫曰:「使君臨州,雖無異政,未失眾心。今西收華容向義之兵,足以擒此小丑,奈何自棄。」澄不能從。   初,澄命武陵諸郡同討杜弢,天門太守扈瑰次於益陽。武陵內史武察為其郡夷所害,瑰以孤軍引還。澄怒,以杜曾代瑰。夷袁遂,瑰故吏也,托為瑰報仇,遂舉兵逐曾,自稱平晉將軍。澄使司馬毌丘邈討之,為遂所敗。會元帝征澄為軍諮祭酒,於是赴召。   時王敦為江州,鎮豫章,澄過詣敦。澄夙有盛名,出於敦右,士庶莫不傾慕之。兼勇力絕人,素為敦所憚,澄猶以舊意侮敦。敦益忿怒,請澄入宿,陰欲殺之。而澄左右有二十絕人,持鐵馬鞭為衛,澄手嘗捉玉枕以自防,故敦未之得發。後敦賜澄左右酒,皆醉,借玉枕觀之。因下床而謂澄曰:「何與杜弢通信?」澄曰:「事自可驗。」敦欲入內,澄手引敦衣,至於絕帶。乃登於梁,因罵敦曰:「行事如此,殃將及焉。」敦令力士路戎搤殺之,時年四十四,載屍還其家。劉琨聞澄之死,歎曰:「澄自取之。」及敦平,澄故吏佐著作郎桓稚上表理澄,請加贈謚。詔復澄本官,謚曰憲。長子詹,早卒。次子徽,右軍司馬。   郭舒,字稚行。幼請其母從師,歲余便歸,粗識大義。鄉人少府范晷、宗人武陵太守郭景,咸稱舒當為後來之秀,終成國器。始為領軍校尉,坐擅放司馬彪,系廷尉,世多義之。刺史夏侯含闢為西曹,轉主簿。含坐事,舒自系理含,事得釋。刺史宗岱命為治中,喪母去職。劉弘牧荊州,引為治中。弘卒,舒率將士推弘子璠為主,討逆賊郭勱。滅之,保全一州。   王澄聞其名,引為別駕。澄終日酣飲,不以眾務在意,舒常切諫之。及天下大亂,又勸澄修德養威,保完州境。澄以為亂自京都起,非復一州所能匡御,雖不能從,然重其忠亮。荊土士人宗庾廞嘗因酒忤澄,澄怒,叱左右棒廞。舒厲色謂左右曰:「使君過醉,汝輩何敢妄動!」澄恚曰:「別駕狂邪,誑言我醉!」因遣掐其鼻,灸其眉頭,舒跪而受之。澄意少釋,而廞遂得免。   澄之奔敗也,以舒領南郡。澄又欲將舒東下,舒曰:「舒為萬里紀綱,不能匡正,令使君奔亡,不忍渡江。」乃留屯沌口,采穭湖澤以自給。鄉人盜食舒牛,事覺,來謝。舒曰:「卿饑,所以食牛耳,余肉可共啖之。」世以此服其弘量。   舒少與杜曾厚,曾嘗召之,不往,曾銜之。至是,澄又轉舒為順陽太守,曾密遣兵襲舒,遁逃得免。   王敦召為參軍,轉從事中郎。襄陽都督周訪卒,敦遣舒監襄陽軍。甘卓至,乃還。朝廷征舒為右丞,敦留不遣。敦謀為逆,舒諫不從,使守武昌。荊州別駕宗澹忌舒才能,數譖之於王暠。暠疑舒與甘卓同謀,密以白敦,敦不受。高官督護繆坦嘗請武昌城西地為營,太守樂凱言於敦曰:「百姓久買此地,種菜自贍,不宜奪之。」敦大怒曰:「王處仲不來江湖,當有武昌地不,而人云是我地邪!」凱懼,不敢言。舒曰:「公聽舒一言。」敦曰:「平子以卿病狂,故掐鼻灸眉頭,舊疢復發邪!」舒曰:「古之狂也直,周昌、汲黯、硃雲不狂也。昔堯立誹謗之木,舜置敢諫之鼓,然後事無枉縱。公為勝堯、舜邪?乃逆折舒,使不得言。何與古人相遠!」敦曰:「卿欲何言?」舒曰:「繆坦可謂小人,疑誤視聽,奪人私地,以強陵弱。晏子稱:君曰其可,臣獻其否,以成其可。是以舒等不敢不言。」敦即使還地,眾鹹壯之。敦重舒公亮,給賜轉豐,數詣其家。表為梁州刺史。病卒。   樂廣,字彥輔,南陽淯陽人也。父方,參魏征西將軍夏侯玄軍事。廣時年八歲,玄常見廣在路,因呼與語,還謂方曰:「向見廣神姿郎徹,當為名士。卿家雖貧,可令專學,必能興卿門戶也。」方早卒。廣孤貧,僑居山陽,寒素為業,人無知者。性沖約,有遠識,寡嗜欲,與物無競。尤善談論,每以約言析理,以厭人之心,其所不知,默如也。裴楷嘗引廣共談,自夕申旦,雅相欽挹,歎曰:「我所不如也。」王戎為荊州刺史,聞廣為夏侯玄所嘗,乃舉為秀才。楷又薦廣於賈充,遂辟太尉掾,轉太子舍人。尚書令衛瓘,朝之耆舊,逮與魏正始中諸名士談論,見廣而奇之,曰:「自昔諸賢既沒,常恐微言將絕,而今乃復聞斯言於君矣。」命諸子造焉,曰:「此人之水鏡,見之瑩然,若披雲霧而睹青天也。」王衍自言:「與人語甚簡至,及見廣,便覺己之煩。」其為識者所歎美如此。   出補元城令,遷中書侍郎,轉太子中庶子,累遷侍中、河南尹。廣善清言而不長於筆,將讓尹,請潘岳為表。岳曰:「當得君意。」廣乃作二百句語,述己之志。岳因取次比,便成名筆。時人鹹云:「若廣不假岳之筆,岳不取廣之旨,無以成斯美也。」   嘗有親客,久闊不復來,廣問其故,答曰:「前在坐,蒙賜酒,方欲飲,見杯中有蛇,意甚惡之,既飲而疾。」於時河南聽事壁上有角,漆畫作蛇,廣意杯中蛇即角影也。復置酒於前處,謂客曰:「酒中復有所見不?」答曰:「所見如初。」廣乃告其所以,客豁然意解,沈痾頓愈。衛玠總角時,嘗問廣夢,廣雲是想。玠曰:「神形所不接而夢,豈是想邪!」廣曰:「因也。」玠思之經月不得,遂以成疾。廣聞故,命駕為剖析之,玠病即愈。廣歎曰:「此賢胸中當必無膏肓之疾!」   廣所在為政,無當時功譽,然每去職,遺愛為人所思。凡所論人,必先稱其所長,則所短不言而自見矣。人有過,先盡弘恕,然後善惡自彰矣。廣與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於時。故天下言風流者,謂王、樂為稱首焉。   少與弘農楊准相善。准之二子曰喬曰髦,皆知名於世。准使先詣裴頠,頠性弘方,愛喬有高韻。謂准曰:「喬當及卿,髦少減也。」又使詣廣,廣性清淳,愛髦有神檢。謂准曰:「喬自及卿,然髦亦清出。」准笑曰:「我二兒之優劣,乃裴、樂之優劣也。」論者以為喬雖有高韻,而神檢不足,樂為得之矣。   是時王澄、胡毋輔之等,皆亦任放為達,或至裸體者。廣聞而笑曰:「名教內自有樂地,何必乃爾!」其居才愛物,動有理中,皆此類也。值世道多虞,朝章紊亂,清己中立,任誠保素而已。時人莫有見其際焉。   先是河南官捨多妖怪,前尹多不敢處正寢,廣居之不疑。嘗外戶自閉,左右皆驚,廣獨自若。顧見牆有孔,使人掘牆,得狸而殺之,其怪亦絕。   愍懷太子之廢也,詔故臣不得辭送,眾官不勝憤歎,皆冒禁拜辭。司隸校尉滿奮敕河南中部收縛拜者送獄,廣即便解遣。眾人代廣危懼。孫琰說賈謐曰:「前以太子罪惡,有斯廢黜,其臣不懼嚴詔,冒罪而送。今若系之,是彰太子之善,不如釋去。」謐然其言,廣故得不坐。   遷吏部尚書左僕射,後東安王繇當為僕射,轉廣為右僕射,領吏部,代王戎為尚書令,始戎薦廣,而終踐其位,時人美之。   成都王穎,廣之婿也,及與長沙王乂遘難,而廣既處朝望,群小讒謗之。乂以問廣,廣神色不變,徐答曰:「廣豈以五男易一女。」乂猶以為疑,廣竟以憂卒。荀籓聞廣之不免也,為之流涕。三子:凱、肇、謨。   凱字弘緒,大司馬齊王掾,參驃騎軍事。肇字弘茂,太傅東海王掾。洛陽陷,兄弟相攜南渡江。謨字弘范,征虜將軍、吳郡內史。   史臣曰:漢相清靜,見機於曠務;周史清虛,不嫌於尸祿。豈台揆之任,有異於常班者歟!濬沖善發談端,夷甫仰希方外,登槐庭之顯列,顧漆圓而高視。彼既憑虛,朝章已亂。戎則取容於世,旁委貨財;衍則自保其身,寧論宗稷?及三方構亂,六戎藉手,犬羊之侶,鋒鏑如雲。夷甫區區焉,佞彼凶渠,以求容貸,頹牆之隕,猶有禮也。平子肆情傲物,對鏡難堪,終失厥生,自貽伊敗。且夫衣服表容,珪璋范德,聲移宮羽,采照山華,布武有章,立言成訓。澄之箕踞,不已甚矣。若乃解衵登枝,裸形捫鵲,以此為達,謂之高致,輕薄是效,風流詎及。道睽將聖,事乖跰指,操情獨往,自夭其生者焉。昔晏嬰哭莊公之屍,樂令解愍懷之客,豈聞伯夷之風歟,懦夫能立志者也。   贊曰:晉家求士,乃構仙台,陵雲切漢,山叟知材。濬沖居鼎,談優務劣。夷甫兩顧,退求三穴。神亂當年,忠乖曩列。平子陵侮,多於用拙。樂令披雲,高天澄徹。 ************列傳第十四         鄭袤(子默 默子球) 李胤 盧欽(弟珽 珽子志 志子諶)  華表(子廙 廙子恆 廙弟嶠) 石鑒 溫羨   鄭袤,字林叔,滎陽開封人也。高祖眾,漢大司農。父泰,揚州刺史,有高名。袤少孤,早有識鑒。荀攸見之曰:「鄭公業為不亡矣。」隨叔父渾避難江東。時華歆為豫章太守,渾往依之,歆素與泰善,撫養袤如己子。年十七,乃還鄉里。性清正。時濟陰魏諷為相國掾,名重當世,袤同郡任覽與結交。袤以諷奸雄,終必為禍,勸覽遠之。及諷敗,論者稱焉。   魏武帝初封諸子為侯,精選賓友,袤與徐干俱為臨淄侯文學,轉司隸功曹從事。司空王朗闢為掾,袤舉高陽許允、扶風魯芝、東萊王基,朗皆命之,後鹹至大位,有重名。袤遷尚書郎。出為黎陽令,吏民悅服。太守班下屬城,特見甄異,為諸縣之最。遷尚書右丞。轉濟陰太守,下車旌表孝悌,敬禮賢能,興立庠序,開誘後進。調補大將軍從事中郎,拜散騎常侍。會廣平太守缺,宣帝謂袤曰:「賢叔大匠垂稱於陽平、魏郡,百姓蒙惠化。且盧子家、王子雍繼踵此郡,使世不乏賢,故復相屈。」袤在廣平,以德化為先,善作條教,郡中愛之。征拜侍中,百姓戀慕,涕泣路隅。遷少府。高貴鄉公即位,袤與河南尹王肅備法駕奉迎於元城,封廣昌亭侯。徙光祿勳,領宗正。   毌丘儉作亂,景帝自出征之,百官祖送於城東,袤疾病不任會。帝謂中領軍王肅曰:「唯不見鄭光祿為恨。」肅以語袤,袤自輿追帝,及於近道。帝笑曰:「故知侯生必來也。」遂與袤共載,曰:「計將何先?」袤曰:「昔與儉俱為台郎,特所知悉。其人好謀而不達事情,自昔建勳幽州,志望無限。文欽勇而無算。今大軍出其不意,江、淮之卒銳而不能固,深溝高壘以挫其氣,此亞夫之長也。」帝稱善。轉太常。高貴鄉公議立明堂辟雍,精選博士,袤舉劉毅、劉寔、程鹹、庾峻,後並至公輔大位。及常道鄉公立,與議定策,進封安城鄉侯,邑千戶。景元初,疾病失明,屢乞骸骨,不許。拜光祿大夫。五等初建,封密陵伯。   武帝踐阼,進爵為侯。雖寢疾十餘年,而時賢並相推薦。泰始中,詔曰:「光祿密陵侯袤,履行純正,守道沖粹,退有清和之風,進有素絲之節,宜登三階之曜,補袞職之闕。今以袤為司空。」天子臨軒,遣五官中郎將國坦就第拜授。袤前後辭讓,遣息稱上送印綬,至於十數。謂坦曰:「魏以徐景山為司空,吾時為侍中,受詔譬旨。徐公語吾曰:『三公當上應天心,苟非其人,實傷和氣,不敢以垂死之年,累辱朝廷也。』終於不就。遵大雅君子之跡,可不務乎!」固辭,久之見許,以侯就第,拜儀同三司,置舍人官騎,賜床帳簟褥、錢五十萬。   九年薨,時年八十五。帝於東堂發哀,賜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絹布各百匹,以供喪事。謚曰元。有子六人,長子默嗣,次質、舒、詡、稱、予,位並列卿。   默字思元。起家秘書郎,考核舊文,刪省浮穢。中書令虞松謂曰:「而今而後,硃紫別矣。」轉尚書考功郎,專典伐蜀事,封關內侯,遷司徒左長史。武帝受禪,與太原郭奕俱為中庶子。朝廷以太子官屬宜稱陪臣。默上言:「皇太子體皇極之尊,無私於天下。宮臣皆受命天朝,不得同之籓國。」事遂施行。出為東郡太守,值歲荒人饑,默輒開倉振給,乃捨都亭,自表待罪。朝廷嘉默憂國,詔書褒歎,比之汲黯。班告天下,若郡縣有此比者,皆聽出給。入為散騎常侍。   初,帝以貴公子當品,鄉里莫敢與為輩,求之州內,於是十二郡中正僉共舉默。文帝與袤書曰:「小兒得廁賢子之流,愧有竅賢之累。」及武帝出祀南郊,詔使默驂乘,因謂默曰:「卿知何以得驂乘乎?昔州里舉卿相輩,常愧有累清談。」遂問政事,對曰:「勸穡務農,為國之基。選人得才,濟世之道。居官久職,政事之宜。明慎黜陟,勸戒之由。崇尚儒素,化導之本。如此而已矣。」帝善之。   後以父喪去官,尋起為廷尉。是時鬲令袁毅坐交通貨賂,大興刑獄。在朝多見引逮,唯默兄弟以潔慎不染其流。遷太常。時僕射山濤欲舉一親親為博士,謂默曰:「卿似尹翁歸,令吾不敢復言。」默為人敦重,柔而能整,皆此類也。   及齊王攸當之國,下禮官議崇錫典制。博士祭酒曹志等並立異議,默容過其事,坐免。尋拜大鴻臚。遭母喪,舊制,既葬還職,默自陳懇至,久而見許。遂改法定令,聽大臣終喪,自默始也。服闋,為大司農,轉光祿勳。   太康元年卒,時年六十八,謚曰成。尚書令衛瓘奏:「默才行名望,宜居論道,五升九卿,位未稱德,宜贈三司。」而後父楊駿先欲以女妻默子豫,默曰:「吾每讀《雋不疑傳》,常想其人。畏遠權貴,奕世所守。」遂辭之。駿深為恨。至此,駿議不同,遂不施行。默寬沖博愛,謙虛溫謹,不以才地矜物,事上以禮,遇下以和,雖僮豎廝養不加聲色,而猶有嫌怨,故士君子以為居世之難。子球。   球字子瑜。少辟宰府,入侍二宮。成都王為大將軍,起義討趙王倫,球自頓丘太守為右長史,以功封平壽公。累遷侍中、尚書、散騎常侍、中護軍、尚書右僕射,領吏部。永嘉二年卒,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元。球弟豫,永嘉末為尚書。   李胤,字宣伯,遼東襄平人也。祖敏,漢河內太守,去官還鄉里,遼東太守公孫度欲強用之,敏乘輕舟浮滄海,莫知所終。胤父信追求積年,浮海出塞,竟無所見,欲行喪制服,則疑父尚存,情若居喪而不聘娶。後有鄰居故人與其父同年者亡,因行喪制服。燕國徐邈與之同州里,以不孝莫大於無後,勸使娶妻。既生胤,遂絕房室,恆如居喪禮,不堪其憂,數年而卒。胤既幼孤,母又改行,有識之後,降食哀戚,亦以喪禮自居。又以祖不知存亡,設木主以事之。由是以孝聞。容貌質素,頹然若不足者,而知度沈邃,言必有則。   初仕郡上計掾,州辟部從事、治中,舉孝廉,參鎮北軍事。遷樂平侯相,政尚清簡。入為尚書郎,遷中護軍司馬、吏部郎,銓綜廉平。賜爵關中侯,出補安豐太守。文帝引為大將軍從事中郎,遷御史中丞,恭恪直繩,百官憚之。伐蜀之役,為西中郎將、督關中諸軍事。後為河南尹,封廣陸伯。泰始初,拜尚書,進爵為侯。胤奏以為:「古者三公坐而論道,內參六官之事,外與六卿之教,或處三槐,兼聽獄訟,稽疑之典,謀及卿士。陛下聖德欽明,垂心萬機,猥發明詔,儀刑古式,雖唐、虞疇諮,周文翼翼,無以加也。自今以往,國有大政,可親延群公,詢納讜言。其軍國所疑,延詣省中,使侍中、尚書諮論所宜。若有疾病,不任覲會,臨時遣侍臣訊訪。」詔從之。遷吏部尚書僕射,尋轉太子少傅。詔以胤忠允高亮,有匪躬之節,使領司隸校尉。胤屢自表讓,忝傅儲宮,不宜兼監司之官。武帝以二職並須忠賢,故每不許。   咸寧初,皇太子出居東宮,帝以司錄事任峻重,而少傅有旦夕輔導之務,胤素羸,不宜久勞之,轉拜侍中,加特進。俄遷尚書令,侍中、特進如故。胤雖歷職內外,而家至貧儉,兒病無以市藥。帝聞之,賜錢十萬。其後帝以司徒舊丞相之職,詔以胤為司徒。在位五年,簡亮持重,稱為任職。以吳會初平,大臣多有勳勞,宜有登進,乃上疏遜位。帝不聽,遣侍中宣旨,優詔敦諭,絕其章表。胤不得已,起視事。   太康三年薨,詔遣御史持節監喪致祠,謚曰成。皇太子命舍人王贊誄之,文義甚美。帝后思胤清節,詔曰:「故司徒李胤,太常彭灌,並履忠清儉,身沒,家無餘積,賜胤家錢二百萬、谷千斛,灌家半之。」三子,固、真長、修。固字萬基,散騎郎,先胤卒,固子志嗣爵。志字彥道,歷位散騎侍郎、建威將軍、陽平太守。真長位至太僕卿。修黃門侍郎、太弟中庶子。   盧欽,字子若,范陽涿人也。祖植,漢侍中。父毓,魏司空。世以儒業顯。欽清淡有遠識,篤志經史,舉孝廉,不行,魏大將軍曹爽闢為掾。爽弟嘗有所屬請,欽白爽子弟不宜幹犯法度,爽深納之,而罰其弟。除尚書郎。爽誅,免官。後為侍御史,襲父爵大利亭侯,累遷琅邪太守。宣帝為太傅,辟從事中郎,出為陽平太守,遷淮北都督、伏波將軍,甚有稱績。征拜散騎常侍、大司農,遷吏部尚書,進封大梁侯。武帝受禪,以為都督沔北諸軍事、平南將軍、假節,給追鋒軺臥車各一乘、第二駙馬二乘、騎具刀器、御府人馬鎧等,及錢三十萬。欽在鎮寬猛得中,疆埸無虞。入為尚書僕射,加侍中、奉車都尉,領吏部。以清貧,特賜絹百匹。欽舉必以材,稱為廉平。   咸寧四年卒,詔曰:「欽履道清正,執德貞素。文武之稱,著於方夏。入躋機衡,惟允庶事。肆勤內外,有匪躬之節。不幸薨沒,朕甚悼之。其贈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布五十匹、錢三十萬。」謚曰元。又以欽忠清高潔,不營產業,身沒之後,家無所庇,特賜錢五十萬,為立第捨。復下詔曰:「故司空王基、衛將軍盧欽、領典軍將軍楊囂,並素清貧,身沒之後,居無私積。頃者饑饉,聞其家大匱,其各賜谷三百斛。」欽歷宰州郡,不尚功名,唯以平理為務。祿俸散之親故,不營貲產。動循禮典,妻亡,制廬杖,終喪居外。所著詩賦論難數十篇,名曰《小道》。子浮嗣。   浮字子雲,起家太子舍人。病疽截手,遂廢。然朝廷器重之,以為國子博士、祭酒、秘書監,皆不就。   欽弟珽字子笏,衛尉卿。珽子志。   志字子道,初辟公府掾、尚書郎,出為鄴令。成都王穎之鎮鄴也,愛其才量,委以心膂,遂為謀主。齊王冏起義,遣使告穎。穎召志計事,志曰:「趙王無道,肆行篡逆,四海人神,莫不憤怒。今殿下總率三軍,應期電發,子來之眾,不召自至。掃夷凶逆,必有征無戰。然兵事至重,聖人所慎。宜旌賢任才,以收時望。」穎深然之,改選上佐,高辟掾屬,以志為諮議參軍,仍補左長史,專掌文翰。穎前鋒都督趙驤為倫所敗,士眾震駭,議者多欲還保朝歌。志曰:「今我軍失利,敵新得勝,必有輕易陵轢之情,若頓兵不進,三軍畏衄,懼不可用。且戰何能無勝負,宜更選精兵,星行倍道,出賊不意,此用兵之奇也。」穎從之。及倫敗,志勸穎曰:「齊王眾號百萬,與張泓等相持不能決,大王逕得濟河,此之大勳,莫之與比,而齊王今當與大王共輔朝政。志聞兩雄不俱處,功名不並立,今宜因太妃微疾,求還定省,推崇齊王,徐結四海之心,此計之上也。」穎納之,遂以母疾還籓,委重於冏。由是穎獲四海之譽,天下歸心。朝廷封志為武強侯,加散騎常侍。   及河間王顒納李含之說,欲內除二王,樹穎儲副,遣報穎,穎將應之,志正諫,不從。及冏滅,穎遙執期權,遂懷觖望之心。以長沙王乂在內,不得恣其所欲,密欲去乂。時荊州有張昌之亂,穎表求親征,朝廷許之。會昌等平,乃回兵以討乂。志諫曰:「公前有復皇祚之大勳,及事平,歸功於齊,辭九錫之賞,不當朝政之權,振陽翟饑人,葬黃橋白骨,皆盛德之事,四海之人莫不荷賴矣。逆寇縱肆,猾擾荊、楚,今公掃清群難,南土以寧,振旅而旋,頓軍關外,文服入朝,此霸王者之事也。」穎不納。   及乂死,穎表志為中書監,留鄴,參署相府事。乘與敗於蕩陰,穎遣志督兵迎帝。及王浚攻鄴,志勸穎奉天子還洛陽。時甲士尚萬五千人,志夜部分,至曉,眾皆成列,而程太妃戀鄴不欲去,穎未能決。俄而眾潰,唯志與子謐、兄子綝、殿中武賁千人而已,志復勸穎早發。時有道士姓黃,號曰聖人,太妃信之。及使呼人,道士求兩杯酒,飲訖,拋杯而去,於是志計始決。而人馬復散,志於營陣間尋索,得數乘鹿車,司馬督韓玄收集黃門,得百餘人。志入,帝問志曰:「何故散敗至此?」志曰:「賊去鄴尚八十里,而人士一朝駭散,太弟今欲奉陛下還洛陽。」帝曰:「甚佳。」於是御犢車便發。屯騎校尉郝昌先領兵八千守洛陽,帝召之,至汲郡而昌至,兵仗甚盛。誌喜於復振,啟天子宜下赦書,與百姓同其休慶。既達洛陽,志啟以滿奮為司隸校尉。奔散者多還,百官粗備,帝悅,賜志絹二百匹、綿百斤、衣一襲、鶴綾袍一領。   初,河間王顒聞王浚起兵,遣右將軍張方救鄴。方聞成都軍敗,頓兵洛陽,不敢進,縱兵虜掠,密欲遷都長安,將焚宗廟宮室,以絕人心。志說方曰:「昔董卓無道,焚燒洛陽,怨毒之聲,百年猶存,何為襲之!」乃止。方遂逼天子幸其壘。帝垂泣就輿,唯志侍側,曰:「陛下今日之事,當一從右將軍。臣駑怯,無所云補,唯知盡微誠,不離左右而已。」停方壘三日便西,志復從至長安。穎被黜,志亦免官。   及東海王越奉迎大駕,顒啟帝復穎還鄴,以志為魏郡太守,加左將軍,隨穎北鎮。行達洛陽,而平昌公模遣前鋒督護馮嵩距穎。穎還長安,未至而聞顒斬張方,求和於越。穎住華陰,志進長安,詣闕陳謝,即還就穎於武關。奔南陽,復為劉陶所驅,回詣河北。及穎薨,官屬奔散,唯志親自殯送,時人嘉之。越命志為軍諮祭酒,遷衛尉,永嘉末,轉尚書。洛陽沒,志將妻子北投并州刺史劉琨。至陽邑,為劉粲所虜,與次子謐、詵等俱遇害於平陽。長子諶。   諶字子諒,清敏有理思,好《老》《莊》,善屬文。選尚武帝女滎陽公主,拜駙馬都尉,未成禮而公主卒。後州舉秀才,辟太尉掾。洛陽沒,隨志北依劉琨,與志俱為劉粲所虜。粲據晉陽,留諶為參軍。琨收散卒,引猗盧騎還攻粲。粲敗走,諶得赴琨,先父母兄弟在平陽者,悉為劉聰所害。琨為司空,以諶為主薄,轉從事中郎。琨妻即諶之從母,既加親愛,又重其才地。   建興末,隨琨投段匹磾。匹磾自領幽州,取諶為別駕。匹磾既害琨,尋亦敗喪。時南路阻絕,段末波在遼西,諶往投之。元帝之初,末波通使於江左,諶因其使抗表理琨,文旨甚切,於是即加弔祭。累徵諶為散騎中書侍郎,而為末波所留,遂不得南渡。末波死,弟遼代立,諶流離世故且二十載。石季龍破遼西,復為季龍所得,以為中書侍郎、國子祭酒、侍中、中書監。屬冉閔誅石氏,諶隨閔軍,於襄國遇害,時年六十七,是歲永和六年也。   諶名家子,早有聲譽,才高行潔,為一時所推。值中原喪亂,與清河崔悅、穎川荀綽、河東裴憲、北地傅暢並淪陷非所,雖俱顯於石氏,恆以為辱。諶每謂諸子曰:「吾身沒之後,但稱晉司空從事中郎爾。」撰《祭法》,注《莊子》,及文集,皆行於世。   悅字道儒,魏司空林曾孫,劉琨妻子之侄也。與諶俱為琨司空從事中郎,後為末波佐史。沒石氏,亦居大官。其綽、憲、暢並別有傳。   華表,字偉容,平原高唐人也,父歆,清德高行,為魏太尉。表年二十,拜散騎黃門郎,累遷侍中。正元初,石苞來朝,盛稱高貴鄉公,以為魏武更生。時聞者流汗沾背,表懼禍作,頻稱疾歸下捨,故免於大難。後遷尚書。五等建,封觀陽伯。坐供給喪事不整,免。泰始中,拜太子少傅,轉光祿勳。遷太常卿。數歲,以老病乞骸骨。詔曰:「表清貞履素,有老成之美,久干王事,靜恭匪懈。而以疾固辭,章表懇至。今聽如所上,以為太中大夫,賜錢二十萬,床帳褥席祿賜與卿同,門施行馬。」表以苦節垂名,司徒李胤、司隸王宏等並歎美表清澹退靜,以為不可得貴賤而親疏也。咸寧元年八月卒,時年七十二,謚曰康,詔賜朝服。有六子:暠、岑、嶠、鑒、澹、簡。   暠字長駿,弘敏有才義。妻父盧毓典選,難舉姻親,故暠年三十五不得調,晚為中書通事郎。泰始初,遷冗從僕射。少為武帝所禮,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前軍將軍、侍中、南中郎將、都督河北諸軍事。父疾篤輒還,仍遭喪舊例,葬訖復任,暠固辭,迕旨。   初,表有賜客在鬲,使暠因縣令袁毅錄名,三客各代以奴。及毅以貨賕致罪,獄辭迷謬,不復顯以奴代客,直言送三奴與暠,而毅亦盧氏婿也。又中書監荀勖先為中子求暠女,暠不許,為恨,因密啟帝,以袁毅貨賕者多,不可盡罪,宜責最所親者一人,因指暠當之。又綠暠有違忤之咎,遂於喪服中免暠官,削爵土。大鴻臚何遵奏暠免為庶人,不應襲封,請以表世孫混嗣表。有司奏曰:「暠所坐除名削爵,一時之制。暠為世子,著在名簿,不聽襲嗣,此為刑罰再加。諸侯犯法,八議平處者,褒功重爵也。嫡統非犯終身棄罪,廢之為重,依律應聽襲封。」詔曰:「諸侯薨,子逾年即位,此古制也。應即位而廢之,爵命皆去矣,何為罪罰再加?且吾之責暠,以肅貪穢,本不論常法也。諸賢不能將明此意,乃更詭易禮律,不顧憲度,君命廢之,而群下復之,此為上下正相反也。」於是有司奏免議者官,詔皆以贖論。混以世孫當受封,逃避,斷髮陽狂,病喑不能語,故得不拜,世咸稱之。   暠棲遲家巷垂十載,教誨子孫,講誦經典。集經書要事,名曰《善文》,行於世。與陳勰共造豬闌於宅側,帝嘗出視之,問其故,左右以實對,帝心憐之。帝后又登陵雲台,望見廙苜蓿園,阡陌甚整,依然感舊。太康初大赦,乃得襲封。久之,拜城門校尉,遷左衛將軍。數年,以為中書監。惠帝即位,加侍中、光祿大夫、尚書令,進爵為公。暠應楊駿召,不時還,有司奏免官。尋遷太子少傅,加散騎常侍,動遵禮典,得傅導之義。後年衰病篤,詔遣太醫療病,進位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時河南尹韓壽因托賈後求以女配暠孫陶,暠距而不許,後深以為恨,故遂不登台司。年七十五卒,謚曰元。三子:混、薈、恆。   混字敬倫,嗣父爵,清貞簡正,歷位侍中、尚書,卒官。子陶嗣,補鞏令,沒於石勒。   薈字敬叔,為河南尹。與荀籓、荀組俱避賊,至臨穎,父子並遇害。   恆字敬則,博學以清素為稱。尚武帝女滎陽長公主,拜駙馬都尉。元康初,東宮建,恆以選為太子賓友,賜爵關內侯,食邑百戶。辟司徒王渾倉曹掾,屬除散騎侍郎,累遷散騎常侍、北軍中候,俄拜領軍,加散騎常侍。   愍帝即位,以恆為尚書,進爵苑陵縣公。頃之,劉聰逼長安,詔出恆為鎮軍將軍,領穎川太守,以為外援。恆興合義軍,得二千人,未及西赴,而關中陷沒。時群賊方盛,所在州郡相繼奔敗,恆亦欲棄郡東渡,而從兄軼為元帝所誅,以此為疑。先書與驃騎將軍王導,導言於帝。帝曰:「兄弟罪不相及,況群從乎!」即召恆,補光祿勳。恆到,未及拜,更以為衛將軍,加散騎常侍、本州大中正。   尋拜太常,議立郊祀。尚書刁協、國子祭酒杜彝議,須還洛乃修郊祀。恆議,漢獻帝居許,即便郊柴,宜於此修立。司徒荀組、驃騎將軍王導同恆議,遂定郊祀。尋以疾求解,詔曰:「太常職主宗廟,烝嘗敬重,而華恆所疾,不堪親奉職事。夫子稱『吾不與祭,如不祭』,況宗伯之任職所司邪!今轉恆為廷尉。」頃之,加特進。   太寧初,遷驃騎將軍,加散騎常侍,督石頭水陸諸軍事。王敦表轉恆為護軍,疾病不拜。授金紫光祿大夫,又領太子太保。成帝即位,加散騎常侍,領國子祭酒。鹹和初,以愍帝時賜爵進封一皆削除,恆更以討王敦功封苑陵縣侯,復領太常。蘇峻之亂,恆侍帝左右,從至石頭,備履艱危,困悴逾年。   初,恆為州大中正,鄉人任讓輕薄無行,為恆所黜。及讓在峻軍中,任勢多所殺害,見恆輒恭敬,不肆其虐。鍾雅、劉超之死,亦將及恆,讓盡心救衛,故得免。   及帝加元服,又將納後。寇難之後,典籍靡遺,婚冠之禮,無所依據。恆推尋舊典,撰定禮儀,並郊廟辟雍朝廷軌則,事並施用。遷左光祿大夫、開府,常侍如故,固讓未拜。會卒,時年六十九,冊贈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謚曰敬。   恆清恪儉素,雖居顯列,常布衣蔬食,年老彌篤。死之日,家無餘財,唯有書數百卷,時人以此貴之。子俊嗣,為尚書郎。俊子仰之,大長秋。   嶠字叔駿,才學深博,少有令聞。文帝為大將軍,闢為掾屬,補尚書郎,轉車騎從事中郎。泰始初,賜爵關內侯。遷太子中庶子。出為安平太守。辭親老不行,更拜散騎常侍,典中書著作,領國子博士,遷侍中。   太康末,武帝頗親宴樂,又多疾病。屬小瘳,嶠與侍臣表賀,因微諫曰:「伏惟聖體漸就平和,上下同慶,不覺抃舞。臣等愚戇,竊有微懷,以為收功於所忽,事乃無悔;慮福於垂成,祚乃日新。唯願陛下深垂聖明,遠思所忽之悔,以成日新之福。沖靜和氣,嗇養精神,頤身於清簡之宇,留心於虛曠之域。無厭世俗常戒,以忽群下之言,則豐慶日延,天下幸甚!」帝手詔報曰:「輒自消息,無所為慮。」元康初,封宣昌亭侯。誅楊駿,改封樂鄉侯,遷尚書。   後以嶠博聞多識,屬書典實,有良史之志,轉秘書監,加散騎常侍,班同中書。寺為內台,中書、散騎、著作及治禮音律,天文數術,南省文章,門下撰集,皆典統之。初,嶠以《漢紀》煩穢,慨然有改作之意。會為台郎,典官制事,由是得遍觀秘籍,遂就其緒,起於光武,終於孝獻,一百九十五年,為帝紀十二卷、皇后紀二卷、十典十卷、傳七十卷及三譜、序傳、目錄,凡九十七卷。嶠以皇后配天作合,前史作外戚傳以繼末編,非其義也,故易為皇后紀,以次帝紀。又改志為典,以有《堯典》故也。而改名《漢後書》奏之。詔朝臣會議。時中書監荀勖、令和嶠、太常張華、侍中王濟鹹以嶠文質事核,有遷固之規,實錄之風,藏之秘府。後太尉汝南王亮、司空衛瓘為東宮傅,列上通講,事遂施行。嶠所著論議難駁詩賦之屬數十萬言,其所奏官制、太子宜還宮及安邊、雩祭、明堂辟雍、浚導河渠,巡禹之舊跡置都水官,修蠶宮之禮置長秋,事多施行。元康三年卒,追贈少府,謚曰簡。   嶠性嗜酒,率常沈醉。所撰書十典未成而終,秘書監何劭奏嶠中子徹為佐著作郎,使踵成之,未竟而卒。後監繆徵又奏嶠少子暢為佐著作郎,克成十典,並草魏、晉紀傳,與著作郎張載等俱在史官。永嘉喪亂,經籍遺沒,嶠書存者五十餘卷。   嶠有三子:頤、徹、暢。頤嗣,官至長樂內史。暢有才思,所著文章數萬言。遭寇亂,避難荊州,為賊所害,時年四十。   石鑒,字林伯,樂陵厭次人也。出自寒素,雅志公亮。仕魏,歷尚書郎、侍御史、尚書左丞、御史中丞,多所糾正,朝廷憚之,出為并州刺史、假節、護匈奴中郎將。武帝受禪,封堂陽子。入為司隸校尉,轉尚書。時秦、涼為虜所敗,遣鑒都督隴右諸軍事,坐論功虛偽免官。後為鎮南將軍、豫州刺史,坐討吳賊虛張首級。詔曰:「昔雲中守魏尚以斬首不實受刑,武牙將軍田順以詐增虜獲自殺,誣罔敗法,古今所疾。鑒備大臣,吾所取信。往者西事,公欺朝廷,以敗為得,竟不推究。中間黜免未久,尋復授用,冀能補過,而乃與下同詐。所謂大臣,義得爾乎!有司奏是也,顧未忍耳。今遣歸田里,終身不得復用,勿削爵土也。」久之,拜光祿勳,復為司隸校尉,稍加特進,遷右光祿大夫、開府,領司徒。前代三公冊拜,皆設小會,所以崇宰輔之制也。自魏末已後,廢不復行。至鑒,有詔令會,遂以為常。太康末,拜司空,領太子太傅。   武帝崩,鑒與中護軍張劭監統山陵。時大司馬、汝南王亮為太傅楊駿所疑,不敢臨喪,出營城外。時有告亮欲舉兵討駿,駿大懼,白太后令帝為手詔,詔鑒及張劭使率陵兵討亮。劭,駿甥也,便率所領催鑒速發,鑒以為不然,保持之,遣人密覘視亮,已別道還許昌,於是駿止,論者稱之。山陵訖,封昌安縣侯。元康初,為太尉。年八十餘,克壯慷慨,自遇若少年,時人美之。尋薨,謚曰元。子陋,字處賤,襲封,歷屯騎校尉。   溫羨,字長卿,太原祁人,漢護羌校尉序之後也。祖恢,魏揚州刺史。父恭,濟南太守。兄弟六人並知名於世,號曰「六龍」。羨少以朗寤見稱,齊王攸闢為掾,遷尚書郎。惠帝即位,拜豫州刺史,入為散騎常侍,累遷尚書。及齊王冏輔政,以羨攸之故吏,意特親之,轉吏部尚書。   先是,張華被誅,冏建議欲復其官爵。論者或以為非,羨駁之曰:「自天子已下,爭臣各有差,不得歸罪於一人也。故晏子曰:『為已死亡,非其親暱,誰能任之?」裡克之殺二庶,陳乞之立陽生,漢朝之誅諸呂,皆積年之後乃得立事。未有事主見存,而得行其志於數月之內者也。式乾之會,張華獨諫。上宰不和,不能承風贊善,望其指麾從命,不亦難乎!況今皇后譖害其子,內難不預,禮非所在。且後體齊於帝,尊同皇極,罪在枉子,事不為逆,義非所討。今以華不能廢枉子之後,與趙盾不討殺君之賊同,而貶責之,於義不經通也。」華竟得追復爵位。   其後以從駕討成都王穎有勳,封大陵縣公,邑千八百戶。出為冀州刺史,加後將軍,范陽王虓敗於許昌也,自牧冀州,羨乃避之。惠帝之幸長安,以羨為中書令,不就。及帝還洛陽,征為中書監,加散騎常侍。未拜,會帝崩。懷帝即位,遷左光祿大夫、開府,領司徒。論者僉謂為速。在位未幾,病卒,贈司徒,謚曰元。有三子:祗、允、裕。   祗字敬齊,太傅西曹掾。允字敬鹹,太子舍人。裕字敬嗣,尚武安長公主,官至左光祿大夫。   史臣曰:晉氏中朝,承累世之資,建兼併之業,衣冠斯盛,英彥如林。此數公者,或以雅望處台槐,或以高名居保傅,自非一時之秀,亦曷能至於斯。惜其參緘於論道之辰,獨善於兼濟之日,良圖鯁議,無足多談。然退已進賢,林叔弘推讓之美;自家刑國,宣伯協恭孝之規。子若之儒素為基,偉容之苦節流譽,慶垂來葉,不亦宜哉!石鑒以公亮升,溫羨以明寤顯,屬於危亂,不隕其名。歲寒見松柏之後凋,斯人之謂矣。   贊曰:讓矣密陵,孝哉廣陸。欽既博雅,表亦貞肅。鑒績克宣,溫聲載穆。同鏘玉振,爭芬蘭郁。 ************列傳第十五         劉毅(子暾) 程衛 和嶠 武陔 任愷 崔洪 郭奕 侯史光 何攀   劉毅,字仲雄,東萊掖人。漢城陽景王章之後。父喈,丞相屬。毅幼有孝行,少厲清節,然好臧否人物,王公貴人望風憚之。僑居平陽,太守杜恕請為功曹,沙汰郡吏百餘人,三魏稱焉。為之語曰:「但聞劉功曹,不聞杜府君。」魏末,本郡察孝廉,辟司隸都官從事,京邑肅然。毅將彈河南尹,司隸不許,曰:「攫獸之犬,鼷鼠蹈其背。」毅曰:「既能攫獸,又能殺鼠,何損於犬!」投傳而去。同郡王基薦毅於公府,曰:「毅方正亮直,介然不群,言不苟合,行不苟容。往日僑仕平陽,為郡股肱,正色立朝,舉綱引墨,硃紫有分,《鄭》、《衛》不雜,孝弟著於邦族,忠貞效於三魏。昔孫陽取騏驥於吳阪,秦穆拔百里於商旅。毅未遇知己,無所自呈。前已口白,謹復申請。」太常鄭袤舉博士,文帝闢為相國掾,辭疾,積年不就。時人謂毅忠於魏氏,而帝怒其顧望,將加重辟。毅懼,應命,轉主薄。   武帝受禪,為尚書郎、駙馬都尉,遷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帝以毅忠蹇正直,使掌諫官。轉城門校尉,遷太僕,拜尚書,坐事免官。咸寧初,復為散騎常侍、博士祭酒。轉司隸校尉,糾正豪右,京師肅然。司部守令望風投印綬者甚眾,時人以毅方之諸葛豐、蓋寬饒。皇太子朝,鼓吹將入東掖門,毅以為不敬,止之於門外,奏劾保傅以下。詔赦之,然後得入。   帝嘗南郊,禮畢,喟然問毅曰:「卿以朕方漢何帝也?」對曰:「可方桓、靈。」帝曰:「吾雖德不及古人,猶克己為政。又平吳會,混一天下。方之桓、靈,其已甚乎!」對曰:「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殆不如也。」帝大笑曰:「桓靈之世,不聞此言。今有直臣,故不同也。」散騎常侍鄒湛進曰:「世談以陛下比漢文帝,人心猶不多同。昔馮唐答文帝,雲不能用頗牧而文帝怒,今劉毅言犯順而陛下歡。然以此相校,聖德乃過之矣。」帝曰:「我平天下而不封禪,焚雉頭裘,行布衣禮,卿初無言。今於小事,何見褒之甚?」湛曰:「臣聞猛獸在田,荷戈而出,凡人能之。蜂蠆作於懷袖,勇夫為之驚駭,出於意外故也。夫君臣有自然之尊卑,言語有自然之逆順。向劉毅始言,臣等莫不變色。陛下發不世之詔,出思慮之表,臣之喜慶,不亦宜乎!」   在職六年,遷尚書左僕射。時龍見武庫井中,帝親觀之,有喜色。百官將賀,毅獨表曰:「昔龍降鄭時門之外,子產不賀。龍降夏庭,沫流不禁,卜藏其漦,至周幽王,禍釁乃發。《易》稱『潛龍勿用,陽在下也。』證據舊典,無賀龍之禮。」詔報曰:「正德未修,誠未有以膺受嘉祥。省來示,以為瞿然。賀慶之事,宜詳依典義,動靜數示。」尚書郎劉漢等議,以為:「龍體既蒼,雜以素文,意者大晉之行,戢武興文之應也。而毅乃引衰世妖異,以疑今之吉祥。又以龍在井為潛,皆失其意。潛之為言,隱而不見。今龍彩質明煥,示人以物,非潛之謂也。毅應推處。」詔不聽。後陰氣解而復合,毅上言:「必有阿黨之臣,奸以事君者,當誅而不誅故也。   毅以魏立九品,權時之制,未見得人,而有八損,乃上疏曰:   臣聞:立政者,以官才為本,官才有三難,而興替之所由也。人物難知,一也;愛憎難防,二也;情偽難明,三也。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榮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奪天朝之權勢。愛憎決於心,情偽由於己。公無考校之負,私無告訐之忌。用心百態,求者萬端。廉讓之風滅,苟且之欲成。天下哅哅,但爭品位,不聞推讓,竊為聖朝恥之。   夫名狀以當才為清,品輩以得實為平,安危之要,不可不明。清平者,政化之美也;枉濫者,亂敗之惡也,不可不察。然人才異能,備體者釁。器有大小,達有早晚。前鄙後修,宜受日新之報;抱正違時,宜有質直之稱;度遠闕小,宜得殊俗之狀;任直不飾,宜得清實之譽;行寡才優,宜獲器任之用。是以三仁殊途而同歸,四子異行而均義。陳平、韓信笑侮於邑里,而收功於帝王;屈原、伍胥不容於人主,而顯名於竹帛,是篤論之所明也。   今之中正,不精才實,務依黨利,不均稱尺,備隨愛憎。所欲與者,獲虛以成譽;所欲下者,吹毛以求疵。高下逐強弱,是非由愛憎。隨世興衰,不顧才實,衰則削下,興則扶上,一人之身,旬日異狀。或以貨賂自通,或以計協登進,附托者必達,守道者困悴。無報於身,必見割奪。有私於己,必得其欲。是以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暨時有之,皆曲有故。慢主罔時,實為亂源。損政之道一也。   置州都者,取州里清議,鹹所歸服,將以鎮異同,一言議。不謂一人之身,了一州之才,一人不審便坐之。若然,自仲尼以上,至於庖犧,莫不有失,則皆不堪,何獨責於中人者哉!若殊不修,自可更選。今重其任而輕其人,所立品格,還訪刁攸。攸非州里之所歸,非職分之所置。今訪之,歸正於所不服,決事於所不職,以長讒構之源,以生乖爭之兆,似非立都之本旨,理俗之深防也。主者既善刁攸,攸之所下而復選以二千石,已有數人。劉良上攸之所下,石公罪攸之所行,駁違之論橫於州里,嫌讎之隙結於大臣。夫桑妾之訟,禍及吳、楚;鬥雞之變,難興魯邦。況乃人倫交爭而部黨興,刑獄滋生而禍根結。損政之道二也。   本立格之體,將謂人倫有序,若貫魚成次也。為九品者,取下者為格,謂才德有優劣,倫輩有首尾。今之中正,務自遠者,則抑割一國,使無上人;穢劣下比,則拔舉非次,並容其身。公以為格,坐成其私。君子無大小之怨,官政無繩奸之防。使得上欺明主,下亂人倫。乃使優劣易地,首尾倒錯。推貴異之器,使在凡品之下,負戴不肖,越在成人之首。損政之道三也。   陛下踐阼,開天地之德,弘不諱之詔,納忠直之言,以覽天下之情,太平之基,不世之法也。然嘗罰,自王公以至於庶人,無不加法。置中正,委以一國之重,無嘗罰之防。人心多故,清平者寡,故怨訟者眾。聽之則告訐無已,禁絕則侵枉無極,與其理訟之煩,猶愈侵枉之害。今禁訟訴,則杜一國之口,培一人之勢,使得縱橫,無所顧憚。諸受枉者抱怨積直,獨不蒙天地無私之德,而長壅蔽於邪人之銓。使上明不下照,下情不上聞。損政之道四也。   昔在前聖之世,欲敦風俗,鎮靜百姓,隆鄉黨之義,崇六親之行,禮教庠序以相率,賢不肖於是見矣。然鄉老書其善以獻天子,司馬論其能以官於職,有司考績以明黜陟。故天下之人退而修本,州黨有德義,朝廷有公正,浮華邪佞無所容厝。今一國之士多者千數,或流徙異邦,或取給殊方,面猶不識,況盡其才力!而中正知與不知,其當品狀,采譽於台府,納毀於流言。任己則有不識之蔽,聽受則有彼此之偏。所知者以愛憎奪其平,所不知者以人事亂其度;既無鄉老紀行之譽,又非朝廷考績之課;遂使進宮之人,棄近求遠,背本逐末。位以求成,不由行立,品不校功,黨譽虛妄。損政五也。   凡所以立品設狀者,求人才以理物也,非虛飾名譽,相為好醜。雖孝悌之行,不施朝廷,故門外之事,以義斷恩。既以在官,職有大小,事有劇易,各有功報,此人才之實效,功分之所得也。今則反之,於限當報,雖職之高,還附卑品,無績於官,而獲高敘,是為抑功實而隆虛名也。上奪天朝考績之分,下長浮華朋黨之士。損政六也。   凡官不同事,人不同能,得其能則成,失其能則敗。今品不狀才能之所宜,而以九等為例。以品取人,或非才能之所長;以狀取人,則為本品之所限。若狀得其實,猶品狀相妨,系縶選舉,使不得精於才宜。況今九品,所疏則削其長,所親則飾其短。徒結白論,以為虛譽,則品不料能,百揆何以得理,萬機何以得修?損政七也。   前九品詔書,善惡必書,以為褒貶,當時天下,少有所忌。今之九品,所下不彰其罪,所上不列其善,廢褒貶之義,任愛憎之斷,清濁同流,以植其私。故反違前品,大其形勢,以驅動眾人,使必歸己。進者無功以表勸,退者無惡以成懲。懲勸不明,則風俗污濁,天下人焉得不解德行而銳人事?損政八也。   由此論之,選中正而非其人,授權勢而無嘗罰,或缺中正而無禁檢,故邪黨得肆,枉濫縱橫。雖職名中正,實為奸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損。或恨結於親親,猜生於骨肉,當身困於敵讎,子孫離其殃咎。斯乃歷世之患,非徒當今之害也。是以時主觀時立法,防奸消亂,靡有常制,故周因於殷,有所損益。至於中正九品,上聖古賢皆所不為,豈蔽於此事而有不周哉,將以政化之宜無取於此也。自魏立以來,未見其得人之功,而生讎薄之累。毀風敗俗,無益於化,古今之失,莫大於此。愚臣以為宜罷中正,除九品,棄魏氏之弊法,立一代之美制。   疏奏,優詔答之。後司空衛瓘等亦共表宜省九品,復古鄉議裡選。帝竟不施行。   毅夙夜在公,坐而待旦,言議切直,無所曲撓,為朝野之所式瞻。嘗散齋而疾,其妻省之,毅便奏加妻罪而請解齋。妻子有過,立加杖捶,其公正如此。然以峭直,故不至公輔。帝以毅清貧,賜錢三十萬,日給米肉。年七十,告老。久之,見許,以光祿大夫歸第,門施行馬,復賜錢百萬。   後司徒舉毅為青州大中正,尚書以毅懸車致仕,不宜勞以碎務。陳留相樂安孫尹表曰:「禮,凡卑者執勞,尊得居逸,是順敘之宜也。司徒魏舒、司隸校尉嚴詢與毅年齒相近,往者同為散騎常侍,後分授外內之職,資途所經,出處一致。今詢管四十萬戶州,兼董司百僚,總攝機要,舒所統殷廣,兼執九品,銓十六州論議,主者不以為劇。毅但以知一州,便謂不宜累以碎事,於毅太優,詢、舒太劣。若以前聽致仕,不宜復與遷授位者,故光祿大夫鄭袤為司空是也。夫知人則哲,惟帝難之。尚可復委以宰輔之任,不可諮以人倫之論,臣竊所未安。昔鄭武公年過八十,入為周司徒,雖過懸車之年,必有可用。毅前為司隸,直法不撓,當朝之臣,多所按劾。諺曰:『受堯之誅,不能稱堯。』直臣無黨,古今所悉。是以汲黯死於淮陽,董仲舒裁為諸侯之相。而毅獨遭聖明,不離輦轂,當世之士鹹以為榮。毅雖身偏有風疾,而志氣聰明,一州品第,不足勞其思慮。毅疾惡之心小過,主者必疑其論議傷物,故高其優禮,令去事實,此為機閣毅,使絕人倫之路也。臣州茂德惟毅,越毅不用,則清談倒錯矣。」   於是青州自二品已上憑毅取正。光祿勳石鑒等共奏曰:「謹按陳留相孫尹表及與臣等書如左。臣州履境海岱,而參風齊、魯,故人俗務本,而世敦德讓,今雖不充於舊,而遺訓猶存,是以人倫歸行,士識所守也。前被司徒符,當參舉州大中正。僉以光祿大夫毅,純孝至素,著在鄉閭。忠允亮直,竭於事上,仕不為榮,惟期盡節。正身率道,崇公忘私,行高義明,出處同揆。故能令義士宗其風景,州閭歸其清流。雖年耆偏疾,而神明克壯,實臣州人士所思准系者矣。誠以毅之明格,能不言而信,風之所動,清濁必偃,以稱一州鹹同之望故也。竊以為禮賢尚德,教之大典,王制奪與,動為開塞,而士之所歸,人倫為大。臣等虛劣,雖言廢於前,今承尹書,敢不列啟。按尹所執,非惟惜名議於毅之身,亦通陳朝宜奪與大准。以為尹言當否,應蒙評議。」   由是毅遂為州都,銓正人流,清濁區別,其所彈貶,自親貴者始。太康六年卒,武帝撫幾驚曰:「失吾名臣,不得生作三公!」即贈儀同三司,使者監護喪事。羽林左監北海王宮上疏曰:「中詔以毅忠允匪躬,贈班台司,斯誠聖朝考績以毅著勳之美事也。臣謹按,謚者行之跡,而號者功之表。今毅功德並立,而有號無謚,於義不體。臣竊以《春秋》之事求之,謚法主於行而不系爵。然漢、魏相承,爵非列侯,則皆沒而高行,不加之謚,至使三事之賢臣,不如野戰之將。銘跡所殊,臣願聖世舉《春秋》之遠制,改列爵之舊限,使夫功行之實不相掩替,則莫不率賴。若以革舊毀制,非所倉卒,則毅之忠益,雖不攻城略地,論德進爵,亦應在例。臣敢惟行甫請周之義,謹牒毅功行如石。」帝出其表使八坐議之,多同宮議。奏寢不報。二子:暾、總。   暾字長升,正直有父風。太康初為博士,會議齊王攸之國,加崇典禮,暾與諸博士坐議迕旨。武帝大怒,收暾等付廷尉。會赦得出,免官。初,暾父毅疾馮紞奸佞,欲奏其罪,未果而卒。至是,紞位宦日隆,暾慨然曰:「使先人在,不令紞得無患。」   後為酸棗令,轉侍御史。會司徒王渾主簿劉輿獄辭連暾,將收付廷尉。渾不欲使府有過,欲距劾自舉之。與暾更相曲直,渾怒,便遜位還第。暾乃奏渾曰:「謹按司徒王渾,蒙國厚恩,備位鼎司,不能上佐天子,調和陰陽,下遂萬物之宜,使卿大夫各得其所。敢因劉輿拒扞詔使,私慾大府興長獄訟。昔陳平不答漢文之問,邴吉不問死人之變,誠得宰相之體也。既興刑獄,怨懟而退,舉動輕速,無大臣之節,請免渾官。右長史、楊丘亭侯劉肇,便辟善柔,苟於阿順,請大鴻臚削爵土。」諸聞暾此奏者,皆歎美之。   其後武庫火,尚書郭彰率百人自衛而不救火,暾正色詰之。彰怒曰:「我能截君角也。」暾勃然謂彰曰:「君何敢恃寵作威作福,天子法冠而欲截角乎!」求紙筆奏之,彰伏不敢言,眾人解釋,乃止。彰久貴豪侈,每出輒眾百餘人。自此之後,務從簡素。   暾遷太原內史,趙王倫篡位,假征虜將軍,不受,與三王共舉義。惠帝復阼,暾為左丞,正色立朝,三台清肅。尋兼御史中丞,奏免尚書僕射、東安公繇及王粹、董艾等十餘人。朝廷嘉之,遂即真。遷中庶子、左衛將軍、司隸校尉,奏免武陵王澹及何綏、劉坦、溫畿、李晅等。長沙王乂討齊王冏,暾豫謀,封硃虛縣公,千八百戶。乂死,坐免。頃之,復為司隸。   及惠帝之幸長安也,留暾守洛陽。河間王顒遣使鴆羊皇后,暾乃與留台僕射荀籓、河南尹周馥等上表,理後無罪。語在《後傳》。顒見表,大怒,遣陳顏、呂朗率騎五千收暾,暾東奔高密王略。會劉根作逆,略以暾為大都督,加鎮軍將軍討根。暾戰失利,還洛。至酸棗,值東海王越奉迎大駕。及帝還洛,羊後反宮。後遣使謝暾曰:「賴劉司隸忠誠之志,得有今日。」以舊勳復封爵,加光祿大夫。   暾妻前卒,先陪陵葬。子更生初婚,家法,婦當拜墓,攜賓客親屬數十乘,載酒食而行。先是,洛陽令王稜為越所信,而輕暾,暾每欲繩之,稜以為怨。時劉聰、王彌屯河北,京邑危懼。稜告越,雲暾與彌鄉親而欲投之。越嚴騎將追暾,右長史傅宣明暾不然。暾聞之,未至墓而反,以正義責越,越甚慚。   及劉曜寇京師,以暾為撫軍將軍、假節、都督城守諸軍事。曜退,遷尚書僕射。越憚暾久居監司,又為眾情所歸,乃以為右光祿大夫,領太子少傅,加散騎常侍。外示崇進,實奪其權。懷帝又詔暾領衛尉,加特進。後復以暾為司隸,加侍中。暾五為司隸,允協物情故也。   王彌入洛,百官殲焉。彌以暾鄉里宿望,故免於難。暾因說彌曰:「今英雄競起,九州幅裂,有不世之功者,宇內不容。將軍自興兵已來,何攻不克,何戰不勝,而復與劉曜不協,宜思文種之禍,以范蠡為師。且將軍可無帝王之意,東王本州,以觀時勢,上可以混一天下,下可以成鼎峙之事,豈失孫、劉乎!蒯通有言,將軍宜圖之。」彌以為然,使暾於青州,與曹嶷謀,且征之。暾至東阿,為石勒游騎所獲,見彌與嶷書而大怒,乃殺之。暾有二子:佑、白。   佑為太傅屬,白太子舍人。白果烈有才用,東海王越忌之,竊遣上軍何倫率百餘人入暾第,為劫取財物,殺白而去。   總字弘紀,好學直亮,後叔父彪,位至北軍中候。   程衛,字長玄,廣平曲周人也。少立操行,強正方嚴。劉毅聞其名,闢為都官從事。毅奏中護軍羊琇犯憲應死。武帝與琇有舊,乃遣齊王攸喻毅,毅許之。衛正色以為不可,逕自馳車入護軍營,收琇屬吏,考問陰私,先奏琇所犯狼藉,然後言於毅。由是名振遐邇,百官厲行。遂辟公府掾,遷尚事郎、侍御史,在職皆以事幹顯。補洛陽令,歷安定、頓丘太守,所蒞著績。卒於官。   和嶠,字長輿,汝南西平人也。祖洽,魏尚書令。父逌,魏吏部尚書。嶠少有風格,慕舅夏侯玄之為人,厚自崇重。有盛名於世,朝野許其能風俗,理人倫。襲父爵上蔡伯,起家太子舍人。累遷穎川太守,為政清簡,甚得百姓歡心。太傅從事中郎庾顗見而歎曰:「嶠森森如千丈松,雖磥野i多節目,施之大廈,有棟樑之用。」賈充亦重之,稱於武帝,入為給事黃門侍郎,遷中書令,帝深器遇之。舊監令共車入朝,時荀勖為監,嶠鄙勖為人,以意氣加之,每同乘,高抗專車而坐。乃使監令異車,自嶠始也。   吳平,以參謀議功,賜弟郁爵汝南亭侯。嶠轉侍中,愈被親禮,與任愷、張華相善。嶠見太子不令,因侍坐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季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帝默然不答。後與荀顗、荀勖同侍,帝曰:「太子近入朝,差長進,卿可俱詣之,粗及世事。」即奉詔而還。顗、勖並稱太子明識弘雅,誠如明詔。嶠曰:「聖質如初耳!」帝不悅而起。嶠退居,恆懷慨歎,知不見用,猶不能已。在御坐言及社稷,未嘗不以儲君為憂。帝知其言忠,每不酬和。後與嶠語,不及來事。或以告賈妃,妃銜之。太康末,為尚書,以母憂去職。   及惠帝即位,拜太子少傅,加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太子朝西宮,嶠從入。賈後使帝問嶠曰:「卿昔謂我不了家事,今日定雲何?」嶠曰:「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臣敢逃其罪乎!」元康二年卒,贈金紫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本位如前。永平初,策謚曰簡。嶠家產豐富,擬於王者,然性至吝,以是獲譏於世,杜預以為嶠有錢癖。以弟郁子濟嗣,位至中書郎。   郁字仲輿,才望不及嶠,而以清干稱,歷尚書左右僕射、中書令、尚書令。洛陽傾沒,奔於苟晞,疾卒。   武陔,字元夏,沛國竹邑人也。父周,魏衛尉。陔沈敏有器量,早獲時譽,與二弟韶叔夏、茂季夏並總角知名,雖諸父兄弟及鄉閭宿望,莫能覺其優劣。同郡劉公榮有知人之鑒,常造周,周見其三子焉。公榮曰:「皆國士也。元夏最優,有輔佐之才,陳力就列,可為亞公。叔夏、季夏不減常伯、納言也。」   陔少好人倫,與穎川陳泰友善。魏明帝世,累遷下邳太守。景帝為大將軍,引為從事中郎,累遷司隸校尉,轉太僕卿。初封亭侯,五等建,改封薛縣侯。文帝甚親重之,數與詮論時人。嘗問陳泰孰若其父群,陔各稱其所長,以為群、泰略無優劣,帝然之。泰始初,拜尚書,掌吏部,遷左僕射、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陔以宿齒舊臣,名位隆重,自以無佐命之功,又在魏已為大臣,不得已而居位,深懷遜讓,終始全潔,當世以為美談。卒於位,謚曰定。子輔嗣。   韶歷吏部郎、太子右衛率、散騎常侍。   茂以德素稱,名亞於陔,為上洛太守、散騎常侍、侍中、尚書。穎川荀愷年少於茂,即武帝姑子,自負貴戚,欲與茂交,距而不答,由是致怨。及楊駿誅,愷時為僕射,以茂駿之姨弟,陷為逆黨,遂見害。茂清正方直,聞於朝野,一旦枉酷,天下傷焉。侍中傅祗上申明之,後追贈光祿勳。   任愷,字元褒,樂安博昌人也。父昊,魏太常。愷少有識量,尚魏明帝女,累遷中書侍郎、員外散騎常侍。晉國建,為侍中,封昌國縣侯。   愷有經國之干,萬機大小多管綜之。性忠正,以社稷為己任,帝器而暱之,政事多諮焉。泰始初,鄭沖、王祥、何曾、荀顗、裴秀等各以老疾歸第。帝優寵大臣,不欲勞以筋力,數遣愷諭旨於諸公,諮以當世大政,參議得失。愷惡賈充之為人也,不欲令久執朝政,每裁抑焉。充病之,不知所為。後承間言愷忠貞局正,宜在東宮,使護太子。帝從之,以為太子少傅,而侍中如故,充計畫不行。會秦、雍寇擾,天子以為憂。愷因曰:「秦、涼覆敗,關右騷動,此誠國家之所深慮。宜速鎮撫,使人心有庇。自非威望重臣有計略者,無以康西土也。」帝曰:「誰可任者?」愷曰:「賈充其人也。」中書令庾純亦言之,於是詔充西鎮長安。充用荀勖計得留。   充既為帝所遇,欲專名勢,而庾純、張華、溫顒、向秀、和嶠之徒皆與愷善,楊珧、王恂、、華暠等充所親敬,於是朋黨紛然。帝知之,召充、愷宴於式乾殿,而謂充等曰:「朝廷宜一,大臣當和。」充、愷各拜謝而罷。既而充、愷等以帝已知之而不責,結怨愈深,外相崇重,內甚不平。或為充謀曰:「愷總門下樞耍,得與上親接,宜啟令典選,便得漸疏,此一都令史事耳。且九流難精,間隙易乘。」充因稱愷才能,宜在官人之職。帝不之疑,謂充舉得其才。即日以愷為吏部尚書,加奉車都尉。   愷既在尚書,選舉公平,盡心所職,然侍覲轉希。充與荀勖、馮紞承間浸潤,謂愷豪侈,用御食器。充遣尚書右僕射、高陽王珪奏愷,遂免官。有司收太官宰人檢核,是愷妻齊長公主得賜魏時御器也。愷既免而譭謗益至,帝漸薄之。然山濤明愷為人通敏有智局,舉為河南尹。坐賊發不獲,又免官。復遷光祿勳。   愷素有識鑒,加以在公勤恪,甚得朝野稱譽。而賈充朋黨又諷有司奏愷與立進令劉友交關。事下尚書,愷對不伏。尚書杜友、廷尉劉良並忠公士也,知愷為充所抑,欲申理之,故遲留而未斷,以是愷及友、良皆免官。愷既失職,乃縱酒耽樂,極滋味以自奉養。初,何劭以公子奢侈,每食必盡四方珍饌,愷乃逾之,一食萬錢,猶雲無可下箸處。愷時因朝請,帝或慰諭之,愷初無復言,惟泣而已。後起為太僕,轉太常。   初,魏舒雖歷位郡守,而未被任遇,愷為侍中,薦舒為散騎常侍。至是舒為右光祿、開府,領司徒,帝臨軒使愷拜授。舒雖以弘量寬簡為稱,時以愷有佐世器局,而舒登三公,愷止守散卿,莫不為之憤歎也。愷不得志,竟以憂卒,時年六十一,謚曰元,子罕嗣。   罕字子倫,幼有門風,才望不及愷,以淑行致稱,為清平佳士。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兗州刺史、大鴻臚。   崔洪,字良伯,博陵安平人也。高祖寔,著名漢代。父贊,魏吏部尚書、左僕射,以雅量見稱。洪少以清厲顯名,骨鯁不同於物,人之有過,輒面折之,而退無後言。武帝世,為御史治書。時長樂馮恢父為弘農太守,愛少子淑,欲以爵傳之。恢父終,服闋,乃還鄉里,結草為廬,陽喑不能言,淑得襲爵。恢始仕為博士祭酒,散騎常侍翟嬰薦恢高行邁俗,侔繼古烈。洪奏恢不敦儒素,令學生番直左右,雖有讓侯微善,不得稱無倫輩,嬰為浮華之目。遂免嬰官,朝廷憚之。尋為尚書左丞,時人為之語曰:「叢生棘刺,來自博陵。在南為鷂,在北為鷹。」選吏部尚書,舉用甄明,門無私謁。薦雍州刺史郤詵代己為左丞。詵後糾洪,洪謂人曰:「我舉郤丞而還奏我,是挽弩自射也。」詵聞曰:「昔趙宣子任韓厥為司馬,以軍法戮宣子之僕。宣子謂諸大夫曰:『可賀我矣,我選厥也任其事。』崔侯為國舉才,我以才見舉,惟官是視,各明至公,何故私言乃至此!」洪聞其言而重之。   洪口不言貨財,手不執珠玉。汝南王亮常晏公卿,以琉璃鍾行酒。酒及洪,洪不執。亮問其故,對曰:「慮有執玉不趨之義故爾」。然實乖其常性,故為詭說。楊駿誅,洪與都水使者王佑親,坐見黜。後為大司農,卒於官。子廓,散騎侍郎,亦以正直稱。   郭奕,字大業,太原陽曲人也。少有重名,山濤稱其高簡有雅量。初為野王令,羊祜常過之,奕歎曰:「羊叔子何必減郭大業!」少選復往,又歎曰:「羊叔子去人遠矣。」遂送祜出界數百里,坐此免官。鹹熙末,為文帝相國主薄。時鐘會反於蜀,荀勖即會之從甥,少長會家,勖為文帝掾,奕啟出之。帝雖不用,然知其雅正。武帝踐阼,初建東宮,以奕及鄭默並為中庶子。遷右衛率、驍騎將軍,封平陵男。咸寧初,遷雍州刺史、鷹揚將軍,尋假赤幢曲蓋、鼓吹。奕有寡姊,隨奕之官,姊下僮僕多有奸犯,而為人所糾。奕省按畢,曰:「大丈夫豈當以老姊求名?」遂遣而不問。時亭長李含有俊才,而門寒為豪族所排,奕用為別駕,含後果有名位,時以奕為知人。   太康中,征為尚書。奕有重名,當世朝臣皆出其下。時帝委任楊駿,奕表駿小器,不可任以社稷。帝不聽,駿後果誅。及奕疾病,詔賜錢二十萬,日給酒米。太康八年卒,太常上謚為景。有司議以貴賤不同號,謚與景皇同,不可,請謚曰穆。詔曰:「謚所以旌德表行,按謚法一德不懈為簡。奕忠毅清直,立德不渝。」於是遂賜謚曰簡。   侯史光,字孝明,東萊掖人也。幼有才悟,受學於同縣劉夏。舉孝廉,州辟別駕。鹹熙初,為洛陽典農中郎將,封關中侯。泰始初,拜散騎常侍,尋兼侍中。與皇甫陶、荀暠持節循省風俗,及還,奏事稱旨,轉城門校尉,進爵臨海侯。其年詔曰:「光忠亮篤素,有居正執義之心,歷職內外,恪勤在公,其以光為御史中丞。雖屈其列校之位,亦所以伸其司直之才。」光在職寬而不縱。太保王祥久疾廢朝,光奏請免之,詔優祥而寢光奏。後遷少府,卒官,詔賜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及葬,又詔曰:「光厲志守約,有清忠之節。家極貧儉,其賜錢五十萬。」光儒學博古,歷官著績,文筆奏議皆有條理。長子玄嗣,官至玄菟太守。卒,子施嗣,東莞太守。   何攀,字惠興,蜀郡郫人也。仕州為主薄。屬刺史皇甫晏為牙門張弘所害,誣以大逆。時攀適丁母喪,遂詣梁州拜表,證晏不反,故晏冤理得申。王濬為益州,闢為別駕。濬謀伐吳,遣攀奉表詣台,口陳事機,詔再引見,乃令張華與攀籌量進時討之宜。濬兼遣攀過羊祜,面陳伐吳之策。攀善於將命,帝善之,詔攀參濬軍事。及孫皓降於濬,而王渾恚於後機,欲攻濬,攀勸濬送皓與渾,由是事解。以攀為濬輔國司馬,封關內侯。轉滎陽令,上便宜十事,甚得名稱。除廷尉平。時廷尉卿諸葛沖以攀蜀士,輕之,及共斷疑獄,沖始歎服。遷宣城太守,不行,轉散騎侍郎。楊駿執政,多樹親屬,大開封嘗,欲以恩澤自衛。攀以為非,乃與石崇共立議奏之。語在崇傳。帝不納。以豫誅駿功,封西城侯,邑萬戶,賜絹萬匹,弟逢平卿侯,兄子逵關中侯。攀固讓所封戶及絹之半,余所受者分給中外宗親,略不入己。遷翊軍校尉,頃之,出為東羌校尉。征為揚州刺史,在任三年,遷大司農。轉兗州刺史,加鷹揚將軍,固讓不就。太常成粲、左將軍卞粹勸攀蒞職,中詔又加切厲,攀竟稱疾不起。及趙王倫篡位,遣使召攀,更稱疾篤。倫怒,將誅之,攀不得已,扶疾赴召。卒於洛陽,時年五十八。攀居心平允,虷鴝x整肅,愛樂人物,敦儒貴才。為梁、益二州中正,引致遺滯。巴西陳壽、閻乂、犍為費立皆西州名士,並被鄉閭所謗,清議十餘年。攀申明曲直,鹹免冤濫。攀雖居顯職,家甚貧素,無妾媵伎樂,惟以周窮濟乏為事。子璋嗣,亦有父風。   史臣曰:幽厲不君,上德猶懷進善;共驩在位,大聖之所不堪。況乎志士仁人,寧求苟合!懷其寵秩,所以系其存亡者也。雖復自口銷金,投光撫劍,馳書北闕,敗車猶踐,而諫主不易,譏臣實難。劉毅一遇寬容,任和兩遭膚受,詳觀余烈,亦各其心焉。若夫武陔懷魏臣之志,崔洪愛郤詵之道,長升勸王彌之尊,何攀從趙倫之命,君子之人,觀乎臨事者也。   贊曰:仲雄初令,忠謇揚庭。身方諸葛,帝擬桓、靈。大業非楊,元褒誚賈。和氏條暢,堪施大廈。崔門不謁,聲飛朝野。侯史、武陔,輔佐之才。何攀平允,冤濫多回。 ************列傳第十六         劉頌 李重   劉頌,字子雅,廣陵人,漢廣陵厲王胥之後也。世為名族。同郡有雷、蔣、谷、魯四姓,皆出其下,時人為之語曰「雷、蔣、谷、魯,劉最為祖。」父觀,平陽太守。頌少能辨物理,為時人所稱。察孝廉,舉秀才,皆不就。文帝闢為相府掾,奉使於蜀。時蜀新平,人饑土荒,頌表求振貸,不待報而行,由是除名。武帝踐阼,拜尚書三公郎,典科律,申冤訟。累遷中書侍郎。咸寧中,詔頌與散騎郎白褒巡撫荊、揚,以奉使稱旨,轉黃門郎。遷議郎,守廷尉。時尚書令史扈寅非罪下獄,詔使考竟,頌執據無罪,寅遂得免,時人以頌比張釋之。在職六年,號為詳平。會滅吳,諸將爭功,遣頌校其事,以王渾為上功,王浚為中功。帝以頌持法失理,左遷京兆太守,不行,轉任河內。臨發,上便宜,多所納用。郡界多公主水碓,遏塞流水,轉為浸害,頌表罷之,百姓獲其便利。尋以母憂去職。服闋,除淮南相。在官嚴整,甚有政績。舊修芍陂,年用數萬人,豪強兼併,孤貧失業,頌使大小戮力,計功受分,百姓歌其平惠。   頌在郡,上疏曰:   臣昔忝河內,臨辭受詔:「卿所言悉要事,宜大小數以聞。恆苦多事,或不能悉有報,勿以為疑。」臣受詔之日,喜懼交集,益思自竭,用忘其鄙,願以螢燭,增暉重光。到郡草具所陳如左,未及書上,會臣嬰丁天罰,寢頓累年,今謹封上前事。臣雖才不經國,言淺多違,猶願陛下垂省,使臣微誠得經聖鑒,不總棄於常案。如有足采,冀補萬一。   伏見詔書,開啟土宇,以支百世,封建戚屬,鹹出之籓,夫豈不懷,公理然也。樹國全制,始成於今,超秦、漢、魏氏之局節,紹五帝三代之絕跡。功被無外,光流後裔,巍巍盛美,三五之君殆有慚德。何則?彼因自然而就之,異乎絕跡之後更創之。雖然,封幼稚皇子於吳、蜀,臣之愚慮,謂未盡善。夫吳、越剽輕,庸、蜀險絕,此故變釁之所出,易生風塵之地。且自吳平以來,東南六州將士更守江表,此時之至患也。又內兵外守,吳人有不自信之心,宜得壯主以鎮撫之,使內外各安其舊。又孫氏為國,文武眾職,數擬天朝,一旦堙替,同於編戶。不識所蒙更生之恩,而災困逼身,自謂失地,用懷不靖。今得長王以臨其國,隨才授任,文武並敘,士卒百役不出其鄉,求富貴者取之於國內。內兵得散,新邦乂安,兩獲其所,於事為宜。宜取同姓諸王年二十以上人才高者,分王吳、蜀。以其去近就遠,割裂土宇,令倍於舊。以徙封故地,用王幼稚,須皇子長乃遣君之,於是無晚也。急所須地,交得長主,此事宜也。臣所陳封建,今大義已舉,然餘眾事,儻有足采,以參成制,故皆並列本事。   臣聞:不憚危悔之患,而願獻所見者,盡忠之臣也;垂聽逆耳,甘納苦言者,濟世之君也。臣以期運,幸遇無諱之朝。雖嘗抗疏陳辭,泛論政體,猶未悉所見,指言得失,徒荷恩寵,不異凡流。臣竊自愧,不盡忠規,無以上報,謹列所見如左。臣誠未自許所言必當,然要以不隱所懷為上報之節。若萬一足采,則微臣更生之年;如皆瞽妄,則國之福也。願陛下缺半日之間,垂省臣言。   伏惟陛下雖應天順人,龍飛踐阼,為創基之主,然所遇之時,實是叔世。何則?漢末陵遲,閹豎用事,小人專朝,君子在野,政荒眾散,遂以亂亡。魏武帝以經略之才,撥煩理亂,兼肅文教,積數十年,至於延康之初,然後吏清下順,法始大行。逮至文、明二帝,奢淫驕縱,傾殆之主也。然內盛台榭聲色之娛,外當三方英豪嚴敵,事成克舉,少有愆違,其故何也?實賴前緒,以濟勳業。然法物政刑,固已漸穨矣。自嘉平之初,晉祚始基,逮於鹹熙之末,其間累年。雖鈇鉞屢斷,翦除凶丑,然其存者鹹蒙遭時之恩,不軌於法。泰始之初,陛下踐阼,其所服乘皆先代功臣之胤,非其子孫,則其曾玄。古人有言,膏粱之性難正,故曰時遇叔世。當此之秋,天地之位始定,四海洗心整綱之會也。然陛下猶以用才因宜,法寬有由,積之在素,異於漢、魏之先。三祖崛起,易朝之為,未可一旦直繩御下,誠時宜也。然至所以為政,矯世眾務,自宜漸出公塗,法正威斷,日遷就肅。譬由行舟,雖不橫截迅流,然俄向所趣,漸靡而往,終得其濟。積微稍著,以至於今,可以言政。而自泰始以來,將三十年,政功美績,未稱聖旨,凡諸事業,不茂既往。以陛下明聖,猶未及叔世之弊,以成始初之隆,傳之後世,不無慮乎!意者,臣言豈不少概聖心夫!   顧惟萬載之事,理在二端。天下大器,一安難傾,一傾難正。故慮經後世者,必精目下之政,政安遺業,使數世賴之。若乃兼建諸侯而樹籓屏,深根固蒂,則祚延無窮,可以比跡三代。如或當身之政,遺風餘烈不及後嗣,雖樹親戚,而成國之制不建,使夫後世獨任智力以安大業。若未盡其理,雖經異時,憂責猶追在陛下,將如之何!願陛下善當今之政,樹不拔之勢,則天下無遺憂矣。   夫聖明不世及,後嗣不必賢,此天理之常也。故善為天下者,任勢而不任人。任勢者,諸侯是也;任人者,郡縣是也。郡縣之察,小政理而大勢危;諸侯為邦,近多違而遠慮固。聖王推終始之弊,,權輕重之理,包彼小違以據大安,然後足以籓固內外,維鎮九服。夫武王聖主也,成王賢嗣也,然武王不恃成王之賢而廣封建者,慮經無窮也。且善言今者,必有驗之於古。唐、虞以前,書文殘缺,其事難詳。至於三代,則並建明德,及興王之顯親,列爵五等,開國承家,以籓屏帝室,延祚久長,近者五六百歲,遠者僅將千載。逮至秦氏,罷侯置守,子弟不分尺土,孤立無輔,二世而亡。漢承周、秦之後,雜而用之,前後二代各二百餘年。揆其封建不用,雖強弱不適,制度舛錯,不盡事中,然跡其衰亡,恆在同姓失職,諸侯微時,不在強盛。昔呂氏作亂,幸賴齊、代之援,以寧社稷。七國叛逆,梁王捍之,卒弭其難。自是之後,威權削奪,諸侯止食租奉,甚者至乘牛車。是以王莽得擅本朝,遂其奸謀,傾蕩天下,毒流生靈。光武紹起,雖封樹子弟,而不建成國之制,祚亦不延。魏氏承之,圈閉親戚,幽囚子弟,是以神器速傾,天命移在陛下。長短之應,禍福之徵,可見於此。又魏氏雖正位居體,南面稱帝,然三方未賓,正朔有所不加,實有戰國相持之勢。大晉之興,宣帝定燕,太祖平蜀,陛下滅吳,可謂功格天地,土廣三王,舟車所至,人跡所及,皆為臣妾,四海大同,始於今日。宜承大勳之籍,及陛下聖明之時,開啟土宇,使同姓必王,建久安於萬載,垂長世於無窮。   臣又聞國有任臣則安,有重臣則亂。而王制,人君立子以嫡不以長,立嫡以長不以賢,此事情之不可易者也。而賢明至少,不肖至眾,此固天理之常也。物類相求,感應而至,又自然也。是以暗君在位,則重臣盈朝;明後臨政,則任臣列職。夫任臣之與重臣,俱執國統而立斷者也。然成敗相反,邪正相背,其故何也?重臣假所資以樹私,任臣因所籍以盡公。盡公者,政之本也;樹私者,亂之源也。推斯言之,則泰日少,亂日多,政教漸穨,欲國之無危,不可得也。又非徒唯然而已。借令愚劣之嗣,蒙先哲之遺緒,得中賢之佐,而樹國本根不深,無干輔之固,則所謂任臣者化而為重臣矣。何則?國有可傾之勢,則執權者見疑,眾疑難以自信,而甘受死亡者非人情故也。若乃建基既厚,籓屏強禦,雖置幼君赤子而天下不懼,曩之所謂重臣者,今悉反忠而為任臣矣。何則?理無危勢,懷不自猜,忠誠得著,不惕於邪故也。聖王知賢哲之不世及,故立相持之勢以御其臣。是以五等既列,臣無忠慢,同於竭節,以徇其上。群後既建,繼體賢鄙,亦均一契,等於無慮。且樹國苟固,則所任之臣,得賢益理,次委中智,亦足以安。何則?勢固易持故也。   然則建邦苟盡其理,則無向不可。是以周室自成、康以下,逮至宣王,宣王之後,到於赧王,其間歷載,朝無名臣,而宗廟不隕者,諸侯維持之也。故曰,為社稷計,莫若建國。夫邪正逆順者,人心之所繫服也。今之建置,宜審量事勢,使諸侯率義而動,同忿俱奮,令其力足以維帶京邑。若包藏禍心,惕於邪而起,孤立無黨,所蒙之籍不足獨以有為。然齊此甚難,陛下宜與達古今善識事勢之士深共籌之。建侯之理,使君樂其國,臣榮其朝,各流福祚,傳之無窮。上下一心,愛國如家,視百姓如子,然後能保荷天祿,兼翼王室。今諸王裂土,皆兼於古之諸侯,而君賤其爵,臣恥其位,莫有安志,其故何也?法同郡縣,無成國之制故也。今之建置,宜使率由舊章,一如古典。然人心繫常,不累十年,好惡未改,情願未移。臣之愚慮,以為宜早創大制,遲回眾望,猶在十年之外,然後能令君臣各安其位,榮其所蒙,上下相持,用成籓輔。如今之為,適足以虧天府之藏,徒棄谷帛之資,無補鎮國衛上之勢也。   古者封建既定,各有其國,後雖王之子孫,無復尺土,此今事之必不行者也。若推親疏,轉有所廢,以有所樹,則是郡縣之職,非建國之制。今宜豫開此地,令十世之內,使親者得轉處近。十世之遠,近郊地盡,然後親疏相維,不得復如十世之內。然猶樹親有所,遲天下都滿,已彌數百千年矣。今方始封而親疏倒施,甚非所宜。宜更大量天下土田方里之數,都更裂土分人,以王同姓,使親疏遠近不錯其宜,然後可以永安。古者封國,大者不過土方百里,然後人數殷眾,境內必盈其力,足以備充制度。今雖一國周環近將千里,然力實寡,不足以奉國典。所遇不同,故當因時制宜,以盡事適今。宜令諸王國容少而軍容多,然於古典所應有者悉立其制,然非急所須,漸而備之,不得頓設也。須車甲器械既具,群臣乃服彩章;倉廩已實,乃營宮室;百姓已足,乃備官司;境內充實,乃作禮樂。唯宗廟社稷,則先建之。至於境內之政,官人用才,自非內史、國相命於天子,其餘眾職及死生之斷、谷帛資實、慶賞刑威、非封爵者,悉得專之。今臣所舉二端,蓋事之大較,其所不載,應在二端之屬者,以此為率。今諸國本一郡之政耳,若備舊典,則官司以數,事所不須,而以虛制損實力。至於慶賞刑斷,所以衛下之權,不重則無以威眾人而衛上。故臣之愚慮,欲令諸侯權具,國容少而軍容多,然亦終於必備今事為宜。   周之建侯,長享其國,與王者並,遠者僅將千載,近者猶數百年;漢之諸王,傳祚暨至曾玄。人性不甚相遠,古今一揆,而短長甚違,其故何邪?立意本殊而制不同故也。周之封建,使國重於君,公侯之身輕於社稷,故無道之君不免誅放。敦興滅繼絕之義,故國祚不泯。不免誅放,則群後思懼;胤嗣必繼,是無亡國也。諸侯思懼,然後軌道,下無亡國,天子乘之,理勢自安,此周室所以長在也。漢之樹置君國,輕重不殊,故諸王失度,陷於罪戮,國隨以亡。不崇興滅繼絕之序,故下無固國。下無固國,天子居上,勢孤無輔,故奸臣擅朝,易傾大業。今宜反漢之弊,修周舊跡。國君雖或失道,陷於誅絕,又無子應除,苟有始封支胤,不問遠近,必紹其祚。若無遺類,則虛建之,須皇子生,以繼其統,然後建國無滅。又班固稱「諸侯失國亦猶網密」,今又宜都寬其檢。且建侯之理,本經盛衰,大制都定,班之群後,著誓丹青,書之玉版,藏之金匱,置諸宗廟,副在有司。寡弱小國猶不可危,豈況萬乘之主!承難傾之邦而加其上,則自然永久居重固之安,可謂根深華岳而四維之也。臣之愚,願陛下置天下於自安之地,寄大業於固成之勢,則可以無遺憂矣。   今閻閭少名士,官司無高能,其故何也?清議不肅,人不立德,行在取容,故無名士。下不專局,又無考課,吏不竭節,故無高能。無高能,則有疾世事;少名士,則後進無准,故臣思立吏課而肅清議。夫欲富貴而惡貧賤,人理然也。聖王大諳物情,知不可去,故直同公私之利,而詭其求道,使夫欲富者必先由貧,欲貴者必先安賤。安賤則不矜,不矜然後廉恥厲;守貧者必節欲,節欲然後操全。以此處務,乃得盡公。盡公者,富貴之徒也。為無私者終得其私,故公私之利同也。今欲富者不由貧自得富,欲貴者不安賤自得貴,公私之塗既乖,而人情不能無私,私利不可以公得,則恆背公而橫務。是以風節日穨,公理漸替,人士富貴,非軌道之所得。以此為政,小大難期。然教穨來既久,難反一朝。又世放都靡,營欲比肩,群士渾然,庸行相似,不可頓肅,甚殊黜陟也。且教不求盡善,善在抑尤,同侈之中,猶有甚泰。使夫昧適情之樂者,捐其顯榮之貴,俄在不鮮之地;約己潔素者,蒙儉德之報,列於清官之上。二業分流,令各有蒙。然俗放都奢,不可頓肅,故臣私慮,願先從事於漸也。   天下至大,萬事至眾,人君至少,同於天日,故非垂聽所得周覽。是以聖王之化,執要而已,委務於下而不以事自嬰也。分職既定,無所與焉,非憚日昃之勤,而牽於逸豫之虞,誠以政體宜然,事勢致之也。何則?夫造創謀始,逆暗是非,以別能否,甚難察也。既以施行,因其成敗,以分功罪,甚易識也。易識在考終,難察在造始,故人君恆居其易則安,人臣不處其難則亂。今陛下每精事始而略於考終,故群吏慮事懷成敗之懼輕,飾文采以避目下之譴重,此政功所以未善也。今人主能恆居易執要以御其下,然後人臣功罪形於成敗之征,無逃其誅賞。故罪不可蔽,功不可誣。功不可誣,則能者勸;罪不可蔽,則違慢日肅,此為國之大略也。臣竊惟陛下聖心,意在盡善,懼政有違,故精事始,以求無失。又以眾官勝任者少,故不委務,寧居日昃也。臣之愚慮,竊以為今欲盡善,故宜考終。何則?精始難校故也。又群官多不勝任,亦宜委務,使能者得以成功,不能者得以著敗。敗著可得而廢,功成可得遂任,然後賢能常居位以善事,暗劣不得以尸祿害政。如此不已,則勝任者漸多,經年少久,即群司遍得其人矣。此校才考實,政之至務也。今人主不委事仰成,而與諸下共造事始,則功罪難分。下不專事,居官不久,故能否不別。何以驗之?今世士人決不悉良能也,又決不悉疲軟也。然今欲舉一忠賢,不知所賞;求一負敗,不知所罰。及其免退,自以犯法耳,非不能也。登進者自以累資及人間之譽耳,非功實也。若謂不然,則當今之政未稱聖旨,此其征也。陛下御今法為政將三十年,而功未日新,其咎安在?古人有言:「琴瑟不調,甚者必改而更張。」凡臣所言,誠政體之常,然古今異宜,所遇不同。陛下縱未得盡仰成之理,都委務於下,至如今事應奏御者,蠲除不急,使要事得精可三分之二。   古者六卿分職,塚宰為師。秦、漢已來,九列執事,丞相都總。今尚書制斷,諸卿奉成,於古制為重,事所不須,然今未能省並。可出眾事付外寺,使得專之,尚書為其都統,若丞相之為。惟立法創製,死生之斷,除名流徙,退免大事,及連度支之事,台乃奏處。其餘外官皆專斷之,歲終台閤課功校簿而已。此為九卿造創事始,斷而行之,尚書書主,賞罰繩之,其勢必愈考成司非而已。於今親掌者動受成於上,上之所失,不得復以罪下,歲終事功不建,不知所責也。夫監司以法舉罪,獄官案劾盡實,法吏據辭守文,大較雖同,然至於施用,監司與夫法獄體宜小異。獄官唯實,法吏唯文,監司則欲舉大而略小。何則?夫細過微闕,謬妄之失,此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糾以法,則朝野無全人,此所謂欲理而反亂者也。   故善為政者綱舉而網疏,綱舉則所羅者廣,網疏則小必漏,所羅者廣則為政不苛,此為政之要也。而自近世以來,為監司者,類大綱不振而微過必舉。微過不足以害政,舉之則微而益亂;大綱不振,則豪強橫肆,豪強橫肆,則百姓失職矣,此錯所急而倒所務之由也。今宜令有司反所常之政,使天下可善化。及此非難也,人主不善碎密之案,必責犯強舉尤之奏,當以盡公,則害政之奸自然禽矣。夫大奸犯政而亂兆庶之罪者,類出富強,而豪富者其力足憚,其貨足欲,是以官長顧勢而頓筆。下吏縱奸,懼所司之不舉,則謹密網以羅微罪。使奏劾相接,狀似盡公,而撓法不亮固已在其中矣。非徒無益於政體,清議乃由此而益傷。古人有言曰:「君子之過,如日之蝕焉。」又曰:「過而能改」又曰「不貳過」。凡此數者,皆是賢人君子不能無過之言也。苟不至於害政,則皆天網之所漏;所犯在甚泰,然後王誅所必加,此舉罪淺深之大例者也。   故君子得全美以善事,不善者必夷戮以警眾,此為政誅赦之準式也。何則?所謂賢人君子,苟不能無過,小疵不可以廢其身,而輒繩以法,則愧於明時。何則?雖有所犯,輕重甚殊,於士君子之心受責不同而名不異者,故不軌之徒得引名自方,以惑眾聽,因名可亂,假力取直,故清議益傷也。凡舉過彈違,將以肅風論而整世教,今舉小過,清議益穨。是以聖人深識人情而達政體,故其稱曰:「不以一眚掩大德。」又曰:「赦小過,舉賢才。」又曰:「無求備於一人。」故冕而前旒,充纊塞耳,意在善惡之報必取其尤,然後簡而不漏,大罪必誅,法禁易全也。何則?害法在犯尤,而謹搜微過,何異放兕豹於公路,而禁鼠盜於隅隙。古人有言,「鈇鉞不用而刀鋸日弊,不可以為政」,此言大事緩而小事急也。時政所失,少有此類,陛下宜反而求之,乃得所務也。   夫權制不可以經常,政乖不可以守安,此言攻守之術異也。百姓雖愚,望不虛生,必因時而發。有因而發,則望不可奪;事變異前,則時不可違。明聖達政,應赴之速,不及下車,故能動合事機,大得人情。昔魏武帝分離天下,使人役居戶,各在一方;既事勢所須,且意有曲為,權假一時,以赴所務,非正典也。然逡巡至今,積年未改,百姓雖身丁其困,而私怨不生,誠以三方未悉蕩並,知時未可以求安息故也。是以甘役如歸,視險若夷。至於平吳之日,天下懷靜,而東南二方,六州郡兵,將士武吏,戍守江表,或給京城運漕,父南子北,室家分離,鹹更不寧。又不習水土,運役勤瘁,並有死亡之患,勢不可久。此宜大見處分,以副人望。魏氏錯役,亦應改舊。此二者各盡其理,然黔首感恩懷德,謳吟樂生必十倍於今也。自董卓作亂以至今,近出百年,四海勤瘁,丁難極矣。六合渾並,始於今日,兆庶思寧,非虛望也。然古今異宜,所遇不同,誠亦未可以希遵在昔,放息馬牛。然使受百役者不出其國,兵備待事其鄉,實在可為。縱復不得悉然為之,苟盡其理,可靜三分之二,吏役可不出千里之內。但如斯而已,天下所蒙已不訾矣。   政務多端,世事之未盡理者,難遍以疏舉,振領總綱,要在三條。凡政欲靜,靜在息役,息役在無為。倉廩欲實,實在利農,利農在平糴。為政欲著信,著信在簡賢,簡賢在官久。官久非難也,連其班級,自非才宜,不得傍轉以終其課,則事善矣。平糴已有成制,其未備者可就周足,則谷積矣。無為匪他,卻功作之勤,抑似益而損之利。如斯而已,則天下靜矣。此三者既舉,雖未足以厚化,然可以為安有餘矣。夫王者之利,在生天地自然之財,農是也。所立為指於此,事誠有功益。苟或妨農,皆務所息,此悉似益而損之謂也。然今天下自有事所必須,不得止已,或用功甚少而所濟至重。目下為之,雖少有廢,而計終已大益。農官有十百之利,及有妨害,在始似如未急,終作大患,宜逆加功,以塞其漸。如河、汴將合,沈萊苟善,則役不可息。諸如此類,亦不得已已。然事患緩急,權計輕重,自非近如此類,準以為率,乃可興為,其餘皆務在靜息。然能善算輕重,權審其宜,知可興可廢,甚難了也,自非上智遠才,不幹此任。夫創業之美,勳在垂統,使夫後世蒙賴以安。其為安也,雖昏猶明,雖愚若智。濟世功者,實在善化之為,要在靜國。至夫修飾宮署,凡諸作役務為恆傷過泰,不患不舉,此將來所不須於陛下而自能者也。至於仰蒙前緒,所憑日月者,實在遺風系人心,余烈匡幼弱,而今勤所不須,以傷所憑。鈞此二者,何務孰急,陛下少垂恩回慮,詳擇所安,則大理盡矣。   世之私議,竊比陛下於孝文。臣以為聖德隆殺,將在乎後,不在當今。何則?陛下龍飛鳳翔,應期踐阼,有創業之勳矣。掃滅強吳,奄征南海,又有之矣。以天子之貴,而躬行布衣之所難,孝儉之德,冠於百王,又有之矣。履宜無細,動成軌度,又有之矣。若善當身之政,建籓屏之固,使晉代久長,後世仰瞻遺跡,校功考事,實與湯、武比隆,何孝文足雲!臣之此言,非臣下褒上虛美常辭,其事實然。若所以資為安之理,或未盡善,則恐良史書勳,不得遠盡弘美,甚可惜也。然不可使夫知政之士得參聖慮,經年少久,終必有成。願陛下少察臣言。   又論肉刑,見《刑法志》。詔答曰:「得表陳封國之制,宜如古典,任刑齊法,宜復肉刑,及六州將士之役,居職之宜,諸所陳聞,具知卿之乃心為國也。動靜數以聞。」   元康初,從准南王允入朝。會誅楊駿,頌屯衛殿中,其夜,詔以頌為三公尚書。又上疏論律令事,為時論所美。久之,轉吏部尚書,建九班之制,欲令百官居職希遷,考課能否,明其賞罰。賈郭專朝,仕者欲速,竟不施行。   及趙王倫之害張華也,頌哭之甚慟。聞華子得逃,喜曰:「茂先,卿尚有種也!」倫黨張林聞之,大怒,憚頌持正而不能害也。孫秀等推崇倫功,宜加九錫,百僚莫敢異議。頌獨曰:「昔漢之錫魏,魏之錫晉,皆一時之用,非可通行。今宗廟乂安,雖嬖後被退,勢臣受誅,周勃誅諸呂而尊孝文,霍光廢昌邑而奉孝宣,並無九錫之命。違舊典而習權變,非先王之制。九錫之議,請無所施。」張林積忿不已,以頌為張華之黨,將害之。孫秀曰:「誅張、裴已傷時望,不可復誅頌。」林乃止。於是以頌為光祿大夫,門施行馬。尋病卒,使使者弔祭,賜錢二十萬、朝服一具,謚曰貞。中書侍郎劉沈議,頌當時少輩,應贈開府。孫秀素恨之,不聽。頌無子,養弟和子雍早卒,更以雍弟詡子\焉為嫡孫,襲封。永康元年,詔以頌誅賈謐督攝眾事有功,追封梁鄒縣侯,食邑千五百戶。   頌弟彪字仲雅,參安東軍事。伐吳,獲張悌,累官積弩將軍。及武庫火,彪建計斷屋,得出諸寶器。歷荊州刺史。次弟仲字世混,歷黃門郎、滎陽太守,未之官,卒。   初,頌嫁女臨淮陳矯,矯本劉氏子,與頌近親,出養於姑,改姓陳氏。中正劉友譏之,頌曰:「舜後姚虞、陳田本同根系,而世皆為婚,禮律不禁。今與此同義,為婚可也。」友方欲列上,為陳騫所止,故得不劾。頌問明法掾陳默、蔡畿曰:「鄉里誰最屈?」二人俱云:「劉友屈。」頌作色呵之,畿曰:「友以私議冒犯明府為非,然鄉里公論稱屈。」友辟公府掾、尚書郎、黃沙御史。   李重字茂曾,江夏鍾武人也。父景,秦州刺史、都亭定侯。重少好學,有文辭;早孤,與群弟居,以友愛著稱。弱冠為本國中正,遜讓不行。後為始平王文學,上疏陳九品曰:「先王議制,以時因革,因革之理,唯變所適。九品始於喪亂,軍中之政,誠非經國不刊之法也。且其檢防轉碎,征刑失實,故朝野之論,僉謂驅動風俗,為弊已甚。而至於議改,又以為疑。臣以革法創製,當先盡開塞利害之理,舉而錯之,使體例大通而無否滯亦未易故也。古者諸侯之治,分土有常,國有定主,人無異望,卿大夫世祿,仕無出位之思,臣無越境之交,上下體固,人德歸厚。秦反斯道,罷侯置守,風俗淺薄,自此來矣。漢革其弊,斟酌周、秦,並建侯守,亦使分土有定,而牧司必各舉賢,貢士任之鄉議,事合聖典,比蹤三代。方今聖德之隆,光被四表,兆庶顒顒,欣睹太平。然承魏氏凋弊之跡,人物播越,仕無常朝,人無定處,郎吏蓄於軍府,豪右聚於都邑,事體駁錯,與古不同。謂九品既除,宜先開移徙,聽相並就。且明貢舉之法,不濫於境外,則冠帶之倫將不分而自均,即土斷之實行矣。又建樹官司,功在簡久。階級少,則人心定;久其事,則政化成而能否著,此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以為選例九等,當今之要,所宜施用也。聖王知天下之難,常從事於其易,故寄隱括於閭伍,則邑屋皆為有司。若任非所由,事非所核,則雖竭聖智,猶不足以贍其事。由此而觀,誠令二者既行,即人思反本,修之於鄉,華競自息,而禮讓日隆矣。」   遷太子舍人,轉尚書郎。時太中大夫恬和表陳便宜,稱漢孔光、魏徐乾等議,使王公已下制奴婢限數,及禁百姓賣田宅。中書啟可,屬主者為條制。重奏曰:「先王之制,士農工商有分,不遷其業,所以利用厚生,各肆其力也。《周官》以土均之法,經其土地井田之制,而辨其五物九等貢賦之序,然後公私制定,率土均齊。自秦立阡陌,建郡縣,而斯制已沒。降及漢、魏,因循舊跡,王法所峻者,唯服物車器有貴賤之差,令不僭擬以亂尊卑耳。至於奴婢私產,則實皆未嘗曲為之立限也。八年《己巳詔書》申明律令,諸士卒百工以上,所服乘皆不得違制。若一縣一歲之中,有違犯者三家,洛陽縣十家已上,官長免。如詔書之旨,法制已嚴。今如和所陳而稱光、干之議,此皆衰世逾侈,當時之患。然盛漢之初不議其制,光等作而不行,非漏而不及,能而不用也。蓋以諸侯之軌既滅,而井田之制未復,則王者之法不得制人之私也。人之田宅既無定限,則奴婢不宜偏制其數,懼徒為之法,實碎而難檢。方今聖明垂制,每尚簡易,法禁已具,和表無施。」   又司隸校尉石鑒奏,鬱林太守介登役使所監,求召還;尚書荀愷以為遠郡非人情所樂,奏登貶秩居官。重駁曰:「臣聞立法無制,所以齊眾檢邪,非必曲尋事情,而理無所遺也。故所滯者寡,而所濟者眾。今如登郡比者多,若聽其貶秩居官,動為準例,懼庸才負遠,必有黷貨之累,非所以肅清王化,輯寧殊域也。臣愚以為宜聽鑒所上,先召登還,且使體例有常,不為遠近異制。」詔從之。   太熙初,遷廷尉平。駁廷尉奏邯鄲醉等,文多不載。再遷中書郎,每大事及疑議,輒參以經典處決,多皆施行。遷尚書吏部郎,務抑華競,不通私謁,特留心隱逸,由是群才畢舉。拔用北海西郭湯、琅邪劉珩、燕國霍原、馮翊吉謀等為秘書郎及諸王文學,故海內莫不歸心。時燕國中正劉沈舉霍原為寒素,司徒府不從,沈又抗詣中書奏原,而中書復下司徒參論。司徒左長史荀組以為:「寒素者,當謂門寒身素,無世祚之資。原為列侯,顯佩金紫,先為人間流通之事,晚乃務學,少長異業,年逾始立,草野之譽未洽,德禮無聞,不應寒素之目。」重奏曰:「案如《癸酉詔書》,廉讓宜崇,浮競宜黜。其有履謙寒素靖恭求己者,應有以先之。如詔書之旨,以二品系資,或失廉退之士,故開寒素以明尚德之舉。司徒總御人倫,實掌邦教,當務峻准評,以一風流。然古之厲行高尚之士,或棲身巖穴,或隱跡丘園,或克己復禮,或耄期稱道,出處默語,唯義所在。未可以少長異操,疑其所守之美,而遠同終始之責,非所謂擬人必於其倫之義也。誠當考之於邦黨之倫,審之於任舉之主。沈為中正,親執銓衡。陳原隱居求志,篤古好學,學不為利,行不要名,絕跡窮山,韞韣道藝,外無希世之容,內全遁逸之節,行成名立,搢紳慕之,委質受業者千里而應,有孫、孟之風,嚴、鄭之操。始舉原,先諮侍中、領中書監華,前州大中正、後將軍嬰,河南尹軼。去三年,諸州還朝,幽州刺史許猛特以原名聞,擬之西河,求加徵聘。如沈所列,州黨之議既舉,又刺史班詔表薦,如此而猶謂草野之譽未洽,德禮無聞,捨所征檢之實,而無明理正辭,以奪沈所執。且應二品,非所求備。但原定志窮山,修述儒道,義在可嘉。若遂抑替,將負幽邦之望,傷敦德之教。如詔書所求之旨,應為二品。」詔從之。   重與李毅同為吏部郎,時王戎為尚書,重以清尚見稱,毅淹通有智識,雖二人操異,然俱處要職,戎以識會待之,各得其所。毅字茂彥,舊史闕其行事。於時內官重,外官輕,兼階級繁多,重議之,見《百官志》。又上疏曰:「凡山林避寵之士,雖違世背時,出處殊軌,而先王許之者,嘉其服膺高義也。昔先帝患風流之弊,而思反純樸,乃諮詢朝眾,搜求隱逸。咸寧二年,始以太子中庶子征安定皇甫謐,四年又以博士征南安硃沖,太康元年,復以太子庶子征沖,雖皆以病疾不至,而朝野悅服。陛下遠邁先帝禮賢之旨,臣訪沖州邑,言其雖年近耋耋,而志氣克壯,耽道窮藪,老而彌新,操尚貞純,所居成化,誠山棲耆德,足以表世篤俗者也。臣以為宜垂聖恩,及其未沒,顯加優命。」時朝廷政亂,竟不能從。出為行討虜護軍、平陽太守,崇德化,修學校,表篤行,拔賢能,清簡無慾,正身率下,在職三年,彈黜四縣。弟嶷亡,表去官。   永康初,趙王倫用為相國左司馬,以憂逼成疾而卒,時年四十八。家貧,宅宇狹小,無殯斂之地,詔於典客署營喪。追贈散騎常侍,謚曰成。子式,有美名,官至侍中,鹹和初卒。   史臣曰:子雅束髮登朝,竭誠奉國,廣陳封建,深中機宜,詳辨刑名,該核政體。雖文慚華婉,而理歸切要。遊目西京,望賈誼而非遠;眷言東國,顧郎顗而有餘。逮元康之間,賊臣專命,舉朝戰慄,苟避菹醢;頌以此時,忠鯁不撓,哭張公之非罪,拒趙王之妄錫,雖古遺直,何以尚茲。至於緣其私議,不平劉友,異夫憎而知善,舉不避仇者歟!李重言因革之理,駁田產之制,詞愜事當,蓋亹癖可觀。及銳志銓衡,留心隱逸,浚沖期之識會,豈虛也哉!   贊曰:劉頌剛直,義形於詞。自下摩上,彼實有之。李重清雅,志乃無私。推賢拔滯,嘉言在茲。懋哉兩哲,邦家之基。 ************列傳第十七         傅玄(子鹹 鹹子敷、鹹從父弟祗)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也。祖燮,漢漢陽太守。父干,魏扶風太守。玄少孤貧,博學善屬文,解鍾律。性剛勁亮直,不能容人之短。郡上計吏再舉孝廉,太尉辟,皆不就。州舉秀才,除郎中,與東海繆施俱以時譽選入著作,撰集魏書。後參安東、衛軍軍事,轉溫令,再遷弘農太守,領典農校尉。所居稱職,數上書陳便宜,多所匡正。五等建,封鶉觚男。武帝為晉王,以玄為散騎常侍。及受禪,進爵為子,加附馬都尉。   帝初即位,廣納直言,開不諱之路,玄及散騎常侍皇甫陶共掌諫職。玄上疏曰:「臣聞先王之臨天下也,明其大教,長其義節。道化隆於上,清議行於下,上下相奉,人懷義心。亡秦蕩滅先王之制,以法術相御,而義心亡矣。近者魏武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慕通達,而天下賤守節。其後綱維不攝,而虛無放誕之論盈於朝野,使天下無復清議,而亡秦之病復發於今。陛下聖德,龍興受禪,弘堯、舜之化,開正直之路,體夏禹之至儉,綜殷周之典文,臣詠歎而已,將又奚言!惟未舉清遠有禮之臣,以敦風節;未退虛鄙,以懲不恪,臣是以猶敢有言。」詔報曰:「舉清遠有禮之臣者,此尤今之要也。」乃使玄草詔進之。玄復上疏曰:   臣聞舜舉五臣,無為而化,用人得其要也。天下群司猥多,不可不審得其人也。不得其人,一日則損不貲,況積日乎!典謨曰「無曠庶官」,言職之不可久廢也。諸有疾病滿百日不差,宜令去職,優其禮秩而寵存之,既差而後更用。臣不廢職於朝,國無曠官之累,此王政之急也。   臣聞先王分士農工商以經國制事,各一其業而殊其務。自士已上子弟,為之立太學以教之,選明師以訓之,各隨其才優劣而授用之。農以豐其食,工以足其器,商賈以通其貨。故雖天下之大,兆庶之眾,無有一人游手。分數之法,周備如此。漢、魏不定其分,百官子弟不修經藝而務交遊,未知蒞事而坐享天祿;農工之業多廢,或逐淫利而離其事;徒系名於太學,然不聞先王之風。今聖明之政資始,而漢、魏之失未改,散官眾而學校未設,游手多而親農者少,工器不盡其宜。臣以為亟定其制,通計天下若干人為士,足以副在官之吏;若干人為農,三年足有一年之儲;若干人為工,足其器用;若干人為商賈,足以通貨而已。尊儒尚學,貴農賤商,此皆事業之要務也。   前皇甫陶上事,欲令賜拜散官皆課使親耕,天下享足食之利。禹、稷躬稼,祚流後世,是以《明堂》、《月令》著帝藉之制。伊尹古之名臣,耕於有莘;晏嬰齊之大夫,避莊公之難,亦耕於海濱。昔者聖帝明王,賢佐俊士,皆嘗從事於農矣。王人賜官,冗散無事者,不督使學,則當使耕,無緣放之使坐食百姓也。今文武之官既眾,而拜賜不在職者又多,加以服役為兵,不得耕稼,當農者之半,南麵食祿者參倍於前。使冗散之官農,而收其租稅,家得其實,而天下之谷可以無乏矣。夫家足食,為子則孝,為父則慈,為兄則友,為弟則悌。天下足食,則仁義之教可不令而行也。為政之要,計人而置官,分人而授事,士農工商之分不可斯須廢也。若未能精其防制,計天下文武之官足為副貳者使學,其餘皆歸之於農。若百工商賈有長者,亦皆歸之於農。務農若此,何有不贍乎!《虞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是為九年之後乃有遷敘也。故居官久,則念立慎終之化,居不見久,則競為一切之政。六年之限,日月淺近,不周黜陟。陶之所上,義合古制。   夫儒學者,王教之首也。尊其道,貴其業,重其選,猶恐化之不崇;忽而不以為急,臣懼日有陵遲而不覺也。仲尼有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然則尊其道者,非惟尊其書而已,尊其人之謂也。貴其業者,不妄教非其人也。重其選者,不妄用非其人也。若此,而學校之綱舉矣。   書奏,帝下詔曰:「二常侍懇懇於所論,可謂乃心欲佐益時事者也。而主者率以常制裁之,豈得不使發憤耶!二常侍所論,或舉其大較而未備其條目,亦可便令作之,然後主者八坐廣共研精。凡關言於人主,人臣之所至難。而人主若不能虛心聽納,自古忠臣直士之所慷慨,至使杜口結舌。每念於此,未嘗不歎息也。故前詔敢有直言,勿有所距,庶幾得以發懞補過,獲保高位。苟言有偏善,情在忠益,雖文辭有謬誤,言語有失得,皆當曠然恕之。古人猶不拒誹謗,況皆善意在可采錄乎!近者孔晁、綦毋皆案以輕慢之罪,所以皆原,欲使四海知區區之朝無諱言之忌也。」俄遷侍中。   初,玄進皇甫陶,及入而抵,玄以事與陶爭,言喧嘩,為有司所奏,二人竟坐免官。泰始四年,以為御史中丞。時頗有水旱之災,玄復上疏曰:   臣聞聖帝明王受命,天時未必無災,是以堯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惟能濟之以人事耳。故洪水滔天而免沈溺,野無生草而不困匱。伏惟陛下聖德欽明,時小水旱,人未大饑,下祗畏之詔,求極意之言,同禹、湯之罪己,侔周文之夕惕。臣伏歡喜,上便宜五事:   其一曰,耕夫務多種而耕m不熟,徒喪功力而無收。又舊兵持官牛者,官得六分,士得四分;自持私牛者,與官中分,施行來久,眾心安之。今一朝減持官牛者,官得八分,士得二分;持私牛及無牛者,官得七分,士得三分,人失其所,必不歡樂。臣愚以為宜佃兵持官牛者與四分,持私牛與官中分,則天下兵作歡然悅樂,愛惜成谷,無有損棄之憂。   其二曰,以二千石雖奉務農之詔,猶不勤心以盡地利。昔漢氏以墾田不實,征殺二千石以十數。臣愚以為宜申漢氏舊典,以警戒天下郡縣,皆以死刑督之。   其三曰,以魏初未留意於水事,先帝統百揆,分河堤為四部,並本凡五謁者,以水功至大,與農事並興,非一人所周故也。今謁者一人之力,行天下諸水,無時得遍。伏見河堤謁者車誼不知水勢,轉為他職,更選知水者代之。可分為五部,使各精其方宜。   其四曰,古以步百為畝,今以二百四十步為一畝,所覺過倍。近魏初課田,不務多其頃畝,但務修其功力,故白田收至十餘斛,水田收數十斛。自頃以來,日增田頃畝之課,而田兵益甚,功不能修理,至畝數斛已還,或不足以償種。非與曩時異天地,橫遇災害也,其病正在於務多頃畝而功不修耳。竊見河堤謁者石恢甚精練水事及田事,知其利害,乞中書召恢,委曲問其得失,必有所補益。   其五曰,臣以為胡夷獸心,不與華同,鮮卑最甚。本鄧艾苟欲取一時之利,不慮後患,使鮮卑數萬散居人間,此必為害之勢也。秦州刺史胡烈素有恩信於西方,今烈往,諸胡雖已無惡,必且消弭,然獸心難保,不必其可久安也。若後有動釁,烈計能制之。惟恐胡虜適困於討擊,便能東入安定,西赴武威,外名為降,可動復動。此二郡非烈所制,則惡胡東西有窟穴浮游之地,故復為患,無以禁之也。宜更置一郡於高平川,因安定西州都尉募樂徙民,重其復除以充之,以通北道,漸以實邊。詳議此二郡及新置郡,皆使並屬秦州,令烈得專御邊之宜。   詔曰:「得所陳便宜,言農事得失及水官興廢,又安邊御胡政事寬猛之宜,申省周備,一二具之,此誠為國大本,當今急務也。如所論皆善,深知乃心,廣思諸宜,動靜以聞也。」   五年,遷太僕。時比年不登,羌胡擾邊,詔公卿會議。玄應對所問,陳事切直,雖不盡施行,而常見優容。轉司隸校尉。   獻皇后崩於弘訓宮,設喪位。舊制,司隸於端門外坐,在諸卿上,絕席。其入殿,按本品秩在諸卿下,以次坐,不絕席。而謁者以弘訓宮為殿內,制玄位在卿下。玄恚怒,厲聲色而責謁者。謁者妄稱尚書所處,玄對百僚而罵尚書以下。御史中丞庾純奏玄不敬,玄又自表不以實,坐免官。然玄天性峻急,不能有所容;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簡,整簪帶,竦踴不寐,坐而待旦。於是貴游懾伏,台閣生風。尋卒於家,時年六十二,謚曰剛。   玄少時避難於河內,專心誦學,後雖顯貴,而著述不廢。撰論經國九流及三史故事,評斷得失,各為區例,名為《傅子》,為內、外、中篇,凡有四部、六錄,合百四十首,數十萬言,並文集百餘卷行於世。玄初作內篇成,子鹹以示司空王沈。沈與玄書曰:「省足下所著書,言富理濟,經綸政體,存重儒教,足以塞楊、墨之流遁,齊孫、孟於往代。每開卷,未嘗不歎息也。『不見賈生,自以過之,乃今不及』,信矣!」   其後追封清泉侯。子鹹嗣。   鹹字長虞,剛簡有大節。風格峻整,識性明悟,疾惡如仇,推賢樂善,常慕季文子、仲山甫之志。好屬文論,雖綺麗不足,而言成規鑒。穎川庾純常歎曰:「長虞之文近乎詩人之作矣!」   咸寧初,襲父爵,拜太子洗馬,累遷尚書右丞。出為冀州刺史,繼母杜氏不肯隨鹹之官,自表解職。三旬之間,遷司徒左長史。時帝留心政事,詔訪朝臣政之損益。鹹上言曰:「陛下處至尊之位,而修布衣之事,親覽萬機,勞心日昃。在昔帝王,躬自菲薄,以利天下,未有逾陛下也。然泰始開元以暨於今,十有五年矣。而軍國未豐,百姓不贍,一歲不登便有菜色者,誠由官眾事殷,復除猥濫,蠶食者多而親農者少也。臣以頑疏,謬忝近職,每見聖詔以百姓饑饉為慮,無能雲補,伏用慚恧,敢不自竭,以對天問。舊都督有四,今並監軍,乃盈於十。夏禹敷土,分為九州,今之刺史,幾向一倍。戶口比漢十分之一,而置郡縣更多。空校牙門,無益宿衛,而虛立軍府,動有百數。五等諸侯,復坐置官屬。諸所寵給,皆生於百姓。一夫不農,有受其饑,今之不農,不可勝計。縱使五稼普收,僅足相接;暫有災患,便不繼贍。以為當今之急,先並官省事,靜事息役,上下用心,惟農是務也。」   鹹在位多所執正。豫州大中正夏侯駿上言,魯國小中正、司空司馬孔毓,四移病所,不能接賓,求以尚書郎曹馥代毓,旬日復上毓為中正。司徒三卻,駿故據正。鹹以駿與奪惟意,乃奏免駿大中正。司徒魏舒,駿之姻屬,屢卻不署,鹹據正甚苦。舒終不從,鹹遂獨上。舒奏鹹激訕不直,詔轉鹹為車騎司馬。   鹹以世俗奢侈,又上書曰:「臣以為谷帛難生,而用之不節,無緣不匱。故先王之化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竊謂奢侈之費,甚於天災。古者堯有茅茨,今之百姓競豐其屋。古者臣無玉食,今之賈豎皆厭粱肉。古者后妃乃有殊飾,今之婢妾被服綾羅。古者大夫乃不徒行,今之賤隸乘輕驅肥。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蓄,由於節也;今者土廣人稀而患不足,由於奢也。欲時之儉,當詰其奢;奢不見詰,轉相高尚。昔毛玠為吏部尚書,時無敢好衣美食者。魏武帝歎曰:『孤之法不如毛尚書。』令使諸部用心,各如毛玠,風俗之移,在不難矣。」又議移縣獄於郡及二社應立,朝廷從之。遷尚書左丞。   惠帝即位,楊駿輔政。鹹言於駿曰:「事與世變,禮隨時宜,諒暗之不行尚矣。由世道彌薄,權不可假,故雖斬焉在疚,而躬覽萬機也。逮至漢文,以天下體大,服重難久,遂制既葬而除。世祖武皇帝雖大孝蒸蒸,亦從時釋服,制心喪三年,至於萬機之事,則有不遑。今聖上欲委政於公,諒暗自居,此雖謙讓之心,而天下未以為善。天下未以為善者,以億兆顒顒,戴仰宸極,聽於塚宰,懼天光有蔽。人心既已若此,而明公處之固未為易也。竊謂山陵之事既畢,明公當思隆替之宜。周公聖人,猶不免謗。以此推之,周公之任既未易而處,況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得意忘言,言未易盡。苟明公有以察其悾款,言豈在多。」時司隸荀愷從兄喪,自表赴哀,詔聽之而未下,愷乃造駿。鹹因奏曰:「死喪之戚,兄弟孔懷。同堂亡隕,方在信宿,聖恩矜憫,聽使臨喪。詔未下而便以行造,急諂媚之敬,無友於之情。宜加顯貶,以隆風教。」帝以駿管朝政,有詔不問,駿甚憚之。鹹復與駿箋諷切之,駿意稍折,漸以不平。由是欲出為京兆、弘農太守,駿甥李斌說駿,不宜斥出正人,乃止。駿弟濟素與鹹善,與鹹書曰:「江海之流混混,故能成其深廣也。天下大器,非可稍了,而相觀每事欲了。生子癡,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了事正作癡,復為快耳!左丞總司天台,維正八坐,此未易居。以君盡性而處未易居之任,益不易也。想慮破頭,故具有白。」鹹答曰:「衛公雲酒色之殺人,此甚於作直。坐酒色死,人不為悔。逆畏以直致禍,此由心不直正,欲以苟且為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禍者,當自矯枉過直,或不忠允,欲以亢厲為聲,故致忿耳。安有空空為忠益,而當見疾乎!」居無何,駿誅。鹹轉為太子中庶子,遷御史中丞。   時太宰、汝南王亮輔政,鹹致書曰:「鹹以為太甲、成王年在蒙幼,故有伊、周之事。聖人且猶不免疑,況臣既不聖,王非孺子,而可以行伊、周之事乎!上在諒暗,聽於塚宰,而楊駿無狀,便作伊、周,自為居天下之安,所以至死。其罪既不可勝,亦是殿下所見。駿之見討,發自天聰,孟觀、李肇與知密旨耳。至於論功,當歸美於上。觀等已數千戶縣侯,聖上以駿死莫不欣悅,故論功寧厚,以敘其歡心。此群下所宜以實裁量,而遂扇動,東安封王,孟、李郡公,余侯伯子男,既妄有加,復又三等超遷。此之熏赫,震動天地,自古以來,封賞未有若此者也。無功而厚賞,莫不樂國有禍,禍起當復有大功也。人而樂禍,其可極乎!作此者,皆由東安公。謂殿下至止,當有以正之。正之以道,眾亦何所怒乎!眾之所怒,在於不平耳。而今皆更倍論,莫不失望。鹹之愚冗,不惟失望而已,竊以為憂。又討駿之時,殿下在外,實所不綜。今欲委重,故令殿下論功。論功之事,實未易可處,莫若坐觀得失,有居正之事宜也。」   鹹復以亮輔政專權,又諫曰:「楊駿有震主之威,委任親戚,此天下所以喧嘩。今之處重,宜反此失。謂宜靜默頤神,有大得失,乃維持之;自非大事,一皆抑遣。比四造詣,及經過尊門,冠蓋車馬,填塞街衢,此之翕習,既宜弭息。又夏侯長容奉使為先帝請命,祈禱無感,先帝崩背,宜自咎責,而自求請命之勞,而公以為少府。私竊之論,雲長容則公之姻,故至於此。一犬吠形,群犬吠聲,懼於群吠,遂至叵聽也。鹹之為人,不能面從而有後言。嘗觸楊駿,幾為身禍;況於殿下,而當有惜!往從駕,殿下見語:『卿不識韓非逆鱗之言耶,而欻摩天子逆鱗!』自知所陳,誠觸猛獸之須耳。所以敢言,庶殿下當識其不勝區區。前摩天子逆鱗,欲以盡忠;今觸猛獸之須,非欲為惡,必將以此見恕。」亮不納。長容者,夏侯駿也。   會丙寅,詔群僚舉郡縣之職以補內官。鹹復上書曰:「臣鹹以為夫興化之要,在於官人。才非一流,職有不同。譬諸林木,洪纖枉直,各有攸施。故明揚逮於仄陋,疇咨無拘內外。內外之任,出處隨宜,中間選用,惟內是隆。外舉既穨,復多節目,競內薄外,遂成風俗。此弊誠宜亟革之,當內外通塞無所偏耳。既使通塞無偏,若選用不平,有以深責,責之苟深,無憂不平也。且膠柱不可以調瑟,況乎官人而可以限乎!伏思所限者,以防選用不能出人。不能出人,當隨事而制,無須限法。法之有限,其於致遠,無乃泥乎!或謂不制其法,以何為貴?臣聞刑懲小人,義責君子,君子之責,在心不在限也。正始中,任何晏以選舉,內外之眾職各得其才,粲然之美於斯可觀。如此,非徒御之以限,法之所致,乃委任之由也。委任之懼,甚於限法。是法之失,非己之尤,尤不在己,責之無懼,所謂『齊之以刑,人免而無恥』者也。苟委任之,一則慮罪之及,二則懼致怨謗。己快則朝野稱詠,不善則眾惡見歸,此之戰戰,孰與倚限法以苟免乎!」   鹹再為本郡中正,遭繼母憂去官。頃之,起以議郎,長兼司隸校尉。鹹前後固辭,不聽,敕使者就拜,鹹復送還印綬。公車不通,催使攝職。鹹以身無兄弟,喪祭無主,重自陳乞,乃使於官捨設靈坐。鹹又上表曰:「臣既駑弱,不勝重任。加在哀疚,假息日闋,陛下過意,授非所堪。披露丹款,歸窮上聞,謬詔既往,終然無改。臣雖不能滅身以全禮教,義無靦然,虛忝隆寵。前受嚴詔,視事之日,私心自誓,隕越為報。以貨賂流行,所宜深絕,切敕都官,以此為先。而經彌日月,未有所得。斯由陛下有以獎厲,慮於愚戇,將必死系,故自掩檢以避其鋒耳。在職有日,既無赫然之舉,又不應弦垂翅,人誰復憚?故光祿大夫劉毅為司隸,聲震內外,遠近清肅。非徒毅有王臣匪躬之節,亦由所奏見從,威風得伸也。」詔曰:「但當思必應繩中理,威風日伸,何獨劉毅!」   時朝廷寬弛,豪右放恣,交私請托,朝野溷淆。鹹奏免河南尹澹、左將軍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肅然,貴戚懾伏。鹹以「聖人久於其道,天下化成。是以唐、虞三載考績,九年黜陟。其在《周禮》,三年大比。孔子亦云,『三年有成』。而中間以來,長吏到官,未幾便遷,百姓困於無定,吏卒疲於送迎」。時僕射王戎兼吏部,鹹奏:「戎備位台輔,兼掌選舉,不能謐靜風俗,以凝庶績,至令人心傾動,開張浮競。中郎李重、李義不相匡正。請免戎等官。」詔曰:「政道之本,誠宜久於其職,鹹奏是也。戎職在論道,吾所崇委,其解禁止。」御史中丞解結以鹹劾戎為違典制,越局侵官,干非其分,奏免鹹官。詔亦不許。   鹹上事以為「按令,御史中丞督司百僚。皇太子以下,其在行馬內,有違法憲者皆彈糾之。雖在行馬外,而監司不糾,亦得奏之。如令之文,行馬之內有違法憲,謂禁防之事耳。宮內禁防,外司不得而行,故專施中丞。今道路橋樑不修,斗訟屠沽不絕,如此之比,中丞推責州坐,即今所謂行馬內語施於禁防。既雲中丞督司百僚矣,何復說行馬之內乎!既雲百僚,而不得復說行馬之內者,內外眾官謂之百僚,則通內外矣。司隸所以不復說行馬內外者,禁防之事已於中丞說之故也。中丞、司隸俱糾皇太子以下,則共對司內外矣,不為中丞專司內百僚,司隸專司外百僚。自有中丞、司隸以來,更互奏內外眾官,惟所糾得無內外之限也。而結一旦橫挫臣,臣前所以不羅縷者,冀因結奏得從私願也。今既所願不從,而敕雲但為過耳,非所不及也,以此見原。臣忝司直之任,宜當正己率人,若其有過,不敢受原,是以申陳其愚。司隸與中丞俱共糾皇太子以下,則從皇太子以下無所不糾也。得糾皇太子而不得糾尚書,臣之暗塞既所未譬。皇太子為在行馬之內邪,皇太子在行馬之內而得糾之,尚書在行馬之內而不得糾,無有此理。此理灼然,而結以此挫臣。臣可無恨耳,其於觀聽,無乃有怪邪!臣識石公前在殿上脫衣,為司隸荀愷所奏,先帝不以為非,於時莫謂侵官;今臣裁糾尚書,而當有罪乎?」鹹累自上稱引故事,條理灼然,朝廷無以易之。   吳郡顧榮常與親故書曰:「傅長虞為司隸,勁直忠果,劾按驚人。雖非周才,偏亮可貴也。」元康四年卒官,時年五十六,詔贈司隸校尉,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謚曰貞。有三子:敷、晞、纂。長子敷嗣。   敷字穎根,清靜有道,素解屬文。除太子舍人,轉尚書郎、太傅參軍,皆不起。永嘉之亂,避地會稽,元帝引為鎮東從事中郎。素有贏疾,頻見敦喻,辭不獲免,輿病到職。數月卒,時年四十六。晞亦有才思,為上虞令,甚有政績,卒於司徒西曹屬。   祗字子莊。父嘏,魏太常。祗性至孝,早知名,以才識明練稱。武帝始建東宮,起家太子舍人,累遷散騎黃門郎,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母憂去職。及葬母,詔給太常五等吉凶導從。其後諸卿夫人葬給導從,自此始也。服終,為滎陽太守。自魏黃初大水之後,河濟泛溢,鄧艾嘗著《濟河論》,開石門而通之,至是復浸壞。祗乃造沈萊堰,至今兗、豫無水患,百姓為立碑頌焉。尋表兼廷尉,遷常侍、左軍將軍。   及帝崩,梓宮在殯,而太傅楊駿輔政,欲悅眾心,議普進封爵。祗與駿書曰:「未有帝王始崩,臣下論功者也。」駿不從。入為侍中。時將誅駿,而駿不之知。祗侍駿坐,而雲龍門閉,內外不通。祗請與尚書武茂聽國家消息,揖而下階。茂猶坐,祗顧曰:「君非天子臣邪!今內外隔絕,不知國家所在,何得安坐!」茂乃驚起。駿既伏誅,裴楷息瓚,駿之婿也,為亂兵所害。尚書左僕射荀愷與楷不平,因奏楷是駿親,收付廷尉。祗證楷無罪,有詔赦之。時又收駿官屬,祗復啟曰:「昔魯芝為曹爽司馬,斬關出赴爽,宣帝義之,尚遷青州刺史。駿之僚佐不可加罰。」詔又赦之。祗多所維正皆如此。   除河南尹,未拜,遷司隸校尉。以討楊駿勳,當封郡公八千戶,固讓,減半,降封靈川縣公,千八百戶,余二千二百戶封少子暢為武鄉亭侯。又以本封賜兄子雋為東明亭侯。   楚王瑋之矯詔也,祗以聞奏稽留,免官。期年,遷光祿勳,復以公事免。氐人齊萬年舉兵反,以祗為行安西軍司,加常侍,率安西將軍夏侯駿討平之。遷衛尉,以風疾遜位,就拜常侍,食卿祿秩,賜錢及床帳等。尋加光祿大夫,門施行馬。及趙王倫輔政,以為中書監,常侍如故,以鎮眾心。祗辭之以疾,倫遣御史輿祗就職。王戎、陳准等相與言曰:「傅公在事,吾屬無憂矣。」其為物所倚信如此。   倫篡,又為右光祿、開府,加侍中。惠帝還宮,祗以經受偽職請退,不許。初,倫之篡也,孫秀與義陽王威等十餘人預撰儀式禪文。及倫敗,齊王冏收侍中劉逵、常侍騶捷、杜育、黃門郎陸機、右丞周導、王尊等付廷尉。以禪文出中書,復議處祗罪,會赦得原。後以禪文草本非祗所撰,於是詔復光祿大夫。子宣,尚弘農公主。   尋遷太子少傅,上章遜位還第。及成都王穎為太傅,復以祗為少傅,加侍中。懷帝即位,遷光祿大夫、侍中,未拜,加右僕射、中書監。時太傅東海王越輔政,祗既居端右,每宣君臣謙光之道,由此上下雍穆。祗明達國體,朝廷制度多所經綜。歷左光祿、開府,行太子太傅,侍中如故。疾篤遜位,不許。遷司徒,以足疾,詔版輿上殿,不拜。   大將軍苟晞表請遷都,使祗出詣河陰,修理舟楫,為水行之備。及洛陽陷沒,遂共建行台,推祗為盟主,以司徒、持節、大都督諸軍事傳檄四方。遣子宣將公主與尚書令和郁赴告方伯征義兵,祗自屯盟津小城,宣弟暢行河陰令,以待宣。祗以暴疾薨,時年六十九。祗自以義誠不終,力疾手筆敕厲其二子宣、暢,辭旨深切,覽者莫不感激慷慨。祗著文章駁論十餘萬言。   宣字世弘。年六歲喪繼母,哭泣如成人,中表異之。及長,好學,趙王倫以為相國掾、尚書郎、太子中舍人,遷司徒西曹掾。去職,累遷為秘書丞、驃騎從事中郎。惠帝至自長安,以宣為左丞,不就,遷黃門郎。懷帝即位,轉吏部郎,又為御史中丞。卒年四十九,無子,以暢子沖為嗣。   暢字世道。年五歲,父友見而戲之,解暢衣,取其金環與侍者,暢不之惜,以此賞之。年未弱冠,甚有重名。以選入侍講東宮,為秘書丞。尋沒於石勒,勒以為大將軍右司馬。諳識朝儀,恆居機密,勒甚重之。作《晉諸公敘贊》二十二卷,又為《公卿故事》九卷。鹹和五年卒。子詠,過江為交州刺史、太子右率。   史臣曰:武帝覽觀四方,平章百姓,永言啟沃,任切爭臣。傅玄體強直之姿,懷匪躬之操,抗辭正色,補闕弼違,諤諤當朝,不忝其職者矣。及乎位居三獨,彈擊是司,遂能使台閣生風,貴戚斂手。雖前代鮑、葛,何以加之!然而惟此褊心,乏弘雅之度,驟聞競爽,為物議所譏,惜哉!古人取戒於韋弦,良有以也。長虞風格凝峻,弗墜家聲。及其納諫汝南,獻書臨晉,居諒直之地,有先見之明矣。傅祗名父之子,早樹風猷,崎嶇危亂之朝,匡救君臣之際,卒能保全祿位,可謂有道存焉。   贊曰:鶉觚貞諒,實惟朝望。志厲強直,性乖夷曠。長虞剛簡,無虧風尚。子莊才識,爰膺袞職。忠績未申,泉途遽逼。 ************列傳第十八         向雄 段灼 閻纘   向雄,字茂伯,河內山陽人也。父韶,彭城太守。雄初仕郡為主簿,事太守王經。及經之死也,雄哭之盡哀,市人鹹為之悲。後太守劉毅嘗以非罪笞雄,及吳奮代毅為太守,又以少譴系雄於獄。司隸鍾會於獄中辟雄為都官從事,會死無人殯斂,雄迎喪而葬之。文帝召雄而責之曰:「往者王經之死,卿哭王經於東市,我不問也。今鍾會躬為叛逆,又輒收葬,若復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者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當時豈先卜其功罪而後葬之哉!今王誅既加,於法已備。雄感義收葬,教亦無闕。法立於上,教弘於下,何必使雄違生背死以立於時!殿下仇枯骨而捐之中野,為將來仁賢之資,不亦惜乎!」帝甚悅,與談宴而遣之。   累遷黃門侍郎。時吳奮、劉毅俱為侍中,同在門下,雄初不交言。武帝聞之,敕雄令復君臣之好。雄不得已,乃詣毅,再拜曰:「向被詔命,君臣義絕,如何?」於是即去。帝聞而大怒,問雄曰:「我令卿復君臣之好,何以故絕?」雄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今之進人若加諸膝,退人若墜諸川。劉河內於臣不為戎首,亦已幸甚,安復為君臣之好!」帝從之。   泰始中,累遷秦州刺史,假赤幢、曲蓋、鼓吹,賜錢二十萬。咸寧初,入為御史中丞,遷侍中,又出為征虜將軍。太康初,為河南尹,賜爵關內侯。齊王攸將歸籓,雄諫曰:「陛下子弟雖多,然有名望者少。齊王臥在京邑,所益實深,不可不思。」帝不納。雄固諫忤旨,起而徑出,遂以憤卒。   弟匡,惠帝世為護軍將軍。   段灼,字休然,敦煌人也。世為西土著姓,果直有才辯。少仕州郡,稍遷鄧艾鎮西司馬,從艾破蜀有功,封關內侯,累遷議郎。武帝即位,灼上疏追理艾曰:   故征西將軍鄧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誅,臣竊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以艾性剛急,矜功伐善,而不能協同朋類,輕犯雅俗,失君子之心,故莫肯理之。臣敢昧死言艾所以不反之狀。   艾本屯田掌犢人,宣皇帝拔之於農吏之中,顯之於宰府之職。處內外之官,據文武之任,所在輒有名績,固足以明宣皇帝之知人矣。會值洮西之役,官兵失利,刺史王經困於圍城之中。當爾之時,二州危懼,隴右懍懍,幾非國家之有也。先帝以為深憂重慮,思惟可以安邊殺敵莫賢於艾,故授之以兵馬,解狄道之圍。圍解,留屯上邽。承官軍大敗之後,士卒破膽,將吏無氣,倉庫空虛,器械殫盡。艾欲積穀強兵,以待有事。是歲少雨,又為區種之法,手執耒耜,率先將士,所統萬數,而身不離僕虜之勞,親執士卒之役。故落門、段谷之戰,能以少擊多,摧破強賊,斬首萬計。遂委艾以廟勝成圖,指授長策。艾受命忘身,龍驤麟振,前無堅敵。蜀地阻險,山高谷深,而艾步乘不滿二萬,束馬懸車,自投死地,勇氣陵雲,將士乘勢,故能使劉禪震怖,君臣面縛。軍不逾時,而巴、蜀蕩定,此艾固足以彰先帝之善任矣。   艾功名已成,亦當書之竹帛,傳祚萬世。七十老公,復何所求哉!艾以禪初降,遠郡未附,矯令承製,權安社稷。雖違常科,有合古義,原心定罪,事可詳論。故鎮西將軍鍾會,有吞天下之心,恐艾威名,知必不同,因其疑似,構成其事。艾被詔書,即遣強兵,束身就縛,不敢顧望。誠自知奉見先帝,必無當死之理也。會受誅之後,艾參佐官屬、部曲將吏,愚戇相聚,自共追艾,破壞檻車,解其囚執。艾在困地,是以狼狽失據。夫反非小事,若懷噁心,即當謀及豪傑,然後乃能興動大眾,不聞艾有腹心一人。臨死口無惡言,獨受腹背之誅,豈不哀哉!故見之者垂涕,聞之者歎息。此賈誼所以慷慨於漢文,天下之事可為痛哭者,良有以也。   陛下龍興,闡弘大度,受誅之家,不拘敘用,聽艾立後,祭祀不絕。昔秦人憐白起之無罪,吳人傷子胥之冤酷,皆為之立祠。天下之人為艾悼心痛恨,亦由是也。謂可聽艾門生故吏收艾屍柩,歸葬舊墓,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繼封其後,使艾闔棺定謚,死無所恨。赦冤魂於黃泉,收信義於後世,則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湯火,樂為陛下死矣!   帝省表,甚嘉其意。灼後復陳時宜曰:   臣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五里之郭,圜圍而攻之,有不克者,此天時不如地利。城非不高,池非不深,谷非不多,兵非不利,委而去之,此地利不如人和。然古之王者,非不先推恩德,結固人心。人心苟和,雖三里之城,五里之郭,不可攻也。人心不和,雖金城湯池,不能守也。臣推此以廣其義,舜彈五弦之琴,詠《南風》之詩,而天下自理,由堯人可比屋而封也。曩者多難,奸雄屢起,攪亂眾心,刀鋸相乘,流死之孤,哀聲未絕。故臣以為陛下當深思遠念,杜漸防萌,彈琴詠詩,垂拱而已。其要莫若推恩以協和黎庶,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是故唐堯以親睦九族為先,周文以刑於寡妻為急,明王聖主莫不先親後疏,自近及遠。臣以為太宰、司徒、衛將軍三王宜留洛中鎮守,其餘諸王自州征足任者,年十五以上悉遣之國。為選中郎傅相,才兼文武,以輔佐之。聽於其國繕修兵馬,廣佈恩信。必撫下猶子,愛國如家,君臣分定,百世不遷,連城開地,為晉、魯、衛。所謂盤石之宗,天下服其強矣。雖雲割地,譬猶囊漏貯中,亦一家之有耳。若慮後世強大,自可豫為制度,使得推恩以分子弟。如此則枝分葉布,稍自削小,漸使轉至萬國,亦後世之利,非所患也。   昔在漢世,諸呂自疑,內有硃虛、東牟之親,外有諸侯九國之強,故不敢動搖。於今之宜,諸侯強大,是為太山之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魏法禁錮諸王,親戚隔絕,不祥莫大焉。間者無故又瓜分天下,立五等諸侯。上不像賢,下不議功,而是非雜糅,例受茅土。似權時之宜,非經久之制,將遂不改,此亦煩擾之人,漸亂之階也。夫國之興也,由於九族親睦,黎庶協和;其衰也,在於骨肉疏絕,百姓離心。故夏邦不安,伊尹歸殷;殷邦不和,呂氏入周。殷監在於夏後,去事之誡,誠來事之鑒也。   又陳曰:   昔伐蜀,募取涼州兵馬、羌胡健兒,許以重報,五千餘人,隨艾討賊,功皆第一。而《乙亥詔書》,州郡將督,不與中外軍同,雖在上功,無應封者。唯金城太守楊欣所領兵,以逼江由之勢,得封者三十人。自金城以西,非在欣部,無一人封者。苟在中軍之例,雖下功必侯;如在州郡,雖功高不封,非所謂近不重施,遠不遺恩之謂也。   臣聞魚懸由於甘餌,勇夫死於重報。故荊軻慕燕丹之義,專諸感闔閭之愛,匕首振於秦庭,吳刀耀於魚腹,視死如歸,豈不有由也哉!夫功名重賞,士之所競,不平致怨,由來久矣。《詩》云:「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臣以為此等宜蒙爵封。   灼前後陳事,輒見省覽。然身微宦孤,不見進序,乃取長假還鄉里。臨去,遣息上表曰:   臣受恩三世,剖符守境,試用無績,沈伏數年,犬馬之力,無所復堪。陛下弘廣納之聽,采狂夫之言,原臣侵官之罪,不問干忤之愆,天地恩厚,於臣足矣。臣聞忠臣之於其君,猶孝子之於其親:進則有欣然之慶,非貪官也;退則有慼然之憂,非懷祿也。其意在於不忘光君榮親,情所不能已已者也。臣伏自悼,私懷至恨:生長荒裔,而久在外任,自還抱疾,未嘗覲見,陛下竟不知臣何人,此臣之恨一也。遭運會之世,值有事之時,而不能垂功名於竹帛,此臣之恨二也。逮事聖明之君,而尪悴羸劣,陳力又不能,當歸死於地下,此臣之恨三也。哀二親早亡隕,兄弟並凋喪,孝敬無復施於家門,此臣之恨四也。夏之日忽以過,冬之夜尋復來,人生百歲,尚以為不足,而臣中年嬰災,此臣之恨五也。慚日月之所養,愧昊蒼而無報,此臣之所以懷五恨而歎息,臨歸路而自悼者也。   語有之曰:「華言虛也,至言實也,苦言藥也,甘言疾也。」臣欲言天下太平,而靈龜神狐未見,仙芝萐莆未生,麒麟未游乎靈禽之囿,鳳皇未儀於太極之庭,此臣之所以不敢華言而為佞者也。昔漢高祖初定天下,於時戍卒婁敬上書諫曰:「陛下取天下不與成周同,而欲比隆成周,臣竊以為不侔。」於是漢祖感悟,深納其言,賜姓為劉氏。又顧謂陸賈曰:「為我著秦所以亡,而吾所以得之者。」賈乃作《新語》之書,述敘前世成敗,以為勸戒。又田肯建一言之計,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者,而受千金之賜。故世稱漢祖之寬明博納,所以能成帝業也。   今之言世者,皆曰堯舜復興,天下已太平矣。臣獨以為未,亦竊有所勸焉。且百王垂制,聖賢吐言,來事之明鑒也。孟子曰:「堯不能以天下與舜,則舜之有天下也,天與之也。昔舜為相,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天下諸侯朝覲者、獄訟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舜曰天也,乃之中國,踐天子位焉。若居堯之宮,逼堯之子,非天所與者也。」曩昔西有不臣之蜀,東有僭號之吳,三主鼎足,並稱天子。魏文帝率萬乘之眾,受禪於靡陂,而自以德同唐、虞,以為漢獻即是古之堯,自謂即是今之舜,乃謂孟柯、孫卿不通禪代之變,遂作禪代之文,刻石垂戒,班示天下,傳之後世,亦安能使將來君子皆曉然心服其義乎!然魏文徒希慕堯、舜之名,推新集之魏,欲以同於唐、虞之盛,忽骨肉之恩,忘籓屏之固,竟不能使四海賓服,混一皇化,而於時群臣莫有諫者,不其過矣哉!孫卿曰:「堯、舜禪讓,是不然矣。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強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辯莫之能分;至眾也,非至明莫之能見。此三至者,非聖人莫之能盡。」由此言之,孫卿、孟軻亦各有所不取焉。陛下受禪,從東府入西宮,兵刃耀天,旌旗翳日。雖應天順人,同符唐、虞,然法度損益,則亦不異於昔魏文矣,故宜資三至以強制之。而今諸王有立國之名,而無襟帶之實。又蜀地有自然之險,是歷世奸雄之所窺覦,逋逃之所聚也,而無親戚子弟之守,此豈深思遠慮,杜漸防萌者乎!   昔漢文帝據已成之業,六合同風,天下一家。而賈誼上疏陳當時之勢,猶以為譬如抱火厝於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此言誠存不忘亡,安不忘亂者也。然臣之慺慺,亦竊願陛下居安思危,無曰高高在上,常念臨深之義,不忘履冰之戒。盡除魏世之弊法,綏以新政之大化,使萬邦欣欣,喜戴洪惠,昆蟲草木,鹹蒙恩澤。朝廷詠康哉之歌,山藪無伐檀之人,此固天下所視望者也。陛下自初踐阼,發無諱之詔,置箴諫之官,赫然寵異諤諤之臣,以明好直言之信,恐陳事者知直言之不用,皆杜口結舌,祥瑞亦曷由來哉!   臣無陸生之才,不在顧問之地,蓋聞主聖臣直,義在於有犯無隱。臣不惟疏遠,未信而言,敢歷論前代隆名之君及亡敗之主廢興所由,又博陳舉賢之路,廣開養老之制,崇必信之道,又張設議者之難,凡五事以聞。臣之所言,皆直陳古今已行故事,非新聲異端也。辭義實淺,不足採納。然臣私心,誠謂有可發起覺悟遺忘。願陛下察臣愚忠,愍臣狂直,無使天下以言者為戒。疾痛增篤,退念桑梓之詩,惟狐死之義,輒取長休,歸近墳墓。顧瞻宮闕,系情皇極,不勝丹款,遣息穎表言。   其一曰:臣聞善有章也,著在經典;惡有罰也,戒在刑書。上自遠古,下洎秦、漢,其明王霸主及亡國暗君,故可得而稱;至於忠蹇賢相及佞諂奸臣,亦可得而言。故朝有諤諤盡規之臣,無不昌也;任用阿諛唯唯之士,無不亡也。是有國者皆欲求忠以自輔,舉賢以自佐;而亡國破家者相繼,皆由任失其人。所謂賢者不賢,忠者不忠也。臣謹言前任賢所由興,任不肖所以亡者。堯之末年,四凶在朝而不去,八元在家而不舉,然致天平地寧,四門穆穆,其功固在重華之為相。夏癸放於鳴條,商辛梟於牧野,此俱萬乘之主,而國滅身擒,由不能屬任賢相,用婦人之言,荒淫無道,肆志沈宴,作靡靡之樂,長夜之飲,於是登糟丘,臨酒池,觀牛飲,望肉林,龍逢忠而被害,比干諫而剖心,天下之所以歸惡者也。太甲暴虐,顛覆湯之典制,於是伊尹放之桐宮,而能改悔反善,三年而後歸於亳。既已放而復還,殷道微而復興,諸侯鹹服,號稱太宗,實賴阿衡之盡忠也。周室既衰,諸侯並爭,天王微弱,政遂陵遲。齊桓公,淫亂之主耳;然所以能九合一匡之功,有尊周之名,誠管夷吾之力。及其死也,蟲流出門,豈非任豎貂之過乎!且一桓公之身,得管仲,其功如彼;用豎貂,其亂如此。夫榮辱存亡,實在所任,可不審哉!秦本伯翳之後,微微小邑,至秦仲始大,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焉。自穆公至於始皇,皆能留心待賢,遠求異士,招由余於西戎,致五羖於宛市,取丕豹於晉鄉,迎蹇叔於宗裡。由是四方雄俊繼踵而至,故能世為強國,吞滅諸侯,奄有天下,兼稱皇帝,由謀臣之助也。道化未淳,崩於沙丘。胡亥乘虐,用詐自誤,不能弘濟統緒,克成堂構,而乃殘賊仁義,毒流黔首。故陳勝、吳廣,奮臂大呼,而天下響應。於是趙高逆亂,閻樂承指,二世窮迫,自戮望夷。子嬰雖立,去帝為王,孤危無輔,四旬而亡。此由邪臣擅命,指鹿為馬,所以速秦之禍也。秦失其鹿,豪傑競逐,項羽既得而失之,其咎在烹韓生,而范增之謀不用。假令羽既距項伯之邪說,斬沛公於鴻門,都咸陽以號令諸侯,則天下無敵 矣。而羽距韓生之忠諫,背范增之深計,自謂霸王之業已定,都彭城,還故鄉,為晝被文繡,此蓋世俗兒女之情耳,而羽榮之。是故五載為漢所擒,至此尚不知覺悟,乃曰「天亡我,非戰之罪」,甚痛矣哉!且夫士之歸仁,猶水之歸下,禽之走曠野,故曰「為川驅魚者獺也,為藪驅雀者鸇也,為湯、武驅人者桀、紂也。」漢高祖起於布衣,提三尺之刃而取天下,用六國之資,無唐、虞之禪,豈徒賴良、平之奇謀,盡英雄之智力而已乎,亦由項氏為驅人也。子孫承基二百餘年,逮成帝委政舅家,使權勢外移。安昌侯張禹者,漢之三公,成帝保傅也,帝親幸其家,拜禹床下,深問天災人事。禹當惟大臣之節,為社稷深慮,忠言嘉謀,陳其災患,則王氏不得專權寵,王莽無緣乘勢位,遂托雲龍而登天衢,令漢祚中絕也。禹佞諂不忠,挾懷私計,徒低仰於五侯之間,苟取容媚而已。是以硃雲抗節求尚方斬馬劍,欲以斬禹,以戒其餘,可謂忠矣。而成帝尚復不寤,乃以為居下訕上,廷辱保傅,罪死無赦,詔御史將雲下,欲急烹之。雲攀殿折檻,幸賴左將軍辛慶忌叩頭流血,以死爭之。若不然,則雲已摧碎矣。後雖釋檻不修,欲以彰明直臣,誠足以為後世之戒,何益於漢室所由亡也哉!然世之論者以為亂臣賊子無道之甚者莫過於莽,此亦猶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傳稱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宗族稱孝,朋友歸仁。及其輔政成、哀之際,勤勞國家,動見稱述。然於時人士詣闕上書薦莽者不可稱紀,內外群臣莫不歸莽功德。遭遇漢室中微,國嗣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莽得遂策命孺子而奪其位也。昔湯、武之興,亦逆取而順守之耳。向莽深惟殷、周取守之術,崇道德,務仁義,履信實,去華偽,施惠天下,十有八年,恩足以感百姓,義足以結英雄,人懷其德,豪傑並用,如此,宗廟社稷宜未滅也,光武雖復賢才,大業詎可冀哉!莽即位之後,自謂得天人之助,以為功廣三王,德茂唐、虞,乃自驕矜,奮其威詐,班宣符讖,震暴殘酷,窮凶極惡,人怨神怒,冬雷電以驚其耳目,夏地動以惕其心腹。而莽猶不知覺悟,方復重行不順時之令,竟連伍之刑,佞媚者親幸,忠諫者誅夷。由是天下忿憤,內外俱發,四海分崩,城池不守,身死於匹夫之手,為天下笑,豈不異哉!其所由然者,非取之過,而守之非道也。莽既屠肌,六合雲擾,劉聖公已立而不辨,盆子承之而覆敗,公孫述又稱帝於蜀漢。如此數子,固非所謂應天順人者,徒為光武之驅除者耳。夫天下者,蓋亦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殷商之旅,其會如林,矢於牧野,維予侯興。」又曰:「侯服於周,天命靡常。」由此言之,主非常人也,有德則天下歸之,無德則天下叛之。故古之明王,其勞心遠慮,常如臨川無津涯。於是法天地,像四時,隆恩德,敬大臣,近忠直,遠佞人。仁孝著乎宮牆,弘化洽乎兆庶;為平直如砥矢,信義感人神。雖有椒房外戚之寵,不受其委曲之言;雖有近習愛幸之豎,不聽其姑息之辭。四門穆穆,辟而不闔,待諫者而無忌。恆戰戰慄栗,不忘戒懼,所以欲永終天祿,恐為將來賢聖之驅除也。且臣聞之,懼危者,常安者也;憂亡者,恆存者也。使夫有國之君能安不忘危,則本枝百世,長保榮祚,名位與天地無窮,亦何慮乎為來者之驅除哉!傳有之曰:「狂夫之言,明主察焉。」   其二曰:士之立業,行非一概。吳起貪官,母死不歸,殺妻求將,不孝之甚。然在魏,使秦人不敢東向;在楚,則三晉不敢南謀。曾參、閔騫,誠孝子也,不能宿夕離其親,豈肯出身致死,涉危險之地哉!今大晉應期運之所授,齊聖美於有虞,而吳人不臣,稱帝私附,此亦國之羞也。陛下誠欲致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使奮威淮浦、震服蠻荊者,故宜疇咨博采,廣開貢士之路,薦巖穴,舉賢才,征命考試,匪俊莫用。今台閣選舉,塗塞耳目,九品訪人,唯問中正。故據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孫,則當塗之昆弟也。二者苟然,則蓽門蓬戶之俊,安得不有陸沈者哉!   其三曰:昔田子方養老馬,而窮士知所歸,況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乎!昔明王聖主,無不養老。老人眾多,未必皆賢,不可悉養。故父事三老,所以明孝;宗事五更,所以明敬。孟子曰:「吾老以及人之老,吾幼以及人之幼。」今天下雖定,而華山之陽無放馬之群,桃林之下未有休息之牛,故以吳人尚未臣服故也。夫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天下元元瞻望新政。願陛下思子方之仁,念犬馬之勞,思帷蓋之報,發仁惠之詔,廣開養老之制。   其四曰:法令賞罰,莫  大乎信。古人有言:「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況有養人以惠,使人以義,而可以不信行之哉!臣前為西郡太守,被州所下《己未詔書》:「羌胡道遠,其但募取樂行,不樂勿強。」臣被詔書,輒宣恩廣募,示以賞信,所得人名即條言征西。其晉人自可差簡丁強,如法調取;至於羌胡,非恩意告諭,則無慾度金城、河西者也。自往每興軍渡河,未曾有變,故刺史郭綏勸帥有方,深加獎厲,要許重報。是以所募感恩利賞,遂立績效,功在第一。今州郡督將,並已受封,羌胡健兒,或王或侯,不蒙論敘也。晉文猶不貪原而失信,齊桓不惜地而背盟,況聖主乎!   其五曰:昔周、漢之興,樹親建德,周因五等之爵,漢有河山之誓。及其衰也,神器奪於重臣,國祚移於他人。故滅周者秦,非姬姓也;代漢者魏,非劉氏也。於今國家大計,使異姓無裂土專封之邑,同姓並據有連城之地,縱復令諸王后世子孫還自相並,蓋亦楚人失繁弱於雲夢,尚未為亡其弓也。其於神器不移他族,則始祖不遷之廟,萬年億兆不改其名矣。大晉諸王二十餘人,而公侯伯子男五百餘國,欲言其國皆小乎,則漢祖之起,俱無尺土之地,況有國者哉!將謂大晉世世賢聖,而諸侯之胤常不肖邪,則放勳欽明而有丹硃,瞽瞍頑凶面虞舜。天下有事無不由兵,而無故多樹兵本,廣開亂原,臣故曰五等不便也。臣以為可如前表,諸王宜大其國,增益其兵,悉遣守籓,使形勢足以相接,則陛下可高枕而臥耳。臣以為諸侯伯子男名號皆宜改易之,使封爵之制,祿奉禮秩,並同天下諸侯之例。   臣聞與覆車同軌者未嘗安也,與死人同病者未嘗生也,與亡國同法者未嘗存也。況夫巍巍大晉,方將登太山,禪梁父,刻石書勳,垂示無窮。宜遠鑒往代興廢,深為嚴防,使著事奮筆,必有紀焉。昔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此臣所以私懷慷慨,自忘輕賤者也。   灼書奏,帝覽而異焉,擢為明威將軍、魏興太守。卒於官。   閻纘,字續伯,巴西安漢人也。祖圃,為張魯功曹,勸魯降魏,封平樂鄉侯。父璞,嗣爵,仕吳至牂柯太守。纘僑居河南新安,少游英豪,多所交結,博覽墳典,該通物理。父卒,繼母不慈,纘恭事彌謹。而母疾之愈甚,乃誣纘盜父時金寶,訟於有司。遂被清議十餘年,纘無怨色,孝謹不怠。母后意解,更移中正,乃得復品。為太傅楊駿舍人,轉安復令。駿之誅也,纘棄官歸,要駿故主簿潘岳、掾崔基等共葬之。基、岳畏罪,推纘為主。墓成,當葬,駿從弟模告武陵王澹,將表殺造意者。眾鹹懼,填塚而逃,纘獨以家財成墓,葬駿而去。國子祭酒鄒湛以纘才堪佐著作,薦於秘書監華嶠。嶠曰:「此職閒廩重,貴勢多爭之,不暇求其才。」遂不能用。河間王顒引為西戎校尉司馬,有功,封平樂鄉侯。   愍懷太子之廢也,纘輿棺詣闕,上書理太子之冤曰:   伏見赦文及榜下前太子遹手疏,以為驚愕。自古以來,臣子悖逆,未有如此之甚也。幸賴天慈,全其首領。臣伏念遹生於聖父而至此者,由於長養深宮,沈淪富貴,受饒先帝,父母驕之。每見選師傅下至群吏,率取膏粱擊鐘鼎食之家,希有寒門儒素如衛綰、周文、石奮、疏廣,洗馬、舍人亦無汲黯、鄭莊之比,遂使不見事父事君之道。臣案古典,太子居以士禮,與國人齒,以此明先王欲令知先賤然後乃貴。自頃東宮亦微太盛,所以致敗也。非但東宮,歷觀諸王師友文學,皆豪族力能得者,率非龔遂、王陽,能以道訓。友無亮直三益之節,官以文學為名,實不讀書,但共鮮衣好馬,縱酒高會,嬉游博弈,豈有切磋,能相長益!臣常恐公族遲陵,以此歎息。今遹可以為戒,恐其被斥,棄逐遠郊,始當悔過,無所復及。   昔戾太子無狀,稱兵距命,而壺關三老上書,有田千秋之言,猶曰:「子弄父兵,罪應笞耳!」漢武感悟之,築思子之台。今遹無狀,言語悖逆,受罪之日,不敢失道,猶為輕於戾太子,尚可禁持,重選保傅。如司空張華,道德深遠,乃心忠誠,以為之師。光祿大夫劉寔,寒苦自立,終始不衰,年同呂望,經藉不廢,以為之保。尚書僕射裴頠,明允恭肅,體道居正,以為之友。置游談文學,皆選寒門孤宦以學行自立者,及取服勤更事、涉履艱難、事君事親、名行素聞者,使與共處。使嚴御史監護其家,絕貴戚子弟、輕薄賓客。如此,左右前後,莫非正人。師傅文學,可令十日一講,使共論議於前。敕使但道古今孝子慈親,忠臣事君,及思愆改過之義,皆聞善道,庶幾可全。   昔太甲有罪,放之三年,思庸克復,為殷明王。又魏文帝懼於見廢,夙夜自祗,竟能自全。及至明帝,因母得罪,廢為平原侯,為置家臣庶子,師友文學,皆取正人,共相匡矯。兢兢慎罰,事父以孝,父沒,事母以謹,聞於天下,於今稱之。漢高皇帝數置酒於庭,欲廢太子,後四皓為師,子房為傅,竟復成就。前事不忘,後事之戒。孟軻有雲,「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慮患也深」,故多善功。李斯云:「慈母多敗子,嚴家無格虜。」由陛下驕遹使至於此,庶其受罪以來,足自思改。方今天下多虞,四夷未寧,將伺國隙。儲副大事,不宜空虛。宜為大計,小復停留。先加嚴誨。依平原侯故事,若不悛改,棄之未晚也。   臣素寒門,無力仕宦,不經東宮,情不私遹。念昔楚國處女諫其王曰「有龍無尾」,言年四十,未有太子。臣嘗備近職,雖未得自結天日,情同閽寺,悾悾之誠,皆為國計。臣老母見臣為表,乃為臣卜卦,云「書御即死」。妻子守臣,涕泣見止。臣獨以為頻見拔擢,嘗為近職,此恩難忘,何以報德?唯當陳誠,以死獻忠。輒具棺絮,伏須刑誅。   書御不省。   及張華遇害,賈謐被誅,朝野震悚,纘獨撫華屍慟哭曰:「早語君遜位而不肯,今果不免,命也夫!」過叱賈謐屍曰:「小兒亂國之由,誅其晚矣!」   皇太孫立,纘復上疏曰:   臣前上書訟太子之枉,不見省覽。昔壺關三老陳衛太子之冤,而漢武築思子之台。高廟令田千秋上書,不敢正言,托以鬼神之教,而孝武大感,月中三遷,位至丞相,乘車入殿,號曰車氏。恨臣精誠微薄,不能有感,竟使太子流離,沒命許昌。向令陛下即納臣言,不致此禍。天贊聖意,三公獻謀,庶人賜死,罪人斯得,太子以明,臣恨其晚,無所復及。詔書慈悼,迎喪反葬,復其禮秩,誠副眾望,不意呂、霍之變復生於今日!伏見詔書建立太孫,斯誠陛下上順先典以安社稷,中慰慈悼冤魂之痛,下令萬國心有所繫。追惟庶人,所為無狀,幾傾宗廟,賴相國、太宰至忠憤發,潛謀俱斷,奉贊聖意,以成神武。雖周誅二叔,漢掃諸呂,未足以喻。臣願陛下因此大更厘改,以為永制。禮置太子,居以士禮,與國人齒,為置官屬,皆如朋友,不為純臣。既使上厭至望,以崇孝道,又令不相嚴憚,易相規正。   昔漢武既信奸讒,危害太子,復用望氣之言,欲盡誅詔獄中囚。邴吉以皇孫在焉,閉門距命,後遂擁護皇孫,督罰乳母,卒至成人,立為孝宣皇帝。苟志於忠,無往不可。歷觀古人雖不避死,亦由世教寬以成節。吉雖距詔書,事在於忠,故宥而不責。自晉興已來,用法太嚴,遲速之間,輒加誅斬。一身伏法,猶可強為,今世之誅,動輒滅門。昔呂後臨朝,肆意無道。周昌相趙,三召其王而昌不遣,先征昌入,乃後召王。此由漢制本寬,得使為快。假令如今,呂後必謂昌已反,夷其三族,則誰敢復為殺身成義者哉!此法宜改,可使經遠。又漢初廢趙王張敖,其臣貫高謀弒高祖,高祖不誅,以明臣道。田叔、孟舒十人為奴,髡鉗隨王,隱親侍養,故令平安。向使晉法得容為義,東宮之臣得如周昌,固護太子得如邴吉,距詔不坐,伏死諫爭,則聖意必變,太子以安。如田叔、孟舒侍從不罪者,則隱親左右,奸凶毒藥無緣得設,太子不夭也。   臣每責東宮臣故無侍從者,後聞頗有於道路望車拜辭,而有司收付洛陽獄,奏科其罪。然臣故莫從,良有以也。又本置三率,盛其兵馬,所以宿衛防虞。而使者卒至,莫有警嚴覆請審者,此由恐畏滅族。今皇孫沖幼,去事多故。若有不虞,強臣專制,奸邪矯詐,雖有相國保訓東宮,擁佑之恩同於邴吉,適可使玉體安全,宜開來防,可著於令:自今已後,諸有廢興倉卒,群臣皆得輒嚴,須錄詣殿前,面受口詔,然後為信,得同周昌不遣王節,下聽臣子隱親,得如田叔、孟舒,不加罪責,則永固儲副,以後安嗣之遠慮也。來事難知,往事可改。臣前每見詹事裴權用心懇惻,舍人秦戢數上疏啟諫;而爰倩贈以九列,權有忠意,獨不蒙賞。謂宜依倩為比,以寵其魂。推尋表疏,如秦戢輩及司隸所奏,諸敢拜辭於道路者,明詔稱揚,使微異於眾,以勸為善,以獎將來也。   纘又陳:   今相國雖已保傅東宮,保其安危。至於旦夕訓誨,輔導出入,動靜劬勞,宜選寒苦之士,忠貞清正,老而不衰,如城門校尉梁柳、白衣南安硃沖比者,以為師傅。其侍臣以下文武將吏,且勿復取盛戚豪門子弟,若吳太妃家室及賈、郭之黨。如此之輩,生而富溢,無念修己,率多輕薄浮華,相驅放縱,皆非所補益於吾少主者也。皆可擇寒門篤行、學問素士、更履險易、節義足稱者,以備群臣,可輕其禮儀,使與古同,於相切磋為益。   昔魏文帝之在東宮,徐干、劉楨為友,文學相接之道並如氣類。吳太子登,顧譚為友,諸葛恪為賓,臥同床帳,行則參乘,交如布衣,相呼以字,此則近代之明比也。天子之子不患不富貴,不患人不敬畏,患於驕盈,不聞其過,不知稼穡之艱難耳。至於甚者,乃不知名六畜,可不勉哉!昔周公親撻伯禽,曹參笞窋二百,聖考慈父皆不傷恩。今不忍小相維持,令至闕失頓相罪責,不亦誤哉!   在禮太子朝夕視膳,昏定晨省,跪問安否,於情得盡。五日一朝,於敬既簡,於恩亦疏,易致構間。故曰「一朝不朝,其間容刀」。五日之制,起漢高祖,身為天子,父為庶人,萬機事多,故闕私敬耳。今主上臨朝,太子無事,專主孝養,宜改此俗。《文王世子》篇曰:「王季一飯亦一飯,再飯亦再飯。」安有逸豫五日一覲哉!   纘又陳:   今迎太子神柩,孤魂獨行,太孫幼沖,不可涉道。謂可遣妃奉迎遠路,令其父衍隨行衛護。皇太子初見誣陷,臣家門無祐,三世假親,具嘗辛苦,以家觀國,固知太子有變。臣故求副監國,欲依邴吉故事,距違來使,供養擁護,身親飲食醫藥,冀足救危。主者以臣名資輕淺,不肯見與。世人見笑,謂為此職進退難居,有必死憂。臣獨以為苟全儲君,賈氏所誅,甘心所願。今監國御史直副皆當三族,侍衛無狀,實自宜然。臣謂其小人,不足具責。故孔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臨大節而不可奪。」是以聖王慎選。故河南尹向雄,昔能犯難葬故將鍾會,文帝嘉之,始拔顯用,至於先帝,以為右率。如間之事,若得向雄之比,則豈可觸哉!此二使者,但為愚怯,亦非與謀,但可誅身,自全三族。如郭俶、郭斌,則於刑為當。   又東宮亦宜妙選忠直亮正,如向雄比。陛下千秋萬歲之後,太孫幼沖,選置兵衛,宜得柱石之士如周昌者。世俗淺薄,士無廉節,賈謐小兒,恃寵恣睢,而淺中弱植之徒,更相翕習,故世號魯公二十四友。又謐前見臣表理太子,曰:「閻兒作此為健,然觀其意,欲與諸司馬家同。」皆為臣寒心。伏見詔書,稱明滿奮、樂廣。侍郎賈胤,與謐親理,而亦疏遠,往免父喪之後,停家五年,雖為小屈,有識貴之。潘岳、繆征等皆謐父黨,共相沈浮,人士羞之,聞其晏然,莫不為怪。今詔書暴揚其罪,並皆遣出,百姓鹹雲清當,臣獨謂非。但岳征二十四人,宜皆齊黜,以肅風教。   朝廷善其忠烈,擢為漢中太守。趙王倫死,既葬,纘以車轢其塚。時張華兄子景後徙漢中,纘又表宜還。纘不護細行,而慷慨好大節。卒於官,時年五十九。纘五子,皆開朗有才力。   長子亨為遼西太守,屬王濬自用其人,亨不得之官。依青州刺史苟晞,刑政苛虐,亨數切諫,為晞所害。   史臣曰:愍懷之廢也,天下稱其冤。然皆懼亂政之參夷,懾淫嬖之凶忍,遂使謀臣懷忠而結舌,義士蓄憤而吞聲。閻續伯官既微於侍郎,位不登於執戟,輕生重義,視死如歸,伏奏而待嚴誅,輿棺以趨鼎鑊,察言觀行,豈非忠直壯乎!顧視晉朝公卿,曾不得與其徒隸齒也。茂伯篤終,哭王經以全節。休然追遠,理鄧艾以成名。故得義感明時,仁流枯骨。雖硃勃追論新息,欒布奏事彭王,弗之尚也。   贊曰:感義收會,篤終理艾。道既相侔,名亦俱泰。續伯區區,輿櫬陳謨。偪茲淫嬖,弗遂良圖。啜其泣矣,何嗟及乎! ************列傳第十九         阮籍(兄子鹹 鹹子瞻 瞻弟孚 從子修 族弟放 放弟裕) 嵇康 向秀 劉伶 謝鯤 胡毋輔之(子謙之) 畢卓 王尼 羊曼 光逸   阮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人也。父瑀,魏丞相掾,知名於世。籍容貌瑰傑,志氣宏放,傲然獨得,任性不羈,而喜怒不形於色。或閉戶視書,累月不出;或登臨山水,經日忘歸。博覽群籍,尤好《莊》《老》。嗜酒能嘯,善彈琴。當其得意,忽忘形骸。時人多謂之癡,惟族兄文業每歎服之,以為勝己,由是鹹共稱異。   籍嘗隨叔父至東郡,兗州刺史王昶請與相見,終日不開一言,自以不能測。太尉蔣濟聞其有雋才而辟之,籍詣都亭奏記曰:「伏惟明公以含一之德,據上台之位,英豪翹首,俊賢抗足。開府之日,人人自以為掾屬;辟書始下,而下走為首。昔子夏在於西河之上,而文侯擁篲;鄒子處於黍谷之陰,而昭王陪乘。夫布衣韋帶之士,孤居特立,王公大人所以禮下之者,為道存也。今籍無鄒、卜之道,而有其陋,猥見采擇,無以稱當。方將耕於東皋之陽,輸黍稷之餘稅。負薪疲病,足力不強,補吏之召,非所克堪。乞回謬恩,以光清舉。」初,濟恐籍不至,得記欣然。遣卒迎之,而籍已去,濟大怒。於是鄉親共喻之,乃就吏。後謝病歸。復為尚書郎,少時,又以病免。及曹爽輔政,召為參軍。籍因以疾辭,屏於田里。歲余而爽誅,時人服其遠識。宣帝為太傅,命籍為從事中郎。及帝崩,復為景帝大司馬從事中郎。高貴鄉公即位,封關內侯,徙散騎常侍。   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文帝初欲為武帝求婚於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鍾會數以時事問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獲免。及文帝輔政,籍嘗從容言於帝曰:「籍平生曾游東平,樂其風土。」帝大悅,即拜東平相。籍乘驢到郡,壞府捨屏鄣,使內外相望,法令清簡,旬日而還。帝引為大將軍從事中郎。有司言有子殺母者,籍曰:「嘻!殺父乃可,至殺母乎!」坐者怪其失言。帝曰:「殺父,天下之極惡,而以為可乎?」籍曰:「禽獸知母而不知父,殺父,禽獸之類也。殺母,禽獸之不若。」眾乃悅服。   籍聞步兵廚營人善釀,有貯酒三百斛,乃求為步兵校尉。遺落世事,雖去佐職,恆游府內,朝宴必與焉。會帝讓九錫,公卿將勸進,使籍為其辭。籍沈醉忘作,臨詣府,使取之,見籍方據案醉眠。使者以告,籍便書案,使寫之,無所改竄。辭甚清壯,為時所重。   籍雖不拘禮教,然發言玄遠,口不臧否人物。性至孝,母終,正與人圍棋,對者求止,籍留與決賭。既而飲酒二鬥,舉聲一號,吐血數升。及將葬,食一蒸肫,飲二鬥酒,然後臨訣,直言窮矣,舉聲一號,因又吐血數升,毀瘠骨立,殆致滅性。裴楷往吊之,籍散發箕踞,醉而直視,楷弔唁畢便去。或問楷:「凡吊者,主哭,客乃為禮。籍既不哭,君何為哭?」楷曰:「阮籍既方外之士,故不崇禮典。我俗中之士,故以軌儀自居。」時人歎為兩得。籍又能為青白眼,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及嵇喜來吊,籍作白眼,喜不懌而退。喜弟康聞之,乃繼酒挾琴造焉,籍大悅,乃見青眼。由是禮法之士疾之若仇,而帝每保護之。   籍嫂嘗歸寧,籍相見與別。或譏之,籍曰:「禮豈為我設邪!」鄰家少婦有美色,當壚沽酒。籍嘗詣飲,醉,便臥其側。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識其父兄,逕往哭之,盡哀而還。其外坦蕩而內淳至,皆此類也。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嘗登廣武,觀楚、漢戰處,歎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登武牢山,望京邑而歎,於是賦《豪傑詩》。景元四年冬卒,時年五十四。   籍能屬文,初不留思。作《詠懷詩》八十餘篇,為世所重。著《達莊論》,敘無為之貴。文多不錄。   籍嘗於蘇門山遇孫登,與商略終古及棲神導氣之術,登皆不應,籍因長嘯而退。至半嶺,聞有聲若鸞鳳之音,響乎巖谷,乃登之嘯也。遂歸著《大人先生傳》,其略曰:「世人所謂君子,惟法是修,惟禮是克。手執圭璧,足履繩墨。行欲為目前檢,言欲為無窮則。少稱鄉黨,長聞鄰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獨不見群虱之處褌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為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褌襠,自以為得繩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滅都,群虱處於褌中而不能出也。君子之處域內,何異夫虱之處褌中乎!」此亦籍之胸懷本趣也。   子渾,字長成,有父風。少慕通達,不飾小節。籍謂曰:「仲容已豫吾此流,汝不得復爾!」太康中,為太子庶子。   鹹字仲容。父熙,武都太守。鹹任達不拘,與叔父籍為竹林之遊,當世禮法者譏其所為。鹹與籍居道南,諸阮居道北,北阮富而南阮貧。七月七日,北阮盛曬衣服,皆錦綺粲目,鹹以竿掛大布犢鼻於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復爾耳!」   歷仕散騎侍郎。山濤舉鹹典選,曰:「阮鹹貞素寡慾,深識清濁,萬物不能移。若在官人之職,必絕於時。」武帝以鹹耽酒浮虛,遂不用。太原郭奕高爽有識量,知名於時,少所推先,見鹹心醉,不覺歎焉。而居母喪,縱情越禮。素幸姑之婢,姑當歸於夫家,初雲留婢,既而自從去。時方有客,鹹聞之,遽借客馬追婢,既及,與婢累騎而還,論者甚非之。   鹹妙解音律,善彈琵琶。雖處世不交人事,惟共親知絃歌酣宴而已。與從子脩特相善,每以得意為歡。諸阮皆飲酒,鹹至,宗人間共集,不復用杯觴斟酌,以大盆盛酒,圓坐相向,大酌更飲。時有群豕來飲其酒,鹹直接去其上,便共飲之。群從昆弟莫不以放達為行,籍弗之許。荀勖每與鹹論音律,自以為遠不及也,疾之,出補始平太守。以壽終。二子:瞻、孚。   瞻字千里。性清虛寡慾,自得於懷。讀書不甚研求,而默識其要,遇理而辯,辭不足而旨有餘。善彈琴,人聞其能,多往求聽,不問貴賤長幼,皆為彈之。神氣沖和,而不知向人所在。內兄潘岳每令鼓琴,終日達夜,無忤色。由是識者歎其恬澹,不可榮辱矣。舉止灼然。見司徒王戎,戎問曰:「聖人貴名教,老莊明自然,其旨同異?」瞻曰:「將無同。」戎咨嗟良久,即命辟之。時人謂之「三語掾」。太尉王衍亦雅重之。瞻嘗群行,冒熱渴甚,逆旅有井,眾人競趨之,瞻獨逡巡在後,須飲者畢乃進,其夷退無競如此。   東海王越鎮許昌,以瞻為記室參軍,與王承、謝鯤、鄧攸俱在越府。越與瞻等書曰:「禮,年八歲出就外傅,明始可以加師訓之則;十年曰幼學,明可漸先王之教也。然學之所入淺,體之所安深。是以閑習禮容,不如式瞻儀度;諷誦遺言,不若親承音旨。小兒毗既無令淑之質,不聞道德之風,望諸君時以閒豫,周旋誨接。」   永嘉中,為太子舍人。瞻素執無鬼論,物莫能難,每自謂此理足可以辯正幽明。忽有一客通名詣瞻,寒溫畢,聊談名理。客甚有才辯,瞻與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覆甚苦。客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聖賢所共傳,君何得獨言無!即僕便是鬼。」於是變為異形,須臾消滅。瞻默然,意色大惡。後歲余,病卒於倉垣,時年三十。   孚字遙集。其母,即胡婢也。孚之初生,其姑取王延壽《魯靈光殿賦》曰「胡人遙集於上楹」而以字焉。初辟太傅府,遷騎兵屬。避亂渡江,元帝以為安東參軍。蓬髮飲酒,不以王務嬰心。時帝既用申、韓以救世,而孚之徒未能棄也。雖然,不以事任處之。轉丞相從事中郎。終日酣縱,恆為有司所按,帝每優容之。   琅邪王裒為車騎將軍,鎮廣陵,高選綱佐,以孚為長史。帝謂曰:「卿既統軍府,郊壘多事,宜節飲也。」孚答曰:「陛下不以臣不才,委之以戎旅之重。臣FC勉從事,不敢有言者,竊以今王蒞鎮,威風赫然,皇澤遐被,賊寇斂跡,氛昆既澄,日月自朗,臣亦何可爵火不息?正應端拱嘯詠,以樂當年耳。」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嘗以金貂換酒,復為所司彈劾,帝宥之。轉太子中庶子、左衛率,領屯騎校尉。   明帝即位,遷侍中。從平王敦,賜爵南安縣侯。轉吏部尚書,領東海王師,稱疾不拜。詔就家用之,尚書令郗鑒以為非禮。帝曰:「就用之誠不快,不爾便廢才。」及帝疾大漸,溫嶠入受顧命,過孚,要與同行。升車,乃告之曰:「主上遂大漸,江左危弱,實資群賢,共康世務。卿時望所歸,今欲屈卿同受顧托。」孚不答,固求下車,嶠不許。垂至台門,告嶠內迫,求暫下,便徒步還家。   初,祖約性好財,孚性好屐,同是累而未判其得失。有詣約,見正料財物,客至,屏當不盡,余兩小簏,以著背後,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詣阮,正見自蠟屐,因自歎曰:「未知一生當著幾量屐!」神色甚閒暢。於是勝負始分。   鹹和初,拜丹陰尹。時太后臨朝,政出舅族。孚謂所親曰:「今江東雖累世,而年數實淺。主幼時艱,運終百六,而庾亮年少,德信未孚,以吾觀之,將兆亂矣。」會廣州刺史劉顗卒,遂苦求出。王導等以孚疏放,非京尹才,乃除都督交、廣、寧三州軍事、鎮南將軍、領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未至鎮,卒,年四十九。尋而蘇峻作逆,識者以為知幾。無子,從孫廣嗣。   修字宣子。好《易》《老》,善清言。嘗有論鬼神有無者,皆以人死者有鬼,修獨以為無,曰:「今見鬼者雲著生時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有鬼邪?」論者服焉。後遂伐社樹,或止之,修曰:「若社而為樹,伐樹則社移;樹而為社,伐樹則社亡矣。」   性簡任,不修人事。絕不喜見俗人,遇便捨去。意有所思,率爾褰裳,不避晨夕,至或無言,但欣然相對。常步行,以百錢掛杖頭,至酒店,便獨酣暢。雖當世富貴而不肯顧,家無儋石之儲,宴如也。與兄弟同志,常自得於林阜之間。   王衍當時談宗,自以論《易》略盡,然有所未了,研之終莫悟,每云「不知比沒當見能通之者不」。衍族子敦謂衍曰:「阮宣子可與言。」衍曰:「吾亦聞之,但未知其亹癖之處定何如耳!」及與修談,言寡而旨暢,衍乃歎服焉。   梁國張偉志趣不常,自隱於屠釣,修愛其才美,而知其不真。偉後為黃門郎、陳留內史,果以世事受累。   修居貧,年四十餘未有室,王敦等斂錢為婚,皆名士也,時慕之者求入錢而不得。   修所著述甚寡,嘗作《大鵬贊》曰:「蒼蒼大鵬,誕自北溟。假精靈鱗,神化以生。如雲之翼,如山之形。海運水擊,扶搖上征。翕然層舉,背負太清。志存天地,不屑唐庭。鷽鳩仰笑,尺鷃所輕。超世高逝,莫知其情。」   王敦時為鴻臚卿,謂修曰:「卿常無食,鴻臚丞差有祿,能作不?」修曰:「亦復可爾耳!」遂為之。轉太傅行參軍、太子洗馬。避亂南行,至西陽期思縣,為賊所害,時年四十二。   放字思度。祖略,齊郡太守。父顗,淮南內史。放少與孚並知名。中興,除太學博士、太子中舍人、庶子。時雖戎車屢駕,而放侍太子,常說《老》《莊》,不及軍國。明帝甚友愛之。轉黃門侍郎,遷吏部郎,在銓管之任,甚有稱績。   時成帝幼沖,庾氏執政,放求為交州,乃除監交州軍事、揚威將軍、交州刺史。行達寧浦,逢陶侃將高寶平梁碩自交州還,放設饌請寶,伏兵殺之。寶眾擊放,敗走,保簡陽城,得免。到州少時,暴發渴,見寶為祟,遂卒,朝廷甚悼惜之,年四十四。追贈廷尉。   放素知名,而性清約,不營產業,為吏部郎,不免饑寒。王導、庾亮以其名士,常供給衣食。子晞之,南頓太守。   裕字思曠。宏達不及放,而以德業知名。弱冠辟太宰掾。大將軍王敦命為主簿,甚被知遇。裕以敦有不臣之心,乃終日酣觴,以酒廢職。敦謂裕非當世實才,徒有虛譽而已,出為溧陽令,復以公事免官。由是得違敦難,論者以此貴之。   鹹和初,除尚書郎。時事故之後,公私弛廢,裕遂去職還家,居會稽剡縣。司徒王導引為從事中郎,固辭不就。朝廷將欲征之,裕知不得已,乃求為王舒撫軍長史。舒薨,除吏部郎,不就。即家拜臨海太守,少時去職。司空郗鑒請為長史,詔征秘書監,皆以疾辭。復除東陽太守。尋征侍中,不就。還剡山,有肥遁之志。有以問王羲之,羲之曰:「此公近不驚寵辱,雖古之沈冥,何以過此!」人云,裕骨氣不及逸少,簡秀不如真長,韶潤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殷浩,而兼有諸人之美。成帝崩,裕赴山陵,事畢便還。諸人相與追之,裕亦審時流必當逐己,而疾去,至方山不相及。劉惔歎曰:「我入東,正當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復近思曠傍。」   裕雖不博學,論難甚精。嘗問謝萬云:「未見《四本論》,君試為言之。」萬敘說既畢,裕以傅嘏為長,於是構辭數百言,精義入微,聞者皆嗟味之。裕嘗以人不須廣學,正應以禮讓為先故終日靜默,無所修綜,而物自宗焉。在剡曾有好車,借無不給。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後裕聞之,乃歎曰:「吾有車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車為!」遂命焚之。   在東山久之,復征散騎常侍,領國子祭酒。俄而復以為金紫光祿大夫,領琅邪王師。經年敦逼,並無所就。御史中丞周閔奏裕及謝安違詔累載,並應有罪,禁錮終身,詔書貰之。或問裕曰:「子屢辭徵聘,而宰二郡,何邪?」裕曰:「雖屢辭王命,非敢為高也。吾少無宦情,兼拙於人間,既不能躬耕自活,必有所資,故曲躬二郡。豈以騁能,私計故耳。」年六十二卒。三子:傭、寧、普。   傭,早卒。寧,鄱陽太守。普,驃騎諮議參軍。傭子歆之,中領軍。寧子腆,秘書監。腆弟萬齡及歆之子彌之,元熙中並列顯位。   嵇康,字叔夜,譙國銍人也。其先姓奚,會稽上虞人,以避怨,徙焉。銍有嵇山,家於其側,因而命氏。兄喜,有當世才,歷太僕、宗正。康早孤,有奇才,遠邁不群。身長七尺八寸,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為龍章鳳姿,天質自然。恬靜寡慾,含垢匿瑕,寬簡有大量。學不師受,博覽無不該通,長好《老》《莊》。與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常修養性服食之事,彈琴詠詩,自足於懷。以為神仙稟之自然,非積學所得,至於導養得理,則安期、彭祖之倫可及,乃著《養生論》。又以為君子無私,其論曰:「夫稱君子者,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違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氣靜神虛者,心不存於矜尚;體亮心達者,情不繫於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繫於所欲,故能審貴賤而通物情。物情順通,故大道無違;越名任心,故是非無措也。是故言君子則以無措為主,以通物為美;言小人則以匿情為非,以違道為闕。何者?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惡;虛心無措,君子之篤行也。是以大道言『及吾無身,吾又何患』。無以生為貴者,是賢於貴生也。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措矣。故曰『君子行道,忘其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賢也,不察於有度而後行也;任心無邪,不議於善而後正也;顯情無措,不論於是而後為也。是故傲然忘賢,而賢與度會;忽然任心,而心與善遇;儻然無措,而事與是俱也。」其略如此。蓋其胸懷所寄,以高契難期,每思郢質。所與神交者惟陳留阮籍、河內山濤,豫其流者河內向秀、沛國劉伶、籍兄子鹹、琅邪王戎,遂為竹林之遊,世所謂「竹林七賢」也。戎自言與康居山陽二十年,未嘗見其喜慍之色。   康嘗採藥遊山澤,會其得意,忽焉忘反。時有樵蘇者遇之,鹹謂為神。至汲郡山中見孫登,康遂從之遊。登沈默自守,無所言說。康臨去,登曰:「君性烈而才雋,其能免乎!」康又遇王烈,共入山,烈嘗得石髓如飴,即自服半,余半與康,皆凝而為石。又於石室中見一卷素書,遽呼康往取,輒不復見。烈乃歎曰:「叔夜志趣非常而輒不遇,命也!」其神心所感,每遇幽逸如此。   山濤將去選官,舉康自代。康乃與濤書告絕,曰:   聞足下欲以吾自代,雖事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也。恐足下羞庖人之獨割,引屍祝以自助,故為足下陳其可否。   老子、莊周,吾之師也,親居賤職;柳下惠、東方朔,達人也,安乎卑位。吾豈敢短之哉!又仲尼兼愛,不羞執鞭;子文無慾卿相,而三為令尹,是乃君子思濟物之意也。所謂達能兼善而不渝,窮則自得而無悶。以此觀之,故知堯、舜之居世,許由之巖棲,子房之佐漢,接輿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數君,可謂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同致,循性而動,各附所安。故有「處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論。且延陵高子臧之風,長卿慕相如之節,意氣所托,亦不可奪也。   吾每讀《尚子平、台孝威傳》,慨然慕之,想其為人。加少孤露,母兄驕恣,不涉經學,又讀《老》《莊》,重增其放,故使榮進之心日頹,任逸之情轉篤。阮嗣宗口不論人過,吾每師之,而未能及。至性過人,與物無傷,惟飲酒過差耳,至為禮法之士所繩,疾之如仇仇,幸賴大將軍保持之耳。吾以不如嗣宗之資,而有慢弛之闕;又不識物情,暗於機宜;無萬石之慎,而有好盡之累;久與事接,疵釁日興,雖欲無患,其可得乎!   又聞道士遺言,餌術黃精,令人久壽,意甚信之。遊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廢,安能捨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   夫人之相知,貴識其天性,因而濟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長也;仲尼不假蓋於子夏,護其短也。近諸葛孔明不迫元直以入蜀,華子魚不強幼安以卿相,此可謂能相終始,真相知者也。自卜已審,若道盡途殫則已耳,足下無事冤之令轉於溝壑也。   吾新失母兄之歡,意常淒切。女年十三,男年八歲,未及成人,況復多疾,顧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欲守陋巷,教養子孫,時時與親舊敘離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意畢矣,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期於相致,時為歡益,一旦迫之,必發狂疾。自非重仇,不至此也。既以解足下,並以為別。   此書既行,知其不可羈屈也。性絕巧而好鍛。宅中有一柳樹甚茂,乃激水圜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鍛。東平呂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輒千里命駕,康友而善之。後安為兄所枉訴,以事系獄,辭相證引,遂復收康。康性慎言行,一旦縲紲,乃作《幽憤詩》,曰:   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煢靡識,越在襁褓。母兄鞠育,有慈無威,恃愛肆姐,不訓不師。爰及冠帶,憑寵自放,抗心希古,任其所尚。托好《莊》《老》,賤物貴身,志在守樸,養素全真。   曰予不敏,好善暗人,子玉之敗,屢增惟塵。大人含弘,藏垢懷恥。人之多僻,政不由己。惟此褊心,顯明臧否;感悟思愆,怛若創磐。欲寡其過,謗議沸騰,性不傷物,頻致怨憎。昔慚柳惠,今愧孫登,內負宿心,外恧良朋。仰慕嚴、鄭,樂道閒居,與世無營,神氣晏如。   咨予不淑,嬰累多虞。匪降自天,實由頑疏,理弊患結,卒致囹圄。對答鄙訊,縶此幽阻,實恥訟冤,時不我與。雖曰義直,神辱志沮,澡身滄浪,曷雲能補。雍雍鳴雁,厲翼北遊,順時而動,得意忘憂。嗟我憤歎,曾莫能疇。事與願違,遘茲淹留,窮達有命,亦又何求?   古人有言,善莫近名。奉時恭默,咎悔不生。萬石周慎,安親保榮。世務紛紜,只攪餘情,安樂必誡,乃終利貞。煌煌靈芝,一年三秀;予獨何為,有志不就。懲難思復,心焉內疚,庶勖將來,無馨無臭。采薇山阿,散發巖岫,永嘯長吟,頤神養壽。   初,康居貧,嘗與向秀共鍛於大樹之下,以自贍給。穎川鍾會,貴公子也,精練有才辯,故往造焉。康不為之禮,而鍛不輟。良久會去,康謂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會以此憾之。及是,言於文帝曰:「嵇康,臥龍也,不可起。公無憂天下,顧以康為慮耳。」因譖「康欲助毌丘儉,賴山濤不聽。昔齊戮華士,魯誅少正卯,誠以害時亂教,故聖賢去之。康、安等言論放蕩,非毀典謨,帝王者所不宜容。宜因釁除之,以淳風俗」。帝既暱聽信會,遂並害之。   康將刑東市,太學生三千人請以為師,弗許。康顧視日影,索琴彈之,曰:「昔袁孝尼嘗從吾學《廣陵散》,吾每靳固之,《廣陵散》於今絕矣!」時年四十。海內之士,莫不痛之。帝尋悟而恨焉。初,康嘗游於洛西,暮宿華陽亭,引琴而彈。夜分,忽有客詣之,稱是古人,與康共談音律,辭致清辯,因索琴彈之,而為《廣陵散》,聲調絕倫,遂以授康,仍誓不傳人,亦不言其姓字。   康善談理,又能屬文,其高情遠趣,率然玄遠。撰上古以來高士為之傳贊,欲友其人於千載也。又作《太師箴》,亦足以明帝王之道焉。復作《聲無哀樂論》,甚有條理。子紹,別有傳。   向秀,字子期,河內懷人也。清悟有遠識,少為山濤所知,雅好老莊之學。莊周著內外數十篇,歷世才士雖有觀者,莫適論其旨統也,秀乃為之隱解,發明奇趣,振起玄風,讀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時也。惠帝之世,郭象又述而廣之,儒墨之跡見鄙,道家之言遂盛焉。始,秀欲注,嵇康曰:「此書詎復須注,正是妨人作樂耳。」及成,示康曰:「殊復勝不?」又與康論養生,辭難往復,蓋欲發康高致也。   康善鍛,秀為之佐,相對欣然,傍若無人。又共呂安灌園於山陽。康既被誅,秀應本郡計入洛。文帝問曰:「聞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為巢許狷介之士,未達堯心,豈足多慕。」帝甚悅。秀乃自此役,作《思舊賦》云:   余與嵇康、呂安居止接近,其人並有不羈之才,嵇意遠而疏,呂心曠而放,其後並以事見法。嵇博綜伎藝,於絲竹特妙,臨當就命,顧視日影,索琴而彈之。逝將西邁,經其舊廬。於時日薄虞泉,寒冰淒然。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寥亮。追想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歎,故作賦曰:   將命適於遠京兮,遂旋反以北徂。濟黃河以泛舟兮,經山陽之舊居。瞻曠野之蕭條兮,息余駕乎城隅。踐二子之遺跡兮,歷窮巷之空廬。歎《黍離》之愍周兮,悲《麥秀》於殷墟。惟追昔以懷今兮,心徘徊以躊躇。棟宇在而弗毀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歎黃犬而長吟。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托運遇於領會兮,寄余命於寸陰。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復尋。佇駕言其將邁兮,故援翰以寫心。   後為散騎侍郎,轉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在朝不任職,容跡而已。卒於位。二子:純、悌。   劉伶,字伯倫,沛國人也。身長六尺,容貌甚陋。放情肆志,常以細宇宙齊萬物為心。澹默少言,不妄交遊,與阮籍、嵇康相遇,欣然神解,攜手入林。初不以家產有無介意。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而隨之,謂曰:「死便埋我。」其遺形骸如此。嘗渴甚,求酒於其妻。妻捐酒毀器,涕泣諫曰:「君酒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宜斷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惟當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酒肉。」妻從之。伶跪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兒之言,慎不可聽。」仍引酒御肉,隗然復醉。嘗醉與俗人相忤,其人攘袂奮拳而往。伶徐曰:「雞肋不足以安尊拳。」其人笑而止。   伶雖陶兀昏放,而機應不差。未嘗厝意文翰,惟著《酒德頌》一篇。其辭曰:   有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止則操卮執觚,動則挈榼提壺,惟酒是務,焉知其餘。有貴介公子、搢紳處士,聞吾風聲,議其所以,乃奮袂攘襟,怒目切齒,陳說禮法,是非蜂起。先生於是方捧甕承槽,銜杯漱醪,奮髯箕踞,枕曲藉糟,無思無慮,其樂陶陶。兀然而醉,怳爾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慾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若江海之載浮萍。二豪侍側焉,如蜾蠃之與螟蛉。   嘗為建威參軍。泰始初對策,盛言無為之化。時輩皆以高第得調,伶獨以無用罷。竟以壽終。   謝鯤,字幼輿,陳國陽夏人也。祖纘,典農中郎將。父衡,以儒素顯,仕至國子祭酒。鯤少知名,通簡有高識,不修威儀,好《老》《易》,能歌,善鼓琴,王衍、嵇紹並奇之。   永興中,長沙王乂入輔政,時有疾鯤者,言其將出奔。乂欲鞭之,鯤解衣就罰,曾無忤容。既捨之,又無喜色。太傅東海王越聞其名,闢為掾,任達不拘,尋坐家僮取官稿除名。於時名士王玄、阮修之徒,並以鯤初登宰府,便至黜辱,為之歎恨。鯤聞之,方清歌鼓琴,不以屑意,莫不服其遠暢,而恬於榮辱。鄰家高氏女有美色,鯤嘗挑之,女投梭,折其兩齒。時人為之語曰:「任達不已,幼輿折齒。」鯤聞之,敖然長嘯曰:「猶不廢我嘯歌。」越尋更辟之,轉參軍事。鯤以時方多故,乃謝病去職,避地於豫章。嘗行經空亭中夜宿,此亭舊每殺人。將曉,有黃衣人呼鯤字令開戶,鯤憺然無懼色,便於窗中度手牽之,胛斷,視之,鹿也,尋血獲焉。爾後此亭無復妖怪。   左將軍王敦引為長史,以討杜弢功封鹹亭侯。母憂去職,服闋,遷敦大將軍長史。時王澄在敦坐,見鯤談話無倦,惟歎謝長史可與言,都不眄敦,其為人所慕如此。鯤不徇功名,無砥礪行,居身於可否之間,雖自處若穢,而動不累高。敦有不臣之跡,顯於朝野。鯤知不可以道匡弼,乃優遊寄遇,不屑政事,從容諷議,卒歲而已。每與畢卓、王尼、阮放、羊曼、桓彝、阮孚等縱酒,敦以其名高,雅相賓禮。   嘗使至都,明帝在東宮見之,甚相親重。問曰:「論者以君方庾亮,自謂何如?」答曰:「端委廟堂,使百僚準則,鯤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謂過之。」溫嶠嘗謂鯤子尚曰:「尊大君豈惟識量淹遠,至於神鑒沈深,雖諸葛瑾之喻孫權不過也。」   及敦將為逆,謂鯤曰:「劉隗奸邪,將危社稷。吾欲除君側之惡,匡主濟時,何如?」對曰:「隗誠始禍,然城狐社鼠也。」敦怒曰:「君庸才,豈達大理。」出鯤為豫章太守,又留不遣,藉其才望,逼與俱下。敦至石頭,歎曰:「吾不復得為盛德事矣。」鯤曰:「何為其然?但使自今以往,日忘日去耳。」初,敦謂鯤曰:「吾當以周伯仁為尚書令,戴若思為僕射。」及至都,復曰:「近來人情何如?」鯤對曰:「明公之舉,雖欲大存社稷,然悠悠之言,實未達高義。周顗、戴若思,南北人士之望,明公舉而用之,群情帖然矣。」是日,敦遣兵收周、戴,而鯤弗知,敦怒曰:「君粗疏邪!二子不相當,吾已收之矣。」鯤與顗素相親重,聞之愕然,若喪諸己。參軍王驕以敦誅顗,諫之甚切,敦大怒,命斬嶠,時人士畏懼,莫敢言者。鯤曰:「明公舉大事,不戮一人。嶠以獻替忤旨,便以釁鼓,不亦過乎!」敦乃止。   敦既誅害忠賢,而稱疾不朝,將還武昌。鯤喻敦曰:「公大存社稷,建不世之勳,然天下之心實有未達。若能朝天子,使君臣釋然,萬物之心於是乃服。杖眾望以順群情,盡沖退以奉主上,如斯則勳侔一匡,名垂千載矣。」敦曰:「君能保無變乎?」對曰:「鯤近日入覲,主上側席,遲得見公,宮省穆然,必無虞矣。公若入朝,鯤請侍從。」敦勃然曰:「正復殺君等數百人,亦復何損於時!」竟不朝而去。是時朝望被害,皆為其憂。而鯤推理安常,時進正言。敦既不能用,內亦不悅。軍還,使之郡,蒞政清肅,百姓愛之。尋卒官,時年四十三。敦死後,追贈太常,謚曰康。子尚嗣,別有傳。   胡毋輔之,字彥國,泰山奉高人也。高祖班,漢執金吾。父原,練習兵馬,山濤稱其才堪邊任,舉為太尉長史,終河南令。輔之少擅高名,有知人之鑒。性嗜酒,任縱不拘小節。與王澄、王敦、庾敳俱為太尉王衍所暱,號曰四友。澄嘗與人書曰:「彥國吐佳言如鋸木屑,霏霏不絕,誠為後進領袖也。」   辟別駕、太尉掾,並不就。以家貧,求試守繁昌令,始節酒自厲,甚有能名。遷尚書郎。豫討齊王冏,賜爵陰平男。累轉司徒左長史。復求外出,為建武將軍、樂安太守。與郡人光逸晝夜酣飲,不視郡事。成都王穎為太弟,召為中庶子,遂與謝鯤、王澄、阮修、王尼、畢卓俱為放達。   嘗過河南門下飲,河南騶王子博箕坐其傍,輔之叱使取火。子博曰:「我卒也,惟不乏吾事則已,安復為人使!」輔之因就與語,歎曰:「吾不及也!」薦之河南尹樂廣,廣召見,甚悅之,擢為功曹。其甄拔人物若此。   東海王越聞輔之名,引為從事中郎,復補振威將軍、陳留太守。王彌經其郡,輔之不能討,坐免官。尋除寧遠將軍、揚州刺史,不之職,越復以為右司馬、本州大中正。越薨,避亂渡江,元帝以為安東將軍諮議祭酒,遷揚武將軍、湘州刺史、假節。到州未幾卒,時年四十九。子謙之。   謙之字子光。才學不及父,而傲縱過之。至酣醉,常呼其父字,輔之亦不以介意,談者以為狂。輔之正酣飲,謙之規而厲聲曰:「彥國年老,不得為爾!將令我尻背東壁。」輔之歡笑,呼入與共飲。其所為如此。年未三十卒。   畢卓字茂世,新蔡鮦陽人也。父諶,中書郎。卓少希放達,為胡毋輔之所知。太興末,為吏部郎,常飲酒廢職。比捨郎釀熟,卓因醉夜至其甕間盜飲之,為掌酒者所縛,明旦視之,乃畢吏部也,遽釋其縛。卓遂引主人宴於甕側,致醉而去。卓嘗謂人曰:「得酒滿數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頭,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及過江,為溫嶠平南長史,卒官。   王尼,字孝孫,城陽人也,或雲河內人。本兵家子,寓居洛陽,卓犖不羈。初為護軍府軍士,胡毋輔之與琅邪王澄、北地傅暢、中山劉輿、穎川荀邃、河東裴遐迭屬河南功曹甄述及洛陽令曹攄請解之。攄等以制旨所及,不敢。輔之等繼羊酒詣護軍門,門吏疏名呈護軍,護軍歎曰:「諸名士持羊酒來,將有以也。」尼時以給府養馬,輔之等入,遂坐馬廄下,與尼炙羊飲酒,醉飽而去,竟不見護軍。護軍大驚,即與尼長假,因免為兵。東嬴公騰闢為車騎府舍人,不就。時尚書何綏奢侈過度,尼謂人曰:「綏居亂世,矜豪乃爾,將死不久。」人曰:「伯蔚聞言,必相危害。」尼曰:「伯蔚比聞我語,已死矣。」未幾,綏果為東海王越所殺。初入洛,尼詣越不拜。越問其故,尼曰:「公無宰相之能,是以不拜。」因數之,言甚切。又云:「公負尼物。」越大驚曰:「寧有是也?」尼曰:「昔楚人亡布,謂令尹盜之。今尼屋舍資財,悉為公軍人所略,尼今饑凍,是亦明公之負也。」越大笑,即賜絹五十匹。諸貴人聞,競往餉之。洛陽陷,避亂江夏。時王登為荊州刺史,遇之甚厚。尼早喪婦,止有一子。無居宅,惟畜露車,有牛一頭,每行,輒使子御之,暮則共宿車上。常歎曰:「滄海橫流,處處不安也。」俄而澄卒,荊土饑荒,尼不得食,乃殺牛壞車,煮肉啖之。既盡,父子俱餓死。   羊曼,字祖延,太傅祜兄孫也。父暨,陽平太守。曼少知名,本州禮命,太傅辟,皆不就。避難渡江,元帝以為鎮東參軍,轉丞相主簿,委以機密。歷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晉陵太守,以公事免。曼任達穨縱,好飲酒。溫嶠、庾亮、阮放、桓彝同志友善,並為中興名士。時州里稱陳留阮放為宏伯,高平郗鑒為方伯,泰山胡毋輔之為達伯,濟陰卞壺為裁伯,陳留蔡謨為朗伯,阮孚為誕伯,高平劉綏為委伯,而曼為濌伯,凡八人,號兗州八伯,蓋擬古之八雋也。   王敦既與朝廷乖貳,羈錄朝士,曼為右長史。曼知敦不臣,終日酣醉,諷議而已。敦以其士望,厚加禮遇,不委以事,故得不涉其難。敦敗,代阮孚為丹陽尹。時朝士過江初拜官,相飾供饌。曼拜丹陽,客來早者得佳設,日宴則漸罄,不復及精,隨客早晚而不問貴賤。有羊固拜臨海太守,竟日皆美,雖晚至者猶獲盛饌。論者以固之豐腆,乃不如曼之真率。   蘇峻作亂,加前將軍,率文武守雲龍門。王師不振,或勸曼避峻。曼曰:「朝廷破敗,吾安所求生?」勒眾不動,為峻所害,年五十五。峻平,追贈太常。子賁嗣,少知名,尚明帝女南郡悼公主,除秘書郎,早卒。弟聃。   聃字彭祖。少不經學,時論皆鄙其凡庸。先是,兗州有八伯之號,其後更有四伯。大鴻臚陳留江泉以能食為谷伯,豫章太守史疇以大肥為笨伯,散騎郎高平張嶷以狡妄為猾伯,而聃以狼戾為瑣伯,蓋擬古之四凶。   聃初辟元帝丞相府,累遷廬陵太守。剛克粗暴,恃國戚,縱恣尤甚,睚眥之嫌輒加刑殺。疑郡人簡良等為賊,殺二百餘人,誅及嬰孩,所髡鎖復百餘。庾亮執之,歸於京都。有司奏聃罪當死,以景獻皇后是其祖姑,應八議。成帝詔曰:「此事古今所無,何八議之有!猶未忍肆之市朝,其賜命獄所。」兄子賁尚公主,自表求解婚。詔曰:「罪不相及,古今之令典也。聃雖極法,於賁何有!其特不聽離婚。」琅邪太妃山氏,聃之甥也,入殿叩頭請命。王導又啟:「聃罪不容恕,宜極重法。山太妃憂戚成疾,陛下罔極之恩,宜蒙生全之宥。」於是詔下曰:「太妃惟此一舅,發言摧咽,乃至吐血,情慮深重。朕往丁荼毒,受太妃撫育之恩,同於慈親。若不堪難忍之痛,以致頓弊,朕亦何顏以寄。今便原聃生命,以慰太妃渭陽之思。」於是除名。頃之,遇疾,恆見簡良等為祟,旬日而死。   光逸,字孟祖,樂安人也。初為博昌小吏,縣令使逸送客,冒寒舉體凍濕,還遇令不在,逸解衣炙之,入令被中臥。令還,大怒,將加嚴罰。逸曰:「家貧衣單,沾濕無可代。若不暫溫,勢必凍死,奈何惜一被而殺一人乎!君子仁愛,必不爾也,故寢而不疑。」令奇而釋之。後為門亭長,迎新令至京師。胡毋輔之與荀邃共詣令家,望見逸,謂邃曰:「彼似奇才。」便呼上車,與談良久,果俊器。令怪客不入,吏白與光逸語。令大怒,除逸名,斥遣之。   後舉孝廉,為州從事,棄官投輔之。輔之時為太傅越從事中郎,薦逸於越,越以門寒而不召。越後因閒宴,責輔之無所舉薦。輔之曰:「前舉光逸,公以非世家不召,非不舉也。」越即辟焉。書到郡縣,皆以為誤,審知是逸,乃備禮遣之。尋以世難,避亂渡江,復依輔之。初至,屬輔之與謝鯤、阮放、畢卓、羊曼、桓彝、阮孚散發裸袒,閉室酣飲已累日。逸將排戶入,守者不聽,逸便於戶外脫衣露頭於狗竇中窺之而大叫。輔之驚曰:「他人決不能爾,必我孟祖也。」遽呼入,遂與飲,不捨晝夜。時人謂之八達。元帝以逸補軍諮祭酒。中興建,為給事中,卒官。   史臣曰:夫學非常道,則物靡不通;理有忘言,則在情斯遣。其進也,撫俗同塵,不居名利;其退也,餐和履順,以保天真。若乃一其本原,體無為之用,分其華葉,開寓言之道,是以伯陽垂范,鳴謙置式,欲崇諸己,先下於人,猶大樂無聲,而蹌鸞斯應者也。莊生放達其旨,而馳辯無窮;棄彼榮華,則俯輕爵位,懷其道術,則顧蔑王公;舐痔兼車,鳴鳶吞腐。以茲自口,於焉玩物,殊異虛舟,有同攘臂。嵇、阮竹林之會,劉、畢芳樽之友,馳騁莊門,排登李室。若夫儀天布憲,百官從軌,經禮之外,棄而不存。是以帝堯縱許由於埃盍之表,光武捨子陵於潺湲之瀨,松蘿低舉,用以優賢,巖水澄華,茲焉賜隱;臣行厥志,主有嘉名。至於嵇康遺巨源之書,阮氏創先生之傳,軍諮散發,吏部盜樽,豈以世疾名流,茲焉自垢?臨鍛灶而不回,登廣武而長歎,則嵇琴絕響,阮氣徒存。通其旁徑,必凋風俗;召以效官,居然屍素。軌躅之外,或有可觀者焉。鹹能符契情靈,各敦終始,愴神交於晚笛,或相思而動駕。史臣是以拾其遺事,附於篇雲。   贊曰:老篇爰植,孔教提衡。各存其趣,道貴無名。相彼非禮,遵乎達生。秋水揚波,春雲斂映。旨酒厥德,憑虛其性。不玩斯風,誰虧王政? ************列傳第二十         曹志 庾峻(子□ 敳) 郭象 庾純(子敷) 秦秀   曹志,字允恭,譙國譙人,魏陳思王植之孽子也。少好學,以才行稱,夷簡有大度,兼善騎射。植曰:「此保家主也。」立以為嗣。後改封濟北王。武帝為撫軍將軍,迎陳留王於鄴,志夜謁見,帝與語,自暮達旦,甚奇之。及帝受禪,降為鄄城縣公。詔曰:「昔在前世,雖歷運迭興,至於先代苗裔,傳祚不替,或列籓九服,式序王官。選眾命賢,惟德是與,蓋至公之道也。魏氏諸王公養德藏器,壅滯曠久,前雖有詔,當須簡授,而自頃眾職少缺,未得式敘。前濟北王曹志履德清純,才高行潔,好古博物,為魏宗英,朕甚嘉之。其以志為樂平太守。」志在郡上書,以為宜尊儒重道,請為博士置吏卒。遷章武、趙郡太守。雖累郡職,不以政事為意,晝則遊獵,夜誦《詩》《書》,以聲色自娛,當時見者未能審其量也。   咸寧初,詔曰:「鄄城公曹志,篤行履素,達學通識,宜在儒林,以弘胄子之教。其以志為散騎常侍、國子博士。」帝嘗閱《六代論》,問志曰:「是卿先王所作邪?」志對曰:「先王有手所作目錄,請歸尋按。」還奏曰:「按錄無此。」帝曰:「誰作?」志曰:「以臣所聞,是臣族父冏所作。以先王文高名著,欲令書傳於後,是以假托。」帝曰:「古來亦多有是。」顧謂公卿曰:「父子證明,足以為審。自今已後,可無復疑。」   後遷祭酒。齊王攸將之國,下太常議崇錫文物。時博士秦秀等以為齊王宜內匡朝政,不可之籓。志又常恨其父不得志於魏,因愴然歎曰:「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親,不得樹本助化,而遠出海隅?晉朝之隆,其殆乎哉!」乃奏議曰:「伏聞大司馬齊王當出籓東夏,備物盡禮,同之二伯。今陛下為聖君,稷、契為賢臣,內有魯、衛之親,外有齊、晉之輔,坐而守安,此萬世之基也。古之夾輔王室,同姓則周公其人也,異姓則太公其人也,皆身在內,五世反葬。後雖有五霸代興,桓、文譎主,下有請隧之僭,上有九錫之禮,終於譎而不正,驗於尾大不掉,豈與召公之歌《棠棣》,周詩之詠《鴟鴞》同日論哉!今聖朝創業之始,始之不諒,後事難工。干植不強,枝葉不茂;骨骾不存,皮膚不充。自羲皇以來,豈是一姓之獨有!欲結其心者,當有磐石之固。夫欲享萬世之利者,當與天下議之。故天之聰明,自我人之聰明。秦、魏欲獨擅其威,而財得沒其身;周、漢能分其利,而親疏為之用。此自聖主之深慮,日月之所照。事雖淺,當深謀之;言雖輕,當重思之。志備位儒官,若言不及禮,是志寇竊。知忠不言,議所不敢。志以為當如博士等議。」議成當上,見其從弟高邑公嘉。嘉曰:「兄議甚切,百年之後必書晉史,目下將見責邪。」帝覽議,大怒曰:「曹志尚不明吾心,況四海乎!」以議者不指答所問,橫造異論,策免太常鄭默。於是有司奏收志等結罪,詔惟免志官,以公還第,其餘皆付廷尉。   頃之,志復為散騎常侍。遭母憂,居喪過禮,因此篤病,喜怒失常。九年卒,太常奏以惡謚。崔褒歎曰:「魏顆不從亂,以病為亂故也。今謚曹志而謚其病,豈謂其病不為亂乎!」於是謚為定。   庾峻,字山甫,穎川鄢陵人也。祖乘,才學洽聞,漢司徒辟,有道征,皆不就。伯父嶷,中正簡素,仕魏為太僕。父道,廉退貞固,養志不仕。牛馬有踶嚙者,恐傷人,不貨於市。及諸子貴,賜拜太中大夫。峻少好學,有才思。嘗游京師,聞魏散騎常侍蘇林老疾在家,往候之。林嘗就乘學,見峻流涕,良久曰:「尊祖高才而性退讓,慈和泛愛,清靜寡慾,不營當世,惟修德行而已。鄢陵舊五六萬戶,聞今裁有數百。君二父孩抱經亂,獨至今日,尊伯為當世令器,君兄弟復俊茂,此尊祖積德之所由也。」   歷郡功曹,舉計掾,州辟從事。太常鄭袤見峻,大奇之,舉為博士。時重《莊》《老》而輕經史,駿懼雅道陵遲,乃潛心儒典。屬高貴鄉公幸太學,問《尚書》義於峻,峻援引師說,發明經旨,申暢疑滯,對答詳悉。遷秘書丞。長安有大獄,久不決,拜峻侍御史,往斷之,朝野稱允。武帝踐阼,賜爵關中侯,遷司空長史,轉秘書監、御史中丞,拜侍中,加諫議大夫。常侍帝講《詩》,中庶子何劭論《風》《雅》正變之義,峻起難往反,四坐莫能屈之。   是時風俗趣競,禮讓陵遲。峻上疏曰:   臣聞黎庶之性,人眾而賢寡;設官分職,則官寡而賢眾。為賢眾而多官,則妨化;以無官而棄賢,則廢道。是故聖王之御世也,因人之性,或出或處,故有朝廷之士,又有山林之士。朝廷之士,佐主成化,猶人之有股肱心膂,共為一體也。山林之士,被褐懷玉,太上棲於丘園,高節出於眾庶。其次輕爵服,遠恥辱以全志。最下就列位,惟無功而能知止。彼其清劭足以抑貪污,退讓足以息鄙事。故在朝之士聞其風而悅之,將受爵者皆恥躬之不逮。斯山林之士、避寵之臣所以為美也,先王嘉之。節雖離世,而德合於主;行雖詭朝,而功同於政。故大者有玉帛之命,其次有幾杖之禮,以厚德載物,出處有地。既廊廟多賢才,而野人亦不失為君子,此先王之弘也。   秦塞斯路,利出一官。雖有處士之名,而無爵列於朝者,商君謂之六蠍,韓非謂之五蠹。時不知德,惟爵是聞。故閭閻以公乘侮其鄉人,郎中以上爵傲其父兄。漢祖反之,大暢斯否。任蕭、曹以天下,重四皓於南山。以張良之勳,而班在叔孫之後;蓋公之賤,而曹相諮之以政。帝王貴德於上,俗亦反本於下。故田叔等十人,漢廷臣無能出其右者,而未嘗干祿於時。以釋之之貴,結王生之襪於朝,而其名愈重。自非主臣尚德兼愛,孰能通天下之志,如此其大者乎!   夫不革百王之弊,徒務救世之政,文士競智而務入,武夫恃力而爭先。官高矣,而意未滿;功報矣,其求不已。又國無隨才任官之制,俗無難進易退之恥。位一高,雖無功而不見下,已負敗而後見用。故因前而升,則處士之路塞矣。又仕者黜陟無章,是以普天之下,先競而後讓,舉世之士,有進而無退。大人溺於動俗,執政撓於群言,衡石為之失平,清濁安可復分?昔者先王患向之所以取天下者,今之為弊,是故功成必改其物,業定必易其教。雖以爵祿使下,臣無貪陵之行;雖以甲兵定功,主無窮武之悔也。   臣愚以為古者大夫七十懸車,今自非元功國老,三司上才,可聽七十致仕,則士無懷祿之嫌矣。其父母八十,可聽終養,則孝莫大於事親矣。吏歷試無績,依古終身不仕,則官無秕政矣。能小而不能大,可降還蒞小,則使人以器矣。人主進人以禮,退人以禮,人臣亦量能受爵矣。其有孝如王陽,臨九折而去官,潔如貢禹,冠一免而不著,及知止如王孫,知足如疏廣,雖去列位而居東野,與人父言,依於慈,與人子言,依於孝。此其出言合於國檢,危行彰於本朝。去勢如脫屣,路人為之隕涕;辭寵如金石,庸夫為之興行。是故先王許之,而聖人貴之。   夫人之性陵上,猶水之趣下也,益而不已必決,升而不已必困。始於匹夫行義不敦,終於皇輿為之敗績,固不可不慎也。下人並心進趣,上宜以退讓去其甚者。退讓不可以刑罰使,莫若聽朝士時時從志,山林往往間出。無使入者不能復出,往者不能復反。然後出處交泰,提衡而立,時靡有爭,天下可得而化矣。   又疾世浮華,不修名實,著論以非之,文繁不載。九年卒,詔賜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臨終,敕子□朝卒夕殯,幅巾布衣,葬勿擇日。□奉遵遺命,斂以時服。二子:□、敳。   □字子琚。性淳和好學,行己忠恕。少歷散騎常侍、本國中正、侍中,封長岑男。懷帝之沒劉元海也,□從在平陽。元海大會,因使帝行酒,□不勝悲憤,再拜上酒,因大號哭,賊惡之。會有告□及王Лm等謀應劉琨者,元海因圖弒逆,□等並遇害。初,洛陽之未陷也,□為侍中,直於省內,謂同僚許遐曰:「世路如此,禍難將及,吾當死乎此屋耳!」及是,竟不免焉。太元末,追諡曰貞。   敳字子嵩。長不滿七尺,而腰帶十圍,雅有遠韻。為陳留相,未嘗以事嬰心,從容酣暢,寄通而已。處眾人中,居然獨立。嘗讀《老》《莊》,曰:「正與人意暗同。」太尉王衍雅重之。   敳見王室多難,終知嬰禍,乃著《意賦》以豁情,猶賈誼之《服鳥》也。其詞曰:「至理歸於渾一兮,榮辱固亦同貫。存亡既已均齊兮,正盡死復何歎。物鹹定於無初兮,俟時至而後驗。若四節之素代兮,豈當今之得遠?且安有壽之與夭兮,或者情橫多戀。宗統竟初不別兮,大德亡其情願。蠢動皆神之為兮,癡聖惟質所建。真人都遣穢累兮,性茫蕩而無岸。縱驅於遼廓之庭兮,委體乎寂寥之館。天地短於朝生兮,億代促於始旦。顧瞻宇宙微細兮,眇若豪鋒之半。飄搖玄曠之域兮,深漠暢而靡玩。兀與自然並體兮,融液忽而四散。」從子亮見賦,問曰:「若有意也,非賦所盡;若無意也,復何所賦?」答曰:「在有無之間耳!」   遷吏部郎。是時天下多故,機變屢起,敳常靜默無為。參東海王越太傅軍事,轉軍諮祭酒。時越府多雋異,敳在其中,常自袖手。豫州牧長史河南郭象善《老》《莊》,時人以為王弼之亞。敳甚知之,每曰:「郭子玄何必減瘐子嵩」。像後為太傅主簿,任事專勢。敳謂象曰:「卿自是當世大才,我疇昔之意都已盡矣。」   敳有重名,為搢紳所推,而聚斂積實,談者譏之。都官從事溫嶠奏之,豈て更器嶠,目嶠森森如千丈松,雖礧砢多節,施之大廈,有棟樑之用。時劉輿見任於越,人士多為所構,惟敳縱心事外,無跡可間。後以其性儉家富,說越令就換錢千萬,冀其有吝,因此可乘。越於眾坐中問於敳,而敳乃穨然已醉,幘墮機上,以頭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有二千萬,隨公所取矣。」輿於是乃服。越甚悅,因曰:「不可以小人之慮度君子之心。」王衍不與敳交,敳卿之不置。衍曰:「君不得為耳。」敳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家法,卿自用卿家法。」衍甚奇之。石勒之亂,與衍俱被害,時年五十。   郭象,字子玄,少有才理,好《老》《莊》,能清言。太尉王衍每云:「聽象語,如懸河瀉水,注而不竭。」州郡辟召,不就。常閒居,以文論自娛。後辟司徒掾,稍至黃門侍郎。東海王越引為太傅主簿,甚見親委,遂任職當權,熏灼內外,由是素論去之。永嘉末病卒,著碑論十二篇。   先是,注《莊子》者數十家,莫能究其旨統。向秀於舊注外而為解義,妙演奇致,大暢玄風,惟《秋水》、《至樂》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其義零落,然頗有別本遷流。像為人行薄,以秀義不傳於世,遂竊以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樂》二篇,又易《馬蹄》一篇,其餘眾篇或點定文句而巳。其後秀義別本出,故今有向、郭二《莊》,其義一也。   庾純,字謀甫,博學有才義,為世儒宗。郡補主簿,仍參征南府,累遷黃門侍郎,封關內侯,歷中書令、河南尹。初,純以賈充奸佞,與任愷共舉充西鎮關中,充由是不平。充嘗宴朝士,而純後至,充謂曰:「君行常居人前,今何以在後?」純曰:「旦有小市井事不了,是以來後。」世言純之先嘗有伍伯者,充之先有市魁者,充、純以此相譏焉。充自以位隆望重,意殊不平。及純行酒,充不時飲。純曰:「長者為壽,何敢爾乎!」充曰:「父老不歸供養,將何言也!」純因發怒曰:「賈充!天下凶凶,由爾一人。」充曰:「充輔佐二世,蕩平巴、蜀,有何罪而天下為之凶凶?」純曰:「高貴鄉公何在?」眾坐因罷。充左右欲執純,中護軍羊琇、侍中王濟佑之,因得出。充慚怒,上表解職。純懼,上河南尹、關內侯印綬,上表自劾曰:「司空公賈充請諸卿校並及臣。臣不自量,飲酒過多。醉亂行酒,重酌於公,公不肯飲,言語往來,公遂訶臣父老不歸供養,卿為無天地。臣不服罪自引,而更忿怒,厲聲名公,臨時喧饒,遂至荒越。禮,『八十月制』,誠以衰老之年,變難無常也。臣不惟生育之恩,求養老父,而懷祿貪榮,烏鳥之不若。充為三公,論道興化,以教義責臣,是也。而以枉錯直,居下犯上,醉酒迷荒,昏亂儀度。臣得以凡才,擢授顯任。《易》戒濡首,《論》誨酒困,而臣聞義不服,過言盈庭,黷幔台司,違犯憲度,不可以訓。請台免臣官,廷尉結罪,大鴻臚削爵土。敕身不謹,伏須罪誅。」御史中丞孔恂劾純,請免官。詔曰:「先王崇尊卑之禮,明貴賤之序,著溫克之德,記沈酗之禍,所以光宣道化,示人軌儀也。昔廣漢陵慢宰相,獲犯上之刑;灌夫托醉肆忿,致誅斃之罪。純以凡才,備位卿尹,不惟謙敬之節,不忌覆車之戒,陵上無禮,悖言自口,宜加顯黜,以肅朝倫。」遂免純官。   又以純父老不求供養,使據禮典正其臧否。太傅何曾、太尉荀顗、驃騎將軍齊王攸議曰:「凡斷正臧否,宜先稽之禮、律。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其家不從政。新令亦如之。按純父年八十一,兄弟六人,三人在家,不廢侍養。純不求供養,其於禮、律未有違也。司空公以純備位卿尹,望其有加於人。而純荒醉,肆其忿怒。臣以為純不遠布孝至之行,而近習常人之失,應在譏貶。」司徒石苞議:「純榮官忘親,惡聞格言,不忠不孝,宜除名削爵土。」司徒西曹掾劉斌議以為:「敦敘風俗,以人倫為先;人倫之教,以忠孝為主。忠故不忘其君,孝故不忘其親。若孝必專心於色養,則明君不得而臣;忠必不顧其親,則父母不得而子也。是以為臣者,必以義斷其恩;為子也,必以情割其義。在朝則從君之命,在家則隨父之制。然後君父兩濟,忠孝各序。純兄峻以父老求歸,峻若得歸,純無不歸之勢;峻不得歸,純無得歸之理。純雖自聞,同不見聽。近遼東太守孫和、廣漢太守鄧良皆有老母,良無兄弟,授之遠郡,辛苦自歸,皆不見聽。且純近為京尹,父在界內,時得自啟定省,獨於禮法外處其貶黜,斌愚以為非理也。禮,年八十,一子不從政。純有二弟在家,不為違禮。又令,年九十,乃聽悉歸。今純父實未九十,不為犯令。罵辱宰相,宜加放斥,以明國典。聖恩愷悌,示加貶退,臣愚無所清議。」河南功曹史龐札等表曰:   臣郡前尹關內侯純,醉酒失常,《戊申詔書》既免尹官,以父篤老不求供養,下五府依禮典正其臧否。臣謹按三王養老之制,八十,一子不從政;九十,其家不從政,斯誠使人無闕孝養之道,為臣不違在公之節也。先王制禮垂訓,莫尚於周。當其時也,姬公留周,伯禽之魯,孝子不匱,典禮無愆。今公府議,七十時制,八十月制,欲以駁奪從政之限,削除爵土。是為公旦立法,還自越之,魯侯為子,即為罰首也。石奮期頤,四子列郡。近太宰獻王諸子,亦有籓外。古今同符,忠孝並濟。   臣聞悔吝之疵,君子有之。尹性少飲多,遂至沈醉。尹醒聞知,悼恨前失,執謙引罪,深自奏劾,求入重法。今公府不原所由,而謂傲很,是為重罪過醉之言,而沒迷復之義也。臣聞父子天性,愛由自然,君臣之交,出自義合,而求忠臣必於孝子。是以先王立禮,敬同於父,原始要終,齊於所生,如此猶患人臣罕能致身。今公府議雲,禮律雖有常限,至於疾病歸養,不奪其志。如此則為禮禁正直,而陷人以詐,違越王制,開其殆原。尹少履清苦,事親色養,歷職內外,公廉無私,此陛下之所以屢發明詔,而尹之所以仍見擢授也。尹行己也恭,率下也敬,先眾後己,實是宿心。一旦由醉,責以暴慢。按奏狀不忠不孝,群公建議削除爵土,此愚臣所以自悲自悼,拊心泣血也。   按今父母年過八十,聽令其子不給限外職,誠以得有歸來之緣。今尹居在郡內,前每表屢蒙定省。尹昆弟六人,三人在家,孝養不廢。兄侍中峻,家之嫡長,往比自表,求歸供養,詔喻不聽。國體法同,兄弟無異,而虛責尹不求供養如斯,臣懼長假飾之名,而損忠誠之實也。夫禮者,所以經國家,定社稷也。故陶唐之隆,順考古典;周成之美,率由舊章。伏惟陛下聖德欽明,敦禮崇教,疇諮四岳,以詳典制。尹以犯違受黜,而所由者醉。公以教義見責,而所因者忿。積忿以立義,由醉以得罪,禮律不復為斷,文致欲以成法。是以愚臣敢冒死亡之誅,而恥不伸於盛明之世。惟蒙哀察。   帝復下詔曰:「自中世以來,多為貴重順意,賤者生情,故令釋之、定國得揚名於前世。今議責庾純,不惟溫克,醉酒沈湎,此責人以齊聖也。疑賈公亦醉,若其不醉,終不於百客之中責以不去官供養也。大晉依聖人典禮,制臣子出處之宜,若有八十,皆當歸養,亦不獨純也。古人云:『由醉之言,俾出童羖。』明不責醉,恐失度也。所以免純者,當為將來之醉戒耳。齊王、劉掾議當矣。」復以純為國子祭酒,加散騎常侍。後將軍荀眅於朝會中奏純以前坐不孝免黜,不宜升進。侍中甄德進曰:「孝以顯親為大,祿養為榮。詔赦純前愆,擢為近侍,兼掌教官,此純召不俟駕之日。而後將軍眅敢以私議貶奪公論,抗言矯情,誣罔朝廷,宜加貶黜。」眅坐免官。   初,眅與純俱為大將軍所辟,眅整麗車服,純率素而已,眅以為愧恨。至是,毀純。眅既免黜,純更以此愧之,亟往慰勉之,時人稱純通恕。   遷侍中,以父憂去官。起為御史中丞,轉尚書。除魏郡太守,不之官,拜少府。年六十四卒。子敷。   敷字允臧。少有清節,歷位博士。齊王攸之就國也,下禮官議崇錫之物。敷與博士太叔廣、劉暾、繆蔚、郭頤、秦秀、傅珍等上表諫曰:   《書》稱帝堯「克明俊德,以親九族」。武王光有天下,兄弟之國十有六人,同姓之國四十人,元勳睦親,顯以殊禮,而魯、衛、齊、晉大啟土宇,並受分器。所謂惟善所在,親疏一也。大晉龍興,隆唐、周之遠跡,王室親屬,佐命功臣,鹹受爵土,而四海乂安。今吳、會已平,詔大司馬齊王出統方岳,當遂撫其國家,將准古典,以垂永制。   昔周之選建明德以左右王室也,則周公為太宰,康叔為司寇,聃季為司空。及召、芮、畢、毛諸國,皆入居公卿大夫之位,明股肱之任重,守地之位輕也,未聞古典以三事之重出之國者。漢氏諸侯王位尊勢重,在丞相三公上。其入贊朝政者,乃有兼官,其出之國,亦不復假台司虛名為隆寵也。   昔申無宇曰「五大不在邊」,先儒以為貴寵公子公孫,累世正卿也。又曰「五細不在庭」,先儒以為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也。不在庭,不在朝廷為政也。又曰:「親不在外,羈不在內。今棄疾在外,鄭丹在內,君其少戒之。」叔向有言:「公室將卑,其枝葉先落。」公族,公室之本,而去之,諺所謂芘焉而縱尋斧柯者也。   今使齊王賢邪,則不宜以母弟之親尊,居魯、衛之常職;不賢邪,不宜大啟土宇,表建東海也。古禮,三公無職,坐而論道,不聞以方任嬰之。惟周室大壞,宣王中興,四夷交侵,救急朝夕,然後命召穆公征淮夷。故其詩曰「徐方不回,王曰旋歸」,宰相不得久在外也。今天下已定,六合為家,將數延三事,與論太平之基,而更出之,去王城二千里,違舊章矣。   敷草議,先以呈父純,純不禁。太常鄭默、博士祭酒曹志並過其事。武帝以博士不答所問,答所不問,大怒,事下有司。尚書硃整、褚等奏:「敷等侵官離局,迷惘朝廷,崇飾惡言,假托無諱,請收敷等八人付廷尉科罪。」敷父純詣廷尉自首:「敷以議草見示,愚淺聽之。」詔免純罪。   廷尉劉頌又奏敷等大不敬,棄市論,求平議。尚書又奏請報聽廷尉行刑。尚書夏侯駿謂硃整曰:「國家乃欲誅諫臣!官立八座,正為此時,卿可共駁正之。」整不從,駿怒起,曰:「非所望也!」乃獨為駁議。左僕射魏舒、右僕射下邳王晃等從駿議。奏留中七日,乃詔曰:「敷等備為儒官,不念奉憲制,不指答所問,敢肆其誣罔之言,以干亂視聽。而敷是議主,應為戮首。但敷及家人並自首,大信不可奪。秦秀、傅珍前者虛妄,幸而得免,復不以為懼,當加罪戮,以彰凶慝。猶復不忍,皆丐其死命。秀、珍、敷等併除名。」後數歲,復起為散騎侍郎。終於國子祭酒。   秦秀,字玄良,新興雲中人也。父朗,魏驍騎將軍。秀少敦學行,以忠直知名。咸寧中,為博士。何曾卒,下禮官議謚。秀議曰:   故太宰何曾,雖階世族之胤,而少以高亮嚴肅,顯登王朝。事親有色養之名,在官奏科尹模,此二者實得臣子事上之概。然資性驕奢,不循軌則。《詩》云:「節彼南山,惟石巖巖,赫赫師尹,人具爾瞻。」言其德行高峻,動必以禮耳。丘明有言:「儉,德之恭;侈,惡之大也。」大晉受命,勞廉隱約,曾受寵二代,顯赫累世。暨乎耳順之年,身兼三公之位,食大國之租,荷保傅之貴,執司徒之均。二子皆金貂卿校,列於帝側。方之古人,責深負重,雖舉門盡死,猶不稱位。而乃驕奢過度,名被九域,行不履道,而享位非常。以古義言之,非惟失輔相之宜,違斷金之利也。穢皇代之美,壞人倫之教,生天下之丑,示後生之傲,莫大於此。自近世以來,宰臣輔相,未有受垢辱之聲,被有司之劾,父子塵累而蒙恩貸若曾者也。   周公吊二季之陵遲,哀大教之不行,於是作謚以紀其終。曾參奉之,啟手歸全,易簀而沒,蓋明慎終,死而後已。齊之史氏,亂世陪臣耳,猶書君賊,累死不懲。況於皇代守典之官,敢畏強盛,而不盡禮。管子有言:「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宰相大臣,人之表儀,若生極其情,死又無貶,是則帝室無正刑也。王公貴人,復何畏哉!所謂四維,復何寄乎!謹按《謚法》:「名與實爽曰繆,怙亂肆行曰丑。」曾之行己,皆與此同,宜謚繆丑公。   時雖不同秀議,而聞者懼焉。   秀性忌讒佞,疾之如仇,素輕鄙賈充,及伐吳之役,聞其為大都督,謂所親者曰:「充文案小才,乃居伐國大任,吾將哭以送師。」或止秀曰:「昔蹇叔知秦軍必敗,故哭送其子耳。今吳君無道,國有自亡之形,群率踐境,將不戰而潰。子之哭也,既為不智,乃不赦之罪。」於是乃止。及孫皓降於王濬,充未之知,方以吳未可平,抗表請班師。充表與告捷同至,朝野以充位居人上,智出人下,僉以秀為知言。   及充薨,秀議曰:「充捨宗族弗授,而以異姓為後,悖禮溺情,以亂大倫。昔鄫養外孫莒公子為後,《春秋》書『莒人滅鄫』。聖人豈不知外孫親邪!但以義推之,則無父子耳。又案詔書『自非功如太宰,始封無後如太宰,所取必己自出如太宰,不得以為比』。然則以外孫為後,自非元功顯德,不之得也。天子之禮,蓋可然乎?絕父祖之血食,開朝廷之禍門。《謚法》『昏亂紀度曰荒』,請謚荒公。」不從。   王濬有平吳之勳,而為王渾所譖毀。帝雖不從,無明賞罰,以濬為輔國大將軍,天下鹹為之怨。秀乃上言曰:「自大晉啟祚,輔國之號,率以舊恩。此為王濬無功之時,受九列之顯位,立功之後更得寵人之辱號也。四海視之,孰不失望!蜀小吳大,平蜀之後,二將皆就加三事,今濬還而降等,天下安得不惑乎!吳之未亡也,雖以三祖之神武,猶躬受其屈。以孫皓之虛名,足以驚動諸夏,每一小出,雖聖心知其垂亡,然中國輒懷惶怖。當爾時,有能借天子百萬之眾,平而有之,與國家結兄弟之交,臣恐朝野實皆甘之耳。今濬舉蜀、漢之卒,數旬而平吳,雖舉吳人之財寶以與之,本非己分有焉,而遽與計校乎?」   後與劉暾等同議齊王攸事,忤旨,除名。尋復起為博士。秀性悻直,與物多忤。為博士前後垂二十年,卒於官。   史臣曰:齊獻王以明德茂親,經邦論道,允厘庶績,式敘彝倫。武帝納奸諂之邪謀,懷紹終之遠慮,遂乃君茲青土,作牧東籓。遠邇驚嗟,朝野失望。曹志等服膺教義,方軌儒門,蹇蹇匪躬,慺慺體國。故能抗言鳳闕,忤犯龍鱗,身雖暫屈,道亦弘矣!庾氏世載清德,見稱於世,汝穎之多奇士,斯焉取斯。謀甫素疾佞邪,而發因醉飽,投鼠忌器,豈易由言。竊人之財,猶謂之盜,子玄假譽攘善,將非盜乎!   贊曰:魏氏維城,濟北知名。穎川多士,峻亦飛英。長岑徇義,祭酒遺榮。謀甫三爵,酗[QBDM]斯作。像既攘善,秀惟癉惡。敷獻嘉謀,幾趨鼎鑊。 ************列傳第二十一   皇甫謐子方回 摯虞 束皙 王接   皇甫謐,字士安,幼名靜,安定朝那人,漢太尉嵩之曾孫也。出後叔父,徙居新安。年二十,不好學,遊蕩無度,或以為癡。嘗得瓜果,輒進所後叔母任氏。任氏曰:「《孝經》云:『三牲之養,猶為不孝。』汝今年餘二十,目不存教,心不入道,無以慰我。」因歎曰:「昔孟母三徙以成仁,曾父烹豕以存教,豈我居不卜鄰,教有所闕,何爾魯鈍之甚也!修身篤學,自汝得之,於我何有!」因對之流涕。謐乃感激,就鄉人席坦受書,勤力不怠。居貧,躬自稼穡,帶經而農,遂博綜典籍百家之言。沈靜寡慾,始有高尚之志,以著述為務,自號玄晏先生。著《禮樂》、《聖真》之論。後得風痺疾,猶手不輟卷。   或勸謐修名廣交,謐以為「非聖人孰能兼存出處,居田里之中亦可以樂堯、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事官鞅掌,然後為名乎」。作《玄守論》以答之,曰:   或謂謐曰:「富貴人之所欲,貧賤人之所惡,何故委形待於窮而不變乎?且道之所貴者,理世也;人之所美者,及時也。先生年邁齒變,饑寒不贍,轉死溝壑,其誰知乎?」   謐曰:「人之所至惜者,命也;道之所必全者,形也;性形所不可犯者,疾病也。若擾全道以損性命,安得去貧賤存所欲哉?吾聞食人之祿者懷人之憂,形強猶不堪,況吾之弱疾乎!且貧者士之常,賤者道之實,處常得實,沒齒不憂,孰與富貴擾神耗精者乎!又生為人所不知,死為人所不惜,至矣!喑聾之徒,天下之有道者也。夫一人死而天下號者,以為損也;一人生而四海笑者,以為益也。然則號笑非益死損生也。是以至道不損,至德不益。何哉?體足也。如回天下之念以追損生之禍,運四海之心以廣非益之病,豈道德之至乎!夫唯無損,則至堅矣;夫唯無益,則至厚矣。堅故終不損,厚故終不薄。苟能體堅厚之實,居不薄之真,立乎損益之外,游乎形骸之表,則我道全矣。」   遂不仕。耽玩典籍,忘寢與食,時人謂之「書淫」。或有箴其過篤,將損耗精神。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況命之修短分定懸天乎!」   叔父有子既冠,謐年四十喪所生後母,遂還本宗。   城陽太守梁柳,謐從姑子也,當之官,人勸謐餞之。謐曰:「柳為布衣時過吾,吾送迎不出門,食不過鹽菜,貧者不以酒肉為禮。今作郡而送之,是貴城陽太守而賤梁柳,豈中古人之道,是非吾心所安也。」   時魏郡召上計掾,舉孝廉;景元初,相國辟,皆不行。其後鄉親勸令應命,謐為《釋勸論》以通志焉。其辭曰:   相國晉王辟余等三十七人,及泰始登禪,同命之士莫不畢至,皆拜騎都尉,或賜爵關內侯,進奉朝請,禮如侍臣。唯余疾困,不及國寵。宗人父兄及我僚類,鹹以為天下大慶,萬姓賴之,雖未成禮,不宜安寢,縱其疾篤,猶當致身。余唯古今明王之制,事無鉅細,斷之以情,實力不堪,豈慢也哉!乃伏枕而歎曰:「夫進者,身之榮也;退者,命之實也。設余不疾,執高箕山,尚當容之,況余實篤!故堯、舜之世,士或收跡林澤,或過門不敢入。咎繇之徒兩遂其願者,遇時也。故朝貴致功之臣,野美全志之士。彼獨何人哉!今聖帝龍興,配名前哲,仁道不遠,斯亦然乎!客或以常言見逼,或以逆世為慮。余謂上有寬明之主,下必有聽意之人,天網恢恢,至否一也,何尤於出處哉!」遂究賓主之論,以解難者,名曰《釋勸》。   客曰:「蓋聞天以懸象致明,地以含通吐靈。故黃鐘次序,律呂分形。是以春華發萼,夏繁其實,秋風逐暑,冬冰乃結。人道以之,應機乃發。三材連利,明若符契。故士或同升於唐朝,或先覺於有莘,或通夢以感主,或釋釣於渭濱,或叩角以干齊,或解褐以相秦,或冒謗以安鄭,或乘駟以救屯,或班荊以求友,或借術於黃神。故能電飛景拔,超次邁倫,騰高聲以奮遠,抗宇宙之清音。由此觀之,進德貴乎及時,何故屈此而不伸?今子以英茂之才,游精於六藝之府,散意於眾妙之門者有年矣。既遭皇禪之朝,又投祿利之際,委聖明之主,偶知己之會,時清道真,可以沖邁,此真吾生濯發雲漢、鴻漸之秋也。韜光逐藪,含章未曜,龍潛九泉,堅焉執高,棄通道之遠由,守介人之局操,無乃乖於道之趣乎?   且吾聞招搖昏回則天位正,五教班敘則人理定。如今王命切至,委慮有司,上招迕主之累,下致駭眾之疑。達者貴同,何必獨異?群賢可從,何必守意?方今同命並臻,饑不待餐,振藻皇塗,鹹秩天官。子獨棲遲衡門,放形世表,遜遁丘園,不睨華好,惠不加人,行不合道,身嬰大疢,性命難保。若其羲和促轡,大火西穨,臨川恨晚,將復何階!夫貴陰賤璧,聖所約也;顛倒衣裳,明所箴也。子其鑒先哲之洪範,副聖朝之虛心,沖靈翼於雲路,浴天池以濯鱗,排閶闔,步玉岑,登紫闥,侍北辰,翻然景曜,雜沓英塵。輔唐、虞之主,化堯舜、之人,宣刑錯之政,配殷、周之臣,銘功景鐘,參敘彝倫,存則鼎食,亡為貴臣,不亦茂哉!而忽金白之輝曜,忘青紫之班瞵,辭容服之光粲,抱弊褐之終年,無乃勤乎!」   主人笑而應之曰:「吁!若賓可謂習外觀之暉暉,未睹幽人之彷彿也;見俗人之不容,未喻聖皇之兼愛也;循方圓於規矩,未知大形之無外也。故曰,天玄而清,地靜而寧,含羅萬類,旁薄群生,寄身聖世,托道之靈。若夫春以陽散,冬以陰凝,泰液含光,元氣混蒸,眾品仰化,誕制殊征。故進者享天祿,處者安丘陵。是以寒暑相推,四宿代中,陰陽不治,運化無窮,自然分定,兩克厥中。二物俱靈,是謂大同;彼此無怨,是謂至通。   若乃衰周之末,貴詐賤誠,牽於權力,以利要榮。故蘇子出而六主合,張儀入而橫勢成,廉頗存而趙重,樂毅去而燕輕,公叔沒而魏敗,孫臏刖而齊寧,蠡種親而越霸,屈子疏而楚傾。是以君無常籍,臣無定名,損義放誠,一虛一盈。故馮以彈劍感主,女有反賜之說,項奮拔山之力,蒯陳鼎足之勢,東郭劫於田榮,顏闔恥於見逼。斯皆棄禮喪真,苟榮朝夕之急者也,豈道化之本與!   若乃聖帝之創化也,參德乎三皇,齊風乎虞、夏,欲溫溫而和暢,不欲察察而明切也;欲混混若玄流,不欲蕩蕩而名發也;欲索索而條解,不欲契契而繩結也;欲芒芒而無垠際,不欲區區而分別也;欲闇然而內章,不欲示白若冰雪也;欲醇醇而任德,不欲瑣瑣而執法也。是以見機者以動成,好遁者無所迫。故曰,一明一昧,得道之概;一弛一張,合禮之方;一浮一沈,兼得其真。故上有勞謙之愛,下有不名之臣;朝有聘賢之禮,野有遁竄之人。是以支伯以幽疾距唐,李老寄跡於西鄰,顏氏安陋以成名,原思娛道於至貧,榮期以三樂感尼父,黔婁定謚於布衾,干木偃息以存魏,荊、萊志邁於江岑,君平因蓍以道著,四皓潛德於洛濱,鄭真躬耕以致譽,幼安發令乎今人。皆持難奪之節,執不回之意,遭拔俗之主,全彼人之志。故有獨定之計者,不借謀於眾人;守不動之安者,不假慮於群賓。故能棄外親之華,通內道之真,去顯顯之明路,入昧昧之埃塵,宛轉萬情之形表,排托虛寂以寄身,居無事之宅,交釋利之人。輕若鴻毛,重若泥沈,損之不得,測之愈深。真吾徒之師表,余迫疾而不能及者也。子議吾失宿而駭眾,吾亦怪子較論而不折中也。   夫才不周用,眾所斥也;寢疾彌年,朝所棄也。是以胥克之廢,丘明列焉;伯牛有疾,孔子斯歎。若黃帝創製於九經,岐伯剖腹以蠲腸,扁鵲造虢而屍起,文摯徇命於齊王,醫和顯術於秦、晉,倉公發秘於漢皇,華佗存精於獨識,仲景垂妙於定方。徒恨生不逢乎若人,故乞命訴乎明王。求絕編於天錄,亮我躬之辛苦,冀微誠之降霜,故俟罪而窮處。   其後武帝頻下詔敦逼不已,謐上疏自稱草莽臣曰:「臣以尪弊,迷於道趣,因疾抽簪,散發林阜,人綱不閒,鳥獸為群。陛下披榛采蘭,並收蒿艾。是以皋陶振褐,不仁者遠。臣惟頑蒙,備食晉粟,猶識唐人擊壤之樂,宜赴京城,稱壽闕外。而小人無良,致災速禍,久嬰篤疾,軀半不仁,右腳偏小,十有九載。又服寒食藥,違錯節度,辛苦荼毒,於今七年。隆冬裸袒食冰,當暑煩悶,加以咳逆,或若溫虐,或類傷寒,浮氣流腫,四肢酸重。於今困劣,救命呼吸,父兄見出,妻息長訣。仰迫天威,扶輿就道,所苦加焉,不任進路,委身待罪,伏枕歎息。臣聞《韶》《衛》不並奏,《雅》《鄭》不兼御,故郤子入周,禍延王叔;虞丘稱賢,樊姬掩口。君子小人,禮不同器,況臣糠,糅之彫胡?庸夫錦衣,不稱其服也。竊聞同命之士,鹹以畢到,唯臣疾疢,抱釁床蓐,雖貪明時,懼斃命路隅。設臣不疾,已遭堯、舜之世,執志箕山,猶當容之。臣聞上有明聖之主,下有輸實之臣;上有在寬之政,下有委情之人。唯陛下留神垂恕,更旌瑰俊,索隱於傅巖,收釣於渭濱,無令泥滓久濁清流。」謐辭切言至,遂見聽許。   歲余,又舉賢良方正,並不起。自表就帝借書,帝送一車書與之。謐雖羸疾,而披閱不怠。初服寒食散,而性與之忤,每委頓不倫,嘗悲恚,叩刃欲自殺,叔母諫之而止。   濟陰太守蜀人文立,表以命士有贄為煩,請絕其禮幣,詔從之。謐聞而歎曰:「亡國之大夫不可與圖存,而以革歷代之制,其可乎!夫『束帛戔戔』,《易》之明義,玄纁之贄,自古之舊也。故孔子稱夙夜強學以待問,席上之珍以待聘。士於是乎三揖乃進,明致之難也;一讓而退,明去之易也。若殷湯之於伊尹,文王之於太公,或身即莘野,或就載以歸,唯恐禮之不重,豈吝其煩費哉!且一禮不備,貞女恥之,況命士乎!孔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棄之如何?政之失賢,於此乎在矣。」   咸寧初,又詔曰:「男子皇甫謐沈靜履素,守學好古,與流俗異趣,其以謐為太子中庶子。」謐固辭篤疾。帝初雖不奪其志,尋復發詔征為議郎,又召補著作郎。司隸校尉劉毅請為功曹,並不應。著論為葬送之制,名曰《篤終》,曰:   玄晏先生以為存亡天地之定制,人理之必至也。故禮六十而制壽,至於九十,各有等差,防終以素,豈流俗之多忌者哉!吾年雖未制壽,然嬰疢彌紀,仍遭喪難,神氣損劣,困頓數矣。常懼夭隕不期,慮終無素,是以略陳至懷。   夫人之所貪者,生也;所惡者,死也。雖貪,不得越期;雖惡,不可逃遁。人之死也,精歇形散,魂無不之,故氣屬於天;寄命終盡,窮體反真,故屍藏於地。是以神不存體,則與氣升降;屍不久寄,與地合形。形神不隔,天地之性也;屍與土並,反真之理也。今生不能保七尺之軀,死何故隔一棺之土?然則衣衾所以穢屍,棺槨所以隔真,故桓司馬石槨不如速朽;季孫璵璠比之暴骸;文公厚葬,《春秋》以為華元不臣;楊王孫親土,《漢書》以為賢於秦始皇。如今魂必有知,則人鬼異制,黃泉之親,死多於生,必將備其器物,用待亡者。今若以存況終,非即靈之意也。如其無知,則空奪生用,損之無益,而啟奸心,是招露形之禍,增亡者之毒也。   夫葬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不得見也。而大為棺槨,備贈存物,無異於埋金路隅而書表於上也。雖甚愚之人,必將笑之。豐財厚葬以啟奸心,或剖破棺槨,或牽曳形骸,或剝臂捋金環,或捫腸求珠玉。焚如之形,不痛於是?自古及今,未有不死之人,又無不發之墓也。故張釋之曰:「使其中有欲,雖固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慾,雖無石槨,又何戚焉!」斯言達矣,吾之師也。夫贈終加厚,非厚死也,生者自為也。遂生意於無益,棄死者之所屬,知者所不行也。《易》稱「古之葬者,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是以死得歸真,亡不損生。   故吾欲朝死夕葬,夕死朝葬,不設棺槨,不加纏斂,不修沐浴,不造新服,殯漣t之物,一皆絕之。吾本欲露形入坑,以身親土,或恐人情染俗來久,頓革理難,今故觕為之制,奢不石槨,儉不露形。氣絕之後,便即時服,幅巾故衣,以遽除裹屍,麻約二頭,置屍床上。擇不毛之地,穿坑深十尺,長一丈五尺,廣六尺,坑訖,舉床就坑,去床下屍。平生之物,皆無自隨,唯繼《孝經》一卷,示不忘孝道。遽除之外,便以親土。土與地平,還其故草,使生其上,無種樹木、削除,使生跡無處,自求不知。不見可欲,則奸不生心,終始無怵惕,千載不慮患。形骸與后土同體,魂爽與元氣合靈,真篤愛之至也。若亡有前後,不得移祔。祔葬自周公來,非古制也。舜葬蒼梧,二妃不從,以為一定,何必周禮。無問師工,無信卜筮,無拘俗言,無張神坐,無十五日朝夕上食。禮不墓祭,但月朔於家設席以祭,百日而止。臨必昏明,不得以夜。制服常居,不得墓次。夫古不崇墓,智也。今之封樹,愚也。若不從此,是戮屍地下,死而重傷。魂而有靈,則冤悲沒世,長為恨鬼。王孫之子,可以為誡。死誓難違,幸無改焉!   而竟不仕。太康三年卒,時年六十八。子童靈、方回等遵其遺命。   謐所著詩賦誄頌論難甚多,又撰《帝王世紀》、《年歷》、《高士》、《逸士》、《列女》等傳、《玄晏春秋》,並重於世。門人摯虞、張軌、牛綜、席純,皆為晉名臣。   方回少遵父操,兼有文才。永嘉初,博士征,不起。避亂荊州,閉戶閒居,未嘗入城府。蠶而後衣,耕而後食,先人後己,尊賢愛物,南土人士鹹崇敬之。刺史陶侃禮之甚厚。侃每造之,著素士服,望門輒下而進。王敦遣從弟暠代侃,遷侃為廣州。侃將詣敦,方回諫曰:「吾聞敵國滅,功臣亡。足下新破杜弢,功莫與二,欲無危,其可得乎!」侃不從而行。敦果欲殺侃,賴周訪獲免。暠既至荊州,大失物情,百姓叛暠迎杜弢。暠大行誅戮以立威,以方回為侃所敬,責其不來詣己,乃收而斬之。荊土華夷,莫不流涕。   摯虞,字仲洽,京兆長安人也。父模,魏太僕卿。虞少事皇甫謐,才學通博,著述不倦。郡檄主簿。虞嘗以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天之所祐者義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順,所以延福,違此而行,所以速禍。然道長世短,禍福舛錯,怵迫之徒,不知所守,蕩而積憤,或迷或放。故借之以身,假之以事,先陳處世不遇之難,遂棄彝倫,輕舉遠遊,以極常人罔惑之情,而後引之以正,反之以義,推神明之應於視聽之表,崇否泰之運於智力之外,以明天任命之不可違,故作《思游賦》。其辭曰:   有軒轅之遐胄兮,氏仲任之洪裔。敷華穎於末葉兮,晞靈根於上世。准乾坤以斡度兮,儀陰陽以定制。匪時運其焉行兮,乘太虛而搖曳。戴朗月之高冠兮,綴太白之明璜。制文霓以為衣兮,襲采雲以為裳。要華電之煜鳴隊慼A珮玉衡之琳琅。明景日以鑒形兮,信煥曜而重光。   至美詭好於凡觀兮,修稀合而靡呈。燕石緹襲以華國兮,和璞遙棄於南荊。夏像韜塵於市北兮,瓶罍抗方於兩楹。鸞皇耿介而偏棲兮,蘭桂背時而獨榮。關寒暑以練真兮,豈改容而爽情。   感昆吾之易越兮,懷暉光之速暮。羨一稔而三春兮,尚含英以容豫。悼曜靈之靡暇兮,限天晷之有度。聆鳴蜩之號節兮,恐隕葉於凝露。希前軌而增騖兮,眷後塵而旋顧。往者倏忽而不逮兮,來者冥昧而未著。二儀泊焉其無央兮,四節環轉而靡窮。星鳥逝而時反兮,夕景潛而且融。景三後之在天兮,歎聖哲之永終。諒道修而命微兮,孰捨盈而戢沖。握隋珠與蕙若兮,時莫悅而未遑。彼未遑其何恤兮,懼獨美之有傷。蹇委深而投奧兮,庶芬藻之不彰。芳處幽而彌馨兮,寶在夜而愈光。逼區內之迫脅兮,思攄翼乎八荒。望雲階之崇壯兮,願輕舉而高翔。   造庖犧以問象兮,辨吉繇於姬文。將遠遊於太初兮,鑒形魄之未分。四靈儼而為衛兮,六氣紛以成群。驂白獸於商風兮,御蒼龍於景雲。簡廝徒於靈圉兮,從馮夷而問津。召陵陽於游溪兮,旌王子於柏人。前祝融以掌燧兮,殿玄冥以掩塵。形飄飄而遂遐兮,氣亹癖而愈新。挹玉膏於萊嵎兮,掇紫英於瀛濱。揖太昊以假憩兮,聽賦政於三春。洪範翕而復張兮,百卉隕而更震。睇玉女之紛彯兮,執懿筐於扶木。覽玄象之韡曄兮,仍騰躍乎陽谷。吸朝霞以療饑兮,降廩泉而濯足。將縱轡以逍遙兮,恨東極之路促。詔纖阿而右回兮,覿硃明之赫戲。蒞群神於夏庭兮,回蒼梧而結知。纚焦明以承旂兮,駔天馬而高馳。讒羲和於丹丘兮,誚倒景之亂儀。尋凱風而南暨兮,謝太陽於炎離。戚溽暑之陶郁兮,余安能乎留斯!聞碧雞之長晨兮,吾將往乎西遊。奧浮鷁於弱水兮,泊舳艫兮中流。苟精粹之攸存兮,誠沈羽以泛舟。軼望舒以陵厲兮,羌神漂而氣浮。訊碩老於金室兮,采舊聞於前修。譏淪陰於危山兮,問王母於椒丘。觀玄烏之參趾兮,會根壹之神籌。擾毚兔於月窟兮,詰姮娥於蓐收。爰攬轡而旋驅兮,訪北叟之倚伏。乘增冰而遂濟兮,凌固陰之所滀。探龜蛇於幽穴兮,硒悸刉i之潛育。哂倏忽之躁狂兮,喪中黃於耳目,偭燭龍而游衍兮,窮大明於北陸。   攀招搖而上躋兮,忽蹈廓而凌虛。登閶闔而遺眷兮,頫玄黃於地輿。召黔雷以先導兮,覲天帝於清都。觀渾儀以寓目兮,拊造化之大爐。爰辨惑於上皇兮,稽吉凶之元符。唐則天而民咨兮,癸亂常而感虞。孔揮涕於西狩兮,臧考祥於婁句。跖肆暴而保乂兮,顏履仁而夙徂。何否泰之靡所兮,眩榮辱之不圖?運可期兮不可思,道可知兮不可為。求之者勞兮欲之者惑,信天任命兮理乃自得。   且也四位為匠,乾と為均。散而為物,結而為人。陽降陰升,一替一興。流而為川,滯而為陵。禍不可攘,福不可征。其否兮有豫,其泰兮有數。成形兮未察,靈像兮巳固。承明訓以發蒙兮,審性命之靡求。將澄神而守一兮,奚飄飄而遐游!   斐陳辭以告退兮,主悖惘而永歎。惟升降之不仍兮,詠別易而會難。願大饗以致好兮,盍息駕於一飧。會司儀於有始兮,延嘉賓於九乾。陳鈞天之廣樂兮,展萬舞之至歡。枉矢鑠其在手兮,狼弧翾其斯彎。睨翟犬於帝側兮,殪熊羆於靈軒。   爾乃清道夙蹕,載輪修祖。班命授號,轙輈整旅。兆司郁以郕路兮,萬靈森而陳庭。豐隆軒其警眾兮,鉤陳帥以屬兵。堪輿竦而進時兮,文昌肅以司行。抗蚩尤之修旃兮,建雄虹之采旌。乘雲車電鞭之扶輿委移兮,駕應龍青虯之容裔陸離。俯游光逸景倏爍徽霍兮,仰流旌垂旄焱攸扦纚。前湛湛而攝進兮,後КT僸而方馳。且啟行於重陽兮,奄稅駕乎少儀。跨列缺兮規乾と,揮玉關兮出天門。涉漢津兮望崑崙,經赤霄兮臨玄根。觀品物兮終復魂,形已消兮氣猶存。眺懸舟之離離兮,懷舊都之藹藹。仍繁榮而督引兮,將遄降而速邁。華雲依霏而翼衡兮,日月炫晃而映蓋。蹈煙熅兮辭天衢,心闣髐撳悇G居。路遂遒兮情欣欣,奄忽歸兮反常閭。修中和兮崇彝倫,大道繇兮味琴書。樂自然兮識窮達,澹無思兮心恆娛。   舉賢良,與夏侯湛等十七人策為下第,拜中郎。武帝詔曰:「省諸賢良答策,雖所言殊塗,皆明於王義,有益政道。欲詳覽其對,究觀賢士大夫用心。」因詔諸賢良方正直言,會東堂策問,曰:「頃日食正陽,水旱為災,將何所修,以變大眚?及法令有不宜於今,為公私所患苦者,皆何事?凡平世在於得才,得才者亦借耳目以聽察。若有文武器能有益於時務而未見申敘者,各舉其人。及有負俗謗議,宜先洗濯者,亦各言之。」虞對曰:「臣聞古之聖明,原始以要終,體本以正末。故憂法度之不當,而不憂人物之失所;憂人物之失所,而不憂災害之流行。誠以法得於此,則物理於彼;人和於下,則災消於上。其有日月之眚,水旱之災,則反聽內視,求其所由,遠觀諸物,近驗諸身。耳目聽察,豈或有蔽其聰明者乎?動心出令,豈或有傾其常正者乎?大官大職,豈或有授非其人者乎?賞罰黜陟,豈或有不得其所者乎?河濱山巖,豈或有懷道釣築而未感於夢兆者乎?方外遐裔,豈或有命世傑出而未蒙膏澤者乎?推此類也,以求其故,詢事考言,以盡其實,則天人之情可得而見,咎徵之至可得而救也。若推之於物則無忤,求之於身則無尤,萬物理順,內外咸宜,祝史正辭,言不負誠,而日月錯行,夭癘不戒,此則陰陽之事,非吉凶所在也。期運度數,自然之分,固非人事所能供御,其亦振廩散滯,貶食省用而已矣。是故誠遇期運,則雖陶唐、殷湯有所不變;苟非期運,則宋、衛之君,諸侯之相,猶能有感。唯陛下審其所由,以盡其理,則天下幸甚。臣生長蓽門,不逮異物,雖有賢才,所未接識,不敢瞽言妄舉,無以疇答聖問。」擢為太子舍人,除聞喜令。   時天子留心政道,又吳寇新平,天下乂安,上《太康頌》以美晉德。其辭曰:   於休上古,人之資始。四隩鹹宅,萬國同軌。有漢不競,喪亂靡紀。畿服外叛,侯衛內圮。天難既降,時惟鞠凶。龍戰獸爭,分裂遐邦。備僭岷蜀,度逆海東。權乃緣間,割據三江。明明上帝,臨下有赫。乃宣皇威,致天之辟。奮武遼隧,罪人斯獲。撫定朝鮮,奄征韓、貊。文既應期,席捲梁、益。元憝委命,九夷重譯。邛、冉、哀牢,是焉底績。我皇之登,二國既平。靡適不懷,以育群生。吳乃負固,放命南冥。聲教未暨,弗及王靈。皇震其威,赫如雷霆。截彼江、沔,荊、舒以清。邈矣聖皇,參乾兩離。陶化以正,取亂以奇。耀武六旬,輿徒不疲。飲至數實,干旄無虧。洋洋四海,率禮和樂。穆穆宮廟,歌雍詠鑠。光天之下,莫匪帝略。窮發反景,承正受朔。龍馬騤騤,風於華陽。弓矢橐服,干戈戢藏。嚴嚴南金,業業餘皇。雄劍班朝,造舟為梁。聖明有造,實代天工。天地不違,黎元時邕。三務斯協,用底厥庸。既遠其跡,將明其蹤。喬山惟岳,望帝之封。猗歟聖帝,胡不封哉!   以母憂解職。久之,召補尚書郎。   將作大匠陳勰掘地得古尺,尚書奏:「今尺長於古尺,宜以古為正。」潘岳以為習用已久,不宜復改。虞駁曰:「昔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其形容,像物製器,以存時用。故參天兩地,以正算數之紀;依律計分,以定長短之度。其作之也有則,故用之也有征。考步兩儀,則天地無所隱其情;准正三辰,則懸象無所容其謬;施之金石,則音韻和諧;措之規矩,則器用合宜。一本不差而萬物皆正,及其差也,事皆反是。今尺長於古尺幾於半寸,樂府用之,律呂不合;史官用之,歷象失占;醫署用之,孔穴乖錯。此三者,度量之所由生,得失之所取征,皆絓閡而不得通,故宜改今而從古也。唐、虞之制,同律度量衡,仲尼之訓,謹權審度。今兩尺並用,不可謂之同;知失而行,不可謂之謹。不同不謹,是謂謬法,非所以軌物垂則,示人之極。凡物有多而易改,亦有少而難變,亦有改而致煩,有變而之簡。度量是人所常用,而長短非人所戀惜,是多而易改者也。正失於得,反邪於正,一時之變,永世無二,是變而之簡者也。憲章成式,不失舊物,季末苟合之制,異端雜亂之用,當以時厘改,貞夫一者也。臣以為宜如所奏。」又表論封禪,見《禮志》。   虞以漢末喪亂,譜傳多亡失,雖其子孫不能言其先祖,撰《族姓昭穆》十卷,上疏進之,以為足以備物致用,廣多聞之益。以定品違法,為司徒所劾,詔原之。   時太廟初建,詔普增位一等。後以主者承詔失旨,改除之。虞上表曰:「臣聞昔之聖明,不愛千乘之國而惜桐葉之信,所以重至尊之命而達於萬國之誠也。前《乙巳赦書》,遠稱先帝遺惠余澤,普增位一等,以酬四海欣戴之心。驛書班下,被於遠近,莫不鳥騰魚躍,喜蒙德澤。今一旦更以主者思文不審,收既往之詔,奪已澍之施,臣之愚心竊以為不可。」詔從之。   元康中,遷吳王友。時荀顗撰《新禮》,使虞討論得失而後施行。元皇后崩,杜預奏:「諒暗之制,乃自上古,是以高宗無服喪之文,而唯文稱不言。漢文限三十六日。魏氏以降,既虞為節。皇太子與國為體,理宜釋服,卒哭便除。」虞答預書曰:「唐稱遏密,殷雲諒暗,各舉事以為名,非既葬有殊降。周室以來,謂之喪服。喪服者,以服表喪。今帝者一日萬機,太子監撫之重,以宜奪禮,葬訖除服,變制通理,垂典將來,何必附之於古,使老儒致爭哉!」皇太孫尚薨,有司奏「御服齊衰期」。詔令博士議。虞曰:「太子生,舉以成人之禮,則殤理除矣。太孫亦體君傳重,由位成而服全,非以年也。」從之。虞又議玉輅、兩社事,見《輿服志》。   後歷秘書監、衛尉卿,從惠帝幸長安。及東軍來迎,百官奔散,遂流離鄠、杜之間,轉入南山中,糧絕饑甚,拾橡實而食之。後得還洛,歷光祿勳、太常卿。時懷帝親郊。自元康以來,不親郊祀,禮儀弛廢。虞考正舊典,法物粲然。及洛京荒亂,盜竊縱橫,人饑相食。虞素清貧,遂以餒卒。   虞撰《文章志》四卷,註解《三輔決錄》,又撰古文章,類聚區分為三十卷,名曰《流別集》,各為之論,辭理愜當,為世所重。   虞善觀玄象,嘗謂友人曰:「今天下方亂,避難之國,其唯涼土乎!」性愛士人,有表薦者,恆為其辭。東平太叔廣樞機清辯,廣談,虞不能對;虞筆,廣不能答;更相嗤笑,紛然於世雲。   束皙,字廣微,陽平元城人,漢太子太傅疏廣之後也。王莽末,廣曾孫孟達避難,自東海徙居沙鹿山南,因去疏之足,遂改姓焉。祖混,隴西太守。父龕,馮翊太守,並有名譽。皙博學多聞,與兄璆俱知名。少游國學,或問博士曹志曰:「當今好學者誰乎?」志曰:「陽平束廣微好學不倦,人莫及也。」還鄉里,察孝廉,舉茂才,皆不就。璆娶石鑒從女,棄之,鑒以為憾,諷州郡公府不得辟,故皙等久不得調。   太康中,郡界大旱,皙為邑人請雨,三日而雨注,眾謂皙誠感,為作歌曰:「束先生,通神明,請天三日甘雨零。我黍以育,我稷以生。何以疇之?報束長生。」皙與衛恆厚善,聞恆遇禍,自本郡赴喪。   嘗為《勸農》及《餅》諸賦,文頗鄙俗,時人薄之。而性沈退,不慕榮利,作《玄居釋》以擬《客難》,其辭曰:   束皙閒居,門人並侍。方下帷深譚,隱幾而咍,含毫散藻,考撰同異,在側者進而問之曰:「蓋聞道尚變通,達者無窮。世亂則救其紛,時泰則扶其隆。振天維以贊百務,熙帝載而鼓皇風。生則率土樂其存,死則宇內哀其終。是以君子屈己伸道,不恥干時。上國有不索何獲之言,《周易》著躍以求進之辭。莘老負金鉉以陳烹割之說,齊客當康衢而詠《白水》之詩。今先生耽道修藝,嶷然山峙,潛朗通微,洽覽深識,夜兼忘寐之勤,晝騁鑽玄之思,曠年累稔,不墮其志。鱗翼成而愈伏,術業優而不試。乃欲闔櫝辭價,泥蟠深處,永戢琳琅之耀,匿首窮魚之渚,當唐年而慕長沮,邦有道而反甯武。識彼迷此,愚竊不取。   若乃士以援登,進必待求,附勢之黨橫擢,則林藪之彥不抽,丹墀步紈誇之童,東野遺白顛之叟。盍亦因子都而事博陸,憑鷁首以涉洪流,蹈翠雲以駭逸龍,振光耀以驚沈癒C徒屈蟠於陷阱,眄天路而不游,學既積而身困,夫何為乎秘丘。   且歲不我與,時若奔駟,有來無反,難得易失。先生不知盱豫之懺悔遲,而忘夫朋盍之義務疾,亦豈能登海湄而抑東流之水,臨虞泉而招西歸之日?徒以曲畏為梏,儒學自桎,囚大道於環堵,苦形骸於蓬室。豈若托身權戚,憑勢假力,擇棲芳林,飛不待翼,夕宿七娥之房,朝享五鼎之食,匡三正則太階平,贊五教而玉繩直。孰若茹藿餐蔬,終身自匿哉!」   束子曰:「居!吾將導爾以君子之道,諭爾以出處之事。爾其明受余訊,謹聽余志。   昔元一既啟,兩儀肇立,離光夜隱,望舒晝戢,羽族翔林,蟨蛁赴濕,物從性之所安,士樂志之所執,或背豐榮以巖棲,或排蘭闥而求入,在野者龍逸,在朝者鳳集。雖其軌跡不同,而道無貴賤,必安其業,交不相羨,稷、契奮庸以宣道,巢、由洗耳以避禪,同垂不朽之稱,俱入賢者之流。參名比譽,誰劣誰優?何必貪與二八為群,而恥為七人之疇乎!且道睽而通,士不同趣,吾竊綴處者之末行,未敢聞子之高喻,將忽蒲輪而不眄,夫何權戚之雲附哉!   昔周、漢中衰,時難自托,福兆既開,患端亦作,朝游巍峨之宮,夕墜崢嶸之壑,晝笑夜歎,晨華暮落,忠不足以衛己,禍不可以預度,是士諱登朝而競赴林薄。或毀名自污,或不食其祿,比從政於匣笥之龜,譬官者於郊廟之犢,公孫泣涕而辭相,楊雄抗論於赤族。   今大晉熙隆,六合寧靜。蜂蠆止毒,熊羆輟猛,五刑勿用,八紘備整,主無驕肆之怒,臣無犛纓之請,上下相安,率禮從道。朝養觸邪之獸,庭有指佞之草,禍戮可以忠逃,寵祿可以順保。   且夫進無險懼,而惟寂之務者,率其性也。兩可俱是,而捨彼趣此者,從其志也。蓋無為可以解天下之紛,澹泊可以救國家之急,當位者事有所窮,陳策者言有不入,翟璜不能回西鄰之寇,平、勃不能正如意之立,干木臥而秦師退,四皓起而戚姬泣。夫如是何捨何執,何去何就?謂山岑之林為芳,谷底之莽為臭。守分任性,唯天所授,鳥不假甲於龜,魚不借足於獸,何必笑孤竹之貧而羨齊景之富!恥布衣以肆志,寧文裘而拖繡。且能約其躬,則儋石之畜以豐;苟肆其欲,則海陵之積不足;存道德者,則匹夫之身可榮;忘大倫者,則萬乘之主猶辱。將研六籍以訓世,守寂泊以鎮俗,偶鄭老於海隅,匹嚴叟於僻蜀。且世以太虛為輿,玄爐為肆,神遊莫競之林,心存無營之室,榮利不擾其覺,殷憂不干其寐,捐誇者之所貪,收躁務之所棄,雉聖籍之荒蕪,總群言之一至。全素履於丘園,背纓緌而長逸,請子課吾業於千載,無聽吾言於今日也。」   張華見而奇之。石鑒卒,王戎乃辟璆。華召皙為掾,又為司空、下邳王晃所辟。華為司空,復以為賊曹屬。   時欲廣農,皙上議曰:   伏見詔書,以倉廩不實,關右饑窮,欲大興田農,以蕃嘉谷,此誠有虞戒大禹盡力之謂。然農穰可致,所由者三:一曰天時不愆,二曰地利無失,三曰人力鹹用。若必春無{雨脈}霂之潤,秋繁滂沱之患,水旱失中,雩禳有請。雖使羲和平秩,後稷親農,理疆甽於原隰,勤藨□於中田,猶不足以致倉庾盈億之積也。然地利可以計生,人力可以課致,詔書之旨,亦將欲盡此理乎?   今天下千城,人多游食,廢業占空,無田課之實。較計九州,數過萬計。可申嚴此防,令鑒司精察,一人失課,負及郡縣,此人力之可致也。   又州司十郡,土狹人繁,三魏尤甚,而豬羊馬牧,布其境內,宜悉破廢,以供無業。業少之人,雖頗割徙,在者猶多,田諸菀牧,不樂曠野,貪在人間。故謂北土不宜畜牧,此誠不然。案古今之語,以為馬之所生,實在冀北,大賈牂羊,取之清渤,放豕之歌,起於鉅鹿,是其效也。可悉徙諸牧,以充其地,使馬牛豬羊齕草於空虛之田,游食之人受業於賦給之賜,此地利之可致者也。昔騅駓在坰,史克所以頌魯僖;卻馬務田,老氏所以稱有道,豈利之所以會哉?又如汲郡之吳澤,良田數千頃,濘水停洿,人不墾植。聞其國人,皆謂通洩之功不足為難,舄鹵成原,其利甚重。而豪強大族,惜其魚捕之饒,構說官長,終於不破。此亦谷口之謠,載在史篇。謂宜復下郡縣,以詳當今之計。荊、揚、兗、豫,污泥之土,渠塢之宜,必多此類,最是不待天時而豐年可獲者也。以其雲雨生於畚臿,多稌生於決洩,不必望朝隮而黃潦臻,禜山川而霖雨息。是故兩周爭東西之流,史起惜漳渠之浸,明地利之重也。宜詔四州刺史,使謹按以聞。   又昔魏氏徙三郡人在陽平頓丘界,今者繁盛,合五六千家。二郡田地逼狹,謂可徙還西州,以充邊土,賜其十年之復,以慰重遷之情。一舉兩得,外實內寬,增廣窮人之業,以辟西郊之田,此又農事之大益也。   轉佐著作郎,撰《晉書·帝紀》、十《志》,遷轉博士,著作如故。   初,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盜發魏襄王墓,或言安釐王塚,得竹書數十車。其《紀年》十三篇,記夏以來至周幽王為犬戎所滅,以事接之,三家分,仍述魏事至安釐王之二十年。蓋魏國之史書,大略與《春秋》皆多相應。其中經傳大異,則雲夏年多殷;益干啟位,啟殺之;太甲殺伊尹;文丁殺季歷;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壽百歲也;幽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攝行天子事,非二相共和也。其《易經》二篇,與《周易》上下經同。《易繇陰陽卦》二篇,與《周易》略同,《繇辭》則異。《卦下易經》一篇,似《說卦》而異。《公孫段》二篇,公孫段與邵陟論《易》。《國語》三篇,言楚、晉事。《名》三篇,似《禮記》,又似《爾雅》、《論語》。《師春》一篇,書《左傳》諸卜筮,「師春」似是造書者姓名也。《瑣語》十一篇,諸國卜夢妖怪相書也。《梁丘藏》一篇,先敘魏之世數,次言丘藏金玉事。《繳書》二篇,論弋射法。《生封》一篇,帝王所封。《大歷》二篇,鄒子談天類也。《穆天子傳》五篇,言周穆王遊行四海,見帝台、西王母。《圖詩》一篇,畫贊之屬也。又雜書十九篇:《周食田法》,《周書》,《論楚事》,《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大凡七十五篇,七篇簡書折壞,不識名題。塚中又得銅劍一枚,長二尺五寸。漆書皆科斗字。初發塚者燒策照取寶物,及官收之,多燼簡斷札,文既殘缺,不復詮次。武帝以其書付秘書校綴次第,尋考指歸,而以今文寫之。皙在著作,得觀竹書,隨疑分釋,皆有義證。遷尚書郎。   武帝嘗問摯虞三日曲水之義,虞對曰:「漢章帝時,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俱亡,村人以為怪,乃招攜之水濱洗祓,遂因水以泛觴,其義起此。」帝曰:「必如所談,便非好事。」皙進曰:「虞小生,不足以知,臣請言之。昔周公成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詩云『羽觴隨波』。又秦昭王以三日置酒河曲,見金人奉水心之劍,曰:『令君制有西夏。』乃霸諸侯,因此立為曲水。二漢相緣,皆為盛集。」帝大悅,賜皙金五十斤。   時有人於嵩高山下得竹簡一枚,上兩行科斗書,傳以相示,莫有知者。司空張華以問皙,皙曰:「此漢明帝顯節陵中策文也。」檢驗果然,時人伏其博識。   趙王倫為相國,請為記室。皙辭疾罷歸,教授門徒。年四十卒,元城市裡為之廢業,門生故人立碑墓側。   皙才學博通,所著《三魏人士傳》,《七代通記》、《晉書·紀》、《志》,遇亂亡失。其《五經通論》、《發蒙記》、《補亡詩》、文集數十篇,行於世雲。   王接,字祖游,河東猗氏人,漢京兆尹尊十世孫也。父蔚,世修儒史之學。魏中領軍曹羲作《至公論》,蔚善之,而著《至機論》,辭義甚美。官至夏陽侯相。接幼喪父,哀毀過禮,鄉親皆歎曰:「王氏有子哉!」渤海劉原為河東太守,好奇,以旌才為務。同郡馮收試經為郎,七十餘,薦接於原曰:「夫驊騮不總轡,則非造父之肆;明月不流光,則非隋侯之掌。伏惟明府苞黃中之德,耀重離之明,求賢與能,小無遺錯,是以鄙老思獻所知。竊見處士王接,岐嶷俊異,十三而孤,居喪盡禮,學過目而知,義觸類而長,斯玉鉉之妙味,經世之徽猷也。不患玄黎之不啟,竊樂春英之及時。」原即禮命,接不受。原乃呼見曰:「君欲慕肥遁之高邪?」對曰:「接薄祜,少孤而無兄弟,母老疾篤,故無心為吏。」及母終,柴毀骨立,居墓次積年,備覽眾書,多出異義。性簡率,不修俗操,鄉里大族多不能善之,唯裴頠雅知焉。平陽太守柳澹、散騎侍郎裴遐、尚書僕射鄧攸皆與接友善。後為郡主簿,迎太守溫宇,宇奇之,轉功曹史。州辟部平陽從事。時泰山羊亮為平陽太守,薦之於司隸校尉王堪,出補都官從事。   永寧初,舉秀才。友人滎陽潘滔遺接書曰:「摯虞、卞玄仁並謂足下應和鼎味,可無以應秀才行。」接報書曰:「今世道交喪,將遂剝亂,而識智之士鉗口韜筆,禍敗日深,如火之燎原,其可救乎?非榮斯行,欲極陳所見,冀有覺悟耳。」是歲,三王義舉,惠帝復阼,以國有大慶,天下秀孝一皆不試,接以為恨。除中郎,補征虜將軍司馬。   蕩陰之役,侍中嵇紹為亂兵所害,接議曰:「夫謀人之軍,軍敗則死之;謀人之國,國危則亡之,古之道也。蕩陰之役,百官奔北,唯嵇紹守職以遇不道,可謂臣矣,又可稱痛矣。今山東方欲大舉,宜明高節,以號令天下。依《春秋》褒三累之義,加紹致命之賞,則遐邇向風,莫敢不肅矣。」朝廷從之。   河間王顒欲遷駕長安,與關東乖異,以接成都王佐,難之,表轉臨汾公相國。及東海王越率諸侯討顒,尚書令王堪統行台,上請接補尚書殿中郎,未至而卒,年三十九。   接學雖博通,特精《禮》《傳》。常謂《左氏》辭義贍富,自是一家書,不主為經發。《公羊》附經立傳,經所不書,傳不妄起,於文為儉,通經為長。任城何休訓釋甚詳,而黜周王魯,大體乖礙,且志通《公羊》而往往還為《公羊》疾病。接乃更注《公羊春秋》,多有新義。時秘書丞衛恆考正汲塚書,未訖而遭難。佐著作郎束皙述而成之,事多證異義。時東萊太守陳留王庭堅難之,亦有證據。皙又釋難,而庭堅已亡。散騎侍郎潘滔謂接曰:「卿才學理議,足解二子之紛,可試論之。」接遂詳其得失。摯虞、謝衡皆博物多聞,鹹以為允當。又撰《列女後傳》七十二人,雜論議、詩賦、碑頌、駁難十餘萬言,喪亂盡失。   長子愆期,流寓江南,緣父本意,更注《公羊》,又集《列女後傳》雲。   史臣曰:皇甫謐素履幽貞,閒居養疾,留情筆削,敦悅丘墳,軒冕未足為榮,貧賤不以為恥,確乎不拔,斯固有晉之高人者歟!洎乎《篤終》立論,薄葬昭儉,既戒奢於季氏,亦無取於王孫,可謂達存亡之機矣。摯虞、束皙等並詳覽載籍,多識舊章,奏議可觀,文詞雅贍,可謂博聞之士也。或攝官延閣,裁成言事之書;或蒞政秩宗,參定禋郊之禮。虞既厄於從理,皙乃年位不充,天之報施,何其爽也!王接才調秀出,見賞知音,惜其夭枉,未申驥足,嗟夫!   贊曰:士安好逸,棲心蓬蓽。屬意文雅,忘懷榮秩。遺制可稱,養生乖術。摯虞博聞,廣微絕群。財成禮度,刊緝遺文。魏篇式序,漢冊斯分。祖游後出,亦播清芬。 ************列傳第二十二         郤詵 阮種 華譚 袁甫   郤詵,字廣基,濟陰單父人也。父晞,尚書左丞。詵博學多才,瑰偉倜儻,不拘細行,州郡禮命並不應。泰始中,詔天下舉賢良直言之士,太守文立舉詵應選。   詔曰:「蓋太上以德撫時,易簡無文。至於三代,禮樂大備,制度彌繁。文質之變,其理何由?虞、夏之際,聖明係踵,而損益不同。周道既衰,仲尼猶曰從周。因革之宜,又何殊也?聖王既沒,遺制猶存,霸者迭興而翼輔之,王道之缺,其無補乎?何陵遲之不反也?豈霸德之淺歟?期運不可致歟?且夷吾之智,而功止於霸,何哉?夫昔人之為政,革亂亡之弊,建不刊之統,移風易俗,刑措不用,豈非化之盛歟?何修而向茲?朕獲承祖宗之休烈,於茲七載,而人未服訓,政道罔述。以古況今,何不相逮之遠也?雖明之弗及,猶思與群賢慮之,將何以辨所聞之疑昧,獲至論於讜言乎?加自頃戎狄內侵,災害屢作,邊氓流離,征夫苦役,豈政刑之謬,將有司非其任歟?各悉乃心,究而論之。上明古制,下切當今。朕之失德,所宜振補。其正議無隱,將敬聽之。」   詵對曰:   伏惟陛下以聖德君臨,猶垂意於博采,故招賢正之士,而臣等薄陋,不足以降大問也。是以竊有自疑之心,雖致身於闕庭,亦FC俯矣。伏讀聖策,乃知下問之旨篤焉。臣聞上古推賢讓位,教同德一,故易簡而人化;三代世及,季末相承,故文繁而後整。虞、夏之相因,而損益不同,非帝王之道異,救弊之路殊也。周當二代之流,承凋偽之極,盡禮樂之致,窮制度之理,其文詳備,仲尼因時宜而曰從周,非殊論也。臣聞聖王之化先禮樂,五霸之興勤政刑。禮樂之化深,政刑之用淺。勤之則可以小安,墮之則遂陵遲。所由之路本近,故所補之功不侔也。而齊桓失之葵丘,夷吾淪於小器,功止於霸,不亦宜乎!   策曰:「建不刊之統,移風易俗,使天下洽和,何修而向茲?」臣以為莫大於擇人而官之也。今之典刑,匪無一統,宰牧之才,優劣異績,或以之興,或以之替,此蓋人能弘政非政弘人也。舍人務政,雖勤何益?臣竊觀乎古今,而考其美惡:古人相與求賢,今人相與求爵。古之官人,君責之於上,臣舉之於下,得其人有賞,失其人有罰,安得不求賢乎!今之官者,父兄營之,親戚助之,有人事則通,無人事則塞,安得不求爵乎!賢苟求達,達在修道,窮在失義,故靜以待之也。爵苟可求,得在進取,失在後時,故動以要之也。動則爭競,爭競則朋黨,朋黨則誣□,誣□則臧否失實,真偽相冒,主聽用惑,奸之所會也。靜則貞固,貞固則正直,正直則信讓,信讓則推賢,推賢不伐,相下無厭,主聽用察,德之所趣也。故能使之靜,雖日高枕而人自正;不能禁動,雖復夙夜,俗不一也。且人無愚智,鹹慕名宦,莫不飾正於外,藏邪於內,故邪正之人難得而知也。任得其正,則眾正益至;若得其邪,則眾邪亦集。物繁其類,誰能止之!故亡國失世者,未嘗不為眾邪所積也。方其初作,必始於微,微而不絕,其終乃著。天地不能頓為寒暑,人主亦不能頓為隆替。故寒暑漸於春秋,隆替起於得失。當今之世,宦者無關梁,邪門啟矣;朝廷不責賢,正路塞矣。得失之源,何以甚此!所謂責賢,使之相舉也;所謂關梁,使之相保也。賢不舉則有咎,保不信則有罰。故古者諸侯必貢士,不貢者削,貢而不適亦削。夫士者,難知也;不適者,薄過也。不得不責,強其所不知也;罰其所不適,深其薄過,非恕也。且天子於諸侯,有不純臣之義,斯責之矣。施行之道,寧縱不濫之矣。今皆反是,何也?夫賢者天地之紀,品物之宗,其急之也,故寧濫以得之,無縱以失之也。今則不然,世之悠悠者,各自取辨耳。故其材行並不可必,於公則政事紛亂。於私則污穢狼籍。自頃長吏特多此累,有亡命而被購懸者矣,有縛束而絞戮者矣。貪鄙竊位,不知誰升之者?獸兕出檻,不知誰可咎者?漏網吞舟,何以過此!人之於利,如蹈水火焉。前人雖敗,後人復起,如彼此無已,誰止之者?風流日競,誰憂之者?雖今聖思勞於夙夜,所使為政,恆得此屬,欲聖世化美俗平,亦俟河之清耳。若欲善之,宜創舉賢之典,峻關梁之防。其制既立,則人慎其舉而不苟,則賢者可知。知賢而試,則官得其人矣。官得其人,則事得其序;事得其序,則物得其宜;物得其宜,則生生豐植,人用資給,和樂興焉。是故寡過而遠刑,知恥以近禮,此所以建不刊之統,移風易俗,刑措而不用也。   策曰:「自頃夷狄內侵,災眚屢降,將所任非其人乎?何由而至此?」臣聞蠻夷猾夏,則皋陶作士,此欲善其末,則先其本也。夫任賢則政惠,使能則刑恕。政惠則下仰其施,刑恕則人懷其勇。施以殖其財,勇以結其心。故人居則資贍而知方,動則親上而志勇。苟思其利而除其害,以生道利之者,雖死不貳;以逸道勞之者,雖勤不怨。故其命可授,其力可竭,以戰則克,以攻則拔。是以善者慕德而安服,惡者畏懼而削跡。止戈而武,義實在文,唯任賢然後無患耳。若夫水旱之災,自然理也。故古者三十年耕必有十年之儲,堯、湯遭之而人不睏,有備故也。自頃風雨雖頗不時,考之萬國,或境土相接,而豐約不同;或頃畝相連,而成敗異流,固非天之必害於人,人實不能均其勞苦。失之於人,而求之於天,則有司惰職而不勸,百姓殆業而咎時,非所以定人志,致豐年也。宜勤人事而已。   臣誠愚鄙不足以奉對聖朝,猶進之於廷者,將使取諸其懷而獻之乎!臣懼不足也。若收不知言以致知言,臣則可矣,是以辭鄙不隱也。   以對策上第,拜議郎。母憂去職。   詵母病,苦無車,及亡,不欲車載柩,家貧無以市馬,乃於所住堂北壁外假葬,開戶,朝夕拜哭。養雞種蒜,竭其方術。喪過三年,得馬八匹,輿柩至塚,負土成墳。未畢,召為征東參軍。徙尚書郎,轉車騎從事中郎。   吏部尚書崔洪薦詵為左丞。及在職,嘗以事劾洪,洪怨詵,詵以公正距之,語在《洪傳》。洪聞而慚服。   累遷雍州刺史。武帝於東堂會送,問詵曰:「卿自以為何如?」詵對曰:「臣舉賢良對策,為天下第一,猶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帝笑。侍中奏免詵官,帝曰:「吾與之戲耳,不足怪也。」詵在任威嚴明斷,甚得四方聲譽。卒於官。子延登為州別駕。   阮種,字德猷,陳留尉氏人,漢侍中胥卿八世孫也。弱冠有殊操,為嵇康所重。康著《養生論》,所稱阮生,即種也。察孝廉,為公府掾。是時西虜內侵,災眚屢見,百姓饑饉,詔三公、卿尹、常伯、牧守各舉賢良方正直言之士。於是太保何曾舉種賢良。   策曰:「在昔哲王,承天之序,光宅宇宙,鹹用規矩乾坤,惠康品類,休風流衍,彌於千載。朕應踐洪運統位,七載於今矣。惟德弗嗣,不明於政,宵興惕厲,未燭厥猷。子大夫韞韥道術,儼然而進,朕甚嘉焉。其各悉乃心,以闡喻朕志,深陳王道之本,勿有所隱,朕虛心以覽焉。」種對曰:「夫天地設位,聖人成能,王道至深,所以行化至遠。故能開物成務,而功業不匱,近無不聽,遠無不服,德逮群生,澤被區宇,聲施無窮,而典垂百代。故《經》曰:『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宜師蹤往代,襲跡三五,矯世更俗,以從人望。令率士遷義,下知所適,播醇美之化,杜邪枉之路,斯誠群黎之所欣想盛德而幸望休風也。」   又問政刑不宣,禮樂不立。對曰:「政刑之宣,故由乎禮樂之用。昔之明王,唯此之務,所以防遏暴慢,感動心術,制節生靈,而陶化萬姓也。禮以體德,樂以詠功,樂本於和,而禮師於敬矣。」   又問戎蠻猾夏。對曰:「戎蠻猾夏,侵敗王略,雖古盛世,猶有此虞。故《詩》稱『獫狁孔熾』,《書》歎『蠻夷帥服』。自魏氏以來,夷虜內附,鮮有桀悍侵漁之患。由是邊守遂怠,鄣塞不設。而今丑虜內居,與百姓雜處,邊吏擾習,人又忘戰。受方任者,又非其材,或以狙詐,侵侮邊夷;或干賞啗利,妄加討戮。夫以微羈而御悍馬,又乃操以煩策,其不制者,固其理也。是以群丑蕩駭,緣間而動。雖三州覆敗,牧守不反,此非胡虜之甚勁,蓋用之者過也。臣聞王者之伐,有征無戰,懷遠以德,不聞以兵。夫兵凶器,而戰危事也。兵興則傷農,眾集則費積;農傷則人匱,積費則國虛。昔漢武之世,承文帝之業,資海內之富,役其材臣,以甘心匈奴,競戰勝之功,貪攻取之利,良將勁卒,屈於沙漠,勝敗相若,克不過當,夭百姓之命,填餓狼之口。及其以眾制寡,令匈奴遠跡,收功祁連,飲馬瀚海,天下之耗,已過太半矣。夫虛中國以事夷狄,誠非計之得者也。是以盜賊蜂起,山東不振。暨宣元之時,趙充國征西零,馮奉世征南羌,皆兵不血刃,摧抑強暴,擒其首惡,此則折衝厭難,勝敗相辨,中世之明效也。」   又問咎徵作見。對曰:「陰陽否泰,六沴之災,則人主修政以御之,思患而防之,建皇極之首,詳庶征之用。《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天聰明自我人聰明,是以人主祖承天命,日慎一日也。故能應受多福而永世克祚,此先王之所以退災消眚也。」   又問經化之務。對曰:「夫王道之本,經國之務,必先之以禮義,而致人於廉恥。禮義立,則君子軌道而讓於善;廉恥立,則小人謹行而不淫於制度。賞以勸其能,威以懲其廢。此先王所以保乂定功,化洽黎元,而勳業長世也。故上有克讓之風,則下有不爭之俗;朝有矜節之士,則野無貪冒之人。夫廉恥之於政,猶樹藝之有豐壤,良歲之有膏澤,其生物必油然茂矣。若廉恥不存,而惟刑是御,則風俗凋弊,人失其性,錐刀之末,皆有爭心,雖峻刑嚴辟,猶不勝矣。其於政也,如農者之殖磽野,旱年之望豐穡,必不幾矣。此三代所以享德長久,風醇俗美,皆數百年保天之祿。而秦二世而弊者,蓋其所由之塗殊也。」   又問:「將使武成七德,文濟九功,何路而臻於茲?凡厥庶事,曷後曷先?」對曰:「夫文武經德,所以成功丕業,鹹熙庶績者,莫先於選建明哲,授方任能。令才當其官而功稱其職,則萬機鹹理,庶僚不曠。《書》曰:『天工人其代之。』然則繼天理物,寧國安家,非賢無以成也。夫賢才之畜於國,由良工之須利器,巧匠之待繩墨也。器用利,則斫削易而材不病;繩墨設,則曲直正而眾形得矣。是以人主必勤求賢,而佚以任之也。賢臣之於主,進則忠國愛人,退則砥節潔志,營職不干私義,出心必由公途,明度量以呈其能,審經制以效其功。此昔之聖王所以恭己南面而化於陶鈞之上者,以其所任之賢與所賢之信也。方今海內之士皆傾望休光,希心紫極,唯明主之所趣捨。若開四聰之聽,廣疇咨之求,抽群英,延俊乂,考工授職,呈能制官,朝無素餐之士,如此化流罔極,樹功不朽矣。」   時種與郤詵及東平王康俱居上第,即除尚書郎。然毀譽之徒,或言對者因緣假托,帝乃更延群士,庭以問之。詔曰:「前者對策各指答所問,未盡子大夫所欲言,故復延見,其具陳所懷。又比年連有水旱災眚,雖戰戰兢兢,未能究天人之理,當何修以應其變?人遇水旱饑饉者,何以救之?中間多事,未得寧靜,思以省息煩務,令百姓不失其所。若人有所患苦者,有宜損益,使公私兩濟者,委曲陳之。又政在得人,而知之至難,唯有因人視聽耳。若有文武隱逸之士,各舉所知,雖幽賤負俗,勿有所限。故虛心思聞事實,勿務華辭,莫有所諱也。」   種對曰:「伏惟陛下以聖哲玄覽,降血黎蒸,將濟元元,同之三代,旁求俊乂,以輔至化,此誠堯、舜之用心也。臣猥以頑魯之質,應清明之舉,前者對策,不足以疇塞聖詔,所陳不究,臣誠蒙昧,所以為罪。臣聞天生蒸庶,樹君以司牧之,人君道洽,則彝倫攸序,五福來備。若政有愆失,刑理頗僻,則庶征不應,而淫亢為災。此則天人之理,而興廢之由也。昔之聖王,政道備而制先具,軌人以務,致之於本,是以雖有水旱之眚,而無饑饉之患也。自頃陰陽隔並,水旱為災,亦猶期運之致。不然,則亦有司之不帥,不能宣承聖德,以讚揚大化,故和氣未降而人事未敘也。方今百姓凋弊,公私無儲,誠在於休役靜人,勸嗇務分,此其救也。人之所患,由於役煩網密而信道未孚也。役煩則百姓失業,網密則下背其誠,信道未孚則人無固志。此則損益之至務,安危之大端也。傳曰:『始與善,善進,則不善蔑由至。』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人焉廋哉!』若夫文武隱逸之士,幽賤負俗之才,故非愚臣之所能識。謹竭愚以對。」   策奏,帝親覽焉,又擢為第一。轉中書郎。進止有方,正已率下,朝廷鹹憚其威容。每為駁議,事皆施用,遂為楷則。   遷平原相。時襄邑衛京自南陽太守遷於河內,與種俱拜,帝望而歎曰:「二千石皆若此,朕何憂乎!」種為政簡惠,百姓稱之,卒於郡。   華譚,字令思,廣陵人也。祖融,吳左將軍、錄尚書事。父諝,吳黃門郎。譚期歲而孤,母年十八,便守節鞠養,動勞備至。及長,好學不倦,爽慧有口辯,為鄰里所重。揚州刺史周浚引為從事史,愛其才器,待以賓友之禮。   太康中,刺史嵇紹舉譚秀才,將行,別駕陳總餞之,因問曰:「思賢之主以求才為務,進取之士以功名為先,何仲舒不仕武帝之朝,賈誼失分漢文之時?此吳、晉之滯論,可辨此理而後別。」譚曰:「夫聖人在上,物無不理,百揆之職,非賢不居。故山林無匿景,衡門不棲遲。至承統之王,或是中才,或復凡人,居聖人之器,處兆庶之上,是以其教日穨,風俗漸弊。又中才之君,所資者偏,物以類感,必於其黨,黨言雖非,彼以為是。以所授有顏、冉之賢,所用有廊廟之器,居官者日冀元凱之功,在上者日庶堯、舜之義,彼豈知其政漸毀哉!朝雖有求賢之名,而無知才之實。言雖當,彼以為誣;策雖奇,彼以為妄。誣則毀己之言入,妄則不忠之責生,豈故為哉?淺明不見深理,近才不睹遠體也。是以言不用,計不施,恐死亡之不暇,何論功名之立哉!故上官暱而屈原放,宰嚭寵而伍員戮,豈不哀哉!若仲舒抑於孝武,賈誼失於漢文,蓋復是其輕者耳。故白起有云:『非得賢之難,用之難。非用之難,信之難。』得賢而不能用,用而不能信,功業豈可得而成哉!」   譚至洛陽,武帝親策之曰:「今四海一統,萬里同風,天下有道,莫斯之盛。然北有未羈之虜,西有丑施之氐,故謀夫未得高枕,邊人未獲晏然,將何以長弭斯患,混清六合?」對曰:「臣聞聖人之臨天下也,祖乾綱以流化,順谷風以興仁,兼三才以御物,開四聰以招賢。故勞謙日昃,務在擇才,宣明巖穴,垂光隱滯。俊乂龍躍,帝道以光;清德風翔,王化克舉。是以皋陶見舉,不仁者遠;陸賈重漢,遠夷折節。今聖朝德音發於帷幄,清風翔乎無外,戎旗南指,江、漢席捲;干戈西征,羌蠻慕化,誠闡四門之秋,興禮教之日也。故髦俊聞聲而響赴,殊才望險而雲集。虛高館以俟賢,設重爵以待士,急善過於飢渴,用人疾於影響,杜佞諂之門,廢鄭聲之樂,混清六合,實由乎此。雖西北有未羈之寇,殊漠有不朝之虜,征之則勞師,得之則無益,故班固云:『有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人不可臣而畜,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蓋安邊之術也。」   又策曰:「吳、蜀恃險,今既蕩平。蜀人服化,無攜貳之心;而吳人趑雎,屢作妖寇。豈蜀人敦樸,易可化誘;吳人輕銳,難安易動乎?今將欲綏靜新附,何以為先?」對曰:「臣聞漢末分崩,英雄鼎峙,蜀棲岷隴,吳據江表。至大晉龍興,應期受命,文皇運籌,安樂順軌;聖上潛謀,歸命向化。蜀染化日久,風教遂成;吳始初附,未改其化,非為蜀人敦愨而吳人易動也。然殊俗遠境,風土不同,吳阻長江,舊俗輕悍。所安之計,當先籌其人士,使雲翔閶闔,進其賢才,待以異禮;明選牧伯,致以威風;輕其賦斂,將順鹹悅,可以永保無窮,長為人臣者也。」   又策曰:「聖人稱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今天成地平,大化無外,雖匈奴未羈,羌、氐驕黠,將修文德以綏之,舞干戚以來之,故兵戈載戢,武夫寢息。如此,已可消鋒刃為佃器,罷尚方武庫之用未邪?」對曰:「夫唐堯歷載,頌聲乃作;文、武相承,禮樂大同。清一八紘,綏蕩無外,萬國順軌,海內斐然。雖復被發之鄉,徒跣之國,皆習章甫而入朝,要衣裳以磬折。夫大舜之德,猶有三苗之征;以周之盛,獫狁為寇。雖有文德,又須武備。備預不虞,古之善教;安不忘危,聖人常誡。無為罷武庫之常職,鑠鋒刃為佃器。自可倒戢干戈,苞以獸皮,將帥之士,使為諸侯,於散樂休風,未為不泰也。」   又策曰:「夫法令之設,所以隨時制也。時險則峻法以取平,時泰則寬網以將化。今天下太平,四方無事,百姓承德,將就無為而乂。至於律令,應有所損益不?」對曰:「臣聞五帝殊禮,三王異教,故或禪讓以光政,或干戈以攻取。至於興禮樂以和人,流清風以寧俗,其歸一也。今誠風教大同,四海無虞,人皆感化,去邪從正。夫以堯、舜之盛,而猶設象刑;殷、周之隆,而甫侯制律。律令之存,何妨於政。若乃大道四達,禮樂交通,凡人修行,黎庶勵節,刑罰懸而不用,律令存而無施,適足以隆太平之雅化,飛仁風乎無外矣。」   又策曰:「昔帝舜以二八成功,文王以多士興周。夫制化在於得人,而賢才難得。今大統始同,宜搜才實。州郡有貢薦之舉,猶未獲出群卓越之倫。將時無其人?有而致之未得其理也?」對曰:「臣聞興化立法,非賢無以光其道;平世理亂,非才無以宣其業。上自皇羲,下及帝王,莫不張皇綱以羅遠,飛仁風以被物。故得賢則教興,失人則政廢。今四海一統,萬里同風,州郡貢秀孝,台府簡良才,以八紘之廣,兆庶之眾,豈當無卓越俊逸之才乎!譬猶南海不少明月之寶,大宛不乏千里之駒也。異哲難見,遠數難睹,故堯、舜太平之化,二八由舜而甫顯,殷湯革王之命,伊尹負鼎而方用。當今聖朝禮亡國之士,接遐裔之人,或貂蟬於帷幄,或剖符於千里,巡狩必有呂公之遇,宵夢必有巖穴之感。賢俊之出,可企踵而待也。」   時九州秀孝策無逮譚者。譚素以才學為東土所推。同郡劉頌時為廷尉,見之歎息曰:「不悟鄉里乃有如此才也!」博士王濟於眾中嘲之曰:「五府初開,群公辟命,采英奇於仄陋,拔賢俊於巖穴。君吳、楚之人,亡國之餘,有何秀異而應斯舉?」譚答曰:「秀異固產於方外,不出於中域也。是以明珠文貝,生於江、郁之濱;夜光之璞,出乎荊、藍之下。故以人求之,文王生於東夷,大禹生於西羌。子弗聞乎?昔武王克商,遷殷頑民於洛邑,諸君得非其苗裔乎?」濟又曰:「夫危而不持,顛而不扶,至於君臣失位,國亡無主,凡在冠帶,將何所取哉!」答曰:「吁!存亡有運,興衰有期,天之所廢,人不能支。徐偃修仁義而失國,仲尼逐魯而逼齊,段干偃息而成名,諒否泰有時,曷人力之所能哉!」濟甚禮之。   尋除郎中,遷太子舍人、本國中正。以母憂去職。服闋,為鄄城令,過濮水,作《莊子贊》以示功曹。而廷掾張延為作答教,其文甚美。譚異而薦之,遂見升擢。及譚為廬江,延已為淮陵太守。又舉寒族周訪為孝廉,訪果立功名,時以譚為知人。以父墓毀去官。尋除尚書郎。   永寧初,出為郟令。於時兵亂之後,境內饑饉,譚傾心撫血。司徒王戎聞而善之,出谷三百斛以助之。譚甚有政績,再遷廬江內史,加綏遠將軍。時石冰之黨陸圭等屯據諸縣,譚遣司馬褚敦討平之。又遣別軍擊冰都督孟徐,獲其驍率。以功封都亭侯,食邑千戶,賜絹千匹。   陳敏之亂,吳士多為其所逼。顧榮先受敏官,而潛謀圖之。譚不悟榮旨,露檄遠近,極言其非,由此為榮所怨。又在郡政嚴,而與上司多忤。揚州刺史劉陶素與譚不善,因法收譚,下壽陽獄。鎮東將軍周馥與譚素相親善,理而出之。及甘卓討馥,百姓奔散,馥謂譚已去,遣人視之,而更移近馥。馥歎曰:「吾嘗謂華令思是臧子源之疇,今果效矣。」甘卓嘗為東海王越所捕,下令敢有匿者誅之,卓投譚而免。及此役也,卓遣人求之曰:「華侯安在?吾甘揚威使也。」譚答不知,遺絹二匹以遣之。使反,告卓。卓曰:「此華侯也。」復求之,譚已亡矣。後為紀瞻所薦,而為顧榮所止遏,遂數年不得調。   建興初,元帝命為鎮東軍諮祭酒。譚博學多通,在府無事,乃著書三十卷,名曰《辨道》,上箋進之,帝親自覽焉。轉丞相軍諮祭酒,領郡大中正。譚薦干寶、范珧於朝,乃上箋求退曰:「譚聞霸主遠聽,以求才為務;僚屬量身,以審己為分。故疏廣告老,漢宣不違其志;干木偃息,文侯就式其廬。譚無古人之賢,竊有懷遠之慕。自登清顯,出入二載,執筆無贊事之功,拾遺無補闕之績;過在納言,暗於舉善;狂寇未賓,復乏謀策。年向七十,志力日衰,素餐無勞,實宜辭退。謹奉還所假左丞相軍諮祭酒版。」不聽。   建武初,授秘書監,固讓不拜。太興初,拜前軍,以疾復轉秘書監。自負宿名,恆怏怏不得志。時晉陵硃鳳、吳郡吳震並學行清修,老而未調,譚皆薦為著作佐郎。   或問譚曰:「諺言人之相去,如九牛毛,寧有此理乎?」譚對曰:「昔許由、巢父讓天子之貴,市道小人爭半錢之利,此之相去,何啻九牛毛也!」聞者稱善。   戴若思弟邈,則譚女婿也。譚平生時常抑若思而進邈,若思每銜之。殆用事,恆毀譚於帝,由是官塗不至。譚每懷觖望,嘗從容言於帝曰:「臣已老矣,將待死秘閣。汲黯之言,復存於今。」帝不懌。久之,加散騎常侍,屢以疾辭。及王敦作逆,譚疾甚,不能入省,坐免。卒於家。贈光祿大夫,金章紫綬,加散騎常侍,謚曰胡。二子:化、茂。   化字長風,為征虜司馬,討汲桑,戰沒。茂嗣爵。   淮南袁甫,字公胄,亦好學,與譚齊名,以詞辯稱。嘗詣中領軍何勖,自言能為劇縣。勖曰:「唯欲宰縣,不為台閣職,何也?」甫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譬繒中之好莫過錦,錦不可以為K;谷中之美莫過稻,稻不可以為贇。是以聖王使人,必先以器,苟非周材,何能悉長!黃霸馳名於州郡,而息譽於京邑。廷尉之材,不為三公,自昔然也。」勖善之,除松滋令。轉淮南國大農、郎中令。石珩問甫曰:「卿名能辯,豈知壽陽已西何以恆旱?壽陽已東何以恆水?」甫曰:「壽陽已東皆是吳人,夫亡國之音哀以思,鼎足強邦,一朝失職,憤歎甚積,積憂成陰,陰積成雨,雨久成水,故其域恆澇也。壽陽已西皆是中國,新平強吳,美寶皆入,志盈心滿,用長歡娛。《公羊》有言,魯僖甚悅,故致旱京師。若能抑強扶弱,先疏後親,則天下和平,災害不生矣。」觀者歎其敏捷。年八十餘,卒於家。   史臣曰:夫緝政厘俗,拔群才以成務;振景觀光,俟明主而宣績。武皇之世,天下乂安,朝廷屬意於求賢,軸有懷於干祿。郤詵等並韞價州里,裒然應召,對揚天問,高步雲衢,求之前哲,亦足稱矣。令思行己徇義,志篤周、甘,仁者必通,抑斯之謂!雖才行夙章,而待終秘閣,積薪之恨,豈獨古人乎!   贊曰:郤、阮洽聞,含章體政。華生毓德,褫巾應命。鳥路曾飛,龍津派泳。素業可久,高芬斯盛。 ************列傳第二十三         愍懷太子(子[A170] 臧 尚)   愍懷太子遹,字熙祖,惠帝長子,母曰謝才人。幼而聰慧,武帝愛之,恆在左右。嘗與諸皇子共戲殿上,惠帝來朝,執諸皇子手,次至太子,帝曰:「是汝兒也。」惠帝乃止。宮中嘗夜失火,武帝登樓望之。太子時年五歲,牽帝裾入暗中。帝問其故,太子曰:「暮夜倉卒,宜備非常,不宜令照見人君也。」由是奇之。嘗從帝觀豕牢,言於帝曰:「豕甚肥,何不殺以享士,而使久費五穀?」帝嘉其意,即使烹之。因撫其背,謂廷尉傅祗曰:「此兒當興我家。」嘗對群臣稱太子似宣帝,於是令譽流於天下。   時望氣者言廣陵有天子氣,故封為廣陵王,邑五萬戶。以劉寔為師,孟珩為友,楊准、馮蓀為文學。惠帝即位,立為皇太子。盛選德望以為師傅,以何劭為太師,王戎為太傅,楊濟為太保,裴楷為少師,張華為少傅,和嶠為少保。元康元年,出就東宮,又詔曰:「遹尚幼蒙,今出東宮,惟當賴師傅群賢之訓。其游處左右,宜得正人使共周旋,能相長益者。」於是使太保衛瓘息庭、司空泰息略、太子太傅楊濟息毖、太子少師裴楷息憲、太子少傅張華息禕、尚書令華暠息恆與太子游處,以相輔導焉。   及長,不好學,惟與左右嬉戲,不能尊敬保傅。賈後素忌太子有令譽,因此密敕黃門閹宦媚諛於太子曰:「殿下誠可及壯時極意所欲,何為恆自拘束?」每見喜怒之際,輒歎曰:「殿下不知用威刑,天下豈得畏服!」太子所幸蔣美人生男,又言宜隆其賞賜,多為皇孫造玩弄之器,太子從之。於是慢弛益彰,或廢朝侍,恆在後園遊戲。愛埤車小馬,令左右馳騎,斷其鞅勒,使墮地為樂。或有犯忤者,手自捶擊之。性拘小忌,不許繕壁修牆,正瓦動屋。而於宮中為市,使人屠酤,手揣斤兩,輕重不差。其母本屠家女也,故太子好之。又令西園賣葵菜、藍子、雞、面之屬,而收其利。東宮舊制,月請錢五十萬,備於眾用,太子恆探取二月,以供嬖寵。洗馬江統陳五事以諫之,太子不納,語在《統傳》中。舍人杜錫以太子非賈後所生,而後性凶暴,深以為憂,每盡忠規勸太子修德進善,遠於讒謗。太子怒,使人以針著錫常所坐氈中而剌之。   太子性剛,知賈謐恃後之貴,不能假借之。謐至東宮,或捨之而於後庭遊戲。詹事裴權諫曰:「賈謐甚有寵於中宮,而有不順之色,若一旦交構,大事去矣。宜深自謙屈,以防其變,廣延賢士,用自輔翼。」太子不能從。初,賈後母郭槐欲以韓壽女為太子妃,太子亦欲婚韓氏以自固。而壽妻賈午及後皆不聽,而為太子聘王衍小女惠風。太子聞衍長女美,而賈後為謐聘之,心不能平,頗以為言。謐嘗與太子圍棋,爭道,成都王穎見而訶謐,謐意愈不平,因此譖太子於後曰:「太子廣買田業,多畜私財以結小人者,為賈氏故也。密聞其言云:『皇后萬歲後,吾當魚肉之。』非但如是也,若宮車晏駕,彼居大位,依楊氏故事,誅臣等而廢後於金墉,如反手耳。不如早為之所,更立慈順者以自防衛。」後納其言,又宣揚太子之短,布諸遠近。於時朝野咸知賈後有害太子意。中護軍趙俊請太子廢後,太子不聽。   九年六月,有桑生於宮西廂,日長尺餘,數日而枯。十二月,賈後將廢太子,詐稱上不和,呼太子入朝。既至,後不見,置於別室,遣婢陳舞賜以酒棗,逼飲醉之。使黃門侍郎潘岳作書草,若禱神之文,有如太子素意,因醉而書之,令小婢承福以紙筆及書草使太子書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了,吾當手了之。並謝妃共要剋期而兩發,勿疑猶豫,致後患。茹毛飲血於三辰之下,皇天許當掃除患害,立道文為王,蔣為內主。願成,當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太子醉迷不覺,遂依而寫之,其字半不成。既而補成之,後以呈帝。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使黃門令董猛以太子書及青紙詔曰:「遹書如此,今賜死。」遍示諸公王,莫有言者,惟張華、裴頠證明太子。賈後使董猛矯以長廣公主辭白帝曰:「事宜速決,而群臣各有不同,若有不從詔,宜以軍法從事。」議至日西不決。後懼事變,乃表免太子為庶人,詔許之。於是使尚書和郁持節,解結為副,及大將軍梁王肜、鎮東將軍淮南王允、前將軍東武公澹、趙王倫、太保何劭詣東宮,廢太子為庶人。是日太子游玄圃,聞有使者至,改服出崇賢門,再拜受詔,步出承華門,乘粗犢車。澹以兵仗送太子妃王氏、三皇孫於金墉城,考竟謝淑妃及太子保林蔣俊。明年正月,賈後又使黃門自首,欲與太子為逆。詔以黃門首辭班示公卿。又遣澹以千兵防送太子,更幽於許昌宮之別坊,令治書御史劉振持節守之。先是,有童謠曰:「東宮馬子莫聾空,前至臘月纏汝閤。」又曰:「南風起兮吹白沙,遙望魯國郁嵯峨,千歲髑髏生齒牙。」南風,後名;沙門,太子小字也。   初,太子之廢也,妃父王衍表請離婚。太子至許,遺妃書曰:「鄙雖頑愚,心念為善,欲盡忠孝之節,無有惡逆之心。雖非中宮所生,奉事有如親母。自為太子以來,敕見禁檢,不得見母。自宜城君亡,不見存恤,恆在空室中坐。去年十二月,道文疾病困篤,父子之情,實相憐愍。於時表國家乞加徽號,不見聽許。疾病既篤,為之求請恩福,無有噁心。自道文病,中宮三遣左右來視,云:『天教呼汝。』到二十八日暮,有短函來,題言東宮發,疏云:『言天教欲見汝。』即便作表求入。二十九日早入見國家,須臾遣至中宮。中宮左右陳舞見語:『中宮旦來吐不快。』使住空屋中坐。須臾中宮遣陳舞見語:『聞汝表陛下為道文乞王,不得王是成國耳。』中宮遙呼陳舞:『昨天教與太子酒棗。』便持三升酒、大盤棗來見與,使飲酒啖棗盡。鄙素不飲酒,即便遣舞啟說不堪三升之意。中宮遙呼曰:『汝常陛下前持酒可喜,何以不飲?天與汝酒,當使道文差也。』便答中宮:『陛下會同一日見賜,故不敢辭,通日不飲三升酒也。且實未食,恐不堪。又未見殿下,飲此或至顛倒。』陳舞復傳語云:『不孝那!天與汝酒飲,不肯飲,中有惡物邪?』遂可飲二升,余有一升,求持還東宮飲盡。逼迫不得已,更飲一升。飲已,體中荒迷,不復自覺。須臾有一小婢持封箱來,云:『詔使寫此文書。』鄙便驚起,視之,有一白紙,一青紙。催促云:『陛下停待。』又小婢承福持筆研墨黃紙來,使寫。急疾不容復視,實不覺紙上語輕重。父母至親,實不相疑,事理如此,實為見誣,想眾人見明也。」   太子既廢非其罪,眾情憤怨。右衛督司馬雅,宗室之疏屬也,與常從督許超並有寵於太子,二人深傷之,說趙王倫謀臣孫秀曰:「國無適嗣,社稷將危,大臣之禍必起。而公奉事中宮,與賈後親密,太子之廢,皆雲豫知,一旦事起,禍必及矣。何不先謀之!」秀言於趙王倫,倫深納焉。計既定,而秀說倫曰:「太子為人剛猛,若得志之日,必肆其情性矣。明公素事賈後,街談巷議,皆以公為賈氏之黨。今雖欲建大功於太子,太子雖將含忍宿忿,必不能加賞於公,當謂公逼百姓之望,翻覆以免罪耳。若有瑕釁,猶不免誅。不若遷延卻期,賈後必害太子,然後廢賈後,為太子報仇,猶足以為功,乃可以得志。」倫然之。秀因使反間,言殿中人欲廢賈後,迎太子。賈後聞之憂怖,乃使太醫令程據合巴豆杏子丸。三月,矯詔使黃門孫慮齋至許昌以害太子。初,太子恐見鴆,恆自煮食於前。慮以告劉振,振乃徙太子於小坊中,絕不與食,宮中猶於牆壁上過食與太子。慮乃逼太子以藥,太子不肯服,因如廁,慮以藥杵椎殺之,太子大呼,聲聞於外。時年二十三。將以庶人禮葬之,賈後表曰:「遹不幸喪亡,傷其迷悖,又早短折,悲痛之懷,不能自己。妾私心冀其刻肌刻骨,更思孝道,規為稽顙,正其名號。此志不遂,重以酸恨。遹雖罪在莫大,猶王者子孫,便以匹庶送終,情實憐愍,特乞天恩,賜以王禮。妾誠暗淺不識禮義,不勝至情,冒昧陳聞。」詔以廣陵王禮葬之。   及賈庶人死,乃誅劉振、孫慮、程據等,冊復太子曰:「皇帝使使持節、兼司空、衛尉伊策故皇太子之靈曰:嗚呼!維爾少資岐嶷之質,荷先帝殊異之寵,大啟土宇,奄有淮陵。朕奉遵遺旨,越建爾儲副,以光顯我祖宗。祗爾德行,以從保傅,事親孝敬,禮無違者。而朕昧於凶構,致爾於非命之禍,俾申生、孝己復見於今。賴宰相賢明,人神憤怨,用啟朕心,討厥有罪,鹹伏其辜。何補於荼毒冤魂酷痛哉?是用忉怛悼恨,震動於五內。今追復皇太子喪禮,反葬京畿,祠以太牢。魂而有靈,尚獲爾心。」帝為太子服長子斬衰,群臣齊衰,使尚書和郁率東宮官屬具吉凶之制,迎太子喪於許昌。   喪之發也,大風雷電,幃蓋飛裂。又為哀策曰:「皇帝臨軒,使洗馬劉務告於皇太子之殯曰:咨爾遹!幼稟英挺,芬馨誕茂。既表髫齔,高明逸秀。昔爾聖祖,嘉爾淑美。顯詔仍崇,名振同軌。是用建爾儲副,永統皇基。如何凶戾潛構,禍害如茲!哀感和氣,痛貫四時。嗚呼哀哉!爾之降廢,實我不明。牝亂沈[C102],釁結禍成。爾之逝矣,誰百其形?昔之申生,含枉莫訟。今爾之負,抱冤於東。悠悠有識,孰不哀慟!壺關干主,千秋悟己。異世同規,古今一理。皇孫啟建,隆祚爾子。雖悴前終,庶榮後始。窀穸既營,將寧爾神。華髦電逝,戎車雷震。芒芒羽蓋,翼翼縉紳。同悲等痛,孰不酸辛!庶光來葉,永世不泯。」謚曰愍懷。六月己卯,葬於顯平陵。帝感閻纘之言,立思子台,故臣江統、陸機並作誄頌焉。太子三子:[A170]、臧、尚,並與父同幽金墉。     [A170]字道文,永康元年正月,薨。四月,追封南陽王。   臧字敬文。永康元年四月,封臨淮王。己巳,詔曰:「咎徵數發,奸回作變,遹既逼廢,非命而沒。今立臧為皇太孫。還妃王氏以母之,稱太孫太妃。太子官屬即轉為太孫官屬。趙王倫行太孫太傅。」五月,倫與太孫俱之東宮,太孫自西掖門出,車服侍從皆愍懷之舊也。到銅駝街,宮人哭,侍從者皆哽咽,路人抆淚焉。桑復生於西廂,太孫廢,乃枯。永寧元年正月,趙王倫篡位,廢為濮陽王,與帝俱遷金墉,尋被害。太安初,追諡曰哀。   尚字敬仁。永康元年四月,封為襄陽王。永寧元年八月,立為皇太孫。太安元年三月癸卯,薨,帝服齊衰期,謚曰沖太孫。   史臣曰:愍懷挺岐嶷之姿,表夙成之質。武皇鍾愛,既深詒厥之謀;天下歸心,頗有後來之望。及於繼明宸極,守器春坊,四教不勤,三朝或闕,豹姿未變,鳳德已衰,信惑奸邪,疏斥正士,好屠酤之賤役,耽苑囿之佚游,可謂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者也。既而中宮凶忍,久懷危害之心,外戚諂諛,競進讒邪之說;坎牲之謀已構,斃犬之譖遂行;一人乏探隱之聰,百辟無爭臣之節。遂使冤逾楚建,酷甚戾園。雖復禮備哀榮,情深憫慟,亦何補於荼毒者哉!   贊曰:愍懷聰穎,諒惟天挺。皇祖鍾心,庶僚引領。震宮肇建,儲德不恢。掇蜂構隙,歸胙生災。既罹凶忍,徒望歸來。 ************列傳第二十四         陸機(孫拯 弟雲 雲弟耽 從父兄喜)   陸機,字士衡,吳郡人也。祖遜,吳丞相。父抗,吳大司馬。機身長七尺,其聲如鐘。少有異才,文章冠世,伏膺儒術,非禮不動。抗卒,領父兵為牙門將。年二十而吳滅,退居舊裡,閉門勤學,積有十年。以孫氏在吳,而祖父世為將相,有大勳於江表,深慨孫皓舉而棄之,乃論權所以得,皓所以亡,又欲述其祖父功業,遂作《辯亡論》二篇。其上篇曰:   昔漢氏失御,奸臣竊命,禍基京畿,毒遍宇內,皇綱弛頓,王室遂卑。於是群雄蜂駭,義兵四合。吳武烈皇帝慷慨下國,電發荊南,權略紛紜,忠勇伯世,威稜則夷羿震盪,兵交則丑虜授馘,遂掃清宗祊,蒸禋皇祖。於時雲興之將帶州,猋起之師跨邑,哮闞之群風驅,熊羆之族霧合。雖兵以義動,同盟戮力,然皆苞藏禍心,阻兵怙亂,或師無謀律,喪威稔寇。忠規武節,未有如此其著者也。   武烈既沒,長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髮,招攬遺老,與之述業。神兵東驅,奮寡犯眾,攻無堅城之將,戰無交鋒之虜。誅叛柔服,而江外底定;飭法修師,則威德翕赫。賓禮名賢,而張公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為之傑。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達而聰哲,故同方者以類附,等契者以氣集,江東蓋多士矣。將北伐諸華,誅鉏干紀,旋皇輿於夷庚,反帝坐於紫闥,挾天子以令諸侯,清天步而歸舊物。戎車既次,群凶側目,大業未就,中世而殞。   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蹤襲逸軌,睿心因令圖,從政咨於故實,播憲稽乎遺風;而加之以篤敬,申之以節儉,疇諮俊茂,好謀善斷,束帛旅於丘園,旌命交乎塗巷。故豪彥尋聲而響臻,志士晞光而景騖,異人輻輳,猛士如林。於是張公為師傅;周瑜、陸公、魯肅、呂蒙之儔,入為腹心,出為股肱;甘寧、凌統、程普、賀齊、硃桓、硃然之徒奮其威,韓當、潘璋、黃蓋、蔣欽、周泰之屬宣其力;風雅則諸葛瑾、張承、步騭以名聲光國,政事則顧雍、潘浚、呂范、呂岱以器任干職,奇偉則虞翻、陸績、張惇以風義舉政,奉使則趙咨、沈珩以敏達延譽,術數則吳范、趙達以禨祥協德;董襲、陳武殺身以衛主,駱統、劉基強諫以補過。謀無遺計,舉不失策。故遂割據山川,跨制荊、吳,而與天下爭衡矣。魏氏嘗藉戰勝之威,率百萬之師,浮鄧塞之舟,下漢陰之眾,羽楫萬計,龍躍順流,銳師千旅,武步原隰,謨臣盈室,武將連衡,喟然有吞江滸之志,壹宇宙之氣。而周瑜驅我偏師,黜之赤壁,喪旗亂轍,僅而獲免,收跡遠遁。漢王亦憑帝王之號,帥巴、漢之人,乘危騁變,結壘千里,志報關羽之敗,圖收湘西之地。而我陸公亦挫之西陵,覆師敗績,困而後濟,絕命永安。續以濡須之寇,臨川摧銳;蓬蘢之戰,孑輪不反。由是二邦之將,喪氣挫鋒,勢財匱,而吳莞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請好,漢氏乞盟,遂躋天號,鼎峙而立。西界庸、益之郊,北裂淮、漢之涘,東苞百越之地,南括群蠻之表。於是講八代之禮,搜三王之樂,告類上帝,拱揖群後。武臣毅卒,循江而守;長棘勁鎩,望猋而奮。庶尹盡規於上,黎元展業於下,化協殊裔,風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撫巡外域,巨象逸駿,擾於外閒,明珠瑋寶,耀於內府,珍瑰重跡而至,奇玩應響而赴;輶軒騁於南荒,沖輣息於朔野;黎庶免干戈之患,戎馬無晨服之虞,而帝業固矣。   大皇既沒,幼主蒞朝,奸回肆虐。景皇聿興,虔修遺憲,政無大闕,守文之良主也。降及歸命之初,典刑未滅,故老猶存。大司馬陸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陸凱以謇諤盡規,而施績、范慎以威重顯,丁奉、鍾離斐以武毅稱,孟宗、丁固之徒為公卿,樓玄、賀邵之屬掌機事,元首雖病,股肱猶良。爰逮末葉,群公既喪,然後黔首有瓦解之患,皇家有土崩之釁,歷命應化而微,王師躡運而發,卒散於陳,眾奔於邑,城池無籓籬之固,山川無溝阜之勢,非有工輸雲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築室之圍,燕人濟西之隊,軍未浹辰而社稷夷矣。雖忠臣孤憤,烈士死節,將奚救哉!   夫曹、劉之將非一世所選,向時之師無曩日之眾,戰守之道抑有前符,險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敗貿理,古今詭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異也。   其下篇曰:   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據中夏,漢氏有岷、益,吳制荊、揚而掩有交、廣。曹氏雖功濟諸華,虐亦深矣,其人怨。劉翁因險以飾智,功已薄矣,其俗陋。夫吳,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德,聰明睿達,懿度弘遠矣。其求賢如弗及,血人如稚子,接士盡盛德之容,親仁罄丹府之愛。拔呂蒙於戎行,試潘浚於系虜。推誠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權之我偪。執鞭鞠躬,以重陸公之威;悉委武衛,以濟周瑜之師。卑宮菲食,豐功臣之賞;披懷虛己,納謨士之算。故魯肅一面而自托,士燮蒙險而效命。高張公之德,而省游田之娛;賢諸葛之言,而割情慾之歡;感陸公之規,而除刑法之煩;奇劉基之議,而作三爵之誓;屏氣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損甘,以育凌統之孤;登壇慷愾,歸魯子之功;削投怨言,信子瑜之節。是以忠臣競盡其謨,志士鹹得肆力,洪規遠略,固不厭夫區區者也。故百官苟合,庶務未遑。初都建鄴,群臣請備禮秩,天子辭而弗許,曰:「天下其謂朕何!」宮室輿服,蓋慊如也。爰及中葉,天人之分既定,故百度之缺粗修,雖醲化懿綱,未齒乎上代,抑其體國經邦之具,亦足以為政矣。地方幾萬里,帶甲將百萬,其野沃,其兵練,其器利,其財豐;東負滄海,西阻險塞,長江制其區宇,峻山帶其封域,國家之利未見有弘於茲者也。借使守之以道,御之以術,敦率遺典,勤人謹政,修定策,守常險,則可以長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   或曰:「吳、蜀脣齒之國也,夫蜀滅吳亡,理則然矣。」夫蜀,蓋籓援之與國,而非吳人之存亡也。其郊境之接,重山積險,陸無長轂之徑;川厄流迅,水有驚波之艱。雖有銳師百萬,啟行不過千夫;軸轤千里,前驅不過百艦。故劉氏之伐,陸公喻之長蛇,其勢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異謀,或欲積石以險其流,或欲機械以御其變。天子總群議以諮之大司馬陸公,公以四瀆天地之所以節宣其氣,固無可遏之理,而機械則彼我所共,彼若棄長技以就所屈,即荊、楚而爭舟楫之用,是天讚我也,將謹守峽口以待擒耳。逮步闡之亂,憑寶城以延強寇,資重幣以誘群蠻。於時大邦之眾,雲翔電發,懸旍江介,築壘遵渚,衿帶要害,以止吳人之西,巴、漢舟師,沿江東下。陸公偏師三萬,北據東坑,深溝高壘,按甲養威。反虜宛跡待戮,而不敢北窺生路,強寇敗績宵遁,喪師太半。分命銳師五千,西御水軍,東西同捷,獻俘萬計。信哉賢人之謀,豈欺我哉!自是烽燧罕驚,封域寡虞。陸公沒而潛謀兆,吳釁深而六師駭。夫太康之役,眾未盛乎曩日之師;廣州之亂,禍有愈乎向時之難,而邦家顛覆,宗廟為墟。嗚呼!「人之雲亡,邦國殄瘁」,不其然歟!   《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或曰「亂不極則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時也。古人有言曰「天時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設險以守其國」,言為國之恃險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險」,言守險之在人也。吳之興也,參而由焉,孫卿所謂合其參者也。及其亡也,恃險而已,又孫卿所謂捨其參者也。夫四州之萌非無眾也,大江以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險易守也,勁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策易修也,功不興而禍遘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達經國之長規,審存亡之至數,謙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寬沖以誘俊乂之謀,慈和以結士庶之愛。是以其安也,則黎元與之同慶,及其危也,則兆庶與之同患。安與眾同慶,則其危不可得也;危與下同患,則其難不足血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麥秀》無悲殷之思,《黍離》無愍周之感也。   至太康末,與弟雲俱入洛,造太常張華。華素重其名,如舊相識,曰:「伐吳之役,利獲二俊。」又嘗詣侍中王濟,濟指羊酪謂機曰:「卿吳中何以敵此?」答云:「千里蓴羹,未下鹽豉。」時人稱為名對。張華薦之諸公。後太傅楊駿闢為祭酒。會駿誅,累遷太子洗馬、著作郎。范陽盧志於眾中問機曰:「陸遜、陸抗於君近遠?」機曰:「如君於盧毓、盧廷。」志默然。既起,雲謂機曰:「殊邦遐遠,容不相悉,何至於此!」機曰:「我父祖名播四海,寧不知邪!」議者以此定二陸之優劣。   吳王晏出鎮淮南,以機為郎中令,遷尚書中兵郎,轉殿中郎。趙王倫輔政,引為相國參軍。豫誅賈謐功,賜爵關中侯。倫將篡位,以為中書郎。倫之誅也,齊王冏以機職在中書,九錫文及禪詔疑機與焉,遂收機等九人付廷尉。賴成都王穎、吳王晏並救理之,得減死徙邊,遇赦而止。   初機有駿犬,名曰黃耳,甚愛之。既而羈寓京師,久無家問,笑語犬曰:「我家絕無書信,汝能繼書取消息不?」犬搖尾作聲。機乃為書以竹筒盛之而系其頸,犬尋路南走,遂至其家,得報還洛。其後因以為常。時中國多難,顧榮、戴若思等鹹勸機還吳,機負其才望,而志匡世難,故不從。   冏既矜功自伐,受爵不讓,機惡之,作《豪士賦》以刺焉。其序曰:   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則?修心以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務者繫乎彼。存乎我者,隆殺止乎其域;繫乎彼者,豐約惟所遭遇。落葉俟微飆以隕,而風之力蓋寡;孟嘗遭雍門以泣,而琴之感以末。何哉?欲隕之葉無所假烈風,將墜之泣不足煩哀響也。是故苟時啟於天,理盡於人,庸夫可以濟聖賢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業。故曰「才不半古,功已倍之」,蓋得之於時世也。歷觀今古,徼一時之功而居伊、周之位者有矣。   夫我之自我,智士猶嬰其累;物之相物,昆蟲皆有此情。夫以自我之量而挾非常之勳,神器暉其顧眄,萬物隨其俯仰,心玩居常之安,耳飽從諛之說,豈識乎功在身外,任出才表者哉!且好榮惡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上,鬼神猶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節,故曰天可仇乎。而時有玄服荷戟,立乎廟門之下,援旗誓眾,奮於阡陌之上,況乎世主制命,自下裁物者乎!廣樹恩不足以敵怨,勤興利不足以補害,故曰代大匠斫者必傷其手。且夫政由寧氏,忠臣所以慷慨;祭則寡人,人主所不久堪。是以君奭怏怏,不悅公旦之舉;高平師師,側目博陸之勢。而成王不遣嫌吝於懷,宣帝若負芒刺於背,非其然者歟?   嗟乎!光於四表,德莫富焉。王曰叔父,親莫暱焉。登帝天位,功莫厚焉。守節沒齒,忠莫至焉。而傾側顛沛,僅而自全,則伊生抱明允以嬰戮,文子懷忠敬而齒劍,固其所也。因斯以言,夫以篤聖穆親,如彼之懿,大德至忠,如此之盛,尚不能取信於人主之懷,止謗於眾多之口,過此以往,惡睹其可!安危之理,斷可識矣。又況乎饕大名以冒道家之忌,運短才而易聖哲所難者哉!身危由於勢過,而不知去勢以求安;禍積起於寵盛,而不知辭寵以招福。見百姓之謀己,則申宮警守,以崇不畜之威;懼萬方之不服,則嚴刑峻制,以賈傷心之怨。然後威窮乎震主,而怨行乎上下,眾心日陊,危機將發,而方偃仰瞪眄,謂足以誇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知曩勳之可矜,暗成敗之有會。是以事窮運盡,必有顛仆;風起塵合,而禍至常酷也。聖人忌功名之過己,惡寵祿之逾量,蓋為此也。   夫惡欲之大端,賢愚所共有,而遊子殉高位於生前,志士思垂名於身後,受生之分,惟此而已。夫蓋世之業,名莫盛焉;率意無違,欲莫順焉。借使伊人頗覽天道,知盡不可益,盈難久持,超然自引,高揖而退,則巍巍之盛,仰邈前賢,洋洋之風,俯觀來籍,而大欲不止於身,至樂無愆乎舊,節彌效而德彌廣,身逾逸而名逾劭。此之不為,而彼之必昧,然後河海之跡堙為窮流,一匱之釁積成山嶽,名編凶頑之條,身厭荼毒之痛,豈不謬哉!故聊為賦焉,庶使百世少有悟雲。   冏不之悟,而竟以敗。   機又以聖王經國,義在封建,因采其遠指,著《五等論》曰:   夫體國經野,先王所慎,創製垂基,思隆後葉。然而經略不同,長世異術。五等之制,始於黃、唐,郡縣之治,創於秦、漢,得失成敗,備在典謨,是以其詳可得而言。   夫王者知帝業至重,天下至廣。廣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獨任。任重必於借力,制廣終乎因人。故設官分職,所以輕其任也;並建伍長,所以弘其制也。於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裁其親疏之宜,使萬國相維,以成盤石之固;宗庶雜居,而定維城之業。又有以見綏世之長御,識人情之大方,知其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圖身;安上在於悅下,為己存乎利人。故《易》曰「悅以使人,人忘其勞」,孫卿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後利之利也」。是以分天下以厚樂,則己得與之同憂;饗天下以豐利,而己得與之共害。利博而恩篤,樂遠則憂深,故諸侯享食土之實,萬國受傳世之祚。夫然,則南面之君各務其政,九服之內知有定主,上之子愛於是乎生,下之禮信於是乎結,世平足以敦風,道衰足以御暴。故強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雄俊之人無所寄霸王之志。然後國安由萬邦之思化,主尊賴群後之圖身,譬猶眾目營方,則天網自昶;四體辭難,而心膂獲乂。蓋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業也。   夫盛衰隆弊,理所固有,教之廢興,繫乎其人,原法期於必諒,明道有時而暗。故世及之制弊於強禦,厚下之典漏於末折,侵弱之釁遘自三委,陵夷之禍終乎七雄。昔成湯親照夏後之鑒,公旦目涉商人之戒,文質相濟,損益有物。然五等之禮,不革於時,封畛之制,有隆爾者,豈玩二王之禍而暗經世之算乎?固知百世非可懸御,善制不能無弊,而侵弱之辱愈於殄祀,土崩之困痛於陵夷也。是以經始獲其多福,慮終取其少禍,非謂侯伯無可亂之符,郡縣非興化之具。故國憂賴其釋位,主弱憑於翼戴。及承微積弊,王室遂卑,猶保名位,祚垂後嗣,皇統幽而不輟,神器否而必存者,豈非事勢使之然歟!   降及亡秦,棄道任術,懲周之失,自矜其得。尋斧始於所庇,制國昧於弱下,國慶獨饗其利,主憂莫與共害。雖速亡趨亂,不必一道,顛沛之釁,實由孤立。是蓋思五等之小怨,亡萬國之大德,知陵夷之可患,暗土崩之為痛也。周之不競,有自來矣。國乏令主,十有餘世。然片言勤王,諸侯必應,一朝振矜,遠國先叛,故強晉收其請隧之圖,暴楚頓其觀鼎之志,豈劉、項之能窺關,勝、廣之敢號澤哉!借使秦人因循其制,雖則無道,有與共亡,覆滅之禍,豈在曩日!   漢矯秦枉,大啟王侯,境土逾溢,不遵舊典,故賈生憂其危,晁錯痛其亂。是以諸侯岨其國家之富,憑其士庶之力,勢足者反疾,土狹者逆遲,六臣犯其弱綱,七子沖其漏網,皇祖夷於黔徒,西京病於東帝。是蓋過正之災,而非建侯之累也。然呂氏之難,朝士外顧;宋昌策漢,必稱諸侯。逮至中葉,忌其失節,割削宗子,有名無實,天下曠然,復襲亡秦之軌矣。是以五侯作威,不忌萬國;新都襲漢,易於拾遺也。光武中興,纂隆皇統,而由遵覆車之遺轍,養喪家之宿疾,僅及數世,奸宄棄斥。卒有強臣專朝,則天下風靡,一夫從衡,而城池自夷,豈不危哉!   在周之衰,難興王室,放命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據其天邑,鉦鼙震於閫宇,鋒鏑流於絳闕,然禍止畿甸,害不覃及,天下晏然,以安待危。是以宣王興於共和,襄惠振於晉、鄭。豈若二漢階闥暫擾,而四海已沸,嬖臣朝入,九服夕亂哉!   遠惟王莽篡逆之事,近覽董卓擅權之際,億兆悼心,愚智同痛。然周以之存,漢以之亡,夫何故哉?豈世乏曩時之臣,士無匡合之志歟?蓋遠績屈於時異,雄心挫於卑勢耳。故烈士扼腕,終委寇仇之手;中人變節,以助虐國之桀。雖復時有鳩合同志以謀王室,然上非奧主,下皆市人,師旅無先定之班,君臣無相保之志,是以義兵雲合,無救劫殺之禍,眾望未改,而已見大漢之滅矣。   或以「諸侯世位,不必常全,昏主暴君,有時比跡,故五等所以多亂。今之牧守,皆官方庸能,雖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縣易以為政」。夫德之休明,黜陟日用,長率連屬,鹹述其職,而淫昏之郡無所容過,何則其不治哉!故先代有以興矣。苟或衰陵,百度自悖,鬻官之吏以貨准財,則貪殘之萌皆群後也,安在其不亂哉!故後王有以之廢矣。且要而言之,五等之君,為己思政;郡縣之長,為吏圖物。何以征之?蓋企及進取,仕子之常志;修己安人,良士所希及。夫進取之情銳,而安人之譽遲,是故侵百姓以利己者,在位所不憚;損實事以養名者,官長所夙慕也。君無卒歲之圖,臣挾一時之志。五等則不然。知國為己土,眾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國傷,家嬰其病。故前人欲以垂後,後嗣思其堂構,為上無苟且之心,群下知膠固之義。使其並賢居政,則功有厚薄;兩愚處亂,則過有深淺。然則八代之制,幾可以一理貫;秦、漢之典,殆可以一言蔽也。   時成都王穎推功不居,勞謙下士。機既感全濟之恩,又見朝廷屢有變難,謂穎必能康隆晉室,遂委身焉。穎以機參大將軍軍事,表為平原內史。太安初,穎與河間王顒起兵討長沙王乂,假機後將軍、河北大都督,督北中郎將王粹、冠軍牽秀等諸軍二十餘萬人。機以三世為將,道家所忌,又羈旅入宦,屯居群士之右,而王粹、牽秀等皆有怨心,固辭都督。穎不許。機鄉人孫惠亦勸機讓都督於粹,機曰:「將謂吾為首鼠避賊,適所以速禍也。」遂行。穎謂機曰:「若功成事定,當爵為郡公,位以台司,將軍勉之矣!」機曰:「昔齊桓任夷吾以建九合之功,燕惠疑樂毅以失垂成之業,今日之事,在公不在機也。」穎左長史盧志心害機寵,言於穎曰:「陸機自比管、樂,擬君暗主,自古命將遣師,未有臣陵其君而可以濟事者也。」穎默然。機始臨戎,而牙旗折,意甚惡之。列軍自朝歌至於河橋,鼓聲聞數百里,漢、魏以來,出師之盛,未嘗有也。長沙王乂奉天子與機戰於鹿苑,機軍大敗,赴七里澗而死者如積焉,水為之不流,將軍賈稜皆死之。   初,宦人孟玖弟超並為穎所嬖寵。超領萬人為小都督,未戰,縱兵大掠。機錄其主者。超將鐵騎百餘人,直入機麾下奪之,顧謂機曰:「貉奴能作督不!」機司馬孫拯勸機殺之,機不能用。超宣言於眾曰:「陸機將反。」又還書與玖言機持兩端,軍不速決。及戰,超不受機節度,輕兵獨進而沒。玖疑機殺之,遂譖機於穎,言其有異志。將軍王闡、郝昌、公師籓等皆玖所用,與牽秀等共證之。穎大怒,使秀密收機。其夕,機夢黑幰繞車,手決不開,天明而秀兵至。機釋戎服,著白帢,與秀相見,神色自若,謂秀曰:「自吳朝傾覆,吾兄弟宗族蒙國重恩,入侍帷幄,出剖符竹。成都命吾以重任,辭不獲已。今日受誅,豈非命也!」因與穎箋,詞甚淒惻。既而歎曰:「華亭鶴唳,豈可復聞乎!」遂遇害於軍中,時年四十三。二子蔚、夏亦同被害。機既死非其罪,士卒痛之,莫不流涕。是日昏霧晝合,大風折木,平地尺雪,議者以為陸氏之冤。   機天才秀逸,辭藻宏麗,張華嘗謂之曰:「人之為文,常恨才少,而子更患其多。」弟雲嘗與書曰:「君苗見兄文,輒欲燒其筆硯。」後葛洪著書,稱「機文猶玄圃之積玉,無非夜光焉,五河之吐流,泉源如一焉。其弘麗妍贍,英銳漂逸,亦一代之絕乎!」其為人所推服如此。然好游權門,與賈謐親善,以進趣獲譏。所著文章凡三百餘篇,並行於世。   孫拯者,字顯世,吳都富春人也。能屬文,仕吳為黃門郎。孫皓世,侍臣多得罪,惟拯與顧榮以智全。吳平後,為涿令,有稱績。機既為孟玖等所誣收拯考掠,兩踝骨見,終不變辭。門生費慈、宰意二人詣獄明拯,拯譬遣之曰:「吾義不可誣枉知故,卿何宜復爾?」二人曰:「僕亦安得負君!」拯遂死獄中,而慈、意亦死。   雲字士龍,六歲能屬文,性清正,有才理。少與兄機齊名,雖文章不及機,而持論過之,號曰「二陸」。幼時吳尚書廣陵閔鴻見而奇之,曰:「此兒若非龍駒,當是鳳雛。」後舉雲賢良,時年十六。吳平,入洛。機初詣張華,華問雲何在。機曰:「雲有笑疾,未敢自見。」俄而雲至。華為人多姿制,又好帛繩纏須。雲見而大笑,不能自已。先是,嘗著縗絰上船,於水中顧見其影,因大笑落水,人救獲免。雲與荀隱素未相識,嘗會華坐,華曰:「今日相遇,可勿為常談。」雲因抗手曰:「雲間陸士龍。」隱曰:「日下荀鳴鶴。」鳴鶴,隱字也。雲又曰:「既開青雲睹白雉,何不張爾弓,挾爾矢?」隱曰:「本謂是雲龍騤騤,乃是山鹿野麋。獸微弩強,是以發遲。」華撫手大笑。刺史周浚召為從事,謂人曰:「陸士龍當今之顏子也。」   俄以公府掾為太子舍人,出補浚儀令。縣居都會之要,名為難理。雲到官肅然,下不能欺,市無二價。人有見殺者,主名不立,雲錄其妻,而無所問。十許日遣出,密令人隨後,謂曰:「其去不出十里,當有男子候之與語,便縛來。」既而果然。問之具服,云:「與此妻通,共殺其夫,聞妻得出,欲與語,憚近縣,故遠相要候。」於是一縣稱其神明。郡守害其能,屢譴責之,雲乃去官。百姓追思之,圖畫形象,配食縣社。   尋拜吳王晏郎中令。晏於西園大營第室,雲上書曰:「臣竊見世祖武皇帝臨朝拱默,訓世以儉,即位二十有六載,宮室台榭無所新營,屢發明詔,厚戒豐奢。國家纂承,務在遵奉,而世俗陵遲,家競盈溢,漸漬波蕩,遂已成風。雖嚴詔屢宣,而侈俗滋廣。每觀詔書,眾庶歎息。清河王昔起墓宅時,手詔追述先帝節儉之教,懇切之旨,形於四海。清河王毀壞成宅以奉詔命,海內聽望,鹹用欣然。臣愚以先帝遺教日以陵替,今與國家協崇大化、追闡前蹤者,實在殿下。先敦素樸而後可以訓正四方;凡在崇麗,一宜節之以制,然後上厭帝心,下允時望。臣以凡才,特蒙拔擢,亦思竭忠效節以報所受之施,是以不慮犯迕,敢陳所懷。如愚臣言有可采,乞垂三省。」   時晏信任部將,使覆察諸官錢帛,雲又陳曰:「伏見令書,以部曲將李鹹、馮南、司馬吳定、給使徐泰等覆校諸官市買錢帛簿。臣愚以聖德龍興,光有大國,選眾官材,庶工肄業。中尉該、大農誕皆清廉淑慎,恪居所司,其下眾官,悉州閭一介,疏暗之咎,雖可日聞,至於處義用情,庶無大戾。今鹹、南軍旅小人,定、泰士卒廝賤,非有清慎素著,忠公足稱。大臣所關,猶謂未詳,鹹等督察,然後得信,既非開國勿用之義,又傷殿下推誠曠蕩之量。雖使鹹等能盡節益國,而功利百倍,至於光輔國美,猶未若開懷信士之無失。況所益不過姑息之利,而使小人用事,大道陵替,此臣所以慷慨也。臣備位大臣,職在獻可,苟有管見,敢不盡規。愚以宜發明令,罷此等覆察,眾事一付治書,則大信臨下,人思盡節矣。」   雲愛才好士,多所貢達。移書太常府薦同郡張贍曰:「蓋聞在昔聖王,承天御世,殷薦明德,思和人神,莫不崇典謨以教思,興禮學以陶遠。是以帝堯昭煥而道協人天,西伯質文而周隆二代。大晉建皇,崇配天地,區夏既混,禮樂將庸。君侯應歷運之會,贊天人之期,博延俊茂,熙隆載典。伏見衛將軍舍人同郡張贍,茂德清粹,器思深通。初慕聖門,棲心重仞,啟塗及階,遂升樞奧。抽靈匱於秘宮,披金滕於玄夏,思樂百氏,博采其珍;辭邁翰林,言敷其藻。探微集逸,思心洞神;論道屬書,篇章光覿。含奇宰府,婆娑公門。棲靜隱寶,淪虛藏器;褧裳襲錦,緇衣被玉。曾泉改路,懸車將邁,考盤下位,歲聿屢遷。搢紳之士,具懷愾恨。方今太清辟宇,四門啟籥,玄綱括地,天網廣羅;慶雲興以招龍,和風起而儀鳳,誠巖穴耀穎之秋,河津托乘之日也。而贍沈淪下位,群望悼心。若得端委太學,錯綜先典;垂纓玉階,論道紫宮,誠帝室之瑰寶,清廟之偉器。廣樂九奏,必登昊天之庭;《韶》《夏》六變,必饗上帝之祀矣。」   入為尚書郎、侍御史、太子中舍人、中書侍郎。成都王穎表為清河內史。穎將討齊王冏,以雲為前鋒都督。會冏誅,轉大將軍右司馬。穎晚節政衰,雲屢以正言忤旨。孟玖欲用其父為邯鄲令,左長史盧志等並阿意從之,而雲固執不許,曰:「此縣皆公府掾資,豈有黃門父居之邪!」玖深忿怨。張昌為亂,穎上雲為使持節、大都督、前鋒將軍以討昌。會伐長沙王,乃止。   機之敗也,並收雲。穎官屬江統、蔡克、棗嵩等上疏曰:「統等聞人主聖明,臣下盡規,苟有所懷,不敢不獻。昨聞教以陸機後失軍期,師徒敗績,以法加刑,莫不謂當。誠足以肅齊三軍,威示遠近,所謂一人受戮,天下知誡者也。且聞重教,以機圖為反逆,應加族誅,未知本末者,莫不疑惑。夫爵人於朝,與眾共之;刑人於市,與眾棄之。惟刑之恤,古人所慎。今明公興舉義兵,以除國難,四海同心,雲合響應,罪人之命,懸於漏刻,泰平之期,不旦則夕矣。機兄弟並蒙拔擢,俱受重任,不當背罔極之恩,而向垂亡之寇;去泰山之安,而赴累卵之危也。直以機計慮淺近,不能董攝群帥,致果殺敵,進退之間,事有疑似,故令聖鑒未察其實耳。刑誅事大,言機有反逆之征,宜令王粹、牽秀檢校其事。令事驗顯然,暴之萬姓,然後加雲等之誅,未足為晚。今此舉措,實為太重,得則足令天下情服,失則必使四方心離,不可不令審諦,不可不令詳慎。統等區區,非為陸雲請一身之命,實慮此舉有得失之機,敢竭愚戇,以備誹謗。」穎不納。統等重請,穎遲回者三日。盧志又曰:「昔趙王殺中護軍趙浚,赦其子驤,驤詣明公而擊趙,即前事也。」蔡克入至穎前,叩頭流血,曰:「雲為孟玖所怨,遠近莫不聞。今果見殺,罪無彰驗,將令群心疑惑,竊為明公惜之。」僚屬隨克入者數十人,流涕固請,穎惻然有宥雲色。孟玖扶穎入,催令殺雲。時年四十二。有二女,無男。門生故吏迎喪葬清河,修墓立碑,四時祠祭。所著文章三百四十九篇,又撰《新書》十篇,並行於世。   初,雲嘗行,逗宿故人家,夜暗迷路,莫知所從。忽望草中有火光,於是趣之。至一家,便寄宿,見一年少,美風姿,共談老子,辭致深遠。向曉辭去,行十許裡,至故人家,雲此數十里中無人居,雲意始悟。卻尋昨宿處,乃王弼塚。雲本無玄學,自此談老殊進。   雲弟耽為平東祭酒,亦有清譽,與雲同遇害。大將軍參軍孫惠與淮南內史硃誕書曰:「不意三陸相攜暗朝,一旦湮滅,道業淪喪,痛酷之深,荼毒難言。國喪俊望,悲豈一人!」其為州里所痛悼如此。後東海王越討穎,移檄天下,亦以機、雲兄弟枉害罪狀穎雲。   喜字恭仲。父瑁,吳吏部尚書。喜仕吳,累遷吏部尚書。少有聲名,好學有才思。嘗為自敘,其略曰:「劉向省《新語》而作《新序》,桓譚詠《新序》而作《新論》。余不自量,感子雲之《法言》而作《言道》,睹賈子之美才而作《訪論》,觀子政《洪範》而作《古今歷》,鑒蔣子通《萬機》而作《審機》,讀《幽通》、《思玄》、《四愁》而作《娛賓》、《九思》,真所謂忍愧者也。」其書近百篇。   吳平,又作《西州清論》傳於世,借稱諸葛孔明以行其書也。有《較論格品篇》曰:「或問予,薛瑩最是國士之第一者乎?答曰:『以理推之,在乎四五之間,問者愕然請問。答曰:『夫孫皓無道,肆其暴虐,若龍蛇其身,沈默其體,潛而勿用,趣不可測,此第一人也。避尊居卑,祿代耕養,玄靜守約,沖退澹然,此第二人也。侃然體國思治,心不辭貴,以方見憚,執政不懼,此第三人也。斟酌時宜,在亂猶顯,意不忘忠,時獻微益,此第四人也。溫恭修慎,不為諂首,無所云補,從容保寵,此第五人也。過此已往,不足複數。故第二已上,多淪沒而遠悔吝,第三已下,有聲位而近咎累。是以深識君子,晦其明而履柔順也。』問者曰:『始聞高論,終年啟寤矣。』」   太康中,下詔曰:「偽尚書陸喜等十五人,南士歸稱,並以貞潔不容皓朝,或忠而獲罪,或退身修志,放在草野。主者可皆隨本位就下拜除,敕所在以禮發遣,須到隨才授用。」乃以喜為散騎常侍,尋卒。子育,為尚書郎、弋陽太守。   贊曰:古人云:「雖楚有才,晉實用之。」觀夫陸機、陸雲,實荊、衡之杞梓,挺圭璋於秀實,馳英華於早年,風鑒澄爽,神情俊邁。文藻宏麗,獨步當時;言論慷慨,冠乎終古。高詞迥映,如朗月之懸光;疊意回舒,若重巖之積秀。千條析理,則電坼霜開;一緒連文,則珠流璧合。其詞深而雅,其義博而顯,故足遠超枚、馬,高躡王、劉,百代文宗,一人而已。然其祖考重光,羽楫吳運,文武奕葉,將相連華。而機以廊廟蘊才,瑚璉標器,宜其承俊乂之慶,奉佐時之業,申能展用,保譽流功。屬吳祚傾基,金陵畢氣,君移國滅,家喪臣遷。矯翮南辭,翻棲火樹;飛鱗北逝,卒委湯池。遂使穴碎雙龍,巢傾兩鳳。激浪之心未騁,遽骨修鱗;陵雲之意將騰,先灰勁翮。望其翔躍,焉可得哉!夫賢之立身,以功名為本;士之居世,以富貴為先。然則榮利人之所貪,禍辱人之所惡,故居安保名,則君子處焉;冒危履貴,則哲士去焉。是知蘭植中塗,必無經時之翠;桂生幽壑,終保彌年之丹。非蘭怨而桂親,豈塗害而壑利?而生滅有殊者,隱顯之勢異也。故曰,衒美非所,罕有常安;韜奇擇居,故能全性。觀機、雲之行己也,智不逮言矣。睹其文章之誡,何知易而行難?自以智足安時,才堪佐命,庶保名位,無忝前基。不知世屬未通,運鍾方否,進不能辟昏匡亂,退不能屏跡全身,而奮力危邦,竭心庸主,忠抱實而不諒,謗緣虛而見疑,生在己而難長,死因人而易促。上蔡之犬,不誡於前,華亭之鶴,方悔於後。卒令覆宗絕祀,良可悲夫!然則三世為將,釁鐘來葉;誅降不祥,殃及後昆。是知西陵結其凶端,河橋收其禍末,其天意也,豈人事乎! ************列傳第二十五         夏侯湛(弟淳 淳子承) 潘岳(從子尼) 張載(弟協 協弟亢)   夏侯湛,字孝若,譙國譙人也。祖威,魏兗州刺史。父莊,淮南太守。湛幼有盛才,文章宏富,善構新詞,而美容觀,與潘岳友善,每行止同輿接茵,京都謂之「連璧」。   少為太尉掾。泰始中,舉賢良,對策中第,拜郎中,累年不調,乃作《抵疑》以自廣。其辭曰:   當路子有疑夏侯湛者而謂之曰:「吾聞有其才而不遇者,時也;有其時而不遇者,命也。吾子童幼而岐立,弱冠而著德,少而流聲,長而垂名。拔萃始立,而登宰相之朝;揮翼初儀,而受卿尹之舉。蕩典籍之華,談先王之言。入閶闔,躡丹墀,染彤管,吐洪煇,干當世之務,觸人主之威,有效矣。而官不過散郎,舉不過賢良。鳳棲五期,龍蟠六年,英耀禿落,羽儀摧殘。而獨雍容藝文,蕩駘儒林,志不轟著述之業,口不釋《雅》《頌》之音,徒費情而耗力,勞神而苦心,此術亦以薄矣。而終莫之辯,宜吾子之陸沈也。且以言乎才,則吾子優矣。以言乎時,則子之所與二三公者,義則骨肉之固,交則明道之觀也。富於德,貴於官,其所發明,雖叩牛操築之客,傭賃拘關之隸,負俗懷譏之士,猶將登為大夫,顯為卿尹。於何有寶咳唾之音,愛錙銖之力?向若垂一鱗,回一翼,令吾子攀其飛騰之勢,掛其羽翼之末,猶奮迅於雲霄之際,騰驤於四極之外。今乃金口玉音,漠然沈默。使吾子棲遲窮巷,守此困極,心有窮志,貌有饑色。吝江河之流,不以濯舟船之畔;惜東壁之光,不以寓貧婦之目。抑非二三公之蔽賢也,實吾子之拙惑也。」   夏侯子曰:「噫!湛也幸,有過,人必知之矣。吾子所以褒飾之太矣。斟酌之喻,非小丑之所堪也。然過承古人之誨,抑因子大夫之忝在弊室也,敢布其腹心,豈能隱幾以覽其概乎!」   客曰:「敢祗以聽。」   夏侯子曰:「吾聞先大夫孔聖之言:『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四德具而名位不至者,非吾任也。是以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僕也承門戶之業,受過庭之訓,是以得接冠帶之末,充乎士大夫之列,頗窺《六經》之文,覽百家之學。弱年而入公朝,蒙蔽而當顯舉,進不能拔群出萃,卻不能抗排當世,志則乍顯乍昧,文則乍幽乍蔚。知之者則謂之欲逍遙以養生,不知之者則謂之欲遑遑以求達,此皆未是僕之所匱也。   僕又聞,世有道,則士無所執其節;黜陟明,則下不在量其力。是以當舉而不辭,入朝而酬問。僕,東野之鄙人,頑直之陋生也。不識當世之便,不達朝廷之情,不能倚靡容悅,出入崎傾,逐巧點妍,嘔喁辯佞。隨群班之次,伏簡墨之後。當此之時,若失水之魚,喪家之狗,行不勝衣,言不出口,安能幹當世之務,觸人主之威,適足以露狂簡而增塵垢。縱使心有至言,言有偏直,此委巷之誠,非朝廷之欲也。   今天子以茂德臨天下,以八方六合為四境,海內無虞,萬國玄靜,九夷之從王化,猶洪聲之收清響;黎苗之樂函夏,若游形之招惠景。鄉曲之徒,一介之士,曾諷《急就》、習甲子者,皆奮筆揚文,議制論道。出草苗,起林藪,御青瑣,入金墉者,無日不有。充三台之寺,盈中書之閣。有司不能竟其文,當年不能編其籍,此執政之所厭聞也。若乃群公百辟,卿士常伯,被硃佩紫,耀金帶白,坐而論道者,又充路盈寢,黃幄玉階之內,飽其尺牘矣。若僕之言,皆糞土之說,消磨灰爛,垢辱招穢,適可充衛士之爨,盈掃除之器。譬猶投盈寸之膠,而欲使江海易色;燒一羽之毛,而欲令大爐增勢。若燎原之煙,彌天之雲,噓之不益其熱,翕之不減其氣。今子見僕入朝暫對,便欲坐望高位,吐言數百,謂陵奡縣@世,何吾子之失評也!僕固脂車以須放,秣馬以待卻,反耕於枳落,歸志乎渦瀨,從容乎農夫,優遊乎卒歲矣。   古者天子畫土以封群後,群後受國以臨其邦,懸大賞以樂其成,列九伐以討其違,興衰相形,安危相傾。故在位者以求賢為務,受任者以進才為急。今也則九州為一家,萬國為百郡,政有常道,法有恆訓,因循而禮樂自定,揖讓而天下大順。夫道學之貴游,閭邑之搢紳,皆高門之子,世臣之胤,弘風長譽,推成而進,悠悠者皆天下之彥也。諷詁訓,傳《詩》《書》,講儒墨,說玄虛,僕皆不如也。二三公之簡僕於凡庸之肆,顯僕於細猥之中,則為功也重矣;時而清談,則為親也周矣。且古之君子,不知士,則不明不安。是以居逸而思危,對食而餚乾。今也則否。居位者以善身為靜,以寡交為慎,以弱斷為重,以怯言為信。不知士者無公誹,不得士者不私愧。彼在位者皆稷、契、咎、益、伊、呂、周、召之倫,叔豹、仲熊之儔,稽古則逾黃、唐,經緯則越虞、夏,蔑昆吾之功,嗤桓文之勳,抵皞犍礡A蹉雹晏嬰。其遠則欲升鼎湖,近則欲超太平。方將保保重嗇神,獨善其身,玄白沖虛,仡爾養真。雖力挾太山,將不舉一羽;揚波萬里,將不濯一鱗。咳唾成珠玉,揮袂出風雲。豈肯控掄˙嬤ヾA取才進人,此又吾子之失言也。子獨不聞夫神人乎!吸風飲露,不食五穀。登太清,遊山岳,靡芝草,弄白玉。不因而獨備,無假而自足。不與人路同嗜欲,不與世務齊榮辱。故能入無窮之門,享不死之年。以此言之,何待進賢!」   客曰:「聖人有言曰:『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今子值有道之世,當太平之會,不攘袂奮氣,發謀出奇。使鳴鶴受和,好爵見縻。抑乃沈身郎署,約志勤卑,不亦羸哉!且伊尹之幹成湯,寧戚之迕桓公,或投己鼎俎,或庸身飯牛,明廢興之機,歌《白水》之流,德入殷王,義感齊侯。故伊尹起庖廚而登阿衡,寧戚出車下而階大夫。外無微介,內無請謁,矯身擢手,逕躡名位。吾子亦何不慕賢以自厲,希古以慷慨乎!」   夏侯子曰:「嗚呼!是何言歟!富與貴是人之所欲,非僕之所惡也。夫干將之劍,陸斷狗馬,水截蛟龍,而擗膜M不能入泥。騏驥驊騮之乘,一日而致千里,而駑蹇不能邁畝。百煉之監,別鬚眉之數,而壁土不見泰山。鴻鵠一舉,橫四海之區,出青雲之外,而尺鷃不陵桑榆。此利鈍之覺,優劣之決也,夫欲進其身者,不過千萬乘,而僕以上朝堂,答世問,不過顯所知。僕以竭心思,盡才學,意無雅正可准,論無片言可采,是以頓於鄙劣而莫之能起也。以此言之,僕何為其不自衒哉!子不嫌僕德之不劭,而疑其位之不到,是猶反鏡而索照,登木而下釣,僕未以此為不肖也。   若乃伊尹負鼎以干湯,呂尚隱游以徼文,傅說操築以寤主,寧戚擊角以要君,此非僕所能也。莊周駘蕩以放言,君平賣卜以自賢,接輿陽狂以蔽身,梅福棄家以求仙,此又非僕之所安也。若乃季札抗節於延陵,楊雄覃思於《太玄》,伯玉和柔於人懷,柳惠三絀於士官,僕雖不敏,竊頗彷彿其清塵。」   後選補太子舍人,轉尚書郎,出為野王令。以血隱為急,而緩於公調。政清務閒,優遊多暇,乃作《昆弟誥》。其辭曰:   惟正月才生魄,湛若曰:「咨爾弟淳、琬、□、謨、總、瞻:古人有言,『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死喪之戚,兄弟孔懷。』又曰,『周之有至德也,莫如兄弟。』於戲!古之載於訓籍,傳於《詩》《書》者,厥乃不思,不可不行。爾其專乃心,一乃聽,砥礪乃性,以聽我之格言。」淳等拜手稽首。   湛若曰:「嗚呼!惟我皇乃祖滕公,肇厘厥德厥功,以左右漢祖,弘濟於嗣君,用垂祚於後。世世增敷前軌,濟其好行美德。明允相繼,冠冕胥及。以逮於皇曾祖愍侯,寅亮魏祖,用康乂厥世,遂啟土宇,以大綜厥勳於家。我皇祖穆侯,崇厥基以允厘顯志,用恢闡我令業。維我後府君侯,祗服哲命,欽明文思,以熙柔我家道,丕隆我先緒。欽若稽古訓,用敷訓典籍,乃綜其微言。嗚呼!自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圖緯六藝,及百家眾流,罔不探賾索隱,鉤深致遠。《洪範》九疇,彝倫攸敘。乃命世立言,越用繼尼父之大業,斯文在茲。且九齡而我王母薛妃登遐,我後孝思罔極,惟以奉於穆侯之繼室蔡姬,以致其子道。蔡姬登遐,隘於穆侯之命,厥禮乃不得成,用不祔於祖姑。惟乃用騁其永慕,厥乃以疾辭位,用遜於厥家,布衣席稿,以終於三載。厥乃古訓無文,我後丕孝其心,用假於厥制,以穆於世父使君侯。惟伯後聰明睿智,奕世載德,用慈友於我後。我惟烝烝是虔,罔不克承厥誨,用增茂我敦篤,以播休美於一世,厥乃可不遵。惟我用夙夜匪懈,日鑽其道,而仰之彌高,鑽之彌堅,我用欲罷不敢。豈唯予躬是懼,實令跡是奉。厥乃晝分而食,夜分而寢。豈唯令跡是畏,實爾猶是儀。嗚呼,予其敬哉!俞!予聞之,周之有至德,有婦人焉。我母氏羊姬,宣慈愷悌,明粹篤誠,以撫訓群子。厥乃我齔齒,則受厥教於書學,不遑惟寧。敦《詩》《書》禮樂,孳孳弗倦。我有識惟與汝服厥誨,惟仁義惟孝友是尚,憂深思遠,祗以防於微。翳義形於色,厚愛平恕,以濟其寬裕。用緝和我七子,訓諧我五妹。惟我兄弟姊妹束修慎行,用不辱於冠帶,實母氏是憑。予其為政蕞爾,惟母氏仁之不行是戚,予其望色思寬。獄之不情,教之不泰是訓,予其納戒思詳。嗚呼!惟母氏信著於不言,行感於神明。若夫恭事於蔡姬,敦穆於九族,乃高於古之人。古之人厥乃千里承師,矧我惟父惟母世德之餘烈,服膺之弗可及,景仰之弗可階。汝其念哉!俾群弟天祚於我家,俾爾鹹休明是履。淳英哉文明柔順,琬乃沈毅篤固,惟□厥清粹平理,謨茂哉Лm哲寅亮,總其弘肅簡雅,瞻乃純鑠惠和。惟我蒙蔽,極否於義訓。嗟爾六弟,汝其滋義洗心,以補予之尤。予乃亦不敢忘汝之闕。嗚呼!小子瞻,汝其見予之長於仁,未見予之長於義也。」   瞻曰:「俞!以如何?」湛若曰:「我之肇於總角,以逮於弱冠,暨於今之二毛,受學於先載,納誨於嚴父慈母。予其敬忌於厥身,而匡予之纖介,翼予之小疵,使予有過未曾不知,予知之逌改,惟沖子是賴。予親於心,愛於中,敬於貌。厥乃口無擇言,柔惠且直,廉而不劌,肅而不厲,厥其成予哉。用集我父母之訓,庶明厲翼,邇可遠在茲。」瞻拜手稽首曰:「俞!」湛曰:「都!在修身,在愛人。」瞻曰:「吁!惟聖其難之。」湛曰:「都!厥不行惟難,厥行惟易。」   淳曰:「俞!明而昧,崇而卑,沖而恆,顯而賢,同而疑,厲而柔,和而矜。」湛曰:「俞!乃言厥有道。」淳曰:「俞!祗服訓。」湛曰:「來!琬,汝亦昌言。」琬曰:「俞!身不及於人,不敢墮於勤,厥故維新。」湛曰:「俞!□亦昌言。」□曰:「俞!滋敬於己,不滋敬於己,惟敬乃恃,無忘有恥。」湛曰:「俞!謨亦昌言。」謨曰:「俞!無忘於不可不虞,形貌以心,訪心於虞。」湛曰:「俞!總亦昌言。」總曰:「俞!若憂厥憂以休。」湛曰:「俞!瞻亦昌言。」瞻曰:「俞!復外惟內,取諸內,不忘諸外。」湛曰:「俞!休哉」淳等拜手稽首,湛亦拜手稽首。乃歌曰:「明德復哉,家道休哉,世祚悠哉,百祿周哉!」又作歌曰:「訊德恭哉,訓翼從哉,內外康哉!」皆拜曰:「欽哉!」   居邑累年,朝野多歎其屈。除中書侍郎,出補南陽相。遷太子僕,未就命,而武帝崩。惠帝即位,以為散騎常侍。元康初,卒,年四十九。著論三十餘篇,別為一家之言。   初,湛作《周詩》成,以示潘岳。岳曰:「此文非徒溫雅,乃別見孝弟之性。」岳因此遂作《家風詩》。   湛族為盛門,性頗豪侈,侯服玉食,窮滋極珍。及將沒,遺命小棺薄斂,不修封樹。論者謂湛雖生不砥礪名節,死則儉約令終,是深達存亡之理。   淳字孝沖。亦有文藻,與湛俱知名。官至弋陽太守。遭中原傾覆,子侄多沒胡寇,唯息承渡江。   承字文子。參安東軍事,稍遷南平太守。太興末,王敦舉兵內向,承與梁州刺史甘卓、巴東監軍柳純、宜都太守譚該等,並露檄遠近,列敦罪狀。會甘卓懷疑不進,王師敗績,敦悉誅滅異己者,收承,欲殺之,承外兄王暠苦請得免。尋為散騎常侍。   潘岳,字安仁,滎陽中牟人也。祖瑾,安平太守。父芘,琅邪內史。岳少以才穎見稱,鄉邑號為奇童,謂終賈之儔也。早辟司空太尉府,舉秀才。   泰始中,武帝躬耕藉田,岳作賦以美其事,曰:   伊晉之四年正月丁未,皇帝親率群後藉於千畝之甸,禮也。於是乃使甸師清畿,野廬掃路,封人壝宮,掌捨設枑。青壇郁其嶽立兮,翠幕黕以雲布。結崇基之靈阯兮,啟四塗之廣阼。沃野墳腴,膏壤平砥。清洛濁渠,引流激水。遐阡繩直,邇陌如矢。{J癮犗服於縹軛兮,紺轅綴於黛耜。儼儲駕於廛左兮,俟萬乘之躬履。百僚先置,位以職分,自上下下,具惟命臣。襲春服之萋萋兮,接游車之轔轔。微風生於輕幰兮,纖埃起乎硃輪。森奉璋以階列兮,望皇軒而肅震。若湛露之晞朝陽兮,眾星之拱北辰也。   於是前驅魚麗,屬車鱗萃,閶闔洞啟,參途方駟,常伯陪乘,太僕執轡。后妃獻穜[QXDV]之種,司農撰播殖之器,挈壺掌升降之節,宮正設門閭之蹕。天子乃御玉輦,廕華蓋,沖牙錚鎗,綃紈綷p蔡。金根照耀以炯晃兮,龍驥騰驤而沛艾。表硃玄於離坎兮,飛青縞於震兌。中黃曄以發輝兮,方彩紛其繁會。五路嗚鑾,九旗揚旆,瓊鈒入蕊,雲罕晻藹。簫管嘲滬鶗H啾嘈兮,鼓鼙□釩璆H砰蓋,筍虡嶷以軒翥兮,洪鐘越乎區外。震震填填,塵霧連天,以幸乎藉田。蟬冕熲以灼灼兮,碧色肅其芊芊。似夜光之剖荊璞兮,若茂松之依山顛也。   於是我皇乃降靈壇,撫御耦,游場染屨,洪縻在手。三推而捨,庶人終畝。貴賤以班,或五或九。於斯時也,居靡都鄙,人無華裔,長幼雜遝以交集,士女頒斌而鹹戾。被褐振裾,垂髫總髻,躡踵側肩,掎裳連襼。黃塵為之四合兮,陽光為之潛翳。動容發音而觀者,莫不抃舞乎康衢,謳吟乎聖世。情欣樂乎昏作兮,慮盡力乎樹藝。靡誰督而常勤兮,莫之課而自厲。躬先勞而悅使兮,豈嚴刑而猛制哉!   有邑老田父,或進而稱曰:「蓋損益隨時,理有常然。高以下為基,人以食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後者慎其先。夫九土之宜弗任,四業之務不壹,野有菜蔬之色,朝乏代耕之秩。無儲蓄以虞災,徒望歲以自必。三代之衰,皆此物也。今聖上昧旦丕顯,夕惕若栗,圖匱於豐,防儉於逸,欽哉欽哉,惟谷之恤。展三時之弘務,致倉廩於盈溢,固堯、湯之用心,而存救之要術也。」若乃廟祧有事,祝宗諏日,簠簋普淖,則此之自實,縮鬯蕭茅,又於是乎出。黍稷馨香,旨酒嘉栗。宜其時和年登,而神降之吉也。古人有言曰:「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乎!」夫孝者,天之性、人之所由靈也。昔者明王以孝治天下,其或繼之者,鮮哉希矣!逮我皇晉,實光斯道,儀刑孚於萬國,愛敬盡於祖考。故躬稼以供粢盛,所以致孝也;勸穡以足百姓,所以固本也。能本而孝,盛德大業至矣哉!此一役也,二美顯焉,不亦遠乎,不亦重平!敢作頌曰:   「思樂甸畿,薄采其芳。大君戾止,言藉其農。其農三推,萬國以祗。耨我公田,遂及我私。我簠斯盛,我簋斯齊。我倉如陵,我庾如坻。念茲在茲,永言孝思。人力普存,祝史正辭。神祇攸歆,逸豫無期。一人有慶,兆民賴之。」   岳才名冠世,為眾所疾,遂棲遲十年。出為河陽令,負其才而鬱鬱不得志。時尚書僕射山濤、領吏部王濟、裴楷等並為帝所親遇,岳內非之,乃題閣道為謠曰:「閣道東,有大牛。王濟鞅,裴楷□,和嶠刺促不得休。」   轉懷令。時以逆旅逐末廢農,姦淫亡命,多所依湊,敗亂法度,敕當除之。十里一官樆,使老小貧戶守之,又差吏掌主,依客舍收錢。岳議曰:   「謹案:逆旅,久矣其所由來也。行者賴以頓止,居者薄收其直,交易貿遷,各得其所。官無役賦,因人成利,惠加百姓而公無末費。語曰:『許由辭帝堯之命,而捨於逆旅。』《外傳》曰:『晉陽處父過寧,捨於逆旅。』魏武皇帝亦以為宜,其詩曰:『逆旅整設,以通商賈。』然則自堯到今,未有不得客舍之法。唯商鞅尤之,固非聖世之所言也。方今四海會同,九服納貢,八方翼翼,公私滿路。近畿輻輳,客舍亦稠。冬有溫廬,夏有涼廕,芻秣成行,器用取給。疲牛必投,乘涼近進,發隔寫鞍,皆有所憩。   又諸劫盜皆起於迥絕,止乎人眾。十里蕭條,則奸軌生心;連陌接館,則寇情震懾。且聞聲有救,已發有追,不救有罪,不追有戮,禁暴捕亡,恆有司存。凡此皆客舍之益,而官樆之所乏也。又行者貪路,告糴炊爨,皆以昏晨。盛夏晝熱,又兼星夜,既限早閉,不及樆門。或避晚關,迸逐路隅,祇是慢藏誨盜之原。苟以客舍多敗法教,官守棘樆,獨復何人?彼河橋、孟津,解券輸錢,高第督察,數入校出,品郎兩岸相檢,猶懼或失之。故懸以祿利,許以功報。今賤吏疲人,獨專樆稅,管開閉之權,藉不校之勢,此道路之蠹,奸利所殖也。率歷代之舊俗,獲行留之歡心,使客舍灑掃,以待征旅擇家而息,豈非眾庶顒顒之望。」   請曹列上,朝廷從之。   岳頻宰二邑,勤於政績。調補尚書度支郎,遷廷尉評,以公事免。楊駿輔政,高選吏佐,引岳為太傅主簿。駿誅,除名。初,譙人公孫宏少孤貧,客田於河陽,善鼓琴,頗能屬文。岳之為河陽令,愛其才藝,待之甚厚。至是,宏為楚王瑋長史,專殺生之政。時駿綱紀皆當從坐,同署主簿硃振已就戮。岳其夕取急在外,宏言之瑋,謂之假吏,故得免。未幾,選為長安令,作《西徵賦》,述所經人物山水,文清旨詣,辭多不錄。征補博士,未召,以母疾輒去,官免。尋為著作郎,轉散騎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   岳性輕躁,趨世利,與石崇等諂事賈謐,每候其出,與崇輒望塵而拜。構愍懷之文,岳之辭也。謐二十四友,岳為其首。謐《晉書》限斷,亦岳之辭也。其母數誚之曰:「爾當知足,而干沒不已乎?」而岳終不能改。   既仕宦不達,乃作《閒居賦》曰:   岳讀《汲黯傳》至司馬安四至九卿,而良史書之,題以巧宦之目,未曾不慨然廢書而歎也。曰:嗟乎!巧誠有之,拙亦宜然。顧常以為士之生也,非至聖無軌微妙玄通者,則必立功立事,效當年之用。是以資忠履信以進德,修辭立誠以居業。僕少竊鄉曲之譽,忝司空太尉之命,所奉之主,即太宰魯武公其人也。舉秀才為郎。逮事世祖武皇帝,為河陽、懷令,尚書郎,廷尉評。今天子諒暗之際,領太傅主簿。府主誅,除名為民。俄而復官,除長安令。遷博士,未召拜,親疾輒去,官免。自弱冠涉於知命之年,八徙官而一進階,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職,遷者三而已矣。雖通塞有遇,抑亦拙之效也。昔通人和長輿之論余也,固曰「拙於用多」。稱多者,吾豈敢;言拙,則信而有徵。方今俊乂在官,百工惟時,拙者可以絕意乎寵榮之事矣。太夫人在堂,有羸老之疾,尚何能違膝下色養,而屑屑從斗筲之役?於是覽止足之分,庶浮雲之志,築室種樹,逍遙自得。池沼足以漁釣,舂稅足以代耕。灌園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臘之費。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此亦拙者之為政也。乃作《閒居賦》以歌事遂情焉。其辭曰:   遨墳素之長圃,步先哲之高衢。雖吾顏之雲厚,猶內愧於寧蘧。有道余不仕,無道吾不愚。何巧智之不足,而拙艱之有餘也!於是退而閒居,於洛之涘。身齊逸民,名綴下士。背京溯伊,面郊後市。浮梁黝以逕度,靈台傑其高峙。窺天文之秘奧,睹人事之終始。其西則有元戎禁營,玄幕綠徽,溪子巨黍,異絭同歸,砲石雷駭,激矢虻飛,以先啟行,耀我皇威。其東則有明堂辟雍,清穆敞閒,環林縈映,圓海回泉,聿追孝以嚴父,宗文考以配天,祗聖敬以明順,養更老以崇年。若乃背冬涉春,陰謝陽施,天子有事於柴燎,以郊祖而展義,張鈞天之廣樂,備千乘之萬騎,服棖棖以齊玄,管啾啾而並吹,煌煌乎,隱隱乎,茲禮容之壯觀,而王制之巨麗也。兩學齊列,雙宇如一,右延國胄,左納良逸。祁祁生徒,濟濟儒術,或升之堂,或入之室。教無常師,道在則是。故髦士投紱,名王懷璽,訓若風行,應猶草靡。此裡仁所以為美,孟母所以三徙也。   爰定我居,築室穿池,長楊映沼,芳枳樹樆,游鱗瀺灂,菡萏敷披,竹木蓊藹,靈果參差。張公大谷之梨,梁侯烏椑之柿,周文弱枝之棗,房陵硃仲之李,靡不畢植。三桃表櫻胡之別,二奈耀丹白之色,石榴蒲桃之珍,磊落蔓延乎其側。梅杏郁棣之屬,繁榮藻麗之飾,華實照爛,言所不能極也。菜則蔥韭蒜芋,青筍紫姜,堇薺甘旨,蓼荾芬芳,蘘荷依陰,時藿向陽,綠葵含露,白薤負霜。   於是凜秋暑退,熙春寒往,微雨新晴,六合清朗。太夫人乃御版輿,升輕軒,遠覽王畿,近周家園,體以行和,藥以勞宣,常膳載加,舊痾有痊。於是席長筵,列孫子柳垂廕,車結軌,陸摘紫房,水掛赬鯉,或宴於林,或禊於汜。昆弟斑白,兒童稚齒,稱萬壽以獻觴,鹹一懼而一喜。壽觴舉,慈顏和,浮杯樂飲,絲竹駢羅,頓足起舞,抗音高歌,人生安樂,孰知其他。退求已而自省,信用薄而才劣。奉周任之格言,敢陳力而就列。幾陋身之不保,而奚擬乎明哲,仰眾妙而絕思,終優遊以養拙。   初,芘為琅邪內史,孫秀為小史給岳,而狡黠自喜。岳惡其為人,數撻辱之,秀常銜忿。及趙王倫輔政,秀為中書令。岳於省內謂秀曰:「孫令猶憶疇昔周旋不?」答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於是自知不免。俄而秀遂誣岳及石崇、歐陽建謀奉淮南王允、齊王冏為亂,誅之,夷三族。岳將詣市,與母別曰:「負阿母!」初被收,俱不相知,石崇已送在市,岳後至,崇謂之曰:「安仁,卿亦復爾邪!」岳曰:「可謂白首同所歸。」岳《金谷詩》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乃成其讖。岳母及兄侍御史釋、弟燕令豹、司徒掾據、據弟詵,兄弟之子,己出之女,無長幼一時被害,唯釋子伯武逃難得免。而豹女與其母相抱號呼不可解,會詔原之。   岳美姿儀,辭藻絕麗,尤善為哀誄之文。少時常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之者,皆連手縈繞,投之以果,遂滿車而歸。時張載甚醜,每行,小兒以瓦石擲之,委頓而反。岳從子尼。   尼字正叔。祖勖,漢東海相。父滿,平原內史。並以學行稱。尼少有清才,與岳俱以文章見知。性靜退不競,唯以勤學著述為事。著《安身論》以明所守,其辭曰:   蓋崇德莫大乎安身,安身莫尚乎存正,存正莫重乎無私,無私莫深乎寡慾。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篤其志而後行。然則動者,吉凶之端也;語者,榮辱之主也;求者,利病之幾也;行者,安危之決也。故君子不妄動也,動必適其道;不徒語也,語必經於理;不苟求也,求必造於義;不虛行也,行必由於正。夫然,用能免或系之凶,享自天之祐。故身不安則殆,言不從則悖,交不審則惑,行不篤則危。四者行乎中,則憂患接乎外矣。憂患之接,必生於自私,而興於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能濟其欲,理之至也。欲苟不濟,能無爭乎?私苟不從,能無伐乎?人人自私,家家有欲,眾欲並爭,群私交伐。爭,則亂之萌也;伐,則怨之府也。怨亂既構,危害及之,得不懼乎?   然棄本要末之徒,知進忘退之士,莫不飾才銳智,抽鋒擢穎,傾側乎勢利之交,馳騁乎當塗之務。朝有彈冠之朋,野有結綬之友,黨與熾於前,榮名扇其後。握權,則赴者鱗集;失寵,則散者瓦解;求利,則托刎頸之歡;爭路,則構刻骨之隙。於是浮偽波騰,曲辯雲沸,寒暑殊聲,朝夕異價,駑蹇希奔放之跡,鉛刀競一割之用。至於愛惡相攻,與奪交戰,誹謗噂睽謘A毀譽縱橫,君子務能,小人伐技,風穨於上,俗弊於下。禍結而恨爭也不強,患至而悔伐之未辯,大者傾國喪家,次則覆身滅祀。其故何邪?豈不始於私慾而終於爭伐哉?   君子則不然。知自私之害公也,然後外其身;知有欲之傷德也,故遠絕榮利;知爭競之遘災也,故犯而不校;知好伐之招怨也,故有功而不德。安身而不為私,故身正而私全;慎言而不適欲,故言濟而欲從;定交而不求益,故交立而益厚;謹行而不求名,故行成而名美。止則立乎無私之域,行則由乎不爭之塗,必將通天下之理,而濟萬物之性。天下猶我,故與天下同其欲;己猶萬物,故與萬物同其利。   夫能保其安者,非謂崇生生之厚而耽逸豫之樂也,不忘危而已。有期進者,非謂窮貴寵之榮而藉名位之重也,不忘退而已。存其治者,非謂嚴刑政之威而明司察之禁也,不忘亂而已。故寢蓬室,隱陋巷,披短褐,茹藜藿,環堵而居,易衣而出,苟存乎道,非不安也。雖坐華殿,載文軒,服黼繡,御方丈,重門而處,成列而行,不得與之齊榮。用天時,分地利,甘布衣,安藪澤,沾體塗足,耕而後食,苟崇乎德,非不進也。雖居高位,饗重祿,執權衡,握機秘,功蓋當時,勢侔人主,不得與之比逸。遺意慮,沒才智,忘肝膽,棄形器,貌若無能,志若不及,苟正乎心,非不治也。雖繁計策,廣術藝,審刑名,峻法制,文辯流離,論議絕世,不得與之爭功。故安也者,安乎道者也。進也者,進乎德者也。治也者,治乎心者也。未有安身而不能保國家,進德而不能處富貴,治心而不能治萬物者也。   然思危所以求安,慮退所以能進,懼亂所以保治,戒亡所以獲存也。若乃弱志虛心,曠神遠致,徙倚乎不拔之根,浮游乎無垠之外,不自貴於物而物宗焉,不自重於人而人敬焉。可親而不可慢也,可尊而不可遠也。親之如不足,天下莫之能狎也;舉之如易勝,而當世莫之能困也。達則濟其道而不榮也,窮則善其身而不悶也,用則立於上而非爭也,捨則藏於下而非讓也。夫榮之所不能動者,則辱之所不能加也;利之所不能勸者,則害之所不能嬰也。譽之所不能益者,則毀之所不能損也。   今之學者誠能釋自私之心,塞有欲之求,杜交爭之原,去矜伐之態,動則行乎至通之路,靜則入乎大順之門,泰則翔乎寥廓之宇,否則淪乎渾冥之泉,邪氣不能幹其度,外物不能擾其神,哀樂不能蕩其守,死生不能易其真,而以造化為工匠,天地為陶鈞,名位為糟粕,勢利為埃塵,治其內而不飾其外,求諸己而不假諸人,忠肅以奉上,愛敬以事親,可以御一體,可以牧萬民,可以處富貴,可以安賤貧,經盛衰而不改,則庶幾乎能安身矣。   初應州辟,後以父老,辭位致養。太康中,舉秀才,為太常博士。歷高陸令、淮南王允鎮東參軍。元康初,拜太子舍人,上《釋奠頌》。其辭曰:   元康元年冬十二月,上以皇太子富於春秋,而人道之始莫先於孝悌,初命講《孝經》於崇正殿。實應天縱生知之量,微言奧義,發自聖問,業終而體達。三年春閏月,將有事於上庠,釋奠於先師,禮也。越二十四日丙申,侍祠者既齊,輿駕次於太學。太傅在前,少傅在後,恂恂乎弘保訓之道;宮臣畢從,三率備衛,濟濟乎肅翼贊之敬。乃掃壇為殿,懸幕為宮。夫子位於西序,顏回侍於北墉。宗伯掌禮,司儀辯位。二學儒官,搢紳先生之徒,垂纓佩玉,規行矩步者,皆端委而陪於堂下,以待執事之命。設樽篚於兩楹之間,陳罍洗於阼階之左。幾筵既布,鍾懸既列,我後乃躬拜俯之勤,資在三之義。謙光之美彌劭,闕里之教克崇,穆穆焉,邕邕焉,真先王之徽典,不刊之美業,允不可替已。於是牲饋之事既終,享獻之禮已畢,釋玄衣,御春服,馳齋禁,反故式。天子乃命內外群司,百辟卿士,蕃王三事,至於學徒國子,鹹來觀禮,我後皆延而與之燕。金石簫管之音,八佾六代之舞,鏗鏘闛閤,般辟俯仰,可以澄神滌欲,移風易俗者,罔不畢奏。抑淫哇,屏《鄭》《衛》,遠佞邪,釋巧辯。是日也,人無愚智,路無遠邇,離鄉越國,扶老攜幼,不期而俱萃。皆延頸以視,傾耳以聽,希道慕業,洗心革志,想洙、泗之風,歌來蘇之惠。然後知居室之善,著應乎千里之外;不言之化,洋溢於九有之內。於熙乎若典,固皇代之壯觀,萬載之一會也。尼昔忝禮官,嘗聞俎豆。今廁末列,親睹盛美,瀸漬徽猷,沐浴芳潤,不知手舞口詠,竊作頌一篇。義近辭陋,不足測盛德之形容,光聖明之遐度。其辭曰:   三元迭運,五德代微。黃精既亢,素靈乃暉。有皇承天,造我晉畿。祚以大寶,登以龍飛。宣基誕命,景熙遐緒,三分自文,受終惟武。席捲要蠻,蕩定荒阻;道濟群生,化流率土。後帝承哉,丕隆曾構。奄有萬方,光宅宇宙。   篤生上嗣,繼期挺秀。聖敬日躋,浚哲閎茂。留精儒術,敦閱古訓。遵道讓齒,降心下問。鋪以金聲,光以玉潤。如日之升,如乾之運。乃延台保,乃命學臣。聖容穆穆,侍講誾誾。抽演微言,啟發道真。探幽窮賾,溫故知新。講業既終,精義既研。崇聖重師,卜日告奠。陳其三牢,引其四縣。既戒既式,乃盥乃薦。   恂恂孔聖,百王攸希。亹亹顏生,好學無違。曰皇儲後,體神合幾。兆吉先見,知來洞微。濟濟二宮,藹藹庶僚。俊乂鱗萃,髦士盈朝。如彼和肆,莫匪瓊瑤;如彼儀鳳,樂我《雲》《韶》。瓊瑤誰剖?四門洞開;《雲》《韶》奚樂?神人允諧。蟬冕耀庭。細珮振階。德以謙光,仁以恩懷。我酒惟清,我餚惟馨。舞以六代,歌以九成。   莘莘胄子,祁祁學生。洗心自百,觀國之榮。學猶蒔苗,化若偃草。博我以文,弘我以道。萬邦蟬蛻,矧乃俊造。鑽蚌瑩珠,剖石摛藻。絲匪玄黃,水罔方圓。引之斯流,染之斯鮮。若金受范,若埴在甄。上好如雲,下效如川。   昔在周興,王化之始。曰文曰武,時惟世子。今我皇儲,齊聖通理。緝熙重光,於穆不已。於穆伊何?思文哲後。媚茲一人,實副元首。孝洽家邦,光照九有。純嘏自晉,永世昌阜。微微下臣,過充近侍。猥躡風雲,鸞龍是廁。身澡芳流,目玩盛事。竭誠作頌,祗詠聖志。   出為宛令,在任寬而不縱,恤隱勤政,厲公平而遺人事。入補尚書郎,俄轉著作郎。為《乘輿箴》,其辭曰:   《易》稱「有天地然後有人倫,有父子然後有君臣」。傳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然君臣父子之道,天地人倫之本,未有以先之者也。故天生蒸人而樹之君,使司牧之,將以導群生之性,而理萬物之情。豈以寵一人之身,極無量之欲,如斯而已哉!夫古之為君者,無慾而至公,故有茅茨土階之儉;而後之為君,有欲而自利,故有瑤台瓊室之侈。無慾者,天下共推之;有欲者,天下共爭之。推之之極,雖禪代猶脫屣;爭之之極,雖劫殺而不避。故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安可求而得,辭而已者乎!   夫修諸己而化諸人,出乎邇而見乎遠者,言行之謂也。故人主所患,莫甚於不知其過;而所美,莫美於好聞其過。若有君於此,而曰予必無過,唯其言而莫之違,斯孔子所謂其庶幾乎一言而喪國者也。蓋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雖以堯、舜、湯、武之盛,必有誹謗之木,敢諫之鼓,盤杅之銘,無諱之史,所以閒其邪僻而納諸正道,其自維持如此之備。故箴規之興,將以救過補闕,然猶依違諷喻,使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自誡。先儒既援古義,舉內外之殊,而高祖亦序六官,論成敗之要,義正辭約,又盡善矣。自《虞人箴》以至於《百官》,非唯規其所司,誠欲人主斟酌其得失焉。《春秋傳》曰「命百官箴王闕」,則亦天子之事也。   尼以為王者膺受命之期,當神器之運,總萬機而撫四海,簡群才而審所授,孜孜於得人,汲汲於聞過,雖廷爭面折,猶將祈請而求焉。至於箴規,諫之順者,曷為獨闕之哉?是以不量其學陋思淺,因負擔之餘,嘗試撰而述之。不敢斥至尊之號,故以「乘輿」目篇。蓋帝王之事至大,而古今之變至眾,文繁而義詭,意局而辭野,將欲希企前賢,彷彿崇軌,譬猶丘坻之望華岱,恆星之系日月也,其不逮明矣。頌曰:   元元遂初,芒芒太始。清濁同流,玄黃錯歭。上下弗形,尊卑靡紀。赫胥悠哉,大庭尚矣。皇極啟建,兩儀既分。彝倫需永序,萬邦已紛。國事明王,家奉嚴君。各有攸尊,德用不勤。羲、農已降,暨於夏、殷。或禪或傳,乃質乃文。   太上無名,下知有之。仁義不存,而人歸孝慈。無為無執,何欲何思。忠信之薄,禮刑實滋。既譽既畏,以侮以欺。作誓作盟,而人始叛疑。煌煌四海,藹藹萬乘,菲誓焉憑?左輔右弼,前疑後丞。一日萬機,業業兢兢。夫出其言善,則千里是應;而莫余違,亦喪邦有征。樞機之動,式以廢興。殷監不遠,若之何勿懲!   且厚味臘毒,豐屋生災。辛作FM室,而夏興瑤台。糟丘酒池,像箸玉杯。厥餚伊何?龍肝豹胎。惟此哲婦,職為亂階。殷用喪師,夏亦不恢。是以帝堯在位,茅茨不翦。周文日昃,昧旦丕顯。夫德輶如毛,而或舉之者鮮。故《濩》有慚德,《武》未盡善。下世道衰,末俗化淺。耽樂逸游,荒淫沈湎。不式古訓,而好是佞辯;不遵王路,而覆車是踐。成敗之效,載在先典。匪唯陵夷,厥世用殄。故曰樹君如之何?將人是司牧。視之猶傷,而知其寒辣齱C故能撫之斯柔,而敦之斯睦;無遠不懷,靡思不服。夫豈厭縱一人,而玩其耳目;內迷聲色,外荒弛逐;不修政事,而終於顛覆?   昔唐氏授舜,舜亦命禹。受終納祖,丕承天序。放桀惟湯,克殷伊武。故禪代非一姓,社稷無常主。四岳三塗,九州之阻。彭蠡、洞庭,殷商之旅。虞夏之隆,非由尺土。而紂之百克,卒於絕緒。故王者無親,唯在擇人。傾蓋惟舊,白首乃新。望由釣夫,伊起有莘。負鼎鼓刀,而謀合聖神。夫豈借官左右,而取介近臣。蓋有國有家者,莫雲我聰,或此面從;莫謂我智,聽受未易。甘言美疾,鮮不為累。由夷逃寵,遠於脫屣。奈何人主,位極則侈?   知人則哲,惟帝所難。唐朝既泰,四族作奸。周室既隆,而管、蔡不虔。匪我二聖,孰弭斯患?若九德鹹受,俊乂在官,君非臣莫治,臣非君莫安。故《書》美康哉,而《易》貴金蘭。有皇司國,敢告納言。   及趙王倫篡位,孫秀專政,忠良之士皆罹禍酷。尼遂疾篤,取假拜掃墳墓。聞齊王冏起義,乃赴許昌。冏引為參軍,與謀時務,兼管書記。事平,封安昌公。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侍中、秘書監。永興末,為中書令。時三王戰爭,皇家多故,尼職居顯要,從容而已。雖憂虞不及,而備嘗艱難。永嘉中,遷太常卿。洛陽將沒,攜家屬東出成皋,欲還鄉里。道遇賊,不得前,病卒於塢壁,年六十餘。   張載,字孟陽,安平人也。父收,蜀郡太守。載性閑雅,博學有文章。太康初,至蜀省父,道經劍閣。載以蜀人恃險好亂,因著銘以作誡曰:   巖巖梁山,積石峨峨。遠屬荊、衡,近綴岷、嶓。南通邛、僰,北達褒斜。狹過彭、碣,高逾嵩、華。惟蜀之門,作固作鎮。是曰劍閣,壁立千仞。窮地之險,極路之峻。世濁則逆,道清斯順。閉由往漢,開自有晉。秦得百二,併吞諸侯。齊得十二,田生獻籌。矧茲狹隘,土之外區。一人荷戟,萬夫趄。形勝之地,非親勿居。昔在武侯,中流而喜。河山之固,見屈吳起。洞庭孟門,二國不祀。興實由德,險亦難恃。自古及今,天命不易。憑阻作昏,鮮不敗績。公孫既沒,劉氏銜壁。覆車之軌,無或重跡。勒銘山阿,敢告梁益。   益州刺史張敏見而奇之,乃表上其文,武帝遣使鐫之於劍閣山焉。   載又為《榷論》曰:   夫賢人君子將立天下之功,成天下之名,非遇其時,曷由致之哉!故嘗試論之:殷湯無鳴條之事,則伊尹,有莘之匹夫也;周武無牧野之陣,則呂牙,渭濱之釣翁也。若茲之類,不可勝紀。蓋聲發響應,形動影從,時平則才伏,世亂則奇用,豈不信歟!設使秦、莽修三王之法,時致隆平,則漢祖,泗上之健吏;光武,舂陵之俠客耳,況乎附麗者哉!故當其有事也,則足非千里,不入於輿;刃非斬鴻,不韜於鞘。是以駑蹇望風而退,頑鈍未試而廢。及其無事也,則牛驥共牢,利鈍齊列,而無長塗犀革以決之,此離硃與瞽者同眼之說也。處守平之世,而欲建殊常之勳,居太平之際,而吐違俗之謀,此猶卻步而登山,鬻章甫於越也。漢文帝見李廣而歎曰:「惜子不遇,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故智無所運其籌,勇無所奮其氣,則勇怯一也;才無所騁其能,辯無所展其說,則頑慧均也。是以吳榜越船,不能無水而浮;青虯赤螭,不能無雲而飛。故和璧之在荊山,隋珠之潛重川,非遇其人,焉有連城之價,照車之名乎!青骹繁霜,縶於籠中,何以效其撮東郭於韝下也?白猿玄豹,藏於欞檻,何以知其接垂條於千仞也?孱夫與烏獲訟力,非龍文赤鼎,無以明之;蓋聶政與荊卿爭勇,非強秦之威,孰能辨之?故餓夫庸隸,抱關屠釣之倫,一旦而都卿相之位,建金石之號者,或有懷顏、孟之術,抱伊、管之略,沒世而不齒者,此言有事之世易為功,無為之時難為名也。若斯湮滅而不稱,曾不足以多說。   況夫庸庸之徒,少有不得意者,則自以為枉伏。莫不飾小辯、立小善以偶時,結朋黨、聚虛譽以驅俗。進之無補於時,退之無損於化。而世主相與雷同齊口,吹而煦之,豈不哀哉!今士循常習故,規行矩步,積階級,累閥閱,碌碌然以取世資。若夫魁梧俊傑,卓躒俶儻之徒,直將伏死嶔岑之下,安能與步驟共爭道裡乎!至如軒冕黻班之士,苟不能匡化輔政,佐時益世,而徒俯仰取容,要榮求利,厚自封之資,豐私家之積,此沐猴而冠耳,尚焉足道哉!   載又為《蒙汜賦》,司隸校尉傅玄見而嗟歎,以車迎之,言談盡日,為之延譽,遂知名。起家佐著作郎,出補肥鄉令。復為著作郎,轉太子中舍人,遷樂安相、弘農太守。長沙王乂請為記室督。拜中書侍郎,復領著作。載見世方亂,無復進仕意,遂稱疾篤告歸,卒於家。   協字景陽,少有俊才,與載齊名。辟公府掾,轉秘書郎,補華陰令、征北大將軍從事中郎,遷中書侍郎。轉河間內史,在郡清簡寡慾。   於時天下已亂,所在寇盜,協遂棄絕人事,屏居草澤,守道不競,以屬詠自娛。擬諸文士作《七命》。其辭曰:   沖漠公子,含華隱曜,嘉遯龍蟠,超世高蹈,游心於浩然,玩志乎眾妙,絕景乎大荒之遐阻,吞響乎幽山之窮奧。於是徇華大夫聞而造焉。乃整雲輅,驂飛黃,越奔沙,輾流霜,陵扶搖之風,躡堅冰之津,旌拂霄崿,軌出蒼垠,天清泠而無霞,野曠朗而無塵,臨重岫而攬轡,顧石室而回輪。遂適沖漠公子之所居。其居也,崢嶸幽藹,蕭瑟虛玄,溟海渾濩湧其後,嶰谷Y嶆張其前,尋竹竦莖廕其壑,百籟群鳴籠其山,沖飆發而回日,飛礫起而灑天。於是登絕巘,逆長風,陳辨惑之辭,命公子於巖中。曰:「蓋聞聖人不卷道而背時,智士不遺身而匿跡,生必耀華名於玉牒,沒則勒鴻伐於金冊。今公子違世陸沈,避地獨竄,有生之歡滅,資父之義廢。愁洽百年,苦溢千載,何異促鱗之遊汀濘,短羽之棲翳薈!今將榮子以天人之大寶,悅子以縱性之至娛,窮地而游,中天而居,傾四海之歡,殫九州之腴,鑽屈谷之瓠,解疏屬之拘,子欲之乎?」公子曰:大夫不遺,來萃荒外,雖在不敏,敬聽嘉話。」   大夫曰:「寒山之桐,出自太冥,含黃鐘以吐乾,據蒼岑而孤生。既乃瓊巘層崚,金岸崥崹,右當風谷,左臨雲溪,上無陵虛之巢,下無跖實之蹊,搖刖峻挺,茗邈嶕嶢,晞三春之溢露,溯九秋之鳴飆,零雪寫其根,霏霜封其條,木既繁而後綠,草未素而先凋。於是構雲梯,陟崢嶸,翦蕤賓之陽柯,剖大呂之陰莖。營匠斫其樸,伶倫均其聲。器舉樂奏,促調高張,音朗號鐘,韻清繞樑。追逸響於八風,采奇律于歸昌,啟中黃之妙宮,發蓐收之變商。若乃龍火西頹,暄氣初收,飛霜迎節,高風送秋,羈旅懷土之徒,流宕百罹之儔,撫促柱則酸鼻,揮危弦則涕流。若乃追清哇,赴嚴節,奏《淥水》,吐《白雪》,激楚回,流風結,悲蓂莢之朝落,悼望舒之夕缺。煢嫠為之擗摽,孀老為之嗚咽,王子拂纓而傾耳,六馬噓天而仰秣。此蓋音曲之至妙,子豈能從我而聽之乎?」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蘭宮秘宇,雕堂綺櫳,雲屏爛旰,瓊壁青蔥,應門八襲,FM台九重,表以百常之闕,圜以萬雉之墉。爾乃嶢榭迎風,秀出中天,翠觀岑青,彤閣霞連,長翼臨雲,飛陛陵山,望玉繩而結極,承倒景而開軒。赬素煥爛,枌栱嵯峨,陰虯負簷,陽馬承阿。錯以瑤英,鏤以金華,方疏含秀,圓井吐葩。重殿疊起,交綺對榥。幽堂晝密,明室夜朗。焦冥飛而風生,尺蠖動而成響。若乃目厭常玩,體倦帷幄,攜公子而雙游,時娛觀於林麓。登翠阜,臨丹谷,華草錦繁,飛采星燭,陽葉春青,陰條秋綠,華實代新,承意恣觀。仰折神[B241],俯采朝蘭,訴惠風於蘅薄,眷椒塗於瑤壇。爾乃浮三翼,戲中沚,潛鰓駭,驚翰起,沈絲結,飛矰理,掛歸翮於赤霄之表,出華鱗於紫潭之裡。然後縱棹隨風,弭楫乘波,吹孤竹,撫雲和,川客唱淮南之曲,榜人奏《採菱》之歌。歌曰:『乘鷁舟兮為水嬉,臨芳洲兮拔靈芝。』樂以忘戚,游以卒時,窮夜為日,畢歲為期。此蓋宴居之浩麗,子豈能從我而處之乎?」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若乃白商素節,月既授衣,天凝地閉,風厲霜飛,柔條夕勁,密葉晨稀,將因氣以效殺,臨金郊而講師。爾乃列輕武,整戎剛,建雲髦,啟雄芒。駕紅陽之飛燕,驂唐公之驌驦,屯羽隊於外林,縱輕翼於中荒。爾乃張修罠,布飛羅,陵黃岑,掛青巒,畫長壑以為限,帶流溪以為關。既乃內無疏蹊,外無漏跡,叩鉦散校,舉麾贊獲,彀金機,馳鳴鏑,翦剛豪,落勁翮,連騎競騖,駢武齊轍,翕忽揮霍,雲回風烈,聲動響飛,形移影發,舉戈林聳,揮鋒電滅,仰傾雲巢,俯殫地穴。乃有圓文之豜,斑題之豵,彭鬣風生,怒目電瞛,口咬霜刃,足撥飛鋒,齀林蹶石,扣跋幽叢。於是飛、黃奮銳,賁、育逞伎。控重敓ヾA芘O馮豕,拉甝,挫解,鉤爪摧,踞牙擺。瀾漫狼藉,傾榛倒壑,隕胔掛山,僵踣掩澤,藪為毛林,隰為丹薄。於是徹圍頓網,卷旆收鳶,虞人數獸,林衡計鮮;論最犒勤,息馬韜弦;餚駟連貉臐A酒駕方軒,千鍾電釂,萬燧星繁,陵阜沾流膏,溪谷厭芳煙。歡極樂殫,回節而旋。此亦畋游之壯觀,子豈能從我而為之乎?」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楚之陽劍,歐冶所營,邪溪之鋌,赤山之精,銷逾羊頭,鍱越鍛成。乃煉乃鑠,萬辟千灌。豐隆奮椎,飛廉扇炭,神器化成,陽文陰漫。既乃流綺星連,浮采艷發,光如散電,質如耀雪,霜鍔水凝,冰刃露潔,形冠豪曹,名珍巨闕,指鄭則三軍白首,麾晉則千里流血。豈徒水截蛟鴻,陸灑奔駟,斷浮翮以為工,絕重甲而稱利云爾而已哉!若其靈寶,則舒辟無方,奇鋒異模,形震薛燭,光駭風胡,價兼三鄉,聲貴二都,或馳名傾秦,或夜飛去吳。是以功冠萬載,威曜無窮,揮之者無前,擁之者身雄,可以從服九國,橫制八戎,爪牙景附,函夏承風。此蓋希世之神兵,子豈能從我而服之乎?」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天驥之駿,逸態超越,稟氣靈川,受精皎月,眸瞷黑照,玄采紺發,沫如揮紅,汗如振血,秦青不能識其眾尺,方堙不能睹其若滅。爾乃巾雲軒,踐朝霧,赴春衢,整秋御,虯踴螭騰,麟超龍翥,望山載奔,視林載赴。氣盛怒發,星飛電駭,志陵九州,勢越四海。影不及形,塵不暇起,浮箭未移,再踐千里。爾乃逾天根,越地隔,過汗漫之所下游,躡章、亥之所未跡,陽烏為之頓羽,誇父為之投策。斯蓋天下之俊乘,子豈能從我而御之乎?」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大梁之黍,瓊山之禾,唐、稷播其根,農帝嘗其華。爾乃六禽殊珍,四膳異餚,窮海之錯,極陸之毛,伊公爨鼎,庖丁揮刀。味重九沸,和兼勺藥,晨鳧露鵠,霜黃雀,圓案星亂,方丈華錯。封熊之蹯,翰音之跖,燕髀猩脣,髦殘象白,靈川之龜,萊黃之鮐,丹穴之鷚,玄豹之胎,燀以秋橙,酤以春梅,接以商王之箸,承以帝辛之懷。范公之鱗,出自九溪,赬尾丹腮,紫翼青鬐。爾乃命支離,飛霜鍔,紅肌綺散,素膚雪落,婁子之豪不能廁其細,秋蟬之翼不足擬其薄。繁餚既闋,亦有嘉羞。商山之果,漢皋之楱,析龍眼之房,剖椰子之殼。芳旨萬選,承意代奏。乃有荊南烏程、豫北竹葉,浮蟣星沸,飛華萍接,玄石嘗其味,儀氏進其法,傾罍一朝,可以流湎千日,單醪投川,可使三軍告捷。斯人神之所歆羨,觀聽之所煒曄也,子豈能強起而御之乎?」公子曰:「耽爽口之饌,甘臘毒之味,服腐腸之藥,御亡國之器,雖子大夫之所榮,顧亦吾人之所畏,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蓋有晉之融皇風也,金華啟征,大人有作,繼明代照,配天光宅。其基德也,隆於姬公之處岐;其垂仁也,富乎有殷之在亳。南箕之風不能暢其化,離畢之雲無以豐其澤。皇道昭煥,帝載緝熙。導氣以樂,宣德以詩,教清乎雲官之世,政穆乎鳥紀之時。玉猷四塞,函夏謐靜,丹冥投鋒,青徼釋警,卻馬於糞車之轅,銘德於昆吾之鼎。群萌反素,時文載郁,耕父推畔,漁豎讓陸,樵夫恥危冠之飾,輿台笑短後之服。六合時雍,巍巍蕩蕩,玄髫巷歌,黃發擊壤,解羲皇之繩,錯陶唐之象。若乃華裔之夷,流荒之貊,語不傳於輶軒,地未被乎正朔,莫不駿奔稽顙,委質重譯。於時昆蚑感惠,無思不擾。苑戲九尾之禽,囿棲三足之鳥,鳴鳳在林,夥於黃帝之園;有龍游川,盈於孔甲之沼。萬物煙熅,天地交泰,義懷靡內,化感無外,林無被褐,山無韋帶。皆象刻於百工,兆發乎靈蔡,搢紳濟濟,軒冕藹藹,功與造化爭流,德與二儀比大。」言未終,公子蹶然而興曰:「鄙夫固陋,守茲狂狷。蓋理有毀之,而爭寶之訟解;言有怒之,而齊王之疾痊。向子誘我以聾耳之樂,棲我以蔀家之屋,田游馳蕩,利刃駿足,既老氏之攸戒,非吾人之所欲,故靡得而應子。至聞皇風載韙,時聖道醇,舉實為秋,摛藻為春,下有可封之人,上有大哉之君,余雖不敏,請從後塵。」   世以為工。   永嘉初,復征為黃門侍郎,托疾不就,終於家。   亢字季陽。才藻不逮二昆,亦有屬綴,又解音樂伎術。時人謂載、協、亢、陸機、雲曰:「二陸」「三張」。中興初過江,拜散騎侍郎。秘書監荀崧舉亢領佐著作郎,出補烏程令,入為散騎常侍,復領佐著作。述《歷贊》一篇,見《律歷志》。   史臣曰:孝若掞蔚春華,時標麗藻。睹其《抵疑》詮理,本窮通於自天;作誥敷文,流英聲於孝悌,旨深致遠,殊有大雅之風烈焉。安仁思緒雲騫,詞鋒景煥,前史儔於賈誼,先達方之士衡。賈論政范,源王化之幽賾;潘著哀詞,貫人靈之情性。機文喻海,韞蓬山而育蕪;岳藻如江,濯美錦而增絢。混三家以通校,為二賢之亞匹矣。然其挾彈盈果,拜塵趨貴,蔑棄倚門之訓,乾沒不逞之間,斯才也而有斯行也,天之所賦,何其駁歟!正叔含咀藝文,履危居正,安其身而後動,契其心而後言,著論究人道之綱,裁箴懸乘輿之鑒,可謂玉質而金相者矣。孟陽鏤石之文,見奇於張敏;《蒙汜》之詠,取重於傅玄,為名流之所挹,亦當代之文宗矣。景陽摛光王府,棣萼相輝。洎乎二陸入洛,三張減價。考核遺文,非徒語也。   贊曰:湛稱弄翰,縟彩雕煥。才高位卑,往哲攸歎。岳實含章,藻思抑揚。趨權冒勢,終亦罹殃。尼標雅性,夙聞詞令。載協飛芳,棣華增映。 ************列傳第二十六         江統(子[A170] 惇) 孫楚(孫統) 綽   江統,字應元,陳留圉人也。祖蕤,以義行稱,為譙郡太守,封亢父男。父祚,南安太守。統靜默有遠志,時人為之語曰:「嶷然稀言江應元。」與鄉人蔡克俱知名。襲父爵,除山陰令。時關隴、屢為氐、羌所擾,孟觀西討,自擒氐帥齊萬年。統深惟四夷亂華,宜杜其萌,乃作《徙戎論》。其辭曰:   夫夷蠻戎狄,謂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義,內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語不通,贄幣不同,法俗詭異,種類乖殊;或居絕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嶇川谷阻險之地,與中國壤斷土隔,不相侵涉,賦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禹平九土,而西戎即敘。其性氣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為甚。弱則畏服,強則侵叛。雖有賢聖之世,大德之君,鹹未能以通化率導,而以恩德柔懷也。當其強也,以殷之高宗而憊於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獫狁,高祖困於白登,孝文軍於霸上。及其弱也,周公來九譯之貢,中宗納單于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猶四夷賓服。此其已然之效也。故匈奴求守邊塞,而侯應陳其不可,單于屈膝未央,望之議以不臣。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備,御之有常,雖稽顙執贄,而邊城不弛固守;為寇賊強暴,而兵甲不加遠征,期令境內獲安,疆埸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統,諸侯專征,以大兼小,轉相殘滅,封疆不固,而利害異心。戎狄乘間,得入中國。或招誘安撫,以為己用。故申、繒之禍,顛覆宗周;襄公要秦,遽興姜戎。當春秋時,義渠、大荔居秦、晉之域,陸渾、陰戎處伊、洛之間,鄋瞞之屬害及濟東,侵入齊、宋,陵虐邢、衛,南夷與北狄交侵中國,不絕若線。齊桓攘之,存亡繼絕,北伐山戎,以開燕路。故仲尼稱管仲之力,嘉左衽之功。逮至春秋之末,戰國方盛,楚吞蠻氏,晉翦陸渾,趙武胡服,開榆中之地,秦雄咸陽,滅義渠之等。始皇之並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五嶺長城,戎卒億計。雖師役煩殷,寇賊橫暴,然一世之功,戎虜奔卻,當時中國無復四夷也。   漢興而都長安,關中之郡號曰三輔,《禹貢》雍州,宗周豐、鎬之舊也。及至王莽之敗,赤眉因之,西都荒毀,百姓流亡。建武中,以馬援領隴西太守,討叛羌,徙其餘種於關中,居馮翊、河東空地,而與華人雜處。數歲之後,族類蕃息,既恃其肥強,且苦漢人侵之。永初之元,騎都尉王弘使西域,發調羌、氏,以為行衛。於是群羌奔駭,互相扇動,二州之戎,一時俱發,覆沒將守,屠破城邑。鄧騭之征,棄甲委兵,輿屍喪師,前後相繼,諸戎遂熾,至於南入蜀漢,東掠趙、魏,唐突軹關,侵及河內。及遣北軍中候硃寵將五營士於孟津距羌,十年之中,夷夏俱斃,任尚、馬賢僅乃克之。此所以為害深重、累年不定者,雖由御者之無方,將非其才,亦豈不以寇發心腹,害起肘腋,疢篤難療,瘡大遲愈之故哉!自此之後,餘燼不盡,小有際會,輒復侵叛。馬賢忸□,終於覆敗;段穎臨沖,自西徂樂。雍州之戎,常為國患,中世之寇,惟此為大。漢末之亂,關中殘滅。魏興之初,與蜀分隔,疆埸之戎,一彼一此。魏武皇帝令將軍夏侯妙才討叛氏阿貴、千萬等,後因拔棄漢中,遂徙武都之種於秦川,欲以弱寇強國,扞御蜀虜。此蓋權宜之計,一時之勢,非所以為萬世之利也。今者當之,已受其弊矣。」   夫關中土沃物豐,厥田上上,加以涇、渭之流溉其舄鹵,鄭國、白渠灌浸相通,黍稷之饒,畝號一鐘,百姓謠詠其殷實,帝王之都每以為居,未聞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不與華同。而因其衰弊,遷之畿服,士庶玩習,侮其輕弱,使其怨恨之氣毒於骨髓。至於蕃育眾盛,則坐生其心。以貪悍之性,挾憤怒之情,候隙乘便,輒為橫逆。而居封域之內,無障塞之隔,掩不備之人,收散野之積,故能為禍滋擾,暴害不測。此必然之勢,已驗之事也。當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眾事未罷,徙馮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內諸羌,著先零、罕並、析支之地;徙扶風、始平、京兆之氐,出還隴右,著陰平、武都之界。廩其道路之糧,令足自致,各附本種,反其舊土,使屬國、撫夷就安集之。戎晉不雜,並得其所,上合往古即敘之義,下為盛世永久之規。縱有猾夏之心,風塵之警,則絕遠中國,隔閡山河,雖為寇暴,所害不廣。是以充國、子明能以數萬之眾制群羌之命,有征無戰,全軍獨克,雖有謀謨深計,廟勝遠圖,豈不以華夷異處,戎夏區別,要塞易守之故,得成其功也哉!   難者曰:方今關中之禍,暴兵二載,征戍之勞,老師十萬,水旱之害,荐饑累荒,疫癘之災,札瘥夭昏。凶逆既戮,悔惡初附,且款且畏,鹹懷危懼,百姓愁苦,異人同慮,望寧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誠宜鎮之以安豫。而子方欲作役起徒,興功造事,使疲悴之眾,徙自猜之寇,以無谷之人,遷乏食之虜,恐勢盡力屈,緒業不卒,羌戎離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後變復橫出矣。   答曰:羌戎狡猾,擅相號署,攻城野戰,傷害牧守,連兵聚眾,載離寒暑矣。而今異類瓦解,同種土崩,老幼系虜,丁壯降散,禽離獸迸,不能相一。子以此等為尚挾余資,悔惡反善,懷我德惠而來柔附乎?將勢窮道盡,智力俱困,懼我兵誅以至於此乎?曰,無有餘力,勢窮道盡故也。然則我能制其短長之命,而令其進退由己矣。夫樂其業者不易事,安其居者無遷志。方其自疑危懼,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無違也。迨其死亡散流,離逖未鳩,與關中之人,戶皆為仇,故可遐遷遠處,令其心不懷土也。夫聖賢之謀事也,為之於未有,理之於未亂,道不著而平,德不顯而成。其次則能轉禍為福,因敗為功,值困必濟,遇否能通。今子遭弊事之終而不圖更制之始,愛易轍之勤而得覆車之軌,何哉?且關中之人百餘萬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處之與遷,必須口實。若有窮乏糝粒不繼者,故當傾關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計,必無擠於溝壑而不為侵掠之害也。今我遷之,傳食而至,附其種族,自使相贍,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為濟行者以廩糧,遺居者以積倉,寬關中之逼,去盜賊之原,除旦夕之損,建終年之益。若憚暫舉之小勞,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煩苦,而遺累世之寇敵,非所謂能開物成務,創業垂統,崇其拓跡,謀及子孫者也。   并州之胡,本實匈奴桀惡之寇也。漢宣之世,凍餒殘破,國內五裂,後合為二,呼韓邪遂衰弱孤危,不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質柔服。建武中,南單于復來降附,遂令入塞,居於漠南,數世之後,亦輒叛戾,故何熙、梁槿戎車屢征。中平中,以黃巾賊起,發調其兵,部眾不從,而殺羌渠。由是於彌扶羅求助於漢,以討其賊。仍值世喪亂,遂乘釁而作,鹵掠趙、魏,寇至河南。建安中,又使右賢王去卑誘質呼廚泉,聽其部落散居六郡。鹹熙之際,以一部太強,分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為四。於是劉猛內叛,連結外虜。近者郝散之變,發於谷遠。今五部之眾,戶至數萬,人口之盛,過於西戎。然其天性驍勇,弓馬便利,倍於氐、羌。若有不虞風塵之慮,則并州之域可為寒心。滎陽句驪本居遼東塞外,正始中,幽州刺史毋丘儉伐其叛者,徙其餘種。始徙之時,戶落百數,子孫孳息,今以千計,數世之後,必至殷熾。今百姓失職,猶或亡叛,犬馬肥充,則有噬嚙,況於夷狄,能不為變!但顧其微弱勢力不陳耳。   夫為邦者,患不在貧而在不均,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庶之富,豈須夷虜在內,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諭發遣,還其本域,慰彼羈旅懷土之思,釋我華夏纖介之憂。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德施永世,於計為長。   帝不能用。未及十年,而夷狄亂華,時服其深識。   遷中郎。選司以統叔父春為宜春令,統因上疏曰:「故事,父祖與官職同名,皆得改選,而未有身與官職同名,不在改選之例。臣以為父祖改選者,蓋為臣子開地,不為父祖之身也。而身名所加,亦施於臣子。佐吏系屬,朝夕從事,官位之號,發言所稱,若指實而語,則違經禮諱尊之義;若詭辭避回,則為廢官擅犯憲制。今以四海之廣,職位之眾,名號繁多,士人殷富,至使有受寵皇朝,出身宰牧,而令佐吏不得表其官稱,子孫不得言其位號,所以上嚴君父,下為臣子,體例不通。若易私名以避官職,則違《春秋》不奪人親之義。臣以為身名與官職同者,宜與觸父祖名為比,體例既全,於義為弘。」朝廷從之。   轉太子洗馬。在東宮累年,甚被親禮。太子頗闕朝覲,又奢費過度,多諸禁忌,統上書諫曰:   臣聞古之為臣者,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獻可替否,拾遺補闕。是以人主得以舉無失行,言無口過,德音發聞,揚名後世。臣等不逮,無能雲補,思竭愚誠,謹陳五事如左,惟蒙一省再省,少垂察納。   其一曰,六行之義,以孝為首,虞舜之德,以孝為稱,故太子以朝夕視君膳為職,左右就養無方。文王之為世子,可謂篤於事親者也,故能擅三代之美,為百王之宗。自頃聖體屢有疾患,數闕朝侍,遠近觀聽者不能深知其故,以致疑惑。伏願殿下雖有微苦,可堪扶輿,則宜自力。《易》曰:「君子終日乾乾。」蓋自勉強不息之謂也。   其二曰,古之人君雖有聰明之姿,睿□之質,必須輔弼之助,相導之功,故虞舜以五臣興,周文以四友隆。及成王之為太子也,則周、召為保傅,史佚昭文章,故能聞道早備,登崇大業,刑措不用,流聲洋溢。伏惟殿下天授逸才,聰鑒特達,臣謂猶宜時發聖令,宣揚德音,諮詢保傅,訪逮侍臣,覲見賓客,得令接盡,壅否之情沛然交泰,殿下之美煥然光明。如此,則高朗之風,扇於前人;弘范令軌,永為後式。   其三曰,古之聖王莫不以儉為德,故堯稱采椽茅茨,禹稱卑宮惡服,漢文身衣弋綈,足履革舄,以身先物,政致太平,存為明王,沒見宗祀。及諸侯修之者,魯僖以躬儉節用,聲列《雅頌》;蚡冒以篳路藍縷,用張楚國。大夫修之者,文子相魯,妾不衣帛;晏嬰相齊,鹿裘不補,亦能匡君濟俗,興國隆家。庶人修之者,顏回以簞食瓢飲,揚其仁聲;原憲以蓬戶繩樞,邁其清德。此皆聖主明君賢臣智士之所履行也。故能懸名日月,永世不朽,蓋儉之福也。及到末世,以奢失之者,帝王則有瑤台瓊室,玉懷象箸,餚膳之珍則熊蹯豹胎,酒池肉林。諸侯為之者,至於丹楹刻桷,餼征百牢。大夫有瓊弁玉纓,庶人有擊鐘鼎食。亦罔不亡國喪宗,破家失身,醜名彰聞,以為後戒。竊聞後園鏤飾金銀,刻磨犀象,畫室之巧,課試日精。臣等以為今四海之廣,萬物之富,以今方古,不足為侈也。然上之所好,下必從之,是故居上者必慎其所好也。昔漢光武皇帝時,有獻千里馬及寶劍者,馬以駕鼓車,劍以賜騎士。世祖武皇帝有上雉頭裘者,即詔有司焚之都街。高世之主,不尚尤物,故能正天下之俗,刑四方之風。臣等以為畫室之功,可且減省,後園雜作,一皆罷遣,肅然清靜,優遊道德,則日新之美光於四海矣。   其四曰,以天下而供一人,以百里而供諸侯,故王侯食藉而衣稅,公卿大夫受爵而資祿,莫有不贍者也。是以士農工商四業不雜。交易而退,以通有無者,庶人之業也。《周禮》三市,旦則百族,晝則商賈,夕則販夫販婦。買賤賣貴,販鬻菜果,收十百之盈,以救旦夕之命,故為庶人之貧賤者也。樊遲匹夫,請學為圃,仲尼不答;魯大夫臧文仲使妾織蒲,又譏其不仁;公儀子相魯,則拔其園葵,言食祿者不與貧賤之人爭利也。秦、漢以來,風俗轉薄,公侯之尊,莫不殖園圃之田,而收市井之利,漸冉相放,莫以為恥,乘以古道,誠可愧也。今西園賣葵菜、藍子、雞、面之屬,虧敗國體,貶損令問。   其五曰,竊見禁土,令不得繕修牆壁,動正屋瓦。臣以為此既違典彝舊義,且以拘攣小忌而廢弘廓大道,宜可蠲除,於事為宜。   朝廷善之。   及太子廢,徙許昌,賈後諷有司不聽宮臣追送。統與宮臣冒禁至伊水,拜辭道左,悲泣流漣。都官從事悉收統等付河南、洛陽獄。付郡者,河南尹樂廣悉散遣之,系洛陽者猶未釋。都官從事孫琰說賈謐曰:「所以廢徙太子,以為惡故耳。東宮故臣冒罪拜辭,涕泣路次,不顧重辟,乃更彰太子之德,不如釋之。」謐語洛陽令曹攄,由是皆免。及太子薨,改葬,統作誄敘哀,為世所重。   後為博士、尚書郎,參大司馬、齊王冏軍事。冏驕荒將敗,統切諫,文多不載。遷廷尉正,每州郡疑獄,斷處從輕。成都王穎請為記室,多所箴諫。申論陸雲兄弟,辭甚切至。以母憂去職。服闋,為司徒左長史。東海王越為兗州牧,以統為別駕,委以州事,與統書曰:「昔王子師為豫州,未下車,辟荀慈明;下車,辟孔文舉。貴州人士有堪應此者不?」統舉高平郗鑒為賢良,陳留阮修為直言,濟北程收為方正,時以為知人。尋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領國子博士。永嘉四年,避難奔於成皋,病卒。凡所造賦頌表奏皆傳於後。二子:[A170],惇。     [A170]字思玄,本州辟舉秀才,平南將軍溫嶠以為參軍。復為州別駕,辟司空郗鑒掾,除長山令。鑒又請為司馬,轉黃門郎。車騎將軍庾冰鎮江州,請為長史。冰薨,庾翼以為諮議參軍,俄而復補長史。翼薨,大將干瓚作難,[A170]討平之。除尚書吏部郎,仍遷御史中丞、侍中、吏部尚書。永和中,代桓景為護軍將軍。出補會稽內史,加右軍將軍。代王彪之為尚書僕射。哀帝即位,疑周貴人名號所宜,[A170]議見《禮志》。帝欲於殿庭立鴻祀,又欲躬自藉田,[A170]並以為禮廢日久,儀注不存,中興以來所不行,謂宜停之。為僕射積年,簡文帝為相,每訪政事,[A170]多所補益,轉護軍將軍,領國子祭酒,卒官。子敳,歷琅邪內史、驃騎諮議。敳子恆,元熙中為西中郎長史。恆弟夷,尚書。   惇字思悛,孝友淳粹,高節邁俗。性好學,儒玄並綜。每以為君子立行,應依禮而動,雖隱顯殊途,未有不傍禮教者也。若乃放達不羈,以肆縱為貴者,非但動違禮法,亦道之所棄也。乃著《通道崇檢論》,世咸稱之。蘇峻之亂,避地東陽山,太尉郗鑒檄為兗州治中,又辟太尉掾;康帝為司徒,亦辟焉;征西將軍庾亮請為儒林參軍;征拜博士、著作郎,皆不就。邑里宗其道,有事必諮而後行。東陽太守阮裕、長山令王濛,皆一時名士,並與惇游處,深相欽重。養志二十餘年,永和九年卒,時年四十九,友朋相與刊石立頌,以表德美雲。   孫楚,字子荊,太原中都人也。祖資,魏驃騎將軍。父宏,南陽太守。楚才藻卓絕,爽邁不群,多所陵傲,缺鄉曲之譽。年四十餘,始參鎮東軍事。文帝遣符劭、孫郁使吳,將軍石苞令楚作書遺孫皓曰:   蓋見機而作,《周易》所貴;小不事大,《春秋》所誅。此乃吉凶之萌兆,榮辱所由生也。是故許、鄭以銜璧全國,曹譚以無禮取滅。載藉既記其成敗,古今又著其愚智,不復廣引譬類,崇飾浮辭。苟以誇大為名,更喪忠告之實。今粗論事要,以相覺悟。   昔炎精幽昧,歷數將終,恆、靈失德,災釁並興,豺狼抗爪牙之毒,生靈罹塗炭之難。由是九州絕貫,王綱解紐,四海蕭條,非復漢有。太祖承運,神武應期,征討暴亂,克寧區夏;協建靈符,天命既集,遂廓弘基,奄有魏域。土則神州中岳,器則九鼎猶存,世載淑美,重光相襲,故知四隩之攸同,帝者之壯觀也。昔公孫氏承藉父兄,世居東裔,擁帶燕胡,憑陵險遠,講武游盤,不供職貢,內傲帝命,外通南國,乘桴滄海,交酬貨賄,葛越佈於朔土,貂馬延於吳會;自以控弦十萬,奔走之力,信能右折燕、齊,左震扶桑,輮轢沙漠,南面稱王。宣王薄伐,猛銳長驅,師次遼陽,而城池不守;枹鼓暫鳴,而元兇折首。於是遠近疆埸,列郡大荒,收離聚散,大安其居,眾庶悅服,殊俗款附。自茲以降,九野清泰,東夷獻其樂器,肅慎貢其楛矢,曠世不羈,應化而至,巍巍蕩蕩,想所具聞也。   吳之先祖,起自荊、楚,遭時擾攘,潛播江表。劉備震懼,亦逃巴、岷。遂因山陵積石之固,三江五湖浩汗無涯,假氣遊魂,迄茲四紀。兩邦合從,東西唱和,互相扇動,距捍中國。自謂三分鼎足之勢,可與泰山共相終始也。相國晉王輔相帝室,文武桓桓,志厲秋霜,廟勝之算,應變無窮,獨見之鑒,與眾絕慮。主上欽明,委以萬機,長轡遠御,妙略潛授,偏師同心,上下用力,陵威奮伐,[QFDP]入其阻,並敵一向,奪其膽氣。小戰江由,則成都自潰;曜兵劍閣,則姜維面縛。開地六千,領郡三十。兵不逾時,梁、益肅清,使竊號之雄,稽顙絳闕,球琳重錦,充於府庫。夫韓並魏徙,虢滅虞亡,此皆前鑒,後事之表。又南中呂興,深睹天命蟬蛻內附,願為臣妾。外失輔車脣齒之援,內有羽毛零落之漸,而徘徊危國,冀延日月,此由魏武侯卻指山河,自以為強,殊不知物有興亡,則所美非其地也。   方今百僚濟濟,俊乂盈朝,武臣猛將,折衝萬里,國富兵強,六軍精練,思復翰飛,飲馬南海。自頃國家整修器械,興造舟楫,簡習水戰,樓船萬艘,千里相望,刳木已來,舟車之用未有如今之殷盛者也。驍勇百萬,畜力待時。役不再舉,今日之師也。然主相眷眷未便電發者,猶以為愛人治國,道家所尚,崇城遂卑,文王退捨,故先開大信,喻以存亡,慇勤之指,往使所究也。若能審勢安危,自求多福,蹶然改容,祗承往錫,追慕南越,嬰齊入侍,北面稱臣,伏聽告策,則世祚江表,永為魏籓,豐功顯報,隆於今日矣。若猶侮慢,未順王命,然後謀力雲合,指麾從風,雍、梁二州,順流而東,青、徐戰士,列江而西,荊、揚兗、豫,爭驅八沖,征東甲卒,武步秣陵,爾乃王輿整駕,六戎徐征,羽校燭日,旌旗星流,龍游曜路,歌吹盈耳,士卒奔邁,其會如林,煙塵俱起,震天駭地,渴賞之士,鋒鏑爭先,忽然一旦,身首橫分,宗祀淪覆,取戒萬世,引領南望,良助寒心!夫療膏肓之疾者,必進苦口之藥;決狐疑之慮者,亦告逆耳之言。如其猶豫,迷而不反,恐俞附見其已死,扁鵲知其無功矣。勉思良圖,惟所去就。   劭等至吳,不敢為通。   楚後遷佐著作郎,復參石苞驃騎軍事。楚既負其材氣,頗侮易於苞,初至,長揖曰:「天子命我參卿軍事。」因此而嫌隙遂構。苞奏楚與吳人孫世山共訕毀時政,楚亦抗表自理,紛紜經年,事未判,又與鄉人郭奕忿爭。武帝雖不顯明其罪,然以少賤受責,遂湮廢積年。初,參軍不敬府主,楚既輕苞,遂制施敬,自楚始也。   征西將軍,扶風王駿與楚舊好,起為參軍。轉梁令,遷衛將軍司馬,時龍見武庫井中,群臣將上賀,楚上言曰:「頃聞武庫井中有二龍,群臣或有謂之禎祥而稱賀者,或有謂之非祥無所賀者,可謂楚既失之,而齊亦未為得也。夫龍或俯鱗潛於重泉,或仰攀雲漢游乎蒼昊,而今蟠於坎井,同於蛙蝦者,豈獨管庫之士或有隱伏,廝役之賢沒於行伍?故龍見光景,有所感悟。願陛下赦小過,舉賢才,垂夢於傅巖,望想於渭濱,修學官,起淹滯,申命公卿,舉獨行君子可惇風厲俗者,又舉亮拔秀異之才可以撥煩理難矯世抗言者,無系世族,必先逸賤。夫戰勝攻取之勢,並兼混一之威,五伯之事,韓、白之功耳;至於制禮作樂,闡揚道化,甫是士人出筋力之秋也。伏願陛下擇狂夫之言。」   惠帝初,為馮翊太守。元康三年卒。   初,楚與同郡王濟友善,濟為本州大中正,訪問銓邑人品狀,至楚,濟曰:「此人非卿所能目,吾自為之。」乃狀楚曰:「天才英博,亮拔不群。」楚少時欲隱居,謂濟曰:「當欲枕石漱流。」誤云「漱石枕流」。濟曰:「流非可枕,石非可漱。」楚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厲其齒。」楚少所推服,惟雅敬濟。初,楚除婦服,作詩以示濟,濟曰:「未知文生於情,情生於文,覽之淒然,增伉儷之重。」   三子:眾、洵、纂。眾及洵俱未仕而早終,惟纂子統、綽並知名。   統字承公。幼與綽及從弟盛過江。誕任不羈,而善屬文,時人以為有楚風。征北將軍褚裒聞其名,命為參軍,辭不就,家於會稽。性好山水,乃求為鄞令,轉在吳寧。居職不留心碎務,縱意游肆,名山勝川,靡不窮究。後為余姚令,卒。   子騰嗣,以博學著稱,位至廷尉。騰弟登,少善名理,注《老子》,行於世,仕至尚書郎,早終。   綽字興公。博學善屬文,少與高陽許詢俱有高尚之志。居於會稽,游放山水,十有餘年,乃作《遂初賦》以致其意。嘗鄙山濤,而謂人曰:「山濤吾所不解,吏非吏,隱非隱,若以元禮門為龍津,則當點額暴鱗矣。」所居齋前種一株松,恆自守護,鄰人謂之曰:「樹子非不楚楚可憐,但恐永無棟樑日耳。」綽答曰:「楓柳雖復合抱,亦何所施邪!」綽與詢一時名流,或愛詢高邁,則鄙於綽,或愛綽才藻,而無取於詢。沙門支遁試問綽:「君何如許?」答曰:「高情遠致,弟子早已伏膺;然一詠一吟,許將北面矣。」絕重張衡、左思之賦,每云:「《三都》、《二京》,五經之鼓吹也。」嘗作《天台山賦》,辭致甚工,初成,以示友人范榮期,云:「卿試擲地,當作金石聲也。」榮期曰:「恐此金石非中宮商。」然每至佳句,輒云:「應是我輩語。」除著作佐郎,襲爵長樂侯。」   綽性通率,好譏調。嘗與習鑿齒共行,綽在前,顧謂鑿齒曰:「沙之汰之,瓦石在後。」鑿齒曰:「簸之揚之,糠秕在前。」   征西將軍庾亮請為參軍,補章安令,征拜太學博士,遷尚書郎。楊州刺史殷浩以為建威長史。會稽內史王羲之引為右軍長史。轉永嘉太守,遷散騎常侍,領著作郎。   時大司馬桓溫欲經緯中國,以河南粗平,將移都洛陽。朝廷畏溫,不敢為異,而北土蕭條,人情疑懼,雖並知不可,莫敢先諫。綽乃上疏曰:   伏見征西大將軍臣溫表「便當躬率三軍,討除二寇,蕩滌河、渭,清灑舊京,然後神旂電舒,朝服濟江,反皇居於中土,正玉衡於天極。」斯超世之弘圖,千載之盛事。然臣之所懷,竊有未安,以為帝王之興,莫不藉地利人和以建功業,貴能以義平暴,因而撫之。懷愍不建,滄胥秦京,遂令胡戎交侵,神州絕綱,土崩之釁,誠由道喪。然中夏蕩蕩,一時橫流,百郡千城曾無完郛者,何哉?亦以地不可守,投奔有所故也。天祚未革,中宗龍飛,非惟信順協於天人而已,實賴萬里長江畫而守之耳。《易》稱「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險之時義大矣哉!斯已然之明效也。今作勝談,自當任道而遺險;校實量分,不得不保小以固存。自喪亂已來六十餘年,蒼生殄滅,百不遺一,河洛丘、虛,函夏蕭條,井堙木刊,阡陌夷滅,生理茫茫,永無依歸。播流江表,已經數世,存者長子老孫,亡者丘隴成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實為交切。若遷都旋軫之日,中舉五陵,即復緬成遐域。泰山之安既難以理保,烝烝之思豈不纏於聖心哉!   溫今此舉,誠欲大覽始終,為國遠圖。向無山陵之急,亦未首決大謀,獨任天下之至難也。今發憤忘食,忠慨亮到,凡在有心,孰不致感!而百姓震駭,同懷危懼者,豈不以反舊之樂賒,而趣死之憂促哉!何者?植根於江外數十年矣,一朝拔之,頓驅踧於空荒之地,提挈萬里,逾險浮深,離墳墓,棄生業,富者無三年之糧,貧者無一餐之飯,田宅不可復售,舟車無從而得,捨安樂之國,適習亂之鄉,出必安之地,就累卵之危,將頓僕道塗,飄溺江川,僅有達者。夫國以人為本,疾寇所以為人,眾喪而寇除,亦安所取裁?此仁者所宜哀矜,國家所宜深慮也。自古今帝王之都,豈有常所,時隆則宅中而圖大,勢屈則遵養以待會。使德不可勝,家有三年之積,然後始可謀太平之事耳。今天時人事,有未至者矣,一朝欲一宇宙,無乃頓而難舉乎?   臣之愚計,以為且可更遣一將有威名資實者,先鎮洛陽,於陵所築二壘以奉衛山陵,掃平梁、許,清一河南,運漕之路既通,然後盡力於開墾,廣田積穀,漸為徙者之資。如此,賊見亡征,勢必遠竄。如其迷逆不化,復欲送死者,南北諸軍風馳電赴,若身手之救痛癢,率然之應首尾,山陵既固,中夏小康。陛下且端委紫極,增修德政,躬行漢文簡樸之至,去小惠,節游費,審官人,練甲兵,以養士滅寇為先。十年行之,無使隳廢,則貧者殖其財,怯者充其勇,人知天德,赴死如歸,以此致政,猶運諸掌握。何故捨百勝之長理,舉天下而一擲哉!陛下春秋方富,溫克壯其猷,君臣相與,弘養德業,括囊元吉,豈不快乎!   今溫唱高議,聖朝互同,臣以輕微,獨獻管見。出言之難,實在今日,而臣區區必聞天聽者,竊以無諱之朝,狂瞽進說,芻蕘之謀,聖賢所察,所以不勝至憂,觸冒干陳。若陛下垂神,溫少留思,豈非屈於一人而允億兆之顧哉!如以干忤罪大,欲加顯戮,使丹誠上達,退受刑誅,雖沒泉壤,屍且不朽。   桓溫見綽表,不悅,曰:「致意興公,何不尋君《遂初賦》,知人家國事邪!」尋轉廷尉卿,領著作。綽少以文才垂稱,於時文士,綽為其冠。溫、王、郗、庾諸公之薨,必須綽為碑文,然後刊石焉。年五十八,卒。   子嗣,有綽風,文章相亞,位至中軍參軍,早亡。   史臣曰:江統風檢操行,良有可稱,陳留多士,斯為其冠。《徙戎》之論,實乃經國遠圖。然運距中衰,陵替有漸,假其言見用,恐速禍招怨,無救於將顛也。逮愍懷廢徙,冒禁拜辭,所謂命輕鴻毛,義貴熊掌。[A170]位隆端石,竭誠獻替。惇遺忽榮利,聿修天爵。雖出處異途,俱難兄弟矣。孫楚體英絢之姿,超然出類,見知武子,誠無愧色。覽其貽皓之書,諒曩代之佳筆也。而負才誕傲,蔑苞忿奕,違遜讓之道,肆陵憤之氣,丁年沈廢,諒自取矣。統、綽棣華秀髮,名顯中興,可謂無忝爾祖。統竟淪跡下邑,窮觀勝地,會其心焉。綽獻直論辭,都不懾元子,有匪躬之節,豈徒文雅而已哉!     贊曰:應元蹈義,子荊越俗。江寡悔尤,孫貽擯辱。[A170]、統昆弟,江左馳聲。彬彬藻思,綽冠群英。 ************列傳第二十七         羅憲(兄子尚) 滕修 馬隆 胡奮 陶璜 吾彥 張光 趙誘   羅憲,字令則,襄陽人也。父蒙,蜀廣漢太守。憲年十三,能屬文,早知名。師事譙周,周門人稱為子貢。性方亮嚴整,待士無倦,輕財好施,不營產業。仕蜀為太子舍人、宣信校尉。再使於吳,吳人稱焉。時黃皓預政,眾多附之,憲獨介然。皓恚之,左遷巴東太守。時大將軍閻宇都督巴東,拜憲領軍,為宇副貳。魏之伐蜀,召宇西還,憲守永安城。及成都敗,城中擾動,邊江長吏皆棄城走,憲斬亂者一人,百姓乃安。知劉禪降,乃率所統臨於都亭三日。吳聞蜀敗,遣將軍盛憲西上,外托救援,內欲襲憲。憲曰:「本朝傾覆,吳為脣齒,不恤我難,而邀其利,吾寧當為降虜乎!」乃歸順。於是繕甲完聚,厲以節義,士皆用命。及鍾會、鄧艾死,百城無主,吳又使步協西征,憲大破其軍。孫休怒,又遣陸抗助協。憲距守經年,救援不至,城中疾疫太半。或勸南出牂柯,北奔上庸,可以保全。憲曰:「夫為人主,百姓所仰,既不能存,急而棄之,君子不為也。畢命於此矣。」會荊州刺史胡烈等救之,抗退。加陵江將軍、監巴東軍事、使持節,領武陵太守。泰始初入朝,詔曰:「憲忠烈果毅,有才策器干,可給鼓吹。」又賜山玄玉珮劍。泰始六年卒,贈使持節、安南將軍、武陵太守,追封西鄂侯,謚曰烈。   初,憲侍宴華林園,詔問蜀大臣子弟,後問先輩宜時敘用者,憲薦蜀人常忌、杜軫等,皆西國之良器,武帝並召而任之。   子襲,歷給事中、陵江將軍,統其父部曲,至廣漢太守。兄子尚。   尚字敬之,一名仲。父式,牂柯太守。尚少孤,依叔父憲。善屬文。荊州刺史王戎以尚及劉喬為參軍,並委任之。太康末,為梁州刺史。及趙廞反於蜀,尚表曰:「廞非雄才,必無所成,計日聽其敗耳。」乃假尚節為平西將軍、益州刺史、西戎校尉。性貪,少斷,蜀人言曰:「尚之所愛,非邪則佞,尚之所憎,非忠則正。富擬魯、衛,家成市裡;貪如豺狼,無復極已。」又曰:「蜀賊尚可,羅尚殺我。平西將軍,反更為禍。」時李特亦起於蜀,攻蜀,殺趙廞。又攻尚於成都,尚退保江陽,初,尚乞師方岳,荊州刺史宗岱率建平太守孫阜救之,次於江州,岱、阜兵盛,諸為寇所逼者,人有奮志。尚乃使兵曹從事任銳偽降,因出密宣告於外,剋日俱擊,遂大破之,斬李特,傳首洛陽。特子雄僭號,都於郫城。尚遣將軍隗伯攻之,不克。俄而尚卒,雄遂據有蜀土。   滕修,字顯先,南陽西鄂人也。仕吳為將帥,封西鄂侯。孫皓時,代熊睦為廣州刺史,甚有威惠。征為執金吾。廣州部曲督郭馬等為亂,皓以修宿有威惠,為嶺表所伏,以為使持節、都督廣州軍事、鎮南將軍、廣州牧以討之。未克而王師伐吳,修率眾赴難。至巴丘而皓已降,乃縞素流涕而還,與廣州刺史閭豐、蒼梧太守王毅各送印綬,詔以修為安南將軍,廣州牧、持節、都督如故,封武當侯,加鼓吹,委以南方事。修在南積年,為邊夷所附。   太康九年卒,請葬京師,帝嘉其意,賜墓田一頃,謚曰聲。修之子並上表曰:「亡父修羈紲吳壤,為所驅馳;幸逢開通,沐浴至化,得從俘虜握戎馬之要;未覲聖顏,委南籓之重,實由勳勞少聞天聽故也。年衰疾篤,屢乞骸骨,未蒙垂哀,奄至薨隕。臣承遺意,輿櫬還都,瞻望雲闕,實懷痛裂。竊聞博士謚修曰聲,直彰流播,不稱行績,不勝愚情,冒昧聞訴。」帝乃賜謚曰忠。   並子含,初為庾冰輕車長史,討蘇峻有功,封夏陽縣開國侯,邑千六百戶,授平南將軍、廣州刺史。在任積年,甚有威惠,卒謚曰戴。含弟子遁,交州刺史。   修曾孫恬之,龍驤將軍、魏郡太守,戍黎陽,為翟遼所執,死之。   馬隆,字孝興,東平平陸人。少而智勇,好立名節。魏兗州刺史令狐愚坐事伏誅,舉州無敢收者。隆以武吏托稱愚客,以私財殯葬,服喪三年,列植松柏,禮畢乃還,一州以為美談。署武猛從事。泰始中,將興伐吳之役,下詔曰:「吳會未平,宜得猛士以濟武功。雖舊有薦舉之法,未足以盡殊才。其普告州郡,有壯勇秀異才力傑出者,皆以名聞,將簡其尤異,擢而用之。苟有其人,勿限所取。」兗州舉隆才堪良將。稍遷司馬督。   初,涼州刺史楊欣失羌戎之和,隆陳其必敗。俄而欣為虜所沒,河西斷絕,帝每有西顧之憂,臨朝而歎曰:「誰能為我討此虜通涼州者乎?」朝臣莫對。隆進曰:「陛下若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滅賊,何為不任,顧卿方略何如耳。隆曰:「陛下若能任臣,當聽臣自任。」帝曰:「雲何?隆曰:「臣請募勇士三千人,無問所從來,率之鼓行而西,稟陛下威德,丑虜何足滅哉!」帝許之,乃以隆為武威太守。公卿僉曰:「六軍既眾,州郡兵多,但當用之,不宜橫設賞募以亂常典。隆小將妄說,不可從也。」帝弗納。隆募限腰引弩三十六鈞、弓四鈞,立標簡試。自旦至中,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因請自至武庫選杖。武庫令與隆忿爭,御史中丞奏劾隆,隆曰:「臣當亡命戰場,以報所受,武庫令乃以魏時朽杖見給,不可復用,非陛下使臣滅賊意也。」帝從之,又給其三年軍資。隆於是西渡溫水。虜樹機能等以眾萬計,或乘險以遏隆前,或設伏以截隆後。隆依八陣圖作偏箱車,地廣則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弓矢所及,應弦而倒。奇謀間發,出敵不意。或夾道累磁石,賊負鐵鎧,行不得前,隆窣窸被犀甲,無所留礙,賊鹹以為神。轉戰千里,殺傷以千數。自隆之西,音問斷絕,朝廷憂之,或謂已沒。後隆使夜到,帝撫掌歡笑。詰朝,召群臣謂曰:「若從諸卿言,是無秦、涼也。」乃詔曰:「隆以偏師寡眾,奮不顧難,冒險能濟。其假節、宣威將軍,加赤幢、曲蓋、鼓吹。」隆到武威,虜大人猝跋韓、且萬能等率萬餘落歸降,前後誅殺及降附者以萬計。又率善戎沒骨能等與樹機能大戰,斬之,涼州遂平。朝議將加隆將士勳賞,有司奏隆將士皆先加顯爵,不應更授,衛將軍楊珧駁曰:「前精募將士,少加爵命者,此適所以為誘引。今隆全軍獨克,西土獲安,不得便以前授塞此後功,宜皆聽許,以明要信。」乃從珧議,賜爵加秩各有差。   太康初,朝廷以西平荒毀,宜時興復,以隆為平虜護軍、西平太守,將所領精兵,又給牙門一軍,屯據西平。時南虜成奚每為邊患,隆至,帥軍討之。虜據險距守,隆令軍士皆負農器,將若田者。虜以隆無征討意,御眾稍怠。隆因其無備,進兵擊破之。畢隆之政,不敢為寇。太熙初,封奉高縣侯,加授東羌校尉。積十餘年,威信震於隴右。時略陽太守馮翊嚴舒與楊駿通親,蜜圖代隆,毀隆年老謬耄,不宜服戎,於是征隆,以舒代鎮。氏、羌聚結,百姓驚懼。朝廷恐關隴復擾,乃免舒,遣隆復職,竟卒於官。   子鹹嗣,亦驍勇。成都王穎攻長沙王乂,以鹹為鷹揚將軍,率兵屯河橋中渚,為乂將王瑚所敗,沒於陣。   胡奮,字玄威,安定臨涇人也,魏車騎將軍陰密侯遵之子也。奮性開朗,有籌略,少好武事。宣帝之伐遼東也,以白衣侍從左右,甚見接待。還為校尉,稍遷徐州刺史,封夏陽子。匈奴中部帥劉猛叛,使驍騎路蕃討之,以奮為監軍、假節,頓軍硜北,為蕃後繼。擊猛,破之,猛帳下將李恪斬猛而降。以功累遷征南將軍、假節、都督荊州諸軍事,遷護軍,加散騎常侍。奮家世將門,晚乃好學,有刀筆之用,所在有聲績,居邊特有威惠。   泰始末,武帝怠政事而耽於色,大采擇公卿女以充六宮,奮女選入為貴人。奮唯有一子,為南陽王友,早亡。及聞女為貴人,哭曰:「老奴不死,唯有二兒,男入九地之下,女上九天之上。」奮既舊臣,兼有椒房之助,甚見寵待。遷左僕射,加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時楊駿以後父驕傲自得,奮謂駿曰:「卿恃女更益豪邪?歷觀前代,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但早晚事耳。觀卿舉措,適所以速禍。」駿曰:「卿女不在天家乎?」奮曰:「我女與卿女作婢耳,何能損益!」時人皆為之懼,駿雖銜之,而不能害。後卒於官,贈車騎將軍,謚曰壯。奮兄弟六人,兄廣,弟烈,並知名。   廣字宣祖,位至散騎常侍、少府。廣子喜,字林甫,亦以開濟為稱,仕至涼州刺史、建武將軍、假節、護羌校尉。   列字武玄,為將伐蜀。鍾會之反也,烈與諸將皆被閉。烈子世元,時年十八,為士卒先,攻殺會,名馳遠近。烈為秦州刺史,及涼州叛,烈屯於萬斛堆,為虜所圍,無援,遇害。   陶璜,字世英,丹陽秣陵人也。父基,吳交州刺史。璜仕吳歷顯位。孫皓時,交阯太守孫諝貪暴,為百姓所患。會察戰鄧荀至,擅調孔雀三千頭,遣送秣陵,既苦遠役,鹹思為亂。郡吏呂興殺諝及荀,以郡內附。武帝拜興安南將軍、交阯太守。尋為其功曹李統所殺,帝更以建寧爨谷為交阯太守,谷又死,更遣巴西馬融代之。融病卒,南中監軍霍弋又遣犍為楊稷代融,與將軍毛炅,九真太守董元,牙門孟干、孟通、李松、王業、爨能等,自蜀出交阯,破吳軍於古城,斬大都督修則、交州刺史劉俊。吳遣虞汜為監軍,薛珝為威南將軍、大都督,璜為蒼梧太守,距稷,戰於分水。璜敗,退保合浦,亡其二將。珝怒謂璜曰:「若自表討賊,而喪二帥,其責安在?」璜曰:「下官不得行意,諸軍不相順,故致敗耳。」珝怒,欲引軍還。璜夜以數百兵襲董元,獲其寶物,船載而歸,珝乃謝之,以璜領交州,為前部督。璜從海道出於不意,逕至交阯,元距之。諸將將戰,璜疑斷牆內有伏兵,列長戟於甚後。兵才接,元偽退,璜追之,伏兵果出,長戟逆之,大破元等。以前所得寶船上錦物數千匹遺扶嚴賊帥梁奇,奇將萬餘人助璜。元有勇將解系同在城內,璜誘其弟象,使為書與系,又使象乘璜軺車,鼓吹導從而行。元等曰:「像尚若此,系必去志。」乃就殺之。珝、璜遂陷交阯。吳因用璜為交州刺史。   璜有謀策,周窮好施,能得人心。滕修數討南賊,不能制,璜曰:「南岸仰吾鹽鐵,斷勿與市,皆壞為田器。如此二年,可一戰而滅也。」修從之,果破賊。   初,霍弋之遣稷、炅等,與之誓曰:「若賊圍城未百日而降者,家屬誅;若過百日救兵不至,吾受其罪。」稷等守未百日,糧盡,乞降,璜不許,給其糧使守。諸將並諫,璜曰:「霍弋已死,不能救稷等必矣,可須其日滿,然後受降,使彼得無罪,我受有義,內訓百姓,外懷鄰國,不亦可乎!」稷等期訖糧盡,救兵不至,乃納之。修則既為毛炅所殺,則子允隨璜南征,城既降,允求復仇,璜不許。炅密謀襲璜,事覺,收炅,呵曰:「晉賊!」炅厲聲曰:「吳狗!何等為賊?」允剖其腹,曰:「復能作賊不?」炅猶罵曰:「吾志殺汝孫皓,汝父何死狗也!」璜既擒稷等,並送之。稷至合浦,發病死。孟干、爨能、李松等至建鄴,皓將殺之。或勸皓,乾等忠於所事,宜宥之以勸邊將,皓從其言,將徙之臨海。乾等志欲北歸,慮東徙轉遠,以吳人愛蜀側竹弩,言能作之,皓留付作部。後干逃至京都,松、能為皓所殺。干陳伐吳之計,帝乃厚加賞賜,以為日南太守。先是,以楊稷為交州刺史,毛炅為交\止太守,印緩未至而敗,即贈稷交州,炅及松能子並關內侯。   九真郡功曹李祚保郡內附,璜遣將攻之,不克。祚舅黎晃隨軍。勸祚令降。祚答曰:「舅自吳將,祚自晉臣,唯力是視耳。」逾時乃拔。皓以璜為使持節、都督交州諸軍事、前將軍、交州牧。武平、九德、新昌土地阻險,夷獠勁悍,歷世不賓,璜征討,開置三郡,及九真屬國三十餘縣。征璜為武昌都督,以合浦太守修允代之。交土人請留璜以千數,於是遣還。   皓既降晉,手書遣璜息融敕璜歸順。璜流涕數日,遣使送印綬詣洛陽。帝詔復其本職,封宛陵侯,改為冠軍將軍。   吳既平,普減州郡兵,璜上言曰:「交土荒裔,斗絕一方,或重譯而言,連帶山海。又南郡去州海行千有餘裡,外距林邑才七百里。夷帥范熊世為逋寇,自稱為王,數攻百姓。且連接扶南,種類猥多,朋黨相倚,負險不賓。往隸吳時,數作寇逆,攻破郡縣,殺害長吏。臣以尪駑,昔為故國所採,偏戍在南,十有餘年。雖前後征討,翦其魁桀,深山僻穴,尚有逋竄。又臣所統之卒本七千餘人,南土溫濕,多有氣毒,加累年征討,死亡減耗,其見在者二千四百二十人。今四海混同,無思不服,當卷甲清刃,禮樂是務。而此州之人,識義者寡,厭其安樂,好為禍亂。又廣州南岸,周旋六千餘里,不賓屬者乃五萬餘戶,及桂林不羈之輩,復當萬戶。至於服從官役,才五千餘家。二州脣齒,唯兵是鎮。又寧州興古接據上流,去交址郡千六百里,水陸並通,互相維衛。州兵未宜約損,以示單虛。夫風塵之變,出於非常。臣亡國之餘,議不足采,聖恩廣厚,猥垂飾擢,蠲其罪釁,改授方任,去辱即寵,拭目更視,誓念投命,以報所受,臨履所見,謹冒瞽陳。」又以「合浦郡土地磽確,無有田農,百姓唯以採珠為業,商賈去來,以珠貿米。而吳時珠禁甚嚴,慮百姓私散好珠,禁絕來去,人以饑困。又所調猥多,限每不充。今請上珠三分輸二,次者輸一,粗者蠲除。自十月訖二月,非采上珠之時,聽商旅往來如舊」。並從之。   在南三十年,威恩著於殊俗。及卒,舉州號哭,如喪慈親。朝廷乃以員外散騎常侍吾彥代璜。彥卒,又以員外散騎常侍顧秘代彥。秘卒,州人逼秘子參領州事。參尋卒,參弟壽求領州,州人不聽,固求之,遂領州。壽乃殺長史胡肇等,又將殺帳下督梁碩,碩走得免,起兵討壽,禽之,會壽母,令鴆殺之。碩乃迎璜子蒼梧太守威領刺史,在職甚得百姓心,三年卒。威弟淑,子綏,後並為交州。自基至綏四世,為交州者五人。   璜弟浚,吳鎮南大將軍、荊州牧。浚弟抗,太子中庶子。浚子湮,字恭之;湮弟猷,字恭豫,並有名。湮至臨海太守、黃門侍郎。猷宣城內史,王導右軍長史。湮子馥,於湖令,為韓晃所殺,追贈廬江太守。抗子回,自有傳。   吾彥,字士則,吳郡吳人也。出自寒微,有文武才幹。身長八尺,手格猛獸,旅力絕群。仕吳為通江吏。時將軍薛珝杖節南征,軍容甚盛,彥觀之,慨然而歎。有善相者劉札謂之曰:「以君之相,後當至此,不足慕也。」初為小將,給吳大司馬陸抗。抗奇其勇略,將拔用之,患眾情不允,乃會諸將,密使人陽狂拔刀跳躍而來,坐上諸將皆懼而走,唯彥不動,舉幾御之,眾服其勇,乃擢用焉。   稍遷建平太守。時王濬將伐吳,造船於蜀,彥覺之,請增兵為備,皓不從,彥乃輒為鐵鎖,橫斷江路。及師臨境,緣江諸城皆望風降附,或見攻而拔,唯彥堅守,大眾攻之不能克,乃退捨禮之。   吳亡,彥始歸降,武帝以為金城太守。帝嘗從容問薛瑩曰:「孫皓所以亡國者何也?」瑩對曰:「歸命侯臣皓之君吳,暱近小人,刑罰妄加,大臣大將無所親信,人人憂恐,各不自安,敗亡之釁,由此而作矣。」其後帝又問彥,對曰:「吳主英俊,宰輔賢明。」帝笑曰:「君明臣賢,何為亡國?」彥曰:「天祿永終,歷數有屬,所以為陛下擒。此蓋天時,豈人事也!」張華時在坐,謂彥曰:「君為吳將,積有歲年,蔑爾無聞,竊所惑矣。」彥厲聲曰:「陛下知我,而卿不聞乎?」帝甚嘉之。」   轉在敦煌,威恩甚著。遷雁門太守。時順陽王暢驕縱,前後內史皆誣之以罪。乃彥為順陽內史,彥清身率下,威刑嚴肅,眾皆畏懼。暢不能誣,乃更薦之,冀其去職。遷員外散騎常侍。帝嘗問彥:「陸喜、陸抗二人誰多也?」彥對曰:「道德名望,抗不及喜;立功立事,喜不及抗。」   會交州刺史陶璜卒,以彥為南中都督、交州刺史。重餉陸機兄弟,機將受之,雲曰:「彥本微賤,為先公所拔,而答詔不善,安可愛之!」機乃止。因此每毀之。長沙孝廉尹虞謂機等曰:「自古由賤而興者,乃有帝王,何但公卿。若何元干、侯孝明、唐儒宗、張義允等,並起自寒役,皆內侍外鎮,人無譏者。卿以士則答詔小有不善,毀之無已,吾恐南人皆將去卿,卿便獨坐也。」於是機等意始解,毀言漸息矣。   初,陶璜之死也,九真戍兵作亂,逐其太守,九真賊帥趙祉圍郡城,彥悉討平之。在鎮二十餘年,威恩宣著,南州寧靖。自表求代,征為大長秋。卒於官。   張光,字景武,江夏鍾武人也。身長八尺,明眉目,美音聲。少為郡吏,家世有部曲,以牙門將伐吳有功,遷江夏西部都尉,轉北地都尉。   初,趙王倫為關中都督,氐、羌反叛,太守張損戰沒,郡縣吏士少有全者。光以百餘人戍馬蘭山北,賊圍之百餘日。光撫厲將士,屢出奇兵擊賊,破之。光以兵少路遠,自分敗沒。會梁王肜遣司馬索靖將兵迎光,舉軍悲泣,遂還長安。肜表光「處絕圍之地,有耿恭之忠,宜加甄賞,以明獎勸」。於是擢授新平太守,加鼓吹。   屬雍州刺史劉沈被密詔討河間王顒,光起兵助沈。沈時委任秦州刺史皇甫重,重自以關西大族,心每輕光,謀多不用。及二州軍潰,為顒所擒,顒謂光曰:「前起兵欲作何策?」光正色答曰:「但劉雍州不用鄙計,故令大王得有今日也。」顒壯之,引與歡宴彌日,表為右衛司馬。   陳敏作亂,除光順陽太守,加陵江將軍,率步騎五千詣荊州討之。刺史劉弘雅敬重光,稱為南楚之秀。時江夏太守陶侃與敏大將錢端相距於長岐,將戰,襄陽太守皮初為步軍,使光設伏以待之,武陵太守苗光為水軍,藏舟艦於沔水。皮初等與賊交戰,光發伏兵應之,水陸同奮,賊眾大敗。弘表光有殊勳,遷材官將軍,梁州刺史。先是,秦州人鄧定等二千餘家,飢餓流入漢中,保於成固,漸為抄盜,梁州刺史張殷遣巴西太守張燕討之。定窘急,偽乞降於燕,並饋燕金銀,燕喜,為之緩師。定密結李雄,雄遣眾救定,燕退,定遂進逼漢中。太守杜正沖東奔魏興,殷亦棄官而遁。光不得赴州,止於魏興,乃結諸郡守共謀進取。燕唱言曰:「漢中荒敗,迫近大賊,克復之事,當俟英雄。」正沖曰:「張燕受賊金銀,不時進討,阻兵緩寇,致喪漢中,實燕之罪也。」光於是發怒,呵燕令出,斬之以徇。綏撫荒殘,百姓悅服。光於是卻鎮漢中。   時逆賊王如餘黨李運、楊武等,自襄陽將三千餘家入漢中,光遣參軍晉邈率眾於黃金距之。邈受運重賂,勸光納運。光從邈言,使居成固。既而邈以運多珍貨,又欲奪之,復言於光曰:「運之徒屬不事佃農,但營器杖,意在難測,可掩而取之。」光又信焉。遣邈眾討運,不克。光乞師於氐王楊茂搜,茂搜遣子難敵助之。難敵求貨於光,光不與。楊武乃厚賂難敵,謂之曰「流人寶物悉在光處,今伐我,不如伐光。」難敵大喜,聲言助光,內與運同,光弗之知也,遣息援率眾助邈。運與難敵夾攻邈等,援為流矢所中死,賊遂大盛。光嬰城固守,自夏迄冬,憤激成疾。佐吏及百姓鹹勸光退據魏興,光按劍曰:「吾受國厚恩,不能翦除寇賊,今得自死,便如登仙,何得退還也!」聲絕而卒,時年五十五。百姓悲泣,遠近傷惜之。有二子炅、邁。   炅少辟太宰掾。邁多才略,有父風。州人推邁權領州事,與賊戰沒。別駕范曠及督護王喬奉光妻息,率其遺眾,還據魏興。其後義陽太守任愔為梁州,光妻子歸本郡。南平太守應詹白都督王敦,稱「光在梁州能興微繼絕,威振巴漢。值中原傾覆,征鎮失守,外無救助,內闕資儲,以寡敵眾,經年抗禦,厲節不撓,宜應追論顯贈,以慰存亡」。敦不能從。   趙誘,字元孫,淮南人也。世以將顯。州辟言簿。值刺史郗隆被齊王冏檄,使起兵討趙王倫,隆欲承檄舉義,而諸子侄並在洛陽;欲坐觀成敗,恐為冏所討,進退有疑,會群吏計議。誘說隆曰:「趙王篡逆,海內所病。今義兵飆起,其敗必矣。今為明使君計,莫若自將精兵,逕赴許昌,上策也。不然,且可留後,遣猛將將兵會盟,亦中策也。若遣小軍隨形助勝。下策耳。隆曰:「我受二帝恩,無所偏助,正欲保州而已。」誘與治中留寶、主簿張褒等諫隆:「若無所助,變難將生,州亦不可保也。」隆猶豫不決,遂為其下所害。誘還家,杜門不出。左將軍王敦以為參軍,加廣武將軍,與甘卓、周訪共討華軼,破之。又擊杜弢於西湘,太興初,復與卓攻弢,滅之。累功賜爵平阿縣侯,代陶侃為武昌太守。時杜曾迎第五猗於荊州作亂,敦遣誘與襄陽太守硃軌共距之。猗既愍帝所遣,加有時望,為荊楚所歸。誘等苦戰皆沒,敦甚悼惜之,表贈征虜將軍、秦州刺史,謚曰敬。   子龔,與誘俱死。元帝為晉王,下令贈新昌太守。龔弟胤,字伯舒。王敦使周訪擊杜曾,胤請從行。訪憚曾之強,欲先以胤餌曾,使其眾疲而後擊之。胤多梟首級。王導引為從事中郎。南頓王宗反,胤殺宗。於是王導、庾亮並倚仗之。轉冠軍將軍,遷西豫州刺史,卒於官。   史臣曰:忠為令德,貞曰事君,徇國家而竭身,歷夷險而一節。羅憲、滕修,濯纓入仕,指巴東而受脤,出嶺嶠而揚麾。屬鼎命淪胥,本朝失守,郕巴丘而流涕,集都亭而大臨。古之忠烈,罕輩子茲!孝興之智勇,玄威之武藝,滅丑虜於河西,制凶酋於硜北,審楊欣之必敗,譏楊駿之速禍。陶璜、吾彥,逸足齊驅,毛炅屈其深謀,陸抗奇其茂略。薪楢之任,清規自遠;鼙鼓之臣,厥聲彌劭。景武,南楚秀士;元孫,累葉將門,赴死喻於登仙。效誠陳於上策,竟而俱斃,貞則斯存。   贊曰:憲居玉疊,才博流譽。修赴石門,惠政攸著。孝興、玄威,操履無違。愚墳畢禮,楊門致譏。璜謀超絕,彥材雄傑。潛師襲董,觀兵歎薛。惟趙與張,神略多方。作尉北地,立功西湘。 ************列傳第二十八         周處(子u u子勰 u弟札 札兄子筵) 周訪(子撫 撫子楚 楚子瓊 瓊子虓 撫弟光 光子仲孫)   周處,字子隱,義興陽羨人也。父魴,吳鄱陽太守。處少孤,未弱冠,膂力絕人,好馳騁田獵,不修細行,縱情肆欲,州曲患之。處自知為人所惡,乃慨然有改勵之志,謂父老曰:「今時和歲豐,何苦而不樂耶?」父老歎曰:「三害未除,何樂之有!」處曰:「何謂也?」答曰:「南山白額猛獸,長橋下蛟,並子為三矣。」處曰:「若此為患,吾能除之。」父老曰:「子若除之,則一郡之大慶,非徒去害而已。」處乃入山射殺猛獸,因投水搏蛟,蛟或沈或浮,行數十里,而處與之俱,經三日三夜,人謂死,皆相慶賀。處果殺蛟而反,聞鄉里相慶,始知人患己之甚,乃入吳尋二陸。時機不在,見雲,具以情告,曰:「欲自修而年已蹉跎,恐將無及。」雲曰:「古人貴朝聞夕改,君前途尚可,且患志之不立,何憂名之不彰!」處遂勵志好學,有文思,志存義烈,言必忠信克己。期年,州府交辟。仕吳為東觀左丞。孫皓末,為無難督。及吳平,王渾登建鄴宮釃酒,既酣,謂吳人曰:「諸君亡國之餘,得無戚乎?」處對曰:「漢末分崩,三國鼎立,魏滅於前,吳亡於後,亡國之戚,豈惟一人!」渾有慚色。   入洛,稍遷新平太守。撫和戎狄,叛羌歸附,雍土美之。轉廣漢太守。郡多滯訟,有經三十年而不決者,處詳其枉直,一朝決遣。以母老罷歸。尋除楚內史,未之官,征拜散騎常侍。處曰:「古人辭大不辭小。」乃先之楚。而郡既經喪亂,新舊雜居,風俗未一,處敦以教義,又檢屍骸無主及白骨在野收葬之,然始就征,遠近稱歎。   及居近侍,多所規諷。遷御史中丞,凡所糾劾,不避寵戚。梁王肜違法,處深文案之。及氐人齊萬年反,朝臣惡處強直,皆曰:「處,吳之名將子也,忠烈果毅。」乃使隸夏侯駿西征。伏波將軍孫秀知其將死,謂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辭也。」處曰:「忠孝之道,安得兩全!既辭親事君,父母復安得而子乎?今日是我死所也。」萬年聞之,曰:「周府君昔臨新平,我知其為人,才兼文武,若專斷而來,不可當也。如受制於人,此成擒耳。」既而梁王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處知肜不平,必當陷己,自以人臣盡節,不宜辭憚,乃悲慨即路,志不生還。中書令陳准知肜將逞宿憾,乃言於朝曰:「駿及梁王皆是貴戚,非將率之才,進不求名,退不畏咎。周處吳人,忠勇果勁,有怨無援,將必喪身。宜詔孟觀以精兵萬人,為處前鋒,必能殄寇。不然,肜當使處先驅,其敗必也。」朝廷不從。時賊屯梁山,有眾七萬,而駿逼處以五千兵擊之。處曰:「軍無後繼,必至覆敗,雖在亡身,為國取恥。」肜覆命處進討,乃與振威將軍盧播、雍州刺史解系攻萬年於六陌。將戰,處軍人未食,肜促令速進,而絕其後繼。處知必敗,賦詩曰:「去去世事已,策馬觀西戎。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終。」言畢而戰,自旦及暮,斬首萬計。弦絕矢盡,播、系不救。左右勸退,處按劍曰:「此是吾效節授命之日,何退之為!且古者良將受命,鑿凶門以出,蓋有進無退也。今諸軍負信,勢必不振。我為大臣,以身徇國,不亦可乎!」遂力戰而沒。追贈平西將軍,賜錢百萬,葬地一頃,京城地五十畝為第,又賜王家近田五頃。詔曰:「處母年老,加以遠人,朕每愍念,給其醫藥酒米,賜以終年。」   處著《默語》三十篇及《風土記》,並撰集《吳書》。時潘岳奉詔作《關中詩》曰:「周徇師令,身膏齊斧。人之雲亡,貞節克舉。」又西戎校尉閻纘亦上詩云:「周全其節,令問不已。身雖雲沒,書名良史。」及元帝為晉王,將加處策謚,太常賀循議曰:「處履德清方,才量高出;歷守四郡,安人立政;入司百僚,貞節不撓;在戎致身,見危授命:此皆忠賢之茂實,烈士之遠節。案謚法執德不回曰孝。」遂以謚焉。有三子:u、靖、札。靖早卒,u、札並知名。   u字宣佩。強毅沈斷有父風,而文學不及。閉門潔己,不妄交遊,士友鹹望風敬憚焉,故名重一方。弱冠,州郡命,不就。刺史初到,召為別駕從事,虛己備禮,方始應命。累薦名宰府,舉秀才,除議郎。   太安初,妖賊張昌、丘沈等聚眾於江夏,百姓從之如歸。惠帝使監軍華宏討之,敗於障山。昌等浸盛,殺平南將軍羊伊,鎮南大將軍、新野王歆等,所在覆沒。昌別率封雲攻徐州,石冰攻揚州,刺史陳徽出奔,冰遂略有揚土。u密欲討冰,潛結前南平內史王矩,共推吳興太守顧秘都督揚州九郡軍事,及江東人士同起義兵,斬冰所置吳興太守區山及諸長史。冰遣其將羌毒領數萬人距u,u臨陣斬毒。時右將軍陳敏自廣陵率眾助u,斬冰別率趙□於蕪湖,因與u俱前攻冰於建康。冰北走投封雲,雲司馬張統斬雲、冰以降,徐、揚並平。u不言功賞,散眾還家。   陳敏反於揚州,以u為安豐太守,加四品將軍。u稱疾不行,密遣使告鎮東將軍劉准,令發兵臨江,己為內應,翦發為信。准在壽春,遣督護衡彥率眾而東。時敏弟昶為廣武將軍、歷陽內史,以吳興錢廣為司馬。u密諷廣殺昶。u與顧榮、甘卓等以兵攻敏,敏眾奔潰,單馬北走,獲之於江乘界,斬之於建康,夷三族。東海王越聞其名,召為參軍。詔補尚書郎、散騎郎,並不行。元帝初鎮江左,以u為倉曹屬。   初,吳興人錢璯亦起義兵討陳敏,越命為建武將軍,使率其屬會於京都。璯至廣陵,聞劉聰逼洛陽,畏懦不敢進。帝促以軍期,璯乃謀反。時王敦遷尚書,當應徵與璯俱西。璯陰欲殺敦,藉以舉事,敦聞之,奔告帝。璯遂殺度支校尉陳豐,焚燒邸閣,自號平西大將軍、八州都督,劫孫皓子充,立為吳王,既而殺之。來寇u縣。帝遣將軍郭逸、郡尉宋典等討之,並以兵少未敢前。u復率合鄉里義眾,與逸等俱進,討璯,斬之,傳首於建康。   u三定江南,開復王略,帝嘉其勳,以u行建威將軍、吳興太守,封烏程縣侯。吳興寇亂之後,百姓饑饉,盜賊公行,u甚有威惠,百姓敬愛之,期年之間,境內寧謐。帝以u頻興義兵,勳誠並茂,乃以陽羨及長城之西鄉、丹陽之永世別為義興郡,以彰其功焉。   u宗族強盛,人情所歸,帝疑憚之。於時中州人士佐佑王業,而u自以為不得調,內懷怨望,復為刁協輕之,恥恚愈甚。時鎮東將軍祭酒東萊王恢亦為周凱所侮,乃與u陰謀誅諸執政,推u及戴若思與諸南士共奉帝以經緯世事。先是,流人帥夏鐵等寓於淮、泗,恢陰書與鐵,令起兵,己當與u以三吳應之。建興初,鐵已聚眾數百人,臨淮太守蔡豹斬鐵以聞。恢聞鐵死,懼罪,奔於u,u殺之,埋於豕牢。帝聞而秘之,召u為鎮東司馬,未到,復改授建武將軍、南郡太守。u既南行,至蕪湖,又下令曰:「u奕世忠烈,義誠顯著,孤所欽喜。今以為軍諮祭酒,將軍如故,進爵為公,祿秩僚屬一同開國之例。」u忿於回易,又知其謀洩,遂憂憤發背而卒,時年五十六。將卒,謂之勰曰:「殺我者諸傖子,能復之,乃吾子也。」吳人謂中州人曰「傖」,故雲耳。贈輔國將軍,謚曰忠烈。子勰嗣。   勰字彥和。常緘父言。時中國亡官失守之士避亂來者,多居顯位,駕御吳人,吳人頗怨。勰因之欲起兵,潛結吳興郡功曹徐馥。馥家有部曲,勰使馥矯稱叔父札命以合眾,豪俠樂亂者翕然附之,以討王導、刁協為名。孫皓族人弼亦起兵於廣德以應之。馥殺吳興太守袁琇,有眾數千,將奉札為主。時札以疾歸家,聞而大驚,乃告亂於義興太守孔侃。勰知札不同,不敢發兵。馥黨懼,攻馥,殺之。孫弼眾亦潰,宣城太守陶猷滅之。元帝以周氏奕世豪望,吳人所宗,故不窮治,撫之如舊。勰為札所責,失志歸家,淫侈縱恣,每謂人曰:「人生幾時,但當快意耳。」終於臨淮太守。   勰弟彝,少知名,元帝闢為丞相掾,早亡。   札字宣季。性矜險好利,外方內荏,少以豪右自處,州郡辟命皆不就。察孝廉,除郎中、大司馬齊王冏參軍。出補句容令,遷吳國上軍將軍。辟東海王越參軍,不就。以討錢璯功,賜爵漳浦亭侯。元帝為丞相,表札為寧遠將軍、歷陽內史,不之職,轉從事中郎。徐馥平,以札為奮武將軍、吳興內史,錄前後功,改封東遷縣侯,進號征虜將軍、臨揚州江北軍事、東中郎將,鎮塗中,未之職,轉右將軍、都督石頭水陸軍事。札腳疾,不堪拜,固讓經年,有司彈奏,不得已乃視職。加散騎常侍。   王敦舉兵攻石頭,札開門應敦,故王師敗績。敦轉札為光祿勳,尋補尚書。頃之,遷右將軍、會稽內史。時札兄靖子懋晉陵太守、清流亭侯,懋弟筵征虜將軍,吳興內史,筵弟贊大將軍從事中郎、武康縣侯,贊弟縉太子文學、都鄉侯,次兄子勰臨淮太守、烏程公。札一門五侯,並居列位,吳士貴盛,莫與為比,王敦深忌之。後筵喪母,送者千數,敦益憚焉。及敦疾,錢風以周氏宗強,與沈充權勢相侔,欲自托於充,謀滅周氏,使充得專威揚土,乃說敦曰:「夫有國者患於強逼,自古釁難恆必由之。今江東之豪莫強周、沈,公萬世之後,二族必不靜矣。周強而多俊才,宜先為之所,後嗣可安,國家可保耳。」敦納之。時有道士李脫者,妖術惑眾,自言八百歲,故號李八百。自中州至建鄴,以鬼道療病,又署人官位,時人多信事之。弟子李弘養徒灊山,雲應讖當王。故敦使廬江太守李恆告札及其諸兄子與脫謀圖不軌。時筵為敦諮議參軍,即營中殺筵及脫、弘,又遣參軍賀鸞就沈充盡掩殺札兄弟子,既而進軍會稽,襲札。札先不知,卒聞兵至,率麾下數百人出距之,兵散見殺。札性貪財好色,惟以業產為務。兵至之日,庫中有精杖,外白以配兵,札猶惜不與,以弊者給之,其鄙吝如此,故士卒莫為之用。   及敦死,札、莚故吏並詣闕訟周氏之冤,宜加贈謚。事下八坐,尚書卞壺議以「札石頭之役開門延寇遂使賊敦恣亂,札之責也。追贈意所未安。懋、筵兄弟宜復本位。」司徒王導議以「札在石頭,忠存社稷,義在亡身。至於往年之事,自臣等有識以上,與札情豈有異!此言實貫於聖鑒,論者見奸逆既彰,便欲征往年已有不臣之漸。即復使爾,要當時眾所未悟。既悟其奸萌,札與臣等便以身許國,死而後已,札亦尋取梟夷。朝廷檄命既下,大事既定,便正以為逆黨。邪正失所,進退無據,誠國體所宜深惜。臣謂宜與周顗、戴若思等同例。」尚書令希鑒議曰:「夫褒貶臧否,宜令體明例通。今周、戴以死節復位,周札以開門同例,事異賞均,意所疑惑。如司徒議,謂往年之事自有識以上皆與札不異,此為邪正坦然有在。昔宋文失禮,華樂荷不臣之罰;齊靈嬖孽,高厚有從昏之戮。以古況今,譙王、周、戴宜受若此之責,何加贈復位之有乎!今據已顯復,則札宜貶責明矣。」導重議曰:「省令君議,必札之開門與譙王、周、戴異。今札開門,直出風言,竟實事邪?便以風言定褒貶,意莫若原情考徵也。論者謂札知隗、協亂政,信敦匡救,苟匡救信,奸佞除,即所謂流四凶族以隆人主巍巍之功耳。如此,札所以忠於社稷也。後敦悖謬出所不圖,札亦闔門不同,以此滅族,是其死於為義也。夫信敦當時之匡救,不圖將來之大逆,惡隗、協之亂政,不失為臣之貞節者,於時朝士豈惟周、札邪!若盡謂不忠,懼有誣乎譙王、周、戴。各以死衛國,斯亦人臣之節也。但所見有同異,然期之於必忠,故宜申明耳。即如今君議,宋華、齊高其在隗、協矣。昔子糾之難,召忽死之,管仲不死。若以死為賢,則管仲當貶;若以不死為賢,則召忽死為失。先典何以兩通之?明為忠之情同也。死雖是忠之一目,亦不必為忠皆當死也。漢祖遺約,非劉氏不王,非功臣不侯,違命天下共誅之。後呂後王諸呂,周勃從之,王陵廷爭,可不謂忠乎?周勃誅呂尊文,安漢社稷,忠莫尚焉,則王陵又何足言,而前史兩為美談。固知死與不死,爭與不爭,苟原情盡意,不可定於一概也。且札闔棺定謚,違逆黨順,受戮凶邪,不負忠義明矣。」鑒又駁不同,而朝廷竟從導議,追贈札衛尉,遣使者祠以少牢。   札長子澹,太宰府掾。次子稚,察孝廉,不行。   筵卓犖有才幹,拜征虜將軍、吳興太守,遷黃門侍郎。徐馥之役,筵族兄續亦聚眾應之。元帝議欲討之,王導以為「兵少則不足制寇,多遣則根本空虛。黃門侍郎周筵忠烈至到,為一郡所敬。意謂直遣筵,足能殺續」。於是詔以力士百人給筵,使輕騎還陽羨。筵即日取道,晝夜兼行。既至郡,將入,遇續於門,筵謂續曰:「宜與君共詣孔府君,有所論。」續不肯入,筵逼牽與俱。坐定,筵謂太守孔侃曰:「府君何以置賊在坐?」續衣裡帶小刀,便操刃逼筵,筵叱郡傳教吳曾:「何不舉手!」曾有膽力,便以刀環築續,殺之。筵因欲誅勰,札拒不許,委罪於從兄邵,誅之。筵不歸家省母,遂長驅而去,母狼狽追之。其忠公如此。   遷太子右衛率。及王敦作難,加冠軍將軍、都督會稽、吳興、義興、晉陵、東陽軍事,率水軍三千人討沈充,未發而王師敗績。筵聞札開城納敦,憤吒慷慨形於辭色。尋遇害。敦平後,與札同被復官。   初,筵於姑孰立屋五間,而六梁一時躍出墮地,衡獨立柱頭零節之上,甚危,雖以人功,不能然也。後竟覆族。   筵弟縉,少無行檢,嘗在建康、烏衣道中逢孔氏婢,時與同僚二人共載,便令左右捉婢上車,其強暴若此。   周訪,字士達,本汝南安城人也。漢末避地江南,至訪四世。吳平,因家廬江尋陽焉。祖纂,吳威遠將軍。父敏,左中郎將。訪少沈毅,謙而能讓,果於斷割,周窮振乏,家無餘財。為縣功曹,時陶侃為散吏,訪薦為主簿,相與結友,以女妻侃子瞻。訪察孝廉,除郎中、上甲令,皆不之官。鄉人盜訪牛於塚間殺之,訪得之,密埋其肉,不使人知。   及元帝渡江,命參鎮東軍事。時有與訪同姓名者,罪當死,吏誤收訪,訪奮擊收者,數十人皆散走,而自歸於帝,帝不之罪。尋以為揚烈將軍,領兵一千二百,屯尋陽鄂陵,與甘卓、趙誘討華軼。所統厲武將軍丁乾與軼所統武昌太守馮逸交通,訪收斬之。逸來攻訪,訪率眾擊破之。逸遁保柴桑,訪乘勝進討。軼遣其黨王約、傅札等萬餘人助逸,大戰於湓口,約等又敗。訪與甘卓等會於彭澤,與軼水軍將硃矩等戰,又敗之。軼將周廣燒城以應訪,軼眾潰,訪執軼,斬之,遂平江州。   帝以訪為振武將軍、尋陽太守,加鼓吹、曲蓋。覆命訪與諸軍共征杜弢。弢作桔槔打官軍船艦,訪作長岐棖以距之,桔槔不得為害。而賊從青草湖密抄官軍,又遣其將張彥陷豫章,焚燒城邑。王敦時鎮湓口,遣督護繆蕤、李恆受訪節度,共擊彥。蕤於豫章、石頭,與彥交戰,彥軍退走,訪率悵下將李午等追彥,破之,臨陣斬彥。時訪為流矢所中,折前兩齒,形色不變。及暮,訪與賊隔水,賊眾數倍,自知力不能敵,乃密遣人如樵采者而出,於是結陣鳴鼓而來,大呼曰:「左軍至!」士卒皆稱萬歲。至夜,令軍中多布火而食,賊謂官軍益至,未曉而退。訪謂諸將曰:「賊必引退,然終知我無救軍,當還掩人,宜促渡水北。」既渡,斷橋訖,而賊果至,隔水不得進,於是遂歸湘州。訪復以舟師造湘城,軍達富口,而弢遣杜弘出海昏。時湓口騷動,訪步上柴桑,偷渡,與賊戰,斬首數百。賊退保廬陵,訪追擊敗之,賊嬰城處自守。尋而軍糧為賊所掠,退住巴丘。糧廩既至,復圍弘於廬陵。弘大擲寶物於城外,軍人競拾之,弘因陣亂突圍而出。訪率軍追之,獲鞍馬鎧杖不可勝數。弘入南康,太守將率兵逆擊,又破之,奔於臨賀。帝又進訪龍驤將軍。王敦表為豫章太守。加征討都督,賜爵尋陽縣侯。   時梁州刺史張光卒,愍帝以侍中第五猗為征南大將軍,監荊、梁、益、寧四州,出自武關。賊率杜曾、摯瞻、胡混等並迎猗,奉之,聚兵數萬,破陶侃於石城,攻平南將軍荀崧於宛,不克,引兵向江陵。王敦以從弟暠為荊州刺史,令督護征虜將軍趙誘、襄陽太守硃軌、陵江將軍黃峻等討曾,而大敗於女觀湖,誘、軌並遇害。曾遂逐暠,逕造沔口,大為寇害,威震江、沔。元帝命訪擊之。訪有眾八千,進至沌陽。曾等銳氣甚盛,訪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軍之善謀也。」使將軍李恆督左甄,許朝督右甄,訪自領中軍,高張旗幟。曾果畏訪,先攻左右甄。曾勇冠三軍,訪甚惡之,自於陣後射雉以安眾心。令其眾曰:「一甄敗,鳴三鼓;兩甄敗,鳴六鼓。」趙胤領其父余兵屬左甄,力戰,敗而復合。胤馳馬告訪,訪怒,叱令更進。胤號哭還戰,自旦至申,兩甄皆敗。訪聞鼓音,選精銳八百人,自行酒飲之,敕不得妄動,聞鼓音乃進。賊未至三十步,訪親鳴鼓,將士皆騰躍奔赴,曾遂大潰,殺千餘人。訪夜追之,諸將請待明日,訪曰:「曾驍勇能戰,向之敗也,彼勞我逸,是以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滅。」鼓行而進,遂定漢、沔。曾等走固武當。訪以功遷南中郎將、督梁州諸軍、梁州刺史,屯襄陽。訪謂其僚佐曰:「昔城濮之役,晉文以得臣不死而有憂色,今不斬曾,禍難未已。」於是出其不意,又擊破之,曾遁走。訪部將蘇溫收曾詣軍,並獲第五猗、胡混、摯瞻等,送於王敦。又白敦,說猗逼於曾,不宜殺。敦不從而斬之。進位安南將軍、持節,都督、刺史如故。   初,王敦懼杜曾之難,謂訪曰:「擒曾,當相論為荊州刺史。」及是而敦不用。至王廙去職,詔以訪為荊州。敦以訪名將,勳業隆重,有疑色。其從事中郎郭舒說敦曰:「鄙州雖遇寇難荒弊,實為用武之國,若以假人,將有尾大之患,公宜自領,訪為梁州足矣。」敦從之,訪大怒。敦手書譬釋,並遺玉環玉碗以申厚意。訪投碗於地曰:「吾豈賈豎,可以寶悅乎!」陰欲圖之。即在襄陽,務農訓卒,勤於採納,守宰有缺輒補,然後言上。敦患之,而憚其強,不敢有異。訪威風既著,遠近悅服,智勇過人,為中興名將。性謙虛,未嘗論功伐。或問訪曰:「人有小善,鮮不自稱。卿功勳如此,初無一言何也?」訪曰:「朝廷威靈,將士用命,訪何功之有!」士以此重之。訪練兵簡卒,欲宣力中原,與李矩、郭默相結,慨然有平河、洛之志。善於撫納,士眾皆為致死。聞敦有不臣之心,訪恆切齒。敦雖懷逆謀,故終訪之世未敢為非。   初,訪少時遇善相者廬江陳訓,謂訪與陶侃曰:「二君皆位至方岳,功名略同,但陶得上壽,周當下壽,優劣更由年耳。」訪小侃一歲,太興三年卒,時年六十一。帝哭之甚慟,詔贈征西將軍,謚曰壯,立碑於本郡。二子:撫、光。   撫字道和。強毅有父風,而將御不及。元帝闢為丞相掾,父喪去官。服闋,襲爵,除鷹揚將軍、武昌太守。王敦命為從事中郎,與鄧岳俱為敦爪牙。甘卓遇害。敦以撫為沔北諸軍事、南中郎將,鎮沔中。及敦作逆,撫領二千人從之。敦敗,撫與岳俱亡走。撫弟光將資遺其兄,而陰欲取岳。撫怒曰:「我與伯山同亡,何不先斬我!」會岳至,撫出門遙謂之曰:「何不速去!今骨肉尚欲相危,況他人乎!」岳回船而走,撫遂共入西陽蠻中,蠻酋向蠶納之。初,岳為西陽,欲伐諸蠻,及是諸蠻皆怨,將殺之。蠶不聽,曰:「鄧府君窮來歸我,我何忍殺之!」由是俱得免。明年,詔原敦黨,岳、撫詣闕請罪,有詔禁錮之。   鹹和初,司徒王導以撫為從事中郎,出為寧遠將軍、江夏相。蘇峻作逆,率所領從溫嶠討之。峻平,遷監沔北軍事、南中郎將,鎮襄陽。石勒將郭敬率騎攻撫,撫不能守,率所領奔於武昌,坐免官。尋遷振威將軍、豫章太守,後代毌丘奧監巴東諸軍事、益州刺史、假節,將軍如故。尋進征虜將軍,加督寧州諸軍事。永和初,桓溫征蜀,進撫督梁州之漢中巴西梓潼陰平四郡軍事,鎮彭模。撫擊破蜀余寇隗文、鄧定等,斬偽尚書僕射王誓、平南將軍王潤,以功遷平西將軍。隗文、鄧定等復反,立范賢子賁為帝。初,賢為李雄國師,以左道惑百姓,人多事之,賁遂有眾一萬。撫與龍驤將軍硃燾擊破斬之,以功進爵建城縣公。征西督護蕭敬文作亂,殺征虜將軍楊謹,據涪城,自號益州牧。恆溫使督護鄧遐助撫討之,不能拔,引退。溫又令梁州刺史司馬勳等會撫伐之。敬文固守,自二月至於八月,乃出降,撫斬之,傳首京師。昇平中,進鎮西將軍。在州三十餘年,興寧三年卒,贈征西將軍,謚曰襄。子楚嗣。   楚字元孫。起家參征西軍事,從父入蜀,拜鷹揚將軍、犍為太守。父卒,以楚監梁、益二州、假節,襲爵建城公。世在梁、益,甚得物情。時梁州刺史司馬勳作逆,楚與硃序討平之,進冠軍將軍。太和中,蜀盜李金銀、廣漢妖賊李弘並聚眾為寇,偽稱李勢子,當以聖道王,年號鳳皇。又隴西人李高詐稱李雄子,破涪城。梁州刺史楊亮失守,楚遣其子詩平之。是歲,楚卒,謚曰定。子瓊嗣。   瓊勁烈有將略,歷數郡,代楊亮為梁州刺史、建武將軍,領西戎校尉。初,氏人竇沖求降,朝廷以為東羌校尉。後沖反,欲入漢中,安定人皇甫釗、京兆人周勳等謀納沖,瓊密知之,收釗、勳等斬之。尋卒。子虓嗣。   虓字孟威。少有節操。州召為祭酒,後歷位至西夷校尉,領梓潼太守。寧康初,苻堅將揚安寇梓潼,虓固守涪城,遣步騎數千,送母妻從漢水將抵江陵,為堅將硃肜邀而獲之,虓遂降於安。堅欲以為尚書郎,虓曰:「蒙國厚恩,以至今日。但老母見獲,失節於此。母子獲全,秦之惠也。雖公侯之貴,不以為榮,況郎任乎!」堅乃止。自是每入見堅,輒箕鋸而坐,呼之為氐賊。堅不悅。屬元會,威儀甚整,堅因謂虓曰:「晉家元會何如此?」虓攘袂厲聲曰:「戎狄集聚,譬猶犬羊相群,何敢比天子!」及呂光征西域,堅出餞之,戎士二十萬,旌旗數百里,又問虓曰:「朕眾力何如?」虓曰:「戎狄已來,未之有也。」堅黨以虓不遜,屢請除之。堅待之彌厚。虓乃密書與桓沖,說賊奸計。太元三年,虓潛至漢中,堅追得之。後又與堅兄子苞謀襲堅,事洩,堅引虓問其狀,虓曰:「昔漸離、豫讓,燕、智之微臣,猶漆身吞炭,不忘忠節。況虓世荷晉恩,豈敢忘也。生為晉臣,死為晉鬼,復何問乎!」堅曰:「今殺之,適成其名矣。」遂撻之,徙於太原。後堅復陷順陽、魏興,獲二守,皆執節不撓,堅歎曰:「周孟威不屈於前,丁彥遠潔己於後,吉祖沖不食而死,皆忠臣也。」   虓竟以病卒於太原。其子興迎致其喪,冠軍將軍謝玄親臨哭之,因上疏曰:「臣聞旌善表功,崇義明節,所以振揚聲教,垂美來葉。故西夷校尉、梓潼太守周虓,執心忠烈,厲節寇庭,遂嬰禍荒裔,痛窴泉壤。臣每悲其志,以為蘇武之賢,不復過也。前宣告并州,訪求虓喪,並索其家。負荷數千,始得來至。即以資送,還其舊隴。伏願聖朝追其志心,表其殊節,使負霜之志不墜於地,則榮慰存亡,惠被幽顯矣。」孝武帝詔曰:「虓厲志貞亮,無愧古烈。未及拔身,奄隕厥命。甄表義節,國之典也。贈龍驤將軍、益州刺史,賻錢二十萬,布百匹。」又贍賜其家。   光少有父風,年十一,見王敦,敦謂曰:「貴郡未有將,誰可用者?」光曰:「明公不恥下問,竊謂無復見勝。」敦笑以為寧遠將軍、尋陽太守。及敦舉兵,光率千餘人赴之。既至,敦已死,光未之知,求見敦。王應秘不言,以疾告。光退曰:「今我遠來而不得見王公,公其死乎?」遽見其兄撫曰:「王公已死,兄何為與錢鳳作賊?」眾並愕然。其夕,眾散,錢鳳走出,至闔廬洲,光捕鳳,詣闕贖罪,故得不廢。蘇峻作逆,隨溫嶠力戰有功。峻平,賜爵曲江男,卒官。   子仲孫,興寧初督寧州軍事、振武將軍、寧州刺史。在州貪暴,人不堪命。桓溫以梁、益多寇,周氏世有威稱,復除仲孫監益、豫、梁州之三郡。寧康初,楊安寇蜀,仲孫失守,免官。後征為光祿勳,卒。   初,陶侃微時,丁艱,將葬,家中忽失牛而不知所在。遇一老父,謂曰:「前崗見一牛眠山污中,其地若葬,位極人臣矣。」又指一山云:「此亦其次,當世出二千石。」言訖不見。侃尋牛得之,因葬其處,以所指別山與訪。訪父死,葬焉,果為刺史,著稱寧、益,自訪以下,三世為益州四十一年,如其所言雲。   史臣曰:夫仁義豈有常,蹈之即君子,背之即小人。周子隱以跅弛之材,負不羈之行,比凶蛟猛獸,縱毒鄉閭,終能克己厲精,朝聞夕改,輕生重義,徇國亡軀,可謂志節之士也。宣佩奮茲忠勇,屢殄妖氛,威略冠於本朝,庸績書於王府。既而結憾朝宰,潛構異圖,忿不思難,斯為隘矣。終於憤恚,豈不惜哉!札、筵等負俊逸之材,以雄豪自許,始見疑於朝廷,終獲戾於權右,強弗如弱,信有征矣。而札受委扞城,乃開門揖盜,去順效逆,彼實有之。後雖假手兇徒,可謂罪人斯得。朝廷議加榮贈,不其僭乎!有晉之刑政陵夷,用此道也。周訪器兼文武,任在折衝,戡定湘、羅,克清江、漢,謀孫翼子,杖節擁旄,西蜀仰其威風,中興推為名將,功成名立,不亦美乎!孟威陷跡虜廷,抗辭偽主,雖圖史所載,何以加焉!   贊曰:平西果勁,始邪末正。勇足除殘,忠能致命。宣佩懋功,三定江東。札雖啟敵,筵實懷忠。尋陽緯武,擁旄持斧。曰子曰孫,重規疊矩。孟威抗烈,心存舊主。 ************列傳第二十九         汝南文成王亮(子粹 矩 子祐 羕 宗 熙) 楚隱王瑋  趙王倫王冏(鄭方) 長沙王乂 成都王穎 河間王顒 東海孝獻王越   自古帝王之臨天下也,皆欲廣樹蕃屏,崇固維城。唐、虞以前,憲章蓋闕,夏、殷以後,遺跡可知。然而玉帛會於塗山,雖雲萬國,至於分疆胙土,猶或未詳。泊乎周室,粲焉可觀,封建親賢,並為列國。當其興也,周、召贊其昇平;及其衰也,桓、文輔其危亂。故得卜世之祚克昌,卜年之基惟永。逮王赧即世,天祿已終,虛位無主,三十餘載。爰及暴秦,併吞天下,戒衰周之削弱,忽帝業之遠圖,謂王室之陵遲,由諸侯之強大。於是罷侯置守,獨尊諸己,至乎子弟,並為匹夫,惟欲肆虐陵威,莫顧謀孫翼子。枝葉微弱,宗祐孤危,內無社稷之臣,外闕籓維之助。陳、項一呼,海內沸騰,隕身於望夷,繫頸於軹道。事不師古,二世而滅。漢祖勃興,爰革斯弊。於是分王子弟,列建功臣,錫之山川,誓以帶礪。然而矯枉過直,懲羹吹齏,土地封疆,逾越往古。始則韓、彭菹醢,次乃吳、楚稱亂。然雖克滅權偪,猶足維翰王畿。洎成、哀之後,戚籓陵替,君臣乘茲間隙,竊位偷安。光武雄略緯天,慷慨下國,遂能除凶靜亂,復禹配天,休祉盛於兩京,鼎祚隆於四百,宗支繼絕之力,可得而言。魏武忘經國之宏規,行忌刻之小數,功臣無立錐之地,子弟君不使之人,徒分茅社,實傳虛爵,本根無所庇廕,遂乃三葉而亡。   有晉思改覆車,復隆盤石,或出擁旄節,{J蒞}岳牧之榮;入踐台階,居端揆之重。然而付託失所,授任乖方,政令不恆,賞罰斯濫。或有材而不任,或無罪而見誅,朝為伊、周,夕為莽、卓。機權失於上,禍亂作於下。楚、趙諸王,相仍構釁,徒興晉陽之甲,竟匪勤王之師。始則為身擇利,利未加而害及;初乃無心憂國,國非憂而奚拯!遂使昭陽興廢,有甚弈棋;乘輿幽縶,更同羑里。胡羯陵侮,宗廟丘墟,良可悲也。   夫為國之有籓屏,猶濟川之有舟楫,安危成敗,義實相資。舟楫且完,波濤不足稱其險;籓屏式固,禍亂何以成其階!向使八王之中,一籓繄賴,如梁王之御大故,若硃虛之除大憝,則外寇焉敢憑陵,內難奚由竊發!縱令天子暗劣,鼎臣奢放,雖或顛沛,未至土崩。何以言之?琅邪譬彼諸王,權輕眾寡,度長絜大,不可同年。遂能匹馬濟江,奄有吳會,存重宗社,百有餘年。雖曰天時,抑亦人事。豈如趙倫、齊冏之輩,河間、東海之徒,家國俱亡,身名並滅。善惡之數,此非其效歟!西晉之政亂朝危,雖由時主, 然而煽其風,速其禍者,咎在八王,故序而論之,總為其傳雲耳。   汝南文成王亮,字子翼,宣帝第四子也。少清警有才用,仕魏為散騎侍郎、萬歲亭侯,拜東中郎將,進封廣陽鄉侯。討諸葛誕於壽春,失利,免官。頃之,拜左將軍,加散騎常侍、假節,出監豫州諸軍事。五等建,改封祁陽伯,轉鎮西將軍。武帝踐阼,封扶風郡王,邑萬戶,置騎司馬,增參軍掾屬,持節、都督關中雍、涼諸軍事。會秦州刺史胡烈為羌虜所害,亮遣將軍劉旂、騎督敬琰赴救,不進,坐是貶為平西將軍。旂當斬,亮與軍司曹冏上言,節度之咎由亮而出,乞丐旂死。詔曰:「高平困急,計城中及旂足以相拔,就不能徑至,尚當深進。今奔突有投,而坐視覆敗,故加旂大戮。今若罪不在旂,當有所在。」有司又奏免亮官,削爵土。詔惟免官。頃之,拜撫軍將軍。是歲,吳將步闡來降,假亮節都督諸軍事以納之。尋加侍中之服。   咸寧初,以扶風池陽四千一百戶為太妃伏氏湯沐邑,置家令丞僕,後改食南郡枝江。太妃嘗有小疾,祓於洛水,亮兄弟三人侍從,並持節鼓吹,震耀洛濱。武帝登陵雲台望見,曰:「伏妃可謂富貴矣。」其年進號衛將軍,加侍中。時宗室殷盛,無相統攝,乃以亮為宗師,本官如故,使訓導觀察,有不遵禮法,小者正以義方,大者隨事聞奏。   三年,徙封汝南,出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豫州軍事,開府、假節,之國,給追鋒車、皁輪犢車,錢五十萬。頃之,征亮為侍中、撫軍大將軍,領後軍將軍,統冠軍、步兵、射聲、長水等營,給兵五百人,騎百匹。遷太尉、錄尚書事、領太子太傅,侍中如故。   及武帝寢疾,為楊駿所排,乃以亮為侍中、大司馬、假黃鉞、大都督、督豫州諸軍事,出鎮許昌,加軒懸之樂,六佾之舞。封子羕為西陽公。未發,帝大漸,詔留亮委以後事。楊駿聞之,從中書監華暠索詔視,遂不還。帝崩,亮懼駿疑己,辭疾不入,於大司馬門外敘哀而已,表求過葬。駿欲討亮,亮知之,問計於廷尉何勖。勖曰:「今朝廷皆歸心於公,公何不討人而懼為人所討!」或說亮率所領入廢駿,亮不能用,夜馳赴許昌,故得免。及駿誅,詔曰:「大司馬、汝南王亮體道沖粹,通識政理,宣翼之績,顯於本朝,《二南》之風,流於方夏,將憑遠猷,以康王化。其以亮為太宰、錄尚書事,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增掾屬十人,給千兵百騎,與太保衛瓘對掌朝政。」亮論賞誅楊駿之功過差,欲以苟悅眾心,由是失望。   楚王瑋有勳而好立威,亮憚之,欲奪其兵權。瑋甚憾,乃承賈後旨,誣亮與瓘有廢立之謀,矯詔遣其長史公孫宏與積弩將軍李肇夜以兵圍之。帳下督李龍白外有變,請距之,亮不聽。俄然楚兵登牆而呼,亮驚曰:「吾無二心,何至於是!若有詔書,其可見乎?」宏等不許,促兵攻之。長史劉准謂亮曰:「觀此必是奸謀,府中俊乂如林,猶可盡力距戰。」又弗聽,遂為肇所執,而歎曰:「我之忠心,可破示天下也,如何無道,枉殺不辜!」是時大熱,兵人坐亮於車下,時人憐之,為之交扇。將及日中,無敢害者。瑋出令曰:「能斬亮者,賞布千匹。」遂為亂兵所害,投於北門之壁,鬢髮耳鼻皆悉毀焉。及瑋誅,追復亮爵位,給東園溫明秘器,朝服一襲,錢三百萬,布絹三百匹,喪葬之禮如安平獻王孚故事,廟設軒懸之樂。有五子:粹、矩、羕、宗、熙。   粹字茂弘。早卒。   矩字延明。拜世子,為屯騎校尉,與父亮同被害。追贈典軍將軍,謚懷王。子祐立,是為威王。   祐字永猷。永安中,從惠帝北征。帝遷長安,祐反國。及帝還洛,以征南兵八百人給之,特置四部牙門。永興初,率眾依東海王越,討劉喬有功,拜揚武將軍,以江夏雲杜益封,並前二萬五千戶。越征汲桑,表留祐領兵三千守許昌,加鼓吹、麾旗。越還,祐歸國。永嘉末,以寇賊充斥,遂南渡江,元帝命為軍諮祭酒。建武初,為鎮軍將軍。太興末,領左軍將軍,太寧中,進號衛將軍,加散騎常侍。鹹和元年,薨,贈侍中、特進。   子恭王統立,以南頓王宗謀反,被廢。其後成帝哀亮一門殄絕,詔統復封,累遷秘書監、侍中。薨,追贈光祿勳。子義立,官至散騎常侍。薨,子遵之立。義熙初,梁州刺史劉稚謀反,推遵之為主,事洩,伏誅。弟楷之子蓮扶立。宋受禪,國除。   羕字延年。太康末,封西陽縣公,拜散騎常侍。亮之被害也,羕時年八歲,鎮南將軍裴楷與之親姻,竊之以逃,一夜八遷,故得免。及瑋誅,進爵為王,歷步兵校尉、左軍驍騎將軍。元康初,進封郡王。永興初,拜侍中。以長沙王乂黨,廢為庶人。惠帝還洛,復羕封,為撫軍將軍,又以汝南期思、西陵益其國。永嘉初,拜鎮軍將軍,加散騎常侍,領後軍將軍,復以邾、蘄春益之,並前三萬五千戶。隨東海王越東出鄄城,遂南渡江。   元帝承製,更拜撫軍大將軍、開府,給千兵百騎,詔與南頓王宗統流人以實中州,江西荒梗,復還。及元帝踐阼,進位侍中、太保。以羕屬尊,元會特為設床。太興初,錄尚書事,尋領大宗師,加羽葆、斧鉞,班劍六十人,進位太宰。及王敦平,領太尉。明帝即位,以羕宗室元老,特為之拜。羕放縱兵士劫鈔,所司奏免羕官,詔不問。及帝寢疾,羕與王導同受顧命輔成帝。時帝幼沖,詔羕依安平獻王孚故事,設床帳於殿上,帝親迎拜。鹹和初,坐弟南頓王宗免官,降為弋陽縣王。及蘇峻作亂,羕詣峻稱述其勳,峻大悅,矯詔復羕爵位。峻平,賜死。世子播、播弟充及息崧並伏誅,國除。鹹康初,復其屬籍,以羕孫□為奉車都尉、奉朝請。   宗字延祚。元康中,封南頓縣侯,尋進爵為公。討劉喬有功,進封王,增邑五千,並前萬戶,為征虜將軍。與兄羕俱過江。元帝承製,拜散騎常侍。愍帝之在西都,以宗為平東將軍。元帝即位,拜撫軍將軍,領左將軍。明帝踐阼,加長水校尉,轉左衛將軍。與虞胤俱為帝所暱,委以禁旅。   宗與王導、庾亮志趣不同,連結輕俠,以為腹心,導、亮並以為言。帝以宗戚屬,每容之。及帝疾篤,宗、胤密謀為亂,亮排闥入,升御床,流涕言之,帝始悟。轉為驃騎將軍。胤為大宗正。宗遂怨望形於辭色。鹹和初,御史中丞鍾雅劾宗謀反,庾亮使右衛將軍趙胤收之。宗以兵距戰,為胤所殺,貶其族為馬氏,徙妻子於晉安,既而原之。三子:綽、超、演,廢為庶人。鹹康中,復其屬籍。綽為奉車都尉、奉朝請。   熙初封汝陽公,討劉喬有功,進爵為王。永嘉末,沒於石勒。   楚隱王瑋,字彥度,武帝第五子也。初封始平王,歷屯騎校尉。太康末,徙封於楚,出之國,都督荊州諸軍事、平南將軍,轉鎮南將軍。武帝崩,入為衛將軍,領北軍中候,加侍中、行太子少傅。   楊駿之誅也,瑋屯司馬門。瑋少年果銳,多立威刑,朝廷忌之。汝南王亮、太保衛瓘以瑋性很戾,不可大任,建議使與諸王之國,瑋甚忿之。長史公孫宏、舍人岐盛並薄於行,為瑋所暱。瓘等惡其為人,慮致禍亂,將收盛。盛知之,遂與宏謀,因積弩將軍李肇矯稱瑋命,譖亮、瓘於賈後。而後不之察,使惠帝為詔曰:「太宰、太保欲為伊、霍之事,王宜宣詔,令淮南、長沙、成都王屯宮諸門,廢二公。」夜使黃門繼以授瑋。瑋欲覆奏,黃門曰:「事恐漏洩,非密詔本意也。」瑋乃止。遂勒本軍,復矯詔召三十六軍,手令告諸軍曰:「天禍晉室,凶亂相仍。間者楊駿之難,實賴諸君克平禍亂。而二公潛圖不軌,欲廢陛下以絕武帝之祀。今輒奉詔,免二公官。吾今受詔都督中外諸軍。諸在直衛者皆嚴加警備,其在外營,便相率領,逕詣行府。助順討逆,天所福也。懸賞開封,以待忠效。皇天后土,實聞此言。」又矯詔使亮、瓘上太宰太保印綬、侍中貂蟬,之國,官屬皆罷遣之。又矯詔赦亮、瓘官屬曰:「二公潛謀,欲危社稷,今免還第。官屬以下,一無所問。若不奉詔,便軍法從事。能率所領先出降者,封侯受賞。朕不食言。」遂收亮、瓘,殺之。   岐盛說瑋,可因兵勢誅賈模、郭彰,匡正王室,以安天下。瑋猶豫未決。會天明,帝用張華計,遣殿中將軍王宮繼騶虞幡麾眾曰:「楚王矯詔。」眾皆釋杖而走。瑋左右無復一人,窘迫不知所為,惟一奴年十四,駕牛車將赴秦王柬。帝遣謁者詔瑋還營,執之於武賁署,遂下廷尉。詔以瑋矯制害二公父子,又欲誅滅朝臣,謀圖不軌,遂斬之,時年二十一。其日大風,雷雨霹靂。詔曰:「周公決二叔之誅,漢武斷昭平之獄,所不得已者。廷尉奏瑋已伏法,情用悲痛,吾當發哀。」瑋臨死,出其懷中青紙詔,流涕以示監刑尚書劉頌曰:「受詔而行,謂為社稷,今更為罪,托體先帝,受枉如此,幸見申列。」頌亦歔欷不能仰視。公孫宏、岐盛並夷三族。   瑋性開濟好施,能得眾心,及此莫不隕淚,百姓為之立祠。賈後先惡瓘、亮,又忌瑋,故以計相次誅之。永寧元年,追贈驃騎將軍,封其子范為襄陽王,拜散騎常侍,後為石勒所害。   趙王倫,字子彝,宣帝第九子也,母曰柏夫人。魏嘉平初,封安樂亭侯。五等建,改封東安子,拜諫議大夫。武帝受禪,封琅邪郡王。坐使散騎將劉緝買工所將盜御裘,廷尉杜友正緝棄市,倫當與緝同罪。有司奏倫爵重屬親,不可坐。諫議大夫劉毅駁曰:「王法賞罰,不阿貴賤,然後可以齊禮制而明典刑也。倫知裘非常,蔽不語吏,與緝同罪。當以親貴議減,不得闕而不論。宜自於一時法中,如友所正。」帝是毅駁,然以倫親親故,下詔赦之。及之國,行東中郎將、宣威將軍。咸寧中,改封於趙,遷平北將軍、督鄴城守事,進安北將軍。元康初,遷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鎮關中。倫刑賞失中,氐、羌反叛,征還京師。尋拜車騎將軍、太子太傅。深交賈、郭,諂事中宮,大為賈後所親信。求錄尚書,張華、裴頠固執不可。又求尚書令,華、頠復不許。   愍懷太子廢,使倫領右軍將軍。時左衛司馬督司馬雅及常從督許超,並嘗給事東宮,二人傷太子無罪,與殿中中郎士猗等謀廢賈後,復太子,以華、頠不可移,難與圖權,倫執兵之要,性貪冒,可假以濟事,乃說倫嬖人孫秀曰:「中宮凶妒無道,與賈謐等共廢太子。今國無嫡嗣,社稷將危,大臣將起大事。而公名奉事中宮,與賈、郭親善,太子之廢,皆雲豫知,一朝事起,禍必相及。何不先謀之乎?」秀許諾,言於倫,倫納焉。遂告通事令史張林及省事張衡、殿中侍御史殷渾、右衛司馬督路始,使為內應。事將起,而秀知太子聰明,若還東宮,將與賢人圖政,量己必不得志,乃更說倫曰:「太子為人剛猛,不可私請。明公素事賈後,時議皆以公為賈氏之黨。今雖欲建大功於太子,太子含宿怒,必不加賞於明公矣。當謂逼百姓之望,翻覆以免罪耳。此乃所以速禍也。今且緩其事,賈後必害太子,然後廢後,為太子報仇,亦足以立功,豈徒免禍而已。」倫從之。秀乃微洩其謀,使謐黨頗聞之。倫、秀因勸謐等早害太子,以絕眾望。   太子既遇害,倫、秀之謀益甚,而超、雅懼後難,欲悔其謀,乃辭疾。秀復告右衛佽飛督閭和,和從之,期四月三日丙夜一籌,以鼓聲為應。至期,乃矯詔敕三部司馬曰:「中宮與賈謐等殺吾太子,今使車騎入廢中宮。汝等皆當從命,賜爵關中侯。不從,誅三族。」於是眾皆從之。倫又矯詔開門夜入,陳兵道南,遣翊軍校尉、齊王冏將三部司馬百人,排閣而入。華林令駱休為內應,迎帝幸東堂。遂廢賈後為庶人,幽之於建始殿。收吳太妃、趙粲及韓壽妻賈午等,付暴室考竟。詔尚書以廢後事,仍收捕賈謐等,召中書監、侍中、黃門侍郎、八坐,皆夜入殿,執張華、裴頠、解結、杜斌等,於殿前殺之。尚書始疑詔有詐,郎師景露版奏請手詔。倫等以為沮眾,斬之以徇。明日,倫坐端門,屯兵北向,遣尚書和郁持節送賈庶人於金墉。誅趙粲叔父中護軍趙浚及散騎侍郎韓豫等,內外群官多所黜免。倫尋矯詔自為使持節、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相國,侍中、王如故,一依宣、文輔魏故事,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參軍十人,掾屬二十人、兵萬人。以其世子散騎常侍荂領冗從僕射;子馥前將軍,封濟陽王;虔黃門郎,封汝陰王;羽散騎侍郎,封霸城侯。孫秀等封皆大郡,並據兵權,文武官封侯者數千人,百官總己聽於倫。   倫素庸下,無智策,復受制於秀,秀之威權振於朝廷,天下皆事秀而無求於倫。秀起自琅邪小史,累官於趙國,以諂媚自達。既執機衡,遂恣其奸謀,多殺忠良,以逞私慾。司隸從事游顥與殷渾有隙,渾誘顥奴晉興,偽告顥有異志。秀不詳察,即收顥及襄陽中正李邁,殺之,厚待晉興,以為己部曲督。前衛尉石崇、黃門郎潘岳皆與秀有嫌,並見誅。於是京邑君子不樂其生矣。   淮南王允、齊王冏以倫、秀驕僭,內懷不平。秀等亦深忌焉,乃出冏鎮許,奪允護軍。允發憤,起兵討倫。允既敗滅,倫加九錫,增封五萬戶。倫偽為飾讓,詔遣百官詣府敦勸,侍中宣詔,然後受之。加荂撫軍將軍、領軍將軍,馥鎮軍將軍、領護軍將軍,虔中軍將軍、領右衛將軍,詡為侍中。又以孫秀為侍中、輔國將軍、相國司馬,右率如故。張林等並居顯要。增相府兵為二萬人,與宿衛同,又隱匿兵士,眾過三萬。起東宮三門四角華櫓,斷宮東西道為外徼。或謂秀曰:「散騎常侍楊准、黃門侍郎劉逵欲奉梁王肜以誅倫。」會有星變,乃徙肜為丞相,居司徒府,轉准、逵為外官。   倫無學,不知書;秀亦以狡黠小才,貪淫昧利。所共立事者,皆邪佞之徒,惟競榮利,無深謀遠略。荂淺薄鄙陋,馥、虔暗很強戾,詡愚嚚輕訬,而各乖異,互相憎毀。秀子會,年二十,為射聲校尉,尚帝女河東公主。公主母喪未期,便納聘禮。會形貌短陋,奴僕之下者,初與富室兒於城西販馬,百姓忽聞其尚主,莫不駭愕。   倫、秀並惑巫鬼,聽妖邪之說。秀使牙門趙奉詐為宣帝神語,命倫早入西宮。又言宣帝於北芒為趙王佐助,於是別立宣帝廟於芒山。謂逆謀可成。以太子詹事裴劭、左軍將軍卞粹等二十人為從事中郎,掾屬又二十人。秀等部分諸軍,分佈腹心,使散騎常侍、義陽王威兼侍中,出納詔命,矯作禪讓之詔,使使持節、尚書令滿奮,僕射崔隨為副,奉皇帝璽綬以禪位於倫。倫偽讓不受。於是宗室諸王、群公卿士鹹假稱符瑞天文以勸進,倫乃許之。左衛王輿與前軍司馬雅等率甲士入殿,譬喻三部司馬,示以威賞,皆莫敢違。其夜,使張林等屯守諸門。義陽王威及駱休等逼奪天子璽綬。夜漏未盡,內外百官以乘輿法駕迎倫。惠帝乘雲母車,鹵簿數百人,自華林西門出居金墉城。尚書和郁,兼侍中、散騎常侍、琅邪王睿,中書侍郎陸機從,到城下而反。使張衡衛帝,實幽之也。   倫從兵五千人,入自端門,登太極殿,滿奮、崔隨、樂廣進璽綬於倫,乃僭即帝位,大赦,改元建始。是歲,賢良方正、直言、秀才、孝廉、良將皆不試;計吏及四方使命之在京邑者,太學生年十六以上及在學二十年,皆署吏;郡縣二千石令長赦日在職者,皆封侯;郡綱紀並為孝廉,縣綱紀為廉史。以世子荂為太子,馥為侍中、大司農、領護軍、京兆王,虔為侍中、大將軍領軍、廣平王,詡為侍中、撫軍將軍、霸城王,孫秀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張林等諸黨皆登卿將,並列大封。其餘同謀者鹹超階越次,不可勝紀,至於奴卒斯役亦加以爵位。每朝會,貂蟬盈坐,時人為之顏曰:「貂不足,狗尾續。」而以苟且之惠取悅人情,府庫之儲不充於賜,金銀冶鑄不給於印,故有白版之侯,君子恥服其章,百姓亦知其不終矣。   倫親祠太廟,還,遇大風,飄折麾蓋。孫秀既立非常之事,倫敬重焉。秀住文帝為相國時所居內府,事無鉅細,必諮而後行。倫之詔令,秀輒改革,有所與奪,自書青紙為詔,或朝行夕改者數四,百官轉易如流矣。時有雉入殿中,自太極東階上殿,驅之,更飛西鍾下,有頃,飛去。又倫於殿上得異鳥,問皆不知名,累日向夕,宮西有素衣小兒言是服劉鳥。倫使錄小兒並鳥閉置牢室,明旦開視,戶如故,並失人鳥所在。倫目上有瘤,時以為妖焉。   時齊王冏、河間王顒、成都王穎並擁強兵,各據一方。秀知冏等必有異圖,乃選親黨及倫故吏為三王參佐及郡守。   秀本與張林有隙,雖外相推崇,內實忌之。及林為衛將軍,深怨不得開府,潛與荂箋,具說秀專權,動違眾心,而功臣皆小人,撓亂朝廷,要一時誅之。荂以書白倫,倫以示秀。秀勸倫誅林,倫從之。於是倫請宗室會於華林園,召林、秀及王輿入,因收林,殺之,誅三族。   及三王起兵討倫檄至,倫、秀始大懼,遣其中堅孫輔為上軍將軍,積弩李嚴為折衝將軍,率兵七千自延壽關出,征虜張泓、左軍蔡璜、前軍閭和等率九千人自堮阪關出,鎮軍司馬雅、揚威莫原等率八千人自成皋關出。召東平王楙為使持節、衛將軍,都督諸軍以距義師。使楊珍晝夜詣宣帝別廟祈請,輒言宣帝謝陛下,某日當破賊。拜道士胡沃為太平將軍,以招福祐。秀家日為淫祀,作厭勝之文,使巫祝選擇戰日。又令近親於嵩山著羽衣,詐稱仙人王喬,作神仙書,述倫祚長久以惑眾。秀欲遣馥、虔領兵助諸軍戰,馥、虔不肯。虔素親愛劉輿,秀乃使輿說虔,虔然後率眾八千為三軍繼援。而泓、雅等連戰雖勝,義軍散而輒合,雅等不得前。許超等與成都王穎軍戰於黃橋,殺傷萬餘人。泓徑造陽翟,又於城南破齊王冏輜重,殺數千人,遂據城保邸閣。而冏軍已在穎陰,去陽翟四十里。冏分軍渡穎,攻泓等不利。泓乘勝至於穎上,夜臨穎而陣。冏縱輕兵擊之,諸軍不動,而孫輔、徐建軍夜亂,逕歸洛自首。輔、建之走也,不知諸軍督尚存,乃云:「齊王兵盛,不可當,泓等已沒。」倫大震,秘之,而召虔及超還。會泓敗冏露布至,倫大喜,及復遣超,而虔還已至庾倉。超還濟河,將士疑阻,銳氣內挫。泓等悉其諸軍濟穎,進攻冏營,冏出兵擊其別率孫髦、司馬譚、孫輔,皆破之,士卒散歸洛陽,泓等收眾還營。秀等知三方日急,詐傳破冏營,執得冏,以誑惑其眾,令百官皆賀,而士猗、伏胤、孫會皆杖節各不相從。倫復授太子詹事劉琨節,督河北將軍,率步騎千人催諸軍戰。會等與義軍戰於激水,大敗,退保河上,劉琨燒斷河橋。   自義兵之起,百官將士鹹欲誅倫、秀以謝天下。秀知眾怒難犯,不敢出省。及聞河北軍悉敗,憂懣不知所為。義陽王威勸秀至尚書省與八坐議征戰之備,秀從之。使京城四品以下子弟年十五以上,皆詣司隸,從倫出戰。內外諸軍悉欲劫殺秀,威懼,自崇禮闥走還下捨。許超、士猗、孫會等軍既並還,乃與秀謀,或欲收余卒出戰,或欲焚燒宮室,誅殺不附己者,挾倫南就孫旂、孟觀等,或欲乘船東走入海,許未決。王輿反之,率營兵七百餘人自南掖門入,敕宮中兵各守衛諸門,三部司馬為應於內。輿自往攻秀,秀閉中書南門。輿放兵登牆燒屋,秀及超、猗遽走出,左衛將軍趙泉斬秀等以徇。收孫奇於右衛營,付廷尉誅之。執前將軍謝惔、黃門令駱休、司馬督王潛,皆於殿中斬之。三部司馬兵於宣化闥中斬孫弼以徇,時司馬馥在秀坐,輿使將士囚之於散騎省,以大戟守省閣。八坐皆入殿中,坐東除樹下。王輿屯雲龍門,使倫為詔曰:「吾為孫秀等所誤,以怒三王。今已誅秀,其迎太上復位,吾歸老於農畝。」傳詔以騶虞幡敕將士解兵。文武官皆奔走,莫敢有居者。黃門將倫自華林東門出,及荂皆還汶陽裡第。於是以甲士數千迎天子於金墉,百姓咸稱萬歲。帝自端門入,升殿,御廣室,送倫及荂等付金墉城。   初,秀懼西軍至,復召虔還。是日宿九曲,詔遣使者免虔官,虔懼,棄軍將數十人歸於汶陽裡。   梁王肜表倫父子凶逆,宜伏誅。百官會議於朝堂,皆如肜表。遣尚書袁敞持節賜倫死,飲以金屑苦酒。倫慚,以巾覆面,曰:「孫秀誤我!孫秀誤我!」於是收荂、馥、虔、詡付廷尉獄,考竟。馥臨死謂虔曰:「坐爾破家也!」百官是倫所用者,皆斥免之,台省府衛僅有存者,自兵興六十餘日,戰所殺害僅十萬人。   凡與倫為逆豫謀大事者:張林為秀所殺;許超、士猗、孫弼、謝惔、殷渾與秀為王輿所誅;張衡、閭和、孫髦、高越自陽翟還,伏胤戰敗還洛陽,皆斬於東市;蔡璜自陽翟降齊王冏,還洛自殺;王輿以功免誅,後與東萊王蕤謀殺冏,又伏法。   齊武閔王冏,字景治,獻王攸之子也。少稱仁惠,好振施,有父風。初,攸有疾,武帝不信,遣太醫診候,皆言無病。及攸薨,帝往臨喪,冏號踴訴父病為醫所誣,詔即誅醫。由是見稱,遂得為嗣。元康中,拜散騎常侍,領左軍將軍、翊軍校尉。趙王倫密與相結,廢賈後,以功轉游擊將軍。冏以位不滿意,有恨色。孫秀微覺之,且憚其在內,出為平東將軍、假節,鎮許昌。倫篡,遷鎮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欲以寵安之。   冏因眾心怨望,潛與離狐王盛、穎川王處穆謀起兵誅倫。倫遣腹心張烏覘之,烏反,曰:「齊無異志。」冏既有成謀未發,恐或洩,乃與軍司管襲殺處穆,送首於倫,以安其意。謀定,乃收襲殺之。遂與豫州刺史何勖、龍驤將軍董艾等起軍,遣使告成都、河間、常山、新野四王,移檄天下征鎮、州郡縣國,鹹使聞知。揚州刺史郗隆承檄,猶豫未決,參軍王邃斬之,送首於冏。冏屯軍陽翟,倫遣其將閭和、張泓、孫輔出堮阪,與冏交戰。冏軍失利,堅壘自守。會成都軍破倫眾於黃橋,冏乃出軍攻和等,大破之。及王輿廢倫,惠帝反正,冏誅討賊黨既畢,率眾入洛,頓軍通章署,甲士數十萬,旌旗器械之盛,震於京都。天子就拜大司馬,加九錫之命,備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輔魏故事。   冏於是輔政,居攸故宮,置掾屬四十人。大築第館,北取五穀市,南開諸署,毀壞廬舍以百數,使大匠營制,與西宮等。鑿千秋門牆以通西閣,後房施鍾懸,前庭舞八佾,沈於酒色,不入朝見。坐拜百官,符敕三台,選舉不均,惟寵親暱。以車騎將軍何勖領中領軍。封葛為牟平公,路秀小黃公,衛毅陰平公,劉真安鄉公,韓泰封丘公,號曰「五公」,委以心膂。殿中御史桓豹奏事,不先經冏府,即考竟之。於是朝廷側目,海內失望矣。南陽處士鄭方露版極諫,主簿王豹屢有箴規,冏並不能用,遂奏豹殺之。有白頭公入大司馬府大呼,言有兵起,不出甲子旬。即收殺之。   冏驕恣日甚,終無悛志。前賊曹屬孫惠復上諫曰:   惠聞天下五難,四不可,而明公皆以居之矣。捐宗廟之主,忽千乘之重,躬貫甲冑,犯冒鋒刃,此一難也。奮三百之卒,決全勝之策,集四方之眾,致英豪之士,此二難也。捨殿堂之尊,居單幕之陋,安囂塵之慘,同將士之勞,此三難也。驅烏合之眾,當凶強之敵,任神武之略,無疑阻之懼,此四難也。檄六合之內,著盟信之誓,升幽宮之帝,復皇祚之業,此五難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權不可久執,大威不可久居。未有行其五難而不以為難,遺其不可而謂之為可。惠竊所不安也。   自永熙以來,十有一載,人不見德,惟戮是聞。公族構篡奪之禍,骨肉遭梟夷之刑,群王被囚檻之困,妃主有離絕之哀。歷觀前代,國家之禍,至親之亂,未有今日之甚者也。良史書過,後嗣何觀!天下所以不去於晉,符命長存於世者,主無嚴虐之暴,朝無酷烈之政,武帝余恩,獻王遺愛,聖慈惠和,尚經人心。四海所繫,實在於茲。   今明公建不世之義,而未為不世之讓,天下惑之,思求所悟。長沙、成都,魯、衛之密,國之親親,與明公計功受賞,尚不自先。今公宜放桓、文之勳,邁臧、札之風,芻狗萬物,不仁其化,崇親推近,功遂身退,委萬機於二王,命方岳於群後,燿義讓之旗,鳴思歸之鑾,宅大齊之墟,振泱泱之風,垂拱青、徐之域,高枕營丘之籓。金石不足以銘高,八音不足以讚美,姬文不得專聖於前,太伯不得獨賢於後。今明公忘亢極之悔,忽窮高之凶,棄五嶽之安,居累卵之危,外以權勢受疑,內以百揆損神。雖處高台之上,逍遙重仞之墉,及其危亡之憂,過於穎、翟之慮。群下竦戰,莫之敢言。   惠以衰亡之餘,遭陽九之運,甘矢石之禍,赴大王之義,脫褐冠胄,從戎於許。契闊戰陣,功無可記,當隨風塵,待罪初服。屈原放斥,心存南郢;樂毅適趙,志戀北燕。況惠受恩,偏蒙識養,雖復暫違,情隆二臣,是以披露血誠,冒昧干迕。言入身戮,義讓功舉,退就鈇鑕,此惠之死賢於生也。   冏不納,亦不加罪。   翊軍校尉李含奔於長安,詐雲受密詔,使河間王顒誅冏,因導以利謀。顒從之,上表曰:   王室多故,禍難罔已。大司馬冏雖唱義有興復皇位之功,而定都邑,克寧社稷,實成都王勳力也。而冏不能固守臣節,實協異望。在許昌營有東西掖門,官置治書侍御史,長史、司馬直立左右,如侍臣之儀。京城大清,篡逆誅夷,而率百萬之眾來繞洛城。阻兵經年,不一朝覲,百官拜伏,晏然南面。壞樂官市署,用自增廣。輒取武庫秘杖,嚴列不解。故東萊王蕤知其逆節,表陳事狀,而見誣陷,加罪黜徙。以樹私黨,僭立官屬。幸妻嬖妾,名號比之中宮。沈湎酒色,不恤群黎。董艾放縱,無所畏忌,中丞按奏,而取退免。張偉惚恫,擁停詔可,葛旟小豎,維持國命。操弄王爵,貨賂公行。群奸聚黨,擅斷殺生。密署腹心,實為貨謀。斥罪忠良,伺窺神器。   臣受重任,蕃衛方岳,見冏所行,實懷激憤。即日翊軍校尉李含乘驛密至,宣騰詔旨。臣伏讀感切,五情若灼。《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冏擁強兵,樹置私黨,權官要職,莫非腹心。雖復重責之誅,恐不義服。今輒勒兵,精卒十萬,與州征並協忠義,共會洛陽。驃騎將軍長沙王乂,同奮忠誠,廢冏還第。有不順命,軍法從事。成都王穎明德茂親,功高勳重,往歲去就,允合眾望,宜為宰輔,代冏阿衡之任。   顒表既至,冏大懼,會百僚曰:「昔孫秀作逆,篡逼帝王,社稷傾覆,莫能御難。孤糾合義眾,掃除元惡,臣子之節,信著神明。二王今日聽信讒言,造構大難,當賴忠謀以和不協耳。」司徒王戎、司空東海王越說冏委權崇讓。冏從事中郎葛旟怒曰:「趙庶人聽任孫秀,移天易日,當時喋喋,莫敢先唱。公蒙犯矢石,躬貫甲冑,攻圍陷陣,得濟今日。計功行封,事殷未遍。三台納言,不恤王事,賞報稽緩,責不在府。讒言僭逆,當共誅討,虛承偽書,令公就第。漢、魏以來,王侯就第寧有得保妻子者乎!議者可斬。」於是百官震悚,無不失色。   長沙王乂徑入宮,發兵攻冏府。冏遣董艾陳兵宮西。乂又遣宋洪等放火燒諸觀閣及千秋、神武門。冏令黃門令王湖悉盜騶虞幡,唱云:「長沙王矯詔。」乂又稱:「大司馬謀反,助者誅五族。」是夕,城內大戰,飛矢雨集,火光屬天。帝幸上東門,矢集御前。群臣救火,死者相枕。明日,冏敗,乂擒冏至殿前,帝惻然,欲活之。乂叱左右促牽出,冏猶再顧,遂斬於閶闔門外,徇首六軍。諸黨屬皆夷三族。幽其子淮陵王超、樂安王冰、濟陽王英於金墉。暴冏屍於西明亭,三日而莫敢收斂。冏故掾屬荀闓等表乞殯葬,許之。   初,冏之盛也,有一婦人詣大司馬府求寄產。吏詰之,婦人曰:「我截齊便去耳。」識者聞而惡之。時又謠曰:「著布袙腹,為齊持服。」俄而冏誅。   永興初,詔以冏輕陷重刑,前勳不宜堙沒,乃赦其三子超、冰、英還第,封超為縣王,以繼冏祀,歷員外散騎常侍。光熙初,追冊冏曰:「咨故大司馬、齊王冏:王昔以宗籓穆胤紹世,緒於東國,作翰許京,允鎮靜我王室。涎率義徒,同盟觸澤,克成元勳,大濟穎東。朕用應嘉茂績,謂篤爾勞,俾式先典,以疇茲顯懿。廓士殊分,跨兼吳楚,崇禮備物,寵侔蕭、霍,庶憑翼戴之重,永隆邦家之望。而恭德不建,取侮二方,有司過舉,致王於戮。古人有言曰:『用其法,猶思其人。』況王功濟朕身,勳存社稷,追惟既往,有悼於厥心哉!今復王本封,命嗣子還紹厥緒,禮秩典度,一如舊制。使使持節、大鴻臚即墓賜策,祠以太牢。魂而有靈,祗服朕命,肆寧爾心,嘉茲寵榮。」子超嗣爵。   永嘉中,懷帝下詔,重述冏唱義元勳,還贈大司馬,加侍中、假節,追諡。及洛陽傾覆,超兄弟皆沒於劉聰,冏遂無後。太元中,詔以故南頓王宗子柔之襲封齊王,紹攸、冏之祀,歷散騎常待。元興初,會稽王道子將討桓玄,詔柔之兼侍中,以騶虞幡宣告江、荊二州,至姑孰,為玄前鋒所害。贈光祿勳。子建之立。宋受禪,國除。   鄭方者,字子回,慷慨有志節,博涉史傳,卓犖不常,鄉閭有識者歎其奇,而未能薦達。及冏輔政專恣,方發憤步詣洛陽,自稱荊楚逸民,獻書於冏曰:「方聞聖明輔世,夙夜祗懼,泰而不驕,所以長守貴也。今大王安不慮危,耽於酒色,燕樂過度,其失一也。大王檄命,當使天下穆如清風,宗室骨肉永無纖介,今則不然,其失二也。四夷交侵,邊境不靜,大王自以功業興隆,不以為念,其失三也。大王興義,群庶競赴,天下雖寧,人勞窮苦,不聞大王振救之令,其失四也。又與義兵歃血而盟,事定之後,賞不逾時,自清泰已來,論功未分,此則食言,其失五也。大王建非常之功,居宰相之任,謗聲盈塗,人懷忿怨,方以狂愚,冒死陳誠。」冏含忍答之云:「孤不能致五闕,若無子,則不聞其過矣。」未幾而敗焉。   長沙厲王乂,字士度,武帝第六子也。太康十年受封,拜員外散騎常侍。及武帝崩,乂時年十五,孺慕過禮。會楚王瑋奔喪,諸王皆近路迎之,乂獨至陵所,號慟以俟瑋。拜步兵校尉。及瑋之誅二公也,乂守東掖門。會騶虞幡出,乂投弓流涕曰:「楚王被詔,是以從之,安知其非!」瑋既誅,乂以同母,貶為常山王,之國。   乂身長七尺五寸,開朗果斷,才力絕人,虛心下士,甚有名譽。三王之舉義也,乂率國兵應之,過趙國,房子令距守,乂殺之,進軍為成都後系。常山內史程恢將貳於乂,乂到鄴,斬恢及其五子。至洛,拜撫軍大將軍,領左軍將軍。頃之,遷驃騎將軍、開府,復本國。   乂見齊王冏漸專權,嘗與成都王穎俱拜陵,因謂穎曰:「天下者,先帝之業也,王宜維之。」時聞其言者皆憚之。及河間王顒將誅冏,傳檄以乂為內主。冏遣其將董艾襲乂,乂將左右百餘人,手斫車幰,露乘馳赴宮,閉諸門,奉天子與冏相攻,起火燒冏府,連戰三日,冏敗,斬之,並誅諸黨與二千餘人。   顒本以乂弱冏強,冀乂為冏所擒,然後以乂為辭,宣告四方共討之,因廢帝立成都王,己為宰相,專制天下。即而乂殺冏,其計不果,乃潛使侍中馮蓀、河南尹李含、中書令卞粹等襲乂。乂並誅之。顒遂與穎同伐京都。穎遣刺客圖乂,時長沙國左常侍王矩侍直,見客色動,遂殺之。詔以乂為大都督以距顒。連戰自八月至十月,朝議以乂、穎兄弟,可以辭說而釋,乃使中書令王衍行太尉,光祿勳石陋行司徒,使說穎,令與乂分陝而居,穎不從。乂因致書於穎曰:「先帝應乾撫運,統攝四海,勤身苦己,克成帝業,六合清泰,慶流子孫。孫秀作逆,反易天常,卿興義眾,還復帝位。齊王恃功,肆行非法,上無宰相之心,下無忠臣之行,遂其讒惡,離逖骨肉,主上怨傷,尋已蕩除。吾之與卿,友於十人,同產皇室,受封外都,各不能闡敷王教,經濟遠略。今卿復與太尉共起大眾,阻兵百萬,重圍宮城。群臣同忿,聊即命將,示宣國威,未擬摧殄。自投溝澗,蕩平山谷,死者日萬,酷痛無罪。豈國恩之不慈,則用刑之有常。卿所遣陸機不樂受卿節鉞,將其所領,私通國家。想來逆者,當前行一尺,卻行一丈,卿宜還鎮,以寧四海,令宗族無羞,子孫之福也。如其不然,念骨肉分裂之痛,故復遣書。」   穎復書曰:「文、景受圖,武皇乘運,庶幾堯、舜,共康政道,恩隆洪業,本枝百世。豈期骨肉豫禍,後族專權,楊、賈縱毒,齊、趙內篡。幸以誅夷,而未靜息。每憂王室,心悸肝爛。羊玄之、皇甫商等恃寵作禍,能不興慨!於是征西羽檄,四海雲應。本謂仁兄同其所懷,便當內擒商等,收級遠送。如何迷惑,自為戎首!上矯君詔,下離愛弟,推移輦轂,妄動兵威,還任豺狼,棄戮親善。行惡求福,如何自勉!前遣陸機董督節鉞,雖黃橋之退,而溫南收勝,一彼一此,未足增慶也。今武士百萬,良將銳猛,要當與兄整頓海內。若能從太尉之命,斬商等首,投戈退讓,自求多福,穎亦自歸鄴都,與兄同之。奉覽來告,緬然慷慨。慎哉大兄,深思進退也!」   乂前後破穎軍,斬獲六七萬人。戰久糧乏,城中大饑,雖曰疲弊,將士同心,皆願效死。而乂奉上之禮未有虧失,張方以為未可克,欲還長安。而東海王越慮事不濟,潛與殿中將收乂送金墉城。乂表曰:「陛下篤睦,委臣朝事。臣小心忠孝,神祇所鑒。諸王承謬,率眾見責,朝臣無正,各慮私困,收臣別省,送臣幽宮。臣不惜軀命,但念大晉衰微,枝黨欲盡,陛下孤危。若臣死國寧,亦家之利。但恐快凶人之志:無益於陛下耳。」   殿中左右恨乂功垂成而敗,謀劫出之,更以距穎。越懼難作,欲遂誅乂。黃門郎潘滔勸越密告張方,方遣部將郅輔勒兵三千,就金墉收乂,至營,炙而殺之。乂冤痛之聲達於左右,三軍莫不為之垂涕。時年二十八。   乂將殯於城東,官屬莫敢往,故掾劉佑獨送之,步持喪車,悲號斷絕,哀感路人。張方以其義士,不之問也。初,乂執權之始,洛下謠曰:「草木萌牙殺長沙。」乂以正月二十五日廢,二十七日死,如謠言焉。永嘉中,懷帝以乂子碩嗣,拜散騎常侍,後沒於劉聰。   成都王穎,字章度,武帝第十六子也。太康末受封,邑十萬戶。後拜越騎校尉,加散騎常侍、車騎將軍。賈謐嘗與皇太子博,爭道。穎在坐,厲聲呵謐曰:「皇太子國之儲君,賈謐何得無禮!」謐懼,由此出穎為平北將軍,鎮鄴。轉鎮北大將軍。   趙王倫之篡也,進征北大將軍,加開府儀同三司。及齊王冏舉義,穎發兵應冏,以鄴令盧志為左長史,頓丘太守鄭琰為右長史,黃門郎程牧為左司馬,陽平太守和演為右司馬。使兗州刺史王彥,冀州刺史李毅,督護趙驤、石超等為前鋒。羽檄所及,莫不響應。至朝歌,眾二十餘萬。趙驤至黃橋,為倫將士猗、許超所敗,死者八千餘人,士眾震駭。穎欲退保朝歌,用盧志、王彥策,又使趙驤率眾八萬,與王彥俱進。倫復遣孫會、劉琨等率三萬人,與猗、超合兵距驤等,精甲耀日,鐵騎前驅。猗既戰勝,有輕驤之心。未及溫十餘里,復大戰,猗等奔潰。穎遂過河,乘勝長驅。左將軍王輿殺孫秀,幽趙王倫,迎天子反正。及穎入京都,誅倫。使趙驤、石超等助齊王冏攻張泓於陽翟,泓等遂降。冏始率眾入洛,自以首建大謀,遂擅威權。穎營於太學,及入朝,天子親勞焉。穎拜謝曰:「此大司馬臣冏之勳,臣無豫焉。」見訖,即辭出,不復還營,便謁太廟,出自東陽城門,遂歸鄴。遣信與冏別,冏大驚,馳出送穎,至七里澗及之。穎住車言別,流涕,不及時事,惟以太妃疾苦形於顏色,百姓觀者莫不傾心。   至鄴,詔遣兼太尉王粹加九錫殊禮,進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節、加黃鉞、錄尚書事,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穎拜受徽號,讓殊禮九錫,表論興義功臣盧志、和演、董洪、王彥、趙驤等五人,皆封開國公侯。又表稱:「大司馬前在陽翟,與強賊相持既久,百姓創痍,飢餓凍餒,宜急振救。乞差發郡縣車,一時運河北邸閣米十五萬斛,以振陽翟饑人。」盧志言於穎曰:「黃橋戰亡者有八千餘人,既經夏暑,露骨中野,可為傷惻。昔周王葬枯骨,故《詩》云『行有死人,尚或墐之』。況此等致死王事乎!」穎乃造棺八千餘枚,以成都國秩為衣服,斂祭,葬於黃橋北,樹枳籬為之塋域。又立都祭堂,刊石立碑,紀其赴義之功,使亡者之家四時祭祀有所。仍表其門閭,加常戰亡二等。又命河內溫縣埋藏趙倫戰死士卒萬四千餘人。穎形美而神昏,不知書,然器性敦厚,委事於志,故得成其美焉。   及齊王冏驕侈無禮,於是眾望歸之。詔遣侍中馮蓀、中書令卞粹喻穎入輔政,並使受九錫。穎猶讓不拜。尋加太子太保。穎嬖人孟玖不欲還洛,又程太妃愛戀鄴都,以此議久不決。留義募將士既久,鹹怨曠思歸,或有輒去者,乃題鄴城門云:「大事解散蠶欲遽。請且歸,赴時務。昔以義來,今以義去。若復有急更相語。」穎知不可留,因遣之,百姓乃安。及冏敗,穎懸執朝政,事無鉅細,皆就鄴諮之。後張昌擾亂荊土,穎拜表南征,所在響赴。既恃功驕奢,百度弛廢,甚於冏時。   穎方恣其欲,而憚長沙王乂在內,遂與河間王顒表請誅後父羊玄之、左將軍皇甫商等,檄乂使就第。乃與顒將張方伐京都,以平原內史陸機為前鋒都督、前將軍、假節。穎次朝歌,每夜矛戟有光若火,其壘井中皆有龍象。進軍屯河南,阻清水為壘,造浮橋以通河北,以大木函盛石,沈之以系橋,名曰石鱉。陸機戰敗,死者甚眾,機又為孟玖所譖,穎收機斬之,夷其三族,語在《機傳》。於是進攻京城。時常山人王輿合眾萬餘,欲襲穎,會乂被執,其黨斬輿降。穎既入京師,復旋鎮於鄴,增封二十郡,拜丞相。河間王顒表穎宜為儲副,遂廢太子覃,立穎為皇太弟,丞相如故,制度一依魏武故事,乘輿服御皆遷於鄴。表罷宿衛兵屬相府,更以王官宿衛。僭侈日甚,有無君之心,委任孟玖等,大失眾望。   永興初,左衛將軍陳腹A殿中中郎褾苞、成輔及長沙故將上官巳等,奉大駕討穎,馳檄四方,赴者雲集。軍次安陽,眾十餘萬,鄴中震懼。穎欲走,其掾步熊有道術,曰:「勿動!南軍必敗。」穎會其眾問計,東安王繇乃曰:「天子親征,宜罷甲,縞素出迎請罪。」司馬王混、參軍崔曠勸穎距戰,穎從之,乃遣奮武將軍石超率眾五萬,次於蕩陰。舅G弟匡、規自鄴赴王師,云:「鄴中皆已離散。」由是不甚設備。超眾奄至,王師敗績,矢及乘輿,侍中嵇紹死於帝側,左右皆奔散,乃棄天子於稿中。超遂奉帝幸鄴。穎改元建武,害東安王繇,署置百官,殺生自己,立郊於鄴南。   安北將軍王浚、寧北將軍東嬴公騰殺穎所置幽州刺史和演,穎征浚,浚屯冀州不進,與騰及烏丸、羯硃襲穎。候騎至鄴,穎遣幽州刺史王斌及石超、李毅等距浚,為羯硃等所敗。鄴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穎懼,將帳下數十騎,擁天子,與中書監慮志單車而走,五日至洛。羯硃追至朝歌,不及而還。河間王顒遣張方率甲卒二萬救穎,至洛,方乃挾帝,擁穎及豫章王並高光、慮志等歸於長安。顒廢穎歸籓,以豫章王為皇太弟。   穎既廢,河北思之。鄴中故將公師籓、汲桑等起兵以迎穎,眾情翕然。顒復拜穎鎮軍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給兵千人,鎮鄴。穎至洛,而東海王越率眾迎大駕,所在鋒起。穎以北方盛強,懼不可進,自洛陽奔關中。值大駕還洛,穎自華陰趨武關,出新野。帝詔鎮南將軍劉弘、南中郎將劉陶收捕穎,於是棄母妻,單車與二子廬江王普、中都王廓渡河赴朝歌,收合故將士數百人,欲就公師籓。頓丘太守馮嵩執穎及普、廓送鄴,范陽王虓幽之,而無他意。屬虓暴薨,虓長史劉輿見穎為鄴都所服,慮為後患,秘不發喪,偽令人為台使,稱詔夜賜穎死。穎謂守者田徽曰:「范陽王亡乎?」徽曰:「不知。」穎曰:「卿年幾?』徽曰:「五十。」穎曰:「知天命不?」徽曰:「不知。」穎曰:「我死之後,天下安乎不安乎?我自放逐,於今三年,身體手足不見洗沐,取數斗湯來!」其二子號泣,穎敕人將去。乃散發東首臥,命徽縊之,時年二十八。二子亦死。鄴中哀之。   穎之敗也,官屬並奔散,惟盧志隨從不怠,論者稱之。其後汲桑害東贏公騰,稱為穎報仇,遂出穎棺,載之於軍中,每事啟靈,以行軍令。桑敗,度棺於故井中。穎故臣收之,改葬於洛陽,懷帝加以縣王禮。   穎死後數年,開封間有傳穎子年十餘歲,流離百姓家,東海王越遣人殺之。永嘉中,立東萊王蕤子遵為穎嗣,封華容縣王。後沒於賊,國除。   河間王顒,字文載,安平獻王孚孫,太原烈王瑰之子也。初襲父爵,咸寧二年就國。三年,改封河間。少有清名,輕財愛士。與諸王俱來朝,武帝歎顒可以為諸國儀表。元康初,為北中郎將,監鄴城。九年,代梁王肜為平西將軍,鎮關中。石函之制,非親親不得都督關中,顒於諸王為疏,特以賢舉。   及趙王倫篡位,齊王冏謀討之。前安西參軍夏侯奭自稱侍御史,在始平合眾,得數千人,以應冏,遣信要顒。顒遣主簿房陽、河間國人張方討擒奭,及其黨十數人,於長安市腰斬之。及冏檄至,顒執冏使,送之於倫。倫徵兵於顒,顒遣方率關右健將赴之。方至華陰,顒聞二王兵盛,乃加長史李含龍驤將軍,領督護席薳等追方軍回,以應二王。義兵至潼關,而倫、秀已誅,天子反正,含、方各率眾還。及冏論功,雖怒顒初不同,而終能濟義,進位侍中、太尉,加三賜之禮。   後含為翊軍校尉,與冏參軍皇甫商、司馬趙驤等有憾,遂奔顒,詭稱受密詔伐冏,因說利害。顒納之,便發兵,遣使邀成都王穎。以含為都督,率諸軍屯陰盤,前鋒次於新安,去洛百二十里。檄長沙王乂討冏。及冏敗,顒以含為河南尹,使與馮蓀、卞粹等潛圖害乂。商知含前矯妄及與顒陰謀,具以告乂。乂乃誅含等。顒聞含死,即起兵以討商為名,使張方為都督,領精卒七萬向洛。方攻商,商距戰而潰,方遂進攻西明門。乂率中軍左右衛擊之,方眾大敗,死者五千餘人。方初於駃水橋西為營,於是築壘數重,外引廩谷,以足軍資。乂復從天子出攻方,戰輒不利。及乂死,方還長安。詔以顒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顒廢皇太子覃,立成都王穎為太弟,改年,大赦。   左衛將軍陳萱^天子伐穎,顒又遣方率兵二萬救鄴。天子已幸鄴。方屯兵洛陽。及王浚等伐穎,穎挾天子歸洛陽。方將兵入殿中,逼帝幸其壘,掠府庫,將焚宮廟以絕眾心。盧志諫,乃止。方又逼天子幸長安。顒及選置百官,改秦州為定州。及東海王越起兵徐州,西迎大駕,關中大懼,方謂顒曰:「方所領猶有十餘萬眾,奉送大駕還洛宮,使成都王反鄴,公自留鎮關中,方北討博陵。如此,天下可小安,無復舉手者。」顒慮事大難濟,不許。乃假劉喬節,進位鎮東大將軍,遣成都王穎總統樓褒、王闡等諸軍,據河橋以距越。王浚遣督護劉根,將三百騎至河上。闡出戰,為根所殺。穎頓軍張方故壘,范陽王虓遣鮮卑騎與平昌、博陵眾襲河橋,樓褒西走,追騎至新安,道路死者不可勝數。   初,越以張方劫遷車駕,天下怨憤,唱義與山東諸侯剋期奉迎,先遣說顒,令送帝還都,與顒分陝而居。顒欲從之,而方不同。及東軍大捷,成都等敗,顒乃令方親信將郅輔夜斬方,送首以示東軍。尋變計,更遣刁默守潼關,乃咎輔殺方,又斬輔。顒先遣將呂朗等據滎陽,范陽王虓司馬劉琨以方首示朗,於是朗降。時東軍既盛,破刁默以入關,顒懼,又遣馬瞻、郭傳於霸水御之,瞻等戰敗散走。顒乘單馬,逃於太白山。東軍入長安,大駕旋,以太弟太保梁柳為鎮西將軍,守關中。馬瞻等出詣柳,因共殺柳於城內。瞻等與始平太守梁邁合從,迎顒於南山。顒初不肯入府,長安令蘇眾、記室督硃永勸顒表稱柳病卒,輒知方事。弘農太守裴暠、秦國內史賈龕、安定太守賈疋等起義討顒,斬馬瞻、梁邁等。東海王越遣督護麋晃率國兵伐顒。至鄭,顒將牽秀距晃,晃斬秀,並其二子。義軍據有關中,顒保城而已。   永嘉祖,詔書以顒為司徒,乃就征。南陽王模遣將梁臣於新安雍谷車上扼殺之,並其三子。詔以彭城元王植子融為顒嗣,改封樂成縣王。薨,無子。建興中,元帝又以彭城康王釋子欽為融嗣。   東海孝獻王越,字元超,高密王泰之次子也。少有令名,謙虛持布衣之操,為中外所宗。初以世子為騎都尉,與駙馬都尉楊邈及琅邪王胄子繇俱侍講東宮,拜散騎侍郎,歷左衛將軍,加侍中。討楊駿有功,封五千戶侯。遷散騎常侍、輔國將軍、尚書右僕射,領游擊將軍。復為侍中,加奉車都尉,給溫信五十人,別封東海王,食六縣。永康初,為中書令,徙侍中,遷司空,領中書監。   成都王穎攻長沙王乂,乂固守洛陽,殿中諸將及三部司馬疲於戰守,密與左衛將軍硃默夜收乂別省,逼越為主,啟惠帝免乂官。事定,越稱疾遜位。帝不許,加守尚書令。太安初,帝北征鄴,以越為大都督。六軍敗,越奔下邳,徐州都督、東平王楙不納,越徑還東海。成都王穎以越兄弟宗室之美,下寬令招之,越不應命。帝西幸,以越為太傅,與太宰顒夾輔朝政,讓不受。東海中尉劉洽勸越發兵以備穎,越以洽為左司馬,尚書曹馥為軍司。既起兵,楙懼,乃以州與越。越以司空領徐州都督,以楙領兗州刺史。越三弟並據方任征伐,輒選刺史守相,朝士多赴越。而河間王顒挾天子,發詔罷越等,皆令就國。越唱義奉迎大駕,還復舊都,率甲卒三萬,西次蕭縣。豫州刺史劉喬不受越命,遣子祐距之,越軍敗。范陽王虓遣督護田徽以突騎八百迎越,遇祐於譙,祐眾潰,越進屯陽武。山東兵盛,關中大懼,顒斬送張方首求和,尋變計距越。越率諸侯及鮮卑許扶歷、駒次宿歸等步騎迎惠帝反洛陽。詔越以太傅錄尚書,以下邳、濟陽二郡增封。   及懷帝即位,委政於越。吏部郎周穆,清河王覃舅,越之姑子也,與其妹夫諸葛玫共說越曰:「主上之為太弟,張方意也。清河王本太子,為群凶所廢。先帝暴崩,多疑東宮。公盍思伊、霍之舉,以寧社稷乎?」言未卒,越曰:「此豈宜言邪!」遂叱左右斬之。以玫、穆世家,罪止其身,因此表除三族之法。帝始親萬機,留心庶事,越不悅,求出籓,帝不許。越遂出鎮許昌。   永嘉初,自許昌率苟晞及冀州刺史丁劭討汲桑,破之。越還於許,長史潘滔說之曰:「兗州天下樞要,公宜自牧。」及轉苟晞為青州刺史,由是與晞有隙。   尋詔越為丞相,領兗州牧,督兗、豫、司、冀、幽、並六州。越辭丞相不受,自許遷於鄄城。越恐清河王覃終為儲副,矯詔收付金墉城,尋害之。   王彌入許,越遣左司馬王斌率甲士五千人入衛京都。鄄城自壞,越惡之,移屯濮陽,又遷於滎陽。召田甄等六率,甄不受命,越遣監軍劉望討甄。初,東嬴公騰之鎮鄴也,攜并州將田甄、甄弟蘭、任祉、祁濟、李惲、薄盛等部眾萬餘人至鄴,遣就谷冀州,號為乞活。及騰敗,甄等邀破汲桑於赤橋,越以甄為汲郡,蘭為鉅鹿大守。甄求魏郡,越不許,甄怒,故召不至。望既渡河,甄退。李惲、薄盛斬田蘭,率其眾降,甄、祉、濟棄軍奔上黨。   越自滎陽還洛陽,以太學為府。疑朝臣貳己,乃誣帝舅王延等為亂,遣王景率甲士三千人入宮收延等,付廷尉殺之。越解兗州牧,領司徒。越既與苟晞構怨,又以頃興事多由殿省,乃奏宿衛有侯爵者皆罷之。時殿中武官並封侯,由是出者略盡,皆泣涕而去。乃以東海國上軍將軍何倫為右衛將軍,王景為左衛將軍,領國兵數百人宿衛。   越自誅王延等,大失眾望,而多有猜嫌。散騎侍郎高韜有憂國之言,越誣以訕謗時政害之,而不自安。乃戎服入見,請討石勒,且鎮集兗、豫以援京師。帝曰:「今逆虜侵逼郊畿,王室蠢蠢,莫有固心。朝廷社稷,倚賴於公,豈可遠出以孤根本!」對曰:「臣今率眾邀賊,勢必滅之。賊滅則不逞消殄,已東諸州職貢流通。此所以宣暢國威,籓屏之宜也。若端坐京輦以失機會,則釁弊日滋,所憂逾重。」遂行。留妃裴氏,世子、鎮軍將軍毗,及龍驤將軍李惲並何倫等守衛京都。表以行台隨軍,率甲士四萬東屯於項,王公卿士隨從者甚眾。詔加九錫。越乃羽檄四方曰:「皇綱失御,社稷多難,孤以弱才,備當大任。自頃胡寇內逼,偏裨失利,帝鄉便為戎州,冠帶奄成殊域,朝廷上下,以為憂懼。皆由諸侯蹉跎,遂及此難。投袂忘履,討之已晚。人情奉本,莫不義奮。當須合會之眾,以俟戰守之備。宗廟主上,相賴匡救。檄至之日,便望風奮發,忠臣戰士效誠之秋也。」所征皆不至。而苟晞又表討越,語在《晞傳》。越以豫州刺史馮嵩為左司馬,自領豫州牧。   越專擅威權,圖為霸業,朝賢素望,選為佐吏,名將勁卒,充於己府,不臣之跡,四海所知。而公私罄乏,所在寇亂,州郡攜貳,上下崩離,禍結釁深,遂憂懼成疾。永嘉五年,薨於項。秘不發喪。以襄陽王范為大將軍,統其眾。還葬東海。石勒追及於苦縣寧平城,將軍錢端出兵距勒,戰死,軍潰。勒命焚越柩曰:「此人亂天下,吾為天下報之,故燒其骨以告天地。」於是數十萬眾,勒以騎圍而射之,相踐如山。王公士庶死者十餘萬。王彌弟璋焚其餘眾,並食之。天下歸罪於越。帝發詔貶越為縣王。   何倫、李惲聞越之死,秘不發喪,奉妃裴氏及毗出自京邑,從者傾城,所經暴掠。至洧倉,又為勒所敗,毗及宗室三十六王俱沒於賊。李惲殺妻子奔廣宗,何倫走下邳。裴妃為人所略,賣於吳氏,太興中,得渡江,欲招魂葬越。元帝詔有司詳議,博士傅純曰:「聖人制禮,以事緣情,設塚槨以藏形,而事之以凶;立廟祧以安神,而奉之以吉。送形而往,迎精而還。此墓廟之大分,形神之異制也。至於室廟寢廟祊祭非一處,所以廣求神之道,而獨不祭於墓,明非神之所處也。今亂形神之別,錯廟墓之宜,違禮制義,莫大於此。」於是下詔不許。裴妃不奉詔,遂葬越於廣陵。太興末,墓毀,改葬丹徒。   初,元帝鎮建鄴,裴妃之意也,帝深德之,數幸其第,以第三子沖奉越後。薨,無子,成帝以少子奕繼之。哀帝徙奕為琅邪王,而東海無嗣。隆安初,安帝更以會稽忠王次子彥璋為東海王,繼沖為曾孫。為桓玄所害,國除。   史臣曰:昔高辛撫運,釁起參商;宗周嗣歷,禍纏管、蔡。祥觀曩冊,逖聽前古,亂臣賊子,昭鑒在焉。有晉郁興,載崇籓翰,分茅錫瑞,道光恆典;儀台飾袞,禮備彝章。汝南以純和之姿,失於無斷;楚隱習果銳之性,遂成凶很。或位居朝右,或職參近禁,俱為女子所詐,相次受誅,雖曰自貽,良可哀也!倫實庸瑣,見欺孫秀,潛構異圖,煽成奸慝。乃使元良遘怨酷,上宰陷誅夷,乾耀以之暫傾,皇綱於焉中圮。遂裂冠毀冕,幸百六之會;綰璽揚纛,窺九五之尊。夫神器焉可偷安,鴻名豈容妄假!而欲托茲淫祀,享彼天年,凶暗之極,未之有也。冏名父之子,唱義勤王,摧偽業於既成,拯皇輿於已墜,策勳考績,良足可稱。然而臨禍忘憂,逞心縱慾,曾不知樂不可極,盈難久持,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向若采王豹之奇策,納孫惠之嘉謀,高謝袞章,永表東海,雖古之伊、霍,何以加焉!長沙材力絕人,忠概邁俗,投弓掖門,落落標壯夫之氣;馳車魏闕,懍懍懷烈士之風。雖復陽九數屯,在三之情無奪。撫其遺節,終始可觀。穎既入總大權,出居重鎮,中台藉以成務,東夏資其宅心,乃協契河間,共圖進取。而顒任李含之狙詐,杖張方之陵虐,遂使武閔喪元,長沙授首,逞其無君之志,矜其不義之強。鑾駕北巡,異乎有征無戰;乘輿西幸,非由望秩觀風。若火燎原,猶可撲滅,矧茲安忍,能無及乎!東海糾合同盟,創為義舉,匡復之功未立,陵暴之釁已彰,罄彼車徒,固求出鎮。既而帝京寡弱,狡寇憑陵,遂令神器劫遷,宗社顛覆,數十萬眾並垂餌於豺狼,三十六王鹹隕身於鋒刃。禍難之極,振古未聞。雖及焚如,猶為幸也。自惠皇失政,難起蕭牆,骨肉相殘,黎元塗炭,胡塵驚而天地閉,戎兵接而宮廟隳,支屬肇其禍端,戎羯乘其間隙,悲夫!《詩》所謂「誰生厲階,至今為梗」,其八王之謂矣。   贊曰:亮總朝政,瑋懷職競。讒巧乘間,艷妻過聽。構怨連禍,遞遭非命。倫實下愚,敢竊龍圖,亂常奸位,遄及嚴誅。偉哉武閔!首創宏謨。德之不建,良可悲夫!長沙奉國,始終靡慝;功虧一簣,奄罹殘賊。章度勤王,效立名揚;合從關右,犯順爭強,事窮勢蹙,俱為亂亡。元超作輔,出徵入撫,敗國喪師,無君震主。焚如之變,抑惟自取。 ************列傳第三十         解系(弟結 結弟育) 孫旂 孟觀 牽秀 繆播(從弟胤) 皇甫重張輔 李含 張方 閻鼎 索靖(子綝) 賈疋   解系,字少連,濟南著人也。父修,魏琅邪太守、梁州刺史,考績為天下第一。武帝受禪,封梁鄒侯。系及二弟結、育並清身潔己,甚得聲譽。時荀勖門宗強盛,朝野畏憚之。勖諸子謂系等曰:「我與卿為友,應向我公拜。」勖又曰:「我與尊先使君親厚。」系曰:「不奉先君遺教。公若與先君厚,往日哀頓,當垂書問。親厚之誨,非所敢承。」勖父子大慚,當世壯之。後辟公府掾,歷中書黃門侍郎、散騎常侍、豫州刺史,遷尚書,出為雍州刺史、揚烈將軍、西戎校尉、假節。會氐羌叛,與征西將軍趙王倫討之。倫信用佞人孫秀,與係爭軍事,更相表奏。朝廷知系守正不撓,而召倫還。系表殺秀以謝氐羌,不從。倫、秀譖之,系坐免官,以白衣還第,闔門自守。及張華、裴頠之被誅也,倫、秀以宿憾收系兄弟。梁王肜救系等,倫怒曰:「我於水中見蟹且惡之,況此人兄弟輕我邪!此而可忍,孰不可忍!」肜苦爭之不得,遂害之,並戮其妻子。   後齊王冏起義時,以裴、解為冤首。倫、秀既誅,冏乃奏曰:「臣聞興微繼絕,聖主之高政;貶惡嘉善,《春秋》之美談。是以武王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誠幽明之故有以相通也。孫秀逆亂,滅佐命之國,誅骨鯁之臣,以斫喪王室,肆其虐戾,功臣之後,多見泯滅。至如張華、裴頠,各以見憚取誅於時,系、結同以羔羊被害,歐陽建等無罪而死,百姓憐之。陛下更日月之光照,布惟新之明命,然此等未蒙恩理。昔欒郤降在皁隸,而《春秋》傳其人;幽王絕功臣之後,棄賢者子孫,而詩人以為刺。臣備忝右職,思竭股肱,獻納愚誠。若合聖意,可群官通議。」八坐議以「系等清公正直,為奸邪所疾,無罪橫戮,冤痛已甚。如大司馬所啟,彰明枉直,顯宣當否,使冤魂無愧無恨,為恩大矣。」永寧二年,追贈光祿大夫,改葬,加弔祭焉。   結字叔連,少與系齊名。辟公府掾,累遷黃門侍郎,歷散騎常恃、豫州刺史、魏郡太守、御史中丞。時孫秀亂關中,結在都,坐議秀罪應誅,秀由是致憾。及系被害,結亦同戮。女適裴氏,明日當嫁,而禍起,裴氏欲認活之,女曰:「家既若此,我何活為!」亦坐死。朝廷遂議革舊制,女不從坐,由結女始也。後贈結光祿大夫,改葬,加弔祭。   結弟育,字稚連,名亞二兄。歷公府掾、太子洗馬、尚書郎、衛軍長史、弘農太守,與二兄俱被害,妻子徙邊。   孫旂,字伯旗,樂安人也。父歷,魏晉際為幽州刺史、右將軍。旂潔靜,少自修立。察孝廉,累遷黃門侍郎,出為荊州刺史,名位與二解相亞。永熙中,征拜太子詹事,轉衛尉,坐武庫火,免官。歲余,出為兗州刺史,遷平南將軍、假節。旂子弼及弟子髦、輔、琰四人,並有吏材,稱於當世,遂與孫秀合族。及趙王倫起事,夜從秀開神武門下觀閱器械。兄弟旬月相次為公府掾、尚書郎。弼又為中堅將軍,領尚書左丞,轉為上將軍,領射聲校尉。髦為武衛將軍,領太子詹事。琰為武威將軍,領太子左率。皆賜爵開國郡侯。推崇旂為車騎將軍、開府。初,旂以弼等受署偽朝,遣小息回責讓弼等,以過差之事,必為家禍。弼等終不從,旂制之不可,但慟哭而已。及齊王冏起義,四子皆伏誅。襄陽太守宗岱承冏檄斬旂,夷三族。   弟尹,字文旗,歷陳留、陽平太守,早卒。   孟觀,字叔時,渤海東光人也。少好讀書,解天文。惠帝即位,稍遷殿中中郎。賈後悖婦姑之禮,陰欲誅楊駿而廢太后,因駿專權,數言之於帝,又使人諷觀。會楚王瑋將討駿,觀受賈後旨宣詔,頗加誣其事。及駿誅,以觀為黃門侍郎,特給親信四十人。遷積弩將軍,封上谷郡公。氐帥齊萬年反於關中,眾數十萬,諸將覆敗相繼。中書令陳准、監張華,以趙、梁諸王在關中,雍容貴戚,進不貪功,退不懼罪,士卒雖眾,不為之用,周處喪敗,職此之由,上下離心,難以勝敵。以觀沈毅,有文武材用,乃啟觀討之。觀所領宿衛兵,皆趫捷勇悍,並統關中士卒,身當矢石,大戰十數,皆破之,生擒萬年,威懾氐羌。轉東羌校尉,征拜右將軍。   趙王倫篡位,以觀所在著績,署為安南將軍、監河北諸軍事、假節,屯宛。觀子平為淮南王允前鋒將軍,討倫,戰死。孫秀以觀杖兵在外,假言平為允兵所害,贈積弩將軍以安觀。義軍既起,多勸觀應齊王冏,觀以紫宮帝坐無他變,謂倫應之,遂不從眾議而為倫守。及帝反正,永饒冶令空桐機斬觀首,傳於洛陽,遂夷三族。   牽秀,字成叔,武邑觀津人也。祖招,魏雁門太守。秀博辯有文才,性豪俠,弱冠得美名,為太保衛瓘、尚書崔洪所知。太康中,調補新安令,累遷司空從事中郎。與帝舅王愷素相輕侮,愷諷司隸荀愷奏秀夜在道中載高平國守士田興妻。秀即表訴被誣,論愷穢行,文辭亢厲,以譏抵外戚。於時朝臣雖多證明其行,而秀盛名美譽由是而損,遂坐免官。後司空張華請為長史。   秀任氣,好為將帥。張昌作亂,長沙王乂遣秀討昌,秀出關,因奔成都王穎。穎伐乂,以秀為冠軍將軍,與陸機、王粹等共為河橋之役。機戰敗,秀證成其罪,又諂事黃門孟玖,故見親於穎。惠帝西幸長安,以秀為尚書。秀少在京輦,見司隸劉毅奏事而扼腕慷慨,自謂居司直之任,當能激濁揚清;處鼓鞞之間,必建將帥之勳。及在常伯納言,亦未曾有規獻弼違之奇也。   河間王顒甚親任之。關東諸軍奉迎大駕,以秀為平北將軍,鎮馮翊。秀與顒將馬瞻等將輔顒以守關中,顒密遣使就東海王越求迎,越遣將麋晃等迎顒。時秀擁眾在馮翊,晃不敢進。顒長史楊騰前不應越軍,懼越討之,欲取秀以自效,與馮翊大姓諸嚴詐稱顒命,使秀罷兵,秀信之,騰遂殺秀於萬年。   繆播,字宣則,蘭陵人也。父悅,光祿大夫。播才思清辯,有意義。高密王泰為司空,以播為祭酒,累遷太弟中庶子。   惠帝幸長安,河間王顒欲挾天子令諸侯。東海王越將起兵奉迎天子,以播父時故吏,委以心膂。播從弟右衛率胤,顒前妃之弟也。越遣播、胤詣長安說顒,令奉帝還洛,約與顒分陝為伯。播、胤素為顒所敬信,既相見,虛懷從之。顒將張方自以罪重,懼為誅首,謂顒曰:「今據形勝之地,國富兵強,奉天子以號令,誰敢不服!」顒惑方所謀,猶豫不決。方惡播、胤為越遊說,陰欲殺之。播等亦慮方為難,不敢復言。時越兵鋒甚盛,顒深憂之,播、胤乃復說顒,急斬方以謝,可不勞而安。顒從之,於是斬方以謝山東諸侯。顒後悔之,又以兵距越,屢為越所敗。帝反舊都,播亦從太弟還洛,契闊艱難,深相親狎。   及帝崩,太弟即帝位,是為懷帝,以播為給事黃門侍郎。俄轉侍中,徙中書令,任遇日隆,專管詔命。時越威權自己,帝力不能討,心甚惡之。以播、胤等有公輔之量,又盡忠於國,故委以心膂。越懼為己害,因入朝,以兵入宮,執播等於帝側。帝歎曰:「奸臣賊子無世無之,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哀哉!」起執播等手,涕泗歔欷,不能自禁。越遂害之。朝野憤惋,鹹曰:「善人,國之紀也,而加虐焉,其能終乎!」及越薨,帝贈播衛尉,祠以少牢。   胤字休祖,安平獻王外孫也,與播名譽略齊。初為尚書郎,後遷太弟左衛率,轉魏郡太守。及王浚軍逼鄴,石超等大敗,胤奔東海王越於徐州,越使胤與播俱入關,而所說得行,大駕東還。越以胤為冠軍將軍、南陽太守。胤從藍田出武關,之南陽,前守衛展距胤不受,胤乃還洛。懷帝即位,拜胤左衛將軍,轉散騎常侍、太僕卿。既而與播及帝舅王延、尚書何綏、太史令高堂沖並參機密,為東海王越所害。   皇甫重,字倫叔,安定朝那人也。性沈果,有才用,為司空張華所知,稍遷新平太守。元康中,華版為秦州刺史。齊王冏輔政,以重弟商為參軍。冏誅,長沙王乂又以為參軍。時河間王顒鎮關中,其將李含先與商、重有隙,每銜之,及此,說顒曰:「商為乂所任,重終不為人用,宜急除之,以去一方之患。可表遷重為內職,因其經長安,乃執之。」重知其謀,乃露檄上尚書,以顒信任李含,將欲為亂,召集隴上士眾,以討含為名。乂以兵革累興,今始寧息,表請遣使詔重罷兵,征含為河南尹。含既就征,重不奉詔,顒遣金城太守游楷、隴西太守韓稚等四郡兵攻之。   頃之,成都王穎與顒起兵共攻乂,以討後父尚書僕射羊玄之及商為名。乂以商為左將軍、河東太守,領萬餘人於關門距張方,為方所破,顒軍遂進。乂既屢敗,乃使商間行繼帝手詔,使游楷盡罷兵,令重進軍討顒。商行過長安,至新平,遇其從甥,從甥素憎商,以告顒,顒捕得商,殺之。乂既敗,重猶堅守,閉塞外門,城內莫知,而四郡兵築土山攻城,重輒以連弩射之。所在為地窟以防外攻,權變百端,外軍不得近城,將士為之死戰。顒知不可拔,乃上表求遣御史宣詔喻之令降。重知非朝廷本意,不奉詔。獲御史騶人問曰:「我弟將兵來,欲至未?」騶云:「已為河間王所害。」重失色,立殺騶。於是城內知無外救,遂共殺重。   先是,重被圍急,遣養子昌請救於東海王越,越以顒新廢成都王穎,與山東連和,不肯出兵。昌乃與故殿中人楊篇詐稱越命,迎羊後於金墉城入宮,以後令發兵討張方,奉迎大駕。事起倉卒,百官初皆從之,俄而又共誅昌。   張輔,字世偉,南陽西鄂人,漢河間相衡之後也。少有干局,與從母兄劉喬齊名。初補藍田令,不為豪強所屈。時強弩將軍龐宗,西州大姓,護軍趙浚,宗婦族也,故僮僕放縱,為百姓所患。輔繩之,殺其二奴,又奪宗田二百餘頃以給貧戶,一縣稱之。轉山陽令,太尉陳准家僮亦暴橫,輔復擊殺之。累遷尚書郎,封宜昌亭侯。   轉御史中丞。時積弩將軍孟觀與明威將軍郝彥不協,而觀因軍事害彥,又賈謐、潘岳、石崇等共相引重,乃義陽王威有詐冒事,輔並糾劾之。梁州刺史楊欣有姊喪,未經旬,車騎長史韓預強聘其女為妻。輔為中正,貶預以清風俗,論者稱之。用孫秀執權,威構輔於秀,秀惑之,將繩輔以法。輔與秀箋曰:「輔徒知希慕古人,當官而行,不復自知小為身計。今義陽王誠弘恕,不以介意。然輔母年七十六,常見憂慮,恐輔將以怨疾獲罪。願明公留神省察輔前後行事,是國之愚臣而已。「秀雖凶狡,知輔雅正,為威所誣,乃止。   後遷馮翊太守。是時長沙王乂以河間王顒專制關中,有不臣之跡,言於惠帝,密詔雍州刺史劉沈、秦州刺史皇甫重使討顒。於是沈等與顒戰於長安,輔遂將兵救顒,沈等敗績。顒德之,乃以輔代重為秦州刺史。當赴顒之難,金城太守游楷亦皆有功,轉梁州刺史,不之官。楷聞輔之還,不時迎輔,陰圖之。又殺天水太守封尚,欲揚威西土。召隴西太守韓稚會議,未決。稚子樸有武干,斬異議者,即收兵伐輔。輔與稚戰於遮多谷口,輔軍敗績,為天水故帳下督富整所殺。   初,輔嘗著論云:「管仲不若鮑叔,鮑叔知所奉,知所投。管仲奉主而不能濟,所奔又非濟事之國,三歸反坫,皆鮑不為。」又論班固、司馬遷云:「遷之著述,辭約而事舉,敘三千年事唯五十萬言;班固敘二百年事乃八十萬言,煩省不同,不如遷一也。良史述事,善足以獎勸,惡足以監誡,人道之常。中流小事,亦無取焉,而班皆書之,不如二也。毀貶晁錯,傷忠臣之道,不如三也。遷既造創,固又因循,難易益不同矣。又遷為蘇秦、張儀、范睢、蔡澤作傳,逞辭流離,亦足以明其大才。故述辯士則辭藻華靡,敘實錄則隱核名檢,此所以遷稱良史也。」又論魏武帝不及劉備,樂毅減於諸葛亮,詞多不載。   李含,字世容,隴西狄道人也。僑居始平。少有才幹,兩郡並舉孝廉。安定皇甫商州里年少,少恃豪族,以含門寒微,欲與結交,含距而不納,商恨焉,遂諷州以短檄召含為門亭長。會州刺史郭奕素聞其賢,下車擢含為別駕,遂處群僚之右。尋舉秀才,薦之公府,自太保掾轉秦國郎中令。司徒遷含領始平中正。秦王柬薨,含依台儀,葬訖除喪。尚書趙浚有內寵,疾含不事己,遂奏含不應除喪。本州大中正傅祗以名義貶含。中丞傅鹹上表理含曰:   臣州秦國郎中令始平李含,忠公清正,才經世務,實有史魚秉直之風。雖以此不能協和流俗,然其名行峻厲,不可得掩,二郡並舉孝廉異行。尚書郭奕臨州,含寒門少年,而奕超為別駕。太保衛瓘辟含為掾,每語臣曰:「李世容當為晉匪躬之臣。」   秦王之薨,悲慟感人,百僚會喪,皆所目見。而今以含俯就王制,謂之背戚居榮,奪其中正。天王之朝,既葬不除,籓國之喪,既葬而除。籓國欲同不除,乃當責引尊准卑,非所宜言耳。今天朝告於上,欲令籓國服於下,此為籓國之義隆,而天朝之禮薄也。又雲諸王公皆終喪,禮寧盡乃敘,明以喪制宜隆,務在敦重也。夫寧盡乃敘,明以哀其病耳。異於天朝,制使終喪,未見斯文。國制既葬而除,既除而祔。爰自漢魏迄於聖晉,文皇升遐,武帝崩殂,世祖過哀,陛下毀頓,銜疚諒闇,以終三年,率土臣妾豈無攀慕遂服之心,實以國制不可而逾,故於既葬不敢不除。天王之喪,釋除於上,籓國之臣,獨遂於下,此不可安。復以秦王無後,含應為喪主,而王喪既除而附,則應吉祭。因曰王未有廟,主不應除服。秦王始封,無所連祔,靈主所居,即便為廟。不問國制雲何,而以無廟為貶。以含今日之所行,移博士使案禮文,必也放勳之殂,遏密三載,世祖之崩,數旬即吉,引古繩今,闔世有貶,何但李含不應除服。今也無貶,王制故也。聖上諒闇,哀聲不輟,股肱近侍,猶宜心喪,不宜便行婚娶歡樂之事,而莫雲者,豈不以大制不可而曲邪?且前以含有王喪,上為差代。尚書敕王葬日在近,葬訖,含應攝職,不聽差代。葬訖,含猶躊躇,司徒屢罰訪問,踧含攝職,而隨擊之,此為台敕府符陷含於惡。若謂台府為傷教義,則當據正,不正符敕,唯含是貶,含之困躓尚足惜乎!國制不可偏耳。   又含自以隴西人,雖戶屬始平,非所綜悉。自初見使為中正,反覆言辭,說非始平國人,不宜為中正。後為郎中令,又自以選官引台府為比,以讓常山太守蘇韶,辭意懇切,形於文墨。含之固讓,乃在王未薨之前,葬後躊躇,窮於對罰而攝職耳。臣從弟祗為州都,意在欲隆風教,議含已過,不良之人遂相扇動,冀挾名義,法外致案,足有所邀,中正龐騰便割含品。臣雖無祁大夫之德,見含為騰所侮,謹表以聞,乞朝廷以時博議,無令騰得妄弄刀尺。   帝不從,含遂被貶,退割為五品。歸長安,歲余,光祿差含為壽城邸閣督。司徒王戎表含曾為大臣,雖見割削,不應降為此職。詔停。後為始平令。   及趙王倫篡位,或謂孫秀曰:「李含有文武大才,無以資人。」秀以為東武陽令。河間王顒表請含為征西司馬,甚見信任。頃之,轉為長史。顒誅夏侯奭,送齊王冏使與趙王倫,遣張方率眾赴倫,皆含謀也。後顒聞三王兵盛,乃加含龍驤將軍,統席薳等鐵騎,回遣張方軍以應義師。天子反正,含至潼關而還。   初,梁州刺史皇甫商為趙王倫所任,倫敗,去職詣顒,顒慰撫之甚厚。含諫顒曰:「商,倫之信臣,懼罪至此,不宜數與相見。」商知而恨之。及商當還都,顒置酒餞行,商因與含忿爭,顒和釋之。後含被征為翊軍校尉。時商參齊王冏軍事,而夏侯奭兄在冏府,稱奭立義,被西籓枉害。含心不自安。冏右司馬趙驤又與含有隙,冏將閱武,含懼驤因兵討之,乃單馬出奔於顒,矯稱受密詔。顒即夜見之,乃說顒曰:「成都王至親,有大功,還籓,甚得眾心。齊王越親而專執威權,朝廷側目。今檄長沙王令討齊,使先聞於齊,齊必誅長沙,因傳檄以加齊罪,則冏可擒也。既去齊,立成都,除逼建親,以安社稷,大勳也。」顒從之,遂表請討冏,拜含為都督,統張方等率諸軍以向洛陽。含屯陰盤,而長沙王乂誅冏,含等旋師。   初,含之本謀欲並去乂、冏,使權歸於顒,含因得肆其宿志。既長沙勝齊,顒、穎猶各守籓,志望未允。顒表含為河南尹。時商復被乂任遇,商兄重時為秦州刺史,含疾商滋甚,復與重構隙。顒自含奔還之後,委以心膂,復慮重襲己,乃使兵圍之,更相表罪。侍中馮蓀黨顒,請召重還。商說乂曰:「河間之奏,皆李含所交構也。若不早圖,禍將至矣。且河間前舉,由含之謀。」乂乃殺含。   張方,河間人也。世貧賤,以材勇得幸於河間王顒,累遷兼振武將軍。永寧中,顒表討齊王冏,遣方領兵二萬為前鋒。及冏被長沙王乂所殺,顒及成都王穎復表討乂,遣方率眾自函谷人屯河南。惠帝遣左將軍皇甫商距之,方以潛軍破商之眾,遂入城。乂奉帝討方於城內,方軍望見乘輿,於是小退,方止之不得,眾遂大敗,殺傷滿於衢巷。方退壁於十三里橋,人情挫衄,無復固志,多勸方夜遁。方曰:「兵之利鈍是常,貴因敗以為成耳。我更前作壘,出其不意,此用兵之奇也。」乃夜潛進逼洛城七里。乂既新捷,不以為意,忽聞方壘成,乃出戰,敗績。東海王越等執乂,送於金墉城。方使郅輔取乂還營,炙殺之。於是大掠洛中官私奴婢萬餘人,而西還長安。顒加方右將軍、馮翊太守。   蕩陰之役,顒又遣方鎮洛陽,上官已、苗願等距之,大敗而退。清河王覃夜襲已、願,已、願出奔,方乃入洛陽。覃於廣陽門迎方而拜,方馳下車扶止之。於是復廢皇后羊氏。及帝自鄴還洛,方遣息羆以三千騎奉迎。將渡河橋,方又以所乘陽燧車、青蓋素升三百人為小鹵簿,迎帝至芒山下。方自帥萬餘騎奉雲母輿及旌旗之飾,衛帝而進。初,方見帝將拜,帝下車自止之。   方在洛既久,兵士暴掠,發哀獻皇女墓。軍人喧喧,無復留意,議欲西遷,尚匿其跡,欲須天子出,因劫移都。乃請帝謁廟,帝不許。方遂悉引兵入殿迎帝,帝見兵至,避之於竹林中,軍人引帝出,方於馬上稽首曰:「胡賊縱逸,宿衛單少,陛下今日幸臣壘,臣當捍禦寇難,致死無二。」於是軍人便亂入宮閣,爭割流蘇武帳而為馬帴。方奉帝至弘農,顒遣司馬周弼報方,欲廢太弟,方以為不可。   帝至長安,以方為中領軍、錄尚書事,領京兆太守。時豫州刺史劉喬檄稱穎川太守劉輿迫脅范陽王虓距逆詔命,及東海王越等起兵於山東,乃遣方率步騎十萬往討之。方屯兵霸上,而劉喬為虓等所破。顒聞喬敗,大懼,將罷兵,恐方不從,遲疑未決。   初,方從山東來,甚微賤,長安富人郅輔厚相供給。及貴,以輔為帳下督,甚暱之。顒參軍畢垣,河間冠族,為方所侮,忿而說顒曰:「張方久屯霸上,聞山東賊盛,盤桓不進,宜防其未萌。其親信郅輔具知其謀矣。」而繆播等先亦構之,顒因使召輔,垣迎說輔曰:「張方欲反,人謂卿知之。王若問卿,何辭以對?」輔驚曰:「實不聞方反,為之若何?」垣曰:「王若問卿,但言爾爾。不然,必不免禍。」輔既入,顒問之曰:「張方反,卿知之乎?」輔曰:「爾。」顒曰:「遣卿取之可乎?」又曰:「爾。」顒於是使輔送書於方,因令殺之。輔既暱於方,持刀而入,守閣者不疑,因火下發函,便斬方頭。顒以輔為安定太守。初繆播等議斬方,送首與越,冀東軍可罷。及聞方死,更爭入關,顒頗恨之,又使人殺輔。   史臣曰:晉氏之禍難荐臻,實始籓翰。解系等以干時之用,處危亂之辰,並托跡府朝,參謀王室。或抗忠盡節,或飾詐懷奸。雖邪正殊途,而鹹至誅戮,豈非時艱政紊,利深禍速者乎!古人所以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戒懼於此也。   閻鼎,字台臣,天水人也。初為太傅東海王越參軍,轉卷令,行豫州刺史事,屯許昌。遭母喪,乃於密縣間鳩聚西州流人數千,欲還鄉里。值京師失守,秦王出奔密中,司空荀籓、籓弟司隸校尉組,及中領軍華恆、河南尹華薈,在密縣建立行台,以密近賊,南趣許穎。司徒左長史劉疇在密為塢主,中書令李晛瞴B太傅參軍騶捷劉蔚、鎮軍長史周顗、司馬李述皆來赴疇。僉以鼎有才用,且手握強兵,勸籓假鼎冠軍將軍、豫州刺史,蔚等為參佐。   鼎少有大志,因西土人思歸,欲立功鄉里,乃與撫軍長史王毗、司馬傳遜懷翼戴秦王之計,謂疇、捷等曰:「山東非霸王處,不如關中。」河陽令傅暢遺鼎書,勸奉秦王過洛陽,謁拜山陵,逕據長安,綏合夷晉,興起義眾,克復宗廟,雪社稷之恥。鼎得書,便欲詣洛,流人謂北道近河,懼有抄截,欲南自武關向長安。疇等皆山東人,鹹不願西入,荀籓及疇、捷等並逃散。鼎追籓不及,晛穔巨ㄠ,唯顗、述走得免。遂奉秦王行,止上洛,為山賊所襲,殺百餘人,率餘眾西至藍田。時劉聰向長安,為雍州刺史賈疋所逐,走還平陽。疋遣人奉迎秦王,遂至長安,而與大司馬南陽王保、衛將軍梁芬、京兆尹梁綜等並同心推戴,立王為皇太子,登壇告天,立社稷宗廟,以鼎為太子詹事,總攝百揆。   梁綜與鼎爭權,鼎殺綜,以王毗為京兆尹。鼎首建大謀,立功天下。始平太守曲允、撫夷護軍索綝並害其功,且欲專權,馮翊太守梁緯、北地太守梁肅,並綜母弟,綝之姻也,謀欲除鼎,乃證其有無君之心,專戮大臣,請討之,遂攻鼎。鼎出奔雍,為氐竇首所殺,傳首長安。   索靖,字幼安,敦煌人也。累世官族,父湛,北地太守。靖少有逸群之量,與鄉人泛衷、張甝、索p腹B索永俱詣太學,馳名海內,號稱「敦煌五龍」。四人並早亡,唯靖該博經史,兼通內緯。州辟別駕,郡舉賢良方正,對策高第。傅玄、張華與靖一面,皆厚與之相結。拜駙馬都尉,出為西域戊己校尉長史。太子僕同郡張勃特表,以靖才藝絕人,宜在台閣,不宜遠出邊塞。武帝納之,擢為尚書郎。與襄陽羅尚、河南潘岳、吳郡顧榮同官,鹹器服焉。靖與尚書令衛瓘俱以善草書知名,帝愛之。瓘筆勝靖,然有楷法,遠不能及靖。   靖在台積年,除雁門太守,遷魯相,又拜酒泉太守。惠帝即位,賜爵關內侯。   靖有先識遠量,知天下將亂,指洛陽宮門銅駝,歎曰:「會見汝在荊棘中耳!」   元康中,西戎反叛,拜靖大將軍梁王肜左司馬,加蕩寇將軍,屯兵粟邑,擊賊,敗之。遷始平內史。及趙王倫篡位,靖應三王義舉,以左衛將軍討孫秀有功,加散騎常侍,遷後將軍。太安末,河間王顒舉兵向洛陽,拜靖使持節、監洛城諸軍事、游擊將軍,領雍、秦、涼義兵,與賊戰,大破之,靖亦被傷而卒,追贈太常,時年六十五。後又贈司空,進封安樂亭侯,謚曰莊。   靖著《五行三統正驗論》,辯理陰陽氣運。又撰《索子》、《晉詩》各二十卷。又作《草書狀》,其辭曰:   聖皇御世,隨時之宜。倉頡既生,書契是為。科斗烏篆,類物象形。睿哲變通,意巧茲生。損之隸草,以崇簡易。百官畢修,事業並麗。蓋草書之為狀也,婉若銀鉤,漂若驚鸞。舒翼未發,若舉復安;蟲蛇虯蟉,或往或還。類阿那以羸形,欻奮釁而桓桓。及其逸游肸向,乍正乍邪。騏驥暴怒逼其轡,海水窊隆揚其波。芝草蒲陶還相繼,棠棣融融載其華。玄熊對踞於山嶽,飛燕相追而差池。舉而察之,又似乎和風吹林,偃草扇樹。枝條順氣,轉相比附,窈嬈廉苫,隨體散佈。紛擾擾以猗靡,中持疑而猶豫。玄螭狡獸嬉其間,騰猿飛猿相奔趣。凌魚奮尾,蛟龍反據。投空自竄,張設牙距。或若登高望其類,或若既往而中顧,或若俶儻而不群,或若自檢於常度。於是多才之英,篤藝之彥,役心精微,耽此文憲。守道兼權,觸類生變。離析八體,靡形不判。去繁存微,大象未亂。上理開元,下周謹案。騁辭放手,雨行冰散。高音翰厲,溢越流漫。忽班班而成章,信奇妙之煥爛。體磥落而壯麗,姿光潤以粲粲。命杜度運其指,使伯英回其腕。著絕勢於紈素,垂百世之殊觀。   先時,靖行見姑臧城南石地,曰:「此後當起宮殿。」至張駿,於其地立南城,起宗廟,建宮殿焉。   靖有五子:鯁、綣、璆、聿、綝,皆舉秀才。聿,安昌鄉侯,卒。少子綝最知名。   綝字巨秀,少有逸群之量,靖每曰;「綝廊廟之才,非簡札之用,州郡吏不足汗吾兒也。」舉秀才,除郎中。嘗報兄仇,手殺三十七人,時人壯之。俄轉太宰參軍,除好畤令,人為黃門侍郎,出參征西軍事,轉長安令,在官有稱。   及成都王穎劫遷惠帝幸鄴,穎為王浚所破,帝遂播越。河間王顒使張方及綝東迎乘輿,以功拜鷹楊將軍,轉南陽王模從事中郎。劉聰侵掠關東,以綝為奮威將軍以御之,斬聰將呂逸,又破聰黨劉豐,遷新平太守。聰將蘇鐵、劉五斗等劫掠三輔,除綝安西將軍、馮翊太守。綝有威恩,華夷向服,賊不敢犯。   及懷帝蒙塵,長安又陷,模被害,綝泣曰:「與其俱死,寧為伍子胥。」乃赴安定,與雍州刺史賈疋、扶風太守梁綜、安夷護軍麴允等糾合義眾,頻破賊黨,修復舊館,遷定宗廟。進救新平,小大百戰,綝手擒賊帥李羌,與閻鼎立秦王為皇太子,及即尊位,是為愍帝。綝遷侍中、太僕,以首迎大駕、升壇授璽之功,封弋居伯。又遷前將軍、尚書右僕射、領吏部、京兆尹,加平東將軍,進號征東。尋又詔曰:「朕昔遇厄運,遭家不造,播越宛楚,爰失舊京。幸宗廟寵靈,百辟宣力,得從籓衛,托乎群公之上。社稷之不隕,實公是賴,宜贊百揆,傅弼朕躬。其授衛將軍,領太尉,位特進,軍國之事悉以委之。」   及劉曜侵逼王城,以綝為都督征東大將軍,持節討之。破曜呼日逐王呼延莫,以功封上洛郡公,食邑萬戶,拜夫人荀氏為新豐君,子石元為世子,賜子弟二人鄉亭侯。劉曜入關芟麥苗,綝又擊破之。自長安伐劉聰,聰將趙染杖其累捷,有自矜之色,帥精騎數百與綝戰,大敗之,染單馬而走。轉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錄尚書,承製行事。   劉曜復率眾人馮翊,帝累徵兵於南陽王保,保左右議曰;「蝮蛇在手,壯士解其腕。且斷隴道,以觀其變。」從事中郎裴詵曰:「蛇已螫頭,頭可截不?」保以胡崧行前鋒都督,須諸軍集,乃當發。麴允欲挾天子趣保,綝以保必逞私慾,乃止。自長安以西,不復奉朝廷。百官饑乏,采穭自存。時三秦人尹桓、解武等數千家,盜發漢霸、杜二陵,多獲珍寶。帝問綝曰:「漢陵中物何乃多邪?」綝對曰:「漢天子即位一年而為陵,天下貢賦三分之,一供宗廟,一供賓客,一充山陵。漢武帝饗年久長,比崩而茂陵不復容物,其樹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減半,於今猶有朽帛委積,珠玉未盡。此二陵是儉者耳,亦百世之誡也。」   後劉曜又率眾圍京城、綝與麴允固守長安小城。胡崧承檄奔命,破曜於靈台。崧慮國家威舉,則麴、索功盛,乃案兵渭北,遂還槐裡。城中饑窘,人相食,死亡逃奔不可制,唯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帝使侍中宋敞送箋降於曜。綝潛留敞,使其子說曜曰:「今城中食猶足支一歲,未易可克也。若許綝以車騎、儀同、萬戶郡公者,請以城降。」曜斬而送之曰:「帝王之師,以義行也。孤將軍十五年,未嘗以譎詭敗人,必窮兵極勢,然後取之。今索綝所說如是,天下之惡一也,輒相為戮之。若審兵食未盡者,便可勉強固守。如其糧竭兵微,亦宜早悟天命。孤恐霜威一震,玉石俱摧。」及帝出降,綝隨帝至平陽,劉聰以其不忠於本朝,戮之於東市。   賈疋,字彥度,武威人,魏太尉詡之曾孫也。少有志略,器望甚偉,見之者莫不悅附,特為武夫之所瞻仰,願為致命。初辟公府,遂歷顯職,遷安定太守。雍州刺史丁綽,貪橫失百姓心,乃譖疋於南陽王模,模以軍司謝班伐之。疋奔瀘水,與胡彭蕩仲及氐竇首結為兄弟,聚眾攻班。綽奔武都,疋復入安定,殺班。愍帝以疋為驃騎將軍、雍州刺史,封酒泉公。時諸郡百姓饑饉,白骨蔽野,百無一存。疋帥戎晉二萬餘人,將伐長安,西平太守竺恢亦固守,劉粲聞之,使劉曜、劉雅及趙染距疋,先攻恢,不克,疋邀擊,大敗之,曜中流矢,退走。疋追之,至於甘泉。旋自渭橋襲蕩仲,殺之。遂迎秦王,奉為皇太子。後蕩仲子夫保持帥群胡攻之,疋敗走,夜墮於澗,為夫護所害。疋勇略有志節,以匡復晉室為己任,不幸顛墮,時人鹹痛惜之。   史臣曰:自永嘉蕩覆,宇內橫流,億兆靡依,人神乏主。於時武皇之胤,惟有建興,眾望攸歸,曾無與二。閻鼎等忠存社稷,志在經綸,乃契闊艱難,扶持幼孺,遂得纂堯承緒,祀夏配天,校績論功,有足稱矣。然而抗滔天之巨寇,接凋弊之餘基,威略未申,尋至傾覆。昔宗週遭犬戎而東徙,有晉違獷狄而西遷,彼既靈慶悠長,此則禍難遄及,豈愍皇地非奧主,將綝允材謝輔臣,何修短之殊途,而成敗之異數者也?   贊曰:懷惠不競,戚籓力爭。狙詐參謀,憑凶亂政。為惡不已,並羅非命。解繆忠肅,無聞餘慶。愍皇纂戎,實賴群公。鼎圖福始,綝遂凶終。 ************列傳第三十一         周浚(子嵩 謨 從父弟馥 成公簡 苟晞 華軼 劉喬(孫耽 耽子柳   周浚,字開林,汝南安成人也。父裴,少府卿。浚性果烈。以才理見知,有人倫鑒識。鄉人史曜素微賤,眾所未知,浚獨引之為友,遂以妹妻之,曜竟有名於世。浚初不應州郡之辟,後仕魏為尚書郎。累遷御史中丞,拜折衝將軍、揚州刺史,封射陽侯。   隨王渾伐吳,攻破江西屯戍,與孫皓中軍大戰,斬偽丞相張悌等首級數千,俘馘萬計,進軍屯於橫江。時聞龍驤將軍王濬既破上方,別駕何惲說浚曰:「張悌率精銳之卒,悉吳國之眾,殄滅於此,吳之朝野莫不震懾。今王龍驤既破武昌,兵威甚盛,順流而下,所向輒克,土崩之勢見矣。竊謂宜速渡江,直指建鄴,大軍卒至,奪其膽氣,可不戰而擒。」浚善其謀,便使白渾。惲曰:「渾暗於事機,而欲慎己免咎,必不我從。」浚固使白之,渾果曰:「受詔但令江北抗衡吳軍,不使輕進。貴州雖武,豈能獨平江東!今者違命,勝不足多;若其不勝,為罪已重。且詔令龍驤受我節度,但當具君舟楫,一時俱濟耳。」惲曰:「龍驤克萬里之寇,以既濟之功來受節度,未之聞也。且握兵之要,可則奪之,所謂受命不受辭也。今渡江必全克獲,將有何慮?若疑於不濟,不可謂智;知而不行,不可謂忠,實鄙州上下所以恨恨也。」渾執不聽。居無何而濬至,渾召之不來,乃直指三山,孫皓遂降於浚。渾深恨之,而欲與浚爭功。惲箋與浚曰:「《書》貴克讓,《易》大謙光,斯古文所詠,道家所崇。前破張悌,吳人失氣,龍驤因之,陷其區宇。論其前後,我實緩師,動則為傷,事則不及。而今方競其功。彼既不吞聲,將虧雍穆之弘,興矜爭之鄙,斯愚情之所不取也。」浚得箋,即諫止渾,渾不能納,遂相表奏。   浚既濟江,與渾共行吳城壘,綏撫新附,以功進封成武侯,食邑六千戶,賜絹六千匹。明年,移鎮秣陵。時吳初平,屢有逃亡者,頻討平之。賓禮故老,搜求俊乂,甚有威德,吳人悅服。   初,吳之未平也,浚在弋陽,南北為互市,而諸將多相襲奪以為功。吳將蔡敏守於沔中,其兄珪為將在秣陵,與敏書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軍國固當舉信義以相高。而聞疆場之上,往往有襲奪互市,甚不可行,弟慎無為小利而忘大備也。」候者得珪書以呈浚,浚曰:「君子也。」及渡江,求珪,得之,問其本,曰;「汝南人也。」浚戲之曰:「吾固疑吳無君子,而卿果吾鄉人。」   遷侍中。武帝問浚:「卿宗後生,稱誰為可?」答曰:「臣叔父子恢,稱重臣宗;從父子馥,稱清臣宗。」帝並召用。浚轉少府,以本官領將作大匠。改營宗廟訖,增邑五百戶。後代王渾為使持節、都督揚州諸軍事、安東將軍,卒於位。三子:顗、嵩、謨。顗嗣爵,別有傳雲。   嵩字仲智,狷直果俠,每以才氣陵物。元帝作相,引為參軍。及帝為晉王,又拜奉朝請。嵩上疏曰:「臣聞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故古之王者,必應天順時,義全而後取,讓成而後得,是以享世長久,重光萬載也。今議者以殿下化流江漢,澤被六州,功濟蒼生,欲推崇尊號。臣謂今梓宮未反,舊京未清,義夫泣血,士女震動;宜深明周公之道,先雪社稷大恥,盡忠言嘉謀之助,以時濟弘仁之功,崇謙謙之美,推後己之誠;然後揖讓以謝天下,誰敢不應,誰敢不從!」由是忤旨,出為新安太守。   嵩怏怏不悅,臨發,與散騎郎張嶷在侍中戴邈坐,褒貶朝士,又詆毀邈,邈密表之。帝召嵩入,面責之曰:「卿矜豪傲慢,敢輕忽朝廷,由吾不德故耳。」嵩跪謝曰:「昔唐虞至聖,四凶在朝。陛下雖聖明御世,亦安能無碌碌之臣乎!」帝怒,收付廷尉。廷尉華恆以嵩大不敬棄市論,嶷以扇和減罪除名。時顗方貴重,帝隱忍。久之,補廬陵太守,不之職,更拜御史中丞。   是時帝以王敦勢盛,漸疏忌王導等。嵩上疏曰:   臣聞明君思隆其道,故賢智之士樂在其朝;忠臣將明其節,故量時而後仕。樂在其朝,故無過任之譏;將明其節,故無過寵之謗。是以君臣並隆,功格天地。近代以來,德廢道衰,君懷術以御臣,臣挾利以事君,君臣交利而禍亂相尋,故得失之跡難可詳言。臣請較而明之。   夫傅說之相高宗,申召之輔宣王,管仲之佐齊桓,衰范之翼晉文,或宗師其道,垂拱受成,委以權重,終至匡主,未有憂其逼己,還為國蠹者也。始田氏擅齊,王莽篡漢,皆藉封土之強,假累世之寵,因闇弱之主,資母后之權,樹比周之黨,階絕滅之勢,然後乃能行其私謀,以成篡奪之禍耳。豈遇立功之主,為天人所相,而能運其奸計,以濟其不軌者哉!光武以王族奮於閭閻,因時之望,收攬英奇,遂續漢業,以美中興之功。及天下既定,頗廢黜功臣者,何哉?武力之士不達國體,以立一時之功,不可久假以權勢,其興廢之事,亦可見矣。近者三國鼎峙,並以雄略之才,命世之能,皆委賴俊哲,終成功業,貽之後嗣,未有愆失遺方來之恨者也。   今王導、王廣等,方之前賢,猶有所後。至於忠素竭誠,義以輔上,共隆洪基,翼成大業,亦昔之亮也。雖陛下乘奕世之德,有天人之會,割據江東,奄有南極,龍飛海顒,興復舊物,此亦群才之明,豈獨陛下之力也。今王業雖建,羯寇未梟,天下蕩蕩,不賓者眾,公私匱竭,倉庾未充,梓宮沈淪,妃後不反,正委賢任能推轂之日也。功業垂就,晉祚方隆,而一旦聽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說,乃更以危為安,以疏易親,放逐舊德,以佞伍賢,遠虧既往之明,顧傷伊管之交,傾巍巍之望,喪如山之功,將令賢智杜心,義士喪志,近招當時之患,遠遺來世之笑。夫安危在號令,存亡在寄任,以古推今,豈可不寒心而哀歎哉!   臣兄弟受遇,無彼此之嫌,而臣干犯時諱,觸忤龍鱗者何?誠念社稷之憂,欲報之於陛下也。古之明王,思聞其過,悟逆旅之言,以明成敗之由,故採納愚言,以考虛實,上為宗廟無窮之計,下收億兆元元之命。臣不勝憂憤,竭愚以聞。   疏奏,帝感悟,故導等獲全。   王敦既害顗而使人吊嵩,嵩曰:「亡兄天下人,為天下人所殺,復何所吊!」敦甚銜之,懼失人情,故未加害,用為從事中郎。嵩,王應嫂父也,以顗橫遇禍,意恆憤憤,嘗眾中云:「應不宜統兵。」敦密使妖人李脫誣嵩及周筵潛相署置,遂害之。嵩精於事佛,臨刑猶於市誦經雲。   謨以顗故,頻居顯職。王敦死後,詔贈戴若思、譙王承等,而未及顗。時謨為後軍將軍,上疏曰:   臣亡兄顗,昔蒙先帝顧眄之施,特垂表啟,以參戎佐,顯居上列,遂管朝政,並與群後共隆中興,仍典選曹,重蒙寵授,忝位師傅,得與陛下揖讓抗禮,恩結特隆。加以鄙族結婚帝室,義深任重,庶竭股肱,以報所受。凶逆所忌,惡直丑正。身陷極禍,忠不忘君,守死善道,有隕無二。顗之雲亡,誰不痛心,況臣同生,能不哀結!   王敦無君,由來實久,元惡之甚,古今無二。幸賴陛下聖聰神武,故能摧破凶強,撥亂反正,以寧區宇。前軍事之際,聖恩不遺,取顗息閔,得充近侍。臣時面啟,欲令閔還襲臣亡父侯爵。時卞壺、庾亮並侍御坐,壺云:「事了當論顯贈。」時未淹久,言猶在耳。至於譙王承、甘卓,已蒙清復,王澄久遠,猶在論議。況顗忠以衛主,身死王事,雖嵇紹之不違難,何以過之!至今不聞復封加贈褒顯之言。不知顗有餘責,獨負殊恩,為朝廷急於時務,不暇論及?此臣所以痛心疾首,重用哀歎者也。不勝辛酸,冒陳愚款。   疏奏,不報。謨復重表,然後追贈顗官。   謨歷少府、丹陽尹、侍中、中護軍,封西平侯。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貞。   馥字祖宣,浚從父弟也。父蕤,安平太守。馥少與友人成公簡齊名,俱起家為諸王文學,累遷司徒左西屬。司徒王渾表「馥理識清正,兼有才幹,主定九品,檢括精詳。臣委任責成,褒貶允當,請補尚書郎」。許之。稍遷司徒左長史、吏部郎,選舉精密,論望益美。轉御史中丞、侍中,拜徐州刺史,加冠軍將軍、假節。征為廷尉。   惠帝幸鄴,成都王穎以馥守河南尹。陳腹B上官已等奉清河王覃為太子,加馥衛將軍、錄尚書,馥辭不受。覃令馥與上官已合軍,馥認已小人縱暴,終為國賊,乃共司隸滿奮等謀共除之,謀洩,為已所襲,奮被害,馥走得免。及已為張方所敗,召馥還攝河南尹。暨東海王越迎大駕,以馥為中領軍,未就,遷司隸校尉,加散騎常侍、假節,都督諸軍事於澠池。帝還宮,出為平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代劉准為鎮東將軍,與周u等討陳敏,滅之,以功封永寧伯。   馥自經世故,每欲維正朝遷,忠情懇至。以東海王越不盡臣節,每言論厲然,越深憚之。馥睹群賊孔熾,洛陽孤危,乃建策迎天子遷都壽春。永嘉四年,與長史吳思、司馬殷識上書曰:「不圖厄運遂至於此!戎狄交侵,畿甸危逼。臣輒與祖納、裴憲、華譚、孫惠等三十人伏思大計,僉以殷人有屢遷之事,周王有岐山之徙,方今王都罄乏,不可久居,河朔蕭條,崤函險澀,宛都屢敗,江漢多虞,於今平夷,東南為愈。淮揚之地,北阻塗山,南抗靈岳,名川四帶,有重險之固。是以楚人東遷,遂宅壽春,徐邳、東海,亦足戍御。且運漕四通,無患空乏。雖聖上神聰,元輔賢明,居儉守約,用保宗廟,未若相土遷宅,以享永祚。臣謹選精卒三萬,奉迎皇駕。輒檄前北中郎將裴憲行使持節、監豫州諸軍事、東中郎將,風馳即路。荊、湘、江、揚各先運四年米租十五萬斛,布絹各十四萬匹,以供大駕。令王浚、苟晞共平河朔,臣等戮力以啟南路。遷都弭寇,其計並得。皇輿來巡,臣宜轉據江州,以恢王略。知無不為,古人所務,敢竭忠誠,庶報萬分。朝遂夕隕,猶生之願。」   越與苟晞不協,馥不先白於越,而直上書,越大怒。先是,越召馥及淮南太守裴碩,馥不肯行,而令碩率兵先進。碩貳於馥,乃舉兵稱馥擅命,已奉越密旨圖馥,遂襲之,為馥所敗。碩退保東城,求救於元帝。帝遣揚威將軍甘卓、建威將軍郭逸攻馥於壽春。安豐太守孫惠帥眾應之,使謝摛為檄。摛,馥之故將也。馥見檄,流涕曰:「必謝摛之辭。」摛聞之,遂毀草。旬日而馥眾潰,奔於項,為新蔡王確所拘,憂憤發病卒。   初,華譚之失廬江也,往壽春依馥,及馥軍敗,歸於元帝。帝問曰:「周祖宣何至於反?」譚封曰:「周馥雖死,天下尚有直言之士。馥見寇賊滋蔓,王威不振,故欲移都以紓國難。方伯不同,遂致其伐。曾不逾時,而京都淪沒。若使從馥之謀,或可後亡也。原情求實,何得為反!」帝曰:「馥位為征鎮,握兵方隅,召而不入,危而不持,亦天下之罪人也。」譚曰:「然。馥振纓中朝,素有俊彥之稱;出據方岳,實有偏任之重,而高略不舉,往往失和,危而不持,當與天下共受其責。然謂之反,不亦誣乎!」帝意始解。   馥有二子:密、矯。密字泰玄,性虛簡,時人稱為清士,位至尚書郎,矯字正玄,亦有才幹。   成公簡,字宗舒,東郡人也。家世二千石。性樸素,不求榮利,潛心味道,罔有干其志者。默識過人。張茂先每言:「簡清靜比楊子雲,默識擬張安世。」後為中書郎。時馥已為司隸校尉,遷鎮東將軍。簡自以才高而在馥之下,謂馥曰:「揚雄為郎,三世不徙,而王莽、董賢位列三司,古今一揆耳。」馥甚慚之。官至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永嘉末,奔苟晞,與晞同沒。   苟晞,字道將,河內山陽人也。少為司隸部從事,校尉石鑒深器之。東海王越為侍中,引為通事令史,累遷陽平太守。齊王冏輔政,晞參冏軍事,拜尚書右丞,轉左丞,廉察諸曹,八坐以下皆側目憚之。及冏誅,晞亦坐免。長沙王乂為驃騎將軍,以晞為從事中郎。惠帝征成都王穎,以為北軍中候。及帝還洛陽,晞奔范陽王虓,虓承製用晞行兗州刺史。   汲桑之破鄴也,東海王越出次官渡以討之,命晞為前鋒。桑素憚之,於城外為柵以自守。晞將至,頓軍休士,先遣單騎示以禍福。桑眾大震,棄柵宵遁,嬰城固守。晞陷其九壘,遂定鄴而還。西討呂朗等,滅之。後高密王泰討青州賊劉根,破汲桑故將公師籓,敗石勒於河北,威名甚盛,時人擬之韓白。進位撫軍將軍、假節、都督青兗諸軍事,封東平郡侯,邑萬戶。   晞練於官事,文簿盈積,斷決如流,人不敢欺。其從母依之,奉養甚厚。從母子求為將,晞距之曰:「吾不以王法貸人,將無後悔邪?」固欲之,晞乃以為督護。後犯法,晞杖節斬之,從母叩頭請救,不聽。既而素服哭之,流涕曰:「殺卿者兗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將。」其杖法如此。   晞見朝政日亂,懼禍及己,而多所交結,每得珍物,即貽都下親貴。兗州去洛五百里,恐不鮮美,募得千里牛,每遣信,旦發暮還。   初,東海王越以晞復其仇恥,甚德之,引升堂,結為兄弟。越司馬潘滔等說曰:「兗州要衝,魏武以之輔相漢室。苟晞有大志,非純臣,久令處之,則患生心腹矣。若遷於青州,厚其名號,晞必悅,公自牧兗州,經緯諸夏,籓衛本朝,此所謂謀之於未有,為之於未亂也。」越以為然,乃遷晞征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假節、都督青州諸軍事,領青州刺史,進為郡公。晞乃多置參佐,轉易守令,以嚴刻立功,日加斬戮,流血成川,人不堪命,號曰「屠伯」。頓丘太守魏植為流人所逼,眾五六萬,大掠兗州。晞出屯無鹽,以弟純領青州,刑殺更甚於晞,百姓號「小苟酷於大苟」。晞尋破植。   時潘滔及尚書劉望等共誣陷晞,晞怒,表求滔等首,又請越從事中郎劉洽為軍司,越皆不許。晞於是昌言曰:「司馬元超為宰相不平,使天下淆亂,苟道將豈可以不義使之?韓信不忍衣食之惠,死於婦人之手。今將誅國賊,尊王室,桓文豈遠哉!」乃移告諸州,稱己功伐,陳越罪狀。   時懷帝惡越專權,乃詔晞曰:「朕以不德,戎車屢興,上懼宗廟之累,下愍兆庶之困,當賴方岳,為國籓翰。公威震赫然,梟斬籓、桑,走降喬、朗,魏植之徒復以誅除,豈非高識明斷,朕用委成。加王彌、石勒為社稷之憂,故有詔委統六州。而公謙分小節,稽違大命,非所謂與國同憂也。今復遣詔,便施檄六州,協同大舉,翦除國難,稱朕意焉。」晞復移諸征鎮州郡曰:「天步艱險,禍難殷流,劉元海造逆於汾陰,石世龍階亂於三魏,薦食畿甸,覆喪鄴都,結壘近郊,仍震兗豫,害三刺史,殺二都督,郡守官長,堙沒數十,百姓流離,肝腦塗地。晞以虛薄,負荷國重,是以弭節海隅,援枹曹衛。猥被中詔,委以關東,督統諸軍,欽承詔命。克今月二日,當西經濟黎陽,即日得榮陽太守丁嶷白事,李惲、陳午等救懷諸軍與羯大戰,皆見破散。懷城已陷,河內太守裴整為賊所執。宿衛闕乏,天子蒙難,宗廟之危,甚於累卵。承問之日,憂歎累息。晞以為先王選建明德,庸以服章,所以籓固王室,無俾城壞。是以舟楫不固,齊桓責楚;襄王逼狄,晉文致討。夫翼獎皇家,宣力本朝,雖陷湯火,大義所甘。加諸方牧,俱受榮寵,義同畢力,以報國恩。晞雖不武,首啟戎行,秣馬裹糧,以俟方鎮。凡我同盟,宜同赴救。顯立名節,在此行矣。」   會王彌遣曹嶷破琅邪,北攻齊地。苟純城守,嶷眾轉盛,連營數十里。晞還,登城望之,有懼色,與賊連戰,輒破之。後簡精銳,與賊大戰,會大風揚塵,遂敗績,棄城夜走。嶷追至東山,部眾皆降嶷。晞單騎奔高平,收邸閣,募得數千人。   帝又密詔晞討越,晞復上表曰:「殿中校尉李初至,奉被手詔,肝心若裂。東海王越得以宗臣遂執朝政,委任邪佞,寵樹奸黨,至使前長史潘滔、從事中郎畢邈、主簿郭象等操弄天權,刑賞由己。尚書何綏、中書令繆播、太僕繆胤、黃門侍郎應紹,皆是聖詔親所抽拔,而滔等妄構,陷以重戮。帶甲臨宮,誅討後弟,翦除宿衛,私樹國人。崇獎魏植,招誘逋亡,覆喪州郡。王途圮隔,方貢乖絕,宗廟闕蒸嘗之饗,聖上有約食之匱。鎮東將軍周馥、豫州刺史馮嵩、前北中郎將裴憲,並以天朝空曠,權臣專制,事難之興,慮在旦夕,各率士馬,奉迎皇輿,思隆王室,以盡臣禮。而滔、邈等劫越出關,矯立行台,逼徙公卿,擅為詔令,縱兵寇抄,茹食居人,交屍塞路,暴骨盈野。遂令方鎮失職,城邑蕭條,淮豫之萌,陷離塗炭。臣雖憤懣,守局東顒,自奉明詔,三軍奮厲,卷甲長驅,次於倉垣。即日承司空、博陵公浚書,稱殿中中郎劉權繼詔,敕浚與臣共克大舉。輒遣前鋒征虜將軍王贊徑至項城,使越稽首歸政,斬送滔等。伏願陛下寬宥宗臣,聽越還國。其餘逼迫,宜蒙曠蕩。輒寫詔宣示征鎮,顯明義舉。遣揚烈將軍閻弘步騎五千,鎮衛宗廟。」   五年,帝復詔晞曰:「太傅信用奸佞,阻兵專權,內不遵奉皇憲,外不協比方州,遂令戎狄充斥,所在犯暴。留軍何倫抄掠宮寺,劫剝公主,殺害賢士,悖亂天下,不可忍聞。雖惟親親,宜明九伐。詔至之日,其宣告天下,率齊大舉,桓文之績,一以委公。其思盡諸宜,善建弘略。道澀,故練寫副,手筆示意。」晞表曰:「奉被手詔,委臣征討,喻以桓文,紙練兼備,伏讀跪歎,五情惶怛。自頃宰臣專制,委杖佞邪,內擅朝威,外殘兆庶,矯詔專征,遂圖不軌,縱兵寇掠,陵踐宮寺。前司隸校尉劉暾、御史中丞溫畿、右將軍杜育,並見攻劫。廣平、武安公主,先帝遺體,鹹被逼辱。逆節虐亂,莫此之甚。輒祗奉前詔,部分諸軍,遣王贊率陳午等將兵詣項,龔行天罰。」   初,越疑晞與帝有謀,使游騎於成阜間,獲晞使,果得詔令及朝廷書,遂大構疑隙。越出牧豫州以討晞,復下檄說晞罪惡,遣從事中郎楊瑁為兗州,與徐州刺史裴盾共討晞。晞使騎收河南尹潘滔,滔夜遁,及執尚書劉會、侍中程延,斬之。會越薨,盾敗,詔晞為大將軍大都督、督青徐兗豫荊揚六州諸軍事,增邑二萬戶,加黃鉞,先官如故。   晞以京邑荒饉日甚,寇難交至,表請遷都,遣從事中郎劉會領船數十艘,宿衛五百人,獻谷千斛以迎帝。朝臣多有異同。俄而京師陷,晞與王贊屯倉垣。豫章王端及和郁等東奔晞,晞群官尊端為皇太子,置行台。端承製以晞領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自倉垣徙屯蒙城,贊屯陽夏。   晞出於孤微,位至上將,志頗盈滿,奴婢將千人,侍妾數十,終日累夜不出戶庭,刑政苛虐,縱情肆欲。遼西閻亨以書固諫,晞怒,殺之。晞從事中郎明預有疾居家,聞之,乃舉病諫晞曰:「皇晉遭百六之數,當危難之機,明公親稟廟算,將為國家除暴。閻亨美士,奈何無罪一旦殺之!」晞怒白;「我自殺閻亨,何關人事,而舉病來罵我!」左右為之戰慄,預曰:「以明公以禮見進,預欲以禮自盡。今明公怒預,其若遠近怒明公何!昔堯舜之在上也,以和理而興;桀紂之在上也,以惡逆而滅。天子且猶如此,況人臣乎!願明公且置其怒而思預之言。」晞有慚色。由是眾心稍離,莫為致用,加以疾疫饑饉,其將溫畿、傅宣皆叛之。石勒攻陽夏,滅王贊,馳襲蒙城,執晞,署為司馬,月餘乃殺之。晞無子,弟純亦遇害。   華軼,字彥夏,平原人,魏太尉歆之曾孫也。祖表,太中大夫。父澹,河南尹。軼少有才氣,聞於當世,泛愛博納,眾論美之。初為博士,累遷散騎常侍。東海王越牧兗州,引為留府長史。永嘉中,歷振威將軍、江州刺史。雖逢喪亂,每崇典禮,置儒林祭酒以弘道訓,乃下教曰:「今大義頹替,禮典無宗,朝廷滯議,莫能攸正,常以慨然,宜特立此官,以弘其事。軍諮祭酒杜夷,棲情玄遠,確然絕俗,才學精博,道行優備,其以為儒林祭酒。」俄被越檄使助討諸賊,軼遣前江夏太守陶侃為揚武將軍,率兵三千屯夏口,以為聲援。軼在州其有威惠,州之豪士接以友道,得江表之歡心,流亡之士赴之如歸。   時天子孤危,四方瓦解,軼有匡天下之志,每遣貢獻入洛,不失臣節。謂使者曰:「若洛都道斷,可輸之琅邪王,以明吾之為司馬氏也。」軼自以受洛京所遣,而為壽春所督,時洛京尚存,不能祗承元帝教命,郡縣多諫之,軼不納,曰:「吾欲見詔書耳。」時帝遣揚烈將軍周訪率眾屯彭澤以備軼,訪過姑孰,著作郎干寶見而問之,訪曰:「大府受分,令屯彭澤,彭澤,江州西門也。華彥夏有憂天下之誠,而不欲碌碌受人控御,頃來紛紜,粗有嫌隙。今又無故以兵守其門,將成其釁。吾當屯尋陽故縣,既在江西,可以捍御北方,又無嫌於相逼也。」尋洛都不守,司空荀籓移檄,而以帝為盟主。既而帝承製改易長吏,軼又不從命,於是遣左將軍王敦都督甘卓、周訪、宋典、趙誘等討之。軼遣別駕陳雄屯彭澤以距敦,自為舟軍以為外援。武昌太守馮逸次於湓口,訪擊逸,破之。前江州刺史衛展不為軼所禮,心常怏怏。至是,與豫章太守周廣為內應,潛軍襲軼,軼眾潰,奔於安城,追斬之,及其五子,傳首建鄴。   初,廣陵高悝寓居江州,軼避為西曹掾,尋而軼敗,悝藏匿軼二子及妻,崎嶇經年。既而遇赦,悝攜之出首,帝嘉而宥之。   劉喬,字仲彥,南陽人也。其先漢宗室,封安眾侯,傳襲歷三代。祖暠,魏侍中。父阜,陳留相。喬少為秘書郎,建威將軍王戎引為參軍。伐吳之役,戎使喬與參軍羅尚濟江,破武昌,還授滎陽令,遷太子洗馬。以誅楊駿功,賜爵關中侯,拜尚書右丞。豫誅賈謐,封安眾男,累遷散騎常侍。   齊王冏為大司馬,初,嵇紹為冏所重,每下階迎之。喬言於冏曰;「裴、張之誅,朝臣畏憚孫秀,故不敢不受財物。嵇紹今何所逼忌,故畜裴家車牛、張家奴婢邪?樂彥輔來,公未嘗下床,何獨加敬於紹?」冏乃止。紹謂喬曰:「大司馬何故不復迎客?」。喬曰:「似有正人言,以卿不足迎者。」紹曰:「正人為誰?」喬曰:「其則不遠。」紹默然。頃之,遷御史中丞。冏腹心董艾勢傾朝廷,百僚莫敢忤旨。喬二旬之中,奏劾艾罪釁者六。艾諷尚書右丞苟晞免喬官,復為屯騎校尉。張昌之亂,喬出為威遠將軍、豫州刺史,與荊州刺史劉弘共討昌,進左將軍。   惠帝西幸長安,喬與諸州郡舉兵迎大駕。東海王越承製轉喬安北將軍、冀州刺史,以范陽王虓領豫州刺史。喬以虓非天子命,不受代,發兵距之。穎川太守劉輿暱於虓,喬上尚書列輿罪惡。河間王顒得喬所上,乃宣詔使鎮南將軍劉弘、征東大將軍劉准、平南將軍彭城王釋與喬併力攻虓於許昌。輿弟琨率眾救虓,未至而虓敗,虓乃與琨俱奔河北。未幾,琨率突騎五千濟河攻喬,喬劫琨父蕃,以檻車載之,據考城以距虓,眾不敵而潰。   喬復收散卒,屯於平氏,河間王顒進喬鎮東將軍、假節,以其長子祐為東郡太守,又遣劉弘、劉准、彭城王釋等率兵援喬。弘與喬箋曰:「適承范陽欲代明使君。明使君受命本朝,列居方伯,當官而行,同獎王室,橫見遷代,誠為不允。然古人有言,牽牛以蹊人之田,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亦重矣。明使君不忍亮直狷介之忿,甘為戎首,竊以為過。何者?至人之道,用行捨藏。跨下之辱,猶宜俯就,況於換代之嫌,纖介之釁哉!范陽國屬,使君庶姓,周之宗盟,疏不間親,曲直既均,責有所在。廉藺區區戰國之將,猶能升降以利社稷,況命世之士哉!今天下紛紜,主上播越,正是忠臣義士同心戮力之時。弘實暗劣,過蒙國恩,願與使君共戴盟主,雁行下風,掃除凶寇,救蒼生之倒懸,反北辰於太極。此功未立,不宜乖離。備蒙顧遇,情隆於常,披露丹誠,不敢不盡。春秋之時,諸侯相伐,復為和親者多矣。願明使君回既往之恨,追不二之蹤,解連環之結,修如初之好。范陽亦將悔前之失,思崇後信矣。   東海王越將討喬,弘又與越書曰:「適聞以吾州將擅舉兵逐范陽,當討之,誠明同異、懲禍亂之宜。然吾竊謂不可。何者?今北辰遷居,元首移幸,群後抗義以謀王室,吾州將荷國重恩,列位方伯,亦伐鼓即戎,戮力致命之秋也。而范陽代之,吾州將不從,由代之不允,但矯枉過正,更以為罪耳。昔齊桓赦射鉤之仇而相管仲,晉文忘斬祛之怨而親勃鞮,方之於今,當何有哉!且君子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今奸臣弄權,朝廷困逼,此四海之所危懼,宜釋私嫌,共存公義,含垢匿瑕,忍所難忍,以大逆為先,奉迎為急,不可思小怨忘大德也。苟崇忠恕,共明分局,連旗推鋒,各致臣節,吾州將必輸寫肝膽,以報所蒙,實不足計一朝之謬,發赫然之怒,使韓盧東郭相困而為豺狼之擒也。吾雖庶姓,負乘過分,實願足下率齊內外,以康王室,竊恥同儕自為蠹害。貪獻所懷,惟足下圖之。」又上表曰:「范陽王虓欲代豫州刺史喬,喬舉兵逐虓,司空、東海王越以喬不從命討之。臣以為喬忝受殊恩,顯居州司,自欲立功於時,以徇國難,無他罪闕,而范陽代之,代之為非。然喬亦不得以虓之非,專威輒討,誠應顯戮以懲不恪。然自頃兵戈紛亂,猜禍鋒生,恐疑隙構於群王,災難延於宗子,權柄隆於朝廷,逆順效於成敗,今夕為忠,明旦為逆,翩其反而,互為戎首,載籍以來,骨肉之禍未有如今者也。臣竊悲之,痛心疾首。今邊陲無備豫之儲,中華有杼軸之困,而股肱之臣不惟國體,職競尋常,自相楚剝,為害轉深,積毀銷骨。萬一四夷乘虛為變,此亦猛獸交鬥,自效於卞莊者矣。臣以為宜速發明詔,詔越等令兩釋猜嫌,各保分局。自今以後,其有不被詔書擅興兵馬者,天下共伐之。《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若誠濯之,必無灼爛之患,永有泰山之固矣。」   時河間王顒方距關東,倚喬為助,不納其言。東海王越移檄天下,帥甲士三萬,將入關迎大駕,軍次於蕭,喬懼,遣子祐距越於蕭縣之靈壁。劉琨分兵向許昌,許昌人納之。琨自滎陽率兵迎越,遇祐,眾潰見殺。喬眾遂散,與五百騎奔平氏。帝還洛陽,大赦,越復表喬為太傅軍諮祭酒。越薨,復以喬為都督豫州諸軍事、鎮東將軍、豫州刺史。卒於官,時年六十三。愍帝末,追贈司空。子挺,穎川太守。挺子耽。   耽字敬道。少有行檢,以義尚流稱,為宗族所推。博學,明習《詩》、《禮》、三史。歷度支尚書,加散騎常侍。在職公平廉慎,所蒞著績。桓玄,耽女婿也。及玄輔政,以耽為尚書令,加侍中,不拜,改授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尋卒,追贈左光祿大夫、開府。耽子柳。   柳字叔惠,亦有名譽。少登清官,歷尚書左右僕射。時右丞傅迪好廣讀書而不解其義,柳唯讀《老子》而已,迪每輕之。柳云:「卿讀書雖多,而無所解,可謂書簏矣。」時人重其言。出為徐、兗、江三州刺史。卒,贈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喬弟乂,始安太守。乂子成,丹陽尹。   史臣曰:周浚人倫鑒悟,周馥理識精詳,華軼動顧禮經,劉喬志存諒直,用能歷官內外,鹹著勳庸。而祖宣獻策遷都,乖忤於東海,彥夏系心宸極,獲罪於琅邪,乃被以惡名,加其顯戮,豈不哀哉!向若違左銗籇韞鴗t,建右社於淮服,據方城之險,藉全楚之資,簡練吳越之兵,漕引淮海之粟,縱未能祈天永命,猶足以紓難緩亡。嗟乎!「不用其良,覆俾我悖」,其此之謂也。苟晞擢自庸微,位居上將,釋位之功未立,貪暴之釁已彰,假手世龍,以至屠戮,斯所謂「殺人多矣,能無及此乎」!   贊曰:開林才理,爰登貴仕,績著折衝,化行江汜。軼既尊主,馥亦勤王,背時獲戾,違天不祥。喬為戎首,未識行藏。道將鞠旅,威名克舉,領虐有聞,忠勤未取。 ************列傳第三十二         劉琨(子群 琨兄輿 輿子演 祖逖(兄納   劉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漢中山靖王勝之後也。祖邁,有經國之才,為相國參軍、散騎常侍。父蕃,清高沖儉,位至光祿大夫。琨少得俊朗之目,與范陽祖納俱以雄豪著名。年二十六,為司隸從事。時征虜將軍石崇河南金谷澗中有別廬,冠絕時輩,引致賓客,日以賦詩。琨預其間,文詠頗為當時所許。秘書監賈謐參管朝政,京師人士無不傾心。石崇、歐陽建、陸機、陸雲之徒,並以文才降節事謐,琨兄弟亦在其間,號曰「二十四友』。太尉高密王泰闢為掾,頻遷著作郎、太學博士、尚書郎。   趙王倫執政,以琨為記室督,轉從事中郎。倫子荂,即琨姊婿也,故琨父子兄弟並為倫所委任。及篡,荂為皇太子,琨為荂詹事。三王之討倫也,以琨為冠軍、假節,與孫秀子會率宿衛兵三萬距成都王穎,戰於黃橋,琨大敗而還,焚河橋以自固。及齊王冏輔政,以其父兄皆有當世之望,故特宥之,拜兄輿為中書郎,琨為尚書左丞,轉司徒左長史。冏敗,范陽王虓鎮許昌,引為司馬。   及惠帝幸長安,東海王越謀迎大駕,以琨父蕃為淮北護軍、豫州刺史。劉喬攻范陽王虓於許昌也,琨輿汝南太守杜育等率兵救之,未至而虓敗,琨輿虓俱奔河北,琨之父母遂為劉喬所執。琨乃說冀州刺史溫羨,使讓位於虓。及虓領冀州,遺琨詣幽州,乞師於王浚,得突騎八百人,與虓濟河,共破東平王懋於廩丘,南走劉喬,始得其父母。又斬石超,降呂朗,因統諸軍奉迎大駕於長安。以動封廣武侯,邑二千戶。   永嘉元年,為并州刺史,加振威將軍,領匈奴中郎將。琨在路上表曰:「臣以頑蔽,志望有限,因緣際會,遂忝過任。九月末得發,道險山峻,胡寇塞路,輒以少擊眾,冒險而進,頓伏艱危,辛苦備嘗,即日達壺口關。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攜老扶弱,不絕於路。及其在者,鬻賣妻子,生相捐棄,死亡委危,白骨橫野,哀呼之聲,感傷和氣。群胡數萬,周匝四山,動足遇掠,開目睹寇。唯有壺關,可得告糴。而此二道,九州之陰,數人當路,則百夫不敢進,公私往反,沒喪者多。嬰守窮城,不得薪采,耕牛既盡,又乏田器。以臣愚短,當此至難,憂如循環,不遑寢食。臣伏思此州雖去邊朔,實邇皇畿,南通河內,東連司冀,北捍殊俗,西御強虜,是勁弓良馬勇士精銳之所出也。當須委輸,乃全其命。今上尚書,請此州谷五百萬斛,絹五百萬匹,綿五百萬斤。願陛下時出臣表,速見聽處。」朝廷許之。   時東嬴公騰自晉陽鎮鄴,並土饑荒,百姓隨騰南下,余戶不滿二萬,寇賊繼橫,道路斷塞。琨募得千餘人,轉斗至晉陽。府寺焚燬,殭屍蔽地,其有存者,饑羸無復人色,荊棘成林,豺狼滿道。琨翦除荊棘,收葬枯骸,造府朝,建市獄。寇盜互來掩襲,恆以城門為戰場,百姓負楯以耕,屬鞬而耨。琨撫循勞徠,甚得物情。劉元海時在離石,相去三百許裡。琨密遣離間其部雜虜,降者萬餘落。元海甚懼,遂城蒲子而居之。在官未期,流人稍復,雞犬之音復相接矣。琨父蕃自洛赴之。人士奔迸者多歸於琨,琨善於懷撫,而短於控御。一日之中,雖歸者數千,去者亦以相繼。然素奢豪,嗜聲色,雖暫自矯勵,而輒復縱逸。   河南徐潤者,以音律自通,游於貴勢,琨甚愛之,署為晉陽令。潤恃寵驕恣,干預琨政。奮威護軍令狐盛性亢直,數以此為諫,並勸琨除潤,琨不納。初,單于猗搘H救東嬴公騰之功,琨表其弟猗盧為代郡公,與劉希合眾於中山。王浚以琨侵己之地,數來擊琨,琨不能抗,由是聲實稍損。徐潤又譖令狐盛於琨曰:「盛將勸公稱帝矣。」琨不之察,便殺之。琨母曰:「汝不能弘經略,駕豪傑,專欲除勝己以自安,當何以得濟!如是,禍必及我。」不從。盛子泥奔於劉聰,具言虛實。聰大喜,以泥為鄉導。屬上黨太守襲醇降於聰,雁門烏丸復反,琨親率精兵出御之。聰遣子粲及令狐泥乘虛襲晉陽,太原太守高喬以郡降聰,琨父母並遇害。琨引猗盧併力攻粲,大敗之,死者十五六。琨乘勝追之,更不能克。猗盧以為聰未可滅,遺琨牛羊車馬而去,留其將箕澹、段繁等戍晉陽。琨志在復仇,而屈於力弱,泣血屍立,撫慰傷痍,移居陽邑城,以招集亡散。   愍帝即位,拜大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加散騎常侍、假節。琨上疏謝曰:   陛下略臣大愆,錄臣小善,猥蒙天恩,光授殊寵,顯以蟬冕之榮,崇以上將之位。伏省詔書,五情飛越。   臣聞晉文以郤縠為元帥而定霸功,高祖以韓信為大將而成王業,鹹有敦詩閱禮之德,戎昭果毅之威,故能振豐功於荊南,拓洪基於河北。況臣凡陋,擬蹤前哲,俯懼折鼎,慮在覆餗。昔曹沫三北,而收功於柯盟;馮異垂翅,而奮翼於澠池,皆能因敗為成,以功補過。陛下宥過之恩已隆,而臣自新之善不立。臣雖不逮,預聞前訓,恭讓之節,臣猶庶幾。所以冒承寵命者,實欲沒身報國,輒死自效,要以致命寇場,盡其臣節。至於寵榮之施,非言辭所謝。又謁者史蘭、殿中中郎王春等繼至,奉詔,臣俯尋聖旨,伏紙飲淚。   臣聞夷險流行,古今代有,靈厭皇德,曾未悔禍。蟻狄續毒於神州,夷裔肆虐於上國,七廟闕禋祀之饗,百官喪彝倫之序,梓宮淪辱,山陵未兆,率土永慕,思同考妣。陛下龍姿日茂,睿質彌光,升區宇於既頹,崇社稷於已替,四海之內,肇有上下,九服之萌,復睹典制。伏惟陛下蒙塵於外,越在秦郊,蒸嘗之敬在心,桑梓之思未克。臣備位歷年,才質駑下,丘山之釁已彰,毫釐之效未著。頃以時宜,權假位號,竟無殪戎之績,而有負乘之累,當肆刑書,以明黜陟。是以臣前表上聞,敢緣愚款,乞奉先朝之班,苟存偏師之職,赦其三敗之愆,必其一功之用,得騁志虜場,快意大逆,雖身膏野草,無恨黃墟。陛下偏恩過隆,曲蒙擢拔,遂授上將,位兼常伯,征討之務,得從事宜。拜命驚惶,五情戰悸,懼於隕越,以為朝羞。昔申胥不徇伯舉,而成公婿之勳;伍員不從城父,而濟入郢之庸。臣雖頑凶,無覬古人,其於被堅執銳,致身寇仇,所謂天地之施,群生莫謝不勝。受恩至深,謹拜表陳聞。   及麴允敗,劉曜斬趙冉,琨又表曰:   逆胡劉聰,敢率犬羊,馮陵輦轂,人神發憤,遐邇奮怒。伏省詔書,相國、南陽王保,太尉、涼州刺史軌,糾合二州,同恤王室,冠軍將軍允、護軍將軍綝,總齊六軍,戮力國難,王旅大捷,俘馘千計,旌旗首於晉路,金鼓振於河曲,崤函無虔劉之警,汧隴有安業之慶,斯誠宗廟社稷陛下神武之所致。含氣之類,莫不引領,況臣之心,能無踴躍。   臣前表當與鮮卑猗盧克今年三月都會平陽,會匈羯石勒以三月三日徑掩薊城,大司馬、博陵公浚受其偽和,為勒所虜,勒勢轉盛,欲來襲臣。城塢駭懼,志在自守。又猗盧國內欲生奸謀,幸盧警慮,尋皆誅滅。遂使南北顧慮,用愆成舉,臣所以泣血宵吟,扼腕長歎者也。勒據襄國,與臣隔山,寇騎朝發,夕及臣城,同惡相求,其徒實繁。自東北八州,勒滅其七,先朝所授,存者唯臣。是以勒朝夕謀慮,以圖臣為計,窺伺間隙,寇抄相尋,戎士不得解甲,百姓不得在野。天網雖張,靈澤未及,唯臣孑然與寇為伍。自守則稽聰之誅,進討則勒襲其後,進退唯谷,首尾狼狽。徒懷憤踴,力不從願,慚怖征營,痛心疾首,形留所在,神馳寇庭。秋谷既登,胡馬已肥,前鋒諸軍並有至者,臣當首啟戎行,身先士卒。臣與二虜,勢不並立,聰、勒不梟,臣無歸志,庶憑陛下威靈,使微意獲展,然後隕首謝國,沒而無恨。   三年,帝遣兼大鴻臚趙廉持節拜琨為司空、都督並冀幽三州諸軍事。琨上表讓司空,受都督,剋期與猗盧討劉聰。尋猗盧父子相圖,盧及兄子根皆病死,部落四散。琨子遵先質於盧,眾皆附之。及是,遵與箕澹等帥盧眾三萬人,馬牛羊十萬,悉來歸琨,琨由是復振,率數百騎自平城撫納之。屬石勒攻樂平,太守韓據請救於琨,而琨自以士眾新合,欲因其銳以威勒。箕澹諫曰:「此雖晉人,久在荒裔,未習恩信,難以法御。今內收鮮卑之餘谷,外抄殘胡之牛羊,且閉關守險,務農息士,既服化感義,然後用之,則功可立也。」琨不從,悉發其眾,命澹領步騎二萬為前驅,琨自為後繼。勒先據險要,設伏以擊澹,大敗之,一軍皆沒,並土震駭。尋又炎旱,琨窮蹙不能復守。幽州刺史鮮卑段匹磾數遣信要琨,欲與同獎王室。琨由是率眾赴之,從飛狐人薊。匹磾見之,甚相崇重,與琨結婚,約為兄弟。   是時西都不守,元帝稱制江左,琨乃令長史溫嶠勸進,於是河朔征鎮夷夏一百八十人連名上表,語在《元紀》。令報曰:「豺狼肆毒,薦覆社稷,億兆顒顒,延首罔系。是以居於王位,以答天下,庶以克復聖主,掃蕩讎恥,豈可猥當隆極,此孤之至誠著於遐邇者也。公受奕世之寵,極人臣之位,忠允義誠,精感天地。實賴遠謀,共濟艱難。南北迥邈,同契一致,萬里之外,心存咫尺。公其撫寧華戎,致罰丑類。動靜以聞。」   建武元年,琨與匹磾期討石勒,匹磾推琨為大都督,碟h血載書,檄諸方守,俱集襄國。琨、匹磾進屯固安,以俟眾軍。匹磾從弟末波納勒厚賂,獨不進,乃沮其計。琨、匹磾以勢弱而退。是歲,元帝轉琨為侍中、太尉,其餘如故,並贈名刀。琨答曰:「謹當躬自執佩,馘截二虜。」   匹磾奔其兄喪,琨遣世子群送之,而末波率眾要擊匹磾而敗走之,群為末波所得。末波厚禮之,許以琨為幽州刺史,共結盟而襲匹磾,密遣使繼群書請琨為內應,而為匹磾邏騎所得。時琨別屯故征北府小城,不之知也。因來見匹磾,匹磾以群書示琨曰:「意亦不疑公,是以白公耳。」琨曰:「與公同盟,志獎王室,仰憑威力,庶雪國家之恥。若兒書密達,亦終不以一子之故負公忘義也。」匹磾雅重琨,初無害琨志,將聽還屯。其中弟叔軍好學有智謀,為匹磾所信,謂匹磾曰:「吾胡夷耳,所以能服晉人者,畏吾眾也。今我骨肉構禍,是其良圖之日,若有奉琨以起,吾族盡矣。」匹磾遂留琨。琨之庶長子遵懼誅,與琨左長史楊橋、并州治中如綏閉門自守。匹磾諭之不得,因縱兵攻之。琨將龍季猛迫於乏食,遂斬橋、綏而降。   初,琨之去晉陽也,慮及危亡而大恥不雪,亦知夷狄難以義伏,冀輸寫至誠,僥倖萬一。每見將佐,發言慷慨,悲其道窮,欲率部曲列於賊壘。斯謀未果,竟為匹磾所拘。自知必死,神色怡如也。為五言詩贈其別駕盧諶曰:   握中有懸璧,本是荊山球。惟彼太公望,昔是渭濱叟。鄧生何感激,千里來相求。白登幸曲逆,鴻門賴留侯。重耳憑五賢,小白相射鉤。能隆二伯主,安問黨與仇!中夜撫枕歎,想與數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夢周?誰雲聖達節,知命故無憂。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時哉不我與,去矣如雲浮。硃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狹路頌華蓋,駭駟摧雙輈。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琨詩托意非常,攄暢幽憤,遠想張陳,感鴻門、白登之事,用以激諶。諶素無奇略,以常詞酬和,殊乖琨心,重以詩贈之,乃謂琨曰:「前篇帝王大志,非人臣所言矣。」   然琨既忠於晉室,素有重望,被拘經月,遠近憤歎。匹磾所署代郡太守辟閭嵩,與琨所署雁門太守王據、後將軍韓據連謀,密作攻具,欲以襲匹磾。而韓據女為匹磾兒妾,聞其謀而告之匹磾,於是執王據、辟閭嵩及其徒黨悉誅之。會王敦密使匹磾殺琨,匹磾又懼眾反己,遂稱有詔收琨。初,琨聞敦使到,謂其子曰:「處仲使來而不我告,是殺我也。死生有命,但恨仇恥不雪,無以下見二親耳。」因歔欷不能自勝。匹磾遂縊之,時年四十八。子侄四人俱被害。朝廷以匹磾尚強,當為國討石勒,不舉琨哀。   三年,琨故從事中郎盧諶、崔悅等上表理琨曰:   臣聞經國之體,在於崇明典刑;立政之務,在於固慎關塞。況方岳之臣,殺生之柄,而可不正其枉直,以杜其奸邪哉!竊見故司空、廣武侯琨,在惠帝擾攘之際,值群後鼎沸之難,戮力皇家,義誠彌厲,躬統華夷,親受矢石,石超授首,呂朗面縛,社稷克寧,鑾輿反駕,奉迎之勳,琨實為隆,此琨效忠之一驗也。其後并州刺史、東贏公騰以晉川荒匱,移鎮臨漳,太原、西河盡徙三魏。琨受任并州,屬承其弊,到官之日,遺戶無幾,當易危之勢,處難濟之土,鳩集傷痍,撫和戎狄,數年之間,公私漸振。會京都失守,群逆縱逸,邊萌頓僕,苟懷宴安,鹹以為并州之地四塞為困,且可閉關守險,畜資養徒,抗辭厲聲,忠亮奮發,以為天子沈辱而不隕身死節,情非所安,遂乃跋履山川,東西征討。屠各乘虛,晉陽沮潰,琨父母罹屠戮之殃,門族受殲夷之禍。向使琨從州人之心,為自守之計,則聖朝未必加誅,而族黨可以不喪。及猗盧敗亂,晉人歸奔,琨於平城納其初附。將軍箕澹又以為此雖晉人,久在荒裔,難以法整,不可便用。琨又讓之,義形於色。假從澹議,偷於苟存,則晏然於並土,必不亡身於燕薊也。琨自以備位方岳,綱維不舉,無緣虛荷大任,坐居三司,是以陛下登阼,使引衍告遜,前後章表,具陳誠款。尋令從事中郎臣續澹以章綬節傳奉還本朝,與匹磾使榮邵期一時俱發。又匹磾以琨王室大臣,懼奪己威重,忌琨之形,漸彰於外。琨知其如此,慮不可久,欲遣妻息大小盡詣京城,以其門室一委陛下。有征舉之會,則身充一卒;若匹磾縱凶慝,則妻息可免。具令臣澹密宣此旨,求詔敕路次,令相迎衛。會王成從平陽逃來,說南陽王保稱號隴右,士眾甚盛,當移關中。匹磾聞此,私懷顧望,留停榮邵,欲遣前兼鴻臚邊邈奉使詣保,懼澹獨南,言其此事,遂不許引路。丹誠赤心,卒不上達。匹磾兄眷喪亡,嗣子幼弱,欲因奔喪奪取其國。又自以欺國陵家,懷邪樂禍,恐父母宗黨不容其罪,是以卷甲櫜弓,陰圖作亂,欲害其從叔驎、從弟末波等,以取其國。匹磾親信密告驎、波,驎、波乃遣人距之,匹磾僅以身免。百姓謂匹磾已沒,皆憑向琨。若琨於時有害匹磾之情,則居然可擒,不復營於人力。自此之後,上下並離,匹磾遂欲盡勒胡晉,徙居上谷。琨深不然之,勸移厭次,南憑朝廷。匹磾不能納,反禍害父息四人,從兄二息同時並命。琨未遇害,知匹磾必有禍心,語臣等云:「受國厚恩,不能克報,雖才略不及,亦由遇此厄運。人誰不死,死生命也。唯恨下不能效節於一方,上不得歸誠於陛下。」辭旨慷慨,動於左右。匹磾既害琨,橫加誣謗,言琨欲窺神器,謀圖不軌。琨免述囂頑凶之思,又無信布懼誅之情,崎嶇亂亡之際,夾肩異類之間,而有如此之心哉!雖臧獲之愚,廝養之智,猶不為之,況在國士之列,忠節先著者乎!   匹磾之害琨,稱陛下密詔。琨信有罪,陛下加誅,自當肆諸市朝,與眾棄之,不令殊俗之豎戮台輔之臣,亦已明矣。然則擅詔有罪,雖小必誅;矯制有功,雖大不論,正以興替之根鹹在於此,開塞之由不可不閉故也。而匹磾無所顧忌,怙亂專殺,虛假王命,虐害鼎臣,辱諸夏之望,敗王室之法,是可忍也,孰不可忍!若聖朝猶加隱忍,未明大體,則不逞之人襲匹磾之跡,殺生自由,好惡任意,陛下將何以誅之哉!折衝厭難,唯存戰勝之將;除暴討亂,必須知略之臣。故古語云「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採」,非虛言矣。自河以北,幽並以南,丑類有所顧憚者,唯琨而已。琨受害之後,群凶欣欣,莫不得意,鼓行中州,曾無纖介,此又華夷小大所以長歎者也。   伏惟陛下睿聖之隆,中興之緒,方將平章典刑,以經序萬國。而琨受害非所,冤痛已甚,未聞朝廷有以甄論。昔壺關三老訟衛太子之罪,谷永、劉向辨陳湯之功,下足以明功罪之分,上足以悟聖主之懷。臣等祖考以來,世受殊遇,人侍翠幄,出簪彤管,弗克負荷,播越遐荒,與琨周旋,接事終始,是以仰慕三臣在昔之義,謹陳本末,冒以上聞,仰希聖朝曲賜哀察。   太子中庶子溫嶠又上疏理之,帝乃下詔曰:「故太尉、廣武侯劉琨忠亮開濟,乃誠王家,不幸遭難,志節不遂,朕甚悼之。往以戎事,未加弔祭。其下幽州,便依舊弔祭。」贈侍中、太尉,謚曰愍。   琨少負志氣,有縱橫之才,善交勝己,而頗浮誇。與范陽祖逖為友,聞逖被用,與親故書曰:「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其意氣相期如此。在晉陽,常為胡騎所圍數重,城中窘迫無計,琨乃乘月登樓清嘯,賊聞之,皆淒然長歎。中夜奏胡笳,賊又流涕歔欷,有懷土之切。向曉復吹之,賊並棄圍而走。子群嗣。   群字公度,少拜廣武侯世子。隨父在晉陽,遭逢寇亂,數領偏軍征討。性清慎,有裁斷,得士類歡心。及琨為匹磾所害,琨從事中郎盧諶等率餘眾奉群依末波。溫嶠前後表稱:「姨弟劉群,內弟崔悅、盧諶等,皆在末波中,翹首南望。愚謂此等並有文思,於人之中少可愍惜。如蒙錄召,繼絕興亡,則陛下更生之恩,望古無二。」鹹康二年,成帝詔征群等,為末波兄弟愛其才,托以道險不遣。   石季龍滅遼西,群及諶、悅同沒胡中,季龍皆優禮之,以群為中書令。至冉閔敗後,群遇害。時勒及季龍得公卿人士多殺之,其見擢用,終至大官者,唯有河東裴憲,渤海石璞,滎陽鄭系,穎川荀綽,北地傅暢及群、悅、諶等十餘人而已。   輿字慶孫。雋朗有才局,與琨並尚書郭奕之甥,名著當時。京都為之語曰:「洛中奕奕,慶孫,越石。」辟宰府尚書郎。兄弟素侮孫秀,及趙王倫輔政,孫秀執權,並免其官。妹適倫世子荂,荂與秀不協,復以輿為散騎侍郎。齊王冏輔政,以輿為中書侍郎。東海王越、范陽王虓之舉兵也,以輿為穎川太守。及河間王顒檄劉喬討虓於許昌,矯詔曰:「穎川太守劉輿迫協范王虓,距逆詔命,多樹私黨,擅劫郡縣,合聚兵眾。輿兄弟昔因趙王婚親,擅弄權勢,凶狡無道,久應誅夷,以遇赦令,得全首領。小人不忌,為惡日滋,輒用苟晞為兗州,斷截王命。鎮南大將軍弘,平南將軍、彭城王釋,征東大將軍准,各勒所領,逕會許昌,與喬併力。今遣右將這張方為大都督,督建威將軍呂朗、陽平太守刁默,率步騎十萬,同會許昌,以除輿兄弟。敢有舉兵距違王命,誅及五族。能殺輿兄弟送首者,封三千戶縣侯,賜絹五千匹。」虓之敗,輿與之俱奔河北。虓既鎮鄴,以輿為征虜將軍、魏郡太守。   虓薨,東海王越將召之,或曰:「輿猶膩也,近則污人。」及至,越疑而御之。輿密視天下兵簿及倉庫、牛馬、器械、水陸之形,皆默識之。是時軍國多事,每會議,自潘滔以下,莫知所對。輿既見越,應機辯畫,越傾膝酬接,即以為左長史。越既總錄,以輿為上佐,賓客滿筵,文案盈機,遠近書記日有數千,終日不倦,或以夜繼之,皆人人歡暢,莫不悅附。命議如流,酬對款備,時人服其能,比之陳遵。時稱越府有三才:潘滔大才,劉輿長才,裴邈清才。越誅繆播、王延等,皆輿謀也。延愛妾荊氏有音伎,延尚未殮,輿便娉之。未及迎,又為太傅從事中郎王俊所爭奪。御史中取丞傅宣劾奏,越不問輿,而免俊官。輿乃說越,遣琨鎮并州,為越北面之重。洛陽未敗,病指疽卒,時年四十七。追贈驃騎將軍。先有功封定襄侯,謚曰貞。子演嗣。   演字始仁。初辟太尉掾,除尚書郎,以父憂去職。服闋,襲爵,太傅、東海王越引為主簿。遷太子中庶子,出為陽平太守。自洛奔琨,琨以為輔國將軍、魏郡太守。琨將討石勒,以演領勇士千人,行北中郎將、兗州刺史,鎮廩丘。演斬王桑,走趙固,得眾七千人。為石勒所攻,演距戰,勒退。元帝拜為都督、後將軍,假節。後為石季龍所圍,求救於邵續、段鴦,鴦騎救之,季龍走,隨鴦屯厭次,被害。   弟胤為琨引兵,路逢烏桓賊,戰沒。胤弟挹初為太傅、東海王越掾,與琨俱被害。挹弟啟,啟弟述,與琨子群俱在末波中,後併入石季龍。啟為季龍尚書僕射,後歸國,穆帝拜為前將軍,加給事中。永和九年,隨中軍將軍殷浩北伐,為姚襄所敗,啟戰沒。述為季龍侍中,隨啟歸國,拜驍騎將軍。   祖逖,字士稚,范陽遒人也。世吏二千石,為北州舊姓。父武,晉王掾、上谷太守。逖少孤,兄弟六人。兄該、納等並開爽有才幹。逖性豁蕩,不修儀檢,年十四五猶未知書,諸兄每憂之。然輕財好俠,慷慨有節尚,每至田舍,輒稱兄意,散谷帛以周貧乏,鄉黨宗族以是重之。後乃博覽書記,該涉古今,往來京師,見者謂逖有贊世才具。僑居陽平。年二十四,陽平辟察孝廉,司隸再辟舉秀才,皆不行。與司空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逖、琨並有英氣,每語世事,或中宵起坐,相謂曰:「若四海鼎沸,豪傑並起,吾與足下當相避於中原耳。」   辟齊王冏大司馬掾、長沙王乂驃騎祭酒,轉主簿,累遷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從事中郎。從惠帝北伐,王師敗績於蕩陰,遂退還洛。大駕西幸長安,關東諸侯范陽王虓、高密王略、平昌公模等競召之,皆不就。東海王越以逖為典兵參軍、濟陰太守,母喪不之官。及京師大亂,逖率親黨數百家避地淮泗,以所乘車馬載同行老疾,躬自徒步,藥物衣糧與眾共之,又多權略,是以少長鹹宗之,推逖為行主。達泗口,元帝逆用為徐州刺史,尋征軍諮祭酒,居丹徒之京口。   逖以社稷傾覆,常懷振復之志。賓客義徒皆暴傑勇士,逖遇之如子弟。時揚土大饑,此輩多為盜竊,攻剽富室,逖撫慰問之曰:「比復南塘一出不?」或為吏所繩,逖輒擁護救解之。談者以此少逖,然自若也。時帝方拓定江南,未遑北伐,逖進說曰:「晉室之亂,非上無道而下怨叛也。由籓王爭權,自相誅滅,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原。今遺黎既被殘酷,人有奮擊之志。大王誠能發威命將,使若逖等為之統主,則郡國豪傑必因風向赴,沈弱之士欣於來蘇,庶幾國恥可雪,願大王圖之。」帝乃以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給千人稟,布三千匹,不給鎧仗,使自招募。仍將本流徙部曲百餘家渡江,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辭色壯烈,眾皆慨歎。屯於江陰,起冶鑄兵器,得二千餘人而後進。   初,北中郎將劉演距於石勒也,流人塢主張平、樊雅等在譙,演署平為豫州刺史,雅為譙郡太守。又有董瞻、於武、謝浮等十餘部,眾各數百,皆統屬平。逖誘浮使取平,浮譎平與會,遂斬以獻逖。帝嘉逖勳,使運糧給之,而道遠不至,軍中大饑。進據太丘。樊雅遣眾夜襲逖,遂入壘,拔戟大呼,直趣逖幕,軍土大亂。逖命左右距之,督護董昭與賊戰,走之。逖率眾追討,而張平餘眾助雅攻逖。蓬陂塢主陳川,自號寧朔將軍、陳留太守。逖遣使求救於川,川遣將李頭率眾援之,逖遂克譙城。   初,樊雅之據譙也,逖以力弱,求助於南中郎將王含,含遣桓宣領兵助逖。逖既克譙,宣等乃去。石季龍聞而引眾圍譙,含又遣宣救逖,季龍聞宣至而退。宣遂留,助逖討諸屯塢未附者。   李頭之討樊雅也,力戰有勳。逖時獲雅駿馬,頭甚欲之而不敢言,逖知其意,遂與之。頭感逖恩遇,每歎曰:「若得此人為主,吾死無恨。」川聞而怒,遂殺頭。頭親黨馮寵率其屬四百入歸於逖,川益怒,遣將魏碩掠豫州諸郡,大獲子女車馬。逖遣將軍衛策邀擊於谷水,盡獲所掠者,皆令歸本,軍無私焉。川大懼,遂以眾附石勒。逖率眾伐川,石季龍領兵五萬救川,逖設奇以擊之,季龍大敗,收兵掠豫州,徙陳川還襄國,留桃豹等守川故城,住西台。逖遣將韓潛等鎮東台。同一大城,賊從南門出入放牧,逖軍開東門,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狀,使千餘人運上台,又令數人擔米,偽為疲極而息於道,賊果逐之,皆棄擔而走。賊既獲米,謂逖士眾豐飽,而胡戍饑久,益懼,無復膽氣。石勒將劉夜堂以驢千頭運糧以饋桃豹,逖遣韓潛、馮鐵等追擊於汴水,盡獲之。豹宵遁,退據東燕城,逖使潛進屯封丘以逼之。馮鐵據二台,逖鎮雍丘,數遣軍要截石勒,勒屯戍漸蹙。候騎常獲濮陽人,逖厚待遣歸。鹹感逖恩德,率鄉里五百家降逖。勒又遣精騎萬人距逖,復為逖所破,勒鎮戍歸附者甚多。時趙固、上官巳、李矩、郭默等各以詐力相攻擊,逖遣使和解之,示以禍福,遂受逖節度。逖愛人下士,雖疏交賤隸,皆恩禮遇之,由是黃河以南盡為晉土。河上堡固先有任子在胡者,皆聽兩屬,時遣遊軍偽抄之,明其未附。諸塢主感戴,胡中有異謀,輒密以聞。前後克獲,亦由此也。其有微功,賞不逾日。躬自儉約,勸督農桑,克己務施,不畜資產,子弟耕耘,負擔樵薪,又收葬枯骨,為之祭醊,百姓感悅。嘗置酒大會,耆老中坐流涕曰:「吾等老矣!更得父母,死將何恨!」乃歌曰:「幸哉遺黎免俘虜,三辰既朗遇慈父,玄酒忘勞甘瓠脯,何以詠恩歌且舞。」其得人心如此。故劉琨與親故書,盛讚逖威德。詔進逖為鎮西將軍。   石勒不敢窺兵河南,使成皋縣修逖母墓,因與逖書,求通使交市,逖不報書,而聽互市,收利十倍,於是公私豐贍,士馬日滋。方當推鋒越河,掃清冀朔,會朝廷將遣戴若思為都督,逖以若思是吳人,雖有才望,無弘致遠識,且已翦荊棘,收河南地,而若思雍容,一旦來統之,意甚怏怏。且聞王敦與劉隗等構隙,慮有內難,大功不遂。感激發病,乃致妻孥汝南大木山下。時中原士庶鹹謂逖當進據武牢,而反置家險厄,或諫之,不納。逖雖內懷憂憤,而圖進取不輟,營繕武牢城,城北臨黃河,西接成皋,四望甚遠。逖恐南無堅壘,必為賊所襲,乃使從子汝南太守濟率汝陽太守張敞、新蔡內史周閎率眾築壘。未成,而逖病甚。先是,華譚、庾闡問術人戴洋,洋曰:「祖豫州九月當死。」初有妖星見於豫州之分,歷陽陳訓又謂人曰:「今年西北大將當死。」逖亦見星,曰:「為我矣!方平河北,而天欲殺我,此乃不祐國也。」俄卒於雍丘,時年五十六。豫州士女若喪考妣,譙梁百姓為之立祠。冊贈車騎將軍。王敦久懷逆亂,畏逖不敢發,至是始得肆意焉。尋以逖弟約代領其眾。約別有傳。逖兄納。   納字士言,最有操行,能清言,文義可觀。性至孝,少孤貧,常自炊釁以養母,平北將軍王敦聞之,遺其二婢,闢為從事中郎。有戲之曰:「奴價倍婢。」納曰:「百里奚何必輕於五羖皮邪!」轉尚書三公郎,累遷太子中庶子。歷官多所駁正,有補於時。   齊王冏建義,越王倫收冏弟北海王實及前前黃門郎弘農董祚弟艾,與冏俱起,皆將害之,納上疏救焉,並見宥。後為中護軍、太子詹事,封晉昌公。以洛下將亂,乃避地東南。元帝作相,引為軍諮祭酒。納好弈棋,王隱謂之曰:「禹惜寸陰,不聞數棋。」對曰:「我奕忘憂耳。」隱曰;「蓋聞古人遭逢,則以功達其道,若其不遇,則以言達其道。古必有之,今亦宜然。當晉未有書,而天下大亂,舊事蕩滅,君少長五都,游臣四方,華裔成敗,皆當聞見,何不記述而有裁成?應仲遠作《風俗通》,崔子真作《政論》,蔡伯喈作《勸學篇》,史游作《急就章》,猶皆行於世,便成沒而不朽。僕雖無才,非志不立,故疾沒世而無聞焉,所以自強不息也。況國史明乎得失之跡,俱取散悉,此可兼濟,何必圍棋然後忘憂也!」納喟然歎曰:「非不悅子之道,力不足耳。」乃言之於帝曰:「自古小國猶有史官,況於大府,安可不置。」因舉隱,稱「清純亮直,學思沈敏,五經、群史多所綜悉,且好學不倦,從善如流。若使修著一代之典,褒貶與奪,誠一時之俊也。」帝以問記室參軍鍾雅,雅曰:「納所舉雖有史才,而今未能立也。」事遂停。然史官之立,自納始也。   初,弟約與逖同母,偏相親愛,納與約異母,頗有不平,乃密以啟帝,稱:「約懷陵上之性,抑而使之可也。今顯侍左右,假其權勢,將為亂階」。人謂納與約異母,忌其寵貴,乃露其表以示約,約憎納如仇,朝廷因此棄納。納既閒居,但清談、披閱文史而已。及約為逆,朝野歎納有鑒裁焉。溫嶠以納州里父黨,敬而拜之。嶠既為時用,盛言納有名理,除光祿大夫。   納嘗問梅陶曰:「君鄉里立月旦評,何如?」陶曰:「善褒惡貶,則佳法也。」納曰:「未益。」時王隱在坐,因曰:「《尚書》稱『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何得一月便行褒貶!」陶曰:「此官法也。月旦,私法也。」隱曰:「《易》稱『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稱家者豈不是官?必須積久,善惡乃著,公私何異!古人有言,貞良而亡,先人之殃;酷烈而存,先人之勳。累世乃著,豈但一月!若必月旦,則顏回食埃,不免貪污;盜跖引少,則為清廉。朝種暮獲,善惡未定矣。」時梅陶及鍾雅數說餘事,納輒困之,因曰:「君汝穎之士,利如錐;我幽冀之士,鈍如槌。持我鈍槌,捶君利錐,皆當摧矣。」陶、雅並稱「有神錐,不可得槌」。納曰:「假有神錐,必有神槌。」雅無以對。卒於家。   史臣曰:劉琨弱齡,本無異操,飛纓賈謐之館,借箸馬倫之幕,當於是日,實佻巧之徒歟!祖逖散谷周貧,聞雞暗舞,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艱,原其素懷,抑為貪亂者矣。及金行中毀,乾維失統,三後流亡,遞縈居彘之禍,六戎橫噬,交肆長蛇之毒,於是素絲改色,跅弛易情,各運奇才,並騰英氣,遇時屯而感激,因世亂以驅馳,陳力危邦,犯疾風而表勁,勵其貞操,契寒松而立節,鹹能自致三鉉,成名一時。古人有言曰:「世亂識忠良。」益斯之謂矣。天不祚晉,方啟戎心,越石區區,獨御鯨鯢之銳,推心異類,竟終幽圄,痛哉!士稚葉跡中興,克復九州之半,而災星告釁,笠轂徒招,惜矣!   贊曰:越石才雄,臨危效忠,枕戈長息,投袂徼功,崎嶇汾晉,契闊獯戎。見欺段氏,于嗟道窮!祖生烈烈,夙懷奇節。扣楫中流,誓清凶孽。鄰丑景附,遺萌載悅。天妖是征,國恥奚雪! ************列傳第三十三         邵續 李矩 段匹磾 魏浚(族子該 郭默)   邵續,字嗣祖,魏郡安陽人也。父乘,散騎侍郎。續樸素有志烈,博覽經史,善談理義,妙解天文。初為成都王穎參軍,穎將討長沙王乂,續諫曰:「續聞兄弟如左右手,今明公當天下之敵,而欲去一手乎?續竊惑之。」穎不納。後為苟晞參軍,除沁水令。   時天下漸亂,續去縣還家,糾合亡命,得數百人。王浚假續綏集將軍、樂陵太守,屯厭次,以續子乂為督護。續綏懷流散,多歸附之。石勒既破浚,遣乂還招續,續以孤危無援,權附於勒,勒亦以乂為督護。既而段匹磾在薊,遺書要續俱歸元帝,續從之。其下諫曰:「今棄勒歸匹磾,任子危矣。」續垂泣曰:「我出身為國,豈得顧子而為叛臣哉!」遂絕於勒,勒乃害乂。續懼勒攻,先求救於匹磾,匹磾遣弟文鴦救續。文鴦未至,勒已率八千騎圍續。勒素畏鮮卑,又聞文鴦至,乃棄攻具東走。續與文鴦追勒至安陵,不及,虜勒所署官,並驅三千餘家,又遣騎入抄勒北邊,掠常山,亦二千家而還。   匹磾既殺劉琨,夷晉多怨叛,遂率其徒依續。勒南和令趙領等率廣川、渤海千餘家背勒歸續。而帝以續為平原樂安太守、右將軍、冀州刺史,進平北將軍、假節,封祝阿子。續遣兄子武邑內史存與文鴦率匹磾眾就食平原,為石季龍所破。續先與曹嶷互相侵掠,嶷因存等敗,乃破續屯田,又抄其戶口,續首尾相救,疲於奔命。太興初,續遣存及文鴦屯濟南黃巾固,因以逼嶷,嶷懼,求和。俄而匹磾率眾攻段末杯,石勒知續孤危,遣季龍乘虛圍續。季龍騎至城下,掠其居人,續率眾出救,季龍伏騎斷其後,遂為季龍所得,使續降其城。續呼其兄子竺等曰:「吾志雪國難,以報所受,不幸至此。汝等努力自勉,便奉匹磾為主,勿有二心。」   時帝既聞續沒,下詔曰:「邵續忠烈在公,義誠慷慨,綏集荒余,憂國亡身。功勳未遂,不幸陷沒,朕用悼恨於懷。所統任重,宜時有代。其部曲文武,已共推其息緝為營主。續之忠誠,著於公私,今立其子,足以安眾,一以續本位即授緝,使總率所統,效節國難,雪其家仇。」   季龍遣使送續於勒,勒使使徐光讓之曰:「國家應符撥亂,八表宅心,遺晉怖威,遠竄揚越。而續蟻封海阿,跋扈王命,以夷狄不足為君邪?何無上之甚也!國有常刑,於分甘乎?」續對曰:「晉末饑亂,奔控無所,保合鄉宗,庶全老幼。屬大王龍飛之始,委命納質,精誠無感,不蒙慈恕。言歸遺晉,仍荷寵授,誓盡忠節,實無二心。且受彼厚榮,而復二三其趣者,恐亦不容於明朝矣。周文生於東夷,大禹出於西羌,帝王之興,蓋惟天命所屬,德之所招,當何常邪!伏惟大王聖武自天,道隆虞夏,凡在含生,孰不延首神化,恥隔皇風,而況囚乎!使囚去真即偽,不得早叩天門者,大王負囚,囚不負大王也。釁鼓之刑,囚之恆分,但恨天實為之,謂之何哉!」勒曰:「其言慨至,孤愧之多矣。夫忠於其君者,乃吾所求也。」命張寶延之於館,厚撫之,尋以為從事中郎。今自後諸克敵擒俊,皆送之,不得輒害,冀獲如續之流。   初,季龍之攻續也,朝廷有王敦之逼,不遑救恤。續既為勒所執,身灌園鬻菜,以供衣食。勒屢遣察之,歎曰;「此真高人矣。不如是,安足貴乎!」嘉其清苦,數賜谷帛。每臨朝嗟歎,以勵群官。   續被獲之後,存及竺、緝等與匹磾嬰城距寇,而帝又假存揚武將軍、武邑太守。勒屢遣季龍攻之,戰守疲苦,不能自立。久之,匹磾及其弟文鴦與竺、緝等悉見獲,惟存得潰圍南奔,在道為賊所殺。續竟亦遇害。   李矩,字世回,平陽人也。童齔時,與群兒聚戲,便為其率,計畫指授,有成人之量。及長,為吏,送故縣令於長安,征西將軍梁王肜以為牙門。伐氐齊萬年有殊功,封東明亭侯。還為本郡督護。太守宋胄欲以所親吳畿代之,矩謝病去。畿恐矩復還,陰使人刺矩,會有人救之,故得免。屬劉元海攻平陽,百姓奔走,矩素為鄉人所愛,乃推為塢主,東屯滎陽,後移新鄭。   矩勇毅多權略,志在立功,東海王越以為汝陰太守。永嘉初,使矩與汝南太守袁孚率眾修洛陽千金堨,以利運漕。及洛陽不守,太尉荀籓奔陽城,衛將軍華薈奔成皋。時大饑,賊帥侯都等每略人而食之,籓、薈部曲多為所啖。矩討都等滅之,乃營護籓、薈,各為立屋宇,輸谷以給之。及籓承製,建行台,假矩滎陽太守。矩招懷離散,遠近多附之。   石勒親率大眾襲矩,矩遣老弱入山,令所在散牛馬,因設伏以待之。賊爭取牛馬。伏發,齊呼,聲動山谷,遂大破之,斬獲甚眾,勒乃退。籓表元帝,加矩冠軍將軍,軺車幢蓋,進封陽武縣侯,領河東、平陽太守。時饑饉相仍,又多疫癘,矩垂心撫恤,百姓賴焉。會長安群盜東下,所在多虜掠,矩遣部將擊破之,盡得賊所略婦女千餘人。諸將以非矩所部。欲遂留之。矩曰:「俱是國家臣妾,焉有此彼此!」乃一時遣之。   時劉琨所假河內太守郭默為劉元海所逼,乞歸於矩,矩將使其甥郭誦迎致之,而不敢進。會劉琨遣參軍張肇,率鮮卑范勝等五百餘騎往長安,屬默被圍,道路不通,將還依邵續,行至矩營,矩謂肇曰:「默是劉公所授,公家之事,知無不為。」屠各舊畏鮮卑,遂邀肇為聲援,肇許之。賊望見鮮卑,不戰而走。誦潛遣輕舟濟河,使勇士夜襲懷城,掩賊留營,又大破之。默遂率其屬歸於矩。後劉聰遣從弟暢步騎三萬討矩,屯於韓王故壘,相去七里,遣使招矩。時暢卒至,矩未暇為備,遣使奉牛酒詐降於暢,潛匿精勇,見其老弱。暢不以為虞,大饗渠帥,人皆醉飽。矩謀夜襲之,兵士以賊眾,皆有懼色。矩令郭誦禱鄭子產祠曰:「君昔相鄭,惡鳥不鳴。凶胡臭羯,何得過庭!」使巫揚言:「東裡有教,當遣神兵相助。」將士聞之,皆踴躍爭進。乃使誦及督選楊璋等選勇敢千人,夜掩暢營,獲鎧馬甚多,斬首數千級,暢僅以身免。   先是,郭默聞矩被攻,遣弟芝率眾援之。既而聞破暢,芝復馳來赴矩。矩乃與芝馬五百匹,分軍為三道,夜追賊,復大獲而旋。   先是,聰使其將趙固鎮洛陽,長史周振與固不協,密陳固罪。矩之破暢也,帳中得聰書,敕暢平矩訖,過洛陽,收固斬之,便以振代固。矩送以示固,固即斬振父子,遂率騎一千來降,矩還令守洛。後數月,聰遣其太子粲率劉雅生等步騎十萬屯孟津北岸,分遣雅生攻趙固於洛。固奔陽城山,遣弟告急,矩遣郭誦屯洛口以救之。誦使將張皮簡精卒千人夜渡河。粲候者告有兵至,粲恃其眾,不以為虞。既而誦等奄至,十道俱攻,粲眾驚擾,一時奔潰,殺傷太半,因據其營,獲其器械軍資不可勝數。及旦,粲見皮等人少,更與雅生悉餘眾攻之,苦戰二十餘日不能下。矩進救之,使壯士三千泛舟迎皮。賊臨河列陣,作長鉤以鉤船,連戰數日不得渡。矩夜遣部將格增潛濟入皮壘,與皮選精騎千餘,而殺所獲牛馬,焚燒器械,夜穴圍而出,奔武牢。聰追之,不及而退。聰因憤恚,發病而死。帝嘉其功,除矩都督河南三郡軍事、安西將軍、滎陽太守,封修武縣侯。   及劉粲嗣位,昏虐日甚,其將靳准乃起兵殺粲,並其宗族,發聰塚,斬其屍,遣使歸矩,稱「劉元海屠各小丑,因大晉事故之際,作亂幽並,矯稱天命,至令二帝幽沒虜庭。輒率眾扶侍梓宮,因請上聞」。矩馳表於帝,帝遣太常韓胤等奉迎梓宮,未至而准已為石勒、劉曜所沒。矩以眾少不足立功,每慷慨憤歎。及帝踐阼,以為都督司州諸軍事、司州刺史,改封平陽縣侯,將軍如故。時弘農太守尹安、振威將軍宋始等四軍並屯洛陽,各相疑阻,莫有固志。矩、默各遣千騎至洛以鎮之。安等乃同謀告石勒,勒遣石生率騎五千至洛陽,矩、默軍皆退還。俄而四將復背勒,遣使乞迎,默又遣步卒五百人入洛。石生以四將相謀,不能自安,乃虜宋始一軍,渡河而南。百姓相率歸矩,於是洛中遂空。矩乃表郭誦為揚武將軍、陽翟令,阻水築壘,且耕且守,為滅賊之計。屬趙固死,石生遣騎襲誦,誦多計略,賊至,輒設伏破之,虜掠無所得。生怒,又自率四千餘騎暴掠諸縣,因攻誦壘,接戰須臾,退軍堮阪。誦率勁勇五百追及生於磐脂故亭,又大破之。矩以誦功多,表加赤幢曲蓋,封吉陽亭侯。   郭默欲侵祖約,矩禁之不可,遂為約所破。石勒遣其養子匆襲默,默懼後患未已,將降於劉曜,遣參軍鄭雄詣矩謀之,矩距而不許。後勒遣其將石良率精兵五千襲矩,矩逆擊不利。郭誦弟元復為賊所執,賊遣元以書說矩曰:「去年東平曹嶷,西賓猗盧,矩如牛角,何不歸命?」矩以示誦,誦曰:「昔王陵母在賊,猶不改意,弟當何論!」勒復遺誦麈尾馬鞭,以示慇勤,誦不答。勒將石生屯洛陽,大掠河南,矩、默大饑,默因復說矩降曜。矩既為石良所破遂,從默計,遣使於曜。曜遣從弟岳軍於河陰,欲與矩謀攻石生。勒遣將圍岳,岳閉門不敢出。默後為石匆所敗,自密南奔建康。矩聞之大怒,遣其將郭誦等繼書與默,又敕誦曰:「汝識脣亡之談不?迎接郭默,皆由於卿,臨難逃走,其必留之。」誦追及襄城,默自知負矩,棄妻子而遁。誦擁其餘眾而歸,矩待其妻子如初。劉岳以外援不至,降於石季龍。   矩所統將士有陰欲歸勒者,矩知之而不能討,乃率眾南走,將歸朝廷,眾皆道亡,惟郭誦及參軍郭方,功曹張景,主簿苟遠,將軍騫韜、江霸、梁志、司馬尚、季弘、李瑰、段秀等百餘人棄家送矩。至於魯陽縣,矩墜馬卒,葬襄陽之峴山。   段匹磾,東部鮮卑人也。種類勁健,世為大人。父務勿塵,遣軍助東海王越征討有功,王浚表為親晉王,封遼西公,嫁女與務勿塵,以結鄰援。懷帝即位,以務勿塵為大單于,匹磾為左賢王,率眾助國征討,假撫軍大將軍。務勿塵死,弟涉復辰以務勿塵子疾陸眷襲號。   劉曜逼洛陽,王浚遣督護王昌等率疾陸眷及弟文鴦、從弟末杯攻石勒於襄國。勒敗還壘,末杯追入壘門,為勒所獲。勒質末杯,遣使求和於疾陸眷,疾陸眷將許之,文鴦諫曰:「受命討勒,寧以末杯一人,故縱成擒之冠?既失浚意,且有後憂,必不可許。」疾陸眷不聽,以鎧馬二百五十匹、金銀各一簏贈末杯。勒歸之,又厚以金寶采絹報疾陸眷。疾陸眷令文鴦與石季龍同盟,約為兄弟,遂引騎還。昌等不能獨守,亦還。   建武初,匹磾推劉琨為大都督,結盟討勒,並檄涉復辰、疾陸眷、末杯等三面俱集襄國,琨、匹磾進屯固安,以候眾軍。勒懼,遣間使厚賂末杯。然末杯既思報其舊恩,且因匹磾在外,欲襲奪其國,乃間匹磾於涉復辰、疾陸眷曰:「以父兄而從子弟邪?雖一旦有功,匹磾獨收之矣。」涉復辰等以為然,引軍而還。匹磾亦止。會疾陸眷病死,匹磾自薊奔喪,至於右北平。末杯宣言匹磾將篡,出軍擊敗之。末杯遂害涉復辰及其子弟黨與二百餘人,自立為單于。   及王浚敗,匹磾領幽州刺史,劉琨自并州依之,復與匹磾結盟,俱討石勒。匹磾復為末杯所敗,士眾離散,懼琨圖己,遂害之,於是晉人離散矣。匹磾不能自固,北依邵續,末杯又攻敗之。匹磾被瘡,謂續曰:「吾夷狄慕義,以至破家,君若不忘舊要,與吾進討,君之惠也。」續曰:「賴公威德,續得效節。今公有難,豈敢不俱!遂併力追末杯,斬獲略盡。又令文鴦北討末杯弟於薊城,及還,去城八十里,聞續已沒,眾懼而散,復為石季龍所遮,文鴦以其親兵數百人力戰破之,始得入城。季龍復抄城下,文鴦登城臨見,欲出擊之,匹磾不許。文鴦曰:「我以勇聞,故百姓杖我。見人被略而不救,非丈夫也。令眾失望,誰復為我致死乎!」遂將壯士數十騎出戰,殺胡甚多。遇馬乏,伏不能起。季龍呼曰:「大兄與我俱是戎狄,久望共同。天不違願,今日相見,何故復戰?請釋杖。」文鴦罵曰:「汝為寇虐,久應合死,吾兄不用吾計,故令汝得至此,吾寧死,不為汝擒。」遂下馬苦戰,槊折,執刀力戰不已。季龍軍四面解馬羅披自鄣,前捉文鴦。文鴦戰自辰至申,力極而後被執。城內大懼。   匹磾欲單騎歸朝,續弟樂安內史洎協兵,不許,洎復欲執台使王英送於季龍,匹磾正色責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歸朝,亦以甚矣,復欲執天子使者,我雖胡素,所未聞也。」因謂英曰:「匹磾世受重恩,不忘忠孝。今日事逼,欲歸罪朝廷,而見逼迫,忠款不遂。若得假息,未死之日,心不忘本。」遂渡黃河南。匹磾著朝服,持節,賓從出見季龍曰:「我受國恩,志在滅汝。不幸吾國自亂,以至於此。既不能死,又不能為汝敬也。」勒及季龍素與匹磾結為兄弟,季龍起而拜之。匹磾到襄國,又不為勒禮,常著朝服,持晉節。經年,國中謀推匹磾為主,事露,被害。文鴦亦遇鴆而死,惟末波存焉。及死,弟牙立。牙死,其後從祖就陸眷之孫遼立。   自務勿塵已後,值晉喪亂,自稱位號,據有遼西之地,而臣御晉人。其地西盡幽州,東界遼水。然所統胡晉可三萬餘家,控弦可四五萬騎,而與石季龍遞相侵掠,連兵不息,竟為季龍所破,徙其遺黎數萬家於司雍之地。其子蘭復聚兵,與季龍為患久之。及石氏之亡,末波之子勤鳩集胡羯得萬餘人,保枉人山,自稱趙王,附於慕容俊。俄為冉閔所敗,徙於繹幕,僭即尊號。俊遣慕容恪擊之,勤懼而降。   魏浚,東郡東阿人也,寓居關中。初為雍州小吏,河間王顒敗亂之際,以為武威將軍。後為度支校尉,有干用。永嘉末,與流人數百家東保河陰之硤石。時京邑荒儉,浚劫掠得穀麥,獻之懷帝,帝以為揚威將軍、平陽太守,度支如故。以亂不之官。及洛陽陷,屯於洛北石樑塢,撫養遺眾,漸修軍器。其附賊者,皆先解喻,說大晉運數靈長,行已建立,歸之者甚眾。其有恃遠不從命者,遣將討之,服從而已,不加侵暴。於是遠近感悅,襁負至者漸眾。劉琨承製,假浚河南尹。時太尉荀籓建行台在密縣,浚詣籓諮謀軍事,籓甚悅,要李矩同會。矩將夜赴之,矩官屬以浚不可信,不宜夜往。矩曰:「忠臣同心,將何疑乎!」及會,客主盡歎,浚因與矩相結而去。劉曜忌浚得眾,率眾軍圍之。劉演、郭默遣軍來救,曜分兵逆於河北,乃伏兵深隱處,以邀演、默軍,大破之,盡虜演等騎。浚夜遁走,為曜所得,遂死之。追贈平西將軍。族子該領其眾。   該一名亥,本僑居京兆陰磐。河間王顒之伐趙王倫,以該為將兵都尉。及劉曜攻洛陽,隨浚赴難,先領兵守金墉城,故得無他。曜引去,餘眾依之。   時杜預子尹為弘農太守,屯宜陽界一泉塢,數為諸賊所抄掠。尹要該共距之,該遣其將馬瞻將三百人赴尹。瞻知其無備,夜襲尹殺之,迎該據塢。塢人震懼,並服從之。乃與李炬、郭默相結以距賊。荀籓即以該為武威將軍,統城西雍涼人,使討劉曜。元帝承製,加冠軍將軍、河東太守。督護河東、河南、平陽三郡。   曜嘗攻李矩,該破之。及矩將迎郭默,該遣軍助之,又與河南尹任愔相連結。後漸饑弊,曜寇日至,欲率眾南徙,眾不從,該遂單騎走至南陽。帝又以為前鋒都督、平北將軍、雍州刺史。馬瞻率該餘眾降曜。曜征發既苦,瞻又驕虐,部曲遣使呼該,該密往赴之,其眾殺瞻而納該。該遷於新野,率眾助周訪討平杜曾,詔以該為順陽太守。   王敦之反也,梁州刺史甘卓不從,欲觀該去就,試以敦旨動之。該曰:「我本去賊,惟忠於國。今王公舉兵向天子,非吾所宜與也。」遂距而不應。及蘇峻反,率眾救台,軍次石頭,受陶侃節度。峻未平,該病篤還屯,卒於道,葬於武陵。從子雄統其眾。   郭默,河內懷人。少微賤,以壯勇事太守裴整,為督將。永嘉之亂,默率遺眾自為塢主,以漁舟抄東歸行旅,積年遂致巨富,流人依附者漸眾。撫循將士,甚得其歡心。默婦兄同郡陸嘉取官米數石餉妹,默以為違制,將殺嘉,嘉懼,奔石勒。默乃自射殺婦,以明無私。遣使謁劉琨,琨加默河內太守。劉元海遣從子曜討默,曜列三屯圍之,欲使餓死。默送妻子為質,並請糴焉,糴畢,設守。曜怒,沈默妻子於河而攻之。默遣弟芝求救於劉琨,琨知默狡猾,留之而緩其救。默更遣人告急。會芝出城浴馬,使強與俱歸。默乃遣芝質於石勒,勒以默多詐,封默書與劉曜。默使人伺得勒書,便突圍投李矩。後與矩併力距劉、石,事見矩傳。   太興初,除穎川太守。默與石匆戰敗,矩轉蹙弱,默深憂懼,解印授其參軍殷嶠,謂之曰:「李使君遇吾甚厚,今遂棄去,無顏謝之,三日可白吾去也。」乃奔陽翟。矩聞之,大怒,遣其將郭誦追默,至襄城,及之。默棄家人,單馬馳去。默至京都,明帝授征虜將軍。劉遐卒,以默為北中郎將、監淮北軍事、假節。遐故部曲李龍等謀反,詔默與右衛將軍趙胤討平之。   朝廷將征蘇峻,懼其為亂,召默拜後將軍,領屯騎校尉。初戰有功,及六軍敗績,南奔。郗鑒議於曲阿北大業裡作壘,以分賊勢,使默守之。峻遣韓晁等攻默甚急,壘中頗乏水,默懼,分人馬出外,乃潛從南門蕩出,留人堅守。會峻死,圍解,征為右軍將軍。   默樂為邊將,不願宿衛,及赴召,謂平南將軍劉胤曰:「我能御胡而不見用。右軍主禁兵,若疆場有虞,被使出征,方始配給,將卒無素,恩信不著,以此臨敵,少有不敗矣。時當為官擇才,若人臣自擇官,安得不亂乎」胤曰:「所論事雖然,非小人所及也。」當發,求資於胤。時胤被詔免官,不即歸罪,方自申理,而驕侈更甚,遠近怪之。   初,默之被征距蘇峻也,下次尋陽,見胤,胤參佐張滿等輕默,裸露視之,默常切齒。至是,胤臘日餉默酒一器,肫一頭,默對信投之水中,忿憤益甚。又僑人蓋肫先略取祖煥所殺孔煒女為妻,煒家求之,張滿等使還其家,肫不與,因與胤、滿有隙。至是,肫謂默曰:「劉江州不受免,密有異圖,與長史司馬張滿、荀楷等日夜計謀,反逆已形,惟忌郭侯一人,雲當先除郭侯而後起事。禍將至矣,宜深備之。」默既懷恨,便率其徒候旦門開襲胤。胤將吏欲距默,默漸y之曰:「我被詔有所討,動者誅及三族。」遂入至內寢。胤尚與妾臥,默牽下斬之。出取胤僚佐張滿、荀楷等,誣以大逆。傳胤首於京師,詐作詔書,宜視內外。掠胤女及諸妾,並金寶還船。初雲下都,俄而還,停胤故府,招桓宣、王愆期。愆期懼逼,勸默為平南、江州,默從之。愆期因逃廬山,桓宣固守不應。   司徒王導懼不可制,乃大赦天下,梟胤首於大航,以默為西中郎將、豫州刺史。武昌太守鄧岳馳白太尉陶侃,侃聞之,投袂起曰:「此必詐也。」即日率眾討默,上疏陳默罪惡。導聞之,乃收胤首,詔庾亮助侃討默。默欲南據豫章,而侃已至城下築土山以臨之。諸軍大集,圍之數重。侃惜默驍勇,欲活之,遣郭誦見默,默許降,而默將張丑、宋侯等恐為侃所殺,故致進退,不時得出。攻之轉急,宋侯遂縛默求降,即斬於軍門,同黨死者四十人,傳首京師。   史臣曰:邵、李、魏、郭等諸將,契闊喪亂之辰,驅馳戎馬之際,威懷足以容眾,勇略足以制人,乃保據危城,折衝千里,招集義勇,抗禦仇讎,雖艱阻備嘗,皆乃心王室。而矩能以少擊眾,戰勝獲多,遂使玄明憤恚,世龍挫衄。惜其寡弱,功虧一簣。方之數子,其最優乎!默既拔跡危亡,參陪朝伍,忿因眥睚,禍及誅夷,非夫狂悖,豈宜至此!段匹磾本自遐方,而系心朝廷,始則盡忠國難,終乃抗節虜廷,自蘇子卿以來,一人而已。越石之見誅段氏,實以威名;匹磾之取戮世龍,亦由眾望:禍福之應,何其速哉!《詩》云:「無言不酬,無德不報」,此之謂也。   贊曰:邵李諸將,實惟忠壯。蒙犯艱危,驅馳亭鄣。力小任重,功虧身喪。匹磾勁烈,隕身全節。默實凶殘,自貽罪戾。 ************列傳第三十四         武十三王 元四王 簡文三子   武帝二十六男:楊元後生毗陵悼王軌、惠帝、秦獻王柬。審美人生城陽懷王景、楚隱王瑋、長沙厲王乂。徐才人生城陽殤王憲。匱才人生東海沖王祗。趙才人生始平哀王裕。趙美人生代哀王演。李夫人生淮南忠壯王允、吳孝王晏。莊保林生新都懷王該。陳美人生清河康王遐。諸姬生汝陰哀王謨。程才人生成都王穎。王才人生孝懷帝。楊悼後生渤海殤王恢。余八子不顯母氏,並早夭,又無封國及追諡,今並略之。其瑋、乂、穎自有傳。   毗陵悼王軌,字正則,初拜騎都尉,年二歲而夭。太康十年,追加封謚,以楚王瑋子義嗣。   秦獻王柬,字弘度,沈敏有識量。泰始六年,封汝南王。咸寧初,徙封南陽王,拜左將軍、領右軍將軍、散騎常侍。武帝嘗幸宣武場,以三十六軍兵簿令不料校之,東一省便擿脫謬,帝異之,於諸子中尤見寵愛。以左將軍居齊獻王故府,甚貴寵,為天下所屬目。性仁訥,無機辯之譽。太康十年,徙封於秦,邑八萬戶。於時諸王封中土者皆五萬戶,以柬與太子同產,故特加之。轉鎮西將軍、西戎校尉、假節,與楚、淮南王俱之國。   及惠帝即位,來朝,拜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錄尚書事,進位大將軍。時楊駿伏誅,柬既痛舅氏覆滅,甚有憂危之慮,屢述武帝旨,請還籓,而汝南王亮留柬輔政。及亮與楚王瑋被誅,時人謂柬有先識。   元康元年薨,時年三十,朝野痛惜之。葬禮如齊獻文王攸故事,廟設軒懸之樂。無子,以淮南王允子郁為嗣,與允俱被害。永寧二年,追諡曰悼。又以吳王晏子鄴嗣。懷帝崩,鄴入纂帝位,國絕。   城陽懷王景,字景度,出繼叔父城陽哀王兆後。泰始五年受封,六年薨。   東海沖王祗,字敬度,泰始九年五月受封。殤王薨,復以祗繼兆,其年薨,時年三歲。   始平哀王裕,字濬度,咸寧三年受封,其年薨,年七歲。無子,以淮南王允子迪為嗣。太康十年,改封漢王,為趙王倫所害。   淮南忠壯王允,字欽度,咸寧三年,封濮陽王,拜越騎校尉。太康十年,徙封淮南,仍之國,都督揚江二州諸軍事、鎮東大將軍、假節。元康九年入朝。   初,愍懷之廢,議者將立允為太弟。會趙王倫廢賈後,詔遂以允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都督如故,領中護軍。允性沈毅,宿衛將士皆敬服之。   倫既有篡逆志,允陰知之,稱疾不朝,密養死士,潛謀誅倫。倫甚憚之,轉為太尉,外示優祟,實奪其兵也。允稱疾不拜。倫遣御史逼允,收官屬以下,劾以太逆。允恚,視詔,乃孫秀手書也。大怒,便收御史,將斬之,御史走而獲免,斬其令史二人。厲色謂左右曰:「趙王欲破我家!」遂率國兵及帳下七百人直出,大呼曰:「趙王反,我將攻之,佐淮南王者左袒。」於是歸之者甚眾。允將赴宮,尚書左丞輿閉東掖門,允不得人,遂圍相府。允所將兵,皆淮南奇才劍客也。與戰,頻敗之,倫兵死者千餘人。太子左率陳徽勒東宮兵鼓噪於內以應,允結陳於承華門前,弓弩齊發,射倫,飛矢雨下。主書司馬畦秘以身蔽倫,箭中其背而死。倫官屬皆隱樹而立,每樹輒中數百箭,自辰至未。徽兄淮時為中書令,遣麾騶虞以解鬥。倫子虔為侍中,在門下省,密要壯士,約以富貴。於是遣司馬督護伏胤領騎四百從宮中出,舉空版,詐言有詔助淮南王允。允不之覺,開陳納之,下車受詔,為胤所害,時年二十九。初,倫兵敗,皆相傳:「已擒倫矣。」百姓大悅。既而聞允死,莫不歎息。允三子皆被害,坐允夷滅者數千人。   及倫誅,齊王冏上表理允曰:「故淮南王允忠孝篤誠,憂國忘身,討亂奮發,幾於克捷。遭天凶運,奄至隕沒,逆黨進惡,並害三子,冤魂酷毒,莫不悲酸。洎興義兵,淮南國人自相率領,眾過萬人,人懷慷愾,愍國統滅絕,發言流涕。臣輒以息超繼允後,以尉存亡。」有詔改葬,賜以殊禮,追贈司徒。冏敗,超被幽金墉城。後更以吳王晏子祥為嗣,拜散騎常侍洛京傾覆,為劉聰所害。   代哀王演,字宏度,太康十年受封。少有廢疾,不之國,演常止於宮中。薨,無子,以成都王穎子廓為嗣,改封中都王,後與穎俱死。   新都王該,字玄度,咸寧三年受封,太康四年薨,時年十二。無子,國除。   清河康王遐,字深度,美容儀,有精彩,武帝愛之。既受封,出繼叔父城陽哀王兆。太康十年,封渤海郡,歷右將軍、散騎常侍、前將軍。元康初,進撫軍將軍,加侍中,遐長而懦弱,無所是非。性好內,不能接士大夫。及楚王瑋之舉兵也,使遐收衛瓘,而瓘故吏榮晦遂盡殺瓘子孫,遐不能禁,為世所尤。永康元年薨,時年二十八。四子:覃、籥、銓、端。覃嗣立。   及沖太孫薨,齊王冏表曰:「東宮曠然,塚嗣莫繼。天下大業,帝王神器,必建儲副,以固洪基。今者後宮未有孕育,不可庶幸將來而虛天緒,非祖宗之遺志,社稷之長計也。禮,兄弟之子猶子,故漢成無嗣,繼由定陶;孝和之絕,安以紹興。此先王之令典,往代之成式也。清河王覃神姿岐嶷,慧智早成,康王正妃周氏所生,先帝眾孫之中,於今為嫡。昔薄姬賢明,文則承位。覃外祖恢世載名德,覃宜奉宗廟之重,統無窮之祚,以寧四海顒顒之望。覃兄弟雖並出紹,可簡令淑還為國胤,不替其嗣。輒諮大將軍穎及群公卿士,鹹同大願。請具禮儀,擇日迎拜。」遂立覃為皇太子。既而河間王顒協遷大駕,表成都王穎為皇太弟,廢覃復為清河王。初,覃為清河世子,所佩金鈴欻生隱起如麻粟,祖母陳太妃以為不祥,毀而賣之。占者以金是晉行大興之祥,覃為皇胤,是其瑞也。毀而賣之,像覃見廢不終之驗也。永嘉初,前北軍中候任城呂雍、度支校尉陳顏等謀立覃為太子,事覺,幽於金墉城。未幾,被害,時年十四,葬以庶人禮。   籥初封新蔡王,覃薨,還封清河王。   銓初封上庸王,懷帝即位,更封豫章王。二年,立為皇太子。洛京傾覆,沒於劉聰。   端初封廣川王,銓之為皇太子也,轉封豫章,禮秩如皇子,拜散騎常侍、平南將軍、都督江州諸軍事、假節。當之國,會洛陽陷沒,端東奔苟晞於蒙。晞立為皇太子,七十日,為石勒所沒。   汝陰哀王謨,字令度,太康七年薨,時年十一。無後,國除。   吳敬王晏,字平度,太康十年受封,食丹陽、吳興並吳三郡,歷射聲校尉、後軍將軍。與兄淮南王允共攻趙王倫,允敗,收晏付廷尉,欲殺之。傅祗於朝堂正色而爭,於是群官並諫,倫乃貶為賓徒縣王。後徙封代王。倫誅,詔復晏本封,拜上軍大將軍、開府,加侍中。長沙王乂、成都王穎之相攻也,乂以晏為前鋒都督,數交戰。永嘉中,為太尉、太將軍。晏為人恭願,才不及中人,於武帝諸子中最劣。又少有風疾,視瞻不端,後轉增劇,不堪朝覲。及洛京傾覆,晏亦遇害,時年三十一。愍帝即位,追贈太保。五子,長子不顯名,與晏同沒。余四子:祥、鄴、固、衍。祥嗣淮南王允。鄴即愍帝。固初封漢王,改封濟南。衍初封新都王,改封濟陰,為散騎常侍。皆沒於賊。   渤海殤王恢,字思度,太康五年薨,時年二歲,追加封謚。   元帝六男:宮人荀氏生明帝及琅邪孝王裒。石婕妤生東海哀王沖。王才人生武陵威王晞。鄭夫人生琅邪悼王煥及簡文帝。   琅邪孝王裒字道成,母荀氏,以微賤入宮,元帝命虞妃養之。裒初繼叔父長樂亭侯渾,後徙封宣城郡公,拜後將軍。及帝為晉王,有司奏立太子,帝以裒有成人之量,過於明帝,從容謂王導曰:「立子以德不以年。」導曰:「世子、宣城俱有朗雋之目,固當以年。」於是太子位遂定。更封裒琅邪,嗣恭王后,改食會稽、宣城邑五萬二千戶,拜散騎常侍、使持節、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車騎將軍,征還京師。建武元年薨,年十八,贈車騎大將軍,加侍中。及妃山氏薨,祔葬,穆帝更贈裒太保。子哀王安國立,未逾年薨。   東海哀王沖,字道讓。元帝以東海王越世子毗沒於石勒,不知存亡,乃以沖繼毗後,稱東海世子,以毗陵郡增本封邑萬戶,又改食下邳、蘭陵,以越妃裴氏為太妃,拜長水校尉。高選僚佐,以沛國劉耽為司馬,穎川庾懌為功曹,吳郡顧和為主簿。永昌初,遷中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及東海太妃薨,因發毗喪。沖即王位,以滎陽益東海國,轉車騎將軍,徙驃騎將軍。鹹康七年薨,年三十一,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無子。   成帝臨崩,詔曰:「哀王無嗣,國統將絕,朕所哀怛。其以小晚生奕繼哀王為東海王。」以道遠,罷滎陽,更以臨川郡益東海。及哀帝以琅邪王即尊位,徙奕為琅邪王,東海國闕,無嗣。奕後入纂大業,桓溫廢之,復為東海王,既而貶為海西公,東海國又闕嗣。隆安三年,安帝詔以會稽忠王次子彥璋為東海王,繼哀王為曾孫,改食吳興郡。為桓玄所害,國除。   武陵威王晞,字道叔,出繼武陵王□後,太興元年受封。鹹和初,拜散騎常侍。後以湘東增武陵國,除左將軍,遷鎮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康帝即位,加侍中、特進。建元初,領秘書監。穆帝即位,轉鎮軍大將軍,遷太宰。太和初,加羽葆鼓吹,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固讓。   晞無學術而有武干,為桓溫所忌。及簡文帝即位,溫乃表晞曰:「晞體自皇極,故寵靈光世,不能率由王度,修己慎行,而聚納輕剽,苞藏亡命。又息綜矜忍,虐加於人。袁真叛逆,事相連染。頃自猜懼,將成亂階。請免晞官,以王歸籓,免其世子綜官,解子袕{散騎常侍。」袕{以梁王隨晞,晞既見黜,送馬八十五匹、三百人杖以歸溫。溫又逼新蔡王晁使自誣與晞、綜及著作郎殷涓、太宰長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劉彊等謀逆,遂收付廷尉,請誅之。簡文帝不許,溫於是奏徙新安郡,家屬悉從之,而族誅殷涓等,廢晃徙沖陽郡。   太元六年,晞卒於新安,時年六十六。孝武帝三日臨於西堂,詔曰:「感惟摧慟,便奉迎靈柩,並改移妃應氏及故世子梁王諸喪,家屬悉還。」復下詔曰:「故前武陵王體自皇極,克己思愆。仰惟先朝仁宥之旨,豈可情禮靡寄!其追封新寧郡王,邑千戶。」晞三子:綜、袕{、遵。以遵嗣。追贈綜給事中,袕{散騎郎。十二年,追復晞武陵國,綜、袕{各復先官,袕{還繼梁國。   梁王袕{,字賢明,出繼梁王翹,官至永安太僕,與父晞俱廢。薨,子和嗣。太元中復國。薨,子珍之嗣。桓玄篡位,國人孔樸奉珍之奔於壽陽。桓玄敗,珍之歸朝廷。太將軍武陵王令曰:「梁王珍之理悟貞立,蒙險違難,撫義懷順,載奔闕庭。值壽陽擾亂,在危克固,且可通直散騎郎。」累遷游擊將軍、左衛、太常。劉裕伐姚泓,請為諮議參軍。裕將弱王室,誣其罪害之。   忠敬王遵,字茂遠。初襲封新寧,時年十二,受拜流涕,哀感左右。右將軍桓伊嘗詣遵,遵曰:「門何為通桓氏?」左右曰:「伊與桓溫疏宗,相見無嫌。」遵曰:「我聞人姓木邊,便欲殺之,況諸桓乎!」由是少稱聰慧。及晞追復封武陵王,以遵嗣,歷位散騎常侍、秘書監、太常、中領軍。桓玄用事,拜金紫光祿大夫。玄篡,貶為彭澤侯,遣之國。行次石頭,夜濤水入淮,船破,未得發。會義旗興,復還國第。朝廷稱受密詔,使遵總攝萬機,加侍中、大將軍,移入東宮,內外畢敬。遷轉百官,稱制書;又教稱令書。安帝反正,更拜太保,加班劍二十人。義熙四年薨,時年三十五,詔賜東園溫明神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百萬,布千匹,策贈太傳,葬加殊禮。子定王季度立,拜散騎侍郎。薨,子球之立。宋興,國除。   琅邪悼王煥,字耀祖。母有寵,元帝特所鍾愛。初繼帝弟長樂亭侯渾,後封顯義亭侯。尚書令刁協奏:「昔魏臨淄侯以邢顒為家丞,劉楨為庶子。今侯幼弱,宜選明德。」帝令曰:「臨淄萬戶封,又植少有美才,能同游田蘇者。今晚生硐X弱,何論於此!間封此兒,不以寵稚子也。亡弟當應繼嗣,不獲已耳。家丞、庶子,足以攝祠祭而已,豈宜屈賢才以受無用乎!」及煥疾篤,帝為之撤膳,乃下詔封為琅邪王,嗣恭王后,俄而薨,年二歲。   帝悼念無已,將葬,以煥既封列國,加以成人之禮,詔立凶門柏歷,備吉凶儀服,營起陵園,功役甚眾。琅邪國右常侍會稽孫霄上疏諫曰:   臣聞法度典制,先王所重,吉凶之禮,事貴不過。是以世豐不使奢放,凶荒必務約殺。朝聘嘉會,足以展庠序之儀;殯葬送終,務以稱哀榮之情。上無奢泰之謬,下無匱竭之困。故華元厚葬,君子謂之不臣;嬴博至儉,仲尼稱其合。禮明傷財害時,古人之所譏;節省簡約,聖賢之所嘉也。語曰,上之化下,如風靡草。京邑翼翼,四方所則,明教化法制,不可不慎也。陛下龍飛踐阼,興微濟弊,聖懷勞謙,務從簡儉,憲章舊制,猶欲節省,禮典所無,而反尚飾,此臣愚情竊所不安也。棺槨輿服旒之屬,禮典舊制,不可廢闕。凶門柏歷,禮典所無,天晴可不用,遇雨則無益,此至宜節省者也。若琅邪一國一時所用,不為大費,臣在機近,義所不言。今天台所居,王公百僚聚在都輦,凡有喪事,皆當供給材木百數、竹薄千計,凶門兩表,衣以細竹及材,價直既貴,又非表凶哀之宜,如此過飾,宜從粗簡。   又案《禮記》,國君之葬,棺槨之間容柷,大夫容壺,士容甒。以壺甒為差,則柷財大於壺明矣,槨周於棺,槨不甚大也。語曰,葬者藏也,藏欲其深而固也。槨大則難為堅固,無益於送終,而有損於財力。凶荒殺禮,經國常典,既減殺而猶過舊,此為國之所厚惜也。又禮,將葬,遷柩於廟祖而行,及墓即窆,葬之日即反哭而虞。如此,則柩不宿於墓上也。聖人非不哀親之在土而無情於丘墓,蓋以墓非安神之所,故修虞於殯宮。始則營草宮於山陵,遷神柩於墓側,又非典也。非禮之事,不可以訓萬國。   臣至愚至賤,忽求革前之非,可謂狂瞽不知忌諱。然今天下至弊,自古所希,宗廟社稷,遠托江表半州之地,凋殘以甚。加之荒旱,百姓困瘁,非但不足,死亡是懼。此乃陛下至仁之所矜愍,可憂之至重也。正是匡矯末俗,改張易調之時,而猶當竭已罷之人,營無益之事,殫已困之財,修無用之費,此固臣之所不敢安也。今琅邪之於天下,國之最大,若割損非禮之事,務遵古典,上以彰聖朝簡易之至化,下以表萬世無窮之規則,此芻蕘之言有補萬一,塵露之微有增山海。   表寢不報。   永昌元年,立煥母弟昱為琅邪王,即簡文帝也。鹹和二年,徙封會稽,以康帝為琅邪王。康帝即位,哀帝為琅邪王。哀帝即位,廢帝為琅邪王。廢帝即位,又以簡文帝攝行琅邪王國祀。簡文登阼,國遂無嗣。帝臨崩,封少子道子為琅邪王。太元十七年,道子為會稽王,更以恭帝為琅邪王。恭帝即位,於是琅邪國除。   簡文帝七子:王皇后生會稽思世子道生、皇子俞生。胡淑儀生臨川獻王郁、皇子硃生。王淑儀生皇子天流。李夫人生孝武帝、會稽文孝王道子。俞生、硃生、天流並早夭,今並略之。   會稽思世子道生,字延長。帝為會稽王,立道生為世子,拜散騎侍郎、給事中。性疏躁,不修行業,多失禮度,竟以幽廢而卒,時年二十四,無後。及孝武帝即位,嘗晝日見道生及臨川獻王郁,郁曰:「大郎饑乏辛苦。」言竟不見。帝傷感,因以西陽王錄玄孫珣之為後。珣之歷吳興太守。劉裕之伐關中,以為諮議參軍。時帝道方謝,珣之為宗室之美,與梁王珍之俱被害。   臨川獻王郁,字深仁,幼而敏慧。道生初以無禮失旨,郁數勸以敬慎之道。道生不納,郁為之流涕,簡文帝深器異之。年十七而薨。久之,追諡獻世子。寧康初,贈左將軍,加散騎常侍,追封郡王,以武陵威王曾孫寶為嗣,追尊其母胡淑儀為臨川太妃。   寶字弘文,歷秘書監、太常、左將軍、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宋興,以為金紫光祿大夫,降為西豐侯,食邑千戶。   會稽文孝王道子,字道子。出後琅邪孝王,少以清澹為謝安所稱。年十歲,封琅邪王,食邑一萬七千六百五十一戶,攝會稽國五萬九千一百四十戶。太元初,拜散騎常侍、中軍將軍,進驃騎將軍。後公卿奏:「道子親賢莫二,宜正位司徒。」固讓不拜。使隸尚書六條事,尋加開府,領司徒。及謝安薨,詔曰:「新喪哲輔,華戎未一,自非明賢懋德,莫能綏御內外。司徒、琅邪王道子體道自然,神識穎遠,實當旦奭之重,宜總二南之任,可領揚州刺史、錄尚書、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府文武,一以配驃騎府。」讓不受。數年,領徐州刺史、太子太傅。公卿又奏:「宜進位丞相、揚州牧、假黃鉞,羽葆鼓吹。」並讓不受。   於時孝武帝不親萬機,但與道子酣歌為務,姏姆尼僧,尤為親暱,並竊弄其權。凡所幸接,皆出自小豎。郡守長吏,多為道子所樹立。既為揚州總錄,勢傾天下,由是朝野奔湊。中書令王國寶性卑佞,特為道子所寵暱。官以賄遷,政刑謬亂。又崇信浮屠之學,用度奢侈,下不堪命。太元以後,為長夜之宴,蓬首昏目,政事多闕。桓玄嘗候道子,正遇其醉,賓客滿坐,道子張目謂人曰:「桓溫晚途欲作賊,雲何?」玄伏地流汗不得起。長史謝重舉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登聖,功超伊霍,紛紜之議,宜裁之聽覽。」道子頷曰:「儂知儂知。」因舉酒屬玄,玄乃得起。由是玄益不自安,切齒於道子。   於時朝政既紊,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榮上疏曰:「今台府局吏、直衛武官及僕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臧獲之徒,無鄉邑品第,皆得命議,用為郡守縣令,並帶職在內,委事於小吏手中;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眾。無衛霍之才,而比方古人,為患一也。臣聞佛者清遠玄虛之神,以五誡為教,絕酒不淫。而今之奉者,穢慢阿尼,酒色是耽,其違二矣。夫致人於死,未必手刃害之。若政教不均,暴濫無罪,必夭天命,其違三矣。盜者未必躬竊人財,江乙母失布,罪由令尹。今禁令不明,劫盜公行,其違四矣。在上化下,必信為本。昔年下書,敕使盡規,而眾議兼集,無所採用,其違五矣。尼僧成群,依傍法服。誡粗法,尚不能遵,況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事,又侵漁百姓,取財為惠,亦未合佈施之道也。」又陳「太子宜出臨東宮,克獎德業」。疏奏,並不省。中書郎范寧亦深陳得失,帝由是漸不平於道子,然外每優崇之。國寶即寧之甥,以諂事道子,寧奏請黜之。國寶懼,使陳郡袁悅之因尼妙音致書與太子母陳淑媛,說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因發怒,斬悅之。國寶甚懼,復潛寧於帝。帝不獲已,流涕出寧為豫章太守。道子由是專恣。   嬖人趙牙出自優倡,茹千秋本錢塘捕賊吏,因賂諂進,道子以牙為魏郡太守,千秋驃騎諮議參軍。牙為道子開東第,築山穿池,列樹竹木,功用鉅萬。道子使宮人為酒肆,沽賣於水側,與親暱乘船就之飲宴,以為笑樂。帝嘗幸其宅,謂道子曰:「府內有山,因得游矚,甚善也。然修飾太過,非示天下以儉。」道子無以對,唯唯而已,左右侍臣莫敢有言。帝還宮,道子謂牙曰:「上若知山是板築所作,爾必死矣。」牙曰:「公在,牙何敢死!」營造彌甚。千秋賣官販爵,聚資貨累億。   又道子既為皇太妃所愛,親遇同家人之禮,遂恃寵乘酒,時失禮敬。帝益不能平,然以太妃之故,加崇禮秩。博平令吳興聞人奭上疏曰:「驃騎諮議參軍茹千秋協輔宰相,起自微賤,竊弄威權,衒賣天官。其子壽齡為樂安令,贓私狼藉,畏法奔逃,竟無罪罰,傲然還縣。又尼姏屬類,傾動亂時。谷賤人饑,流殣不絕,由百姓單貧,役調深刻。又振武將軍庾恆鳴角京邑,主簿戴良夫苦諫被囚,殆至沒命。而恆以醉酒見怒,良夫以執忠廢棄。又權寵之臣,各開小府,施置吏佐,無益於官,有損於國。」疏奏,帝益不平,而逼於太妃,無所廢黜,乃出王恭為兗州,殷仲堪為荊州,王珣為僕射,王雅為太子少傳,以張王室,而潛制道子也。道子復委任王緒,由是朋黨競扇,友愛道盡。太妃每和解之,而道子不能改。   中書郎徐邈以國之至親,唯道子而已,宜在敦穆,從容言於帝曰:「昔漢文明主,猶悔淮南;世祖聰達,負愧齊王。兄弟之際,實宜深慎。」帝納之,復委任道子如初。   時有人為《雲中詩》以指斥朝廷曰:「相王沈醉,輕出教命。捕賊千秋,干豫朝政。王愷守常,國寶馳競。荊州大度,散誕難名;盛德之流,法護、王寧;仲堪、仙民,特有言詠,東山安道,執操高抗,何不征之,以為朝匠?」荊州,謂王忱也;法護,即王殉;寧,即王恭;仙民,即徐邈字;安道,戴逵字也。   及恭帝為琅邪王,道子受封會稽國,並宣城為五萬九千戶。安帝踐阼,有司奏:「道子宜進位太傅、揚州牧、中書監,假黃鉞,備殊禮。」固辭不拜,又解徐州。詔內外眾事,動靜諮之。帝既冠,道子稽首歸政,王國寶始總國權,勢傾朝廷。王恭乃舉兵討之。道子懼,收國實付廷尉,並其徒弟琅邪內史緒悉斬之,以謝於恭,恭即罷兵。道子乞解中外都督、錄尚書以謝方岳,詔不許。   道子世子元顯,時年十六,為侍中,心惡恭,請道子討之。乃拜元顯為征虜將軍,其先衛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屬道子妃薨,帝下詔曰:「會稽王妃尊賢莫二,朕義同所親。今葬加殊禮,一依琅邪穆太妃故事。元顯夙令光懋,乃心所寄,誠孝性蒸蒸,至痛難奪。然不以家事辭王事,《陽秋》之明義;不以私限違公制,中代之變禮。故閔子腰絰,山王逼屈。良以至戚由中,軌容著外,有禮無時,賢哲斯順。須妃葬畢,可居職如故。」   於時王恭威振內外,道子甚懼,復引譙王尚之以為腹心。尚之說道子曰:「籓伯強盛,宰相權輕,宜密樹置,以自籓衛。」道子深以為然,乃以其司馬王愉為江州刺史以備恭,與尚之等日夜謀議,以伺四方之隙。王恭知之,復舉兵,以討尚之為名。荊州刺史殷仲堪、豫州刺史庾楷、廣州刺史桓玄並應之。道子使人說楷曰:「本情相與,可謂斷金。往年帳中之飲,結帶之言,寧可忘邪!卿今棄舊交,結新援,忘王恭疇昔陵侮之恥乎,若乃欲委體而臣之。若恭得志,以卿為反覆之人,必不相信,何富貴可保,禍敗亦旋及矣!」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憂懼無計,我知事急,即勒兵而至。去年之事,亦俟命而奮。我事相王,無相負者。既不能距恭,反殺國寶。自爾已來,誰復敢攘袂於君之事乎!庾楷實不能以百口助人屠滅,當與天下同舉,誅鉏奸臣,何憂府不開,爵不至乎!」時楷已應恭檄,正征士馬。信反,朝廷憂懼,於是內外戒嚴。元顯攘袂慷慨謂道子曰:「去年不討王恭,致有今役。今若復從其欲,則太宰之禍至矣。」道子日飲醇酒,而委事於元顯。元顯雖年少,而聰明多涉,志氣果銳,以安危為己任。尚之為之羽翼。時相傅會者,皆謂元顯有明帝神武之風。於是以為征討都督、假節,統前將軍王珣、左將軍謝琰及將軍桓之才、毛泰、高素等伐恭,滅之。   既而楊佺期、桓玄、殷仲堪等復至石頭,元顯於竹裡馳還京師,遣丹陽尹王愷、鄱陽太守桓放之、新蔡內史何嗣、穎川太守溫詳、新安太守孫泰等,發京邑士庶數萬人,據石頭以距之。道子將出頓中堂,忽有驚馬蹂藉軍中,因而擾亂,赴江而死者甚眾。仲堪既知王恭敗死,狼狽西走,與桓玄屯於尋陽。朝廷嚴兵相距,內外騷然。詔元顯甲杖百人入殿,尋加散騎常侍、中書令,又領中領軍,持節、都督如故。   會道子有疾,加以昏醉,元顯知朝望去之,謀奪其權,諷天子解道子揚州、司徒,而道子不之覺元顯自以少年頓居權重,慮有譏議,於是以琅邪王領司徒,元顯自為揚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職,於是大怒,而無如之何。廬江太守會稽張法順以刀筆之才,為元顯謀主,交結朋援,多樹親黨,自桓謙以下,諸貴游皆斂衽請交。元顯性苛刻,生殺自己,法順屢諫,不納。又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人不堪命,天下苦之矣。既而孫恩乘釁作亂,加道子黃鉞,元顯為中軍以討之。又加元顯錄尚書事。然道子更為長夜之飲,政無大小,一委元顯。時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車騎填湊,東第門下可設雀羅矣。元顯無良師友,正言弗聞,諂譽日至,或以為一時英傑,或謂為風流名士,由是自謂無敵天下,故驕侈日增。帝又以元顯有翼亮之功,加其所生母劉氏為會稽王夫人,金章紫綬。會洛陽覆沒,道子以山陵幽辱,上疏送章綬,請歸籓,不許。及太皇太后崩,詔道子乘輿入殿。元顯因諷禮官下議,稱己德隆望重,既錄百揆,內外群僚皆應盡敬。於是公卿皆拜。於時軍旅薦興,國用虛竭,自司徒已下,日廩七升,而元顯聚斂不已,富過帝室。及謝琰為孫恩所害,元顯求領徐州刺史,加侍中、後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十六州諸軍事,封其子彥璋為東海王。尋以星變,元顯解錄,復加尚書令。   會孫恩至京口,元顯柵斷石頭,率兵距戰,頻不利。道子無他謀略,唯日禱蔣侯廟為厭勝之術。既而孫恩遁於北海,桓玄復據上流,致箋於道子曰:「賊造近郊,以風不得進,以雨不致火,食盡故去耳,非力屈也。昔國寶卒後,王恭不乘此威入統朝政,足見其心非侮於明公也,而謂之非忠。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乎?豈可雲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用理之人,然後可以信義相期;求利之徒,豈有所惜而更委信邪?爾來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禍矣。阿衡之重,言何容易,求福則立至,干忤或致禍。在朝君子,豈不有懷,但懼害及身耳。玄忝任在遠,是以披寫事實。」元顯覽而大懼。張法順謂之曰:「桓玄承籍門資,素有豪氣,既並殷、楊,專有荊楚。然桓氏世在西籓,人或為用,而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吳耳。孫恩為亂,東土塗地,編戶饑饉,公私不贍,玄必乘此縱其奸凶,竊用憂之。」元顯曰:「為之奈何?」法順曰:「玄始據荊州,人情未輯,方就綏撫,未遑他計。及其如此,發兵誅之,使劉牢之為前鋒,而第下以大軍繼進,桓玄之首必懸於麾下矣。」元顯以為然,遣法順至京口,謀於牢之,而牢之有疑色。法順還,說元顯曰:「觀牢之顏色,必貳於我,未若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大事。」元顯不從。   道子尋拜侍中、太傅,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崇異之儀,備盡盛典。其驃騎將軍僚佐文武,即配太傅府。加元顯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征討大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儀同三司,加黃鉞,班劍二十人,以伐桓玄,竟以牢之為前鋒。法順又言於元顯曰:「自舉大事,未有威斷,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斬之,以孤荊楚之望。且事之濟不,繼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不貳。若不受命,當逆為其所。」元顯曰:「非牢之無以當桓玄。且始事而誅大將,人情必動,二三不可。」於時揚土饑虛,運漕不繼,玄斷江路,商旅遂絕。於是公私匱乏,士卒唯給稃橡。   大軍將發,玄從兄驃騎長史石生馳使告玄。玄進次尋陽,傳檄京師,罪狀元顯。俄而玄至西陽,帝戎服餞元顯於西池,始登舟而玄至新亭。元顯棄船退屯國子學堂。明日,列陣於宣陽門外,元顯佐吏多散走。或言玄已至大桁,劉牢之遂降於玄。元顯回入宣陽門,牢之參軍張暢之率眾遂之,眾潰。元顯奔入相府,唯張法順隨之。問計於道子,道子對之泣。玄遣太傅從事中郎毛泰收元顯送於新亭,縛於舫前而數之。元顯答曰:「為王誕、張法順所誤。」於是送付廷尉,並其六子皆害之。玄又奏:「道子酣縱不孝,當棄市。」詔徒安成郡,使御史杜竹林防衛,竟承玄旨CG殺之,時年三十九。帝三日哭於西堂。   及玄敗,大將軍、武陵王遵承旨下令曰:「故太傅公阿衡二世,契闊皇家,親賢之重,地無與二。驃騎大將軍內總朝維,外宣威略,志蕩世難,以寧國祚。天未靜亂,禍酷備鐘,悲動區宇,痛貫人鬼,感惟永往,心情崩隕。今皇祚反正,幽顯式敘,宜崇明國體,以述舊典。便可追崇太傅為丞相,加殊禮,一依安平獻王故事。追贈驃騎為太尉,加羽葆鼓吹。丞相填塋翳然,飄薄非所,須南道清通,便奉迎神柩。太尉宜便遷改。可下太史祥吉日,定宅兆。」於是遣通直常侍司馬珣之迎道子柩於安成。時寇賊未平,喪不時達。義熙元年,合葬於王妃陵。追諡元顯曰忠。以臨川王寶子修之為道子嗣,尊妃王氏為太妃。義熙中,有稱元顯子秀熙避難蠻中而至者,太妃請以為嗣,於是修之歸於別第。劉裕意其詐而案驗之,果散騎郎滕羨奴勺藥也,竟坐棄市。太妃不悟,哭之甚慟。修之復為嗣。薨,謚悼王,無子,國除。   史臣曰:泰始之受終也,乃憲章往昔,稽古前王,廣誓山河,大開籓屏,文昭武穆,方駕於魯、衛、應、韓;磐石犬牙,連衡於吳、楚、齊、代。然而作法於亂,付託非才,何曾歎經國之無謀,郭欽識危亡之有兆。及宮車晏駕,填土未干,國難荐臻,朝章馳廢。重以八王繼亂,九服沸騰,戎羯交馳,乘輿幽逼,瑤枝瓊萼,鋒鏑而消亡;硃芾綠車,與波塵而殄瘁。遂使茫茫禹跡,鹹窟穴於豺狼;惵惵周余,竟沈淪於塗炭。嗚呼!運極數窮,一至於此!詳觀載籍,未或前聞。道子地則親賢,任惟元輔,耽荒曲櫱,信惑讒諛。遂使尼媼竊朝權,奸邪制國命,始則彝倫攸斁,終則宗社淪亡。元顯以童丱之年,受棟樑之寄,專制朝廷,陵蔑君親,奮庸瑣之常材,抗奸凶之臣寇,喪師殄國。不亦宜乎!斯則元顯為安帝之孫強,道子實晉朝之宰嚭者也。列代之崇建維城,用籓王室;有晉之分封子弟,實樹亂階。《詩》云:「懷德惟寧,宗子維成。無俾城壞,無獨期畏。」城既壞矣,畏也宜哉!典午之喪亂弘多,實此之由矣。   贊曰:帝子分封,嬰此鞠凶。札瘥繼及,禍難仍鐘。秦獻聰悟,清河內顧。淮南忠勇,宣城識度。道子昏凶,遂傾國祚。 ************列傳第三十五         王導(子悅 恬 洽 協 劭 薈 洽子殉 □ 劭子謐)   王導,字茂弘,光祿大夫覽之孫也。父裁,鎮軍司馬。導少有風鑒,識量清遠。年十四,陳留高士張公見而奇之,謂其從兄敦曰:「此兒容貌志氣,將相之器也。」初襲祖爵即丘子。司空劉實尋引為東閣祭酒,遷秘書郎、太子舍人、尚書郎,並不行。後參東海王越軍事。   時元帝為琅邪王,與導素相親善。導知天下已亂,遂傾心推奉,潛有興復之志。帝亦雅相器重,契同友執。帝之在洛陽也,導每勸令之國。會帝出鎮下邳,請導為安東司馬,軍謀密策,知無不為。及徙鎮建康,吳人不附,居月餘,士庶莫有至者,導患之。會敦來朝,導謂之曰:「琅邪王仁德雖厚,而名論猶輕。兄威風已振,宜有以匡濟者。」會三月上巳,帝親觀禊,乘肩輿,具威儀,敦、導及諸名勝皆騎從。吳人紀瞻、顧榮,皆江南之望,竊覘之,見其如此,鹹驚懼,乃相率拜於道左。導因進計曰:「古之王者,莫不賓禮故老,存問風俗,虛己傾心,以招俊乂。況天下喪亂,九州分裂,大業草創,急於得人者乎!顧榮、賀循,此土之望,未若引之以結人心。二子既至,則無不來矣。」帝乃使導躬造循、榮,二人皆應命而至,由是吳會風靡,百姓歸心焉。自此之後,漸相崇奉,君臣之禮始定。   俄而洛京傾覆,中州士女避亂江左者十六七,導勸帝收其賢人君子,與之圖事。時荊揚晏安,戶口殷實,導為政務在清靜,每勸帝克己勵節,匡主寧邦。於是尤見委杖,情好日隆,朝野傾心,號為「仲父」。帝嘗從容謂導曰:「卿,吾之蕭何也。」對曰:「昔秦為無道,百姓厭亂,巨猾陵暴,人懷漢德,革命反正,易以為功。自魏氏以來,迄於太康之際,公卿世族,豪侈相高,政教陵遲,不遵法度,群公卿士,皆饜於安息,遂使人乘釁,有虧至道。然否終斯泰,天道之常。大王方立命世之勳,一匡九合,管仲、樂毅,於是乎在,豈區區國臣所可擬議!願深弘神慮,廣擇良能。顧榮、賀循、紀贍、周u皆南土之秀,願盡優禮,則天下安矣。」帝納焉。   永嘉末,遷丹陽太守,加輔國將軍。導上箋曰:「昔魏武,達政之主也;荀文若,功臣之最也,封不過亭侯。倉舒,愛子之寵,贈不過別部司馬。以此格萬物,得不局跡乎!今者臨郡,不問賢愚豪賤,皆加重號,輒有鼓蓋,動見相準。時有不得者,或為恥辱。天官混雜,朝望頹毀。導忝荷重任,不能崇浚山海,而開導亂源,饕竊名位,取紊彝典,謹送鼓蓋加崇之物,請從導始。庶令雅俗區別,群望無惑。」帝下令曰:「導德重勳高,孤所深倚,誠宜表彰殊禮。而更約己沖心,進思盡誠,以身率眾,宜順其雅志,式允開塞之機。」拜寧遠將軍,尋加振威將軍。愍帝即位,征吏部郎,不拜。   晉國既建,以導為丞相軍諮祭酒。桓彝初過江,見朝廷微弱,謂周顗曰:「我以中州多故,來此欲求全活,而寡弱如此,將何以濟!」憂懼不樂。往見導,極談世事,還,謂顗曰:「向見管夷吾,無復憂矣。」過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亭飲宴。周顗中坐而歎曰:「風景不殊,舉目有江河之異。」皆相視流涕。惟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泣邪!」眾收淚而謝之。俄拜右將軍、揚州刺史、監江南諸軍事,遷驃騎將軍,加散騎常侍、都督中外諸軍、領中書監、錄尚書事、假節,刺史如故。導以敦統六州,固辭中外都督。後坐事除節。   於時軍旅不息,學校未修,導上書曰:   夫風化之本在於正人倫,人倫之正存乎設庠序。庠序設,五教明,德禮洽通,彝倫攸敘,而有恥且格,父子兄弟夫婦長幼之序順,而君臣之義固矣。《易》所謂「正家而天下定」者也。故聖王蒙以養正,少而教之,使化沾肌骨,習以成性,遷善遠罪而不自知,行成德立,然後裁之以位。雖王之世子,猶與國子齒,使知道而後貴。其取才用士,鹹先本之於學。故《周禮》,卿大夫獻賢能之書於王,王拜而受之,所以尊道而貴士也。人知士之貴由道存,則退而修其身以及家,正其家以及鄉,學於鄉以登朝,反本復始,各求諸己,敦樸之業著,浮偽之競息,教使然也。故以之事君則忠,用之蒞下則仁。孟軻所謂「未有仁而遺其親,義而後其君者也」。   自頃皇綱失統,頌聲不興,於今將二紀矣。《傳》曰:「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而況如此之久乎!先進忘揖讓之容,後生惟金鼓是聞,干戈日尋,俎豆不設,先王之道彌遠,華偽之俗遂滋,非所以端本靖末之謂也。殿下以命世之資,屬陽九之運,禮樂征伐,翼成中興。誠宜經綸稽古,建明學業,以訓後生,漸之教義,使文武之道墜而復興,俎豆之儀幽而更彰。方今戎虜扇熾,國恥未雪,忠臣義夫所以扼腕拊心。苟禮儀膠固,淳風漸著,則化之所感者深而德之所被者大。使帝典闕而復補,皇綱弛而更張,獸心革面,饕餮檢情,揖讓而服四夷,緩帶而天下從。得乎其道,豈難也哉!故有虞舞干戚而化三苗,魯僖作泮宮而服淮夷。桓文之霸,皆先教而後戰。今若聿遵前典,興復道教,擇朝之子弟併入於學,選明博修禮之士而為之師,化成俗定,莫尚於斯。   帝甚納之。   及帝登尊號,百官陪列,命導升御床共坐。導固辭,至於三四,曰:「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帝乃止。進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以討華軼功,封武岡侯。進位侍中、司空、假節、錄尚書,領中書監。會太山太守徐龕反,帝訪可以鎮撫河南者,導舉太子左衛率羊鑒。既而鑒敗,抵罪。導上疏曰:「徐龕叛戾,久稽天誅,臣創議征討,調舉羊鑒。鑒暗懦覆師,有司極法。聖恩降天地之施,全其首領。然臣受重任,總錄機衡,使三軍挫衄,臣之責也。乞自貶黜,以穆朝倫。」詔不許。尋代賀循領太子太傅。時中興草創,未置史官,導始啟立,於是典籍頗具。時孝懷太子為胡所害,始奉諱,有司奏天子三朝舉哀,群臣一哭而已。導以為皇太子副貳宸極,普天有情,宜同三朝之哀。從之。及劉隗用事,導漸見疏遠,任真推分,澹如也。有識咸稱導善處興廢焉。   王敦之反也,劉隗勸帝悉誅王氏,論者為之危心。導率群從昆弟子侄二十餘人,每旦詣台待罪。帝以導忠節有素,特還朝服,召見之。導稽首謝曰:「逆臣賊子,何世無之,豈意今者近出臣族!」帝跣而執之曰:「茂弘,方托百里之命於卿,是何言邪!」乃詔曰:「導以大義滅親,可以吾為安東時節假之。」及敦得志,加導守尚書令。初,西都覆沒,海內思主,群臣及四方並勸進於帝。時王氏強盛,有專天下之心,敦憚帝賢明,欲更議所立,導固爭乃止。及此役也,敦謂導曰:「不從吾言,幾致覆族。」導猶執正議,敦無以能奪。   自漢魏已來,賜謚多由封爵,雖位通德重,先無爵者,例不加謚。導乃上疏,稱「武官有爵必謚,卿校常伯無爵不謚,甚失制度之本意也」。從之。自後公卿無爵而謚,導所議也。   初,帝愛琅邪王裒,將有奪嫡之議,以問導。導曰:「夫立子以長,且紹又賢,不宜改革。」帝猶疑之。導日夕陳諫,故太子卒定。及明帝即位,導受遺詔輔政,解揚州,遷司徒,一依陳群輔魏故事。王敦又舉兵內向。時敦始寢疾,導便率子弟發哀,眾聞,謂敦死,鹹有奮志。及帝伐敦,假導節,都督諸軍,領揚州刺史。敦平,進封始興郡公,邑三千戶,賜絹九千匹,進位太保,司徒如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固讓。帝崩,導復與庾亮等同受遺詔,共輔幼主,是為成帝。加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及石勒侵阜陵,詔加導大司馬、假黃鉞,出討之。軍次江寧,帝親餞於郊。俄而賊退,解大司馬。   庾亮將征蘇峻,訪之於導。導曰:「峻猜阻,必不奉詔。且山藪藏疾,宜包容之。」固爭不從,亮遂召峻。既而難作,六軍敗績,導入宮侍帝。峻以導德望,不敢加害,猶以本官居己之右。峻又逼乘輿幸石頭,導爭之不得。峻日來帝前肆丑言,導深懼有不測之禍。時路永、匡術、賈寧並說峻,令殺導,盡誅大臣,更樹腹心。峻敬導,不納,故永等貳於峻。導使參軍袁耽潛諷誘永等,謀奉帝出奔義軍。而峻衙御甚嚴,事遂不果。導乃攜二子隨永奔於白石。   及賊平,宗廟宮室並為灰燼,溫嶠議遷都豫章,三吳之豪請都會稽,二論紛紜,未有所適。導曰:「建康,古之金陵,舊為帝裡,又孫仲謀、劉玄德俱言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必以豐儉移都,苟弘衛文大帛之冠,則無往不可。若不績其麻,則樂土為虛矣。且北寇遊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竄於蠻越,求之望實,懼非良計。今特宜鎮之以靜,群情自安。」由是嶠等謀並不行。   導善於因事,雖無日用之益,而歲計有餘。時帑藏空竭,庫中惟有練數千端,鬻之不售,而國用不給。導患之,乃與朝賢俱制練布單衣,於是士人翕然競服之,練遂踴貴。乃令主者出賣,端至一金。其為時所慕如此   六年冬,烝,詔歸胙於導,曰:「無下拜。」導辭疾不敢當。初,帝幼沖,見導,每拜。又嘗與導書手詔,則云「惶恐言」,中書作詔,則曰「敬問」,於是以為定制。自後元正,導入,帝猶為之興焉。   時大旱,導上疏遜位。詔曰:「夫聖王御世,動合至道,運無不周,故能人倫攸敘,萬物獲宜。朕荷祖宗之重,托於王公之上,不能仰陶玄風,俯洽宇宙,亢陽逾時,兆庶胥怨,邦之不臧,惟予一人。公體道明哲,弘猶深遠,勳格四海,翼亮三世,國典之不墜,實仲山甫補之。而猥崇謙光,引咎克讓,元道之愆,寄責宰輔,只增其闕。博綜萬機,不可一日有曠。公宜遺履謙之近節,遵經國之遠略。門下速遣侍中以下敦喻。」導固讓。詔累逼之,然後視事。   導簡素寡慾,倉無儲谷,衣不重帛。帝知之,給布萬匹,以供私費。導有羸疾,不堪朝會,帝幸其府,縱酒作樂,後令輿車入殿,其見敬如此。   石季龍掠騎至歷陽,導請出討之。加大司馬、假黃鉞、中外諸軍事,置左右長史、司馬,給布萬匹。俄而賊退,解大司馬,復轉中外大都督,進位太傅,又拜丞相,依漢制罷司徒官以並之。冊曰:「朕夙罹不造,肆陟帝位,未堪多難,禍亂旁興。公文貫九功,武經七德,外緝四海,內齊八政,天地以平,人神以和,業同伊尹,道隆姬旦。仰思唐虞,登庸雋乂,申命群官,允釐庶績。朕思憑高謨,弘濟遠獻,維稽古建爾於上公,永為晉輔。往踐厥職,敬敷道訓,以亮天工。不亦休哉!公其戒之!」   是歲,妻曹氏卒,贈金章紫綬。初,曹氏性妒,導甚憚之,乃密營別館,以處眾妾。曹氏知,將往焉。導恐妾被辱,遽令命駕,猶恐遲之,以所執麈尾柄驅牛而進。司徒蔡謨聞之,戲導曰:「朝廷欲加公九錫。」導弗之覺,但謙退而已。謨曰:「不聞余物,惟有短轅犢車,長柄麈尾。」導大怒,謂人曰:「吾往與群賢共游洛中,何曾聞有蔡克兒也。」   於時庾亮以望重地逼,出鎮於外。南蠻校尉陶稱間說亮當舉兵內向,或勸導密為之防。導曰:「吾與元規休戚是同,悠悠之談,宜絕智者之口。則如君言,元規若來,吾便角巾還第,復何懼哉!」又與稱書,以為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於是讒間遂息。時亮雖居外鎮,而執朝廷之權,既據上流,擁強兵,趣向者多歸之。導內不能平,常遇西風塵起,舉扇自蔽,徐曰:「元規塵污人。」   自漢魏以來,群臣不拜山陵。導以元帝睠同布衣,匪惟君臣而已,每一崇進,皆就拜,不勝哀戚。由是詔百官拜陵,自導始也。   鹹康五年薨,時年六十四。帝舉哀於朝堂三日,遣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賵襚之禮,一依漢博陸侯及安平獻王故事。及葬,給九游轀輬車、黃屋左纛、前後羽葆鼓吹、武賁班劍百人,中興名臣莫與為比。冊曰:「蓋高位以酬明德,厚爵以答懋勳;至乎闔棺標跡,莫尚號謚,風流百代,於是乎在。惟公邁達沖虛,玄鑒劭邈;夷淡以約其心,體仁以流其惠;棲遲務外,則名雋中夏,應期濯纓,則潛算獨運。昔我中宗、肅祖之基中興也,下帷委誠而策定江左,拱己宅心而庶績鹹熙。故能威之所振,寇虐改心,化之所鼓,檮杌易質;調陰陽之和,通彝倫之紀,遼隴承風,丹穴景附。隆高世之功,復宣武之績,舊物不失,公協其猷。若乃荷負顧命,保朕沖人,遭遇艱圮,夷險委順;拯其淪墜而濟之以道,扶其頹傾而弘之以仁,經緯三朝而蘊道彌曠。方賴高謨,以穆四海,昊天不吊,奄忽薨殂,朕用震慟於心。雖有殷之殞保衡,有周之喪二南,曷諭茲懷!今遣使持節、謁者僕射任瞻錫謚曰文獻,祠以太牢。魂而有靈,嘉茲榮寵!」   二弟:穎、敞,少與導俱知名,時人以穎方溫太真,以敞比鄧伯道,並早卒。導六子:悅、恬、洽、協、邵、薈。   悅字長豫,弱冠有高名,事親色養,導甚愛之。導嘗共悅弈棋,爭道,導笑曰:「相與有瓜葛,那得為爾邪!」導性儉節,帳下甘果爛敗,令棄之,云:「勿使大郎知。」悅少侍講東宮,歷吳王友、中書侍郎,先導卒,謚貞世子。先是,導夢人以百萬錢買悅,潛為祈禱者備矣。尋掘地,得錢百萬,意甚惡之,一皆藏閉。及悅疾篤,導憂念特至,不食積日。忽見一人形狀甚偉,被甲持刀,導問:「君是何人?」曰:「僕是蔣侯也。公兒不佳,欲為請命,故來耳。公勿復憂。」因求食,遂啖數升。食畢,勃然謂導曰:「中書患,非可救者。」言訖不見,悅亦殞絕。悅與導語,恆以慎密為端。導還台,及行,悅未嘗不送至車後,又恆為母曹氏襞斂箱篋中物。悅亡後,導還台,自悅常所送處哭至台門,其母長封作篋,不忍復開。   悅無子,以弟恬子琨為嗣,襲導爵丹陽尹,卒,贈太常。子嘏嗣,尚鄱陽公主,歷中領軍、尚書。卒,子恢嗣,義熙末,為游擊將軍。   恬字敬豫。少好武,不為公門所重。導見悅輒喜,見恬便有怒色。州辟別駕,不行,襲爵即丘子。性傲誕,不拘禮法。謝萬嘗造恬,既坐,少頃,恬便入內。萬以為必厚待己,殊有喜色。恬久之乃沐頭散發而出,據胡床於庭中曬發,神氣傲邁,竟無賓主之禮。萬悵然而歸。晚節更好士,多技藝,善弈棋,為中興第一。遷中書郎。帝欲以為中書令,導固讓,從之。除後將軍、魏郡太守,加給事中,領兵鎮石頭。導薨,去官。俄起為後將軍,復鎮石頭。轉吳國、會稽內史,加散騎常侍。卒,贈中軍將軍,謚曰憲。   洽字敬和,導諸子中最知名,與荀羨俱有美稱。弱冠,歷散騎、中書郎、中軍長史、司徒左長史、建武將軍、吳郡內史。征拜領軍,尋加中書令,固讓,表疏十上。穆帝詔曰:「敬和清裁貴令,昔為中書郎,吾時尚小,數呼見,意甚親之。今所以用為令,既機任須才,且欲時時相見,共講文章,待以友臣之義。而累表固讓,甚違本懷。其催洽令拜。」苦讓,遂不受。昇平二年卒於官,年三十六。二子:珣、□。   珣字元琳。弱冠與陳郡謝玄為桓溫掾,俱為溫所敬重,嘗謂之曰:「謝掾年四十,必擁旄杖節。王掾當作黑頭公。皆未易才也。」珣轉主簿。時溫經略中夏,竟無寧歲,軍中機務並委珣焉。文武數萬人,悉識其面。從討袁真,封東亭侯,轉大司馬參軍、琅邪王友、中軍長史、給事黃門侍郎。   珣兄弟皆謝氏婿,以猜嫌致隙。太傅安既與珣絕婚,又離□妻,由是二族遂成仇釁。時希安旨,乃出珣為豫章太守,不之官。除散騎常侍,不拜。遷秘書監。安卒後,遷侍中,孝武深杖之。轉輔國將軍、吳國內史,在郡為士庶所悅。征為尚書右僕射,領吏部,轉左僕射,加征虜將軍,復領太子詹事。   時帝雅好典籍,珣與殷仲堪、徐邈、王恭、郗恢等並以才學文章見暱於帝。及王國寶自媚於會稽王道子,而與珣等不協,帝慮晏駕後怨隙必生,故出恭、恢為方伯,而委珣端右。珣夢人以大筆如椽與之,既覺,語人云:「此當有大手筆事。」俄而帝崩,哀冊謚議,皆珣所草。   隆安初,國寶用事,謀黜舊臣,遷珣尚書令。王恭赴山陵,欲殺國寶,珣止之曰:「國寶雖終為禍亂,要罪逆未彰,今便先事而發,必大失朝野之望。況擁強兵,竊發於京輦,誰謂非逆!國寶若遂不改,惡布天下,然後順時望除之,亦無尤不濟也。」恭乃止。既而謂珣曰:「比來視君,一似胡廣。」旬曰:「王陵廷爭,陳平慎默,但問歲終何如耳。」恭尋起兵,國寶將殺珣等,僅而得免,語在國寶傳。二年,恭復舉兵,假珣節,進衛將軍、都督琅邪水陸軍事。事平,上所假節,加散騎常侍。   四年,以疾解職。歲余,卒,時年五十二。追贈車騎將軍、開府,謚曰獻穆。桓玄與會稽王道子書曰:「珣神情朗悟,經史明徹,風流之美,公私所寄。雖逼嫌謗,才用不盡;然君子在朝,弘益自多。時事艱難,忽爾喪失,歎懼之深,豈但風流相悼而已!其崎嶇九折,風霜備經,雖賴明公神鑒,亦識會居之故也。卒以壽終,殆無所哀。但情發去來,置之未易耳。」玄輔政,改贈司徒。   初,珣既與謝安有隙,在東聞安薨,便出京師,詣族弟獻之,曰:「吾欲哭謝公。」獻之驚曰:「所望於法護。」於是直前哭之甚慟。法護,珣小字也。珣五子:弘、虞、柳、孺、曇首,宋世並有高名。   □字季琰。少有才藝,善行書,名出珣右。時人為之語曰:「法護非不佳,僧彌難為兄。」僧彌,□小字也。時有外國沙門,名提婆,妙解法理,為珣兄弟講《毗曇經》。□時尚幼,講未半,便雲已解,即於別室與沙門法綱等數人自講。法綱歎曰:「大義皆是,但小未精耳。」辟州主簿,舉秀才,不行。後歷著作、散騎郎、國子博士、黃門侍郎、侍中,代王獻之為長兼中書令。二人素齊名,世謂獻之為「大令」,□為「小令」。太元十三年卒,時年三十八,追贈太常。二子:朗、練。義熙中,並歷侍中。   協字敬祖,元帝撫軍參軍,襲爵武岡侯,早卒,無子,以弟劭子謐為嗣。   謐字稚遠。少有美譽,與譙國桓胤、太原王綏齊名。拜秘書郎,襲父爵,遷秘書丞,歷中軍長史、黃門郎、侍中。及桓玄舉兵,詔謐銜命詣玄,玄深敬暱焉。拜建威將軍、吳國內史,未至郡,玄以為中書令、領軍將軍、吏部尚書,遷中書監,加散騎常侍,領司徒。及玄將篡,以謐兼太保,奉璽冊詣玄。玄篡,封武昌縣開國公,加班劍二十人。   初,劉裕為布衣,眾未之識也,惟謐獨奇貴之,嘗謂裕曰:「卿當為一代英雄。」及裕破恆玄,謐以本官加侍中,領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謐既受寵桓氏,常不自安。護軍將軍劉毅嘗問謐曰:「璽綬何在?」謐益懼。會王綏以桓氏甥自疑,謀反,父子兄弟皆伏誅。謐從弟諶,少驍果輕俠,欲誘謐還吳,起兵為亂,乃說謐曰:「王綏無罪,而義旗誅之,是除時望也。兄少立名譽,加位地如此,欲不危,得乎!」謐懼而出奔。劉裕箋詣大將軍、武陵王遵,遣人追躡,謐既還,委任如先,加謐班劍二十人。義熙三年卒,時年四十八。追贈侍中、司徒,謚曰文恭。三子:瓘、球、琇。入宋,皆至大官。   劭字敬倫,歷東陽太守、吏部郎、司徒左長史、丹陽尹。劭美姿容,有風操,雖家人近習,未嘗見其墜替之容。桓溫甚器之。遷吏部尚書、尚書僕射,領中領軍,出為建威將軍、吳國內史。卒,贈車騎將軍,謚曰簡。三子:穆、默、恢。穆,臨海太守。默,吳國內史,加二千石。恢,右衛將軍。穆三子:簡、智、超。默二子:鑒、惠。義熙中,並歷顯職。   薈字敬文。恬虛守靖,不競榮利,少歷清官,除吏部郎、侍中、建威將軍、吳國內史。時年饑粟貴,人多餓死,薈以私米作饘粥,以飴餓者,所濟活甚眾。征補中領軍,不拜。徙尚書,領中護軍,復為征虜將軍、吳國內史。頃之,桓沖表請薈為江州刺史,固辭不拜。轉督浙江東五郡、左將軍、會稽內史,進號鎮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卒於官,贈衛將軍。   子廞,歷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以母喪,居於吳。王恭舉兵,假廞建武將軍、吳國內史,令起軍,助為聲援。廞即墨絰合眾,誅殺異己,仍遣前吳國內史虞嘯父等入吳興、義興聚兵,輕俠赴者萬計。廞自謂義兵一動,勢必未寧,可乘間而取富貴。而曾不旬日,國寶賜死,恭罷兵符,廞去職。廞大怒,回眾討恭。恭遣司馬劉牢之距戰於曲阿,廞眾潰奔走,遂不知所在。長子泰為恭所殺,少子華以不知廞存亡,憂毀布衣蔬食。後從兄謐言其死所,華始發喪,入仕。   初,導渡淮,使郭璞筮之,卦成,璞曰:「吉,無不利。淮水絕,王氏滅。」其後子孫繁衍,竟如璞言。   史臣曰:飛龍御天,故資雲雨之勢;帝王興運,必俟股肱之力。軒轅,聖人也,杖師臣而授圖;商湯,哲後也,托負鼎而成業。自斯已降,罔不由之。原夫典午發蹤,本於陵寡,金行撫運,無德在時。九土未宅其心,四夷已承其弊。既而中原蕩覆,江左嗣興,兆著玄石之圖,乖少康之祀夏;時無思晉之士,異文叔之興劉;輔佐中宗,艱哉甚矣!茂弘策名枝屏,葉情交好,負其才智,恃彼江湖,思建克復之功,用成翌宣之道。於是王敦內侮,憑天邑而狼顧;蘇峻連兵,指宸居而隼擊。實賴元宰,固懷匪石之心;潛運忠謨,竟翦吞沙之寇。乃誠貫日,主垂餌以終全;貞志陵霜,國綴旒而不滅。觀其開設學校,存乎沸鼎之中,爰立章程,在乎櫛風之際;雖則世道多故,而規模弘遠矣。比夫蕭曹弼漢,六合為家;奭望匡周,萬方同軌,功未半古,不足為儔。至若夷吾體仁,能相小國;孔明踐義,善翊新邦,撫事論情,抑斯之類也。提挈三世,終始一心,稱為「仲父」,蓋其宜矣。恬珣踵德,副呂虔之贈刀;謐乃聵聲,慚劉毅之征璽。語曰:「深山大澤,有龍有蛇。」實斯之謂也。   贊曰:虎嘯猋馳,龍升雲映。武岡矯矯,匡時輯政。懿績克宣,忠規靡競。契葉三主,榮逾九命。貽刀表祥,巫水流慶。赫矣門族,重光斯盛。 ************列傳第三十六         劉弘 陶侃   劉弘,字和季,沛國相人也。祖馥,魏揚州刺史。父靖,鎮北將軍。弘有干略政事之才,少家洛陽,與武帝同居永安裡,又同年,共研席。以舊恩起家太子門大夫,累遷率更令,轉太宰長史。張華甚重之。由是為寧朔將軍、假節、監幽州諸軍事,領烏丸校尉,甚有威惠,寇盜屏跡,為幽朔所稱。以勳德兼茂,封宣城公。太安中,張昌作亂,轉使持節、南蠻校尉、荊州刺史,率前將軍趙驤等討昌,自方城至宛、新野,所向皆平。及新野王歆之敗也,以弘代為鎮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余官如故。弘遣南蠻長史陶侃為大都護,參軍蒯恆為義軍督護,牙門將皮初為都戰帥,進據襄陽。張昌並軍圍宛,敗趙驤軍,弘退屯梁。侃、初等累戰破昌,前後斬首數萬級。及到官,昌懼而逃,其眾悉降,荊土平。   初,弘之退也,范陽王虓遣長水校尉張奕領荊州。弘至,奕不受代,與兵距弘。弘遣軍討奕,斬之,表曰:「臣以凡才,謬荷國恩,作司方州,奉辭伐罪,不能奮揚雷霆,折衝萬里,軍退於宛,分受顯戮。猥蒙含宥,被遣之職,即進達所鎮。而范陽王虓先遣前長水校尉張奕領荊州,臣至,不受節度,擅舉兵距臣。今張昌奸黨初平,昌未梟擒,益梁流人蕭條猥集,無賴之徒易相扇動,飆風駭蕩,則滄海橫波,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比須表上,慮失事機,輒遣軍討奕,即梟其首。奕雖貪亂,欲為荼毒,由臣劣弱,不勝其任,令奕肆心,以勞資斧,敢引覆餗之刑,甘受專輒之罪。」詔曰:「將軍文武兼資,前委方夏,宛城不守,咎由趙驤。將軍所遣諸軍,克滅群寇,張奕貪禍,距違詔命。將軍致討,傳首闕庭,雖有不請之嫌,古人有專之之義。其恢宏奧略,鎮綏南海,以副推轂之望焉。」張昌竄於下雋山,弘遣軍討昌,斬之,悉降其眾。   時荊部守宰多闕,弘請補選,帝從之。弘乃敘功銓德,隨才補授,甚為論者所稱。乃表曰:「被中詔,敕臣隨資品選,補諸缺吏。夫慶賞刑威,非臣所專,且知人則哲,聖帝所難,非臣暗蔽所能斟酌。然萬事有機,豪厘宜慎,謹奉詔書,差所應用。蓋崇化莫若貴德,則所以濟屯,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也。頃者多難,淳樸彌凋,臣輒以征士伍朝補零陵太守,庶以懲波蕩之弊,養退讓之操。臣以不武,前退於宛,長史陶侃、參軍蒯恆、牙門皮初,戮力致討,蕩滅奸凶,侃恆各以始終軍事,初為都戰帥,忠勇冠軍,漢沔清肅,實初等之勳也。《司馬法》『賞不逾時』,欲人知為善之速福也。若不超報,無以勸徇功之士,慰熊羆之志。臣以初補襄陽太守,侃為府行司馬,使典論功事,恆為山都令。詔惟令臣以散補空缺,然沶鄉令虞潭忠誠烈正,首唱義舉,舉善以教,不能者勸,臣輒特轉潭補醴陵令。南郡廉吏仇勃,母老疾困,賊至守衛不移,以致拷掠,幾至隕命。尚書令史郭貞,張昌以為尚書郎,欲訪以朝議,遁逃不出,昌質其妻子,避之彌遠。勃孝篤著於臨危,貞忠厲於強暴,雖各四品,皆可以訓獎臣子,長益風教。臣輒以勃為歸鄉令,貞為信陵令。皆功行相參,循名校實,條列行狀,公文具上。」朝廷以初雖有功,襄陽又是名郡,名器宜慎,不可授初,乃以前東平太守夏侯陟為襄陽太守,余並從之。陟,弘之婿也。弘下教曰:「夫統天下者,宜與天下一心;化一國者,宜與一國為任。若必姻親然後可用,則荊州十郡,安得十女婿然後為政哉!」乃表「陟姻親,舊制不得相監。皮初之勳宜見酬報。」詔聽之。   弘於是勸課農桑,寬刑省賦,歲用有年,百姓愛悅。弘嘗夜起,聞城上持更者歎聲甚苦,遂呼省之。兵年過六十,羸疾無襦。弘愍之,乃謫罰主者,遂給韋袍復帽,轉以相付。舊制,峴方二山澤中不聽百姓捕魚,弘下教曰:「禮,名山大澤不封,與共其利。今公私並兼,百姓無復厝手地,當何謂邪!速改此法。」又「酒室中雲齊中酒、聽事酒、猥酒,同用曲米,而優劣三品。投醪當與三軍同其薄厚,自今不得分別。」時益州刺史羅尚為李特所敗,遣使告急,請糧。弘移書贍給,而州府綱紀以運道懸遠,文武匱乏,欲以零陵一運米五千斛與尚。弘曰:「諸君未之思耳。天下一家,彼此無異,吾今給之,則無西顧之憂矣。」遂以零陵米三萬斛給之。尚賴以自固。於時流人在荊州十餘萬戶,羈旅貧乏,多為盜賊。弘乃給其田種糧食,擢其賢才,隨資敘用。時總章太樂伶人,避亂多至荊州,或勸可作樂者。弘曰:「昔劉景升以禮壞樂崩,命杜夔為天子合樂,樂成,欲庭作之。夔曰:『為天子合樂而庭作之,恐非將軍本意。』吾常為之歎息。今主上蒙塵,吾未能展效臣節,雖有家伎,猶不宜聽,況御樂哉!」乃下郡縣,使安慰之,須朝廷旋返,送還本署。論平張昌功,應封次子一人縣侯,弘上疏固讓,許之。進拜侍中、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惠帝幸長安,河間王顒挾天子,詔弘為劉喬繼援。弘以張方殘暴,知顒必敗,遣使受東海王越節度。時天下大亂,弘專督江漢,威行南服。前廣漢太守辛冉說弘以從橫之事,弘大怒,斬之。河間王顒使張光為順陽太守,南陽太守衛展說弘曰:「彭城王前東奔,有不善之言。張光,太宰腹心,宜斬光以明向背。」弘曰:「宰輔得失,豈張光之罪!危人自安,君子弗為也。」展深恨之。   陳敏寇揚州,引兵欲西上,弘乃解南蠻,以授前北軍中候蔣超,統江夏太守陶侃、武陵太守苗光,以大眾屯於夏口。又遣治中何松領建平、宜都、襄陽三郡兵,屯巴東,為羅尚後繼。又加南平太守應詹寧遠將軍,督三郡水軍,繼蔣超。侃與敏同郡,又同歲舉吏,或有間侃者,弘不疑之。乃以侃為前鋒督護,委以討敏之任。侃遣子及兄子為質,弘遣之曰:「賢叔征行,君祖母年高,便可歸也。匹夫之交尚不負心,何況大丈夫乎!」陳敏竟不敢窺境。永興三年,詔進號車騎將軍,開府及余官如故。   弘每有興廢,手書守相,丁寧款密,所以人皆感悅,爭赴之,鹹曰:「得劉公一紙書,賢於十部從事。」及東海王越奉迎大駕,弘遣參軍劉盤為督護,率諸軍會之。盤既旋,弘自以老疾,將解州及校尉,適分授所部,未及表上,卒於襄陽。士女嗟痛,若喪所親矣。   初,成都王穎南奔,欲之本國,弘距之。及弘卒,弘司馬郭勱欲推穎為主,弘子璠追遵弘志,於是墨絰率府兵計勱,戰於濁水,斬之,襄沔肅清,初,東海王越疑弘與劉喬貳於己,雖下節度,心未能安。及弘距穎,璠又斬勵,朝廷嘉之。越手書與璠讚美之,表贈弘新城郡公,謚曰元。   以高密王略代鎮,寇盜不禁,詔起璠為順陽內史,江漢之間翕然歸心。及略薨,山簡代之。簡至,知璠得眾心,恐百姓逼以為主,表陳之,由是征璠為越騎校尉。璠亦深慮逼迫,被書,便輕至洛陽,然後遣迎家累。僑人侯脫、路難等相率衛送至都,然後辭去。南夏遂亂。父老追思弘,雖《甘棠》之詠召伯,無以過也。   陶侃,字士行,本鄱陽人也。吳平,徙家廬江之尋陽。父丹,吳揚武將軍。侃早孤貧,為縣吏。鄱陽孝廉范逵嘗過侃,時倉卒無以待賓,其母乃截發得雙{髟皮},以易酒餚,樂飲極歡,雖僕從亦過所望。及逵去,侃追送百餘里。逵曰:「卿欲仕郡乎?」侃曰:「欲之,困於無津耳。」逵過廬江太守張夔,稱美之。夔召為督郵,領樅陽令。有能名,遷主簿。會州部從事之郡,欲有所按,侃閉門部勒諸吏,謂從事曰:「若鄙郡有違,自當明憲直繩,不宜相逼。若不以禮,吾能御之。」從事即退。夔妻有疾,將迎醫於數百里。時正寒雪,諸綱紀皆難之,侃獨曰:「資於事父以事君。小君,猶母也,安有父母之疾而不盡心乎!」乃請行。眾鹹服其義。長沙太守萬嗣過廬江,見侃,虛心敬悅,曰:「君終當有大名。」命其子與之結友而去。   夔察侃為孝廉,至洛陽,數詣張華。華初以遠人,不甚接遇。侃每往,神無忤色。華後與語,異之。除郎中。伏波將軍孫秀以亡國支庶,府望不顯,中華人士恥為掾屬,以侃寒宦,召為舍人。時豫章國郎中令楊卓,侃州里也,為鄉論所歸。侃詣之,卓曰:「《易》稱『貞固足以幹事』,陶士行是也。」與同乘見中書郎顧榮,榮甚奇之。吏部郎溫雅謂卓曰:「奈何與小人共載?」卓曰:「此人非凡器也。」尚書樂廣欲會荊揚士人,武庫令黃慶進侃於廣。人或非之,慶曰:「此子終當遠到,復何疑也!」。慶後為吏部令史,舉侃補武岡令。與太守呂岳有嫌,棄官歸,為郡小中正。   會劉弘為荊州刺史,將之官,辟侃為南蠻長史,遣先向襄陽討賊張昌,破之。弘既至,謂侃曰:「吾昔為羊公參軍,謂吾其後當居身處。今相觀察,必繼老夫矣。」後以軍功封東鄉侯,邑千戶。   陳敏之亂,弘以侃為江夏太守,加鷹揚將軍。侃備威儀,迎母官舍,鄉里榮之。敏遣其弟恢來寇武昌,侃出兵御之。隨郡內史扈瑰間侃於弘曰:「侃與敏有鄉里之舊,居大郡,統強兵,脫有異志,則荊州無東門矣。」弘曰:「侃之忠能,吾得之已久,豈有是乎!」侃潛聞之,遽遣子洪及兄子臻詣弘以自固。弘引為參軍,資而遣之。又加侃為督護,使與諸軍併力距恢。侃乃以運船為戰艦,或言不可,侃曰:「用官物討官賊,但須列上有本末耳。」於是擊恢,所向必破。侃戎政齊肅,凡有虜獲,皆分士卒,身無私焉。後以母憂去職。嘗有二客來吊,不哭而退,化為雙鶴,沖天而去,時人異之。   服闋,參東海王越軍事。江州刺史華軼表侃為揚武將軍,使屯夏口,又以臻為參軍。軼與元帝素不平,臻懼難作,托疾而歸,白侃曰:「華彥夏有憂天下之志,而才不足,且與琅邪不平,難將作矣。」侃怒,遣臻還軼。臻遂東歸於帝。帝見之,大悅,命臻為參軍,加侃奮威將軍,假赤幢曲蓋軺車、鼓吹。侃乃與華軼告絕。   頃之,遷龍驤將軍、武昌太守。時天下饑荒,山夷多斷江劫掠。侃令諸將詐作商船以誘之。劫果至,生獲數人,是西陽王羕之左右。侃即遣兵逼羕,令出向賊,侃整陣於釣台為後繼。羕縛送帳下二十人,侃斬之。自是水陸肅清,流亡者歸之盈路,侃竭資振給焉。又立夷市於郡東,大收其利。而帝使侃擊杜弢,令振威將軍周訪、廣武將軍趙誘受侃節度。侃令二將為前鋒,兄子輿為左甄,擊賊,破之。時周顗為荊州刺史,先鎮潯水城,賊掠其良口。侃使部將硃伺救之,賊退保泠口。侃謂諸將曰:「此賊必更步向武昌,吾宜還城,晝夜三日行可至。卿等認能忍饑斗邪?」部將吳寄曰:「要欲十日忍饑,晝當擊賊,夜分捕魚,足以相濟。」侃曰:「卿健將也。」賊果增兵來攻,侃使硃伺等逆擊,大破之,獲其輜重,殺傷甚眾。遣參軍王貢告捷於王敦,敦曰:「若無陶侯,便失荊州矣。伯仁方入境,便為賊所破,不知那得刺史?」貢對曰:「鄙州方有事難,非陶龍驤莫可。」敦然之,即表拜侃為使持節、寧遠將軍、南蠻校尉、荊州刺史,領西陽、江夏、武昌,鎮於沌口,又移入沔江。遣硃伺等討江夏賊,殺之。賊王沖自稱荊州刺史,據江陵。王貢還,至竟陵,矯侃命,以杜曾為前鋒大督護,進軍斬沖,悉降其眾。侃召曾不到,貢又恐矯命獲罪,遂與曾舉兵反,擊侃督護鄭攀於沌陽,破之,又敗硃伺於沔口。侃欲退入溳中,部將張奕將貳於侃,詭說曰:「賊至而動,眾必不可。」侃惑之而不進。無何,賊至,果為所敗。賊鉤侃所乘艦,侃窘急,走入小船。硃伺力戰,僅而獲免。張奕竟奔於賊。侃坐免官。王敦表以侃白衣領職。   侃復率周訪等進軍人湘,使都尉楊舉為先驅,擊杜弢,大破之,屯兵於城西。侃之佐史辭詣王敦曰:「州將陶使君孤根特立,從微至著,忠允之功,所在有效。出佐南夏,輔翼劉征南,前遇張昌,後屬陳敏,侃以偏旅,獨當大寇,無征不克,群丑破滅。近者王如亂北,杜弢跨南,二征奔走,一州星馳,其餘郡縣,所在土崩。侃招攜以禮,懷遠以德,子來之眾,前後累至。奉承指授,獨守危厄,人往不動,人離不散。往年董督,逕造湘城,志陵雲霄,神機獨斷。徒以軍少糧懸,不果獻捷。然杜弢懾懼,來還夏口,未經信宿,建平流人迎賊俱叛。侃即回軍溯流,芟夷丑類,至使西門不鍵,華圻無虞者,侃之功也。明將軍愍此荊楚,救命塗炭,使侃統領窮殘之餘,寒者衣之,饑者食之,比屋相慶,有若挾纊。江濱孤危,地非重險,非可單軍獨能保固,故移就高莋,以避其沖。賊輕易先至,大眾在後,侃距戰經日,殺其名帥。賊尋犬羊相結,併力來攻,侃以忠臣之節,義無退顧,被堅執銳,身當戎行,將士奮擊,莫不用命。當時死者不可勝數。賊眾參伍,更息更戰。侃以孤軍一隊,力不獨御,量宜取全,以俟後舉。而主者責侃,重加黜削。侃性謙沖,功成身退,今奉還所受,唯恐稽遲。然某等區區,實恐理失於內,事敗於外,豪厘之差,將致千里,使荊蠻乖離,西嵎不守,脣亡齒寒,侵逼無限也。」敦於是奏復侃官。   韜將王貢精卒三千,出武陵江,誘五溪夷,以舟師斷官運,逕向武昌。侃使鄭攀及伏波將軍陶延夜趣巴陵,潛師掩其不備,大破之,斬千餘級,降萬餘口。貢遁還湘城。賊中離阻,杜弢遂疑張奕而殺之,眾情益懼,降者滋多。王貢復挑戰,侃遙謂之曰:「杜弢為益州吏,盜用庫錢,父死不奔喪。卿本佳人,何為隨之也?天下寧有白頭賊乎!」貢初橫腳馬上,侃言訖,貢斂容下腳,辭色甚順。侃知其可動,復令諭之,截發為信,貢遂來降。而韜敗走。進克長沙,獲其將毛寶、高寶、梁堪而還。   王敦深忌侃功。將還江陵,欲詣敦別,皇甫方回及硃伺等諫,以為不可。侃不從。敦果留侃不遣,左轉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以王廣為荊州。侃之佐吏將士詣敦請留侃。敦怒,不許。侃將鄭攀、蘇溫、馬俊等不欲南行,遂西迎杜曾以距暠。敦意攀承侃風旨,被甲持矛,將殺侃,出而復回者數四。侃正色曰:「使君之雄斷,當裁天下,何此不決乎!」因起如廁。諮議參軍梅陶、長史陳頒言於敦曰:「周訪與侃親姻,如左右手,安有斷人左手而右手不應者乎!」敦意遂解,於是設盛饌以餞之。侃便夜發。敦引其子瞻參軍。侃既達豫章,見周訪,流涕曰:「非卿外援,我殆不免!」侃因進至始興。   先是,廣州人背刺史郭訥,迎長沙人王機為刺史。機復遣使詣王敦,乞為交州。敦從之,而機未發。會杜弘據臨賀,因機乞降,勸弘取廣州,弘遂與溫邵及交州秀才劉沈俱謀反。或勸侃且住始興,觀察形勢。侃不聽,直至廣州。弘遣使偽降。侃知其詐,先於封口起發石車。俄而弘率輕兵而至,知侃有備,乃退。侃追擊破之,執劉沈於小桂。又遣部將許高討機,斬之,傳首京都。諸將皆請乘勝擊溫邵,侃笑曰:「吾威名已著,何事遣兵,但一函紙自足耳。」於是下書諭之。邵懼而走,追獲於始興。以功封柴桑侯,食邑四千戶。   侃在州無事,輒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於齋內。人問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逸,恐不堪事。」其勵志勤力,皆此類也。   太興初,進號平南將軍,尋加都督交州軍事。及王敦舉兵反,詔侃以本官領江州刺史,尋轉都督、湘州刺史。敦得志,上侃復本職,加散騎常侍。時交州刺史王諒為賊梁碩所陷,侃遣將高寶進擊平之。以侃領交州刺史。錄前後功,封次子夏為都亭侯,進號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及王敦平,遷都督荊、雍、益、梁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余如故。楚郢士女莫不相慶。   侃性聰敏,勤於吏職,恭而近禮,愛好人倫。終日斂膝危坐,閫外多事,千緒萬端,罔有遺漏。遠近書疏,莫不手答,筆翰如流,未嘗壅滯。引接疏遠,門無停客。常語人曰:「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眾人,當惜分陰,豈可逸游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諸參佐或以談戲廢事者,乃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之於江,吏將則加鞭撲,曰:「樗蒱者,牧豬奴戲耳!《老》《莊》浮華,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當正其衣冠,攝其威儀,何有亂頭養望自謂宏達邪!」有奉饋者,皆問其所由。若力作所致,雖微必喜,慰賜參倍;若非理得之,則切厲訶辱,還其所饋。嘗出遊,見人持一把未熟稻,侃問:「用此何為?」人云:「行道所見,聊取之耳。」侃大怒曰:「汝既不田,而戲賊人稻!」執而鞭之。是以百姓勤於農殖,家給人足。時造船,木屑及竹頭悉令舉掌之,鹹不解所以。後正會,積雪始晴,聽事前余雪猶濕,於是以屑布地。及桓溫伐蜀,又以侃所貯竹頭作丁裝船。其綜理微密,皆此類也。   暨蘇峻作逆,京都不守,侃子瞻為賊所害,平南將軍溫嶠要侃同赴朝廷。初,明帝崩,侃不在顧命之列,深以為恨,答嶠曰:「吾疆場外將,不敢越局。」嶠固請之,因推為盟主。侃乃遣督護龔登率眾赴嶠,而又追回。嶠以峻殺其子,重遣書以激怒之。侃妻龔氏亦固勸自行。於是便戎服登舟,星言兼邁,瞻喪至不臨。五月,與溫嶠、庾亮等俱會石頭。諸軍即欲決戰,侃以賊盛,不可爭鋒,當以歲月智計擒之。累戰無功,諸將請於查浦築壘。監軍部將李根建議,請立白石壘。侃不從,曰:「若壘不成,卿當坐之。」根曰:「查浦地下,又在水南,唯白石峻極險固,可容數千人,賊來攻不便,滅賊之術也。」侃笑曰:「卿良將也。」乃從根謀,夜修曉訖。賊見壘大驚。賊攻大業壘,侃將救之,長史殷羨曰:「若遣救大業,步戰不如峻,則大事去矣。但當急攻石頭,峻必救之,而大業自解。」侃又從羨言。峻果棄大業而救石頭。諸軍與峻戰陳陵東,侃督護竟陵太守李陽部將彭世斬峻於陣,賊眾大潰。峻弟逸復聚眾。侃與諸軍斬逸於石頭。   初,庾亮少有高名,以明穆皇后之兄受顧命之重,蘇峻之禍,職亮是由。及石頭平,懼侃致討,亮用溫嶠謀,詣侃拜謝。侃遽止之,曰:「庾元規乃拜陶士行邪!」王導入石頭城,令取故節,侃笑曰:「蘇武節似不如是!」導有慚色,使人屏之。侃旋江陵,尋以為侍中、太尉,加羽葆鼓吹,改封長沙郡公,邑三千戶,賜絹八千匹,加都督交、廣、寧七州軍事。以江陵偏遠,移鎮巴陵。遣諮議參軍張誕討五溪夷,降之。   屬後將軍郭默矯詔襲殺平南將軍劉胤,輒領江州。侃聞之曰:「此必詐也。」遣將軍宋夏、陳修率兵據湓口,侃以大軍繼進。默遣使送妓婢絹百匹,寫中詔呈侃。參佐多諫曰:「默不被詔,豈敢為此事。若進軍,宜待詔報。」侃厲色曰:「國家年小,不出胸懷。且劉胤為朝廷所禮,雖方任非才,何緣猥加極刑!郭默虓勇,所在暴掠,以大難新除,威網寬簡,欲因隙會騁其從橫耳。」發使上表討默。與王導書曰:「郭默殺方州,即用為方州;害宰相,便為宰相乎?」導答曰:「默居上流之勢,加有船艦成資,故苞含隱忍,使其有地。一月潛嚴,足下軍到,是以得風發相赴,豈非遵養時晦以定大事者邪!」侃省書笑曰:「是乃遵養時賊也。」侃既至,默將宗侯縛默父子五人及默將張丑詣侃降,侃斬默等。默在中原,數與石勒等戰,賊畏其勇,聞侃討之,兵不血刃而擒也,益畏侃。蘇峻將馮鐵殺侃子,奔於石勒,勒以為戍將。侃告勒以故,勒召而殺之。詔侃都督江州,領刺史,增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掾屬十二人。侃旋於巴陵,因移鎮武昌。侃命張夔子隱為參軍,范達子珧為湘東太守,辟劉弘曾孫安為掾屬,表論梅陶,凡微時所荷,一餐鹹報。   遣子斌與南中郎將桓宣西伐樊城,走石勒將郭敬。使兄子臻、竟陵太守李陽等共破新野,遂平襄陽。拜大將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上表固讓,曰:「臣非貪於疇昔,而虛讓於今日。事有合於時宜,臣豈敢與陛下有違;理有益於聖世,臣豈與朝廷作異。臣常欲除諸浮長之事,遣諸虛假之用,非獨臣身而已。若臣杖國威靈,梟雄斬勒,則又何以加!」鹹和七年六月疾篤,又上表遜位曰:   臣少長孤寒,始願有限。過蒙聖朝歷世殊恩、陛下睿鑒,寵靈彌泰。有始必終,自古而然。臣年垂八十,位極人臣,啟手啟足,當復何恨!但以陛下春秋尚富,余寇不誅,山陵未反,所以憤愾兼懷,不能已已。臣雖不知命,年時已邁,國恩殊特,賜封長沙,隕越之日,當歸骨國土。臣父母舊葬,今在尋陽,緣存處亡,無心分違,已勒國臣修遷改之事,刻以來秋,奉迎窀穸,葬事訖,乃告老下籓。不圖所患,遂爾綿篤,伏枕感結,情不自勝。臣間者猶為犬馬之齒尚可小延,欲為陛下西平李雄,北吞石季龍,是以遣毌丘奧於巴東,授桓宣於襄陽。良圖未敘,於此長乖!此方之任,內外之要,願陛下速選臣代使,必得良才,奉宣王猷,遵成臣志,則臣死之日猶生之年。   陛下雖聖姿天縱,英奇日新,方事之殷,當賴群俊。司徒導鑒識經遠,光輔三世;司空鑒簡素貞正,內外惟允;平西將軍亮雅量詳明,器用周時,即陛下之周召也。獻替疇諮,敷融政道,地平天成,四海幸賴。謹遣左長史殷羨奉送所假節麾、幢曲蓋、侍中貂蟬、太尉章、荊江州刺史印傳啟戟。仰戀天恩,悲酸感結。   以後事付右司馬王愆期,加督護,統領文武。   侃輿車出臨津就船,明日,薨於樊溪,時年七十六。成帝下詔曰:「故使持節、侍中、太尉、都督荊江雍梁交廣益寧八州諸軍事、荊江二州刺史、長沙郡公經德蘊哲,謀猷弘遠。作籓於外,八州肅清;勤王於內,皇家以寧。乃者桓文之勳,伯舅是憑。方賴大猷,俾屏予一人。前進位大司馬,禮秩策命,未及加崇。昊天不吊,奄忽薨殂,朕用震悼於厥心。今遣兼鴻臚追贈大司馬,假蜜章,祠以太牢。魂而有靈,喜茲寵榮。」又策謚曰桓,祠以太牢。侃遺令葬國南二十里,故吏刊石立碑畫像於武昌西。   侃在軍四十一載,雄毅有權,明悟善決斷。自南陵迄於白帝數千里中,路不拾遺。蘇峻之役,庾亮輕進失利。亮司馬殷融詣侃謝曰:「將軍為此,非融等所裁。」將軍王章至,曰:「章自為之,將軍不知也。」侃曰:「昔殷融為君子,王章為小人;今王章為君子,殷融為小人。」侃性纖密好問,頗類趙廣漢。嘗課諸營種柳,都尉夏施盜官柳植之於己門。侃後見,駐車問曰:「此是武昌西門前柳,何因盜來此種?」施惶怖謝罪。時武昌號為多士,殷浩、庾翼等皆為佐吏。侃每飲酒有定限,常歡有餘而限已竭,浩等勸更少進,侃淒懷良久曰:「年少曾有酒失,亡親見約,故不敢逾。」議者以武昌北岸有邾城,宜分兵鎮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已,侃乃渡水獵,引將佐語之曰:「我所以設險而禦寇,正以長江耳。邾城在江北,內無所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晉人貪利,夷不堪命,必引寇虜,乃致禍之由,非禦寇也。且吳時此城乃三萬兵守,今縱有兵守之,亦無益於江南。若羯虜有可乘之會,此又非所資也。」後庾亮戍之,果大敗。季年懷止足之分,不與朝權。未亡一年,欲遜位歸國,佐吏等苦留之。及疾篤,將歸長沙,軍資器仗牛馬舟船皆有定簿,封印倉庫,自加管鑰以付王愆期,然後登舟,朝野以為美談。將出府門,顧謂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輩。」尚書梅陶與親人曹識書曰:「陶公機神明鑒似魏武,忠順勤勞似孔明,陸抗諸人不能及也。」謝安每言「陶公雖用法,而恆得法外意」。其為世所重如此。然媵妾數十,家僮千餘,珍奇寶貨富於天府。或云「侃少時漁於雷澤,網得一織梭,以掛於壁。有頃雷雨,自化為龍而去」。又夢生八翼,飛而上天,見天門九重,已登其八,唯一門不得入。閽者以杖擊之,因隧地,折其左翼。及寤,左腋猶痛。又嘗如廁,見一人硃衣介幘,斂板曰:「以君長者,故來相報。君後當為公,位至八州都督。」有善相者師圭謂侃曰:「君左手中指有豎理,當為公。若徹於上,貴不可言。」侃以針決之見血,灑壁而為「公」字,以紙裛,「公」字愈明。及都督八州,據上流,握強兵,潛有窺窬之志,每思折翼之祥,自抑而止。   侃有子十七人,唯洪、瞻、夏、琦、旗、斌、稱、范、岱見舊史,餘者並不顯。   洪,辟丞相掾,早卒。   瞻,字道真,少有才器,歷廣陵相,廬江、建昌二郡太守,遷散騎常侍、都亭侯。為蘇峻所害,追贈大鴻臚,謚愍悼世子。以夏為世子。及送侃喪還長沙,夏與斌及稱各擁兵數千以相圖。既而解散,斌先往長沙,悉取國中器仗財物。夏至,殺斌。庾亮上疏曰:「斌醜雖惡,罪在難忍,然王憲有制,骨肉至親,親運刀鋸以刑同體,傷父母之恩,無惻隱之心,應加放黜,以懲暴虐。」亮表未至都,而夏病卒。詔復以瞻息弘襲侃爵,仕至光祿勳。卒,子綽之嗣。綽之卒,子延壽嗣。宋受禪,降為吳昌侯,五百戶。   琦,司空掾。   旗,歷位散騎常侍、郴縣開國伯。鹹和末,為散騎侍郎。性甚凶暴。卒,子定嗣。卒,子襲之嗣。卒,子謙之嗣。宋受禪,國除。   斌,尚書郎。   稱,東中郎將、南平太守、南蠻校尉、假節。性虓勇不倫,與諸弟不協。後加建威將軍。鹹康五年,庾亮以稱為監江夏隨義陽三郡軍事、南中郎將、江夏相,以本所領二千人自隨。到夏口,輕將二百人下見亮。亮大會吏佐,責稱前後罪惡,稱拜謝,因罷出。亮使人於閣外收之,棄市,亮上疏曰:「案稱,大司馬侃之孽子,父亡不居喪位,荒耽於酒,昧利偷榮,擅攝五郡,自謂監軍,輒召王官,聚之軍府。故車騎將軍劉弘曾孫安寓居江夏,及將楊恭、趙韶,並以言色有忤,稱放聲當殺,安、恭懼,自赴水而死,韶於獄自盡。將軍郭開從稱往長沙赴喪,稱疑開附其兄弟,乃反縛懸頭於帆檣,仰而彈之,鼓棹渡江二十餘里,觀者數千,莫不震駭。又多藏匿府兵,收坐應死。臣猶未忍直上,且免其司馬。稱肆縱丑言,無所顧忌,要結諸將,欲阻兵構難。諸將惶懼,莫敢酬答,由是奸謀未即發露。臣以侃勳勞王室,是以依違容掩,故表為南中郎將,與臣相近,思欲有以匡救之。而稱豺狼愈甚,發言激切,不忠不孝,莫此之甚。苟利社稷,義有專斷,輒收稱伏法。」   范,最知名,太元初,為光祿勳。   岱,散騎侍郎。   臻字彥遐,有勇略智謀,賜爵當陽亭侯。鹹和中,為南郡太守、領南蠻校尉、假節。卒官,追贈平南將軍,謚曰肅。   臻弟輿,果烈善戰,以功累遷武威將軍。初,賊張奕本中州人,元康中被差西征,遇天下亂,遂留蜀。至是,率三百餘家欲就杜弢,為侃所獲。諸將請殺其丁壯,取其妻息,輿曰:「此本官兵,數經戰陣,可赦之以為用。」侃赦之,以配輿。及侃與杜弢戰敗,賊以桔槔打沒官軍船艦,軍中失色。輿率輕舸出其上流以擊之,所向輒克。賊又率眾將焚侃輜重,輿又擊破之。自是每戰輒克,賊望見輿軍,相謂曰:「避陶武威。」無敢當者。後與杜弢戰,輿被重創,卒。侃哭之慟,曰:「喪吾家寶!」三軍皆為之垂泣。詔贈長沙太守。   史臣曰:古者明王之建國也,下料疆宇,列為九州,輔相玄功,咨於四岳。所以仰希齊政,俯寄宣風。備連率之儀,威騰閫外;總頒條之務,禮縟區中。委稱其才,《甘棠》以之流詠;據非其德,仇餉以是興嗟。中朝叔世,要荒多阻,分符建節,並紊天綱。和季以同裡之情,申盧綰之契,居方牧之地,振吳起之風。自幽徂荊,亟斂豺狼之跡;舉賢登善,窮掇孔翠之毛。由是吏民畢力,華夷順命,一州清晏,恬波於沸海之中;百城安堵,靜寢於稽天之際。猶獨稱善政,何其寡歟!《易》云「貞固足以幹事」,於征南見之矣。士行望非世族,俗異諸華,拔萃陬落之間,比肩髦俊之列,超居外相,宏總上流。布澤懷邊,則嚴城靜柝;釋位匡主,則淪鼎再寧。元規以戚里之崇,挹其膺而下拜;茂弘以保衡之貴,服其言而動色。望隆分陝,理則宜然。至於時屬雲屯,富逾天府,潛有包藏之志,顧思折翼之祥,悖矣!夫子曰「人無求備」,斯言之信,於是有征。   贊曰:和季承恩,建旟南服。威靜荊塞,化揚江澳。戮力天朝,匪忘忠肅。長沙勤王,擁旆戎場。任隆三事,功宣一匡。繄賴之重,匪伊舟航。 ************列傳第三十七         溫嶠 郗鑒(子愔 愔子超 愔弟曇 鑒叔父隆)   溫嶠,字太真,司徒羨弟之子也。父憺,河東太守。嶠性聰敏,有識量,博學能屬文,少以孝悌稱於邦族。風儀秀整,美於談論,見者皆愛悅之。年十七,州郡辟召,皆不就。司隸命為都官從事。散騎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頗聚斂,嶠舉奏之,京都振肅。後舉秀才、灼然。司徒辟東閣祭酒,補上黨潞令。   平北大將軍劉琨妻,嶠之從母也。琨深禮之,請為參軍。琨遷大將軍,嶠為從事中郎、上黨太守,加建威將軍、督護前鋒軍事。將兵討石勒,屢有戰功。琨遷司空,以嶠為右司馬。於時並土荒殘,寇盜群起,石勒、劉聰跨帶疆埸,嶠為之謀主,琨所憑恃焉。   屬二都傾覆,社稷絕祀,元帝初鎮江左,琨誠系王室,謂嶠曰:「昔班彪識劉氏之復興,馬援知漢光之可輔。今晉祚雖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河朔,使卿延譽江南,子其行乎?」對曰:「嶠雖無管張之才,而明公有桓文之志,欲建匡合之功,豈敢辭命。」乃以為左長史,檄告華夷,奉表勸進。嶠既至,引見,具陳琨忠誠,志在效節,因說社稷無主,天人系望,辭旨慷慨。舉朝屬目,帝器而喜焉。王導、周顗、謝鯤、庾亮、桓彝等並與親善。於時江左草創,綱維未舉,嶠殊以為憂。及見王導共談,歡然曰;「江左自有管夷吾,吾復何慮!」屢求反命,不許。會琨為段匹磾所害,嶠表琨忠誠,雖勳業不遂,然家破身亡,宜在褒崇,以慰海內之望。帝然之。   除散騎侍郎。初,嶠欲將命,其母崔氏固止之,嶠絕裾而去。其後母亡,嶠阻亂不獲歸葬,由是固讓不拜,苦請北歸。詔三司、八坐議其事,皆曰:「昔伍員志復私仇,先假諸侯之力,東奔闔閭,位為上將,然後鞭荊王之屍。若嶠以母未葬沒在胡虜者,乃應竭其智謀,仰憑皇靈,使逆寇冰消,反哀墓次,豈可稍以乖嫌,廢其遠圖哉!」嶠不得已,乃受命。   後歷驃騎王導長史,遷太子中庶子。及在東宮,深見寵遇,太子與為布衣之交。數陳規諷,又獻《侍臣箴》,甚有弘益。時太子起西池樓觀,頗為勞費,嶠上疏以為朝廷草創,巨寇未滅,宜應儉以率下,務農重兵,太子納焉。王敦舉兵內向,六軍敗績,太子將自出戰,嶠執鞚諫曰:「臣聞善戰者不怒,善勝者不武,如何萬乘儲副而以身輕天下!」太子乃止。   明帝即位,拜侍中,機密大謀皆所參綜,詔命文翰亦悉豫焉。俄轉中書令。嶠有棟樑之任,帝親而倚之,甚為王敦所忌,因請為左司馬。敦阻兵不朝,多行陵縱,嶠諫敦曰:「昔周公之相成王,勞謙吐握,豈好勤而惡逸哉!誠由處大任者不可不爾。而公自還輦轂,入輔朝政,闕拜覲之禮,簡人臣之儀,不達聖心者莫不於邑。昔帝舜服事唐堯,伯禹竭身虞庭,文王雖盛,臣節不愆。故有庇人之大德,必有事君之小心,俾方烈奮乎百世,休風流乎萬祀。至聖遺軌,所不宜忽。願思舜、禹、文王服事之勤,惟公旦吐握之事,則天下幸甚。」敦不納。嶠知其終不悟,於是謬為設敬,綜其府事,干說密謀,以附其欲。深結錢鳳,為之聲譽,每曰:「錢世儀精神滿腹。」嶠素有知人之稱,鳳聞而悅之,深結好於嶠。會丹陽尹缺,嶠說敦曰:「京尹輦轂喉舌,宜得文武兼能,公宜自選其才。若朝廷用人,或不盡理。」敦然之,問嶠誰可作者。嶠曰:「愚謂錢鳳可用。」鳳亦推嶠,嶠偽辭之。敦不從,表補丹陽尹。嶠猶懼錢鳳為之奸謀,因敦餞別,嶠起行酒,至鳳前,鳳未及飲,嶠因偽醉,以手版擊鳳幘墜,作色曰:「錢鳳何人,溫太真行酒而敢不飲!」敦以為醉,兩釋之。臨去言別,涕泗橫流,出閣復入,如是再三,然後即路。及發後,鳳入說敦曰:「嶠於朝廷甚密,而與庾亮深交,未必可信。」敦曰:「太真昨醉,小加聲色,豈得以此便相讒貳。」由是鳳謀不行,而嶠得還都,乃具奏敦之逆謀,請先為之備。   及敦構逆,加嶠中壘將軍、持節、都督東安北部諸軍事。敦與王導書曰:「太真別來幾日,作如此事!」表誅奸臣,以嶠為首。募生得嶠者,當自拔其舌。及王含、錢鳳奄至都下,嶠燒硃雀桁以挫其鋒,帝怒之,嶠曰:「今宿衛寡弱,徵兵未至,若賊豕突,危及社稷,陛下何惜一橋。」賊果不得渡。嶠自率眾與賊夾水戰,擊王含,敗之,復督劉遐追錢鳳於江寧。事平,封建寧縣開國公,賜絹五千四百匹,進號前將軍。   時制王敦綱紀除名,參佐禁固,嶠上疏曰:「王敦剛愎不仁,忍行殺戮,親任小人,疏遠君子,朝廷所不能抑,骨肉所不能間。處其朝者恆懼危亡,故人士結舌,道路以目,誠賢人君子道窮數盡,遵養時晦之辰也。且敦為大逆之日,拘錄人士,自免無路,原其私心,豈遑晏處,如陸玩、羊曼、劉胤、蔡謨、郭璞常與臣言,備知之矣。必其凶悖,自可罪人斯得;如其枉入奸黨,宜施之以寬。加以玩等之誠,聞於聖聽,當受同賊之責,實負其心。陛下仁聖含弘,思求允中;臣階緣博納,干非其事,誠在愛才,不忘忠益。」帝從之。   是時天下凋弊,國用不足,詔公卿以下詣都坐論時政之所先,嶠因奏軍國要務。其一曰:「祖約退捨壽陽,有將來之難。今二方守禦,為功尚易。淮泗都督,宜竭力以資之。選名重之士,配徵兵五千人,又擇一偏將,將二千兵,以益壽陽,可以保固徐豫,援助司土。」其二曰:「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饑者。今不耕之夫,動有萬計。春廢勸課之制,冬峻出租之令,下未見施,惟賦是聞。賦不可以己,當思令百姓有以殷實。司徒置田曹掾,州一人,勸課農桑,察吏能否,今宜依舊置之。必得清恪奉公,足以宣示惠化者,則所益實弘矣。」其三曰:「諸外州郡將兵者及都督府非臨敵之軍,且田且守。又先朝使五校出田,今四軍五校有兵者,及護軍所統外軍,可分遣二軍出,並屯要處。緣江上下,皆有良田,開荒須一年之後即易。且軍人累重者在外,有樵采蔬食之人,於事為便。」其四曰:「建官以理世,不以私人也。如此則官寡而材精。周制六卿蒞事,春秋之時,入作卿輔,出將三軍。後代建官漸多,誠由事有煩簡耳。然今江南六州之土,尚又荒殘,方之平日,數十分之一耳。三省軍校無兵者,九府寺署可有並相領者,可有省半者,粗計閒劇,隨事減之。荒殘之縣,或同在一城,可併合之。如此選既可精,祿俸可優,令足代耕,然後可責以清公耳。」其五曰:「古者親耕藉田以供粢盛,舊置藉田、廩犧之官。今臨時市求,既上黷至敬,下費生靈,非所以虔奉宗廟蒸嘗之旨。宜如舊制,立此二官。」其六曰:「使命愈遠,益宜得才,宣揚王化,延譽四方。人情不樂,遂取卑品之人,虧辱國命,生長患害。故宜重其選,不可減二千石見居二品者,」其七曰:「罪不相及,古之制也。近者大逆,誠由凶戾。凶戾之甚,一時權用。今遂施行,非聖朝之令典,宜如先朝除三族之制。」議奏,多納之。   帝疾篤,嶠與王導、郗鑒、庚亮、陸曄、卞壺等同受顧命。時歷陽太守蘇峻藏匿亡命,朝廷疑之。征西將軍陶侃有威名於荊楚,又以西夏為虞,故使嶠為上流形援。鹹和初,代應詹為江州刺史、持節、都督、平南將軍,鎮武昌,甚有惠政,甄異行能,親祭徐孺子之墓。又陳豫章十郡之要,宜以刺史居之。尋陽濱江,都督應鎮其地。今以州貼府,進退不便。且古鎮將多不領州,皆以文武形勢不同故也。宜選單車刺史別撫豫章,專理黎庶。」詔不許。在鎮見王敦畫像,曰:「敦大逆,宜加斫棺之戮,受崔杼之刑。古人闔棺而定謚,《春秋》大居正,崇王父之命,未有受戮於天子而圖形於群下。」命削去之。   嶠聞蘇峻之征也,慮必有變,求還朝以備不虞,不聽。未幾而蘇峻果反。嶠屯尋陽,遣督護王愆期、西陽太守鄧岳、鄱陽內史紀瞻等率舟師赴難。及京師傾覆,嶠聞之號慟。人有候之者,悲哭相對。俄而庾亮來奔,宣太后詔,進嶠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嶠曰:「今日之急,殄寇為先,未效勳庸而逆受榮寵,非所聞也,何以示天下乎!」固辭不受。時亮雖奔敗,嶠每推崇之,分兵給亮。遣王愆期等要陶侃同赴國難,侃恨不受顧命,不許。嶠初從之,後用其部將毛寶說,復固請侃行,語在寶傳。初,嶠與庾亮相推為盟主,嶠從弟充言於嶠曰:「征西位重兵強,宜共推之。」嶠於是遣王愆期奉侃為盟主。侃許之,遣督護襲登率兵詣嶠。嶠於是列上尚書,陳峻罪狀,有眾七千,灑泣登舟,移告四方征鎮曰:   賊臣祖約、蘇峻同惡相濟,用生邪心。天奪其魄,死期將至。譴負天地,自絕人倫。寇不可縱,宜增軍討撲,輒屯次湓口。即日護軍庾亮至,宣太后詔,寇逼宮城,王旅撓敗,出告籓臣,謀寧社稷。後將軍郭默、冠軍將軍趙胤、奮宗將軍襲保與嶠督護王愆期、西陽太守鄧岳、鄱陽內史紀瞻,率其所領,相尋而至。逆賊肆凶,陵蹈宗廟,火延宮掖,矢流太極,二御幽逼,宰相困迫,殘虐朝士,劫辱子女。承問悲惶,精魂飛散。嶠闇弱不武,不能徇難,哀恨自咎,五情摧隕,慚負先帝托寄之重,義在畢力,死而後已。今躬率所統,為士卒先,催進諸軍,一時電擊。西陽太守鄧岳、尋陽太守褚誕等連旗相繼,宣城內史桓彝已勒所屬屯濱江之要,江夏相周撫乃心求征,軍已向路。   昔包胥楚國之微臣,重趼致誠,義感諸侯。藺相如趙邦之陪隸,恥君之辱,按劍秦庭。皇漢之季,董卓作亂,劫遷獻帝,虐害忠良,蘭東州郡相率同盟。廣陵功曹臧洪,郡之小吏耳,登壇碟h血,涕淚橫流,慷慨之節,實厲群後。況今居台鼎,據方州,列名邦,受國恩者哉!不期而會,不謀而同,不亦宜乎!   二賊合眾,不盈五千,且外畏胡寇,城內饑乏,後將軍郭默即於戰陣俘殺賊千人。賊今雖殘破都邑,其宿衛兵人即時出散,不為賊用。且祖約情性褊厄,忌克不仁,蘇峻小子,惟利是視,殘酷驕猜,權相假合。江表興義,以抗其前,強胡外寇,以躡其後,運漕隔絕,資食空懸,內乏外孤,勢何得久!   群公征鎮,職在禦侮。征西陶公,國之耆德,忠肅義正,勳庸弘著。諸方鎮州郡鹹齊斷金,同稟規略,以雪國恥,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嶠雖怯劣,忝據一方,賴忠賢之規,文武之助,君子竭誠,小人盡力,高操之士被褐而從戎,負薪之徒匍匐而赴命,率其私僕,致其私杖,人士之誠,竹帛不能載也。豈嶠無德而致之哉?士稟義風,人感皇澤。且護軍庾公,帝之元舅,德望隆重,率郭後軍、趙、龔三將,與嶠戮力,得有資憑,且悲且慶,若朝廷之不泯也。其各明率所統,無後事機。賞募之信,明如日月。有能斬約峻者,封五等候,賞布萬匹。夫忠為令德,為仁由己,萬里一契,義不在言也。   時陶侃雖許自下而未發,復追其督護龔登。嶠重與侃書曰:   僕謂軍有進而無退,宜增而不可減。近已移檄遠近,言於盟府,克後月半大舉。南康、建安、晉安三郡軍並在路次,同赴此會,惟須仁公所統至,便齊進耳。仁公今召軍還,疑惑遠近,成敗之由,將在於此。   僕才輕任重,實憑仁公篤愛,遠稟成規。至於首啟戎行,不敢有辭,僕與仁公當如常山之蛇,首尾相衛,又脣齒之喻也。恐惑者不達高旨,將謂仁公緩於討賊,此聲難追。僕與仁公並受方岳之任,安危休戚,理既同之。且自頃之顧,綢繆往來,情深義重,著於人士之口,一旦有急,亦望仁公悉眾見救,況社稷之難!   惟僕偏當一州,州之文武莫不翹企。假令此州不守,約峻樹置官長於此,荊楚西逼強胡,東接逆賊,因之以饑饉,將來之危乃當甚於此州之今日也。以大義言之,則社稷顛覆,主辱臣死,公進當為大晉之忠臣,參桓文之義,開國承家,銘之天府;退當以慈父雪愛子之痛。   約峻凶逆無道,囚制人士,裸其五形。近日來者,不可忍見。骨肉生離,痛感天地,人心齊一,鹹皆切齒。今之進討,若以石投卵耳!今出軍既緩,復召兵還,人心乖離,是為敗於幾成也。願深察所陳,以副三軍之望。   峻時殺侃子瞻,由是侃激勵,遂率所統與嶠、亮同赴京師,戎卒六萬,旌旗七百餘里,鉦鼓之聲震於百里,直指石頭,次於蔡洲。侃屯查浦,嶠屯沙門浦。時祖約據歷陽,與峻為首尾,見嶠等軍盛,謂其黨曰:「吾本知嶠能為四公子之事,今果然矣。」   峻聞嶠將至,逼大駕幸石頭。時峻軍多馬,南軍杖舟楫,不敢輕與交鋒。用將軍李根計,據白石築壘以自固,使庾亮守之。賊步騎萬餘來攻,不下而退,追斬二百餘級。嶠又於四望磯築壘以逼賊,曰:「賊必爭之,設伏以逸待勞,是制賊之一奇也。」是時義軍屢戰失利,嶠軍食盡,陶侃怒曰:「使君前雲不憂無將士,惟得老僕為主耳。今數戰皆北,良將安在?荊州接胡蜀二虜,倉廩當備不虞,若復無食,僕便欲西歸,更思良算。但今歲計,殄賊不為晚也。」嶠曰:「不然。自古成監,師克在和。光武之濟昆陽,曹公之拔官渡,以寡敵眾,杖義故也。峻、約小豎,為海內所患,今日之舉,決在一戰。峻勇而無謀,藉驕勝之勢,自謂無前,今挑之戰,可一鼓則擒也。奈何捨垂立之功,設進退之計!且天子幽逼,社稷危殆,四海臣子,肝腦塗地,嶠等與公並受國恩,是臻命之日,事若克濟,則臣主同祚,如其不捷,身雖灰滅,不足以謝責於先帝。今之事勢,義無旋踵,騎猛獸,安可中下哉!公若違眾獨反,人心必沮。沮眾敗事,義旗將回指於公矣。」侃無以對,遂留不去。   嶠於是創建行廟,廣設壇場,告皇天后土祖宗之靈,親讀祝文,聲氣激揚,流涕覆面,三軍莫能仰視。其日侃督水軍向石頭,亮、嶠等率精勇一萬從白石以挑戰。時峻勞其將士,因醉,突陣馬躓,為侃將所斬,峻弟逸及子碩嬰城自固。嶠乃立行台,佈告天下,凡故吏二千石、台郎御史以下,皆令赴台。於是至者雲集。司徒王導因奏嶠、侃錄尚書,遣間使宣旨,並讓不受。賊將匡術以台城來降,為逸所擊,求救於嶠。江州別駕羅洞曰:「今水暴長,救之不便,不如攻榻杭。榻杭軍若敗,術圍自解。」嶠從之,遂破賊石頭軍。奮威長史滕含抱天子奔於嶠船。時陶侃雖為盟主,而處分規略一出於嶠,及賊滅,拜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封始安郡公,邑三千戶。   初,峻黨路永、匡術、賈寧中途悉以眾歸順,王導將褒顯之,嶠曰:「術輩首亂,罪莫大焉。晚雖改悟,未足以補前失。全其首領,為幸已過,何可復寵授哉!」導無以奪。   朝議將留輔政,嶠以導先帝所任,固辭還籓。復以京邑荒殘,資用不給,嶠借資蓄,具器用,而後旋於武昌,至牛渚磯,水深不可測,世雲其下多怪物,嶠遂毀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火,奇形異狀,或乘馬車著赤衣者。嶠其夜夢人謂己曰:「與君幽明道別,何意相照也?」意甚惡之。嶠先有齒疾,至是拔之,因中風,至鎮未旬而卒,時年四十二。江州士庶聞之,莫不相顧而泣。帝下冊書曰:「朕以眇身,纂承洪緒,不能光闡大道,化洽時雍,至乃狂狡滔天,社稷危逼。惟公明鑒特達,識心經遠,懼皇綱之不維,忿凶寇之縱暴,唱率群後,五州響應,首啟戎行,元惡授馘。王室危而復安,三光幽而復明,功格宇宙,勳著八表。方賴大獻以拯區夏,天不憖遺,早世薨殂,朕用痛悼於厥心。夫褒德銘動,先王之明典,今追贈公侍中、大將軍、持節、都督、刺史,公如故,賜錢百萬,布千匹,謚曰忠武,祠以太牢。」   初葬於豫章,後朝廷追嶠勳德,將為造大墓於元明二帝陵之北,陶侃上表曰:「故大將軍嶠忠誠著於聖世,勳義感於人神,非臣筆墨所能稱陳。臨卒之際,與臣書別,臣藏之篋笥,時時省視,每一思述,未嘗不中夜撫膺,臨飯酸噎。『人之雲亡』,嶠實當之。謹寫嶠書上呈,伏惟陛下既垂御省,傷其情旨,死不忘忠,身沒黃泉,追恨國恥,將臣戮力,救濟艱難,使亡而有知,抱恨結草,豈樂今日勞費之事。願陛下慈恩,停其移葬,使嶠棺柩無風波之危,魂靈安於后土。」詔從之。其後嶠後妻何氏卒,子放之便載喪還都。詔葬建平陵北,並贈嶠前妻王氏及何氏始安夫人印綬。   放之嗣爵,少歷清官,累至給事黃門侍郎。以貧,求為交州,朝廷許之。王述與會稽王箋曰:「放之溫嶠之子,宜見優異,而投之嶺外,竊用愕然。願遠存周禮,近參人情,則望實惟允。」時竟不納。放之既至南海,甚有威惠。將征林邑,交阯太守杜寶、別駕阮朗並不從,放之以其沮眾,誅之,勒兵進,遂破林邑而還。卒於官。   弟式之,新建縣侯,位至散騎常侍。   郗鑒,字道徽,高平金鄉人,漢御史大夫慮之玄孫也。少孤貧,博覽經籍,躬耕隴畝,吟詠不倦。以儒雅著名,不應州命。趙王倫闢為掾,知倫有不臣之跡,稱疾去職。及倫篡,其黨皆至大官,而鑒閉門自守,不染逆節。惠帝反正,參司空軍事,累遷太子中舍人、中書侍郎。東海王越闢為主簿,舉賢良,不行。征東大將軍苟晞檄為從事中郎。晞與越方以力爭,鑒不應其召。從兄旭,晞之別駕,恐禍及己,勸之赴召,鑒終不回,晞亦不之逼也。及京師不守,寇難鋒起,鑒遂陷於陳午賊中。邑人張實先求交於鑒,鑒不許。至是,實於午營來省鑒疾,既而卿鑒。鑒謂實曰:「相與邦壤,義不及通,何可怙亂至此邪!」實大慚而退。午以鑒有名於世,將逼為主,鑒逃而獲免。午尋潰散,鑒得歸鄉里。於時所在饑荒,州中之士素有感其恩義者,相與資贍。鑒復分所得,以恤宗族及鄉曲孤老,賴而全濟者甚多,鹹相謂曰:「今天子播越,中原無伯,當歸依仁德,可以後亡。」遂共推鑒為主,舉千餘家俱避難於魯之嶧山。   元帝初鎮江左,承製假鑒龍驤將軍、兗州刺史,鎮鄒山。時荀籓用李述,劉琨用兄子演,並為兗州,各屯一郡,以力相傾,闔州編戶,莫知所適。又徐龕、石勒左右交侵,日尋干戈,外無救援,百姓饑饉,或掘野鼠蟄燕而食之,終無叛者。三年間,眾至數萬。帝就加輔國將軍、都督兗州諸軍事。   永昌初,征拜領軍將軍,既至,轉尚書,以疾不拜。時明帝初即位,王敦專制,內外危逼,謀杖鑒為外援,由是拜安西將軍、兗州刺史、都督揚州江西諸軍、假節,鎮合肥。敦忌之,表為尚書令,征還。道經姑孰,與敦相見,敦謂曰:「樂彥輔短才耳。後生流宕,言違名檢,考之以實,豈勝滿武秋邪?」鑒曰:「擬人必於其倫。彥輔道韻平淡,體識沖粹,處傾危之朝,不可得而親疏。及愍懷太子之廢,可謂柔而有正。武秋失節之士,何可同日而言!」敦曰:「愍懷廢徙之際,交有危機之急,人何能以死守之乎!以此相方,其不減明矣。」鑒曰:「丈夫既潔身北面,義同在三,豈可偷生屈節,靦顏天壤邪!苟道數終極,固當存亡以之耳。」敦素懷無君之心,聞鑒言,大忿之,遂不復相見,拘留不遣。敦之黨與譖毀日至,鑒舉止自若,初無懼心。敦謂錢鳳曰:「郗道徽儒雅之士,名位既重,何得害之!」乃放還台。鑒遂與帝謀滅敦。   既而錢鳳攻逼京都,假鑒節,加衛將軍、都督從駕諸軍事。鑒以無益事實,固辭不受軍號。時議者以王含、錢鳳眾力百倍,苑城小而不固,宜及軍勢未成,大駕自出距戰。鑒曰:「群逆縱逸,其勢不可當,可以算屈,難以力競。且含等號令不一,抄盜相尋,百姓懲往年之暴,皆人自為守。乘逆順之勢,何往不克!且賊無經略遠圖,惟恃豕突一戰,曠日持久,必啟義士之心,令謀猷得展。今以此弱力敵彼強寇,決勝負於一朝,定成敗於呼吸,雖有申胥之徒,義存投袂,何補於既往哉!」帝從之。鑒以尚書令領諸屯營。   及鳳等平,溫嶠上議,請宥敦佐吏,鑒以為先王崇君臣之教,故貴伏死之節;昏亡之主,故開待放之門。王敦佐吏雖多逼迫,然居逆亂之朝,無出關之操,准之前訓,宜加義責。又奏錢鳳母年八十,宜蒙全宥。乃從之。封高平侯,賜絹四千八百匹。帝以其有器望,萬機動靜輒問之,乃詔鑒特草上表疏,以從簡易。王導議欲贈周札官,鑒以為不合,語在札傳。導不從。鑒於是駁之曰:「敦之逆謀,履霜日久,緣札開門,令王師不振。若敦前者之舉,義同桓文,則先帝可為幽厲邪?」朝臣雖無以難,而不能從。俄而遷車騎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軍事、兗州刺史、假節,鎮廣陵。尋而帝崩,鑒與王導、卞壺、溫嶠、庾亮、陸曄等並受遺詔,輔少主,進位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   鹹和初,領徐州刺史。及祖約、蘇峻反,鑒聞難,便欲率所領東赴。詔以北寇不許。於是遣司馬劉矩領三千人宿衛京都。尋而王師敗績,矩遂退還。中書令庾亮宣太后口詔,進鑒為司空。鑒去賊密邇,城孤糧絕,人情業業,莫有固志,奉詔流涕,設壇場,刑白馬,大誓三軍曰:「賊臣祖約、蘇峻不恭天命,不畏王誅,凶戾肆逆,干國之紀,陵汨五常,侮弄神器,遂制脅幽主,拔本塞原,殘害忠良,禍虐黎庶,使天地神祇靡所依歸。是以率土怨酷,兆庶泣血,鹹願奉辭罰罪,以除元惡。昔戎狄泯周,齊桓糾盟;董卓陵漢,群後致討。義存君親,古今一也。今主上幽危,百姓倒懸,忠臣正士志存報國。凡我同盟,既盟之後,戮力一心,以救社稷。若二寇不梟,義無偷安。有渝此盟,明神殘之!」鑒登壇慷慨,三軍爭為用命。乃遣將軍夏侯長等間行,謂平南將軍溫嶠曰:「今賊謀欲挾天子東入會稽,宜先立營壘,屯據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斷賊糧運,然後靜鎮京口,清壁以待賊。賊攻城不拔,野無所掠,東道既斷,糧運自絕,不過百日,必自潰矣。」嶠深以為然。   及陶侃為盟主,進鑒都督揚州八郡軍事。時撫軍將軍王舒、輔軍將軍虞潭皆受鑒節度,率眾渡江,與侃會於茄子浦。鑒築白石壘而據之。會舒、潭戰不利,鑒與後將軍郭默還丹徒,立大業、曲阿、庱亭三壘以距賊。而賊將張健來攻大業,城中乏水,郭默窘迫,遂突圍而出,三軍失色。參軍曹納以為大業京口之捍,一旦不守,賊方軌而前,勸鑒退還廣陵以俟後舉。鑒乃大會僚佐,責納曰:「吾蒙先帝厚顧,荷托付之重,正復捐軀九泉不足以報。今強寇在郊,眾心危迫,君腹心之佐,而生長異端,當何以率先義眾,鎮一三軍邪!」將斬之,久而乃釋。會峻死,大業圍解。及蘇逸等走吳興,鑒遣參軍李閎追斬之,降男女萬餘口。拜司空,加侍中,解八郡都督,更封南昌縣公,以先爵封其子曇。   時賊帥劉征聚眾數千,浮海抄東南諸縣。鑒遂城京口,加都督揚州之晉陵吳郡諸軍事,率眾討平之。進位太尉。後以寢疾,上疏遜位曰:「臣疾彌留,遂至沈篤,自忖氣力,差理難冀。有生有死,自然之分。但忝位過才,會無以報,上慚先帝,下愧日月。伏枕哀歎,抱恨黃泉。臣今虛乏,救命朝夕,輒以府事付長史劉遐,乞骸骨歸丘園。惟願陛下崇山海之量,弘濟大猷,任賢使能,事從簡易,使康哉之歌復興於今,則臣雖死,猶生之日耳。臣所統錯雜,率多北人,或逼遷徙,或是新附,百姓懷土,皆有歸本之心。臣宣國恩,示以好惡,處興田宅,漸得少安。聞臣疾篤,眾情駭動,若當北渡,必啟寇心。太常臣謨,平簡貞正,素望所歸,謂可以為都督、徐州刺史。臣亡兄息晉陵內史邁,謙愛養士,甚為流亡所宗,又是臣門戶子弟,堪任兗州刺史。公家之事,知無不為,是以敢希祁奚之舉。」疏奏,以蔡謨為鑒軍司。鑒尋薨,時年七十一。帝朝晡哭於朝堂,遣御史持節護喪事,贈一依溫嶠故事。冊曰:「惟公道德沖邃,體識弘遠,忠亮雅正,行為世表,歷位內外,勳庸彌著。乃者約峻狂狡,毒流朝廷,社稷之危,賴公以寧。功侔古烈,勳邁桓文。方倚大猷,籓翼時難,昊天不吊,奄忽薨殂,朕用震悼於厥心。夫爵以顯德,謚以表行,所以崇明軌跡,丕揚徽劭。今贈太宰,謚曰文成,祠以太牢。魂而有靈,嘉茲寵榮。」   初,鑒值永嘉喪亂,在鄉里甚窮餒,鄉人以鑒名德,傳共飴之。時兄子邁、外甥周翼並小,常攜之就食。鄉人曰:「各自饑困,以君賢,欲共相濟耳,恐不能兼有所存。」鑒於是獨往,食訖,以飯著兩頰邊,還吐與二兒,後並得存,同過江。邁位至護軍,翼為剡縣令。鑒之薨也,翼追撫育之恩,解職而歸,席苫心喪三年。二子:愔、曇。   愔字方回。少不交競,弱冠,除散騎侍郎,不拜。性至孝,居父母憂,殆將滅性。服闋,襲爵南昌公,征拜中書侍郎。驃騎何充輔政,征北將軍褚裒鎮京口,皆以愔為長史。再遷黃門侍郎。時吳郡守闋,欲以愔為太守。愔自以資望少,不宜超蒞大郡,朝議嘉之。轉為臨海太守。會弟曇卒,益無處世意,在郡優遊,頗稱簡默,與姊夫王羲之、高士許詢並有邁世之風,俱棲心絕谷,修黃老之術。後以疾去職,乃築宅章安,有終焉之志。十許年間,人事頓絕。     簡文帝輔政,與尚書僕射江[A170]等薦愔,以為執德存正,識懷沈敏,而辭職遺榮,有不拔之操,成務須才,豈得遂其獨善,宜見徵引,以參政術。於是征為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既到,更除太常,固讓不拜。深抱沖退,樂補遠郡,從之,出為輔國將軍、會稽內史。大司馬桓溫以愔與徐兗有故義,乃遷愔都督徐兗青幽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兗二州刺史、假節。雖居籓鎮,非其好也。   俄屬桓溫北伐,愔請督所部出河上,用其子超計,以己非將帥才,不堪軍旅,又固辭解職,勸溫並領己所統。轉冠軍將軍、會稽內史。   及帝踐阼,就加鎮軍、都督浙江東五郡軍事。久之,以年老乞骸骨,因居會稽。征拜司空,詔書優美,敦獎慇勤,固辭不起。太元九年卒,時年七十二。追贈侍中、司空,謚曰文穆。三子。超、融、沖。超最知名。   超字景興,一字嘉賓。少卓犖不羈,有曠世之度,交遊士林,每存勝拔,善談論,義理精微。愔事天師道,而超奉佛。愔又好聚斂,積錢數千萬,嘗開庫,任超所取。超性好施,一日中散與親故都盡。其任心獨詣,皆此類也。   桓溫闢為征西大將軍掾。溫遷大司馬,又轉為參軍。溫英氣高邁,罕有所推,與超言,常謂不能測,遂傾意禮待。超亦深自結納。時王珣為溫主簿,亦為溫所重。府中語曰:「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超髯,珣短故也。尋除散騎侍郎。時愔在北府,徐州人多勁悍,溫恆云「京口酒可飲,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於事機,遣箋詣溫,欲共獎王室,修復園陵。超取視,寸寸毀裂,乃更作箋,自陳老病,甚不堪人間,乞閒地自養。溫得箋大喜,即轉愔為會稽太守。溫懷不軌,欲立霸王之基,超為之謀。謝安與王坦之嘗詣溫論事,溫令超帳中臥聽之,風動帳開,安笑曰:「郗生可謂入幕之賓矣。」   太和中,溫將伐慕容氏於臨漳,超諫以道遠,汴水又淺,運道不通。溫不從,遂引軍自濟入河,超又進策於溫曰:「清水入河,無通運理。若寇不戰,運道又難,因資無所,實為深慮也。今盛夏,悉力徑造鄴城,彼伏公威略,必望陣而走,退還幽朔矣。若能決戰,呼吸可定。設欲城鄴,難為功力。百姓布野,盡為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但恐此計輕決,公必務其持重耳。若此計不從,便當頓兵河濟,控引糧運,令資儲充備,足及來夏,雖如賒遲,終亦濟克。若捨此二策而連軍西進,進不速決,退必愆乏,賊因此勢,日月相引,僶俛秋冬,船道澀滯,且北土早寒,三軍裘褐者少,恐不可以涉冬。此大限閡,非惟無食而已。」溫不從,果有枋頭之敗,溫深慚之。尋而有壽陽之捷,問超曰:「此足以雪枋頭之恥乎?」超曰:「未厭有識之情也。」既而超就溫宿,中夜謂溫曰:「明公都有慮不?」溫曰:「卿欲有所言邪?」超曰:「明公既居重任,天下之責將歸於公矣。若不能行廢立大事、為伊霍之舉者,不足鎮壓四海,震服宇內,豈可不深思哉!」溫既素有此計,深納其言,遂定廢立,超始謀也。   遷中書侍郎。謝安嘗與王文度共詣超,日旰未得前,文度便欲去,安曰:「不能為性命忍俄頃邪!」其權重當時如此。轉司徒左長史,母喪去職。常謂其父名公之子,位遇應在謝安右,而安入掌機權,愔優遊而已,恆懷憤憤,發言慷慨,由是與謝氏不穆。安亦深恨之。服闋,除散騎常侍,不起。以為臨海太守,加宣威將軍,不拜。年四十二,先愔卒。   初,超雖實黨桓氏,以愔忠於王室,不令知之。將亡,出一箱書,付門生曰:「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以傷愍為弊。我亡後,若大損眠食,可呈此箱。不爾,便燒之。」愔後果哀悼成疾,門生依旨呈之,則悉與溫往反密計。愔於是大怒曰:「小子死恨晚矣!」更不復哭。凡超所交友,皆一時秀美,雖寒門後進,亦拔而友之。及死之日,貴賤操筆而為誄者四十餘人,其為眾所宗貴如此。王獻之兄弟,自超未亡,見愔,常躡履問訊,甚修舅甥之禮。及超死,見愔慢怠,屐而候之,命席便遷延辭避。愔每慨然曰:「使嘉賓不死,鼠子敢爾邪!」性好聞人棲遁,有能辭榮拂衣者,超為之起屋宇,作器服,畜僕豎,費百金而不吝。又沙門支遁以清談著名於時,風流勝貴,莫不崇敬,以為造微之功,足參諸正始。而遁常重超,以為一時之俊,甚相知賞。超無子,從弟儉之以子僧施嗣。   僧施字惠脫,襲爵南昌公。弱冠,與王綏、桓胤齊名,累居清顯,領宣城內史,入補丹陽尹。劉毅鎮江陵,請為南蠻校尉、假節。與毅俱誅,國除。   曇字重熙,少賜爵東安縣開國伯。司徒王導辟秘書郎。朝論以曇名臣之子,每逼以憲制,年三十,始拜通直散騎侍郎,遷中書侍郎。簡文帝為撫軍,引為司馬。尋除尚書吏部郎,拜御史中丞。時北中郎荀羨有疾,朝廷以曇為羨軍司,加散騎常侍。頃之,羨征還,仍除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幽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兗二州刺史、假節,鎮下邳,後與賊帥傅末波等戰失利,降號建威將軍。尋卒,年四十二。追贈北中郎,謚曰簡。子恢嗣。   恢字道胤,少襲父爵,散騎侍郎,累遷給事黃門侍郎,領太子右衛率。恢身長八尺,美鬢髯,孝武帝深器之,以為有籓伯之望。會硃序自表去職,擢恢為梁秦雍司荊揚並等州諸軍事、建威將軍、雍州刺史、假節,鎮襄陽。恢甚得關隴之和,降附者動有千計。   初,姚萇將竇衝來降,拜東羌校尉。沖後舉兵反,入漢川,襲梁州。時關中有巴蜀之眾,皆背萇,據弘農以結苻登。而登署沖為左丞相,徙屯華陰。河南太守楊佺期遣上黨太守荀靜戍皇天塢以距之。沖數來攻,恢遣將軍趙睦守金墉城,而佺期率眾次湖城,討沖,走之。   尋而慕容垂圍慕容永於潞川,永窮蹙,遣其子弘求救於恢,並獻玉璽一紐,恢獻璽於台,又陳「垂若並永,其勢難測。今於國計,謂宜救永。永垂並存,自為仇讎,連雞不棲,無能為患。然後乘機雙斃,則河北可平」。孝武帝以為然,詔王恭、庾楷救之,未及發而永沒。楊佺期以疾去職。   恢以隨郡太守夏侯宗之為河南太守,戍洛陽。姚萇遣其子略攻湖城及上洛,又使其將楊佛嵩圍洛陽。恢遣建武將軍辛恭靖救洛陽,梁州刺史王正胤率眾出子午谷,以為聲援。略懼而退。恢以功進征虜將軍,又領秦州刺史,加督隴上軍。   時魏氏強盛,山陵危逼,恢遣江夏相鄧啟方等以萬人距之,與魏主拓跋珪戰於滎陽,大敗而還。   及王恭計王國寶,桓玄、殷仲堪皆舉兵應恭,恢與朝廷掎角玄等。襄陽太守夏侯宗之、府司馬郭毗並以為不可,恢皆殺之。既而玄等退守尋陽。以恢為尚書,將家還都,至楊口,仲堪陰使人於道殺之,及其四子,托以群蠻所殺。喪還京師,贈鎮軍將軍。子循嗣。   隆字弘始,蹇亮有匪躬之節。初為尚書郎,轉左丞,在朝為百僚所憚,坐漏洩事免。頃之,為吏部郎,復免。補東郡太守。   隆少為趙王倫所善,及倫專擅,召為散騎常侍。倫之篡也,以為揚州刺史。僚屬有犯,輒依台閣峻制繩之,遠近鹹怨。尋加寧東將軍,未拜,而齊王冏檄至,中州人在軍者皆欲赴義,隆以兄子鑒為趙王掾,諸子悉在京洛,故猶豫未決。主簿趙誘、前秀才虞潭白隆曰:「當今上計,明使君自將精兵徑赴齊王;中計,明使君可留督攝,速遣猛將率精兵疾赴;下計,示遣兵將助,而稱背倫。」隆素敬別駕顧彥,密與謀之。彥曰:「趙誘下計,乃上策也。」西曹留承聞彥言,請見,曰:「不審明使君當今何施?」隆曰:「我俱受二帝恩,無所偏助,惟欲守州而已。」承曰:「天下者,世祖皇帝之天下也。太上承代已積十年,今上取四海不平,齊王應天順時,成敗之事可見。使君若顧二帝,自可不行,宜急下檄文,速遣精兵猛將。若其疑惑,此州豈可得保也!」隆無所言,而停檄六日。時寧遠將軍陳留王邃領東海都尉,鎮石頭,隆軍人西赴邃甚眾。隆遣從事於牛渚禁之,不得止。將士憤怒,夜扶邃為主而攻之,隆父子皆死,顧彥亦被害,誣隆聚合遠近,圖為不軌。隆之死也,時議莫不痛惜焉。   史臣曰:忠臣本乎孝子,奉上資乎愛親,自家刑國,於期極矣。太真性履純深,譽流邦族,始則承顏候色,老萊弗之加也;既而辭親蹈義,申胥何以尚焉!封狐萬里,投軀而弗顧;猰窳千群,探穴而忘死。竟能宣力王室,揚名本朝,負荷受遺,繼之全節。言念主辱,義聲動於天地;祗赴國屯,信誓明於日月。枕戈雨泣,若雪分天之仇;皇輿旋軫,卒復夷庚之躅。微夫人之誠懇,大盜幾移國乎!道徽儒雅,柔而有正,協德始安,頗均連璧。方回踵武,奕世登台。露冕為飾,援高人以同志,抑惟大隱者獻!愛子雲亡,省遺文而輟泣,殊有大義之風矣。   贊曰:太真懷貞,勤宣乃誠。謀敦翦峻,奮節摛名。道徽忠勁,高芬遠映。愔克負荷,超慚雅正。 ************列傳第三十八         顧榮 紀瞻 賀循 楊方 薛兼   顧榮,字彥先,吳國吳人也,為南土著姓。祖雍,吳丞相。父穆,宜都太守。榮機神朗悟,弱冠仕吳,為黃門侍郎、太子輔義都尉。吳平,與陸機兄弟同入洛,時人號為「三俊。」例拜為郎中,歷尚書郎、太子中舍人、廷尉正。恆縱酒酣暢,謂友人張翰曰:「惟酒可以忘憂,但無如作病何耳。」   會趙王倫誅淮南王允,收允僚屬付廷尉,皆欲誅之,榮平心處當,多所全宥。及倫篡位,倫子虔為大將軍,以榮為長史。初,榮與同僚宴飲,見執炙者貌狀不凡,有欲炙之色,榮割炙啖之。坐者問其故,榮曰:「豈有終日執之而不知其味!」及倫敗,榮被執,將誅,而執炙者為督率,遂救之,得免。   齊王冏召為大司馬主簿。冏擅權驕恣,榮懼及禍,終日昏酣,不綜府事,以情告友人長樂馮熊。熊謂冏長史葛旟曰:「以顧榮為主簿,所以甄拔才望,委以事機,不復計南北親疏,欲平海內之心也。今府大事殷,非酒客之政。」旟曰:「榮江南望士,且居職日淺,不宜輕代易之。」熊曰:「可轉為中書侍郎,榮不失清顯,而府更收實才。」旟然之,白冏,以為中書侍郎。在職不復飲酒。人或問之曰:「何前醉而後醒邪?」榮懼罪,乃復更飲。與州里楊彥明書曰:「吾為齊王主簿,恆慮禍及,見刀與繩,每欲自殺,但人不知耳。」及旟誅,榮以討葛旟功,封喜興伯,轉太子中庶子。   長沙王乂為驃騎,復以榮為長史。乂敗,轉成都王穎丞相從事中郎。惠帝幸臨漳,以榮兼侍中,遣行園陵。會張方據洛,不得進,避之陳留。及帝西遷長安,征為散騎常侍,以世亂不應,遂還吳。東海王越聚兵於徐州,以榮為軍諮祭酒。   屬廣陵相陳敏反,南渡江,逐揚州刺史劉機、丹陽內史王曠,阻兵據州,分置子弟為列郡,收禮豪桀,有孫氏鼎峙之計。假榮右將軍、丹陽內史。榮數踐危亡之際,恆以恭遜自勉。會敏欲誅諸士人,榮說之曰:「中國喪亂,胡夷內侮,觀太傅今日不能復振華夏,百姓無復遺種。江南雖有石冰之寇,人物尚全。榮常憂無竇氏、孫、劉之策,有以存之耳。今將軍懷神武之略,有孫吳之能,功勳效於已著,勇略冠於當世,帶甲數萬,舳艫山積,上方雖有數州,亦可傳檄而定也。若能委信君子,各得盡懷,散蒂芥之恨,塞讒諂之口,則大事可圖也。」敏納其言,悉引諸豪族委任之。敏仍遣甘卓出橫江,堅甲利器,盡以委之。榮私於卓曰:「若江東之事可濟,當共成之。然卿觀事勢當有濟理不?敏既常才,本無大略,政令反覆,計無所定,然其子弟各已驕矜,其敗必矣。而吾等安然受其官祿,事敗之日,使江西諸軍函首送洛,題曰逆賊顧榮、甘卓之首,豈惟一身顛覆,辱及萬世,可不圖之!」卓從之。明年,周u與榮及甘卓、紀瞻潛謀起兵攻敏。榮廢橋斂舟於南岸,敏率萬餘人出,不獲濟,榮麾以羽扇,其眾潰散。事平,還吳。永嘉初,征拜侍中,行至彭城,見禍難方作,遂輕舟而還,語在《紀瞻傳》。   元帝鎮江東,以榮為軍司,加散騎常侍,凡所謀畫,皆以諮焉。榮既南州望士,躬處右職,朝野甚推敬之。時帝所幸鄭貴嬪有疾,以祈禱頗廢萬機,榮上箋諫曰:「昔文王父子兄弟乃有三聖,可謂窮理者也。而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發,何哉?誠以一日萬機,不可不理;一言蹉跌,患必及之故也。當今衰季之末,屬亂離之運,而天子流播,豺狼塞路,公宜露營野次,星言夙駕,伏軾怒蛙以募勇士,懸膽於庭以表辛苦。貴嬪未安,藥石實急;禱祀之事,誠復可修;豈有便塞參佐白事,斷賓客問訊?今強賊臨境,流言滿國,人心萬端,去就紛紜。願沖虛納下,廣延俊彥,思畫今日之要,塞鬼道淫祀,弘九合之勤,雪天下之恥,則群生有賴,開泰有期矣。」   時南土之士未盡才用,榮又言:「陸士光貞正清貴,金玉其質;甘季思忠款盡誠,膽干殊快;殷慶元質略有明規,文武可施用;榮族兄公讓明亮守節,困不易操;會稽楊彥明、謝行言皆服膺儒教,足為公望;賀生沈潛,青雲之士;陶恭兄弟才幹雖少,實事極佳。凡此諸人,皆南金也。」書奏,皆納之。   六年,卒官。帝臨喪盡哀,欲表贈榮,依齊王功臣格。吳郡內史殷祐箋曰:   昔賊臣陳敏憑寵藉權,滔天作亂,兄弟姻婭盤固州郡,威逼士庶以為臣僕,於時賢愚計無所出。故散騎常侍、安東軍司、嘉興伯顧榮經德體道,謀猷弘遠,忠貞之節,在困彌厲。崎嶇艱險之中,逼迫奸逆之下,每惟社稷,發憤慷愾。密結腹心,同謀致討。信著群士,名冠東夏,德聲所振,莫不響應,荷戈駿奔,其會如林。榮躬當矢石,為眾率先,忠義奮發,忘家為國,歷年逋寇,一朝土崩,兵不血刃,蕩平六州,勳茂上代,義彰天下。   伏聞論功依故大司馬齊王格,不在帷幕密謀參議之例,下附州征野戰之比,不得進爵拓土,賜拜子弟,遐邇同歎,江表失望。齊王親則近屬,位為方岳,杖節握兵,都督近畿,外有五國之援,內有宗室之助,稱兵彌時,役連天下,元功雖建,所喪亦多。榮眾無一旅,任非籓翰,孤絕江外,王命不通,臨危獨斷,以身徇國,官無一金之費,人無終朝之勞。元惡既殄,高尚成功,封閉倉廩,以俟大軍,故國安物阜,以義成俗,今日匡霸事舉,未必不由此而隆也。方之於齊,強弱不同,優劣亦異。至於齊府參佐,扶義助強,非創謀之主,皆錫珪受瑞,或公或侯。榮首建密謀,為方面盟主,功高元帥,賞卑下佐,上虧經國紀功之班,下孤忠義授命之士。   夫考績幽明,王教所崇,況若榮者,濟難寧國,應天先事,歷觀古今,未有立功若彼,酬報如此者也。   由是贈榮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元。及帝為晉王,追封為公,開國,食邑。   榮素好琴,及卒,家人常置琴於靈座。吳郡張翰哭之慟,既而上床鼓琴數曲,撫琴而歎曰:「顧彥先復能賞此不?」因又慟哭,不弔喪主而去。子毗嗣,官至散騎侍郎。   紀瞻,字思遠,丹陽秣陵人也。祖亮,吳尚書令。父陟,光祿大夫。瞻少以方直知名。吳平,徙家歷陽郡。察孝廉,不行。   後舉秀才,尚書郎陸機策之曰:「昔三代明王,啟建洪業,文質殊制,而令名一致。然夏人尚忠,忠之弊也樸,救樸莫若敬。殷人革而修焉,敬之弊也鬼,救鬼莫若文。周人矯而變焉,文之弊也薄,救薄則又反之於忠。然則王道之反覆其無一定邪,亦所祖之不同而功業各異也?自無聖王,人散久矣。三代之損益,百姓之變遷,其故可得而聞邪?今將反古以救其弊,明風以蕩其穢,三代之制將何所從?太古之化有何異道?」瞻對曰:「瞻聞有國有家者,皆欲邁化隆政,以康庶績,垂歌億載,永傳於後。然而俗變事弊,得不隨時,雖經聖哲,無以易也。故忠弊質野,敬失多儀。周鑒二王之弊,崇文以辯等差,而流遁者歸薄而無款誠,款誠之薄,則又反之於忠。三代相循,如水濟火,所謂隨時之義,救弊之術也。羲皇簡樸,無為而化;後聖因承,所務或異。非賢聖之不同,世變使之然耳。今大晉闡元,聖功日隮,承天順時,九有一貫,荒服之君,莫不來同。然而大道既往,人變由久,謂當今之政宜去文存樸,以反其本,則兆庶漸化,太和可致也。」   又問:「在昔哲王象事備物,明堂所以崇上帝,清廟所以寧祖考,辟雍所以班禮教,太學所以講藝文,此蓋有國之盛典,為幫之大司。亡秦廢學,制度荒闕。諸儒之論,損益異物。漢氏遺作,居為異事,而蔡邕《月令》謂之一物。將何所從?」對曰:「周制明堂,所以宗其祖以配上帝,敬恭明祀,永光孝道也。其大數有六。古者聖帝明王南面而聽政,其六則以明堂為主。又其正中,皆雲太廟,以順天時,施行法令,宗祀養老,訓學講肄,朝諸侯而選造士,備禮辯物,一教化之由也。故取其宗祀之類,則曰清廟;取其正室之貌,則曰太廟;取其室,則曰太室;取其堂,則曰明堂;取其四門之學,則曰太學;取其周水圜如璧,則白璧雍。異名同事,其實一也。是以蔡邕謂之一物。」   又問:「庶明亮采,故時雍穆唐;有命既集,而多士隆周。故《書》稱明良之歌,《易》貴金蘭之美。此長世所以廢興,有邦所以崇替。夫成功之君勤於求才,立名之士急於招世,理無世不對,而事千載恆背。古之興王何道而如彼?後之衰世何闕而如此?」對曰:「興隆之政務在得賢,清平之化急於拔才,故二八登庸,則百揆序;有亂十人,而天下泰。武丁擢傅巖之徒,周文攜渭濱之士,居之上司,委之國政,故能龍奮天衢,垂勳百代。先王身下白屋,搜揚仄陋,使山無扶蘇之才,野無《伐檀》之詠。是以化厚物感,神祇來應,翔鳳飄颻,甘露豐墜,醴泉吐液,硃草自生,萬物滋茂,日月重光,和氣四塞,大道以成;序君臣之義,敦父子之親,明夫婦之道,別長幼之宜,自九州,被八荒,海外移心,重譯入貢,頌聲穆穆,南面垂拱也。今貢賢之途已闓,而教學之務未廣,是以進競之志恆銳,而務學之心不修。若辟四門以延造士,宣五教以明令德,考績殿最,審其優劣,厝之百僚,置之群司,使調物度宜,節宣國典,必協濟康哉,符契往代,明良來應,金蘭復存也。」   又問:「昔唐虞垂五刑之教,周公明四罪之制,故世歎清問而時歌緝熙。奸宄既殷,法物滋有。叔世崇三辟之文,暴秦加族誅之律,淫刑淪胥,虐濫已甚。漢魏遵承,因而弗革。亦由險泰不同,而救世異術,不得已而用之故也。寬克之中,將何立而可?族誅之法足為永制與不?」對曰:「二儀分則兆庶生,兆庶生則利害作。利害之作,有由而然也。太古之時,化道德之教,賤勇力而貴仁義。仁義貴則強不陵弱,眾不暴寡。三皇結繩而天下泰,非惟象刑緝熙而已也。且太古知法,所以遠獄。及其末,不失有罪,是以獄用彌繁,而人彌暴,法令滋章,盜賊多有。《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叔世道衰,既興三辟,而文公之弊,又加族誅,淫刑淪胥,感傷和氣,化染後代,不能變改。故漢祖指麾而六合響應,魏承漢末,因而未革,將以俗變由久,權時之宜也。今四海一統,人思反本,漸尚簡樸,則貪夫不競;尊賢黜否,則不仁者遠。爾則斟參夷之刑,除族誅之律,品物各順其生,緝熙異世而偕也。」   又問曰:「夫五行迭代,陰陽相須,二儀所以隗育,四時所以化生。《易》稱『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形象之作,相須之道也。若陰陽不調,則大數不得不否;一氣偏廢,則萬物不得獨成。此應同之至驗,不偏之明證也。今有溫泉而無寒火,其故何也?思聞辯之,以釋不同之理。」對曰:「蓋聞陰陽升降,山澤通氣,初九純卦,潛龍勿用,泉源所托,其溫宜也。若夫水潤下,火炎上,剛柔燥濕,自然之性,故陽動而外,陰靜而內。內性柔弱,以含容為質;外動剛直,以外接為用。是以金水之明內鑒,火日之光外輝,剛施柔受,陽勝陰伏。水之受溫,含容之性也。」   又問曰:「夫窮神知化,才之盡稱;備物致用,功之極目。以之為政,則黃羲之規可踵;以之革亂,則玄古之風可紹。然而唐虞密皇人之闊綱,夏殷繁帝者之約法,機心起而日進,淳德往而莫返。豈太樸一離,理不可振,將聖人之道稍有降殺邪?」對曰:「政因時以興,機隨物而動,故聖王究窮通之源,審始終之理,適時之宜,期於濟世。皇代質樸,禍難不作,結繩為信,人知所守。大道既離,智惠擾物,夷險不同,否泰異數,故唐虞密皇人之綱,夏殷繁帝者之法,皆廢興有由,輕重以節,此窮神之道,知化之術,隨時之宜,非有降殺也。」   永康初,州又舉寒素,大司馬辟東閣祭酒。其年,除鄢陵公國相,不之官。明年,左降松滋侯相。太安中,棄官歸家,與顧榮等共誅陳敏,語在榮傳。   召拜尚書郎,與榮同赴洛,在途共論《易》太極。榮曰:「太極者,蓋謂混沌之時曚昧未分,日月含其輝,八卦隱其神,天地混其體,聖人藏其身。然後廓然既變,清濁乃陳,二儀著象,陰陽交泰,萬物始萌,六合闓拓。《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誠《易》之太極也。而王氏云『太極天地』,愚謂末當。夫兩儀之謂,以體為稱,則是天地;以氣為名,則名陰陽。今若謂太極為天地,則是天地自生,無生天地者也。《老子》又云『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以資始沖氣以為和。原元氣之本,求天地之根,恐宜以此為準也。」瞻曰:「昔皰犧畫八卦,陰陽之理盡矣。文王、仲尼系其遺業,三聖相承,共同一致,稱《易》准天,無復其餘也。夫天清地平,兩儀交泰,四時推移,日月輝其間,自然之數,雖經諸聖,孰知其始。吾子云『曚昧未分』分,豈其然乎!聖人,人也,安得混沌之初能藏其身於未分之內!老氏先天之言,此蓋虛誕之說,非《易》者之意也。亦謂吾子神通體解,所不應疑。意者直謂太亟亟盡之稱,言其理極,無復外形;外形既極,而生兩儀。王氏指向可謂近之。古人舉至極以為驗,謂二儀生於此,非復謂有父母。若必有父母,非天地其孰在?」榮遂止。至徐州,聞亂日甚,將不行。會刺史裴盾得東海王越書,若榮等顧望,以軍禮發遣,乃與榮及陸玩等各解船棄車牛,一日一夜行三百里,得還揚州。   元帝為安東將軍,引為軍諮祭酒,轉鎮東長史。帝親幸瞻宅,與之同乘而歸。以討周馥、華軼功,封都鄉侯。石勒入寇,加揚威將軍、都督京口以南至蕪湖諸軍事,以距勒。勒退,除會稽內史。時有詐作大將軍府符收諸暨令,令已受拘,瞻覺其詐,便破檻出之,訊問使者,果伏詐妄。尋遷丞相軍諮祭酒。論討陳敏功,封臨湘縣侯。西台除侍中,不就。   及長安不守,與王導俱入勸進。帝不許。瞻曰:「陛下性與天道,猶復役機神於史籍,觀古人之成敗,今世事舉目可知,不為難見。二帝失御,宗廟虛廢,神器去晉,於今二載,梓宮未殯,人神失御。陛下膺錄受圖,特天所授。使六合革面,遐荒來庭,宗廟既建,神主復安,億兆向風,殊俗畢至,若列宿之綰北極,百川之歸巨海,而猶欲守匹夫之謙,非所以闡七廟,隆中興也。但國賊宜誅,當以此屈己謝天下耳。而欲逆天時,違人事,失地利,三者一去,雖復傾匡於將來,豈得救祖宗之危急哉!適時之宜萬端,其可綱維大業者,惟理與當。晉祚屯否,理盡於今。促之則得,可以隆中興之祚;縱之則失,所以資奸寇之權:此所謂理也。陛下身當厄運,纂承帝緒,顧望宗室,誰復與讓!當承大位,此所謂當也。四祖廓開宇宙,大業如此。今五都燔爇,宗廟無主,劉載竊弄神器於西北,陛下方欲高讓於東南,此所謂揖讓而救火也。臣等區區,尚所不許,況大人與天地合德,日月並明,而可以失機後時哉!」帝猶不許,使殿中將軍韓績撤去御坐。瞻叱績曰:「帝坐上應星宿,敢有動者斬!」帝為之改容。   及帝踐位,拜侍中,轉尚書,上疏諫諍,多所匡益,帝甚嘉其忠烈。會久疾,不堪朝請,上疏曰:   臣疾疢不痊,曠廢轉久,比陳誠款,未見哀察。重以屍素,抱罪枕席,憂責之重,不知垂沒之餘當所投厝。臣聞易失者時,不再者年,故古之志士義人負鼎趣走,商歌於市,誠欲及時效其忠規,名傳不朽也。然失之者億萬,得之者一兩耳。常人之情,貪求榮利。臣以凡庸,邂逅遭遇,勞無負鼎,口不商歌,橫逢大運,頻煩饕竊。雖思慕古人自效之志,竟無毫釐報塞之效,而犬馬齒衰,眾疾廢頓,僵臥救命,百有餘日,叩棺曳衾,日頓一日。如復天假之年,蒙陛下行葦之惠,適可薄存性命,枕息陋巷,亦無由復廁八坐,升降台閣也。臣目冥齒墮,胸腹冰冷,創既不差,足復偏跛,為病受困,既以荼毒。七十之年,禮典所遺,衰老之征,皎然露見。臣雖欲勤自藏護,隱伏何地!   臣之職掌,戶口租稅,國之所重。方今六合波蕩,人未安居,始被大化,百度草創,發卒轉運,皆須人力。以臣平強,兼以晨夜,尚不及事,今俟命漏刻,而當久停機職,使王事有廢。若朝廷以之廣恩,則憂責日重;以之序官,則官廢事弊;須臣差,則臣日月衰退。今以天慈,使官曠事滯,臣受偏私之宥,於大望亦有虧損。今萬國革面,賢俊比跡,而當虛停好爵,不以縻賢,以臣穢病之餘,妨官固職,誠非古今黜進之急。惟陛下割不已之仁,賜以敝帷,隕僕之日,得以藉屍;時銓俊乂,使官修事舉,臣免罪戮,死生厚幸!   因以疾免。尋除尚書右僕射,屢辭不聽,遂稱病篤,還第,不許。   時郗鑒據鄒山,屢為石勒等所侵逼。瞻以鑒有將相之材,恐朝廷棄而不恤,上疏請征之,曰:「臣聞皇代之興,必有爪牙之佐,捍城之用,帝王之利器也。故虞舜舉十六相而南面垂拱。伏見前輔國將軍郗鑒,少立高操,體清望峻,文武之略,時之良干。昔與戴若思同辟,推放荒地,所在孤特,眾無一旅,救援不至。然能綏集殘餘,據險歷載,遂使凶寇不敢南侵。但士眾單寡,無以立功,既統名州,又為常伯。若使鑒從容台闥,出內王命,必能盡抗直之規,補袞職之闕。自先朝以來,諸所授用,已有成比。戴若思以尚書為六州都督、征西將軍,復加常侍,劉隗鎮北,陳蜃磲F。以鑒年時,則與若思同;以資,則俱八坐。況鑒雅望清重,一代名器。聖朝以至公臨天下,惟平是與,是以臣寢頓陋巷,思盡聞見,惟開聖懷,垂問臣導,冀有毫釐萬分之一。」   明帝嘗獨引瞻於廣室,慨然憂天下,曰:「社稷之臣,欲無復十人,如何?」因屈指曰:「君便其一。」瞻辭讓。帝曰:「方欲與君善語,復雲何崇謙讓邪!」瞻才兼文武,朝廷稱其忠亮雅正。俄轉領軍將軍,當時服其嚴毅。雖恆疾病,六軍敬憚之。瞻以久病,請去官,不聽,復加散騎常侍。及王敦之逆,帝使謂瞻曰:「卿雖病,但為朕臥護六軍,所益多矣。」乃賜布千匹。瞻不以歸家,分賞將士。賊平,復自表還家,帝不許,固辭不起。詔曰:「瞻忠亮雅正,識局經濟,屢以年耆病久,逡巡告誠。朕深明此操,重違高志,今聽所執,其以為驃騎將軍,常侍如故。服物制度,一按舊典。」遣使就拜,止家為府。尋卒,時年七十二。冊贈本官、開府儀同三司,謚曰穆,遣御史持節監護喪事。論討王含功,追封華容子,降先爵二等,封次子一人亭侯。   瞻性靜默,少交遊,好讀書,或手自抄寫,凡所著述,詩賦箋表數十篇。兼解音樂,殆盡其妙。厚自奉養,立宅於烏衣巷,館宇崇麗,園池竹木,有足賞玩焉。慎行愛士,老而彌篤。尚書閔鴻、太常薛兼、廣川太守河南褚沈、給事中宣城章遼、歷陽太守沛國武嘏,並與瞻素疏,鹹藉其高義,臨終托後於瞻。瞻悉營護其家,為起居宅,同於骨肉焉。少與陸機兄弟親善,及機被誅,贍恤其家周至,及嫁機女,資送同於所生。長子景早卒。景子友嗣,官至廷尉。景弟鑒,太子庶子、大將軍從事中郎,先瞻卒。   賀循,字彥先,會稽山陰人也。其先慶普,漢世傳《禮》,世所謂慶氏學。族高祖純,博學有重名,漢安帝時為侍中,避安帝父諱,改為賀氏。曾祖齊,仕吳為名將。祖景,滅賊校尉。父邵,中書令,為孫皓所殺,徙家屬邊郡。循少嬰家難,流放海隅,吳平,乃還本郡。操尚高厲,童齔不群,言行進止,必以禮讓,國相丁乂請為五官掾。刺史嵇喜舉秀才,除陽羨令,以寬惠為本,不求課最。後為武康令,俗多厚葬,及有拘忌迴避歲月,停喪不葬者,循皆禁焉。政教大行,鄰城宗之。然無援於朝,久不進序。著作郎陸機上疏薦循曰:「伏見武康令賀循德量邃茂,才鑒清遠,服膺道素,風操凝峻,歷試二城,刑政肅穆。前蒸陽令郭訥風度簡曠,器識朗拔,通濟敏悟,才足幹事。循守下縣,編名凡悴;訥歸家巷,棲遲有年。皆出自新邦,朝無知己,居在遐外,志不自營,年時倏忽,而邈無階緒,實州黨愚智所為恨恨。臣等伏思台郎所以使州,州有人,非徒以均分顯路,惠及外州而已。誠以庶士殊風,四方異俗,壅隔之害,遠國益甚。至於荊、揚二州,戶各數十萬,今揚州無郎,而荊州江南乃無一人為京城職者,誠非聖朝待四方之本心。至於才望資品,循可尚書郎,訥可太子洗馬、舍人。此乃眾望所積,非但企及清途,苟充方選也。謹條資品,乞蒙簡察。」久之,召補太子舍人。   趙王倫篡位,轉侍御史,辭疾去職。後除南中郎長史,不就,會逆賊李辰起兵江夏,征鎮不能討,皆望塵奔走。辰別帥石冰略有揚州,逐會稽相張景,以前寧遠護軍程超代之,以其長史宰與領山陰令。前南平內史王矩、吳興內史顧秘、前秀才周u等唱義,傳檄州郡以討之,循亦合眾應之。冰大將抗寵有眾數千,屯郡講堂。循移檄於寵,為陳逆順,寵遂遁走,超、與皆降,一郡悉平。循迎景還郡,即謝遣兵士,杜門不出,論功報賞,一無豫焉。   及陳敏之亂,詐稱詔書,以循為丹陽內史。循辭以腳疾,手不制筆,又服寒食散,露發袒身,示不可用,敏竟不敢逼。是時州內豪傑皆見維縶,或有老疾,就加秩命,惟循與吳郡硃誕不豫其事。及敏破,征東將軍周馥上循領會稽相,尋除吳國內史,公車征賢良,皆不就。   元帝為安東將軍,復上循為吳國內史,與循言及吳時事,因問曰:「孫皓嘗燒鋸截一賀頭,是誰邪?」循未及言,帝悟曰:「是賀邵也。」循流涕曰:「先父遭遇無道,循創巨痛深,無以上答。」帝甚愧之,三日不出。東海王越命為參軍,征拜博士,並不起。   及帝遷鎮東大將軍,以軍司顧榮卒,引循代之。循稱疾篤,箋疏十餘上。帝遺之書曰:   夫百行不同,故出處道殊,因性而用,各任其真耳。當宇宙清泰,彝倫攸序,隨運所遇,動默在己。或有遐棲高蹈,輕舉絕俗,逍遙養和,恬神自足,斯蓋道隆人逸,勢使其然。若乃時運屯弊,主危國急,義士救時,驅馳拯世,燭之武乘縋以入秦,園綺彈冠而匡漢,豈非大雅君子卷舒合道乎!虛薄寡德,忝備近親,謬荷寵位,受任方鎮,餐服玄風,景羨高矩,常願棄結駟之軒軌,策柴篳而造門,徒有其懷,而無從賢之實者何?良以寇逆殷擾,諸夏分崩,皇居失御,黎元荼毒,是以日夜憂懷,慷慨發憤,志在竭節耳。前者顧公臨朝,深賴高算。元凱既登,巢許獲逸。至於今日,所謂道之雲亡,邦國殄悴,群望顒顒,實在君侯。苟義之所在,豈得讓勞居逸!想達者亦一以貫之也。庶稟徽猷,以弘遠規。今上尚書,屈德為軍司,謹遣參軍沈禎銜命奉授,望必屈臨,以副傾遲。   循猶不起。   及帝承製,復以為軍諮祭酒。循稱疾,敦逼不得已,乃轝疾至。帝親幸其舟,因諮以政道。循羸疾不拜謁,乃就加朝服,賜第一區,車馬床帳衣褥等物。循辭讓,一無所受。   廷尉張闓住在小市,將奪左右近宅以廣其居,乃私作都門,早閉晏開,人多患之,論於州府,皆不見省。會循出,至破岡,連名詣循質之。循曰:「見張廷尉,當為言及之。」闓聞而遽毀其門,詣循致謝。其為世所敬服如此。   時江東草創,盜賊多有,帝思所以防之,以問於循。循答曰:「江道萬里,通涉五州,朝貢商旅之所來往也。今議者欲出宣城以鎮江渚,或使諸縣領兵。愚謂令長威弱,而兼才難備,發憚役之人,而御之不肅,恐未必為用。以循所聞,江中劇地惟有闔廬一處,地勢險奧,亡逃所聚。特宜以重兵備戍,隨勢討除,絕其根帶。沿江諸縣各有分界,分界之內,官長所任,自可度土分力,多置亭行,恆使徼行,峻其綱目,嚴其刑賞,使越常科,勤則有殊榮之報,墮則有一身之罪,謂於大理不得不肅。所給人以時番休,役不至困,代易有期。案漢制十里一亭,亦以防禁切密故也。當今縱不能爾,要宜籌量,使力足相周。若寇劫強多,不能獨制者,可指其縱跡,言所在都督尋當致討。今不明部分,使所在百姓與軍家雜其徼備,兩情俱墮,莫適任負,故所以徒有備名而不能為益者也。」帝從之。   及愍帝即位,征為宗正,元帝在鎮,又表為侍中,道險不行。以討華軼功,將封鄉侯,循自以臥疾私門,固讓不受。建武初,為中書令,加散騎常侍,又以老疾固辭。帝下令曰:「孤以寡德,忝當大位,若涉巨川,罔知所憑。循言行以禮,乃時之望,俗之表也。實賴其謀猷,以康萬機。疾患有素,猶望臥相規輔,而固守摠謙,自陳懇至,此賢履信思順,苟以讓為高者也。今從其所執。」於是改拜太常,常侍如故。循以九卿舊不加官,今又疾患,不宜兼處此職,惟拜太常而已。   時宗廟始建,舊儀多闕,或以惠懷二帝應各為世,則穎川世數過七,宜在迭毀。事下太常。循議以為:   禮,兄弟不相為後,不得以承代為世。殷之盤庚不序陽甲,漢之光武不繼成帝,別立廟寢,使臣下祭之,此前代之明典,而承繼之著義也。惠帝無後,懷帝承統,弟不後兄,則懷帝自上繼世祖,不繼惠帝,當同殷之陽甲,漢之成帝。議者以聖德沖遠,未便改舊。諸如此禮,通所未論。是以惠帝尚在太廟,而懷帝復人,數則盈八。盈八之理,由惠帝不出,非上祖宜遷也。下世既升,上世乃遷,遷毀對代,不得相通,未有下升一世而上毀二世者也。惠懷二帝俱繼世祖,兄弟旁親,同為一世,而上毀二為一世。今以惠帝之崩已毀豫章,懷帝之入復毀穎川,如此則一世再遷,祖位橫析。求之古義,未見此例。惠帝宜出,尚未輕論,況可輕毀一祖而無義例乎?穎川既無可毀之理,則見神之數居然自八,此盡有由而然,非謂數之常也。既有八神,則不得不於七室之外權安一位也。至尊於惠懷俱是兄弟,自上後世祖,不繼二帝,則二帝之神行應別出,不為廟中恆有八室也。又武帝初成太廟時,正神止七,而楊元後之神亦權立一室。永熙元年,告世祖謚於太廟八室,此是苟有八神,不拘於七之舊例也。   又議者以景帝俱已在廟,則惠懷一例。景帝盛德元功,王基之本,義著祖宗,百世不毀,故所以特在本廟,且亦世代尚近,數得相容,安神而已,無逼上祖,如王氏昭穆既滿,終應別廟也。以今方之,既輕重義異,又七廟七世之親;昭穆,父子位也。若當兄弟旁滿,輒毀上祖,則祖位空懸,世數不足,何取於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然後成七哉!今七廟之義,出於王氏。從禰以上至於高祖,親廟四世,高祖以上復有五世六世無服之祖,故為三昭三穆並太祖而七也。故世祖郊定廟禮,京兆、穎川會、高之親,豫章五世,征西六世,以應此義。今至尊繼統,亦宜有五六世之祖,豫章六世,穎川五世,俱不應毀。今既雲豫章先毀,又當重毀穎川,此為廟中之親惟從高祖已下,無復高祖以上二世之祖,於王氏之義,三昭三穆廢闕其二,其非宗廟之本所據承,又違世祖祭征西、豫章之意,於一王定禮所闕不少。   時尚書僕射刁協與循異議,循答義深備,辭多不載,竟從循議焉。朝廷疑滯皆諮之於循,循輒依經禮而對,為當世儒宗。   其後帝以循清貧,下令曰:「循冰清玉潔,行為俗表,位處上卿,而居身服物蓋周形而已,屋室財庇風雨。孤近造其廬,以為慨然。其賜六尺床薦席褥並錢二十萬,以表至德,暢孤意焉。」循又讓,不許,不得已留之,初不服用。及帝踐位,有司奏琅邪恭王宜稱皇考,循又議曰:「案禮子不敢以己爵加父。」帝納之。俄以循行太子太傅,太常如故。   循自以枕疾廢頓,臣節不修,上隆降尊之義,不替交敘之敬,懼非垂典之教也,累表固讓。帝以循體德率物,有不言之益,敦厲備至,期於不許,命皇太子親往拜焉。循有羸疾,而恭於接對;詔斷賓客,其崇遇如此。疾漸篤,表乞骸骨,上還印綬,改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帝臨軒,遣使持節,加印綬。循雖口不能言,指麾左右,推去章服。車駕親幸,執手流涕。太子親臨者三焉,往還皆拜,儒者以為榮。太興二年卒,時年六十。帝素服舉哀,哭之甚慟。贈司空,謚曰穆。將葬,帝又出臨其柩,哭之盡哀,遣兼侍御史持節監護。皇太子追送近途,望船流涕。   循少玩篇籍,善屬文,博覽眾書,尤精禮傳。雅有知人之鑒,拔同郡楊方於卑陋,卒成名於世。子隰,康帝時官至臨海太守。   楊方,字公回。少好學,有異才。初為郡鈴下威儀,公事之暇,輒讀《五經》,鄉邑未之知。內史諸葛恢見而奇之,待以門人之禮,由是始得周旋貴人間。時虞喜兄弟以儒學立名,雅愛方,為之延譽。恢嘗遣方為文,薦郡功曹主簿。虞預稱美之,送以示循。循報書曰:「此子開拔有志,意只言異於凡猥耳,不圖偉才如此。其文甚有奇分,若出其胸臆,乃是一國所推,豈但牧豎中逸群邪!聞處舊黨之中,好有謙沖之行,此亦立身之一隅。然世衰道喪,人物凋弊,每聞一介之徒有向道之志,冀之願之。如方者乃荒萊之特苗,鹵田之善秀,姿質已良,但沾染未足耳;移植豐壤,必成嘉豎。足下才為世英,位為朝右,道隆化立,然後為貴。昔許子將拔樊仲昭於賈堅,郭林宗成魏德公於畎畝。足下志隆此業,二賢之功不為難及也。」循遂稱方於京師。司徒王導闢為掾,轉東安太守,遷司徒參軍事。方在都邑,搢紳之士鹹厚遇之,自以地寒,不願久留京華,求補遠郡,欲閒居著述。導從之,上補高梁太守。在郡積年,著《五經鉤沈》,更撰《吳越春秋》,並雜文筆,皆行於世。以年老,棄郡歸。導將進之台閣,固辭還鄉里,終於家。   薛兼,字令長,丹陽人也。祖綜,仕吳為尚書僕射。父瑩,有名吳朝。吳平,為散騎常侍。兼清素有器宇,少與同郡紀瞻、廣陵閔鴻、吳郡顧榮、會稽賀循齊名,號為「五俊」。初入洛,司空張華見而奇之,曰:「皆南金也。」察河南孝謙,辟公府,除比陽相,蒞任有能名。歷太子洗馬、散騎常侍、懷令。司空、東海王越引為參軍,轉祭酒,賜爵安陽亭侯。元帝為安東將軍,以為軍諮祭酒,稍遷丞相長史。甚勤王事,以上佐祿優,每自約損,取周而已。進爵安陽鄉侯,拜丹陽太守。中興建,轉尹,加秩中二千石,遷尚書,領太子少傅。自綜至兼,三世傅東宮,談者美之。   永昌初,王敦表兼為太常。明帝即位,加散騎常侍。帝以東宮時師傅,猶宜盡敬,乃下詔曰:「朕以不德,夙遭閔凶。猥以眇身,托於王公之上。哀煢在疚,靡所諮仰,憂懷惴惴,如臨於谷。孔子有云:『故雖天子,必有尊也。』朕將祗奉先師之禮,以諮有德。太宰西陽王秩尊望重,在貴思降。丞相武昌公、司空即丘子體道高邈,勳德兼備,先帝執友,朕之師傅。太常安陽鄉侯訓保朕躬,忠肅篤誠。夫崇親尊賢,先帝所重,朕見四君及書疏儀體,一如東宮故事。」是歲,卒。詔曰:「太常、安陽鄉侯兼履德沖素,盡忠恪己。方賴德訓,弘濟政道,不幸殂殞,痛於厥心。今遣持節侍御史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魂而有靈,嘉茲榮寵。」及葬,屬王敦作逆,朝廷多故,不得議謚,直遣使者祭以太牢。子顒,先兼卒,無後。   史臣曰:元帝樹基淮海,百度權輿,夢想群材,共康庶績。顧、紀、賀、薛等並南金東箭,世胄高門,委質霸朝,豫聞邦政;典憲資其刊輯,帷幄佇其謀猷;望重搢紳,任惟元凱,官成名立,光國榮家。非惟感會所鍾,抑亦材能斯至。而循位登保傅,朝望特隆,遂使鑾蹕降臨,承明下拜。雖西漢之恩崇張禹,東都之禮重桓榮,弗是過也。   贊曰:彥先通識,思遠方直。薛既清貞,賀惟學植。逢時遇主,摶風矯翼。 ************列傳第三十九         劉隗(孫波) 刁協(子彝 彝子逵) 戴若思(弟邈 周顗)   劉隗,字大連,彭城人,楚元王交之後也。父砥,東光令。隗少有文翰,起家秘書郎,稍遷冠軍將軍、彭城內史。避亂渡江,元帝以為從事中郎。隗雅習文史,善求人主意,帝深器遇之。遷丞相司直,委以刑憲。時建康尉收護軍士,而為府將篡取之,隗奏免護軍將軍戴若思官。世子文學王籍之居叔母喪而婚,隗奏之,帝下令曰:「《詩》稱殺禮多婚,以會男女之無夫家,正今日之謂也,可一解禁止。自今以後,宜為其防。」東閣祭酒顏含在叔父喪嫁女,隗又奏之。廬江太守梁龕明日當除婦服,今日請客奏伎,丞相長史周顗等三十餘人同會,隗奏曰:「夫嫡妻長子皆杖居廬,故周景王有三年之喪,既除而宴,《春秋》猶譏,況龕匹夫,暮宴朝祥,慢服之愆,宜肅喪紀之禮。請免龕官,削侯爵。顗等知龕有喪,吉會非禮,宜各奪俸一月,以肅其違。」從之。丞相行參軍宋挺,本揚州刺史劉陶門人,陶亡後,挺娶陶愛妾以為小妻。建興中,挺又割盜官布六百餘匹,正刑棄市,遇赦免。既而奮武將軍阮抗請為長史。隗劾奏曰:「挺蔑其死主而專其室,悖在三之義,傷人倫之序,當投之四裔以御魑魅。請除挺名,禁錮終身。而奮武將軍、太山太守阮抗請為長史。抗緯文經武,剖符東籓,當庸勳忠良,暱近仁賢,而褒求贓污,舉頑用嚚。請免抗官,下獄理罪。」奏可,而挺病死。隗又奏:「符旨:挺已喪亡,不復追貶。愚蠢意暗,未達斯義。昔鄭人JX子家之棺,漢明追討史遷,經傳褒貶,皆追書先世數百年間,非徒區區欲厘當時,亦將作法垂於來世,當朝亡夕沒便無善惡也。請曹如前追除挺名為民,錄妾還本,顯證惡人,班下遠近。」從之。南中郎將王含以族強顯貴,驕傲自恣,一請參佐及守長二十許人,多取非其才。隗劾奏文致甚苦,事雖被寢,王氏深忌疾之。而隗之彈奏不畏強禦,皆此類也。   建興中,丞相府斬督運令史淳於伯而血逆流,隗又奏曰:「古之為獄必察五聽,三槐九棘以求民情。雖明庶政,不敢折獄。死者不得復生,刑者不可復續,是以明王哀矜用刑。曹參去齊,以市獄為寄。自頃蒸荒,殺戮無度,罪同斷異,刑罰失宜。謹按行督運令史淳於伯刑血著柱,遂逆上終極柱末二丈三尺,旋復下流四尺五寸。百姓喧華,士女縱觀,鹹曰其冤。伯息忠訴辭稱枉,雲伯督運訖去二月,事畢代還,無有稽乏。受賕使役,罪不及死。軍是戍軍,非為征軍,以乏軍興論,於理為枉。四年之中,供給運漕,凡諸征發租調百役,皆有稽停,而不以軍興論,至於伯也,何獨明之?捶楚之下,無求不得,囚人畏痛,飾辭應之。理曹,國之典刑,而使忠等稱冤明時。謹按從事中郎周筵、法曹參軍劉胤、屬李匡幸荷殊寵,並登列曹,當思敦奉政道,詳法慎殺,使兆庶無枉,人不稱訴。而令伯枉同周青,冤魂哭於幽都,訴靈恨於黃泉,嗟歎甚於杞梁,血妖過於崩城,故有隕霜之人,夜哭之鬼。伯有晝見,彭生為豕,刑殺失中,妖眚並見,以古況今,其揆一也。皆由筵等不勝其任,請皆免官。」於是右將軍王導等上疏引咎,請解職。帝曰:「政刑失中,皆吾暗塞所由。尋示愧懼,思聞忠告,以補其闕。而引過求退,豈所望也!」由是導等一無所問。   晉國既建,拜御史中丞。周嵩嫁女,門生斷道解廬,斫傷二人,建康左尉赴變,又被斫。隗劾嵩兄顗曰:「顗幸荷殊寵,列位上僚,當崇明憲典,協和上下,刑於左右,以御於家邦。而乃縱肆小人,群為凶害,公於廣都之中白日刃尉,遠近洶嚇,百姓喧華,虧損風望,漸不可長。既無大臣檢御之節,不可對揚休命。宜加貶黜,以肅其違。」顗坐免官。   太興初,長兼侍中,賜爵都鄉侯,尋代薛兼為丹陽尹,與尚書令刁協並為元帝所寵,欲排抑豪強。諸刻碎之政,皆雲隗、協所建。隗雖在外,萬機秘密皆豫聞之。拜鎮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軍事、假節,加散騎常侍,率萬人鎮泗口。   初,隗以王敦威權太盛,終不可制,勸帝出腹心以鎮方隅,故以譙王承為湘州,續用隗及戴若思為都督。敦甚惡之,與隗書曰:「頃承聖上顧眄足下,今大賊未滅,中原鼎沸,欲與足下周生之徒戮力王室,共靜海內。若其泰也,則帝祚於是乎隆;若其否也,則天下永無望矣。」隗答曰:「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貞,吾之志也。」敦得書甚怒。及敦作亂,以討隗為名,詔征隗還京師,百官迎之於道,隗岸幘大言,意氣自若。及入見,與刁協奏請誅王氏。不從,有懼色,率眾屯金城。及敦克石頭,隗攻之不拔,入宮告辭,帝雪涕與之別。隗至淮陰,為劉遐所襲,攜妻子及親信二百餘人奔於石勒,勒以為從事中郎、太子太傅。卒年六十一。子綏,初舉秀才,除駙馬都尉、奉朝請。隨隗奔勒,卒。孫波嗣。   波字道則。初為石季龍冠軍將軍王洽參軍,及季龍死,洽與波俱降。穆帝以波為襄城太守,累遷桓沖中軍諮議參軍。大司馬桓溫西征袁貞,朝廷空虛,以波為建威將軍、淮南內史,領五千人鎮石頭。壽陽平,除尚書左丞,不拜,轉冠軍將軍、南郡相。時苻堅弟融圍雍州刺史硃序於襄陽,波率眾八千救之,以敵強不敢進,序竟陷沒。波以畏懦免官。後復以波為冠軍將軍,累遷散騎常侍。   苻堅敗,朝廷欲鎮靖北方,出波督淮北諸軍、冀州刺史,以疾未行。上疏曰:   臣聞天地以弘濟為仁,君道以惠下為德,是以禹湯有身勤之績,唐虞有在予之誥,用能惠被蒼生,勳流後葉。宣帝開拓洪圖,始基成命;爰及文武,歷數在躬,而猶虛心側席,卑己崇物。然後知積累之功重,勤王之業艱,先君之德弘,貽厥之賜厚。惠皇不懷,委政內任,遂使神器幽淪,三光翳曜;園陵懷九泉之感,宮廟集胡馬之跡;所謂肉食失之於朝,黎庶暴骸於外也。賴元皇帝神武應期,祚隆淮海,振乾綱於已墜,紐絕維而更張。陛下承宣帝開始之宏基,受元帝克終之成烈,保大定功,戢兵靜亂。故使負鱗橫海之鯨,僭位滔天之寇,望雲旗而宵潰,睹太陽而霧散,巍巍蕩蕩,人無名焉。而頃年已來,天文違錯,妖怪屢生。會稽先帝本封,而地動經年。昔周之文武有魚烏之瑞,君臣猶懷震悚,況今災變眾集,曾莫之疑。公旦有勿休之誡,賈誼有積薪之喻。臣鑒先征,竊惟今事,是以敢肆狂瞽,直言無諱。   往者先帝以玄風御世,責成群後,坐運天綱,隨化委順,故忘日計之功,收歲成之用。今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相王賢俊,協和百揆,六合承風,天下響振,而鈞台之詠弗聞,景毫之命未布。將群臣之不稱,陛不用之不盡乎?   凡聖王之化,莫不敦崇忠信,存正棄邪。傷化毀俗者,雖親雖貴,必疏而遠之;清公貞修者,雖微雖賤,必親而近之。今則不然。此風既替,利競滋甚,朋黨比周,毀譽交興,鑽求苟進,人希分外。見賢而居其上,受祿每過其量,希旨承意者以為奉公,共相贊白者以為忠節。舉世見之,誰敢正言。陛下不明必行之法以絕穿鑒之源者,恐脫因疲倦以誤視聽。且苻堅滅亡,於今五年,舊京殘毀,山陵無衛,百姓塗炭,未蒙拯接。伏願遠觀漢魏衰滅之由,近覽西朝傾覆之際,超然易慮,為於未有,則靈根永固,社稷無虞。臣豈誣一朝之人皆無忠節,但任非其才,求之不至耳。   今政煩役殷,所在凋弊,倉廩空虛,國用傾竭,下民侵削,流亡相屬。略計戶口,但鹹安已來,十分去三。百姓懷浮游之歎,《下泉》興周京之思。昔漢宣有云:「與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是以臨下有方者就加璽贈,法苛政亂者恤刑不赦,事簡於上,人悅於下。今則不然。告時乞職者以家弊為辭,振窮恤滯者以公爵為施。古者為百姓立君,使之司牧;今者以百姓恤君,使之蠶食,至乃貪污者謂之清勤,慎法者謂之怯劣。何反古道一至於此!   陛下雖躬自節儉,哀矜於上,而群僚肆欲,縱心於下,六司垂翼,三事拱默,故有識者睹人事以歎息,觀妖眚而大懼。昔宋景退熒惑之災,殷宗消鼎雉之異。伏願陛下仰觀大禹過門之志,俯察商辛沈湎之失,遠思《國風》恭公之刺,深惟定姜小臣之喻。暫回聖恩,大詢群後,延納眾賢,訪以得失;令百僚率職,人言損益。察其所由,觀其所以,審識群才,助鼎和味。克念作聖,以答天休。則四海宅心,天下幸甚。   臣亡祖先臣隗,昔荷殊寵,匪躬之操,猶存舊史,有志無時,懷恨黃泉。及臣凡劣,復蒙罔極之眷,恩隆累世,實非糜身傾宗所能上報。前作此表,未及得通。暴嬰篤疾,恐命在奄忽,貪及視息,望達愚情。氣力懾然,不能自宣。   疏奏而卒。追贈前將軍。子淡嗣。元熙初,為廬江太守。   隗伯父訥,字令言,有人倫鑒識。初入洛,見諸名士而歎曰:「王夷甫太鮮明,樂彥輔我所敬,張茂先我所不解,周弘武巧於用短,杜方叔拙於用長。」終於司隸校尉。   子疇,字王喬,少有美譽,善談名理。曾避亂塢壁,賈胡百數欲害之,疇無懼色,援笳而吹之,為《出塞》、《入塞》之聲,以動其遊客之思。於是群胡皆垂泣而去之。永嘉中,位至司徒左長史,尋為閻鼎所殺。司空蔡謨每歎曰:「若使劉王喬得南渡,司徒公之美選也。」又王導初拜司徒,謂人曰:「劉王喬若過江,我不獨拜公也。」其為名流之所推服如此。   疇兄子劭,有才幹,辟琅邪王丞相掾。鹹康世,歷御史中丞、侍中、尚書、豫章太守,秩中二千石。   邵族子黃老,太元中,為尚書郎,有義學,注《慎子》、《老子》,並傳於世。   刁協,字玄亮,渤海饒安人也。祖恭,魏齊郡太守。父攸,武帝時御史中丞。協少好經籍,博聞強記,釋褐濮陽王文學,累轉太常博士、本郡大中正。成都王穎請為平北司馬,後歷趙王倫相國參軍,長沙王乂驃騎司馬。及東嬴公騰鎮臨漳,以協為長史,轉穎川太守。永嘉初,為河南尹,未拜,避難渡江。元帝以為鎮東軍諮祭酒,轉長史。愍帝即位,征為御史中丞,例不行。元帝為丞相,以協為左長史。中興建,拜尚書左僕射。於時朝廷草創,憲章未立,朝臣無習舊儀者。協久在中朝,諳練舊事,凡所制度,皆稟於協焉,深為當時所稱許。太興初,遷尚書令,在職數年,加金紫光祿大夫,令如故。   協性剛悍,與物多忤,每崇上抑下,故為王氏所疾。又使酒放肆,侵毀公卿,見者莫不側目。然悉力盡心,志在匡救,帝甚信任之。以奴為兵,取將吏客使轉運,皆協所建也,眾庶怨望之。及王敦構逆,上疏罪協。帝使協出督六軍。既而王師敗績,協與劉隗俱侍帝於太極東除,帝執協、隗手,流涕嗚咽,勸令避禍。協曰:「臣當守死,不敢有貳。」帝曰:「今事逼矣,安可不行!」乃令給協、隗人馬,使自為計。協年老,不堪騎乘,素無恩紀,募從者,皆委之行。至江乘,為人所殺,送首於敦,敦德刁氏,收葬之。帝痛協不免,密捕送協首者而誅之。   敦平後,周顗、戴若思等皆被顯贈,惟協以出奔不在其例。鹹康中,協子彝上疏訟之。在位者多以明帝之世褒貶已定,非所得更議,且協不能抗節隕身,乃出奔遇害,不可復其官爵也。丹陽尹殷融議曰:「王敦惡逆,罪不容誅,則協之善亦不容賞。若以忠非良圖,謀事失算,以此為責者,蓋在於譏議之間耳。即凶殘之誅以為國刑,將何以沮勸乎!當敦專逼之時,慶賞威刑專自己出,是以元帝慮深崇本,以協為比,事由國計,蓋不為私。昔孔寧、儀行父從君於昏,楚復其位者,君之黨故也。況協之比君,在於義順。且中興四佐,位為朝首。於時事窮計屈,奉命違寇,非為逃刑。謂宜顯贈,以明忠義。」時庾冰輔政,疑不能決。左光祿大夫蔡謨與冰書曰:   夫爵人者,宜顯其功;罰人者,宜彰其罪,此古今之所慎也。凡小之人猶尚如此,刁令中興上佐,有死難之名,天下不聞其罪,而見其貶,致令刁氏稱冤,此乃為王敦復仇也。內沮忠臣之節,論者惑之。若實有大罪,宜顯其事,令天下知之,明聖朝不貶死難之臣。《春秋》之義,以功補過。過輕功重者,得以加封;功輕過重者,不免誅絕;功足贖罪者無黜。雖先有邪佞之罪,而臨難之日黨於其君者,不絕之也。孔寧、儀行父親與靈公淫亂於朝,君殺國滅,由此二臣,而楚尚納之。傳稱有禮不絕其位者,君之黨也。若刁令有罪,重於孔儀,絕之可也。若無此罪,宜見追論。   或謂明帝之世已見寢廢,今不宜復改,吾又以為不然。夫大道宰世,殊塗一致。萬機之事,或異或同,同不相善,異不相譏。故堯抑元凱而舜舉之,堯不為失,舜不為非,何必前世所廢便不宜改乎?漢蕭何之後坐法失侯,文帝不封而景帝封之,後復失侯,武昭二帝不封而宣帝封之。近去元年,車駕釋奠,拜孔子之坐,此亦元明二帝所不行也。又刁令但是明帝所不贈耳,非誅之也。王平子、第五猗皆元帝所誅,而今日所贈,豈以改前為嫌乎!凡處事者,當上合古義,下准今例,然後談者不惑,受罪者無怨耳。案周僕射、戴征西本非王敦唱檄所仇也,事定後乃見害耳;周筵、郭璞等並亦非為主御難也,自平居見殺耳,皆見褒贈,刁令事義豈輕於此乎?自頃員外散騎尚得追贈,況刁令位亞三司。若先自壽終,不失員外散騎之例也。就不蒙贈,不失以本官殯葬也。此為一人之身,壽終則蒙贈,死難則見絕,豈所以明事君之道,厲為臣之節乎!宜顯評其事,以解天下疑惑之論。   又聞談者亦多謂宜贈。凡事不允當,而得眾助者,若以善柔得眾,而刁令粗剛多怨;若以貴也,刁氏今賤;若以富也,刁氏今貧。人士何故反助寒門而此言之?足下宜察此意。   冰然之。事奏,成帝詔曰:「協情在忠主,而失為臣之道,故令王敦得托名公義,而實肆私忌,遂令社稷受屈,元皇銜恥,致禍之原,豈不有由!若極明國典,則曩刑非重。今正當以協之勤有可書,敦之逆命不可長,故議其事耳。今可復協本位,加之冊祭,以明有忠於君者纖介必顯,雖於貶裁未盡,然或足有勸矣。」於是追贈本官,祭以太牢。   彝字大倫。少遭家難。王敦誅後,彝斬仇人黨,以首祭父墓,詣廷尉請罪,朝廷特宥之,由是知名,歷尚書吏部郎、吳國內史,累遷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假節,鎮廣陵,卒於官。   子逵,字伯道,逵弟暢,字仲遠;次子弘,字叔仁,並歷顯職。隆安中,達為廣州刺史,領平越中郎將、假節;暢為始興相;弘為冀州刺史。兄弟子侄並不拘名行,以貨殖為務,有田萬頃,奴婢數千人,余資稱是。   桓玄篡位,以逵為西中郎將、豫州刺史,鎮歷陽;暢右衛將軍;弘撫軍桓修司馬。劉裕起義,斬桓修,時暢、弘謀起兵襲裕,裕遣劉毅討之,暢伏誅;弘亡,不知所在。逵在歷陽執劉裕參軍諸葛長民,檻車送於桓玄,至當利而玄敗,送人共破檻出長民,遂趣歷陽。逵棄城而走,為下人所執,斬於石頭。子侄無少長皆死,惟小弟騁被宥,為給事中,尋謀反伏誅,刁氏遂滅。刁氏素殷富,奴客縱橫,固吝山澤,為京口之蠹。裕散其資蓄,今百姓稱力而取之,彌日不盡。時天下饑弊,編戶賴之以濟焉。   戴若思,廣陵人也,名犯高祖廟諱。祖烈,吳左將軍。父昌,會稽太守。若思有風儀,性閒爽,少好遊俠,不拘操行。遇陸機赴洛,船裝甚盛,遂與其徒掠之。若思登岸,據胡床,指麾同旅,皆得其宜。機察見之,知非常人,在舫屋上遙謂之曰:「卿才器如此,乃復作劫邪!」若思感悟,因流涕,投劍就之。機與言,深加賞異,遂與定交焉。   若思後舉孝廉,入洛,機薦之於趙王倫曰:「蓋聞繁弱登御,然後高墉之功顯;孤竹在肆,然後降神之曲成。是以高世之主必假遠邇之器,蘊櫝之才思托太音之和。伏見處士廣陵戴若思,年三十,清沖履道,德量允塞;思理足以研幽,才鑒足以辯物;安窮樂志,無風塵之慕,砥節立行,有井渫之潔;誠東南之遺寶,宰朝之奇璞也。若得托跡康衢,則能結軌驥騄;曜質廊廟,必能垂光璵璠矣。惟明公垂神采察,不使忠允之言以人而廢。」倫乃辟之,除沁水令,不就,遂往武陵省父。時同郡人潘京素有理鑒,名知人,其父遣若思就京與語,既而稱若思有公輔之才。累轉東海王越軍諮祭酒,出補豫章太守,加振威將軍,領義軍都督。以討賊有功,賜爵秣陵侯,遷治書侍御史、驃騎司馬,拜散騎侍郎。   元帝召為鎮東右司馬。將征杜弢,加若思前將軍,未發而弢滅。帝為晉王,以為尚書。中興建,為中護軍,轉護軍將軍、尚書僕射,皆辭不拜。出為征西將軍、都督兗豫幽冀雍並六州諸軍事、假節,加散騎常侍。發投刺王官千人為軍吏,調揚州百姓家奴萬人為兵配之,以散騎常侍王遐為軍司,鎮壽陽,與劉隗同出。帝親幸其營,勞勉將士,臨發祖餞,置酒賦詩。   若思至合肥,而王敦舉兵,詔追若思還鎮京都,進驃騎將軍,與右衛將軍郭逸夾道築壘於大桁之北。尋而石頭失守,若思與諸軍攻石頭,王師敗績。若思率麾下百餘人赴宮受詔,與公卿百官於石頭見敦。敦問若思曰:「前日之戰有餘力乎?」若思不謝而答曰:「豈敢有餘,但力不足耳。」又曰:「吾此舉動,天下以為如何?」若思曰:「見形者謂之逆,體誠者謂之忠。」敦笑曰:「卿可謂能言。」敦參軍呂猗昔為台郎,有刀筆才,性尤奸諂,若思為尚書,惡其為人,猗亦深憾焉。至是,乃說敦曰:「周顗、戴若思皆有高名,足以惑眾,近者之言曾無愧色。公若不除,恐有再舉之患,為將來之憂耳。」敦以為然,又素忌之,俄而遣鄧岳、繆坦收若思而害之。若思素有重望,四海之士莫不痛惜焉。賊平,冊贈右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謚曰簡。   邈字望之。少好學,尤精《史》《漢》,才不逮若思,儒博過之。弱冠舉秀才,尋遷太子洗馬,出補西陽內史。永嘉中,元帝版行邵陵內史、丞相軍諮祭酒,出為征南軍司。於時凡百草創,學校未立,邈上疏曰:   臣聞天道之所大,莫大於陰陽;帝王之至務,莫重於禮學。是以古之建國,有明堂辟雍之制,鄉有庠序1111校之儀,皆所以抽導幽滯,啟廣才思。蓋以六四有困蒙之吝,君子大養正之功也。昔仲尼列國之大夫耳,興禮修學於洙泗之間,四方髦俊斐然向風,身達者七十餘人。自茲以來,千載絕塵。豈天下小於魯衛,賢哲乏於曩時?勵與不勵故也。   自頃國遭無妄之禍,社稷有綴旒之危,寇羯飲馬於長江,凶狡鴟張於萬里,遂使神州蕭條,鞠為茂草,四海之內,人跡不交。霸主有旰食之憂,黎元懷荼毒之苦,戎首交拜於中原,何遽籩豆之事哉!然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況曠戴累紀如此之久邪!今末進後生目不睹揖讓升降之儀,耳不聞鐘鼓管弦之音,文章散滅,圖讖無遺,此蓋聖達之所深悼,有識之所嗟歎也。夫平世尚文,遭亂尚武,文武遞用,長久之道,譬之天地昏明之迭,自古以來未有不由之者也。   今或以天下未一,非興禮學之時,此言似之而不其然。夫儒道深奧,不可倉卒而成。古之俊乂必三年而通一經,比天下平泰然後修之,則功成事定,誰與制禮作樂者哉?又貴游之子未必有斬將搴旗之才,亦未有從軍征戍之役,不及盛年講肄道義,使明珠加磨瑩之功,荊璞發采琢之榮,不亦良可惜乎!   臣愚以世喪道久,人情玩於所習;純風日去,華競日彰,猶火之消膏而莫之覺也。今天地告始,萬物權輿,聖朝以神武之德,值革命之運,蕩近世之流弊,繼千載之絕軌,篤道崇儒,創立大業。明主唱之於上,宰輔督之於下。夫上之所好,下必有過之者焉,是故雙劍之節崇,而飛白之俗成;挾琴之容飾,而赴曲之和作;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實在感之而已。臣以暗淺,不能遠識格言;奉誦明令,慷慨下風,謂宜以三時之隙漸就修建。   疏奏,納焉,於是始修禮學。   代劉隗為丹陽尹。王敦作逆,加左將軍。及敦得志,而若思遇害,邈坐免官。敦誅後,拜尚書僕射。卒官,贈衛將軍,謚曰穆。子謐嗣,歷義興太守、大司農。   周顗,字伯仁,安東將軍浚之子也。少有重名,神彩秀徹,雖時輩親狎,莫能媟也。司徒掾同郡賁嵩有清操,見顗,歎曰:「汝穎固多奇士!自頃雅道陵遲,今復見周伯仁,將振起舊風,清我邦族矣。」廣陵戴若思東南之美,舉秀才,入洛,素聞顗名,往候之,終坐而出,不敢顯其才辯。顗從弟穆亦有美譽,欲陵折顗,顗陶然弗與之校,於是人士益宗附之。州郡辟命皆不就。弱冠,襲父爵武城侯,拜秘書郎,累遷尚書吏部郎。東海王越子毗為鎮軍將軍,以顗為長史。   元帝初鎮江左,請為軍諮祭酒,出為寧遠將軍、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假節。始到州,而建平流人傅密等叛迎蜀賊杜弢,顗狼狽失據。陶侃遣將吳寄以兵救之,故顗得免,因奔王敦於豫章。敦留之。軍司戴邈曰:「顗雖退敗,未有蒞眾之咎,德望素重,宜還復之。」敦不從。帝召為揚威將軍、兗州刺史。顗還建康,帝留顗不遣,復以為軍諮祭酒,尋轉右長史。中興建,補吏部尚書。頃之,以醉酒為有司所糾,白衣領職。復坐門生斫傷人,免官。   太興初,更拜太子少傅,尚書如故。顗上疏讓曰:「臣退自循省,學不通一經,智不效一官,止足良難,未能守分,遂忝顯任,名位過量。不悟天鑒忘臣頑弊,乃欲使臣內管銓衡,外忝傅訓,質輕蟬翼,事重千鈞,此之不可,不待識而明矣。若臣受負乘之責,必貽聖朝惟塵之恥,俯仰愧懼,不知所圖。」詔曰:「紹幼沖便居儲副之貴,當賴軌匠以祛蒙蔽。望之儼然,斯不言之益,何學之習邪,所謂與田蘇游忘其鄙心者。便當副往意,不宜沖讓。」轉尚書左僕射,領吏部如故。   庾亮嘗謂顗曰:「諸人鹹以君方樂廣。」顗曰:「何乃刻畫無鹽,唐突西施也。」帝宴群公於西堂,酒酣,從容曰:「今日名臣共集,何如堯舜時邪?」顗因醉厲聲曰:「今雖同人主,何得復比聖世!」帝大怒而起,手詔付廷尉,將加戮,累日方赦之。及出,諸公就省,顗曰:「近日之罪,固知不至於死。」尋代戴若思為護軍將軍。尚書紀瞻置酒請顗及王導等,顗荒醉失儀,復為有司所奏。詔曰:「顗參副朝右,職掌銓衡,當敬慎德音,式是百辟。屢以酒過,為有司所繩。吾亮其極歎之情,然亦是濡首之誡也。顗必能克己復禮者,今不加黜責。」   初,顗以雅望獲海內盛名,後頗以酒失。為僕射,略無醒日,時人號為「三日僕射」。庾亮曰:「周侯末年,所謂鳳德之衰也。」顗在中朝時,能飲酒一石,及過江,雖日醉,每稱無對。偶有舊對從北來,顗遇之欣然,乃出酒二石共飲,各大醉。及顗醒,使視客,已腐脅而死。   顗性寬裕而友愛過人,弟嵩嘗因酒眽u目謂顗曰:「君才不及弟,何乃橫得重名!」以所燃蠟燭投之。顗神色無忤,徐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王導甚重之,嘗枕顗膝而指其腹曰:「此中何所有也?」答曰:「此中空洞無物,然足容卿輩數百人。」導亦不以為忤。又於導坐傲然嘯詠,導云:「卿欲希嵇、阮邪?」顗曰:「何敢近捨明公,遠希嵇、阮。」   及王敦構逆,溫嶠謂顗曰:「大將軍此舉似有所在,當無濫邪?」顗曰:「君少年未更事。人主自非堯舜,何能無失,人臣豈可得舉兵以協主!共相推戴,未能數年,一旦如此,豈雲非亂乎!處仲剛愎強忍,狼抗無上,其意寧有限邪!」既而王師敗績,顗奉詔詣敦,敦曰:「伯仁,卿負我!」顗曰:「公戎車犯順,下官親率六軍,不能其事,使王旅奔敗,以此負公。」敦憚其辭正,不知所答。帝召顗於廣室,謂之曰:「近日大事,二宮無恙,諸人平安,大將軍故副所望邪?」顗曰:「二宮自如明詔,於臣等故未可知。」護軍長史郝嘏等勸顗避敦,顗曰:「吾備位大臣,朝廷喪敗,寧可復草間求活,外投胡越邪!」俄而與戴若思俱被收,路經太廟,顗大言曰:「天地先帝之靈;賊臣王敦傾覆社稷,枉殺忠臣,陵虐天下,神祇有靈,當速殺敦,無令縱毒,以傾王室。」語未終,收人以戟傷其口,血流至踵,顏色不變,容止自若,觀者皆為流涕。遂於石頭南門外石上害之,時年五十四。   顗之死也,敦坐有一參軍樗蒱,馬於博頭被殺,因謂敦曰:「周家奕世令望,而位不至公,及伯仁將登而墜,有似下官此馬。」敦曰:「伯仁總角於東宮相遇,一面披襟,便許之三事,何圖不幸自貽王法。」敦素憚顗,每見顗輒面熱,雖復冬月,扇面手不得休。敦使繆坦籍顗家,收得素簏數枚,盛故絮而已,酒五甕,米數石,在位者服其清約。敦卒後,追贈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謚曰康,祀以少牢。   初,敦之舉兵也,劉隗勸帝盡除諸王,司空導率群從詣闕請罪,值顗將入,導呼顗謂曰:「伯仁,以百口累卿!」顗直入不顧。既見帝,言導忠誠,申救甚至,帝納其言。顗喜飲酒,致醉而出。導猶在門,又呼顗。顗不與言,顧左右曰:「今年殺諸賊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既出,又上表明導,言甚切至。導不知救己,而甚銜之。敦既得志,問導曰:「周顗、戴若思南北之望,當登三司,無所疑也。」導不答。又曰:「若不三司,便應令僕邪?」又不答。敦曰:「若不爾,正當誅爾。」導又無言。導後料檢中書故事,見顗表救己,慇勤款至。導執表流涕,悲不自勝,告其諸子曰:「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顗三子:閔、恬、頤。   閔字子騫,方直有父風。歷衡陽、建安、臨川太守,侍中,中領軍,吏部尚書,尚書左僕射,加中軍將軍,轉護軍,領秘書監。卒,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烈。無子,以弟頤長子琳為嗣。琳仕至東陽太守。恬、頤並歷卿守。琳少子文,驃騎諮議參軍   史臣曰:夫太剛則折,至察無徒,以之為政,則害於而國;用之行己,則凶於乃家。誠以器乖容眾,非先王之道也。大連司憲,陰候主情,當約法之秋,獻斫棺之議。玄亮剛愎,與物多違,雖有崇上之心,專行刻下之化,同薄相濟,並運天機。是使賢宰見疏,致物情於解體;權臣發怒,借其名以誓師。既而謀人之國,國危而苟免;見暱於主,主辱而圖生。自取流亡,非不幸也。若思閒爽,照理研幽。伯仁凝正,處腴能約。鹹以高才雅道,參豫疇咨。及京室淪胥,抗言無撓,甘赴鼎而全操,蓋事君而盡節者歟!顗招時論,尤其酒德,《禮經》曰「瑕不掩瑜」,未足韜其美也。   贊曰:劉刁亮直,志奉興王。奸回丑正,終致奔亡。周戴英爽,忠謨允塞。道屬屯蒙,禍罹凶慝。 ************列傳第四十         應詹 甘卓 鄧騫 卞壺(從父兄敦 劉超 鍾雅)   應詹,字思遠,汝南南頓人,魏侍中璩之孫也。詹幼孤,為祖母所養。年十餘歲,祖母又終,居喪毀頓,杖而後起,遂以孝聞。家富於財,年又稚弱,乃請族人共居,委以資產,情若至親,世以此異焉。弱冠知名,性質素弘雅,物雖犯而弗之校,以學藝文章稱。司徒何劭見之曰:「君子哉若人!」   初辟公府,為太子舍人。趙王倫以為征東長史。倫誅,坐免。成都王穎闢為掾。時驃騎從事中郎諸葛玫委長沙王乂奔鄴,盛稱乂之非。玫浮躁有才辯,臨漳人士無不詣之。詹與玫有舊,歎曰:「諸葛成林,何與樂毅之相詭乎!」卒不見之。玫聞甚愧。鎮南大將軍劉弘,詹之祖舅也,請為長史,謂之曰:「君器識弘深,後當代老子於荊南矣。」仍委以軍政。弘著績漢南,詹之力也。遷南平太守。   王澄為荊州,假詹督南平、天門、武陵三郡軍事。及洛陽傾覆,詹攘袂流涕,勸澄赴援。澄使詹為檄,詹下筆便成,辭義壯烈,見者慷慨,然竟不能從也。天門、武陵溪蠻並反,詹討降之。時政令不一,諸蠻怨望,並謀背叛。詹召蠻酋,破銅券與盟,由是懷詹,數郡無虞。其後天下大亂,詹境獨全。百姓歌之曰:「亂離既普,殆為灰朽。僥倖之運,賴茲應後。歲寒不凋,孤境獨守。拯我塗炭,惠隆丘阜。潤同江海,恩猶父母。」鎮南將軍山簡復假詹督五郡軍事。會蜀賊杜疇作亂,來攻詹郡,力戰摧之。尋與陶侃破杜弢於長沙,賊中金寶溢目,詹一無所取,唯收圖書,莫不歎之。元帝假詹建武將軍,王敦又上詹監巴東五郡軍事,賜爵穎陽鄉侯。陳人王沖擁眾荊州,素服詹名,迎為刺史。詹以沖等無賴,棄還南平,沖亦不怨。其得人情如此。遷益州刺史,領巴東監軍。詹之出郡也,士庶攀車號泣,若戀所生。   俄拜後軍將軍。詹上疏陳便宜,曰:「先王設官,使君有常尊,臣有定卑,上無苟且之志,下無覬覦之心。下至亡奏,罷侯置守,本替末陵,綱紀廢絕。漢興,雖未能興復舊典,猶雜建侯守,故能享年享世,殆參古跡。今大荒之後,制度改創,宜因斯會,釐正憲則,先舉盛德元功以為封首,則聖世之化比隆唐虞矣。」又曰:「性相近,習相遠,訓導之風,宜慎所好。魏正始之間,蔚為文林。元康以來,賤經尚道,以玄虛宏放為夷達,以儒術清儉為鄙俗。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今雖有儒官,教養未備,非所以長育人才,納之軌物也。宜修辟雍,崇明教義,先令國子受訓,然後皇儲親臨釋奠,則普天尚德,率土知方矣。」元帝雅重其才,深納之。   頃之,出補吳國內史,以公事免。鎮北將軍劉隗出鎮,以詹為軍司。加散騎常侍,累遷光祿勳。詹以王敦專制自樹,故優遊諷詠,無所標明。及敦作逆,明帝問詹計將安出。詹厲然慷慨曰:「陛下宜奮赫斯之威,臣等當得負戈前驅,庶憑宗廟之靈,有征無戰。如其不然,王室必危。」帝以詹為都督前鋒軍事、護軍將軍、假節,都督硃雀橋南。賊從竹格渡江,詹與建威將軍趙胤等擊敗之,斬賊率杜發,梟首數千級。賊平,封觀陽縣侯,食邑一千六百戶,賜絹五千匹。上疏讓曰:「臣聞開國承家,光啟土宇,唯令德元功乃宜封錫。臣雖忝當一隊,策無微略,勞不汗馬。猥以疏賤,倫亞親密,暫廁被練,列勤司勳。乞回謬恩,聽其所守。」不許。   遷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平南將軍、江州刺史。詹將行,上疏曰:   夫欲用天下之智力者,莫若使天下信之也。商鞅移木,豈禮也哉?有由而然。自經荒弊,綱紀頹陵,清直之風既澆,糟秕之俗猶在,誠宜濯以滄浪之流,漉以吞舟之網,則幽顯明別,於變時雍矣。弘濟茲務,在乎官人。今南北雜錯,屬托者無保負之累,而輕舉所知,此博采所以未精,職理所以多闕。今凡有所用,宜隨其能否而與舉主同乎褒貶,則人有慎舉之恭,官無廢職之吝。昔冀缺有功,胥臣蒙先茅之賞;子玉敗軍,子文受□賈之責。古既有之,今亦宜然。漢朝使刺史行部,乘傳奏事,猶恐不足以辨彰幽明,弘宣政道,故復有繡衣直指。今之艱弊,過於往昔,宜分遣黃、散若中書郎等循行天下,觀採得失,舉善彈違,斷截苟且,則入不敢為非矣。漢宣帝時,二千石有居職修明者,則入為公卿;其不稱職免官者,皆還為平人。懲勸必行,故歷世長久。中間以來,遷不足競,免不足懼。或有進而失意,退而得分。蒞官雖美,當以素論降替;在職實劣,直以舊望登敘。校游談為多少,不以實事為先後。以此責成,臣未見其兆也。今宜峻左降舊制,可二千石免官,三年乃得敘用,長史六年,戶口折半,道裡倍之。此法必明,便天下知官難得而易失,必人慎其職,朝無惰官矣。都督可課佃二十頃,州十頃,郡五頃,縣三頃。皆取文武吏醫卜,不得撓亂百姓。三台九府,中外諸軍,有可減損,皆令附農。市息末伎,道無遊人,不過一熟,豐穰可必。然後重居職之俸,使祿足以代耕。頃大事之後,遐邇皆想宏略,而寂然未副,宜早振綱領,肅起群望。   時王敦新平,人情未安,詹撫而懷之,莫不得其歡心,百姓賴之。   疾篤,與陶侃書曰:「每憶密計,自沔入湘,頡頏繾綣,齊好斷金。子南我東,忽然一紀,其間事故,何所不有。足下建功嶠南,旋鎮舊楚。吾承乏幸會,來忝此州,圖與足下進共竭節本朝,報恩幼主,退以申尋平生,纏綿舊好。豈悟時不我與,長即幽冥,永言莫從,能不慨悵!今神州未夷,四方多難,足下年德並隆,功名俱盛,宜務建洪範,雖休勿休,至公至平,至謙至順,即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足下察吾此誠。」以鹹和六年卒,時年五十三。冊贈鎮南大將軍、儀同三司,謚曰烈,祠以太牢。子玄嗣,位至散騎侍郎。玄弟誕,有器干,歷六郡太守、龍驤將軍,追贈冀州刺史。   初,京兆韋泓喪亂之際,親屬遇饑疫並盡,客遊洛陽,素聞詹名,遂依托之。詹與分甘共苦,情若弟兄。遂隨從積年,為營伉儷,置居宅,並薦之於元帝曰:「自遭喪亂,人士易操,至乃任運固窮,耿介守節者鮮矣。伏見議郎韋泓,年三十八,字元量,執心清沖,才識備濟,躬耕隴畝,不煩人役,靜默居常,不豫政事。昔年流移,來在詹境,經寇喪資,一身特立,短褐不掩形,菜蔬不充朝,而抗志彌厲,不游非類。顏回稱不改其樂,泓有其分。明公輔亮皇室,恢維宇宙,四門開闢,英彥鳧藻,收春華於京輦,采秋實於巖藪。而泓抱璞荊山,未剖和璧。若蒙銓召,付以列曹,必能協隆鼎味,緝熙庶績者也。」帝即辟之。自後位至少府卿。既受詹生成之惠,詹卒,遂制朋友之服,哭止宿草,追趙氏祀程嬰、杵臼之義,祭詹終身。   甘卓,字季思,丹陽人,秦丞相茂之後也。曾祖寧,為吳將。祖述,仕吳為尚書。父昌,太子太傅。吳平,卓退居自守。郡命主簿、功曹,察孝謙,州舉秀才,為吳王常侍。討石冰,以功賜爵都亭侯。東海王越引為參軍,出補離狐令。卓見天下大亂,棄官東歸,前至歷陽,與陳敏相遇。敏甚悅,共圖縱橫之計,遂為其子景娶卓女,共相結托。會周u唱義,密使錢廣攻敏弟昶,敏遣卓討廣,頓硃雀橋南。會廣殺昶,u告丹陽太守顧榮共邀說卓。卓素敬服榮,且以昶死懷懼,良久乃從之。遂詐疾迎女,斷橋,收船南岸,共滅敏,傳首於京都。   元帝初渡江,授卓前鋒都督、揚威將軍、歷陽內史。其後討周馥,征杜弢,屢經苦戰,多所擒獲。以前後功,進爵南鄉侯,拜豫章太守。尋遷湘州刺史,將軍如故。復進爵於湖侯。   中興初,以邊寇未靜,學校陵遲,特聽不試孝廉,而秀才猶依舊策試。卓上疏以為:「答問損益,當須博通古令,明達政體,必求諸墳索,乃堪其舉。臣所忝州往遭寇亂,學校久替,人士流播,不得比之餘州。策試之由,當藉學功,謂宜同孝廉例,申與期限。」疏奏,朝議不許。卓於是精加隱括,備禮舉桂陽谷儉為秀才。儉辭不獲命,州厚禮遣之。諸州秀才聞當考試,皆憚不行,惟儉一人到台,遂不復策試。儉恥其州少士,乃表求試,以高第除中郎。儉少有志行,寒苦自立,博涉經史。於時南土凋荒,經籍道息,儉不能遠求師友,唯在家研精。雖所得實深,未有名譽,又恥衒耀取達,遂歸,終身不仕,卒於家。   卓尋遷安南將軍、梁州刺史、假節、督沔北諸軍,鎮襄陽。卓外柔內剛,為政簡惠,善於綏撫,估稅悉除,市無二價。州境所有魚池,先恆責稅,卓不收其利,皆給貧民,西土稱為惠政。   王敦稱兵,遣使告卓。卓乃偽許,而心不同之。及敦升舟,而卓不赴,使參軍孫雙詣武昌諫止敦。敦聞雙言,大驚曰:「甘侯前與吾語雲何,而更有異!正當慮吾危朝廷邪?吾今下唯除奸凶耳。卿還言之,事濟當以甘侯作公。」雙還報卓,卓不能決。或說卓且偽許敦,待敦至都而討之。卓曰:「昔陳敏之亂,吾亦先從後圖,而論者謂懼逼面謀之。雖吾情本不爾,而事實有似,心恆愧之。今若復爾,誰能明我!」時湘州刺史譙王承遣主簿鄧騫說卓曰:「劉大連雖乘權寵,非有害於天下也。大將軍以其私憾稱兵象魏,雖托討亂之名,實失天下之望,此忠臣義士匡救之時也。昔魯連匹夫,猶懷蹈海之志,況受任方伯,位同體國者乎!今若因天人之心,唱桓文之舉,杖大順以掃逆節,擁義兵以勤王室,斯千載之運,不可失也。」卓笑曰:「桓文之事,豈吾所能。至於盡力國難,乃其心也。當共詳思之。」參軍李梁說卓曰:「昔隗囂亂隴右,竇融保河西以歸光武,今日之事,有似於此。將軍有重名於天下,但當推亡固存,坐而待之。使大將軍勝,方當崇將軍以方面之重;如其不勝,朝廷必以將軍代之。何憂不富貴,而釋此廟勝,決存亡於一戰邪!」騫謂梁曰:「光武創業,中國未平,故隗囂斷隴右,竇融兼河西,各據一方,鼎足之勢,故得文服天子,從容顧望。及海內已定,君臣正位,終於隴右傾覆,河西入朝。何則?向之文服,義所不容也。今將軍之於本朝,非竇融之喻也。襄陽之於大府,非河西之固也。且人臣之義,安忍國難而不陳力,何以北面於天子邪!使大將軍平劉隗,還武昌,增石城之守,絕荊湘之粟,將軍安歸乎?勢在人手,而曰我處廟勝,未之聞也。」卓尚持疑未決,騫又謂卓曰:「今既不義舉,又不承大將軍檄,此必至之禍,愚智所見也。且議者之所難,以彼強我弱,是不量虛實者也。今大將軍兵不過萬餘,其留者不能五千,而將軍見眾既倍之矣。將軍威名天下所聞也,此府精銳,戰勝之兵也。擁強眾,藉威名,杖節而行,豈王含所能御哉!溯流之眾,勢不自救,將軍之舉武昌,若摧枯拉朽,何所顧慮乎!武昌既定,據其軍實,鎮撫二州,施惠士卒,使還者如歸,此呂蒙所以克敵也。如是,大將軍可不戰而自潰。今釋必勝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可言知計矣。願將軍熟慮之。」   時敦以卓不至,慮在後為變,遣參軍樂道融苦要卓俱下。道融本欲背敦,因說卓襲之,語在融傳。卓既素不欲從敦,得道融說,遂決曰:「吾本意也。」乃與巴東監軍柳純、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譚該等十餘人,俱露檄遠近,陳敦肆逆,率所統致討。遣參軍司馬贊、孫雙奉表詣台,參軍羅英至廣州,與陶侃剋期,參軍鄧騫、虞衝至長沙,令譙王承堅守。征西將軍戴若思在江西,先得卓書,表上之,台內皆稱萬歲。武昌驚,傳卓軍至,人皆奔散。詔書遷卓為鎮南大將軍、侍中、都督荊梁二州諸軍事、荊州牧,梁州刺史如故,陶侃得卓信,即遣參軍高寶率兵下。   卓雖懷義正,而性不果毅,且年老多疑,計慮猶豫,軍次豬口,累旬不前。敦大懼,遣卓兄子行參軍仰求和,謝卓曰:「君此自是臣節,不相責也。吾家計急,不得不爾。想便旋軍襄陽,當更結好。」時王師敗績,敦求台騶虞幡駐卓。卓聞周顗、戴若思遇害,流涕謂仰曰:「吾之所憂,正謂今日。每得朝廷人書,常以胡寇為先,不悟忽有蕭牆之禍。且使聖上元吉,太子無恙,吾臨敦上流,亦未敢便危社稷。吾適徑據武昌,敦勢逼,必劫天子以絕四海之望。不如還襄陽,更思後圖。」即命旋軍。都尉秦康說卓曰:「今分兵取敦不難,但斷彭澤,上下不得相赴,自然離散,可一戰擒也。將軍既有忠節,中道而廢,更為敗軍將,恐將軍之下亦各便求西還,不可得守也。」卓不能從。樂道融亦日夜勸卓速下。卓性先寬和,忽便強塞,逕還襄陽,意氣騷擾,舉動失常,自照鏡不見其頭,視庭樹而頭在樹上,心甚惡之。其家金櫃鳴,聲似槌鏡,清而悲。巫云:「金櫃將離,是以悲鳴。」主簿何無忌及家人皆勸令自警。卓轉更很愎,聞諫輒怒。方散兵使大佃,而不為備。功曹榮建固諫,不納。襄陽太守周慮等密承敦意,知卓無備,詐言湖中多魚,勸卓遣左右皆捕魚,乃襲害卓於寢,傳首於敦。四子散騎郎蕃等皆被害。太寧中,追贈驃騎將軍,謚曰敬。   鄧騫,子長真,長沙人。少有志氣,為鄉鄰所重。常推誠行己,能以正直全於多難之時。刺史譙王承命為主簿,便說甘卓。卓留為參軍,欲與同行,以母老辭卓而反。承為魏乂所敗,以虞悝兄弟為承黨,乂盡誅之,而求騫甚急。鄉人皆為之懼,騫笑曰:「欲用我耳。彼新得州,多殺忠良,是其求賢之時,豈以行人為罪!」乃往詣乂。乂喜曰:「君所謂古之解揚也。」以為別駕。騫有節操忠信,兼識量弘遠,善與人交,久而益敬。太尉庾亮稱之,以為長者。歷武陵、始興太守,遷大司農,卒於官。   卞壺,字望之,濟陰冤句人也。祖統,琅邪內史。父粹,以清辯鑒察稱。兄弟六人並登宰府,世稱「卞氏六龍,玄仁無雙」。玄仁,粹字也。弟裒,嘗忤其郡將,郡將怒訐其門內之私,粹遂以不訓見譏議,陵遲積年。惠帝初,為尚書郎。楊駿執政,人多附會,而粹正直不阿。及駿誅,超拜右丞,封成陽子,稍遷至右軍將軍。張華之誅,粹以華婿免官。齊王冏輔政,為侍中、中書令,進爵為公。及長沙王乂專權,粹立朝正色,乂忌而害之。初,粹如廁,見物若兩眼,俄而難作。   壺弱冠有名譽,司兗二州、齊王冏辟,皆不就。遇家禍,還鄉里。永嘉中,除著作郎,襲父爵。征東將軍周馥請為從事中郎,不就。遭本州傾覆,東依妻兄徐州刺史裴盾。盾以壺行廣陵相。元帝鎮建鄴,召為從事中郎,委以選舉,甚見親杖。出為明帝東中郎長史。遭繼母憂,既葬,起復舊職,累辭不就。元帝遣中使敦逼,壺箋自陳曰:   壺天性狷狹,不能和俗,退以情事,欲畢志家門。亡父往為中書令,時壺蒙大例,望門見辟,信其所執,得不祗就。門戶遇禍,迸竄易名,得存視息,私志有素。加嬰極難,流寄蘭陵,為苟晞所召,恐見逼迫,依下邳裴盾,又見假授,思暫之郡,規得托身。尋蒙見召,為從事中郎,豈曰貪榮,直欲自致,規暫恭命,行當乞退。屬華軼之難,不敢自陳。軼既梟懸,壺亦嬰病,具自歸聞,未蒙恕遣。世子北征,選寵顯望,復以無施,忝充元佐。榮則榮矣,實非素懷。顧以命重人輕,不敢辭憚。聞西台召壺為尚書郎,實欲因此以避賢路,未及陳誠,奄丁窮罰。   壺年九歲,為先母弟表所見孤背。十二,蒙亡母張所見覆育。壺以陋賤,不能榮親,家產屢空,養道多闕,存無歡娛,終不備禮,拊心永恨,五內抽割。於公無效如彼,私情艱苦如此,實無情顏昧冒榮進。若廢壺一人,江北便有傾危之慮,壺居事之日功績以隆者,誠不得私其身。今東中郎岐嶷自然,神明日茂,軍司馬、諸參佐並以明德宣力王事,壺之去留,會無損益。賀循、謝端、顧景、丁琛、傅晞等皆荷恩命,高枕家門。壺委質二府,漸冉五載,考效則不能已彰,論心則頻累恭順,奈何哀孤之日不見愍恕哉!   帝以其辭苦,不奪其志。   服闋,為世子師。壺前後居師佐之任,盡匡輔之節,一府貴而憚焉。中興建,補太子中庶子,轉散騎常侍,侍講東宮。遷太子詹事,以公事免。尋復職,轉御史中丞。忠於事上,權貴屏跡。   時淮南小中正王式繼母,前夫終,更適式父。式父終,喪服訖,議還前夫家。前夫家亦有繼子,奉養至終,遂合葬於前夫。式自云:「父臨終,母求去,父許諾。」於是製出母齊衰期。壺奏曰:「就如式父臨終許諾,必也正名,依禮為無所據。若夫有命,須顯七出之責,當存時棄之,無緣以絕義之妻留家制服。若式父臨困謬亂,使去留自由者,此必為相要以非禮,則存亡無所得從,式宜正之以禮。魏顆父命不從其亂,陳乾昔欲以二婢子殉,其子以非禮不從,《春秋》、《禮記》善之。並以妾勝,猶正以禮,況其母乎!式母於夫,生事奉終,非為既絕之妻。夫亡制服,不為無義之婦。自雲守節,非為更嫁。離絕之斷,在夫沒之後。夫之既沒,是其從子之日,而式以為出母,此母以子出也。致使存無所容居,沒無所托也。寄命於他人之門,埋屍於無名之塚。若式父亡後,母尋沒於式家,必不以為出母明矣。許諾之命一耳,以為母於同居之時,至沒前子之門而不以為母,此為制離絕於二居,裁出否於意斷。離絕之斷,非式而誰!假使二門之子皆此母之生,母戀前子,求去求絕,非禮於後家,還反又非禮於前門,去不可去,還不可還,則為無寄之人也。式必內盡匡諫,外極防閒,不絕明矣。何至守不移於至親,略情禮於假繼乎!繼母如母,聖人之教。式為國士,閏門之內犯禮違義,開闢未有,於父則無追亡之善,於母則無孝敬之道,存則去留自由,亡則合葬路人,可謂生事不以禮,死葬不以禮者也。虧損世教,不可以居人倫詮正之任。案侍中、司徒、臨穎公組敷宣五教,實在任人,而含容違禮,曾不貶黜,揚州大中正、侍中、平望亭侯曄,淮南大中正、散騎侍郎弘,顯執邦論,朝野取信,曾不能率禮正違,崇孝敬之教,並為不勝其任。請以見事免組、曄、弘官,大鴻臚削爵土,廷尉結罪。」疏奏,詔特原組等,式付鄉邑清議,廢棄終身。壺遷吏部尚書。王含之難,加中軍將軍。含滅,以功封建興縣公,尋遷領軍將軍。   明帝不豫,領尚書令,與王導等俱受顧命輔幼主。復拜右將軍,加給事中、尚書令。帝崩,成帝即位,群臣進璽,司徒王導以疾不至。壺正色於朝曰:「王公豈社稷之臣邪!大行大殯,嗣皇未立,寧是人臣辭疾之時!」導聞之,乃輿疾而至。皇太后臨朝,壺與庾亮對直省中,共參機要。時召南陽樂謨為郡中正,穎川庾怡為廷尉評。謨、怡各稱父命不就。壺奏曰:「人無非父而生,職無非事而立。有父必有命,居職必有悔。有家各私其子,此為王者無人,職不軌物,官不立政。如此則先聖之言廢,五教之訓塞,君臣之道散,上下之化替矣。樂廣以平夷稱,庾□以忠篤顯,受寵聖世,身非己有,況及後嗣而可專哉!所居之職若順夫群心,則戰戍者之父母皆當以命子,不以處也。若順謨父之意,則人皆不為郡中正,人倫廢矣。順怡父之意,人皆不為獄官,則刑辟息矣。凡如是者,其可聽歟?若不可聽,何以許謨、怡之得稱父命乎!此為謨以名父子可虧法,怡是親戚可以自專。以此二途服人示世,臣所未悟也。宜一切班下,不得以私廢公。絕其表疏,以為永制。」朝議以為然。謨、怡不得已,各居所職。是時王導稱疾不朝,而私送車騎將軍郗鑒,壺奏以導虧法從私,無大臣之節。御史中丞鍾雅阿撓王典,不加準繩,並請免官。雖事寢不行,舉朝震肅。壺斷裁切直,不畏強禦,皆此類也。   壺干實當官,以褒貶為己任,勤於吏事,欲軌正督世,不肯苟同時好。然性不弘裕,才不副意,故為諸名士所少,而無卓爾優譽。明帝深器之,於諸大臣而最任職。阮孚每謂之曰;「卿恆無閒泰,常如含瓦石,不亦勞乎?」壺曰:「諸君以道德恢弘,風流相尚,執鄙吝者,非壺而誰!」時貴遊子弟多慕王澄、謝鯤為達,壺厲色於朝曰:「悖禮傷教,罪莫斯甚!中朝傾覆,實由於此。」欲奏推之。王導、庾亮不從,乃止,然而聞者莫不折節。時王導以勳德輔政,成帝每幸其宅,嘗拜導婦曹氏。侍中孔坦密表不宜拜。導聞之曰:「王茂弘駑痾耳,若卞望之之巖巖,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峰岠,當敢爾邪!」壺廉潔儉素,居甚貧約。息當婚,詔特賜錢五十萬,固辭不受。後患面創,累乞解職。   拜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時庾亮將征蘇峻,言於朝曰:「峻狼子野心,終必為亂。今日征之,縱不順命,為禍猶淺。若復經年,為惡滋蔓,不可複製。此是朝錯勸漢景帝早削七國事也。」當時議者無以易之。壺固爭,謂亮曰:「峻擁強兵,多藏無賴,且逼近京邑,路不終朝,一旦有變,易為蹉跌。宜深思遠慮,恐未可倉卒。」亮不納。壺知必敗,與平南將軍溫嶠書曰:「元規召峻意定,懷此於邑。溫生足下,柰此事何!吾今所慮,是國之大事,且峻已出狂意,而召之更速,必縱其群惡以向朝廷。朝廷威力誠桓桓,交須接鋒履刃,尚不知便可即擒不?王公亦同此情。吾與之爭甚懇切,不能如之何。本出足下為外籓任,而今恨出足下在外。若卿在內俱諫,必當相從。今內外戒嚴,四方有備,峻凶狂必無所至耳,恐不能使無傷,如何?」壺司馬任台勸壺宜畜良馬,以備不虞。壺笑曰:「以順逆論之,理無不濟。若萬一不然,豈須馬哉!」峻果稱兵。壺復為尚書令、右將軍、領右衛將軍,余官如故。   峻至東陵口,詔以壺都督大桁東諸軍事、假節,復加領軍將軍、給事中,壺率郭默、趙胤等與峻大戰於西陵,為峻所破。壺與鍾雅皆退還,死傷者以千數。壺、雅並還節,詣闕謝罪。峻進攻青溪,壺與諸軍距擊,不能禁。賊放火燒宮寺,六軍敗績。壺時發背創,猶未合,力疾而戰,率厲散眾及左右吏數百人,攻賊麾下,苦戰,遂死之,時年四十八。二子腹B盱見父沒,相隨赴賊,同時見害。   峻平,朝議贈壺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尚書郎弘訥議以為「死事之臣古今所重,卞令忠貞之節,當書於竹帛。今之追贈,實未副眾望,謂宜加鼎司之號,以旌忠烈之勳」。司徒王導見議,進贈驃騎將軍,加侍中。訥重議曰:「夫事親莫大於孝,事君莫尚於忠。唯孝也,故能盡敬竭誠;唯忠也,故能見危授命。此在三之大節,臣子之極行也。案壺委質三朝,盡規翼亮,遭世險難,存亡以之。受顧托之重,居端右之任,擁衛至尊,則有保傅之恩;正色在朝,則有匪躬之節。賊峻造逆,戮力致討,身當矢KQ,再對賊鋒,父子並命,可謂破家為國,守死勤事。昔許男疾終,猶蒙二等之贈,況壺伏節國難者乎!夫賞疑從重,況在不疑!謂可上准許穆,下同嵇紹,則允合典謨,克厭眾望。」於是改贈壺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忠貞,祠以太牢。贈世子葩笛M侍郎,葷昅w奉車都尉。珍母裴氏撫二子屍哭曰:「父為忠臣,汝為孝子,夫何恨乎!」征士翟湯聞之歎曰:「父死於君,子死於父,忠孝之道,萃於一門。」舅l誕嗣。   鹹康六年,成帝追思壺,下詔曰:「壺立朝忠恪,喪身凶寇,所封懸遠,租秩薄少,妻息不瞻,以為慨然!可給實口廩。」其後盜發壺墓,屍僵,鬢髮蒼白,面如生,兩手悉拳,爪甲穿達手背。安帝詔給錢十萬,以修塋兆。   壺第三子瞻,位至廣州刺史。瞻弟眈,尚書郎。   敦字仲仁。父俊,清真有檢識,以名理著稱。其鄉人傲郤詵恃才陵傲俊兄弟,俊等亦以門盛輕詵,相視如仇。詵以楊駿故吏被系,俊時為尚書郎,案其獄,詵懼不免,俊平心斷決正之,詵卒以免,而猶不悛。後為左丞,復奏陷卞氏。俊歷位汝南相、廷尉卿。   敦弱冠仕州郡,辟司空府,稍遷太子舍人、尚書郎,朝士多稱之。東海王越聞,召以為主簿。王彌逼洛,敦及胡毋輔之勸越擊王彌,而王衍、潘滔共執不聽,敦庭爭苦至,眾鹹壯之。出補汝南內史。元帝之為鎮東,請為軍諮祭酒,不就。征南將軍山簡以為司馬。尋而王如、杜曾相繼為亂,簡乃使敦監沔北七郡軍事、振威將軍、領江夏相,戍夏口。敦攻討沔中皆平。既而杜弢寇湘中,加敦征討大都督。伐弢有功,賜爵安陵亭侯。鎮東大將軍王敦請為軍司。   中興建,拜太子左衛率。時石勒侵逼淮泗,帝備求良將可以式遏邊境者,公卿舉敦,除征虜將軍、徐州刺史,鎮泗口。及勒寇彭城,敦自度力不能支,與征北將軍王邃退保盱眙,賊勢遂張,淮北諸郡多為所陷,竟以畏懦貶秩三等,為鷹揚將軍。征拜大司農。王敦表為征虜將軍、都督石頭軍事。明帝之討王敦也。以為鎮南將軍、假節。事平,更拜尚書,以功封益陽侯。徙光祿勳,出為都督安南將軍、湘州刺史、假節。尋進征南將軍,固辭不拜。   蘇峻反,溫嶠、庾亮移檄征鎮同赴京師。敦擁兵不下,又不給軍糧,唯遣督護荀璲領數百人隨大軍而已。時朝野莫不怪歎,獨陶侃亦切齒忿之。峻平,侃奏敦阻軍顧望,不赴國難,無大臣之節,請檻車收付廷尉。丞相王導以喪亂之後宜加寬宥轉安南將軍、廣州刺史。病不之職。征為光祿大夫,領少府。敦既不討蘇峻,常懷愧恥,名論自此虧矣。尋以憂卒,追贈本官,加散騎常侍,謚曰敬。子滔嗣。   劉超,字世瑜,琅邪臨沂人,漢城陽景王章之後也。章七世孫封臨沂縣慈鄉侯,子孫因家焉。父和,為琅邪國上軍將軍。超少有志尚,為縣小吏,稍遷琅邪國記室掾。以忠謹清慎為元帝所拔,恆親侍左右,遂從渡江,轉安東府舍人,專掌文檄。相府建,又為舍人。於時天下擾亂,伐叛討貳,超自以職在近密,而書跡與帝手筆相類,乃絕不與人交書。時出休沐,閉門不通賓客,由是漸得親密。以左右勤勞,賜爵原鄉亭侯,食邑七百戶,轉行參軍。   中興建,為中書舍人,拜騎都尉、奉朝請。時台閣初建,庶績未康,超職典文翰,而畏慎靜密,彌見親待。加以處身清苦,衣不重帛,家無儋石之儲。每帝所賜,皆固辭曰:「凡陋小臣,橫竊賞賜,無德而祿,殃咎足懼。」帝嘉之,不奪其志。尋出補句容令,推誠於物,為百姓所懷。常年賦稅,主者常自四出詰評百姓家貲。至超,但作大函,村別付之,使各自書家產,投函中訖,送還縣。百姓依實投上,課輸所入,有逾常年。入為中書通事郎。以父憂去官。既葬,屬王敦稱兵,詔超復職,又領安東上將軍。尋六軍敗散,唯超案兵直衛,帝感之,遣歸終喪禮。及錢鳳構禍,超招合義士,從明帝征鳳。事平,以功封零陵伯。超家貧,妻子不贍,帝手詔褒之,賜以魚米,超辭不受。超後須純色牛,市不可得,啟買官外廄牛,詔便以賜之。出為義興太守。未幾,征拜中書侍郎。拜受往還,朝廷莫有知者。會帝崩,穆後臨朝,遷射聲校尉。時軍校無兵,義興人多義隨超,因統其眾以宿衛,號為「君子營」。鹹和初,遭母憂去官,衰服不離身,朝夕號泣,朔望輒步至墓所,哀感路人。   及蘇峻謀逆,超代趙胤為左衛將軍。時京邑大亂,朝士多遣家人入東避難。義興故吏欲迎超家,而超不聽,盡以妻孥入處宮內。及王師敗績,王導以超為右衛將軍,親侍成帝。屬太后崩,軍衛禮章損闕,超躬率將士奉營山陵。峻遷車駕石頭,時天大雨,道路沈陷,超與侍中鍾雅步侍左右,賊給馬不肯騎,而悲哀慷慨。峻聞之,甚不平,然未敢加害,而以其所親信許方等補司馬督、殿中監,外托宿衛,內實防禦超等。時饑饉米貴,峻等問遺,一無所受,繾綣朝夕,臣節愈恭。帝時年八歲,雖幽厄之中,超猶啟授《孝經》、《論語》。溫嶠等至,峻猜忌朝士,而超為帝所親遇,疑之尤甚。後王導出奔,超與懷德令匡術、建康令管旆等密謀,將欲奉帝而出。未及期,事洩,峻使任讓將兵入收超及鍾雅。帝抱持悲泣曰:「還我侍中、右衛!」任讓不奉詔,因害之。及峻平,任讓與陶侃有舊,侃欲特不誅之,乃請於帝。帝曰:「讓是殺我侍中、右衛者,不可宥。」由是遂誅讓。及超將改葬,帝痛念之不已,詔遷高顯近地葬之,使出入得瞻望其墓。追贈衛尉,謚曰忠。超天性謙慎,歷事三帝,恆在機密,並蒙親遇,而不敢因寵驕諂,故士人皆安而敬之。   子訥嗣,謹飭有石慶之風,歷中書侍郎、下邳內史。訥子享,亦清慎,為散騎郎。   鍾雅,字彥胄,穎川長社人也。父曄,公府掾,早終。雅少孤,好學有才志,舉四行,除汝陽令,入為佐著作郎。母憂去官,服闋復職。東海王越請為參軍,遷尚書郎。   避亂東渡,元帝以為丞相記室參軍,遷臨淮內史、振威將軍。頃之,征拜散騎侍郎,轉尚書右丞。時有事於太廟,雅奏曰:「陛下繼承世數,於京兆府君為玄孫,而今祝文稱曾孫,恐此因循之失,宜見改正。又禮,祖之昆弟,從祖父也。景皇帝自以功德為世宗,不以伯祖而登廟,亦宜除伯祖之文。」詔曰:「禮,事宗廟,自曾孫已下皆稱曾孫,此非因循之失也。義取於重孫,可歷世共其名,無所改也。稱伯祖不安,如所奏。」轉北軍中候。大將軍王敦請為從事中郎,補宣城內史。錢鳳作逆,加廣武將軍,率眾屯青弋。時廣德縣人周u為鳳起兵攻雅,雅退據涇縣,收合士庶,討u,斬之。鳳平,征拜尚書左丞。   時帝崩,遷御史中丞。時國喪未期,而尚書梅陶私奏女妓,雅劾奏曰:「臣聞放勳之殂,八音遏密,雖在凡庶,猶能三載。自茲以來,歷代所同。肅祖明皇帝崩背萬國,當期來月。聖主縞素,泣血臨朝,百僚慘愴,動無歡容。陶無大臣忠慕之節,家庭侈靡,聲妓紛葩,絲竹之音,流聞衢路,宜加放黜,以整王憲。請下司徒,論正清議。」穆後臨朝,特原不問。雅直法繩違,百僚皆憚之。   北中郎將劉遐卒,遐部曲作亂,詔郭默討之,以雅監征討軍事、假節。事平,拜驍騎將軍。蘇峻之難,詔雅為前鋒監軍、假節,領精勇千人以距峻。雅以兵少,不敢擊,退還。拜侍中。尋王師敗績,雅與劉超並侍衛天子。或謂雅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於寇仇,何不隨時之宜而坐待其斃。」雅曰:「國亂不能匡,君危不能濟,各遜遁以求免,吾懼董狐執簡而至矣。」庾亮臨去,顧謂雅曰:「後事深以相委。」雅曰:「棟折榱崩,誰之責也。」亮曰:「今日之事,不容復言,卿當期克復之效耳。」雅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及峻逼遷車駕幸石頭,雅、超流涕步從。明年,並為賊所害。賊平,追贈光祿勳。其後以家貧,詔賜布帛百匹。子誕,位至中軍參軍,早卒。   史臣曰:應詹行業聿修,文史足用,入居列位,則嘉謀屢陳;出撫籓條,則惠政斯洽。甘卓伐暴寧亂,庸績克宣,作鎮扞城,威略具舉。及凶渠犯順,志在勤王。既而人撓其謀,天奪其鑒,疑留不斷,自取誅夷。卞壺束帶立朝,以匡正為己任;褰裳衛主,蹈忠義以成名。遂使臣死於君,子死於父,惟忠與孝,萃其一門。古稱社稷之臣,忠貞之謂矣。劉超勤肅奉上,鍾雅正直當官。屬臣猾滔天,幼君危逼,乃崎嶇寇難,契闊艱虞,匪石為心,寒松比操,貞軌皆沒,亮跡雙升。雖高赫在難彌恭,荀息繼之以死,方之二子,曾何足雲!   贊曰:卓臨南服,詹蒞西州。政刑克舉,威惠兼修。應嗟運促,甘斃疑留。望之徇義,處死為易。惟子惟臣,名節斯寄。鍾劉入仕,忠貞攸履。竭其股肱,繼之以死。 ************列傳第四十一         孫惠 熊遠 王鑒 陳頵 高崧   孫惠,字德施,吳國富陽人,吳豫章太守賁曾孫也。父祖並仕吳。惠口訥,好學有才識,州辟不就,寓居蕭沛之間。永寧初,赴齊王冏義,討趙王倫,以功封晉興縣侯,辟大司馬戶曹掾,轉東曹屬。冏驕矜僭侈,天下失望。惠獻言於冏,諷以五難、四不可,勸令歸籓,辭甚切至。冏不納。惠懼罪,辭疾去。頃之,冏果敗。成都王穎薦惠為大將軍參軍、領奮威將軍、白沙督。是時,穎將征長沙王乂,以陸機為前鋒都督。惠與機同鄉里,憂其致禍,勸機讓都督於王粹。及機兄弟被戮,惠甚傷恨之。時惠又擅殺穎牙門將梁俊,懼罪,因改姓名以遁。   後東海王越舉兵下邳,惠乃詭稱南嶽逸士秦秘之,以書干越曰:   天禍晉國,遘茲厄運。歷觀危亡,其萌有漸,枝葉先零,根株乃斃。伏惟明公資睿哲之才,應神武之略,承衰亂之餘,當傾險之運,側身昏讒之俗,局蹐凶諂之間。執夷正立,則取疾奸佞;抱忠懷直,則見害賊臣。餔糟非聖性所堪,苟免非英雄之節,是以感激於世,發憤忘身。抗辭金門,則謇諤之言顯;扶翼皇家,則匡主之功著。事雖未集,大命有在。夫以漢祖之賢,猶有彭城之恥;魏武之能,亦有濮陽之失。孟明三退,終於致果;勾踐喪眾,期於擒吳。今明公名著天下,聲振九域,公族歸美,萬國宗賢。加以四王齊聖,仁明篤友,急難之感,同獎王室,股肱爪牙,足相維持。皇穹無親,惟德是輔,惡盈福謙,鬼神所贊。以明公達存亡之符,察成敗之變,審所履之運,思天人之功,武視東夏之籓,龍躍海嵎之野。西諮河間,南結征鎮,東命勁吳銳卒之富,北有幽並率義之旅,宣喻青徐,啟示群王,旁收雄俊,廣延秀傑,糾合攜貳,明其賞信。仰惟天子蒙塵鄴宮,外矯詔命,擅誅無辜,豺狼篡噬,其事無遠。夫心火傾移,喪亂可必,太白橫流,兵家攸杖,歲鎮所去,天厭其德。玄象著明,謫譴彰見。違天不祥,奉時必克。明公思安危人神之應,慮禍敗前後之征,弘勞謙日昃之德,躬吐握求賢之義,傾府竭庫以振貧乏,將有濟世之才,渭濱之士,含奇謨於硃脣,握神策於玉掌,逍遙川岳之上,以俟真人之求。目想不世之佐,耳聽非常之輔,舉而任之,則元勳建矣。   秘之不天,值此衰運,竊慕墨翟、申包之誠,跋涉荊棘,重繭而至,櫛風沐雨,來承禍難。思以管穴毗佐大猷,道險時吝,未敢自顯。伏在川泥,系情宸極,謹先白箋,以啟天慮。若猶沈吟際會,徘徊二端,徼幸在險,請從恕宥之例。   明公今旋軫臣子之邦,宛轉名義之國,指麾則五嶽可傾,呼吸則江湖可竭。況履順討逆,執正伐邪,是烏獲摧冰,賁育拉朽,猛獸吞狐,泰山壓卵,因風燎原,未足方也。今時至運集,天與神助,復不能鵲起於慶命之會,拔劍於時哉之機,恐流濫之禍不在一人。自先帝公王,海內名士,近者死亡,皆如蟲獸,屍元曳於糞壞,形骸捐於溝澗,非其口無忠貞之辭,心無義正之節,皆希目下之小生而惑終焉之大死。凡人知友,猶有刎頸之報,朝廷之內,而無死命之臣。非獨秘之所恥,惜乎晉世之無人久矣。今天下喁喁,四海注目。社稷危而復安,宗廟替而復紹,惟明公兄弟能弘濟皇猷。國之存亡,在斯舉矣。   秘之以下才之姿,而值危亂之運,竭其狗馬之節,加之忠貞之心,左屬平亂之鞬,右握滅逆之矢,控馬鵠立,計日俟命。時難獲而易失,機速變而成禍,介如石焉,實無終日,自求多福,惟君裁之!   越省書,榜道以求之,惠乃出見。越即以為記室參軍,專職文疏,豫參謀議。除散騎郎、太子中庶子,復請補司空從事中郎。越誅周穆等,夜召參軍王廙造表,廙戰懼,壞數紙不成。時惠不在,越歎曰:「孫中郎在,表久就矣。」越遷太傅,以惠為軍諮祭酒,數諮訪得失。每造書檄,越或驛馬催之,應命立成,皆有文采。除秘書監,不拜。轉彭城內史、廣陵相,遷廣武將軍、安豐內史。以迎大駕之功,封臨湘縣公。   元帝遣甘卓討周馥於壽陽,惠乃率眾應卓,馥敗走。廬江何銳為安豐太守,惠權留郡境。銳以他事收惠下人推之,惠既非南朝所授,常慮讒間,因此大懼,遂攻殺銳,奔入蠻中。尋病卒,時年四十七。喪還鄉里,朝廷明其本心,追加吊賻。   熊遠,字孝文,豫章南昌人也。祖翹,嘗為石崇蒼頭,而性廉直,有士風。黃門郎潘岳見而稱異,勸崇免之,乃還鄉里。遠有志尚,縣召為功曹,不起,強與衣幘,扶之使謁。十餘日薦於郡,由是闢為文學掾。遠曰:「辭大不辭小也。」固請留縣。太守察遠孝廉。屬太守討氐羌,遠遂不行,送至隴右而還。後太守會稽夏靜闢為功曹。及靜去職,遠送至會稽以歸。州辟主簿、別駕,舉秀才,除監軍華軼司馬、領武昌太守、寧遠護軍。   元帝作相,引為主簿。時傳北陵被發,帝將舉哀,遠上疏曰:「園陵既不親行,承傳言之者未可為定。且園陵非一,而直言侵犯,遠近弔問,答之宜當有主。謂應更遣使攝河南尹案行,得審問,然後可發哀。即宜命將至洛,修復園陵,討除逆類。昔宋殺無畏,莊王奮袂而起,衣冠相追於道,軍成宋城之下。況此酷辱之大恥,臣子奔馳之日!夫修園陵,至孝也;討逆叛,至順也;救社稷,至義也;恤遺黎,至仁也。若修此四道,則天下響應,無思不服矣。昔項羽殺義帝以為罪,漢祖哭之以為義,劉項存亡,在此一舉。群賊豺狼,弱於往日;惡逆之甚,重於丘山。大晉受命,未改於上;兆庶謳吟,思德於下。今順天下之心,命貔貅之士,鳴檄前驅,大軍後至,威風赫然,聲振朔野,則上副西土義士之情,下允海內延頸之望矣。」屬有杜弢之難,不能從。   時江東草創,農桑弛廢,遠建議曰:「立春之日,天子祈谷於上帝,乃擇元辰,載耒耜,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躬耕帝藉,以勸農功。《詩》云:『弗躬弗親,庶人不信。』自喪亂以來,農桑不修,游食者多,皆由去本逐末故也。」時議美之。   建興初,正旦將作樂,遠諫曰;「謹案《尚書》,堯崩,四海遏密八音。《禮》雲,凶年,天子撤樂減膳。孝懷皇帝梓宮未反,豺狼當途,人神同忿。公明德茂親,社稷是賴。今杜弢蟻聚湘川,比歲征行,百姓疲弊,故使義眾奉迎未舉。履端元日,正始之初,貢士鱗萃,南北雲集,有識之士於是觀禮。公與國同體,憂容未歇。昔齊桓貫澤之會,有憂中國之心,不召而至者數國。及葵丘自矜,叛者九國。人心所歸,惟道與義。將紹皇綱於既往,恢霸業於來今,表道德之軌,闡忠孝之儀,明仁義之統,弘禮樂之本,使四方之士退懷嘉則。今榮耳目之觀,崇戲弄之好,懼違《雲》、《韶》、《雅》、《頌》之美,非納軌物,有塵大教。謂宜設饌以賜群下而已。」元帝納之。   轉丞相參軍。是時琅邪國侍郎王鑒勸帝親征杜弢,遠又上疏曰:「皇綱失統,中夏多故,聖主肇祚,遠奉西都。梓宮外次,未反園陵,逆寇遊魂,國賊未夷。明公憂勞,乃心王室,伏讀聖教,人懷慷慨。杜弢小豎,寇抄湘川,比年征討,經載不夷。昔高宗伐鬼方,三年乃克,用兵之難,非獨在今。伏以古今之霸王遭時艱難,亦有親征以隆大勳,亦有遣將以平小寇。今公親征,文武將吏、度支籌量、舟輿器械所出若足用者,然後可征。愚謂宜如前遣五千人,逕與水軍進征,既可得速,必不後時。昔齊用穰苴,燕晉退軍;秦用王翦,克平南荊。必使督護得才,即賊不足慮也。」會弢已平,轉從事中郎,累遷太子中庶子、尚書左丞、散騎常侍。帝每歎其忠公,謂曰:「卿在朝正色,不茹柔吐剛,忠亮至到,可為王臣也。吾所欣賴,卿其勉之!」   及中興建,帝欲賜諸吏投刺勸進者加位一等,百姓投刺者賜司徒吏,凡二十餘萬。遠以為「秦漢因赦賜爵,非長制也。今案投刺者不獨近者情重,遠者情輕,可依漢法例,賜天下爵,於恩為普,無偏頗之失。可以息檢核之煩,塞巧偽之端。」帝不從。   轉御史中丞。時尚書刁協用事,眾皆憚之。尚書郎盧綝將入直,遇協於大司馬門外。協醉,使綝避之,綝不回。協令威儀牽捽綝墮馬,至協車前而後釋。遠奏免協官。   時冬雷電,且大雨,帝下書責躬引過,遠復上疏曰:   被庚午詔書,以雷電震,暴雨非時,深自克責。雖禹湯罪己,未足以喻。臣暗於天道,竊以人事論之。陛下節儉敦樸,愷悌流惠,而王化未興者,皆群公卿士不能夙夜在公,以益大化,素餐負乘,秕穢明時之責也。   今逆賊猾夏,暴虐滋甚,二帝幽殯,梓宮未反,四海延頸,莫不東望。而未能遣軍北討,仇賊未報,此一失也。昔齊侯既敗,七年不飲酒食肉,況此恥尤大。臣子之責,宜在枕戈為王前驅。若此志未果者,當上下克儉,恤人養士,撤樂減膳,惟修戎事。陛下憂勞於上,而群官未同戚容於下,每有會同,務在調戲酒食而已,此二失也。選官用人,不料實德,惟在白望,不求才幹,鄉舉道廢,請托交行。有德而無力者退,修望而有助者進;稱職以違俗見譏,虛資以從容見貴。是故公正道虧,私途日開,強弱相陵,冤枉不理。今當官者以理事為俗吏,奉法為苛刻,盡禮為諂諛,從容為高妙,放蕩為達士,驕蹇為簡雅,此三失也。   世所謂三失者,公法加其身;私議貶其非;轉見排退,陸沈泥滓。時所謂三善者,王法所不加;清論美其賢;漸相登進,仕不輟官,攀龍附鳳,翱翔雲霄。遂使世人削方為圓,撓直為曲,豈待顧道德之清塗,踐仁義之區域乎!是以萬機未整,風俗偽薄,皆此之由。不明其黜陟,以審能否,此則俗未可得而變也。   今朝廷群司以從順為善,相違見貶,不復論才之曲直,言之得失也。時有言者,或不見用,是以朝少辯爭之臣,士有祿仕之志焉。郭翼上書,武帝擢為屯留令,又置諫官,所以容受直言,誘進將來,故人得自盡,言無隱諱。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舜猶歷試諸難,而今先祿不試,甚違古義,亂之所由也。求才急於疏賤,用刑先於親貴,然後令行禁止,野無遺滯。堯取舜於仄陋,舜拔賢於巖穴,姬公不曲繩於天倫,叔向不虧法於孔懷。今朝廷法吏多出於寒賤,是以章書日奏而不足以懲物,官人選才而不足以濟事。宜招賢良於屠釣,聘耿介於丘園。若此道不改,雖並官省職,無救弊亂也。能哲而惠,何憂乎歡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此官得其人之益也。   累遷侍中,出補會稽內史。時王敦作逆,沈充舉兵應之,加遠將軍,距而不受,不輸軍資於充,保境安眾為務。敦至石頭,諷朝廷征遠,乃拜太常卿,加散騎常侍。敦深憚其正而有謀,引為長史。數月病卒。   遠弟縉,名亞於遠,為王敦主簿,終於鄱陽太守。縉子鳴鵠,位至武昌太守。   王鑒,字茂高,堂邑人也。父濬,御史中丞。鑒少以文筆著稱,初為元帝琅邪國侍郎。時杜弢作逆,江湘流弊,王敦不能制,朝廷深以為憂。鑒上疏勸帝征之,曰:   天禍晉室,四海顛覆,喪亂之極,開闢未有。明公遭歷運之厄,當陽九之會,聖躬負伊周之重,朝廷延匡合之望。方將振長轡而御八荒,掃河漢而清天途。所藉之資,江南之地,蓋九州之隅角,垂盡之餘人耳。而百越鴟視於五嶺,蠻蜀狼顧於湘漢,江州蕭條,白骨塗地,豫章一郡,十殘其八。繼以荒年,公私虛匱,倉庫無旬月之儲,三軍有絕乏之色。賦斂搜奪,週而復始,卒散人流,相望於道。殘弱之源日深,全勝之勢未舉。鑒懼雲旗反旆,元戎凱入,未在旦夕也。昔齊旅未期而申侯懼其老,況暴甲三年,介冑生蟣虱,而可不深慮者哉!江揚本六郡之地,一州封域耳。若兵不時戢,人不堪命,三江受敵,彭蠡振搖,是賊逾我垣牆之內,窺我室家之好。黷武之眾易動,驚弓之鳥難安,鑒之所甚懼也。去年已來,累喪偏將,軍師屢失,送死之寇,兵厭奔命,賊量我力矣。雖繼遣偏裨,懼未足成功也。愚謂尊駕宜親幸江州,然後方召之臣,其力可得而宣;熊羆之士,其銳可得而奮。進左軍於武昌,為陶侃之重;建名將於安成,連甘卓之壘。南望交廣,西撫蠻夷。要害之地,勒勁卒以保之;深溝堅壁,按精甲而守之。六軍既贍,戰士思奮,爾乃乘隙騁奇,擾其窟穴,顯示大信,開以生途,杜弢之頸固已鎖於麾下矣。   議者將以大舉役重,人不可擾。鑒謂暫擾以制敵,愈於放敵而常擾也。夫四體者,人之所甚愛,苟宜伐病,則削肌刮骨矣。然守不可虛,鑒謂王導可委以蕭何之任。或以小賊方斃,不足動千乘之重。鑒見王彌之初,亦小寇也,官軍不重其威,狡逆得肆其變,卒令溫懷不守,三河傾覆,致有今日之弊,此已然之明驗也。蔓草猶不可長,況狼兕之寇乎!當五霸之世,將非不良,士非不勇,征伐之役,君必親之,故齊桓免胄於邵陵,晉文擐甲於城濮。昔漢高、光武二帝,征無遠近,敵無大小,必手振金鼓,身當矢石,櫛風沐雨,壺漿不贍,馳騖四方,匪遑寧處,然後皇基克構,元勳以融。今大弊之極,劇於曩代,崇替之命,系我而已。欲使鑾旂無野次之役,聖躬遠風塵之勞,而大功坐就,鑒未見其易也。魏武既定中國,親征柳城,揚旍盧龍之嶺,頓轡重塞之表,非有當時烽燧之虞,蓋一日縱敵,終己之患,雖戎略蒙險,不以為勞,況急於此者乎!劉玄德躬登漢山,而夏侯之鋒摧;吳偽祖親苭葵囍縑A而關羽之首懸;袁紹猶豫後機,挫衄三分之勢;劉表臥守其眾,卒亡全楚之地。歷觀古今撥亂之主,雖聖賢,未有高拱閒居不勞而濟者也。前鑒不遠,可謂蓍龜。   議者或以當今暑夏,非出軍之時。鑒謂今宜嚴戒,須秋而動。高風啟途,龍舟電舉,曾不十日,可到豫章。豫章去賊尚有千里之限,但臨之以威靈,則百勝之理濟矣。既掃清湘野,滌蕩楚郢,然後班爵序功,酬將士之勞;卷甲韜旗,廣農桑之務,播愷悌之惠,除煩苛之賦。比及數年,國富兵強,龍驤虎步,以威天下,何思而不服,何往而不濟,桓文之功不難懋也。今惜一舉之勞,而緩垂死之寇,誠國家之大恥,臣子之深憂也。   鑒以凡瑣,謬蒙獎育,思竭遇忠以補萬一。芻蕘之言,聖王不棄,戍卒之謀,先後采之。乞留神鑒,思其所陳。   疏奏,帝深納之,即命中外戒嚴,將自征弢。會弢已平,故止。   中興建,拜駙馬都尉、奉朝請,出補永興令。大將軍王敦請為記室參軍,未就而卒,時年四十一。文集傳於世。   鑒弟濤及弟子ρ,並有才筆。濤字茂略,歷著作郎、無錫令。ρ字庭堅,亦為著作。並早卒。   陳頵,字延思,陳國苦人也。少好學,有文義。父訢立宅起門,頵曰:「當使容馬車。」訢笑而從之。仕為郡督郵,檢獲隱匿者三千人,為一州尤最。太守劉享拔為主簿,州辟部從事,乘馬車還家,宗黨榮之。   劾案沛王韜獄,未竟,會解結代楊准為刺史,韜因河間王顒屬結。結至大會,問主簿史鳳曰:「沛王貴籓,州據何法而擅拘邪?」時頵在坐,對曰:「甲午詔書,刺史銜命,國之外台,其非所部而在境者,刺史並糾。事徵文墨,前後列上,七被詔書。如州所劾,無有違謬。」結曰:「眾人之言不可妄聽,宜依法窮竟。」又問僚佐曰:「河北白壤膏粱,何故少人士,每以三品為中正?」答曰:「《詩》稱『維岳降神,生甫及申』。夫英偉大賢多出於山澤,河北土平氣均,蓬蒿裁高三尺,不足成林故也。」結曰:「張彥真以為汝穎巧辯,恐不及青徐儒雅也。」頵曰:「彥真與元禮不協,故設過言。老子、莊周生陳梁,伏羲、傅說、師曠、大項出陽夏,漢魏二祖起於沛譙,准之眾州,莫之與比。」結甚異之,曰:「豫州人士常半天下,此言非虛。」會結遷尚書,結恨不得盡其才用。   元康中,舉孝廉,而州將留之。頵薦同縣焦保曰:「保出自寒素,稟質清沖,若得參嘉命,必能光贊大猷,允清朝望,使黃憲之徒不乏於豫土,令頵庶免臧文之責。」州乃辟保。   齊王冏起義,州遣頵將兵赴之,拜駙馬都尉。遭賊避難於江西。歷陽內史硃彥引為參軍。鎮東從事中郎袁琇薦頵於元帝,遷鎮東行參軍事,典法兵二曹。頵與王導書曰:「中華所以傾弊,四海所以土崩者,正以取才失所,先白望而後實事,浮競驅馳,互相貢薦,言重者先顯,言輕者後敘,遂相波扇,乃至陵遲。加有莊老之俗傾惑朝廷,養望者為弘雅,政事者為俗人,王職不恤,法物墜喪。夫欲制遠,先由近始。故出其言善,千里應之。今宜改張,明賞信罰,拔卓茂於密縣,顯硃邑於桐鄉,然後大業可舉,中興可冀耳。」   建興初制,版補錄事參軍。參佐掾屬多設解故以避事任。頵議:「諸僚屬乘昔西台養望余弊,小心恭肅,更以為俗,偃蹇倨慢,以為優雅。至今朝士縱誕,臨事遊行,漸弊不革,以至傾國。故百尋之屋突直而燎焚,千里之堤蟻垤而穿敗,古人防小以全大,慎微以杜萌。自今臨使稱疾,須催乃行者,皆免官。」   初,趙王倫篡位,三王起義,制《己亥格》,其後論功雖小,亦皆依用。頵意謂不宜以為常式,駁之曰:「聖王懸爵賞功,制罰糾違,斯道苟明,人赴水火。且名器之實,不可妄假,非才謂之致寇,寵厚戒在斯亡。昔孫秀口唱篡逆,手弄天機,惠皇失御,九服無戴。三王建議,席捲四海,合起義之眾,結天下之心,故設《己亥義格》以權濟難。此自一切之法,非常倫之格也。其起義以來,依格雜猥,遭人為侯,或加兵伍,或出皁僕,金紫佩士卒之身,符策委庸隸之門,使天官降辱,王爵黷賤,非所以正皇綱重名器之謂也。請自今以後宜停之。」頵以孤寒,數有奏議,朝士多惡之,出除譙郡太守。   大興初,以疾征。久之,白衣兼尚書,因陳時務,以為「昔江外初平,中州荒亂,故貢舉不試。宜漸循舊,搜揚隱逸,試以經策。又馬隆、孟觀雖出貧賤,勳濟甚大,以所不習,而統戎事,鮮能以濟。宜開舉武略任將率者,言問核試,盡其所能,然後隨才授任。舉十得一,猶勝不舉,況或十得二三。日磾降虜,七世內侍;由余戎狄,入為秦相。豈藉華宗之族,見齒於奔競之流乎!宜引幽滯之雋,抑華校實,則天清地平,人神感應。」   後拜天門太守,殊俗安之。選腹心之吏為荊州參軍,若有調發,動靜馳白,故恆得宿辦。陶侃征還,頵先至巴陵上禮。侃以為能,表為梁州刺史。綏懷荒弊,甚有威惠。梁州大姓互相嫉妒,說頵年老耳聾,侃召頵還,以西陽太守蔣巽代之。年六十九卒。   高崧,字茂琰,廣陵人也。父悝,少孤,事母以孝聞。年十三,值歲饑,悝菜蔬不饜,每致甘肥於母。撫幼弟以友愛稱。寓居江州,刺史華軼闢為西曹書佐。及軼敗,悝藏匿軼子經年,會赦乃出。元帝嘉而宥之,以為參軍,遂歷顯位,至丹陽尹、光祿大夫,封建昌伯。   崧少好學,善史書。總角時,司空何充稱其明惠。充為揚州,引崧為主簿,益相欽重。轉驃騎主簿,舉州秀才,除太學博士,父艱去職。初,悝以納妾致訟被黜,及終,崧乃自系廷尉訟冤,遂停喪五年不葬,表疏數十上。帝哀之,乃下詔曰:「悝備位大臣,違憲被黜,事已久判。其子崧求直無已。今特聽傳侯爵。」由是見稱。拜中書郎、黃門侍郎。   簡文帝輔政,引為撫軍司馬。時桓溫擅威,率眾北伐,軍次武昌,簡文患之。崧曰:「宜致書喻以禍福,自當反旆。如其不爾,便六軍整駕,逆順於茲判矣。若有異計,請先釁鼓。」便於坐為簡文書草曰:「寇難宜平,時會宜接,此實為國遠圖,經略大算。能弘斯會,非足下而誰!但以此興師動眾,要當以資實為本。運轉之艱,古人之所難,不可易之於始而不熟慮,須所以深用惟疑,在乎此耳。然異常之舉,眾之所駭,游聲噂睽謘A想足下亦少聞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或能望風振擾,一時崩散。如其不然者,則望實並喪,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闇弱,德信不著,不能鎮靜群庶,保固維城,所以內愧於心,外慚良友。吾與足下雖職有內外,安社稷,保家國,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系之明德。先存寧國,而後圖其外,使王基克隆,大義弘著,所望於足下。區區誠懷,豈可復顧嫌而不盡哉!」溫得書,還鎮。   崧累遷侍中。是時謝萬為豫州都督,疲於親賓相送,方臥在室。崧徑造之,謂曰:「卿令疆理西籓,何以為政?」萬粗陳其意。崧便為敘刑政之要數百言。萬遂起坐,呼崧小字曰:「阿酃!故有才具邪!」哀帝雅好服食,崧諫以為「非萬乘所宜。陛下此事,實日月之一食也」。後以公事免,卒於家。子耆,官至散騎常侍。   史臣曰:昔張良拙說項氏,巧謀於沛公;孫惠沮計齊王,耀奇於東海,終而誓甘之旅炎運載昌,稱狩之師金行不競。豈遭時之會斯蹇,將謀國之道未通?迷於委質之貞,暗於所修之慮,本既顛矣,何以能終!熊遠、王鑒有毗濟之道,比之大廈,其榱桷之佐乎!崧之詆溫,頵之距結,挫其勞役之策,申其汝穎之論,采郭嘉之風旨,挹硃育之餘波,故桓溫輟許攸之謀,解結欽王朗之跡。緝之時典,用此道歟!   贊曰:臨湘遊藝,才識英發。詭名違穎,陳書干越。孝文忠謇,嘉言斯踐。茂高器鑒,雕章尤善。侯爵崧傳,高門頵顯。 ************列傳第四十二         郭璞 葛洪   郭璞,字景純,河東聞喜人也。父瑗,尚書都令史。時尚書杜預有所增損,瑗多駁正之,以公方著稱。終於建平太守。璞好經術,博學有高才,而訥於言論,詞賦為中興之冠。好古文奇字,妙於陰陽算歷。有郭公者,客居河東,精於卜筮,璞從之受業。公以《青囊中書》九卷與之,由是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術,攘災轉禍,通致無方,雖京房、管輅不能過也。璞門人趙載嘗竊《青襄書》,未及讀,而為火所焚。   惠懷之際,河東先擾。璞筮之,投策而歎曰:「嗟乎!黔黎將湮於異類,桑梓其翦為龍荒乎!」於是潛結姻暱及交遊數十家,欲避地東南。抵將軍趙固,會固所乘良馬死,固惜之,不接賓客。璞至,門吏不為通。璞曰:「吾能活馬。」吏驚入白固。固趨出,曰:「君能活吾馬乎?」璞曰:「得健夫二三十人,皆持長竿,東行三十里,有丘林社廟者,便以竿打拍,當得一物,宜急持歸。得此,馬活矣。」固如其言,果得一物似猴,持歸。此物見死馬,便噓吸其鼻。頃之馬起,奮迅嘶鳴,食如常,不復見向物。固奇之,厚加資給。   行至廬江,太守胡孟康被丞相召為軍諮祭酒。時江淮清宴,孟康安之,無心南渡。璞為占曰「敗」。康不之信。璞將促裝去之,愛主人婢,無由而得,乃取小豆三斗,繞主人宅散之。主人晨見赤衣人數千圍其家,就視則滅,甚惡之,請璞為卦。璞曰:「君家不宜畜此婢,可於東南二十里賣之,慎勿爭價,則此妖可除也。」主人從之。璞陰令人賤買此婢。復為符投於井中,數千赤衣人皆反縛,一一自投於並,主人大悅。璞攜婢去。後數旬而廬江陷。   璞既過江,宣城太守殷祐引為參軍。時有物大如水牛,灰色卑腳,腳類象,胸前尾上皆白,大力而遲鈍,來到城下,眾鹹異焉。祐使人伏而取之,令璞作卦,遇《遁》之《蠱》,其卦曰:「《艮》體連《乾》,其物壯巨。山潛之畜,匪兕匪武。身與鬼並,精見二午。法當為禽,兩靈不許。遂被一創,還其本墅。按卦名之,是為驢鼠。」卜適了,伏者以戟刺之,深尺餘,遂去不復見。郡綱紀上祠,請殺之。巫云:「廟神不悅,曰:『此是共亭驢山君鼠,使詣荊山,暫來過我,不須觸之。』」其精妙如此。祐遷石頭督護,璞復隨之。時有鼯鼠出延陵,璞佔之曰:「此郡東當有妖人欲稱制者,尋亦自死矣。後當有妖樹生,然若瑞而非瑞,辛螫之木也。儻有此者,東南數百里必有作逆者,期明年矣。」無錫縣欻有茱萸四株交枝而生,若連理者,其年盜殺吳興太守袁琇。或以問璞,璞曰:「卯爻發而沴金,此木不曲直而成災也。」王導深重之,引參己軍事。嘗令作卦,璞言:「公有震厄,可命駕西出數十里,得一柏樹,截斷如身長,置常寢處,災當可消矣。」導從其言。數日果震,柏樹粉碎。   時元帝初鎮鄴,導令璞筮之,遇《鹹》之《井》,璞曰:「東北郡縣有『武』名者,當出鐸,以著受命之符。西南郡縣有『陽』名者,井當沸。」其後晉陵武進縣人於田中得銅鐸五枚,歷陽縣中井沸,經日乃止。及帝為晉王,又使璞筮,遇《豫》之《睽》,璞曰:「會稽當出鐘,以告成功,上有勒銘,應在人家井泥中得之。繇辭所謂『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者也。」及帝即位,太興初,會稽剡縣人果於井中得一鐘,長七寸二分,口徑四寸半,上有古文奇書十八字,云「會稽岳命」,餘字時人莫識之。璞曰:「蓋王者之作,必有靈符,塞天人之心,與神物合契,然後可以言受命矣。觀五鐸啟號於晉陵,棧鍾告成於會稽,瑞不失類,出皆以方,豈不偉哉!若夫鐸發其響,鍾征其象,器以數臻,事以實應,天人之際不可不察。」帝甚重之。   璞著《江賦》,其辭甚偉,為世所稱。後復作《南郊賦》,帝見而嘉之,以為著作佐郎。於時陰陽錯繆,而刑獄繁興,璞上疏曰:   臣聞《春秋》之義,貴元慎始,故分至啟閉以觀雲物,所以顯天人之統,存休咎之征。臣不揆淺見,輒依歲首粗有所佔,卦得《解》之《既濟》。案爻論思,方涉春木王龍德之時,而為廢水之氣來見乘,加升陽未布,隆陰仍積,《坎》為法象,刑獄所麗,變《坎》加《離》,厥象不燭。以義推之,皆為刑獄殷繁,理有壅濫。又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太白蝕月。月者屬《坎》,群陰之府,所以照察幽情,以佐太陽者也。太白,金行之星,而來犯之,天意若曰刑理失中,自壞其所以為法者也。臣術學庸近,不練內事,卦理所及,敢不盡言。又去秋以來,沈雨跨年,雖為金家涉火之祥,然亦是刑獄充溢,怨歎之氣所致。往建興四年十二月中,行丞相令史淳於伯刑於市,而血逆流長標。伯者小人,雖罪在未允,何足感動靈變,致若斯之怪邪!明皇天所以保祐金家,子愛陛下,屢見災異,慇勤無已。陛下宜側身思懼,以應靈譴。皇極之謫,事不虛降。不然,恐將來必有愆陽苦雨之災,崩震薄蝕之變,狂狡蠢戾之妖,以益陛下旰食之勞也。   臣謹尋按舊經,《尚書》有五事供御之術,京房易傳有消復之救,所以緣咎而致慶,因異而邁政。故木不生庭,太戊無以隆;雉不鳴鼎,武丁不為宗。夫寅畏者所以饗福,怠傲者所以招患,此自然之符應,不可不察也。案《解卦》繇云:「君子以赦過宥罪。」《既濟》雲;「思患而豫防之。」臣愚以為宜發哀矜之詔,引在予之責,蕩除瑕釁,贊陽布惠,使幽斃之人應蒼生以悅育,否滯之氣隨谷風而紓散。此亦寄時事以制用,藉開塞而曲成者也。   臣竊觀陛下貞明仁恕,體之自然,天假其祚,奄有區夏,啟重光於已昧,廓四祖之遐武,祥靈表瑞,人鬼獻謀,應天順時,殆不尚此。然陛下即位以來,中興之化未闡,雖躬綜萬機,勞逾日昃,玄澤未加於群生,聲教未被乎宇宙,臣主未寧於上,黔細未輯於下,《鴻雁》之詠不興,康衢之歌不作者,何也?杖道之情未著,而任刑之風先彰,經國之略未震,而軌物之跡屢遷。夫法令不一則人情惑,職次數改則覬覦生,官方不審則秕政作,懲勸不明則善惡渾,此有國者之所慎也。臣竊為陛下惜之。夫以區區之曹參,猶能遵蓋公之一言,倚清靖以鎮俗,寄市獄以容非,德音不忘,流詠於今。漢之中宗,聰悟獨斷,可謂令主,然厲意刑名,用虧純德。《老子》以禮為忠信之薄,況刑又是禮之糟粕者乎!夫無為而為之,不宰以宰之,固陛下之所體者也。恥其君不為堯舜者,亦豈惟古人!是以敢肆狂瞽,不隱其懷。若臣言可采,或所以為塵露之益;若不足采,所以廣聽納之門。願陛下少留神鑒,賜察臣言。   疏奏,優詔報之。   其後日有黑氣,璞復上疏曰:   臣以頑昧,近者冒陳所見,陛下不遺狂言,事蒙御省。伏讀聖詔,歡懼交戰。臣前雲升陽未布,隆陰仍積,《坎》為法象,刑獄所麗,變《坎》加《離》,厥象不燭,疑將來必有薄蝕之變也。此月四日,日出山六七丈,精光潛昧,而色都赤,中有異物大如雞子,又有青黑之氣共相薄擊,良久方解。案時在歲首純陽之月,日在癸亥全陰之位,而有此異,殆元首供御之義不顯,消復之理不著之所致也。計去微臣所陳,未及一月,而便有此變,益明皇天留情陛下懇懇之至也。   往年歲末,太白蝕月,今在歲始,日有咎謫。會未數旬,大眚再見。日月告釁,見懼詩人,無曰天高,其鑒不遠。故宋景言善,熒惑退次;光武寧亂,呼□結冰。此明天人之懸符,有若形影之相應。應之以德,則休祥臻;酬之以怠,則咎徵作。陛下宜恭承靈譴,敬天之怒,施沛然之恩,諧玄同之化,上所以允塞天意,下所以弭息群謗。   臣聞人之多幸,國之不幸。赦不宜數,實如聖旨。臣愚以為子產之鑄刑書,非政事之善,然不得不作者,須以救弊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隨時之宜,亦聖人所善者。此國家大信之要,誠非微臣所得干豫。今聖朝明哲,思弘謀猷,方辟四門以亮采,訪輿誦於群心,況臣蒙珥筆朝末,而可不竭誠盡規哉!   頃之遷尚書郎。數言便宜,多研匡益。明帝之在東宮,與溫嶠、庾亮並有布衣之好,璞亦以才學見重,埒於嶠、亮,論者美之。然性輕易,不修威儀,嗜酒好色,時或過度。著作郎干寶常誡之曰:「此非適性之道也。」璞曰:「吾所受有本限,用之恆恐不得盡,卿乃憂酒色之為患乎!」   璞既好卜筮,縉紳多笑之。又自以才高位卑,乃著《客傲》,其辭曰:   客傲郭生曰:「玉以兼城為寶,士以知名為賢。明月不妄映,蘭葩豈虛鮮。今足下既以拔文秀於叢薈,廕弱根於慶雲,陵扶搖而竦翮,揮清瀾以濯鱗,而響不徹於一皋,價不登乎千金。傲岸榮悴之際,頡頏龍魚之間,進不為諧隱,退不為放言,無沈冥之韻,而希風乎嚴先,徒費思於贊味,摹《洞林》乎《連山》,尚何名乎!夫攀驪龍之髯,撫翠禽之毛,而不得絕霞肆、跨天津者,未之前聞也。」   郭生粲然而笑曰:「鷦鷯不可與論雲翼,井蛙難與量海鰲。雖然,將祛子之惑,訊以未悟,其可乎?   「乃者地維中絕,乾光墜采,皇運暫回,廓祚淮海。龍德時乘,群才雲駭,藹若鄧林之會逸翰,爛若溟海之納奔濤,不煩咨嗟之訪,不假蒲帛之招,羈九有之奇駿,鹹總之於一朝,豈惟豐沛之英,南陽之豪!昆吾挺鋒,驌驦軒髦,杞梓競敷,蘭荑爭翹,嚶聲冠於伐木,援類繁乎拔茅。是以水無浪士,巖無幽人,刈蘭不暇,爨桂不給,安事錯薪乎!   「且夫窟泉之潛不思雲翬,熙冰之采不羨旭晞,混光耀於埃藹者,亦曷願滄浪之深,秋陽之映乎!登降紛於九五,淪湧懸乎龍津。蚓蛾以不才陸槁,蟒蛇以騰騖暴鱗。連城之寶,藏於褐裡,三秀雖艷,糜於麗采。香惡乎芬?賈惡乎在?是以不塵不冥,不驪不騂,支離其神,蕭悴其形。形廢則神王,跡粗而名生。體全者為犧,至獨者不孤,傲俗者不得以自得,默覺者不足以涉無。故不恢心而形遺,不外累而智喪,無巖穴而冥寂,無江湖而放浪。玄悟不以應機,洞鑒不以昭曠。不物物我我,不是是非非。忘意非我意,意得非我懷。寄群籟乎無象,域萬殊於一歸。不壽殤子,不夭彭涓,不壯秋豪,不小太山。蚊淚與天地齊流,蜉蝣與大椿齒年。然一闔一開,兩儀之跡,一衝一溢,懸象之節,渙互期於寒暑,凋蔚要乎春秋。青陽之翠秀,龍豹之委穎,駿狼之長暉,玄陸之短景。故皋壤為悲欣之府,胡蝶為物化之器矣。   「夫欣黎黃之音者,不顰蟪蛄之吟;豁雲台之觀者,必閟帶索之歡。縱蹈而詠采薺,擁璧而歎抱關。戰機心以外物,不能得意於一弦。悟往復于嗟歎,安可與言樂天者乎!若乃莊周偃蹇於漆園,老萊婆娑於林窟,嚴平澄漠於塵肆,梅真隱淪乎市卒,梁生吟嘯而矯跡,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賣傲,翟叟遁形以倏忽。吾不能歲韻於數賢,故寂然玩此員策與智骨。」   永昌元年,皇孫生,璞上疏曰:   有道之君未嘗不以危自持,亂世之主未嘗不以安自居。故存而不忘亡者,三代之所以興也;亡而自以為存者,三季之所以廢也。是以古之令主開納忠讜,以弼其違;標顯切直,用攻其失。至乃聞一善則拜,見規誡則懼。何者?蓋不私其身,處天下以至公也。臣竊惟陛下符運至著,勳業至大,而中興之祚不隆、聖敬之風未躋者,殆由法令太明,刑教太峻。故水至清則無魚,政至察則眾乖,此自然之勢也。   臣去春啟事,以囹圄充斥,陰陽不和,推之卦理,宜因郊祀作赦,以蕩滌瑕穢。不然,將來必有愆陽苦雨之災,崩震薄蝕之變,狂狡蠢戾之妖。其後月餘,日果薄鬥。去秋以來,諸郡並有暴雨,水皆洪潦,歲用無年。適聞吳興復欲有構妄者,咎徵漸成,臣甚惡之。頃者以來,役賦轉重,獄犴日結,百姓困擾,甘亂者多,小人愚險,共相扇惑。雖勢無所至,然不可不虞。案《洪範傳》,君道虧則日蝕,人憤怨則水湧益,陰氣積則下代上。此微理潛應已著實於事者也。假令臣遂不幸謬中,必貽陛下側席之憂。   今皇孫載育,天固靈基,黔首顒顒,實望惠潤。又歲涉午位,金家所忌。宜於此時崇恩布澤,則火氣潛消,災譴不生矣。陛下上承天意,下順物情,可因皇孫之慶大赦天下。然後明罰敕法,以肅理官,克厭天心,慰塞人事,兆庶幸甚,禎祥必臻矣。   臣今所陳,暫而省之,或未允聖旨,久而尋之,終亮臣誠。若所啟上合,願陛下勿以臣身廢臣之言。臣言無隱,而陛下納之,適所以顯君明臣直之義耳。   疏奏,納焉,即大赦改年。   時暨陽人任谷因耕息於樹下,忽有一人著羽衣就淫之,既而不知所在,谷遂有娠。積月將產,羽衣人復來,以刀穿其陰下,出一蛇子便去。谷遂成宦者。後詣闕上書,自雲有道術。帝留谷於宮中。璞復上疏曰:「任谷所為妖異,無有因由。陛下玄鑒廣覽,欲知其情狀,引之禁內,供給安處。臣聞為國以禮正,不聞以奇邪。所聽惟人,故神降之吉。陛下簡默居正,動遵典刑。案《周禮》,奇服怪人不入宮,況谷妖詭怪人之甚者,而登講肆之堂,密邇殿省之側,塵點日月,穢亂天聽,臣之私情竊所以不取也。陛下若以谷信為神靈所憑者,則應敬而遠之。夫神,聰明正直,接以人事。若以谷為妖蠱詐妄者,則當投畀裔土,不宜令褻近紫闈。若以谷或是神祇告譴、為國作眚者,則當克己修禮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然自容,肆其邪變也。臣愚以為陰陽陶烝,變化萬端,亦是狐狸魍魎憑假作慝。願陛下采臣愚懷,特遣谷出。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筆,惟義是規。」其後元帝崩,谷因亡走。   璞以母憂去職,卜葬地於暨陽,去水百步許。人以近水為言,璞曰:「當即為陸矣。」其後沙漲,去墓數十里皆為桑田。未期,王敦起璞為記室參軍。是時穎川陳述為大將軍掾,有美名,為敦所重,未幾而沒。璞哭之哀甚,呼曰:「嗣祖,嗣祖,焉知非福!」夫幾而敦作難。時明帝即位逾年,未改號,而熒惑守房。璞時休歸,帝乃遣使繼手詔問璞。會暨陽縣復上言曰赤烏見。璞乃上疏請改年肆赦,文多不載。璞嘗為人葬,帝微服往觀之,因問主人何以葬龍角,此法當滅族。主人曰:「郭璞雲此葬龍耳,不出三年當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邪?」答曰:「能致天子問耳。」帝甚異之。璞素與桓彝友善,彝每造之,或值璞在婦間,便入。璞曰:「卿來,他處自可徑前,但不可廁上相尋耳。必客主有殃。」彝後因醉詣璞,正逢在廁,掩而觀之,見璞裸身被發,銜刀設醊。璞見彝,撫心大驚曰:「吾每屬卿勿來,反更如是!非但禍吾,卿亦不免矣。天實為之,將以誰咎!」璞終嬰王敦之禍,彝亦死蘇峻之難。   王敦之謀逆也,溫嶠、庾亮使璞筮之,璞對不決。嶠、亮復令占己之吉凶,璞曰:「大吉。」嶠等退,相謂曰:「璞對不了,是不敢有言,或天奪敦魄。今吾等與國家共舉大事,而璞雲大吉,是為舉事必有成也。」於是勸帝討敦。初,璞每言「殺我者山宗」,至是果有姓崇者構璞於敦。敦將舉兵,又使璞筮。璞曰:「無成。」敦固疑璞之勸嶠、亮,又聞卦凶,乃問璞曰;「卿更筮吾壽幾何?」答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禍不久。若住武昌,壽不可測。」敦大怒曰:「卿壽幾何?」曰:「命盡今日日中。」敦怒,收璞,詣南岡斬之。璞臨出,謂行刑者欲何之。曰:「南岡頭。」璞曰:「必在雙柏樹下。」既至,果然。復云:「此樹應有大鵲巢。」眾索之不得。璞更令尋覓,果於枝間得一大鵲巢,密葉蔽之。初,璞中興初行經越城,間遇一人,呼其姓名,因以褲褶遺之。其人辭不受,璞曰:「但取,後自當知。」其人遂受而去。至是,果此人行刑。時年四十九。及王敦平,追贈弘農太守。   初,庾翼幼時嘗令璞筮公家及身,卦成,曰:「建元之末丘山傾,長順之初子凋零。」及康帝即位,將改元為建元,或謂庾冰曰:「子忘郭生之言邪?丘山上名,此號不宜用。」冰撫心歎恨。及帝崩,何充改元為永和,庾翼歎曰:「天道精微,乃當如是。長順者,永和也,吾庸得免乎!」其年翼卒。冰又令筮其後嗣,卦成,曰:「卿諸子並當貴盛,然有白龍者,凶征至矣。若墓碑生金,庾氏之大忌也。」後冰子蘊為廣州刺史,妾房內忽有一新生白狗子,莫知所由來,其妾秘愛之,不令蘊知。狗轉長大,蘊入,是狗眉眼分明,又身至長而弱,異於常狗,蘊甚怪之。將出,共視在眾人前,忽失所在。蘊慨然曰:「殆白龍乎!庾氏禍至矣。」又墓碑生金。俄而為桓溫所滅,終如其言。璞之占驗,皆如此類也。   璞撰前後筮驗六十餘事,名為《洞林》。又抄京、費諸家要最,更撰《新林》十篇、《卜韻》一篇。註釋《爾雅》,別為《音義》、《圖譜》。又注《三蒼》、《方言》、《穆天子傳》、《山海經》及《楚辭》、《子虛》、《上林賦》數十萬言,皆傳於世。所作詩賦誄頌亦數萬言。子驁,官至臨賀太守。   葛洪,字稚川,丹陽句容人也。祖系,吳大鴻臚。父悌,吳平後入晉,為邵陵太守。洪少好學,家貧,躬自伐薪以貿紙筆,夜輒寫書誦習,遂以儒學知名。性寡慾,無所愛玩,不知棋局幾道,摴蒱齒名。為人木訥,不好榮利,閉門卻掃,未嘗交遊。於餘杭山見何幼道、郭文舉,目擊而已,各無所言。時或尋書問義,不遠數千里崎嶇冒涉,期於必得,遂究覽典籍,尤好神仙導養之法。從祖玄,吳時學道得仙,號曰葛仙公,以其練丹秘術授弟子鄭隱。洪就隱學,悉得其法焉。後師事南海太守上黨鮑玄。玄亦內學,逆占將來,見洪深重之,以女妻洪。洪傳玄業,兼綜練醫術,凡所著撰,皆精核是非,而才章富贍。   太安中,石冰作亂,吳興太守顧秘為義軍都督,與周u等起兵討之,秘檄洪為將兵都尉,攻冰別率,破之,遷伏波將軍。冰平,洪不論功賞,逕至洛陽,欲搜求異書以廣其學。   洪見天下已亂,欲避地南土,乃參廣州刺史嵇含軍事。及含遇害,遂停南土多年,征鎮檄命一無所就。後還鄉里,禮辟皆不赴。元帝為丞相,闢為掾。以平賊功,賜爵關內侯。鹹和初,司徒導召補州主簿,轉司徒掾,遷諮議參軍。干寶深相親友,薦洪才堪國史,選為散騎常侍,領大著作,洪固辭不就。以年老,欲練丹以祈遐壽,聞交阯出丹,求為句漏令。帝以洪資高,不許。洪曰:「非欲為榮,以有丹耳。」帝從之。洪遂將子侄俱行。至廣州,刺史鄧岳留不聽去,洪乃止羅浮山煉丹。岳表補東官太守,又辭不就。岳乃以洪兄子望為記室參軍。在山積年,優遊閒養,著述不輟。其自序曰:   洪體乏進趣之才,偶好無為之業。假令奮翅則能陵厲玄霄,騁足則能追風躡景,猶欲戢勁翮于于鷦鷃之群,藏逸跡於跛驢之伍,豈況大塊稟我以尋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駑之蹇足?自卜者審,不能者止,又豈敢力蒼蠅而慕沖天之舉,策跛鱉而追飛兔之軌;飾嫫母之篤陋,求媒陽之美談;推沙礫之賤質,索千金於和肆哉!夫僬僥之步而企及誇父之蹤,近才所以躓礙也;要離之羸而強赴扛鼎之勢,秦人所以斷筋也。是以望絕於榮華之途,而志安乎窮圮之域;藜藿有八珍之甘,蓬蓽有藻梲之樂也。故權貴之家,雖咫尺弗從也;知道之士,雖艱遠必造也。考覽奇書,既不少矣,率多隱語,難可卒解,自非至精不能尋究,自非篤勤不能悉見也。   道士弘博洽聞者寡,而意斷妄說者眾。至於時有好事者,欲有所修為,倉卒不知所從,而意之所疑又無足諮。今為此書,粗舉長生之理。其至妙者不得宣之於翰墨,蓋粗言較略以示一隅,冀悱憤之徒省之可以思過半矣。豈謂暗塞必能窮微暢遠乎,聊論其所先覺者耳。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書,不但大而笑之,又將謗毀真正。故予所著子言黃白之事,名曰《內篇》,其餘駁難通釋,名曰《外篇》,大凡內外一百一十六篇。雖不足藏諸名山,且欲緘之金匱,以示識者。   自號抱朴子,因以名書。其餘所著碑誄詩賦百卷,移檄章表三十卷,神仙、良吏、隱逸、集異等傳各十卷,又抄《五經》、《史》、《漢》、百家之言、方技雜事三百一十卷,《金匱藥方》一百卷,《肘後要急方》四卷。   洪博聞深洽,江左絕倫。著述篇章富於班馬,又精辯玄賾,析理入微。後忽與岳疏云:「當遠行尋師,剋期便發。」岳得疏,狼狽往別。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而卒,岳至,遂不及見。時年八十一。視其顏色如生,體亦柔軟,舉屍入棺,甚輕,如空衣,世以為屍解得仙雲。   史臣曰:景純篤志綈緗,洽聞強記,在異書而畢綜,瞻往滯而鹹釋;情源秀逸,思業高奇;襲文雅於西朝,振辭鋒於南夏,為中興才學之宗矣。夫語怪征神,伎成則賤,前修貽訓,鄙乎茲道。景純之探策定數,考往知來,邁京管於前圖,軼梓窀於遐篆。而宦微於世,禮薄於時,區區然寄《客傲》以申懷,斯亦伎成之累也。若乃大塊流形,玄天賦命,吉凶修短,定乎自然。雖稽象或通,而厭勝難恃,稟之有在,必也無差,自可居常待終,頹心委運,何至銜刀被發,遑遑於穢向之間哉!晚抗忠言,無救王敦之逆;初慚智免,竟斃「山宗」之謀。仲尼所謂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悲夫!稚川束髮從師,老而忘倦。紬奇冊府,總百代之遺編;紀化仙都,窮九丹之秘術。謝浮榮而捐雜藝,賤尺寶而貴分陰,游德棲真,超然事外。全生之道,其最優乎!   贊曰:景純通秀,夙振宏材。沈研鳥冊,洞曉龜枚。匪寧國釁,坐致身災。稚川優洽,貧而樂道。載范斯文,永傳洪藻。 ************列傳第四十三         庾亮(子彬 羲 龢 弟懌 冰 條 翼)   庾亮,字元規,明穆皇后之兄也。父琛,在《外戚傳》。亮美姿容,善談論,性好《莊》《老》,風格峻整,動由禮節,閨門之內,不肅而成,時人或以為夏侯太初、陳長文之倫也。年十六,東海王越闢為掾,不就,隨父在會稽,嶷然自守。時人皆憚其方儼,莫敢造之。   元帝為鎮東時,聞其名,辟西曹掾。及引見,風情都雅,過於所望,甚器重之,由是聘亮妹為皇太子妃。亮固讓,不許。轉丞相參軍。預討華軼功,封都亭侯,轉參丞相軍事,掌書記。中興初,拜中書郎,領著作,侍講東宮。其所論釋,多見稱述。與溫嶠俱為太子布衣之好。時帝方任刑法,以《韓子》賜皇太子,亮諫以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甚納焉。累遷給事中、黃門侍郎、散騎常侍。時王敦在蕪湖,帝使亮詣敦籌事。敦與亮談論,不覺改席而前,退而歎曰:「庾元規賢於裴顧遠矣!」因表為中領軍。   明帝即位,以為中書監,亮上書讓曰:   臣凡庸固陋,少無殊操,昔以中州多故,舊邦喪亂,隨侍先臣,遠庇有道,爰容逃難,求食而已。不悟徼時之福,遭遇嘉運。先帝龍興,垂異常之顧,既眷同國士,又申以婚姻,遂階親寵,累忝非服。弱冠濯纓,沐浴芳風,頻煩省闥,出總六軍,十餘年間,位超先達。無勞受遇,無與臣比。小人祿薄,福過災生,止足之分,臣所宜守。而偷榮昧進,日爾一日,謗讟既集,上塵聖朝。始欲自聞,而先帝登遐,區區微誠,竟未上達。   陛下踐阼,聖政惟新,宰輔賢明,庶僚鹹允,康哉之歌,實存於至公。而國恩不已,復以臣領中書。臣領中書,則示天下以私矣。何者?臣於陛下,後之兄也。姻婭之嫌,與骨肉中表不同。雖太上至公,聖德無私,然世之喪道,有自來矣。悠悠六合,皆私其姻,人皆有私,則天下無公矣。是以前後二漢,鹹以抑後黨安,進婚族危。向使西京七族、東京六姓皆非姻族,各以平進,縱不悉全,決不盡敗。今之盡敗,更由姻暱。   臣歷觀庶姓在世,無黨於朝,無援於時,植根之本輕也薄也。苟無大瑕,猶或見容。至於外戚,憑托天地,連勢四時,根援扶疏,重矣大矣。而或居權寵,四海側目,事有不允,罪不容誅。身既招殃,國為之弊。其故何邪?由姻媾之私群情之所不能免,是以疏附則信,姻進則疑。疑積於百姓之心,則禍成於重閨之內矣。此皆往代成鑒,可為寒心者也。夫萬物之所不通,聖賢因而不奪。冒親以求一寸之用,未若防嫌以明至公。今以臣之才,兼如此之嫌,而使內處心膂,外總兵權,以此求治,未之聞也;以此招禍,可立待也。雖陛下二相明其愚款,朝士百僚頗識其情,天下之人安可門到戶說使皆坦然邪!   夫富貴榮寵,臣所不能忘也;刑罰貧賤,臣所不能甘也。今恭命則愈,違命則苦,臣雖不達,何事背時違上,自貽患責邪?實仰覽殷鑒,量己知弊,身不足惜,為國取悔,是以悾悾屢陳丹款。而微誠淺薄,未垂察諒,憂惶屏營不知所措。願陛下垂天地之鑒,察臣之愚,則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矣。   疏奏,帝納其言而止。   王敦既有異志,內深忌亮,而外崇重之。亮憂懼,以疾去官。復代王導為中書監。及敦舉兵,加亮左衛將軍,與諸將距錢鳳。及沈充之走吳興也,又假亮節、都督東征諸軍事,追充。事平,以功封永昌縣開國公,賜絹五千四百匹,固讓不受。轉護軍將軍。   及帝疾篤,不欲見人,群臣無得進者。撫軍將軍、南頓王宗,右衛將軍虞胤等,素被親愛,與西陽王羕將有異謀。亮直入臥內見帝,流涕不自勝。既而正色陳羕與宗等謀廢大臣,規共輔政,社稷安否,將在今日,辭旨切至。帝深感悟,引亮升御座,遂與司徒王導受遺詔輔幼主。加亮給事中,徙中書令。太后臨朝,政事一決於亮。   先是,王導輔政,以寬和得眾,亮任法裁物,頗以此失人心。又先帝遺詔褒進大臣,而陶侃、祖約不在其例,侃、約疑亮刪除遺詔,並流怨言。亮懼亂,於是出溫嶠為江州以廣聲援,修石頭以備之。會南頓王宗復謀廢執政,亮殺宗而廢宗兄羕。宗,帝室近屬,羕,國族元老,又先帝保傅,天下鹹以亮翦削宗室。   琅邪人卞鹹,宗之黨也,與宗俱誅。鹹兄闡亡奔蘇峻,亮符峻送闡,而峻保匿之。峻又多納亡命,專用威刑,亮知峻必為禍亂,征為大司農。舉朝謂之不可,平南將軍溫嶠亦累書止之,皆不納。峻遂與祖約俱舉兵反。溫嶠聞峻不受詔,便欲下衛京都,三吳又欲起義兵,亮並不聽,而報嶠書曰:「吾憂西陲過於歷陽,足下無過雷池一步也。」既而峻將韓晃寇宣城,亮遣距之,不能制,峻乘勝至於京都。詔假亮節、都督征討諸軍事,戰於建陽門外。軍未及陣,士眾棄甲而走。亮乘小船西奔,亂兵相剝掠,亮左右射賊,誤中柂工,應弦而倒,船上鹹失色慾散。亮不動容,徐曰:「此手何可使著賊!」眾心乃安。   亮攜其三弟懌、條、翼南奔溫嶠,嶠素欽重亮,雖在奔敗,猶欲推為都統。亮固辭,乃與嶠推陶侃為盟主。侃至尋陽,既有憾於亮,議者鹹謂侃欲誅執政以謝天下。亮甚懼,及見侃,引咎自責,風止可觀。侃不覺釋然,乃謂亮曰:「君侯修石頭以擬老子,今日反見求耶!」便談宴終日。亮啖薤,因留白。侃問曰:「安用此為?」亮云:「故可以種。」侃於是尤相稱歎云:「非惟風流,兼有為政之實。」   既至石頭,亮遣督護王彰討峻黨張曜,反為所敗。亮送節傳以謝侃,侃答曰:「古人三敗,君侯始二。當今事急,不宜數耳。」又曰:「朝政多門,用生國禍。喪亂之來,豈獨由峻也!」亮時以二千人守白石壘,峻步兵萬餘,四面來攻,眾皆震懼。亮激厲將士,並殊死戰,峻軍乃退,追斬數百級。   峻平,帝幸溫嶠舟,亮得進見,稽顙鯁噎,詔群臣與亮俱升御坐。亮明日又泥首謝罪,乞骸骨,欲闔門投竄山海。帝遣尚書、侍中手詔慰喻:「此社稷之難,非舅之責也。」亮上疏曰:   臣凡鄙小人,才不經世,階緣戚屬,累忝非服,叨竊彌重,謗議彌興。皇家多難,未敢告退,遂隨牒展轉,便煩顯任。先帝不豫,臣參侍醫藥,登遐顧命,又豫聞後事,豈雲德授,蓋以親也。臣知其不可,而不敢逃命,實以田夫之交猶有寄托,況君臣之義,道貫自然,哀悲眷戀,不敢違距。且先帝謬顧,情同布衣,既今恩重命輕,遂感遇忘身。加以陛下初在諒闇,先後親覽萬機,宣通外內,臣當其地,是以激節驅馳,不敢依違。雖知無補,志以死報。而才下位高,知進忘退,乘寵驕盈,漸不自覺。進不能撫寧外內,退不能推賢宗長,遂使四海側心,謗議沸騰。   祖約、蘇峻不堪其憤,縱肆凶逆,事由臣發。社稷傾覆,宗廟虛廢,先後以憂逼登遐,陛下旰食逾年,四海哀惶,肝腦塗地,臣之招也,臣之罪也。朝廷寸斬之,屠戮之,不足以謝祖宗七廟之靈;臣灰身滅族,不足以塞四海之責。臣負國家,其罪莫大,實天所不覆,地所不載。陛下矜而不誅,有司縱而不戮。自古及今,豈有不忠不孝如臣之甚!不能伏劍北闕,偷存視息,雖生之日,亦猶死之年,朝廷復何理齒臣於人次,臣亦何顏自次於人理!   臣欲自投草澤,思愆之心也,而明詔謂之獨善其身。聖旨不垂矜察,所以重其罪也。願陛下覽先朝謬授之失,雖垂寬宥,全其首領,猶宜棄之,任其自存自沒,則天下粗知勸戒之綱矣。   疏奏,詔曰:   省告懇惻,執以感歎,誠是仁舅處物宗之責,理亦盡矣。若大義既不開塞,舅所執理勝,何必區區其相易奪!   賊峻奸逆,書契所未有也。是天地所不容,人神所不宥。今年不反,明年當反,愚智所見也。舅與諸公勃然而召,正是不忍見無禮於君者也。論情與義,何得謂之不忠乎!若以己總率征討,事至敗喪,有司宜明直繩,以肅國體,誠則然矣。且舅遂上告方伯,席捲來下,舅躬貫甲冑,賊峻梟懸。大事既平,天下開泰,衍得反正,社稷乂安,宗廟有奉,豈非舅二三方伯忘身陳力之勳邪!方當策勳行賞,豈復議既往之咎乎!   且天下大弊,死者萬計,而與桀寇對岸。舅且當上奉先帝顧托之旨,弘濟艱難,使衍沖人永有憑賴,則天下幸甚。   亮欲遁逃山海,自暨陽東出。詔有司錄奪舟船。亮乃求外鎮自效,出為持節、都督豫州揚州之江西宣城諸軍事、平西將軍、假節、豫州刺史,領宣城內史。亮遂受命,鎮蕪湖。   頃之,後將軍郭默據湓口以叛,亮表求親征,於是以本官加征討都督,率將軍路永、毛寶、趙胤、匡術、劉仕等步騎二萬,會太尉陶侃俱討破之。亮還蕪湖,不受爵賞。侃移書曰:「夫賞罰黜陟,國之大信,竊怪矯然,獨為君子。」亮曰:「元帥指摠,武臣效命,亮何功之有!」遂苦辭不受。進號鎮西將軍,又固讓。初,以誅王敦功,封永昌縣公。亮比陳讓,疏數十上,至是許之。陶侃薨,遷亮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領江、荊、豫三州刺史,進號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假節。亮固讓開府,乃遷鎮武昌。   時王導輔政,主幼時艱,務存大綱,不拘細目,委任趙胤、賈寧等諸將,並不奉法,大臣患之。陶侃嘗欲起兵廢導,而郗鑒不從,乃止。至是,亮又欲率眾黜導,又以諮鑒,而鑒又不許。亮與鑒箋曰:   昔於蕪湖反覆謂彼罪雖重,而時弊國危,且令方岳道勝,亦足有所鎮壓,故共隱忍,解釋陶公。自茲迄今,曾無悛改。   主上自八九歲以及成人,入則在宮入之手,出則唯武官小人,讀書無從受音句,顧問未嘗遇君子。侍臣雖非俊士,皆時之良也,知今古顧問,豈與殿中將軍、司馬督同年而語哉!不雲當高選侍臣,而雲高選將軍、司馬督,豈合賈生願人主之美,習以成德之意乎!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猶知不可,況乃欲愚其主哉!主之少也,不登進賢哲以輔導聖躬。春秋既盛,宜復子明辟。不稽首歸政,甫居師傅之尊;成人之主,方受師臣之悖。主上知君臣之道不可以然,而不得不行殊禮之事。萬乘之君,寄坐上九,亢龍之爻,有位無人。挾震主之威以臨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是先帝無顧命之臣,勢屈於驕奸而遵養之也。趙賈之徒有無君之心,是而可忍,孰不可忍!   且往日之事,含容隱忍,謂其罪可宥,良以時弊國危,兵甲不可屢動,又冀其當謝往釁,懼而修己。如頃日之縱,是上無所忌,下無所憚,謂多養無賴足以維持天下。公與下官並蒙先朝厚顧,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掃,何以見先帝於地下!願公深惟安國家、固社稷之遠算,次計公之與下官負荷輕重,量其所宜。   鑒又不許,故其事得息。   時石勒新死,亮有開復中原之謀,乃解豫州授輔國將軍毛寶,使與西陽太守樊峻精兵一萬,俱戍邾城。又以陶稱為南中郎將、江夏相,率部曲五千人入沔中。亮弟翼為南蠻校尉、南郡太守,鎮江陵。以武昌太守陳囂為輔國將軍、梁州刺史,趣子午。又遣偏軍伐蜀,至江陽,執偽荊州刺史李閎、巴郡太守黃植,送於京都。亮當率大眾十萬,據石城,為諸軍聲援,乃上疏曰:「蜀胡二寇凶虐滋甚,內相誅鋤,眾叛親離。蜀甚弱而胡尚強,並佃並守,修進取之備。襄陽北接宛許,南阻漢水,其險足固,其土足食。臣宜移鎮襄陽之石城下,並遣諸軍羅布江沔。比及數年,戎士習練,乘釁齊進,以臨河洛。大勢一舉,眾知存亡,開反善之路,宥逼協之罪,因天時,順人情,誅逋逆,雪大恥,實聖朝之所先務也。願陛下許其所陳,濟其此舉。淮泗壽陽所宜進據,臣輒簡練部分。乞槐棘參議,以定經略。」帝下其議。時王導與亮意同,郗鑒議以資用未備,不可大舉。亮又上疏,便欲遷鎮。會寇陷邾城,毛寶赴水而死。亮陳謝,自貶三等,行安西將軍。有詔復位。尋拜司空,余官如故,固讓不拜。   亮自邾城陷沒,憂慨發疾。會王導薨,征亮為司徒、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又固辭,帝許之。鹹康六年薨,時年五十二。追贈太尉,謚曰文康。喪至,車駕親臨。及葬,又贈永昌公印綬。亮弟冰上疏曰:「臣謹詳先事,亦會聞臣亮對臣等之言,懇懇於斯事。是以屢自陳請,將迄十年。豈直好讓而不肅恭,顧曩時之釁近出宇下,加先帝神武,算略兼該,是以役不逾時,而凶強馘滅。計之以事,則功歸聖主,推之於運,則勝非人力。至如亮等,因聖略之弘,得效所職,事將何論!功將何賞!及後傷蹶,責逾先功,是以陛下優詔聽許。亮實思自效以報天德,何悟身潛聖世,微志長絕,存亡哀恨,痛貫心膂。願陛下發明詔,遂先恩,則臣亮死且不朽。」帝從之。亮將葬,何充會之,歎曰:「埋玉樹於土中,使人情何能已!」   初,亮所乘馬有的顱,殷浩以為不利於主,勸亮賣之。亮曰:「曷有己之不安而移之於人!」浩慚而退。亮在武昌,諸佐吏殷浩之徒,乘秋夜往共登南樓,俄而不覺亮至,諸人將起避之。亮徐曰:「諸君少住,老子於此處興復不淺。」便據胡床與浩等談詠竟坐。其坦率行己,多此類也。三子彬、羲、龢。   彬年數歲,雅量過人。溫嶠嘗隱暗怛之,彬神色恬如也,乃徐跪謂嶠曰:「君侯何至於此!」論者謂不減於亮。蘇峻之亂,遇害。   羲少有時譽,初為吳國內史。時穆帝頗愛文義,羲至郡獻詩,頗存諷諫。因上表曰:「陛下以聖明之德,方隆唐虞之化,而事役殷曠,百姓凋殘。以數州之資,經瞻四海之務,其為勞弊,豈可具言!昔漢文居隆盛之世,躬自儉約,斷獄四百,殆致刑厝。賈誼歎息,猶有積薪之言。以古況今,所以益其憂懼。陛下明鑒天挺,無幽不燭,弘濟之道,豈待瞽言。臣受恩奕世,思盡絲發。受任到東,親臨所見,敢緣弘政,獻其丹愚。伏願聽斷之暇,少垂察覽。。」其詩文多不載。羲方見授用而卒。子准,太元中,自侍中代桓石虔為豫州刺史、西中郎將,鎮歷陽,卒官。准子悅,義熙中江州刺史。准弟楷,自有傳。   龢字道季,好學,有文章。叔父翼將遷襄陽,龢年十五,以書諫曰:「承進據襄陽,耀威荊楚,且田且戍,漸臨河洛,使向化之萌懷德而附,凶愚之徒畏威反善,太平之基,便在於旦夕。昔殷伐鬼方,三年而克;樂生守齊,遂至歷載。今皇朝雖隆,無有殷之盛;凶羯雖衰,猶丑類有徒。而沔漢之水,無萬仞之固;方城雖峻,無千尋之險。加以運漕供繼有溯流之艱,征夫勤役有勞來之歎。若窮寇慮逼,送死一決,東西互出,道尾俱進,則廩糧有抄截之患,遠略乏率然之勢。進退惟思,不見其可。此明暗所共見,賢愚所共聞,況於臨事者乎!願回師反旆,詳擇全勝,修城池,立壘壁,勤耕農,練兵甲。若凶運有極,天亡此虜,則可泛舟北濟,方軌齊進,水陸騁邁,亦不逾旬朔矣。願詳思遠猷,算其可者。」翼甚奇之。昇平中,代孔巖為丹陽尹,表除重役六十餘事。太和初,代王恪為中領軍,卒於官。子恆,尚書僕射,贈光祿大夫。   懌字叔預,少以通簡為兄亮所稱。弱冠,西陽王羕辟,不就。東海王沖為長水校尉,清選綱紀,以懌為功曹,除暨陽令,又為沖中軍司馬,轉散騎侍郎,遷左衛將軍。以討蘇峻功,封廣饒男,出補臨川太守,歷監梁、雍二州軍事,轉輔國將軍、梁州刺史、假節,鎮魏興。時兄亮總統六州,以懌寬厚容眾,故授以遠任,為東西勢援。尋進監秦州氐羌諸軍事。懌遣牙門霍佐迎將士妻子,佐驅三百餘口亡入石季龍。亮表上,貶懌為建威將軍。朝議欲召還,亮上疏曰:「懌御眾簡而有惠,州戶雖小,賴其寬政。佐等同惡,大數不多。且懌名號大,不可以小故輕議進退。其文武之心轉已安定,賊帥艾秀遣使歸誠,上洛附賊降者五百餘口,冀一安隱,無復怵惕。」從之。後以所鎮險遠,糧運不繼,詔懌以將軍率所領還屯半洲。尋遷輔國將軍、豫州刺史,進號西中郎將、監宣城廬江歷陽安豐四郡軍事、假節,鎮蕪湖。   懌嘗以白羽扇獻成帝,帝嫌其非新,反之。侍中劉劭曰:「柏梁雲構,大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夔牙先聆其音。懌之上扇,以好不以新。」後懌聞之,曰:「此人宜在帝之左右。」又嘗以毒酒餉江州刺史王允之。王允之覺其有毒,飲犬,犬斃,乃密奏之。帝曰:「大舅已亂天下,小舅復欲爾邪!」懌聞,遂飲鴆而卒,時年五十。贈侍中、衛將軍,謚曰簡。子統嗣。   統字長仁,少有令名,司空、太尉辟,皆不就。調補撫軍、會稽王司馬,出為建威將軍、寧夷護軍、尋陽太守。年二十九,卒,時人稱其才器,甚痛惜之。子玄之,官至宣城內史。   冰字季堅。兄亮以名德流訓,冰以雅素垂風,諸弟相率莫不好禮,為世論所重,亮常以為庾氏之寶。司徒辟,不就,征秘書郎。預討華軼功,封都鄉侯。王導請為司徒右長史,出補吳興內史。   會蘇峻作逆,遣兵攻冰,冰不能御,便棄郡奔會稽。會稽內史王舒以冰行奮武將軍,距峻別率張健於吳中。時健黨甚眾,諸將莫敢先進。冰率眾擊健走之,於是乘勝西進,赴於京都。又遣司馬滕含攻賊石頭城,拔之。冰勳為多,封新吳縣侯,固辭不受。遷給事黃門侍郎,又讓不拜。司空郗鑒請為長史,不就。出補振威將軍、會稽內史。征為領軍將軍,又辭。尋入為中書監、揚州刺史、都督揚豫兗三州軍事、征虜將軍、假節。   是時王導新喪,人情恇然。冰兄亮既固辭不入,眾望歸冰。既當重任,經綸時務,不捨夙夜,賓禮朝賢,升擢後進,由是朝野注心,鹹曰賢相。初,導輔政,每從寬惠,冰頗任威刑。殷融諫之,冰曰:「前相之賢,猶不堪其弘,況吾者哉!」范汪謂冰曰:「頃天文錯度,足下宜盡消御之道。」冰曰:「玄象豈吾所測,正當勤盡人事耳。」又隱實戶口,料出無名萬餘人,以充軍實。詔復論前功,冰上疏曰:「臣門戶不幸,以短才贊務,釁及天庭,殃流邦族,若晉典休明,夷戮久矣。而於時顛沛,刑憲暫墜,遂令臣等復得為時陳力。徇國之臣,因之而奮,立功於大罪之後,建義於顛覆之餘,此是臣等所以復得視息於天壤,王憲不復必明於往愆也。此之厚幸,可謂弘矣,豈復得計勞納封,受賞司勳哉!願陛下曲降靈澤,哀恕由中,申命有司,惠臣所乞,則愚臣之願於此畢矣。」許之。   成帝疾篤,時有妄為中書符,敕宮門宰相不得前,左右皆失色。冰神氣自若,曰:「是必虛妄。」推問,果詐,眾心乃定。進號左將軍。康帝即位,又進車騎將軍。冰懼權盛,乃求外出。會弟翼當伐石季龍,於是以本號除都督江荊寧益梁交廣七州豫州之四郡軍事、領江州刺史、假節,鎮武昌,以為翼援。冰臨發,上疏曰:   臣因循家寵,冠冕當世,而志無殊操,量不及遠。頃皇家多難,釁故頻仍,朝望國器,與時殲落,遂令天眷下墜,降及臣身。俯仰伏事,於今五年。上不能光贊聖猷,下不能緝熙政道,而陛下遇之過分,求之不已,復策敗駕之駟,以冀萬里之功,非天眷之隆,將何以至此!是以敢竭狂瞽,以獻血誠,願陛下暫屏旒纊,以弘聽納。   今強寇未殄,戎車未戢,兵弱於郊,人疲於內,寇之侵逸,未可量也;黎庶之困,未之安也;群才之用,未之盡也。而陛下崇高,事與下隔,視聽察覽,必寄之群下。群下宜忠,不引不進;百司宜勤,不督不勸。是以古之帝王勤於降納,雖日總萬機,猶兼聽將相;或借訟輿人,或求謗芻蕘,良有以也。況今日之弊,開闢之極,而陛下歷數屬當其運,否剝之難嬰之聖躬,普天所以痛心於既往而傾首於將來者也。實冀否終而泰,屬運在今。誠願陛下弘天覆之量,深地載之厚,宅沖虛以為本,勤訓督以為務。廣引時彥,詢於政道,朝之得失必關聖聽,人之情偽必達天聰。然後覽其大當,以總國綱,躬儉節用,堯舜豈遠!大布之衣,衛文何人!是以古人有云:「非知之難,行之難;非行之難,安之難也。」願陛下既思日側於勞謙,納其起予之情,則天下幸甚矣。臣朝夕伏膺,猶不能暢,臨疏徘徊,不覺辭盡。   頃之,獻皇后臨朝,征冰輔政,冰辭以疾篤。尋而卒,時年四十九。冊贈侍中、司空,謚曰忠成,祠以太牢。   冰天性清慎,常以儉約自居。中子襲嘗貸官絹十匹,冰怒,捶之,市絹還官。臨卒,謂長史江[A170]曰:「吾將逝矣,恨報國之志不展,命也如何!死之日,斂以時服,無以官物也。」及卒,無絹為衾。又室無妾媵,家無私積,世以此稱之。冰七子:希、襲、友、蘊、倩、邈、柔。   希字始彥。初拜秘書郎,累遷司徒右長史、黃門侍郎、建安太守,未拜,復為長史兼右衛將軍,遷侍中,出為輔國將軍、吳國內史。希既後之戚屬,冰女又為海西公妃,故希兄弟並顯貴。太和中,希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蘊為廣州刺史,並假節,友東陽太守,倩太宰長史,邈會稽王參軍,柔散騎常侍。倩最有才器,桓溫深忌之。   初,慕容厲圍梁父,斷澗水,太山太守諸葛攸奔鄒山,魯、高平等數郡皆沒,希坐免官。頃之,征為護軍將軍。希怒,固辭。希初免時,多盜北府軍資,溫諷有司劾之,復以罪免,遂客於晉陵之暨陽。初,郭璞筮冰云:「子孫必有大禍,唯用三陽可以有後。」故希求鎮山陽,友為東陽,家於暨陽。   及海西公廢,桓溫陷倩及柔以武陵王黨,殺之。希聞難,便與弟邈及子攸之逃於海陵陂澤中。蘊於廣州飲鴆而死。及友當伏誅,友子婦,桓秘女也,請溫,故得免。故青州刺史武沈,希之從母兄也,潛餉給希經年。溫後知逾之,遣兵捕希。武沈之子遵與希聚眾於海濱,略漁人船,夜人京口城。平北司馬卞耽逾城奔曲阿,吏士皆散走。希放城內囚徒數百人,配以器杖,遵於外聚眾,宣令雲逆賊醒溫廢帝殺王,稱海西公密旨,誅除凶逆。京都震擾,內外戒嚴,屯備六門。平北參軍劉奭與高平太守郗逸之、遊軍督護郭龍等集眾距之。卞耽又與典阿人弘戎發諸縣兵二千,併力屯新城以擊希。希戰敗,閉城自守。溫遣東海太守周少孫討之,城陷,被擒。希、邈及子侄五人斬於建康市,遵及黨與並伏誅,唯友及蘊諸子獲全。   友子叔宣,右衛將軍。蘊子廓之,東陽太守。   條字幼序。初避太宰府,累遷黃門郎、豫章太守。征拜秘書監,賜爵鄉亭侯,出為冠軍將軍、臨川太守。豫章黃韜自稱孝神皇帝,臨川人李高為相,聚黨數百人,乘犢車,衣皁袍,攻郡縣,條討平之。條於兄弟最凡劣,故祿位不至。卒官,贈左將軍。   翼字稚恭。風儀秀偉,少有經綸大略。京兆杜乂、陳郡殷浩並才名冠世,而翼弗之重也,每語人曰:「此輩宜束之高閣,俟天下太平,然後議其任耳。」見桓溫總角之中,便期之以遠略,因言於成帝曰:「桓溫有英雄之才,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邵之任,必有弘濟艱難之勳。」   蘇峻作逆,翼時年二十二,兄亮使白衣領數百人,備石頭。高敗,與翼俱奔。事平,始辟太尉陶侃府,轉參軍,累遷從事中郎。在公府,雍容諷議。頃之,除振威將軍、鄱陽太守。轉建威將軍、西陽太守。撫和百姓,甚得歡心。遷南蠻校尉,領南郡太守,加輔國將軍、假節。及邾城失守,石城被圍,翼屢設奇兵,潛致糧杖。石城得全,翼之勳也。賜爵都亭侯。   及亮卒,授都督江荊司雍梁益六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假節,代亮鎮武昌。翼以帝舅,年少超居大任,遐邇屬目,慮其不稱。翼每竭志能,勞謙匪懈,戎政嚴明,經略深遠,數年之中,公私充實,人情翕然,稱其才幹。由是自河以南皆懷歸附,石季龍汝南太守戴開率數千人詣翼降。又遣使東至遼東,西到涼州,要給二方,欲同大舉。慕容皝、張駿並報使請期。翼雅有大志,欲以滅胡平蜀為己任,言論慷慨,形於辭色。將兵都尉錢頎陳事合旨,翼拔為五呂將軍,賜谷二百斛。時東土多賦役,百姓乃從海道人廣州,刺史鄧岳大開鼓鑄,諸夷因此知造兵器。翼表陳東境國家所資,侵擾不已,逃逸漸多,夷人常伺隙,若知造鑄之利,將不可禁。   時殷浩征命無所就,而翼請為司馬及軍司,並不肯赴。翼遺浩書,因致其意。先是,浩父羨為長沙,在郡貪殘,,兄冰與翼書屬之。翼報曰:「殷君始往,雖多驕豪,實有風力之益,亦似由有佳兒、弟,故不令物情難之。自頃以來,奉公更退,私累日滋,亦不稍以此寥蕭之也。既雅敬洪遠,又與浩親善,其父兄得失,豈以小小計之。大較江東政,以傴舞豪強,以為民蠹,時有行法,輒施之寒劣。如往年偷石頭倉米一百萬斛,皆是豪將輩,而直打殺倉督監以塞責。山遐作余姚斗年,而為官出二千戶,政雖不倫,公強官長也,而群共驅之,,不得安席。紀睦、徐寧奉王使糾罪人,船頭到渚,桓逸還復,而二使免官。雖皆前宰之惛謬,江東事去,實此之由也。兄弟不幸,橫陷此中,自不能拔腳於風塵之外,當共明目而治之。荊州所統一二十郡,唯長沙最惡。惡而不黜,與殺督監者復何異耶!」翼有風力格裁,發言立論皆如此。   康帝即位,翼欲率眾北伐,上疏曰:「賊季龍年已六十,奢淫理盡,丑類怨叛,又欲決死遼東。皝雖驍果,未必能固。若北無掣手之虜,則江南將不異遼左矣。臣所以輒發良人,不顧忿咎。然東西形援未必齊舉,且欲北進,移鎮安陸,人沔五百,溳水通流。輒率南郡太守王愆期、江夏相謝尚、尋陽太守袁真、西陽太守曹據等精銳三萬,風馳上道,並勒平北將軍桓宣撲取黃季,欲並丹水,搖蕩秦雍。御以長轡,用逸待勞,比及數年,興復可冀。臣既臨許洛,竊謂恆溫可渡戍廣陵,何充可移據淮灑赭圻,路永進屯合肥。伏願表御之日便決聖聽,不可廣詢同異,以乖事會。兵聞拙速,不聞工之久也。」於是並發所統六州奴及車牛驢馬,百姓嗟怨。時欲向襄陽,慮朝遷不許,故以安陸為辭。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車騎參軍孫綽亦致書諫。翼不從,遂違如輒行。至夏口,復上表曰:   臣近以胡寇有弊亡之勢,暫率所統,致討山北,並分見眾,略復江夏數城。臣等以九月十九日發武昌,以二十四日達夏口,輒簡卒搜乘停當上道。而所調借牛馬,來處皆遠,百姓所蓄,谷草不充,並多羸瘠,難以涉路。加以向冬,野草漸枯,往反二千,或容躓頓,輒便隨事籌量,權停此舉。又山南諸城,每至秋冬,水多燥涸,運漕用功,實為艱阻。   計襄陽,荊楚之舊,西接益梁,與關隴咫尺,北去洛河,不盈千里,土沃田良,方城險峻,水路流通,轉運無滯,進可以掃蕩秦趙,退可以保據上流。臣雖不武,意略淺短,荷國重恩,志存立效。是以受任四年,唯以習戎為務,實欲上憑聖朝威靈高略,下藉士民義慨之誠,因寇衰弊,漸臨逼之。而八年春上表請據樂鄉,廣農蓄谷,以伺二寇之釁,而值天高聽邈,未垂察照,朝議紛紜,遂令微誠不暢。   自爾以來,上參天人之征,下采降俘之言,胡寇衰滅,其日不遠。臣雖未獲長驅中原,馘截凶丑,亦不可以不進據要害,思攻取之宜。是以輒量宜入沔,徙鎮襄陽。其謝尚、王愆期等,悉令還據本戍,須到所在,馳遣啟聞。   翼時有眾四萬,詔加都督征討軍事。師次襄陽,大會僚佐,陳旌甲,親授弧矢,曰:「我之行也,若此射矣。」遂三起三疊,徒眾屬目,其氣十倍。初,翼遷襄陽,舉朝謂之不可,議者或謂避衰,唯兄冰意同,桓溫及譙王無忌贊成其計。至是,冰求鎮武昌,為翼繼援。朝議謂冰不宜出,冰乃止。又進翼征西將軍,領南蠻校尉。胡賊五六百騎出樊城,翼遣冠軍將軍曹據追擊於撓溝北,破之,死者近半,獲馬百匹。翼綏來荒遠,務盡招納之宜,立客館,置典賓參軍。桓宣卒,翼以長子方之為義成太守,代領宣眾,司馬應誕為龍驤將軍、襄陽太守,參軍司勳為建威將軍、梁州刺史,戍西城。康帝崩,兄冰卒,以家國情事,留方之戍襄陽,還鎮夏口,悉取冰所領兵自配,以兄子統為尋陽太守。詔使翼還督江州,又領豫州刺史,辭豫州。復欲移鎮樂鄉,詔不許。繕修軍器,大佃積穀,欲圖後舉。遣益州刺史周撫、西陽太守曹據伐蜀,破蜀將李桓於江陽。   翼如廁,見一物如方相,俄而疽發背。疾篤,表第二子爰之行輔國將軍、荊州刺史,司馬硃燾為南蠻校尉,以千人守巴陵。永和元年卒,時年四十一。追贈車騎將軍,謚曰肅。翼卒未幾,部將干瓚、戴羲等作亂,殺將軍曹據。翼長史江[A170]、司馬硃燾、將軍袁真等共誅之。   爰之有翼風,尋為桓溫所廢。溫既廢爰之,又以征虜將軍劉惔監沔中軍事,領義成太守,代方之。而方之。而方之、爰之並遷徙於豫章。   史臣曰:外戚之家,連輝椒掖,舅氏之族,同氣蘭閨,靡不憑藉寵私,階緣險謁。門藏金穴,地使其驕;馬控龍媒,勢成其逼。古者右賢左戚,用杜溺私之路,愛而知惡,深慎滿覆之災,是以厚贈瓊瑰,罕升津要。塗山在夏,靡與离稷同驅;姒氏居周,不預燕齊等列。聖人慮遠,殊有旨哉!搢暱元規,參聞顧命。然其筆敷華藻,吻縱濤波,方駕搢紳,足為翹楚。而智小謀大,昧經邦之遠圖;才高識寡,闕安國之長算。璇萼見誅,物議稱其拔本;牙尺垂訓,帝念深於負芒。是使蘇祖尋戈,宗祧殆覆。已而猜嫌上宰,謀黜負圖。向使郗鑒協從,必且戎車犯順,則與夫台、產、安、桀,亦何以異哉!幸漏吞舟,免淪昭憲,是庾宗之大福,非晉政之不綱明矣。懌恣凶懷,鴆加連率,再世之後,三陽存僅,餘殃所及,蓋其宜也。   贊曰:元規矯跡,寵階椒掖。識暗厘道,亂由乘隙。下拜長沙,有慚忠益。季堅清貞,毓德馳名。處泰逾約,居權戒盈。稚恭慷慨,亦擅雄聲。 ************列傳第四十四         桓彝(子雲 雲弟豁 豁子石虔 虔子振 虔弟石秀 石民 石生 石綏石康 豁弟秘 秘弟沖 沖子嗣 嗣子胤 嗣弟謙 謙弟修 徐寧   桓彝,字茂倫,譙國龍亢人,漢五更榮之九世孫也。父顥,官至郎中。彝少孤貧,雖簞瓢,處之晏如。性通朗,早獲盛名。有人倫識鑒,拔才取士,或出於無聞,或得之孩抱,時人方之許、郭。少與庾亮深交,雅為周顗所重。顗嘗歎曰:「茂倫嶔崎歷落,固可笑人也。」起家州主簿。赴齊王冏義,拜騎都尉。元帝為安東將軍,版行逡遒令。尋辟丞相中兵屬,累遷中書郎、尚書吏部郎,名顯朝廷。   於時王敦擅權,嫌忌士望,彝以疾去職。嘗過輿縣,縣宰徐寧字安期,通朗博涉,彝遇之,欣然停留累日,結交而別。先是,庾亮每屬彝覓一佳吏部,及至都,謂亮曰:「為卿得一吏部矣。」亮問所在,彝曰:「人所應有而不必有,人所應無而不必無。徐寧真海岱清士。」因為敘之,即遷吏部郎,竟歷顯職。   明帝將伐王敦,拜彝散騎常侍,引參密謀。及敦平,以功封萬寧縣男。丹陽尹溫嶠上言:「宣城阻帶山川,頻經變亂,宜得望實居之,竊謂桓彝可充其選。」帝手詔曰:「適得太真表如此。今大事新定,朝廷須才,不有君子,其能國乎!方今外務差輕,欲停此事。」彝上疏深自摠挹,內外之任並非所堪,但以墳柏在此郡,欲暫結名義,遂補彝宣城內史。在郡有惠政,為百姓所懷。   蘇峻之亂也,彝糾合義眾,欲赴朝廷。其長史裨惠以郡兵寡弱,山人易擾,可案甲以須後舉。彝厲色曰:「夫見無禮於其君者,若鷹鸇之逐鳥雀。今社稷危逼,義無晏安。」乃遣將軍硃綽討賊別帥於蕪湖,破之。彝尋出石硊。會朝廷遣將軍司馬流先據慈湖,為賊所破,遂長驅徑進。彝以郡無堅城,遂退據廣德。尋王師敗績,彝聞而慷慨流涕,進屯涇縣。時州郡多遣使降峻,裨惠又勸彝偽與通和,以紓交至之禍。彝曰:「吾受國厚恩,義在致死,焉能忍垢蒙辱與丑逆通問!如其不濟,此則命也。」遣將軍俞縱守蘭石。峻遣將韓晃攻之。縱將敗,左右勸縱退軍。縱曰:「吾受桓侯厚恩,本以死報。吾之不可負桓侯,猶桓侯之不負國也。」遂力戰而死。晃因進軍攻彝。彝固守經年,勢孤力屈。賊曰:「彝若降者,當待以優禮。」將士多勸彝偽降,更思後舉。彝不從,辭氣壯烈,志節不撓。城陷,為晃所害,年五十三。時賊尚未平,諸子並流迸,宣城人紀世和率義故葬之。賊平,追贈廷尉,謚曰簡。鹹安中,改贈太常。俞縱亦以死節,追贈興古太守。   初,彝與郭璞善,嘗令璞筮。卦成,璞以手壞之。彝問其故。曰:「卦與吾同。丈夫當此非命,如何!」竟如其言。有五子:溫、雲、豁、秘、沖。溫別有傳。   雲字雲子。初為驃騎何充參軍、尚書郎,不拜。襲爵萬寧男,歷位建武將軍、義成太守。遭母憂去職。葬畢,起為江州刺史,稱疾,廬於墓次。詔書敦逼,固辭不行,服闋,然後蒞職。加都督司豫二州軍事、領鎮蠻護軍、西陽太守、假節。雲招集眾力,志在足兵,多所枉濫,眾皆嗟怨。時溫執權,有司不敢彈劾。昇平四年卒,贈平南將軍,謚曰貞。子序嗣,官至宣城內史。   豁字朗子。初辟司徒府、秘書郎,皆不就。簡文帝召為撫軍從事中郎,除吏部郎,以疾辭。遷黃門郎,未拜。時謝萬敗於梁濮,許昌、穎川諸城相次陷沒,西籓騷動。溫命豁督沔中七郡軍事、建威將軍、新野義成二郡太守,擊慕容屈塵,破之,進號右將軍。溫既內鎮,以豁監荊揚雍州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假節,將軍如故。時梁州刺史司馬勳以梁益叛,豁使其參軍桓羆討之。而南陽督護趙弘、趙憶等逐太守桓淡,據宛城以叛,豁與竟陵太守羅崇討破之。又攻偽南中郎將趙盤於宛,盤退走,豁追至魯陽,獲之,送於京師,置戍而旋。又監寧益軍事。溫薨,遷征西將軍,進督交廣並前五州軍事。   苻堅寇蜀,豁遣江夏相竺瑤距之。廣漢太守趙長等戰死,瑤引軍退。頃之,堅又寇涼州,弟沖遣輔國將軍硃序與豁子江州刺史石秀溯流就路,稟節度。豁遣督護桓羆與序等遊軍沔漢,為涼州聲援。俄而張天錫陷沒,詔遣中書郎王尋之詣豁,諮謀邊事。豁表以梁州刺史毛憲祖監沔北軍事,兗州刺史硃序為南中郎將、監沔中軍事,鎮襄陽,以固北鄙。   太元初,遷征西大將軍、開府。豁上疏固讓曰:「臣聞三台麗天,辰極以之增耀;論道作弼,王猷以之時邕。必將仰參神契,對揚成務,弘易簡以翼化,暢玄風於宗極。故宜明揚仄陋,登庸賢俊,使版築有沖天之舉,渭濱無垂竿之逸。用乃功濟蒼生,道光千載。是以德非時望,成典所不虛授;功微賞厚,賢達不以擬心。臣實凡人,量無遠致,階藉門寵,遂叨非據。進不能闡揚皇風,贊明其政道;退不能宣力所蒞,混一華戎。屍素積載,庸績莫紀。是以敢冒成命,歸陳丹款。伏願陛下回神玄覽,追收謬眷,則具瞻革望,臣知所免。」竟不許。及苻堅陷仇池,豁以新野太守吉挹行魏興太守、督護梁州五郡軍事,戍梁州。堅陷涪城,梁州刺史楊亮、益州刺史周仲孫並委戍奔潰。豁以威略不振,所在覆敗,又上疏陳謝,固辭,不拜開府。尋卒,時年五十八。贈司空,本官如故,謚曰敬。贈錢五十萬,布五百匹,使者持節監護喪事。豁時譽雖不及沖,而甚有器度。但遇強寇,故功業不建。   初,豁聞符堅國中有謠云:「誰謂爾堅石打碎。」有子二十人,皆以「石」為名以應之。唯石虔、石秀、石民、石生、石綏、石康知名。   石虔小字鎮惡。有才幹,趫捷絕倫。從父在荊州,於獵圍中見猛善被數箭而伏,諸督將素知其勇,戲令拔箭。石虔因急往,拔得一箭,猛獸跳,石虔亦跳,高於獸身,猛獸伏,復拔一箭以歸。從溫入關。沖為苻健所圍,垂沒,石虔躍馬赴之,拔沖於數萬眾之中而還,莫敢抗者。三軍歎息,威震敵人。時有患虐疾者,謂曰「桓石虔來」以怖之,病者多愈,其見畏如此。   初,袁真以壽陽叛,石虔以寧遠將軍、南頓太守帥諸將攻之,克其南城。又擊苻堅將王鑒於石橋,獲馬五百匹。除竟陵太守,以父憂去職。尋而苻堅又寇淮南,詔曰:「石虔文武器干,御戎有方。古人絕哭,金革弗避,況在余哀,豈得辭事!可授奮威將軍、南平太守。」尋進冠軍將軍。苻堅荊州刺史梁成、襄陽太守閻震率眾入寇竟陵,石虔與弟石民距之。賊阻敖水,屯管城。石虔設計夜渡水,既濟,賊始覺,力戰破之,進克管城,擒震,斬首七千級,俘獲萬人,馬數百匹,牛羊千頭,具裝鎧三百領。成以輕騎走保襄陽。石虔復領河東太守,進據樊城,逐堅兗州刺史張崇,納降二千家而還。沖卒,石虔以冠軍將軍監豫州揚州五郡軍事、豫州刺史。尋以母憂去職。服闋,復本位。久之,命移鎮馬頭,石虔求停歷陽,許之。   太元十三年卒,追贈右將軍。追論平閻震功,進爵作塘侯。第五子誕嗣。誕長兄洪,襄城太守。洪弟振。   振字道全。少果銳,而無行。玄為荊州,以振為揚武將軍、淮南太守。轉江夏相,以凶橫見黜。及玄之敗也,桓謙匿於沮中,振逃於華容之沮中。玄先令將軍王稚徽戍巴陵,稚徽遣人報振云:「桓欽已克京邑,馮稚等復平尋陽,劉毅諸軍並敗於中路。」振大喜。時安帝在江陵,振乃聚黨數十人襲江陵。比至城,有眾二百。謙亦聚眾而出,遂陷江陵,迎帝於行宮。振聞桓升死,大怒,將肆逆於帝,謙苦禁之,乃止。遂命群臣,辭以楚祚不終,百姓之心復歸於晉,更奉進璽綬,以琅邪王領徐州刺史,振為都督八州、鎮西將軍、荊州刺史。帝侍御左右,皆振之腹心,既而歎曰:「公昔早不用我,遂致此敗。若使公在,我為前鋒,天下不足定。今獨作此,安歸乎!」遂肆意酒色,暴虐無道,多所殘害。   振營於江津。南陽太守魯宗之自襄陽破振將溫楷於柞溪,進屯紀南。振聞楷敗,留其將馮該守營,自率眾與宗之大戰。振勇冠三軍,眾莫能御,宗之敗績。振追奔,遇宗之單騎於道,弗之識也,乃問宗之所在。紿曰:「已前走矣。」宗之於是自後而退。尋而劉毅等破馮該,平江陵。振聞該敗,眾潰而走。後與該子宏出自溳城,復襲江陵。荊州刺史司馬休之奔襄陽,振自號荊州刺史。建威將軍劉懷肅率寧遠將軍索邈,與振戰於沙橋。振兵雖少,左右皆力戰,每一合,振輒瞋目奮擊,眾莫敢當。振時醉,且中流矢,廣武將軍唐興臨陣斬之。   石秀,幼有令名,風韻秀徹,博涉君書尤善《老》《莊》。常獨處一室,簡於應接,時人方之庾純。甚為簡文帝所重。豁為荊州,請為鷹揚將軍、竟陵太守,非其好也。尋代叔父沖為寧遠將軍、江州刺史、領鎮蠻護軍、西陽太守,居尋陽。性放曠,常弋釣林澤,不以榮爵嬰心。善騎射,發則命中。嘗從沖獵,登九井山,徒旅甚盛,觀者傾坐,石秀未嘗屬目,止嘯詠而已。謝安嘗訪以世務,默然不答,安甚怪之。他日,安以語其從弟嗣,嗣以問之,石秀曰:「世事此公所諳,吾又何言哉!」在州五年,以疾去職。年四十三卒於家,朝野悼惜之。追贈後將軍,後改贈太常。子稚玉嗣。玄之篡也,以石秀一門之令,封稚玉為臨沅王。   石民,弱冠知名,衛將軍謝安引為參軍。叔父衝上疏,版督荊江豫三州之十郡軍事、振武將軍,領襄城太守,戍夏口,與石虔攻苻堅荊州刺史梁成等於竟陵。明年,又與隨郡太守夏侯澄之破苻堅將慕容垂、姜成等於漳口。復領譙國內史、梁郡太守。沖薨,詔以石民監;荊州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桓氏世蒞荊土,石民兼以才望,甚為人情所仰。   初,沖遣竟陵太守趙統伐襄陽。至是,石民復遣兵助之。尋而苻堅敗於淮肥,石民遣南陽太守高茂衙山陵。時堅雖破敗,而慕容垂等復盛。石民遣將軍晏謙伐弘農,賊東中郎將慕容夔降之。始置湖陝二戍。獲關中擔幢伎,以充太樂。時苻堅子丕僭號於河北,謀襲洛陽。石民遣將軍馮該討之,臨隈斬丕,及其左僕射王孚、吏部尚書苟操等,傳首京都。而丁零翟遼復侵逼山陵,石民使河南太守馮遵討之。時乞活黃淮自稱并州刺史,與遼共攻長社,眾數千人。石民復遣南平太守郭銓、松滋太守王遐之擊淮,斬之,遼走河北。以前後功,進左將軍。卒,無子。   石生,隆安中以司徒左長史遷侍中,歷驃騎、太傅長史。會稽世子元顯將伐桓玄,石生馳書報玄,玄甚德之。及玄用事,以為前將軍、江州刺史。尋卒於官。   石綏,元顯時為司徒左長史。玄用事,拜黃門郎、左衛將軍。玄敗,石綏走江西塗中,聚眾攻歷陽,後為梁州刺史傅歆之所殺。   石康,偏為玄所親愛,玄為荊州,以為振威將軍。累遷荊州刺史。討庾仄功,封武陵王,事具玄傳。   秘字穆子。少有才氣,不倫於俗。初拜秘書郎,兄溫抑而不用。久之,為輔國將軍、宣城內史。時梁州刺史司馬勳叛入蜀,秘以本官監梁益二州征討軍事、假節。勳平,還郡。後為散騎常侍,徙中領軍。孝武帝初即位,妖賊盧竦入宮,秘與左衛將軍殷康俱入擊之。溫入朝,竊考竦事,收尚書陸始等,罹罪者甚眾。秘亦免官,居於宛陵,每憤憤有不平之色。溫疾篤,秘與溫子熙、濟等謀共廢沖。沖密知之,不敢入。頃溫氣絕,先遣力士拘錄熙、濟,而後臨喪。秘於是廢棄,遂居於墓所,放志田園,好遊山水。後起為散騎常侍,凡三表自陳。詔曰:「秘受遇先朝。是以延之。而頻有讓表,以棲尚告誠,兼有疾疢,省用增歎。可順其所執。」秘素輕沖,沖時貴盛,秘恥常侍位卑,故不應朝命,與謝安書及詩十首,辭理可觀,其文多引簡文帝之眄遇。先沖卒。長子蔚,官至散騎常侍、游擊將軍。玄篡,以為醴陵王。   沖字幼子,溫諸弟中最淹識,有武干,溫甚器之。弱冠,太宰、武陵王晞辟,不就。除鷹揚將軍、鎮蠻護軍、西陽太守。從溫征伐有功,遷督荊州之南陽襄陽新野義陽順陽雍州之京兆揚州之義成七郡軍事、寧朔將軍、義成新野二郡太守,鎮襄陽。又從溫破姚襄。及虜周成,進號征虜將軍,賜爵豐城公。尋遷振威將軍、江州刺史、領鎮蠻護軍、西陽譙二郡太守。溫之破姚襄也,獲襄將張駿、楊凝等,徙於尋陽。沖在江陵,未及之職,而駿率其徒五百人殺江州督護趙毗,掠武昌府庫,將妻子北叛。沖遣將討獲之,遽還所鎮。   初,彝亡後,沖兄弟並少,家貧,母患,須羊以解,無由得之,溫乃以沖為質。羊主甚富,言不欲為質,幸為養買德郎,買德郎,沖小字也。及沖為江州,出射,羊主於堂邊看,沖識之,謂曰:「我買德也。」遂厚報之。頃之,進監江荊豫三州之六郡軍事、南中郎將、假節,州郡如故。   在江州凡十三年而溫薨。孝武帝詔沖為中軍將軍、都督揚江豫三州軍事、揚豫二州刺史、假節。時詔賻溫錢布漆蠟等物,而不及大殮。衝上疏陳溫素懷每存清儉,且私物足舉凶事,求還官庫。詔不許,沖猶固執不受。初,溫執權,大辟之罪皆自己決。沖既蒞事,上疏以為生殺之重,古今所慎,凡諸死罪,先上,須報。沖既代溫居任,盡忠王室。或勸沖誅除時望,專執權衡,沖不從。   謝安以時望輔政,為群情所歸,沖懼逼,寧康三年,乃解揚州,自求外出。桓氏黨與以為非計,莫不扼腕苦諫,郗超亦深止之。沖皆不納,處之澹然,不以為恨,忠言嘉謀,每盡心力。於是改授都督徐兗豫青揚五州之六郡軍事、車騎將軍、徐州刺史,以北中郎府並中軍,鎮京口,假節。又詔沖及謝安並加侍中,以甲杖五十人入殿。時丹陽尹王蘊以後父之重暱於安,安意欲出蘊為方伯,乃復解沖徐州,直以車騎將軍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軍事,自京口遷鎮姑熟。   既而苻堅寇涼州,沖遣宣城內史硃序、豫州刺史桓伊率眾向壽陽,淮南太守劉波泛舟淮泗,乘虛致討,以救涼州,乃表曰:   氐賊自並東胡,丑類實繁,而蜀漢寡弱,西涼無備,斯誠暴與疾顛,祇速其亡。然而天未剿絕,屢為國患。臣聞勝於無形,功立事表,伐謀之道,兵之上略。況此賊陸梁,終必越逸。北狄陵縱,常在秋冬。今日月迅邁,高風行起,臣輒較量畿甸,守衛重複,又淮泗通流,長江如海,荊楚偏遠,密邇寇仇,方城、漢水無天險之實,而過備之重勢在西門。   臣雖凡庸,識乏武略,然猥荷重任,思在投袂。請率所統,逕進南郡,與征西將軍臣豁參同謀猷。賊若果驅犬羊,送死沔漢,庶仰憑正順,因致人利,一舉乘風,掃清氛穢,不復重勞王師,有事三秦,則先帝盛業永隆於聖世,宣武遺志無恨於在昔。如其懾憚皇威,窺窬計屈,則觀兵伺釁,更議進取,振旅旋旆,遲速唯宜。伏願陛下覽臣所陳,特垂聽許。   詔答曰:「丑類違天,比年縱肆,梁益不守,河西傾喪。每惟宇內未一,憤歎盈懷。將軍經略深長,思算重複,忠國之誠,形於義旨。覽省未周,以感以慨。寇雖乘間竊利,而以無道臨之,黷武窮凶,虐用其眾,滅亡之期,勢何得久!然備豫不虞,軍之善政。輒詢於群後,敬從高算。想與征西協參令圖,嘉謀遠猷,動靜以聞。」會張天錫陷沒,於是罷兵。俄而豁卒,遷都督江荊梁益寧交廣七州揚州之義成雍州之京兆司州之河東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持節,將軍、侍中如故。又以其子嗣為江州刺史。衝將之鎮,帝餞於西堂,賜錢五十萬。又以酒三百四十石、牛五十頭犒賜文武。謝安送至溧洲。   沖既到江陵,時苻堅強盛,沖欲移阻江南,乃上疏曰:「自中興以來,荊州所鎮,隨宜回轉。臣亡兄溫以石季龍死,經略中原,因江陵路便,即而鎮之。事與時遷,勢無常定。且兵者詭道,示之以弱,今宜全重江南,輕戍江北。南平孱陵縣界,地名上明,田土膏良,可以資業軍人。在吳時樂鄉城以上四十餘里,北枕大江,西接三峽。若狂狡送死,則舊郢以北堅壁不戰,接會濟江,路不雲遠,乘其疲墮,撲翦為易。臣司存閫外,輒隨宜處分。」於是移鎮上明,使冠軍將軍劉波守江陵,諮議參軍楊亮守江夏。詔以荊州水旱饑荒,又衝新移草創,歲運米三十萬斛以供軍資,須年豐乃止。   堅遣其將苻融寇樊、鄧,石越寇魯陽,姚萇寇南鄉,韋鍾寇魏興,所在陷沒。沖遣江夏相劉奭、南中郎將硃序擊之,而奭畏懦不進,序又為賊所擒。沖深自咎責,上疏送章節,請解職,不許。遣左衛將軍張玄之詣沖諮謀軍事。沖率前將軍劉波及兄子振威將軍石民、冠軍將軍石虔等伐苻堅,拔堅築陽。攻武當,走堅兗州刺史張崇。堅遣慕容垂、毛當寇鄧城,苻熙、石越寇新野。沖既憚堅眾,又以疾疫,還鎮上明。表以「夏口江沔衛要,密邇強寇,兄子石民堪居此任,輒版督荊江十郡軍事、振武將軍、襄城太守。尋陽北接強蠻,西連荊郢,亦一任之要。今府州既分,請以王薈補江州刺史」詔從之。時薈始遭兄劭喪,將葬,辭不欲出。於是衛將軍謝安更以中領軍謝輶代之。沖聞之而怒,上疏以為輶文武無堪,求自領江州,帝許之。沖使石虔伐堅襄陽太守閻震,擒之,及大小帥二十九人,送於京都,詔歸沖府。以平震功,封次子謙宜陽侯。堅使其將郝貴守襄陽,沖使揚威將軍硃綽討之,遂焚燒沔北田稻,拔六百餘戶而還。又遣上庸太守郭寶伐堅魏興太守褚垣、上庸太守段方,並降之。新城太守麴常遁走,三郡皆平。詔賜錢百萬,袍表千端。   初,沖之西鎮,以賊寇方強,故移鎮上明,謂江東力弱,正可保固封疆,自守而已。又以將相異宜,自以德望不逮謝安,故委之內相,而四方鎮捍,以為己任。又與硃序款密。俄而序沒於賊,沖深用愧惋。既而苻堅盡國內侵,沖深以根本為慮,乃遣精銳三千來赴京都。謝安謂三千人不足以為損益,而欲外示閒暇,聞軍在近,固不聽。報云:「朝廷處分已定,兵革無闕,西籓宜以為防。」時安已遣兄子玄及桓伊等諸軍,沖謂不足以為廢興,召佐吏,對之歎曰:「謝安乃有廟堂之量,不閒將略。今大敵垂至,方游談不暇,雖遣諸不經事少年,眾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其左衽矣!」俄而聞堅破,大勳克舉,又知硃序因以得還,沖本疾病,加以慚恥,發病而卒,時年五十七。贈太尉,本官如故,謚曰宣穆。賻錢五十萬,布五百匹。   沖性儉素,而謙虛愛士。嘗浴後,其妻送以新衣,沖大怒,促令持去。其妻復送之,而謂曰:「衣不經新,何緣得故!」沖笑而服之。命處士南陽劉鄰之為長史,鄰之不屈,親往迎之,禮之甚厚。又辟處士長沙鄧粲為別駕,備禮盡恭。粲感其好賢,乃起應命。初,郗鑒、庾亮、庾翼臨終皆有表,樹置親戚,唯沖獨與謝安書云:「妙靈、靈寶尚小,亡兄寄托不終,以此為恨!」言不及私,論者益嘉之。及喪下江陵,士女老幼皆臨江瞻送,號哭盡哀。後玄篡位,追贈太傅、宣城王。有七子:嗣、謙、修、崇、弘、羨、怡。   嗣字恭祖。少有清譽,與豁子石秀並為桓氏子侄之冠。沖既代豁西鎮,詔以嗣督荊州之三郡豫州之四郡軍事、建威將軍、江州刺史。蒞事簡約,修所住齋,應作版簷,嗣命以茅代之,版付船官。轉西陽、襄城二郡太守,鎮夏口。後領江夏相,卒官。追贈南中郎將,謚曰靖。子胤嗣。   胤字茂遠。少有清操,雖奕世華貴,甚以恬退見稱。初拜秘書丞,累遷中書郎、秘書監。玄甚欽愛之,遷中書令。玄篡位,為吏部尚書,隨玄西奔。玄死,歸降。詔曰:「夫善著則祚遠,勳彰故事殊。以宣孟之忠,蒙後晉國;子文之德,世嗣獲存。故太尉沖,昔籓陝西,忠誠王室。諸子染凶,自貽罪戮。念沖遺勤,用邥d於懷。其孫胤宜見矜宥,以獎為善。可特全生命,徙於新安。」及東陽太守殷仲文、永嘉太守駱球等謀反,陰欲立胤為玄嗣,事覺,伏誅。   謙字敬祖,詳正有器望。初以父功封宜陽縣開國侯,累遷輔國將軍、吳國內史。孫恩之亂,謙出奔無錫。征拜尚書,驃騎大將軍元顯引為諮議參軍,轉司馬。元興初,朝廷將伐玄,以桓氏世在陝西,謙父沖有遺惠於荊楚,懼人情向背,乃用謙為持節、都督荊益寧梁四州諸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假節,以安荊楚。   玄既用事,以謙為尚書左僕射,領吏部,加中軍將軍。謙兄弟顯列,玄甚倚杖之,而內不能善也。改封謙為寧都侯,拜尚書令,加散騎常侍。遷侍中、衛將軍、開府、錄尚書事。玄篡位,復領揚州刺史,本官如故,封新安王。   及桓振作亂,謙保護乘輿,頗有功焉。然而暗懦,尤不可以造事。初,勸振率軍下戰,己守江陵。振既輕謙用事,故不從。及振敗,謙奔於姚興。先是,譙縱稱籓於姚興,縱與盧循通使,潛相影響,乃表興請謙共順流東下。興問謙,謙曰:「臣門著恩荊楚,從弟玄末雖篡位,皆是逼迫,人神所明。今臣與縱東下,百姓自應駭動。」興曰:「小水不容大舟,若縱才力足以濟事,亦不假君為鱗翼。宜自求多福。」遂遣之。謙至蜀,欲虛懷引士,縱疑之,乃置謙於龍格,使人守之。謙向諸弟泣曰:「姚主言神矣!」後與縱引譙道福俱下,謙於道占募,百姓感沖遺惠,投者二萬人。劉道規破謙,斬之。   修字承祖。尚簡文帝女武昌公主,歷吏部郎,稍遷左衛將軍。王恭將伐譙王尚之,先遣何澹之、孫無終向句容。修以左衛領振武將軍,與輔國將軍陶無忌距之。修次句容。俄而恭敗,無終遣書求降。修既旋軍,而楊佺期已至石頭,時朝廷無備,內外崩駭。修進說曰:「殷、桓之下,專恃王恭,恭既破滅,莫不失色。今若優詔用玄,玄必內喜,則能制仲堪、佺期,使並順命。」朝廷納之。以修為龍驤將軍、荊州刺史、假節,權領左衛文武之鎮。又令劉牢之以千人送之。轉仲堪為廣州。修未及發,而玄等盟於尋陽,求誅牢之。尚之並訴仲堪無罪,獨被降黜。於是詔復仲堪荊州。御史中丞江績奏修承受楊佺期之言,交通信命,宣傳不盡,以為身計,疑誤朝算,請收付廷尉。特詔免官。尋代王凝之為中護軍。頃之,玄破仲堪、佺期,詔以修為征虜將軍、江州刺史。尋復為中護軍。玄執政,以修都督六州、右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假節。尋進撫軍將軍,加散騎常侍。玄篡,以為撫軍大將軍,封安成王。劉裕義旗起,斬之。   徐寧者,東海郯人也。少知名,為輿縣令。時廷尉桓彝稱有人倫鑒識,彝嘗去職,至廣陵尋親舊,還遇風,停浦中,累日憂悒,因上岸,見一室宇,有似廨署,訪之,雲是輿縣。彝乃造之。寧清惠博涉,相遇欣然,因留數夕。彝大賞之,結交而別。至都,謂庾亮曰:「吾為卿得一佳吏部郎。」語在彝傳。即遷吏部郎、左將軍、江州刺史,卒官。   史臣曰:醨風潛煽,醇源浸竭,遺道德於情性,顯忠信於名教。首陽高節,求仁而得仁;泗上微言,朝聞而夕死。原軫免胄,懍然於往策;季路絕纓,邈矣於前志。況交霜雪於杪歲,晦風雨於將晨,喈響或以變其音,貞柯罕能全其性。桓茂倫抱中和之氣,懷不撓之節,邁周庾之清塵,遵許郭之遐軌。懼臨危於取免,知處死之為易,揚芬千載之上,淪骨九泉之下。仁者之勇,不其然乎!至夫基構迭污隆,龍蛇俱山澤,沖逡巡於內輔,豁陵厲於上游,虔振北門之威,秀坦西陽之務,外有捍城之用,裡無末大之嫌,求之名臣,抑亦可算。而溫為亢極之資,玄遂履霜之業,是知敬仲之美不息檀台之亂,寧俞之忠無救弈棋之禍。子文之不血食,悲夫!   贊曰:矯矯宣城,貞心莫陵。身隨露夭,名與雲興。虔豁重世,沖秀雙美。國賴忠臣,家推才子。振武謙文,尋邑為群。歸之篡亂,曷足以雲。 ************列傳第四十五         王湛(子承 承子述 述子坦之 禕之 坦之子愷愉 國寶 忱 愉子綏承族子嶠 袁悅之 祖台之) 荀崧(子蕤 羨) 范汪(子寧 叔堅) 劉   惔 張憑 韓伯   王湛,字處沖,司徒渾之弟也。少有識度。身長七尺八寸,龍顙大鼻,少言語。初有隱德,人莫能知,兄弟宗族皆以為癡,其父昶獨異焉。遭父喪,居於墓次。服闋,闔門守靜,不交當世,沖素簡淡,器量隤然,有公輔之望。   兄子濟輕之,所食方丈盈前,不以及淇。湛命取菜蔬,對而食之。濟嘗詣湛,見床頭有《周易》,問曰:「叔父何用此為?」湛曰:「體中不佳時,脫復看耳。」濟請言之。湛因剖析玄理,微妙有奇趣,皆濟所未聞也。濟才氣抗邁,於湛略無子侄之敬。既聞其言,不覺慄然,心形俱肅。遂留連彌日累夜,自視缺然,乃歎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濟之罪也。」既而辭去,湛送至門。濟有從馬絕難乘,濟問湛曰:「叔頗好騎不?」湛曰:「亦好之。」因騎此馬,姿容既妙,回策如縈,善騎者無以過之。又濟所乘馬,甚愛之,湛曰:「此馬雖快,然力薄不堪苦行。近見督郵馬當勝,但芻秣不至耳。」濟試養之,而與己馬等。湛又曰:「此馬任重方知之,平路無以別也。」於是當蟻封內試之,濟馬果躓,而督郵馬如常。濟益歎,還白其父,曰:「濟始得一叔,乃濟以上人也。」武帝亦以湛為癡,每見濟,輒調之曰:「卿家癡叔死未?」濟常無以答。及是,帝又問如初,濟曰:「臣叔殊不癡。」因稱其美。帝曰:「誰比?」濟曰:「山濤以下,魏舒以上。」時人謂湛上方山濤不足,下比魏舒有餘。湛聞曰:「欲處我於季孟之間乎?」   湛少仕歷秦王文學、太子洗馬、尚書郎、太子中庶子,出為汝南內史。元康五年卒,年四十七。子承嗣。   承字安期。清虛寡慾,無所修尚。言理辯物,但明其指要而不飾文辭,有識者服其約而能通。弱冠知名。太尉王衍雅貴異之,比南陽樂廣焉。永寧初,為驃騎參軍。值天下將亂,乃避難南下。遷司空從事中郎。豫迎大駕,賜爵藍田縣侯。遷尚書郎,不就。東海王越鎮許,以為記室參軍。雅相知重,敕其子毗曰:「夫學之所益者淺,體之所安者深。閑習禮度,不如式瞻儀形;諷味遺言,不若親承音旨。王參軍人倫之表,汝其師之。」在府數年,見朝政漸替,辭以母老,求出。越不許。久之,遷東海太守,政尚清淨,不為細察。小吏有盜池不魚者,綱紀推之,承曰:「文王之囿與眾共之,池魚復何足惜耶!」有犯夜者,為吏所拘,承問其故,答曰:「從師受書,不覺日暮。」承曰:「鞭撻寧越以立威名,非政化之本。」使吏送,令歸家。其從容寬恕若此。   尋去官,東渡江。是時道路梗澀,人懷危懼,承每遇艱險,處之夷然,雖家人近習,不見其憂喜之色。既至下邳,登山北望,歎曰:「人言愁,我始欲愁矣。」及至建鄴,為元帝鎮東府從事中郎,甚見優禮。承少有重譽,而推誠接物,盡弘恕之理,故眾鹹親愛焉。渡江名臣王導、衛玠、周顗、庾亮之徒皆出其下,為中興第一。年四十六卒,朝野痛惜之。自昶至承,世有高名,論者以為祖不及孫,孫不及父。子述嗣。   述字懷祖。少孤,事母以孝聞。安貧守約,不求聞達。性沈靜,每坐客馳辨,異端競起,而述處之恬如也。少襲父爵。年三十,尚未知名,人或謂之癡。司徒王導以門地闢為中兵屬。既見,無他言,惟問以江東米價。述但張目不答。導曰:「王掾不癡,人何言癡也?」嘗見導每發言,一坐莫不讚美,述正色曰:「人非堯舜,何得每事盡善!」導改容謝之,庾亮曰:「懷祖清貞簡貴,不減祖、父,但曠淡微不及耳。」   康帝為驃騎將軍,召補功曹,出為宛陵令。太尉、司空頻辟,又除尚書吏部郎,並不行。歷庾冰征虜長史。時庾翼鎮武昌,以累有妖怪,又猛獸入府,欲移鎮避之。述與冰箋曰:   竊聞安西欲移鎮樂鄉,不審此為算邪,將為情邪?若謂為算,則彼去武昌千有餘裡,數萬之眾造創移徒,方當興立城壁,公私勞擾。若信要害之地,所宜進據,猶當計移徙之煩,權二者輕重,況此非今日之要邪!方今強胡陸梁,當畜力養銳,而無故遷動,自取非算。又江州當溯流數千,供繼軍府,力役增倍,疲曳道路。且武昌實是江東鎮戍之中,非但捍御上流而已。急緩赴告,駿奔不難。若移樂鄉,遠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岳取重將,故當居要害之地,為內外形勢。使窺窬之心不知所向。若是情邪,則天道玄遠,鬼神難言,妖祥吉凶,誰知其故!是以達人君子直道而行,不以情失。昔秦忌:「亡胡」之讖,卒為劉項之資;周惡□弧之謠,而成褒姒之亂。此既然矣。歷觀古今,鑒其遺事,妖異速禍敗者,蓋不少矣,禳避之道,苟非所審,且當擇人事之勝理,思社稷之長計,斯則天下幸甚,令名可保矣。   若安西盛意已耳,不能安於武昌,但得近移夏口,則其次也。樂鄉之舉,鹹謂不可。願將軍體國為家,固審此舉。   時朝議亦不允,翼遂不移鎮。   述出補臨海太守,遷建威將軍、會稽內史。蒞政清肅,終日無事。母憂去職。服闋,代殷浩為揚州刺史,加征虜將軍。初至,主簿請諱。報曰:「亡祖先君,名播海內,遠近所知;內諱不出門,余無所諱。」尋加中書監,固讓,經年不拜。復加征虜將軍,進都督揚州徐州之琅邪諸軍事、衛將軍、並冀幽平四州大中正,刺史如故。尋遷散騎常侍、尚書令,將軍如故。述每受職,不為虛讓,其有所辭,必於不受。至是,子坦之諫,以為故事應讓。述曰:「汝謂我不堪邪?」坦之曰:「非也。但克讓自美事耳。」述曰:「既雲堪,何為復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及也。」坦之為桓溫長史。溫欲為子求婚於坦之。及還家省父,而述愛坦之。雖長大,猶抱置膝上。坦之因言溫意。述大怒,遽排下,曰:「汝竟癡邪!詎可畏溫面而以女妻兵也。」坦之乃辭以他故。溫曰:「此尊君不肯耳。」遂止。簡文帝每言述才既不長,直以真率便敵人耳。謝安亦歎美之。   初,述家貧。求試宛陵令。頗受贈遺。而修傢俱,為州司所檢,有一千三百條。王導使謂之曰:「名父之子不患無祿,屈臨小縣,甚不宜耳。」述答曰:「足自當止。時人未之達也。」比後屢居州郡,清潔絕倫,祿賜皆散之親故,宅宇舊物不革於昔,始為當時所歎。但性急為累。嘗食雞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擲地。雞子圓轉不止,便下床以屐齒踏之,又不得。瞋甚,掇內口中,嚙破而吐之。既躋重位,每以柔克為用。謝奕性粗,嘗忿述,極言罵之。述無所應,面壁而已,居半日,奕去,始復坐。人以此稱之。   太和二年,以年迫懸車,上疏乞骸骨,曰:「臣曾祖父魏司空昶白箋於文皇帝曰:『昔與南陽宗世林共為東宮官屬。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勵,恐見廢棄,時人鹹共笑之。若天假其壽,致仕之年,不為此公婆娑之事。』情旨慷慨,深所鄙薄。雖是箋書,乃實訓誡。臣忝端右,而以疾患,禮敬廢替。猶謂可有差理,日復一日,而年衰疾痼,永無復瞻華幄之期。乞奉先誡,歸老丘園。」不許。述竟不起。三年卒,時年六十六。   初,桓溫平洛陽,議欲遷都,朝廷憂懼,將遣侍中止之。述曰:「溫欲以虛聲威朝廷,非事實也。但從之,自無所至。」事果不行。又議欲移洛陽鍾虡,述曰:「永嘉不競,暫都江左。方當蕩平區宇,旋軫舊京。若其不耳,宜改遷園陵。不應先事鍾虡。」溫竟無以奪之。追贈侍中、驃騎將軍、開府,謚曰穆,以避穆帝,改曰簡。子坦之嗣。   坦之字文度。弱冠與郗超俱有重名,時人為之語曰:「盛德絕倫郗嘉賓,江東獨步王文度。」嘉賓,超小字也。僕射江[A170]領選,將擬為尚書郎。坦之聞曰:「自過江來,尚書郎正用第二人,何得以此見擬!」[A170]遂止。簡文帝為撫軍將軍,闢為掾。累遷參軍、從事中郎,仍為司馬,加散騎常侍。出為大司馬桓溫長史。尋以父憂去職,服闋。征拜侍中,襲父爵。時卒士韓悵逃之歸首,云「失牛故叛。」有司劾悵偷牛,考掠服罪。坦之以為悵束身自歸,而法外加罪,懈怠失牛,事或可恕,加之木石,理有自誣,宜附罪疑從輕之例,遂以見原。海西公廢,領左衛將軍。   坦之有風格,尤非時俗放蕩,不敦儒教,頗尚刑名學,著《廢莊論》曰:   荀卿稱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揚雄亦曰「莊周放蕩而不法」,何晏云「鬻莊軀,放玄虛,而不周乎時變」。三賢之言,遠有當乎!夫獨構之唱,唱虛而莫和;無感之作,義偏而用寡。動人由於兼忘,應物在乎無心。孔父非不體遠,以體遠故用近;顏子豈不具德,以德備故膺教。胡為其然哉?不獲已而然也。   夫自足者寡,故理懸於羲農;徇教者眾,故義申於三代。道心惟微,人心惟危,吹萬不同,孰知正是!雖首陽之情,三黜之智,摩頂之甘,落毛之愛,枯槁之生,負石之死,格諸中庸,未入乎道,而況下斯者乎!先王知人情之難肆,懼違行以致訟,悼司徹之貽悔,審褫帶之所緣,故陶鑄群生,謀之未兆,每攝其契,而為節焉。使夫敦禮以崇化,日用以成俗,誠存而邪忘,利損而競息,成功遂事,百姓皆曰我自然。蓋善暗者無怪,故所遇而無滯,執道以離俗,孰逾於不達!語道而失其為者,非其道也;辯德而有其位者,非其德也。言默所未究,況揚之以為風乎!且即濠以尋魚,想彼之我同;推顯以求隱,理得而情昧。若夫莊生者,望大庭而撫契,仰彌高於不足,寄積想於三篇,恨我懷之未盡,其言詭譎,其義恢誕。君子內應。從我遊方之外,眾人因藉之,以為弊薄之資。然則天下之善人少,不善人多,莊子之利天下也少,害天下也多。故曰魯酒薄而邯鄲圍,莊生作而風俗頹。禮與浮雲俱征,偽與利蕩並肆,人以克己為恥,士以無措為通,時無履德之譽,俗有蹈義之愆。驟語賞罰不可以造次,屢稱無為不可與適變。雖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人。   昔漢陰丈人修渾沌之術,孔子以為識其一不識其二。莊生之道,無乃類乎!與夫如愚之契,何殊間哉!若夫利而不害,天之道也;為而不爭,聖之德也。群方所資而莫知誰氏,在儒而非儒,非道而有道。彌貫九流,玄同彼我,萬物用之而不既,亹癖日新而不朽,昔吾孔老固已言之矣。   又領本州大中正。簡文帝臨崩,詔大司馬溫依周公居攝故事。坦之自持詔入,於帝前毀之。帝曰:「天下,儻來之運,卿何所嫌!」坦之曰:「天下,宣元之天下,陛下何得專之!」帝乃使坦之改詔焉。   溫薨,坦之與謝安共輔幼主,遷中書令,領丹陽尹。俄授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廣陵。將之鎮,上表曰:   臣聞人君之道以孝敬為本,臨御四海以委任為貴。恭順無為,則盛德日新;親杖賢能,則政道邕睦。昔周成、漢昭,並以幼年纂承大統。當時天下未為無難,終能顯揚祖考,保安社稷,蓋尊尊親親,信納大臣之所致也。   伏維陛下誕奇秀之姿,稟生知之量,春秋尚富,涉道未廣,方須訓導以成天德。皇太后仁淑之體,過於三母,先帝奉事積年,每稱聖明。臣願奉事之心,便當自同孝宗;太后慈愛之隆,亦不必異所生。琅邪王、余姚主及諸皇女,宜朝夕定省,承受教誨,導習儀刑,以成景仰恭敬之美,不可以屬非至親,自為疏疑。昔肅祖崩殂,成康幼沖,事無大小,必諮丞相導,所以克就聖德,實此之由,今僕射臣安、中軍臣沖,人望具瞻,社稷之臣。且受遇先帝,綢繆繾綣,並志竭忠貞,盡心盡力,歸誠陛下,以報先帝。愚謂周旋舉動。皆應諮此二臣。二臣之於陛下,則周之旦奭,漢之霍光,顯宗之於王導。沖雖在外,路不雲遠,事容信宿,必宜參詳,然後情聽獲盡,庶事可畢。   又天聽雖聰,不啟不廣;群情雖忠,不引不盡。宜數引侍臣,詢求讜言。平易之世,有道之主猶尚誡懼,日昃不倦;況今艱難理盡,慮經安危,祖宗之基系之陛下,不可不精心務道,以申先帝堯舜之風。可不敬修至德,以保宣元天地之祚?   表奏,帝納之。   初,謝安愛好聲律,期功之慘,示廢妓樂頗,以成俗。坦之非而苦諫之。安遺坦之書曰:「知君思相愛惜之至。僕所求者聲,謂稱情義,無所不可為,卿復以自娛耳。若絜軌跡,崇世教,非所擬議,亦非所屑。常謂君粗得鄙趣者,猶未悟之濠上邪!故知莫逆,未易為人。」坦之答曰:「具君雅旨,此是誠心而行,獨往之美,然恐非大雅中庸之謂。意者以為人之體韻猶器之方圓,方圓不可錯用,體韻豈可易處!各順其方,以弘其業,則歲寒之功必有成矣。實吾子少立德行,體議淹允,加以令地,優遊自居,僉曰之談,鹹以請遠相許,至於此事,實有疑焉。公私二三,莫見其可。以此為濠上,悟之者得無鮮乎!且天下之寶,故為天下所惜,天下之所非,何為不可以天下為心乎?想君幸復三思。」書往反數四,安竟不從。   坦之又嘗與殷康子書論公謙之義曰:   夫天道以無私成名,二儀以至公立德。立德存乎至公,故無親而非理;成名在乎無私,故在當而忘我。此天地所以成功,聖人所以濟化,由斯論之,公道體於自然,故理泰而愈降;謙義生於不足,故時弊而義著。故大禹、咎繇稱功言惠而成名於彼,孟反、范燮殿軍後入而全身於此。從此觀之,則謙公之義固以殊矣。   夫物之所美,己不可收;人之所貴,我不可取。誠患人惡其上,眾不可蓋,故君子居之,而每加損焉。隆名在於矯伐,而不在於期當,匿跡在於違顯,而不在於求是。於是謙光之義與矜競而俱生,卑挹之義與誇伐而並進。由親譽生於不足,未若不知之有餘;良藥效於瘳疾,未若無病之為貴也。   夫乾道確然,示人易矣;坤道\貴然,示人簡矣。二象顯於萬物,兩德彰於群生,豈矯枉過直而失其所哉!由此觀之,則大通之道公坦於天地,謙伐之議險崨於人事。今存公而廢謙,則自伐者托至公以生嫌,自美者因存黨以致惑。此王生所謂同貌而實異,不可不察者也,然理必有根,教亦有主。苟探其根,則玄指自顯;若尋其末,弊無不至。豈可以嫌似而疑至公,弊貪而忘於諒哉!   康子及袁宏並有疑難,坦之標章擿句,一一申而釋之,莫不厭服。又孔嚴著《通葛論》,坦之與書讚美之。其忠公慷慨,標明賢勝,皆此類也。   初,坦之與沙門竺法師甚厚,每共論幽明報應。便要先死者當報其事。後經年,師忽來云:「貧道已死,罪福皆不虛。惟當勤修道德,以升濟神明耳。」言訖不見。坦之尋亦卒,時年四十六。臨終,與謝安、桓沖書,言不及私,惟憂國家之事,朝野甚痛惜之。追贈安北將軍,謚曰獻。   禕之字文邵。少知名,尚尋陽公主,歷中書侍郎。年未三十而卒,贈散騎常侍。   坦之四子:愷、愉、國寶、忱。   愷字茂仁,愉字茂和,並少踐清階。愷襲父爵,愉稍遷驃騎司馬,加輔國將軍。愷太元末為侍中,領右衛將軍,多所獻替。兄弟貴盛,當時莫比。   及王恭等討國寶,愷、愉並請解職。以與國寶異生,又素不協,故得免禍。國寶既死,出愷為吳郡內史,愉為江州刺史、都督豫州四郡、輔國將軍、假節。未幾,征愷為丹陽尹。及桓玄等至江寧,愷令兵守石頭。俄而玄等走,復為吳郡。病卒,追贈太常。   愉至鎮,未幾,殷仲堪、桓玄、楊佺期舉兵應王恭,乘流奄至。愉既無備,惶遽奔臨川,為玄所得。玄盟於尋陽,以愉置壇所,愉甚恥之。及事解,除會稽內史。玄篡位,以為尚書僕射。」劉裕義旗建,加前將軍。愉既桓氏婿,父子寵貴,又嘗輕侮劉裕,心不自安,潛結司州刺史溫詳,謀作亂,事洩,被誅,子孫十餘人皆伏法。   國寶少無士操,不修廉隅。婦父謝安惡其傾側,每抑而不用。除尚書郎。國寶以中興膏腴之族,惟作吏部,不為余曹郎,甚怨望,固辭不拜。從妹為會稽王道子妃,由是與道子游處,遂間毀安焉。   及道子輔政,以為秘書丞。俄遷琅邪內史,領堂邑太守,加輔國將軍。人補侍中,遷中書令、中領軍,與道子持威權,扇動內外。中書郎范寧,國寶舅也,儒雅方直,疾其阿諛,勸孝武帝黜之。國寶乃使陳郡袁悅之因尼支妙音致書與太子母陳淑媛,說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知之,托以他罪殺悅之。國寶大懼,遂因道子譖毀寧,寧由是出為豫章太守。及弟忱卒,國寶自表求解職迎母。並奔忱喪。詔特賜假,而盤桓不時進發,為御史中丞褚粲所奏。國寶懼罪,衣女子衣,托為王家婢,詣道子告其事。道子言之於帝,故得原。後驃騎參軍王徽請國寶同宴,國寶素驕貴使酒,怒尚書左丞祖台之,攘袂大呼,以盤盞樂器擲台之,台之不敢言,復為粲所彈。詔以國寶縱肆情性,甚不可長,台之懦弱,非監司體,並坐免官。頃之,復職,愈驕蹇不遵法度。起齋侔清暑殿,帝惡其僭侈。國寶懼,遂諂媚於帝,而頗疏道子。道子大怒,嘗於內省面責國寶,以劍擲之,舊好盡矣。   是時王雅亦有寵,薦王珣於帝。帝夜與國寶及雅宴,帝微有酒,令召珣,將至,國寶自知才出珣下,恐至,傾其寵,因曰:「王珣當今名流,不可以酒色見。」帝遂止,而以國寶為忠。將納國寶女為琅邪王妃,未婚,而帝崩。   安帝即位,國寶復事道子,進從祖弟緒為琅邪內史,亦以佞邪見知。道子復惑之,倚為心腹,並為時之所疾。國寶遂參管朝權,威震內外。遷尚書左僕射。領選,加後將軍、丹陽尹,道子悉以東宮兵配之。   時王恭與殷仲堪並以才器,各居名籓。恭惡道子、國寶亂政,屢有憂國之言。道子等亦深忌憚之,將謀去其兵。未及行,而恭檄至,以討國寶為名,國寶惶遽不知所為。緒說國寶,令矯道子命,召王珣、車胤殺之,以除群望,因挾主相以討諸侯。國寶許之。珣、胤既至,而不敢害,反問計於珣。珣勸國寶放兵權以迎恭,國寶信之。語在《珣傳》。又問計於胤,胤曰:「南北同舉,而荊州未至,若朝廷遣軍,恭必城守。昔桓公圍壽陽,彌時乃克。若京城未拔,而上流奄至,君將何以待之?」國寶尤懼,遂上疏解職,詣闕待罪。既而悔之,祚稱詔復其本官,欲收其兵距王恭。   道子既不能距諸侯,欲委罪國寶,乃遣譙王尚之收國寶,付廷尉,賜死,並斬緒於市。以謝王恭。國寶貪縱聚斂,不知紀極,後房伎妾以百數,天下珍玩充滿其室。及王恭伏法,詔追復國寶本官。元興初,桓玄得志,表徙其家屬於交州。   忱字元達。弱冠知名,與王恭、王珣俱流譽一時。歷位驃騎長史。嘗造其舅范寧,與張玄相遇,寧使與玄語。玄正坐斂衽,待其有發,忱竟不與言,玄失望便去。寧讓忱曰:「張玄,吳中之秀,何不與語?」忱笑曰:「張祖希欲相識,自可見詣。」寧謂曰:「卿風流雋望,真後來之秀。」忱曰:「不有此舅,焉有此甥!」既而寧使報玄,玄束帶造之,始為賓主。   太元中,出為荊州刺史、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建武將軍、假節。忱自恃才氣,放酒誕節,慕王澄之為人,又年少居方伯之任,談者憂之。及鎮荊州,威風肅然,殊得物和。桓玄時在江陵,既其本國。且奕葉故義,常以才雄駕物。忱每裁抑之。玄嘗詣忱,通人未出,乘轝直進。忱對玄鞭門干,玄怒,去之,忱亦不留。嘗朔日見客,仗衛甚盛,玄言欲獵,借數百人,忱悉給之。玄憚而服焉。   性任達不拘,末年尤嗜酒,一飲連月不醒,或裸體而游,每歡三日不歎,便覺形神不相親。婦父嘗有慘,忱乘醉吊之,婦父慟哭,忱與賓客十許人,連臂被發裸身而入,繞之三幣百而出。其所行多此類。數年卒官,追贈右將軍,謚曰穆。   綏字彥猷。少有美稱,厚自矜邁,實鄙而無行。愉為殷、桓所捕,綏未測存亡,在都有憂色,居處飲食,每事貶降,時人每謂為「試守孝子」。桓玄之為太尉,綏以桓氏甥甚見寵待,為太尉右長史。及玄篡,遷中書令。劉裕建義,以為冠軍將軍。其家夜中樑上無故有人頭墮於床,而流血滂□。俄拜荊州刺史、假節。坐父愉之謀,與弟納並被誅。   初,綏與王謐、桓胤齊名,為後進之秀。謐位官既極,保身而終。胤以從坐誅,聲稱猶全。綏身死,名論殆盡,亦以薄行矜峭而尚人故也。自昶父漢雁門太守澤已有名稱,忱又秀出,綏亦著稱,八葉繼軌,軒冕莫與為比焉。   嶠字開山。祖默,魏尚書。父佑,以才智稱,為楊駿腹心。駿之排汝南王亮,退衛瓘,皆佑之謀也。位至北軍中候。嶠少有風尚,並、司二州交辟,不就。永嘉末,攜其二弟避亂渡江。時元帝鎮建鄴,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胄,並有操行,宜蒙飾敘。且可給錢三十萬,帛三百匹,米五十斛,親兵二十人。」尋以嶠參世子東中郎軍事。不就。愍帝征拜著作郎,右丞相南陽王保辟,皆以道險不行。元帝作相,以為水曹屬,除長山令,遷太子中舍人以疾不拜。王敦請為參軍,爵九原縣公。   敦在石頭,欲禁私伐蔡洲荻,以問群下。時王師新敗,士庶震懼,莫敢異議。嶠獨曰:「中原有菽,庶人采之。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若禁人樵伐,未知其可。」敦不悅。敦將殺周顗、戴若思,嶠於坐諫曰:「濟濟多士,交王以寧。安可戮諸名士,以自全生!」敦大怒,欲斬嶠,賴謝鯤以免。敦猶銜之,出為領軍長史。敦平後,除中書侍郎,兼大著作,固辭。轉越騎校尉,頻遷吏部郎、御史中丞、秘書監,領本州大中正。鹹和初,朝議欲以嶠為丹陽尹。嶠以京尹望重,不宜以疾居之,求補廬陵郡,乃拜嶠廬陵太守。以嶠家貧,無以上道,賜布百匹。錢十萬。尋卒官,謚曰穆。子淡嗣,歷位右衛將軍、侍中、中護軍、尚書、廣州刺史。淡子度世,驍騎將軍。   袁悅之,字元禮,陳郡陽夏人也。父朗,給事中。悅之能長短說,甚有精理。始為謝玄參軍,為玄所遇,丁憂去職。服闋還都,止繼《戰國策》,言天下要惟此書。後甚為會稽王道子所親愛,每勸道子專覽朝權,道子頗納其說。俄而見誅。   祖台之,字元辰,范陽人也。官至侍中、光祿大夫。撰志怪,書行於世。   荀崧,字景猷,穎川臨穎人,魏太尉彧之玄孫也。父頵,羽林右監、安陵鄉侯,與王濟、何劭為拜親之友。崧志操清純,雅好文學。齠齔時,族曾祖顗見而奇之,以為必興頵門。弱冠,太原王濟甚相器重,以方其外祖陳郡袁侃,謂侃弟奧曰:「近見荀監子,清虛名理,當不及父,德性純粹,是賢兄輩人也。」其為名流所賞如此。泰始中,詔以崧代兄襲父爵,補濮陽王允文學。與王敦、顧榮、陸機等友善,趙王倫引為相國參軍。倫篡,轉護軍司馬、給事中,稍遷尚書吏部郎、太弟中庶子,累遷侍中、中護軍。   王彌入洛,崧與百官奔於密,未至而母亡。賊追將及,同旅散走,崧被發從車,守喪號泣。賊至,棄其母屍於地,奪車而去。崧被四創,氣絕,至夜方蘇。葬母於密山。服闋,族父籓承製,以崧監江北軍事、南中郎將、後將軍、假節、襄城太守。時山陵發掘,崧遣主簿石覽將兵入洛,修復山陵。以勳進爵舞陽縣公,遷都督荊州江北諸軍事、平南將軍,鎮宛,改封曲陵公。為賊杜曾所圍。石覽時為襄城太守,崧力弱食盡,使其小女灌求救於覽及南中郎將周訪。訪即遣子撫率兵三千人會石覽,俱救崧。賊聞兵至,散走。崧既得免,乃遣南陽中部尉王國、劉願等潛軍襲穰縣,獲曾從兄偽新野太守保,斬之。   元帝踐阼,征拜尚書僕射,使崧與協共定中興禮儀。從弟馗早亡,二息序、廞,年各數歲,崧迎與共居,恩同其子。太尉、臨淮公荀顗國胤廢絕,朝庭以崧屬近,欲以崧子襲封。崧哀序孤微,乃讓封與序,論者稱焉。轉太常。時方修學校,簡省博士,置《周易》王氏、《尚書》鄭氏、《古文尚書》孔氏、《毛詩》鄭氏、《周官禮記》鄭氏、《春秋左傳》杜氏服氏、《論語》《孝經》鄭氏博士各一人,凡九人,其《儀禮》、《公羊》、《谷梁》及鄭《易》皆省不置。崧以為不可,乃上疏曰:   自喪亂以來,儒學尤寡,今處學則闕明廷之秀,仕朝則廢儒學之俊。昔咸寧、太康、永嘉之中,侍中、常侍、黃門通洽古今、行為世表者,領國子博士。一則應對殿堂,奉酬顧問;二則參訓國子,以弘儒訓;三則祠、儀二曹及太常之職,以得質疑。今皇朝中興,美隆往初,宜憲章令軌,祖述前典。世祖武皇帝應運登禪,崇儒興學。經始明堂,營建辟雍,告朔班政,鄉飲大射。西閣東序,河圖秘書禁籍。台省有宗廟太府金墉故事,太學有石經古文先儒典訓。賈、馬、鄭、杜、服、孔、王、何、顏、尹之徒,章句傳注眾家之學,置博士十九人。九州之中,師徒相傳,學士如林,猶選張華、劉寔居太常之官,以重儒教。   傳稱「孔子沒而微言絕,七十二子終而大義乖」。自頃中夏殄瘁,講誦遏密,斯文之道,將墮於地。陛下聖哲龍飛,恢崇道教,樂正雅頌,於是乎在。江、揚二州,先漸聲教,學士遺文,於今為盛。然方疇昔,猶千之一。臣學不章句,才不弘通,方之華實,儒風殊邈。思竭駑駘,庶增萬分。願斯道隆於百世之上,搢紳詠於千載之下。   伏聞節省之制,皆三分置二。博士舊置十九人,今五經合九人,准古計今,猶未能半,宜及節省之制,以時施行。今九人以外,猶宜增四。願陛下萬機餘暇,時垂省覽。宜為鄭《易》置博士一人,鄭《儀禮》博士一人,《春秋公羊》博士一人,《谷梁》博士一人。   昔周之衰,下陵上替,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善者誰賞,惡者誰罰,孔子懼而作《春秋》。諸侯諱妒,懼犯時禁,是以微辭妙旨,義不顯明,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時左丘明、子夏造膝親受,無不精究。孔子既沒,微言將絕,於是丘明退撰所聞,而為之傳。其書善禮,多膏腴美辭,張本繼末,以發明經意,信多奇偉,學者好之。稱公羊高親受子夏,立於漢朝,辭義清雋,斷決明審,董仲舒之所善也。谷梁赤師徒相傳,暫立於漢世。向、歆,漢之碩儒,猶父子各執一家,莫肯相從。其書文清義約,諸所發明,或是《左氏》、《公羊》所不載,亦足有所訂正。是以三傳並行於先代,通才未能孤廢。今去聖久遠,其文將墮,與其過廢,寧與過立。臣以為三傳雖同曰《春秋》,而發端異趣,案如三家異同之說,此乃義則戰爭之場,辭亦劍戟之鋒,於理不可得共。博士宜各置一人,以博其學。   元帝詔曰:「崧表如此,皆經國之務。為政所由。息馬投戈,猶可講藝,今雖日不暇給,豈忘本而遺存邪!可共博議者詳之。」議者多請從崧所奏。詔曰:「《谷梁》膚淺,不足置博士,余如奏。」會王敦之難,不行。   敦表以崧為尚書左僕射。及帝崩,群臣議廟號,王敦遣使謂曰:「豺狼當路,梓宮未反,祖宗之號,宜別思詳。」崧議以為:「禮,祖有功,宗有德。元皇帝天縱聖哲,光啟中興,德澤侔於太戊,功惠邁於漢宣,臣敢依前典,上號曰中宗。」既而與敦書曰:「承以長蛇未翦,別詳祖宗。先帝應天受命,以隆中興;中興之主,寧可隨世數而遷毀!敢率丹直。詢之朝野,上號中宗。卜日有期,不及重請,專輒之愆,所不敢辭。」初,敦待崧甚厚,欲以為司空,於此銜之而止。   太寧初,加散騎常侍,後領太子太傅。以平王敦功,更封平樂伯。坐使威儀為猛獸所食,免職。後拜金紫光祿大夫、錄尚書事,散騎常侍如故。遷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如故。又領秘書監,給親兵百二十人。年雖衰老,而孜孜典籍,世以此嘉之。   蘇峻之役,崧與王導、陸曄共登御床擁衛帝,及帝被逼幸石頭,崧亦侍從不離帝側。賊平,帝幸溫嶠舟,崧時年老病篤,猶力步而從。鹹和三年薨,時年六十七。贈侍中,謚曰敬。   其後著作郎虞預與丞相王導箋曰:「伏見前秘書、光祿大夫荀公,生於積德之族,少有儒雅之稱,歷位內外,在貴能降。蘇峻肆虐,乘輿失幸,公處嫌忌之地,有累卵之危,朝士為之寒心,論者謂之不免。而公將之以智,險而不懾,扶侍至尊,繾綣不離。雖無扶迎之勳,宜蒙守節之報。且其宣慈之美,早彰遠近,朝野之望,許以台司,雖未正位,已加儀同。至守終純固,名定闔棺,而薨卒之日,直加侍中。生有三槐之望,沒無鼎足之名,寵不增於前秩,榮不副於本望,此一時愚智所慷慨也。今承大弊之後,淳風頹散,苟有一介之善,宜在旌表之例,而況國之元老,志節若斯者乎!」不從。昇平四年,崧改葬,詔賜錢百萬,布五千匹。有二子:蕤、羨。蕤嗣。   蕤字令遠。起家秘書郎,稍遷尚書左丞。蕤有儀操風望,雅為簡文帝所重。時桓溫平蜀,朝廷欲以豫章郡封溫。蕤言於帝曰:「若溫復假王威,北平河洛,修復園陵,將何以加此!」於是乃止。轉散騎常侍、少府,不拜,出補東陽太守。除建威將軍、吳國內史。卒官。籍嗣位,至散騎常侍、大長秋。   羨字令則。清和有准。才年七歲,遇蘇峻難,隨父在石頭,峻甚愛之,恆置膝上。羨陰白其母,曰:「得一利刀子,足以殺賊。」母掩其口,曰:「無妄言!」年十五,將尚尋陽公主,羨不欲連婚帝室,仍遠遁去。監司追,不獲已,乃出尚公主,拜駙馬都尉。弱冠,與琅邪王洽齊名,沛國劉惔、太原王濛、陳郡殷浩並與交好。   驃騎將軍何充出鎮京口,請為參軍。穆帝又以為撫軍參軍,征補太常博士,皆不就。後拜秘書丞、義興太守。征北將軍褚裒以為長史。既到,裒謂佐吏曰:「荀生資逸群之氣,將有沖天之舉,諸君宜善事之。」尋遷建威將軍、吳國內史。除北中郎將、徐州刺史、監徐兗二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假節。殷浩以羨在事有能名,故居以重任。時年二十八,中興方伯,未有如羨之少者。羨至鎮,發二州兵,使參軍鄭襲戍准陰。羨尋北鎮准陰,屯田於東陽之石鱉。尋加監青州諸軍事,又領兗州刺史,鎮下邳。羨自鎮來朝,時蔡謨固讓司徒,不起,中軍將軍殷浩欲加大辟,以問於羨。羨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舉。」浩乃止。   及慕容俊攻段蘭於青州,詔使羨救之。俊將王騰、趙盤寇琅邪、鄄城,北境騷動。羨討之,擒騰,盤迸走。軍次琅邪,而蘭已沒,羨退還下邳,留將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等三千人守琅邪,參軍戴逯、蕭轄二千人守泰山。是時,慕容蘭以數萬眾屯汴城,甚為邊害。羨自光水引汶通渠,至於東阿以征之。臨陣,斬蘭。帝將封之,羨固辭不受。   先是,石季龍死,胡中大亂,羨撫納降附,甚得眾心。以疾篤解職。後除右軍將軍,加散騎常侍,讓不拜。昇平二年卒,時年三十八。帝聞之,歎曰:「荀令則、王敬和相繼凋落,股肱腹心將復誰寄乎!」追贈驃騎將軍。   范汪,字玄平,雍州刺史晷之孫也。父稚,蚤卒。汪少孤貧,六歲過江,依外家新野庾氏。荊州刺史王澄見而奇之,曰:「興范族者,必是子也。」年十三,喪母,居喪盡禮,親鄰哀之。及長,好學。外氏家貧,無以資給,汪乃廬於園中,布衣蔬食,然薪寫書,寫畢,誦讀亦遍,遂博學多通,善談名理。弱冠,至京師,屬蘇峻作難。王師敗績,汪乃遁逃西歸。庾亮、溫嶠屯兵尋陽,時行李斷絕,莫知峻之虛實,鹹恐賊強,未敢輕進。及汪至,嶠等訪之,汪曰:「賊政令不一,貪暴縱橫,滅亡已兆,雖強易弱。朝廷有倒懸之急,宜時進討。」嶠深納之。是日,護軍、平南二府禮命交至,始解褐,參護軍事。賊平,賜爵都鄉侯。復為庾亮平西參軍、從討郭默,進爵亭侯。辟司空郗鑒掾,除宛陵令。復參亮征西軍事,轉州別駕。汪為亮佐使十有餘年,甚相欽待。轉鷹揚將軍、安遠護軍、武陵內史,征拜中書侍郎。   時庾翼將悉郢漢之眾以事中原,軍次安陸,尋轉屯襄陽。汪上疏曰:   臣伏思安西將軍翼今至襄陽,倉卒攻討,凡百草創,安陸之調,不復為襄陽之用。而玄冬之月,沔漢乾涸,皆當魚貫百行,排推而進。設一處有急,勢不相救。臣所至慮一也。又既至之後,桓宣當出。宣往實翦豺狼之林,招攜貳之眾,待之以至寬,御之以無法。田疇墾闢,生產始立,而當移之,必有嗷然,悔吝難測。臣所至慮二也。襄陽頓益數萬口,奉師之費,皆當出於江南。運漕之難,船人之力,不可不熟計。臣之所至慮三也。且申伯之尊,而與邊將並驅。又東軍不進,殊為孤懸。兵書云:「知彼知此,百戰不殆。知彼不知此,一勝一負。」賊誠衰弊,然得臣猶在;我雖方隆,今實未暇。而連兵不解,患難將起,臣所至慮四也。   翼豈不知兵家所患常在於此,顧以門戶事任,憂責莫大,晏然終年,憂心情所安,是以抗表輒行,畢命原野。以翼宏規經略,文武用命,忽遇釁會,大事便濟。然國家之慮,常以萬全,非至安至審,王者不舉。臣謂宜嚴詔諭翼,還鎮養銳,以為後圖。若少合聖聽,乞密出臣表,與車騎臣冰等詳共集議。   尋而驃騎將軍何充輔政,請為長史。桓溫代翼為荊州,復以汪為安西長史。溫西征蜀,委以留府。蜀平,進爵武興縣侯。而溫頻請為長史、江州刺史,皆不就。自請還京,求為東陽太守。溫甚恨焉。在郡大興學校,甚有惠政。頃之,召入,頻遷中領軍、本州大中正。時簡文帝作相,甚相親暱,除都督徐兗青冀四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安北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假節。   既而桓溫北伐,令汪率文武出梁國,以失期,免為庶人。朝廷憚溫不敢執,談者為之歎恨。汪屏居吳郡,從容講肆,不言枉直。後至姑孰,見溫。溫時方起屈滯以傾朝廷,謂汪遠來詣己,傾身引望,謂袁宏曰:「范公來,可作太常邪?」汪既至,才坐,溫謝其遠來意。汪實來造溫,恐以趨時致損,乃曰:「亡兒瘞此,故來視之。」溫殊失望而止。時年六十五,卒於家。贈散騎常侍,謚曰穆。長子康嗣,早卒。康弟寧,最知名。   寧字武子。少篤學,多所通覽。簡文帝為相,將辟之,為桓溫所諷,遂寢不行。故終溫之世,兄弟無在列位者。時以浮虛相扇,儒雅日替,寧以為其源始於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於桀紂,乃著論曰:   或曰:「黃唐緬邈,至道淪翳,濠濮輟詠,風流靡托,爭奪兆於仁義,是非成於儒墨。平叔神懷超絕,輔嗣妙思通微,振千載之頹綱,落周孔之塵網。斯蓋軒冕之龍門,濠梁之宗匠。嘗聞夫子之論,以為罪過桀紂,何哉?」   答曰:「子信有聖人之言乎?夫聖人者,德侔二儀,道冠三才,雖帝皇殊號,質文異制,而統天成務,曠代齊趣。王何蔑棄典文,不遵禮度,游辭浮說,波蕩後生,飾華言以翳實,騁繁文以惑世。搢紳之徒,翻然改轍,洙泗之風,緬焉將墮。遂令仁義幽淪,儒雅蒙塵,禮壞樂崩,中原傾覆。古之所謂言偽而辯、行僻而堅者,其斯人之徒歟!昔夫子斬少正於魯,太公戮華士於齊,豈非曠世而同誅乎!桀紂暴虐,正足以滅身覆國,為後世鑒誡耳,豈能回百姓之視聽載!王何叨海內之浮譽,資膏粱之傲誕,畫螭魅以為巧,扇無檢以為俗。鄭聲之亂樂,利口之覆邦,信矣哉!吾固以為一世之禍輕,歷代之罪重,自喪之釁小,迷眾之愆大也。」   寧崇儒抑俗,率皆如此。   溫薨之後,始解褐為餘杭令,在縣興學校,養生徒,潔己修禮,志行之士莫不宗之。期年之後,風化大行。自中興已來,崇學敦教,未有如寧者也。在職六年,遷臨淮太守,封陽遂鄉侯。頃之,征拜中書侍郎。在職多所獻替,有益政道。時更營新廟,博求辟雍、明堂之制,寧據經傳奏上,皆有典證。孝武帝雅好文學,甚被親愛,朝廷疑議,輒諮訪之。寧指斥朝士,直言無諱。   王國寶,寧之甥也,以諂媚事會稽王道子,懼為寧所不容,乃相驅扇,因被疏隔。求補豫章太守,帝曰:「豫章不宜太守,何急以身試死邪?」寧不信卜占,固請行,臨發,上疏曰:「臣聞道尚虛簡,政貴平靜,坦公亮於幽顯,流子愛於百姓,然後可以經夷險而不憂,乘休否而常夷。先王所以致太平,如此而已。今四境晏如,烽燧不舉,而倉庾虛秏,帑藏空匱。古者使人,歲不過三日,今之勞擾,殆無三日休停,至有殘刑翦發,要求復除,生兒不復舉養,鰥寡不敢妻娶。豈不怨結人鬼,感傷和氣。臣恐社稷之憂,積薪不足以為喻。臣久欲粗啟所懷,日復一日。今當永離左右,不欲令心有餘恨。請出臣啟事,付外詳擇。」帝詔公卿牧守普議得失,寧又陳時政曰:   古者分土割境,以益百姓之心;聖王作制,籍無黃白之別。昔中原喪亂,流寓江左,庶有旋反之期,故許其挾注本郡。自爾漸久,人安其業,丘壟墳柏,皆已成行,雖無本邦之名,而有安土之實。今宜正其封疆,以土斷人戶,明考課之科,修閭伍之法。難者必曰:「人各有桑梓,俗自有南北。一朝屬戶,長為人隸,君子則有土風之慨,小人則懷下役之慮。」斯誠並兼者之所執,而非通理者之篤論也。古者失地之君,猶臣所寓之主,列國之臣,亦有違適之禮。隨會仕秦,致稱《春秋》;樂毅宦燕,見褒良史。且今普天之人,原其氏出,皆隨世遷移,何至於今而獨不可?   凡荒郡之人,星居東西,遠者千餘,近者數百,而舉召役調,皆相資須,期會差違,輒致嚴坐,人不堪命,叛為盜賊。是以山湖日積,刑獄愈滋。今荒小郡縣,皆宜併合,不滿五千戶,不得為郡,不滿千戶,不得為縣。守宰之任,宜得清平之人。頃者選舉,惟以恤貧為先,雖制有六年,而富足便退。又郡守找吏,牽置無常,或兼台職,或帶府官。夫府以統州,州以監郡,郡以蒞縣,如令互相領帖,則是下官反為上司,賦調役使無復節限。且牽曳百姓,營起廨捨,東西流遷,人人易處,文書簿籍,少有存者。先之室宇,皆為私家,後來新官,復應修立。其為弊也,胡可勝言!   又方鎮去官,皆割精兵器杖以為送故,米布之屬不可稱計。監司相容,初無彈糾。其中或有清白,亦復不見甄異。送兵多者至有千餘家,少者數十戶。既力人私門,復資官廩布。兵役既竭,枉服良人,牽引無端,以相充補。若是功勳之臣,則已享裂土之祚,豈應封外復置吏兵乎!謂送故之格宜為節制,以三年為斷,夫人性無涯,奢儉由勢。今並兼之士亦多不瞻,非力不足以厚身,非祿不足以富家,是得之有由,而用之無節。蒱酒永日,馳騖卒年,一宴之饌,費過十金,麗服之美,不可貲算,盛狗馬之飾,營鄭衛之音,南畝廢而不墾,講誦闕而無聞,凡庸競馳,傲誕成俗。謂宜驗其鄉黨,考其業尚,試其能否,然後升進。如此,匪惟家給人足,賢人豈不繼踵而至哉!   官制謫兵,不相襲代,頃者小事,便從補役,一愆之違,辱及累世,親戚傍支,罹其禍毒,戶口減秏,亦由於此。皆宜料遣,以全國信,禮,十九為長殤,以其未成人也。十五為中殤,以為尚童幼也。今以十六為全丁,則備成人之役矣。以十三為半丁,所任非復童幼之事矣。豈可傷天理,遠經典,困苦萬姓,乃至此乎!今宜修禮文,以二十為全丁,十六至十九為半丁,則人無夭折,生長滋繁矣。   帝善之。   初,寧之出,非帝本意,故所啟多合旨。寧在郡又大設庠序,遣人往交州采磬石,以供學用,改革舊制,不拘常憲。遠近至者千餘人,資給眾費,一出私祿。並取郡四姓子弟,皆充學生,課續五經。又起學台,功用彌廣,江州刺史王凝之上言曰:「豫章郡居此州之半。太守臣寧入參機省,出宰名郡,而肆其奢濁,所為狼籍。郡城先有六門,寧悉改作重樓,復更開二門,合前為八。私立下捨七所。臣伏尋宗廟之設,各有品秩,而寧自置家廟。又下十五縣,皆使左宗廟,右社稷,准之太廟,皆資人力,又奪人居宅,工夫萬計。寧若以古制宜崇,自當列上,而敢專輒,惟在任心。州既聞知,既符從事,制不復聽。而寧嚴威屬縣,惟令速立。願出臣表下太常,議之禮典。」詔曰:「漢宣云:可與共治天下者,良二千石也!若范寧果如凝之所表者,豈可復宰郡乎!」以此抵罪。子泰時為天門太守,棄官稱訴。帝以寧所務惟學,事久不判。會赦,免。   初,寧嘗患目痛就中書侍郎張湛求方,湛因嘲之曰:「古方,宋陽裡子少得其術,以授魯東門伯,魯東門伯以授左丘明,遂世也上傳。及漢杜子夏鄭康成、魏高堂隆、晉左太沖,凡此諸賢,並有目疾,得此方云:用損讀書一,減思慮二,專內視三,簡外觀四,旦晚起五,夜早眠六。凡六物熬以神火,下以氣簁,蘊於胸中七日,然後納諸方寸。修之一時,近能數其目睫,遠視尺捶之餘。長服不已,洞見牆壁之外。非但明目,乃亦延年。」既免官,家於丹陽,猶勤經學,終年不輟。年六十三,卒於家。   初,寧以《春秋谷梁氏》未有善釋,遂沈思積年,為之集解。其義精審,為世所重。既而徐邈復為之注,世亦稱之。   子泰,元熙中,為護軍將軍。   堅字子常。博學善屬文。永嘉中,避亂江東,拜佐著作郎、撫軍參軍。討蘇峻,賜爵都亭侯。累遷尚書右丞。時廷尉奏殿中帳吏邵廣盜官幔三張,合布三十匹,有司正刑棄市。廣二子,宗年十三,雲年十一,黃幡撾登聞鼓乞恩,辭求自沒為奚官奴,以贖父命。尚書郎硃映議以為天下之人父,無子者少,一事遂行,便成永制,懼死罪之刑,於此而弛。堅亦同映議。時議者以廣為鉗徒,二兒沒入,既足以懲,又使百姓知父子道,聖朝有垂恩之仁。可特聽減廣死罪為五歲刑,宗等付奚官為奴,而不為永制。堅駁之曰:「自淳樸澆散,刑辟仍作,刑之所以止刑,殺之所以止殺。雖時有赦過宥罪,議獄緩死,未有行小不忍而輕易典刑也。且既許宗等,宥廣以死,若復有宗比而不求贖父者,豈得不擯絕人倫,同之禽獸邪!案主者今奏雲,惟特聽宗等而不為永制。臣以為王者之作,動關盛衰,嚬笑之間,尚慎所加,況於國典,可以徒虧!今之所以宥廣,正以宗等耳。人之愛父,誰不如宗?今既居然許宗之請,將來訴者,何獨匪民!特聽之意,未見其益;不以為例,交興怨讟。此為施一恩於今,而開萬怨於後也。」成帝從之,正廣死刑。後遷護軍長史,卒官。   子啟,字榮期,雖經學不及堅,而以才義顯於當世。於時清談之士庾龢、韓伯、袁宏等,並相知友。為秘書郎,累居顯職,終於黃門侍郎。父子並有文筆傳於世。   劉惔,字真長,沛國相人也。祖宏,字終嘏,光祿勳。宏兄粹,字純嘏,侍中。宏弟潢,字沖嘏,吏部尚書。並有名中朝。時人語曰:「洛中雅雅有三嘏。」父耽,晉陵太守,亦知名。惔少清遠,有標奇,與母任氏寓居京口,家貧,織芒屩以為養,雖蓽門陋巷,晏如也。人未之識,惟王導深器之。後稍知名,論者比之袁羊。惔喜,還告其母。其母,聰明婦人也,謂之曰:「此非汝比,勿受之。」又有方之范汪者。惔復喜,母又不聽。及惔年德轉升,論者遂比之荀粲。尚明帝女廬陵公主。以惔雅善言理,簡文帝初作相,與王濛並為談客,俱蒙上賓禮。時孫盛作《易象妙於見形論》,帝使殷浩難之,不能屈。帝曰:「使真長來,故應有以制之。」乃命迎惔。盛素敬服惔,及至,便與抗答,辭甚簡至,盛理遂屈。一坐撫掌大笑,咸稱美之。   累遷丹陽尹。為政清整,門無雜賓。時百姓頗有訟官長者,諸郡往往有相舉正,惔歎曰:「夫居下訕上,此弊道也。古之善政,司契而已,豈不以其敦本正源,鎮靜流末乎!君雖不君,下安可以失禮。若此風不革,百姓將往而不反。」遂寢而不問。   性簡貴,與王羲之雅相友善。郗愔有傖奴善知文章,羲之愛之,每稱奴於邞╮C惔曰:「何如方回邪?」羲之曰:「小人耳,何比郗公!」惔曰:「若不如方回,故常奴耳。」桓溫嘗問惔:「會稽王談更進邪?」惔曰:「極進,然故第二流耳。」溫曰:「第一復誰?」惔曰:「故在我輩。」其高自標置如此。   惔每奇溫才,而知其有不臣之跡。及溫為荊州,惔言於帝曰:「溫不可使居形勝地,其位號常宜抑之。」勸帝自鎮上流,而己為軍司,帝不納。又請自行,復不聽。及溫伐蜀,時鹹謂未易可制,惟惔以為必克。或問其故,云:「以蒱博驗之,其不必得,則不為也。恐溫終專制朝廷。」及後竟如其言。嘗薦吳郡張憑,憑卒為美士,眾以此服其知人。   尤好《老莊》,任自然趣。疾篤,百姓欲為之祈禱,家人又請祭神,惔曰:「丘之禱久矣。」年三十六,卒官。孫綽為之誄云:「居官無官官之事,處事無事事之心。」時人以為名言。後綽嘗詣褚裒,言及惔,流涕曰:「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裒大怒曰:「真長生平何嘗相比數,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邪!」其為名流所敬重如此。   張憑,字長宗。祖鎮,蒼梧太守。憑年數歲。鎮謂其父曰:「我不如汝有佳兒。」憑曰:「阿翁豈宜以子戲父邪!」及長,有志氣,為鄉閭所稱。舉孝廉,負其才,自謂必參時彥。初,欲詣惔,鄉里及同舉者共笑之。既至,惔處之下坐,神意不接,憑欲自發而無端。會王就濛惔清言,有所不通,憑於末坐判之,言旨深遠,足暢彼我之懷,一坐皆驚。惔延之上坐,清言彌日,留宿至旦遣之。憑既還船,須臾,惔遣傳教覓張孝廉船,便召與同載,遂言之於簡文帝。帝召與語,歎曰:「張憑勃窣為理窟。」官至吏部郎、御史中丞。   韓伯,字康伯,穎川長社人也。母殷氏,高明有行。家貧窶,伯年數歲,至大寒,母方為作襦,令伯捉熨斗,而謂之曰:「且著襦,尋當作復鉽x。」伯曰:「不復須。」母問其故,對曰:「火在斗中,而柄尚熱,今既著襦,下亦當暖。」母甚異之。及長,清和有思理,留心文藝。舅殷浩稱之曰:「康伯能自標置,居然是出群之器。」穎川庾龢名重一時,少所推服,常稱伯及王坦之曰:「思理倫和,我敬韓康伯;志力強正,吾愧王文度。自此以還,吾皆百之矣。」   舉秀才,征佐著作郎,並不就。簡文帝居籓,引為談客,自司徒左西屬轉撫軍掾、中書郎、散騎常侍、豫章太守,入為侍中。陳郡周勰為謝安主簿,居喪廢禮,崇尚莊老,脫落名教。伯領中正,不通勰,議曰:「拜下之敬,猶違眾從禮。情理之極,不宜以多比為通。」時人憚焉。」識者謂伯可謂澄世所不能澄,而裁世所不能裁者矣,與夫容己順眾者,豈得同時而共稱哉!   王坦之又嘗著《公謙論》,袁宏作論以難之。伯覽而美其辭旨,以為是非既辯,誰與正之,遂作《辯謙》以折中曰:   夫尋理辯疑,必先定其名分所存。所存既明,則彼我之趣可得而詳也。夫謙之為義,存乎降己者也。以高從卑,以賢同鄙,故謙名生焉。孤寡不谷,人之所惡,而侯王以自稱,降其貴者也。執御執射,眾之所賤,而君子以自目,降其賢才也。與夫山在地中之象,其致豈殊哉!捨此二者,而更求其義,雖南轅求冥,終莫近也。   夫有所貴,故有降焉;夫有所美,故有謙焉。譬影響之與形聲,相與而立。道足者,忘貴賤而一賢愚;體公者,乘理當而均彼我。降挹之義,於何而生!則謙之為美,固不可以語至足之道,涉乎大方之家矣。然君子之行己,必尚於至當,而必造乎匿善。至理在乎無私,而動之於降己者何?誠由未能一觀於能鄙,則貴賤之情立;非忘懷於彼我,則私己之累存。當其所貴在我則矜,值其所賢能之則伐。處貴非矜,而矜己者常有其貴;言善非伐,而伐善者驟稱其能。是以知矜貴之傷德者,故宅心於卑素;悟驟稱之虧理者,故情存於不言。情存於不言,則善斯匿矣;宅心於卑素,則貴斯降矣。夫所況君子之流,苟理有未盡,情有未夷,存我之理未冥於內,豈不同心於降挹洗之所滯哉!體有而擬無者,聖人之德;有累而存理者,君子之情。雖所滯不同,其於遣情之累緣有弊而用,降己之道由私我而存,一也。故懲忿窒慾,著於《損》象;卑以自牧,實系《謙》爻。皆所以存其所不足,拂其所有餘者也。   王生之談,以至理無謙,近得之矣。雲人有爭心,善不可收,假後物之跡,以逃動者之患,以語聖賢則可,施之於下斯者,豈惟逃患於外。亦所以洗心於內也。   轉丹陽尹、吏部尚書、領軍將軍。既疾病,占候者云:「不宜此官。」朝廷改授太常,未拜,卒,時年四十九,即贈太常。子璯,官至衡陽太守。   史臣曰:王湛門資台鉉,地處膏腴,識表鄰機,才惟王佐。葉宣尼之遠契,玩道韋編;遵伯陽之幽旨,含虛牝谷。所謂天質不雕,合於大樸者也。安期英姿挺秀,籍甚一時,朝野挹其風流,人倫推其表燭。雖崇勳懋績有闕於旂常,素德清規足傳於汗簡矣。懷祖鑒局夷遠,沖衿玉粹。坦之牆宇疑曠,逸操金貞。騰諷庾之良箋,情嗤語怪;演《廢莊》之宏論,道煥崇儒。或寄重文昌,允釐於袞職;或任華綸閣,密勿於王言。鹹能克著徽音,保其榮秩,美矣!國寶檢行無聞,坐升彼相,混暗識於心鏡,開險路於情田。於時疆埸多虞,憲章罕備,天子居綴旒之連,人臣微覆餗之憂。於是竊勢擁權,黷明王之彝典;窮奢縱侈,假凶豎之餘威。繡桷雕楹,陵跨於宸極;麗珍冶質,充牣於帷房。亦猶犬彘腴肥,不知禍之將及。告盡私室,固其宜哉!荀景猷履孝居忠,無慚往烈。范玄平陳謀獻策,有會時機。崧則思業該通,緝遺經於已紊。汪則風飆直亮,抗高節於將顛,揚榷而言,俱為雅士。劉韓俊爽,標置軼群,勝氣籠霄,飛談卷霧,並蘭芬菊耀,無絕於終古矣。   贊曰:處沖純懿,是稱奇器。養素虛庭,同塵下位。雅道雖屈,高風不墜。猗歟後胤,世傳清德。帝室馳芬,士林揚則。國寶庸暗,托意驕奢。既豐其屋,終蔀其家。荀范令望,金聲遠暢。劉韓秀士,珠談間起。異術同華,葳蕤青史。 ************列傳第四十六         王舒(子允之) 王廙(弟彬 彬子彪之 彬從兄稜) 虞潭(孫嘯父兄子葩插^ 顧眾 張闓   王舒,字處明,丞相導之從弟也。父會,侍御史。舒少為從兄敦所知,以天下多故,不營當時名,恆處私門,潛心學植。年四十餘,州禮命,太傅辟,皆不就。及敦為青州,舒往依焉。時敦被征為秘書監,以寇難路險,輕騎歸洛陽,委棄公主。時輜重金寶甚多,親賓無不競取,惟舒一無所眄,益為敦所賞。   及元帝鎮建康,因與諸父兄弟俱渡江委質焉。參鎮東軍事,出補溧陽令。明帝之為東中郎將,妙選上佐,以舒為司馬。轉後將軍、宣城公褚裒諮議參軍,遷軍司,固辭不受。裒鎮廣陵,復以舒為車騎司馬。頻領望府,咸稱明練。裒薨,遂代裒鎮,除北中郎將、監青徐二州軍事。頃之,征國子博士,加散騎常侍,未拜,轉少府。太寧初,徙廷尉。敦表舒為鷹揚將軍、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監荊州沔南諸軍事。及敦敗,王含父子俱奔舒,舒遣軍逆之,並沈於江。進都督荊州、平西將軍、假節。尋以陶侃代舒,遷舒為安南將軍、廣州刺史。舒疾病,不樂越嶺,朝議亦以其有功,不應遠出,乃徙為湘州刺史,將軍、都督、持節如故。征代鄧攸為尚書僕射。   時將征蘇峻,司徒王導欲出舒為外援,乃授撫軍將軍、會稽內史,秩中二千石。舒上疏辭以父名,朝議以字同音異,於禮無嫌。舒復陳音雖異而字同,求換他郡。於是改「會」字為「鄶」。舒不得已而行。在郡二年而蘇峻作逆,乃假舒節都督,行揚州刺史事。時吳國內史庾冰棄郡奔舒,舒移告屬縣,以吳王師虞葩摒鬼x司,御史中丞謝藻行龍驤將軍、監前鋒征討軍事,率眾一萬,與庾冰俱渡浙江。前義興太守顧眾、護軍參軍顧颺等,皆起義軍以應舒。舒假眾揚威將軍、督護吳中軍事,颺監晉陵軍事,於御亭築壘。峻聞舒等兵起,乃赦庾亮諸弟,以悅東軍。舒率眾次郡之西江,為冰、藻後繼。冰、颺等遣前鋒進據無錫,遇賊將張健等數千人,交戰,大敗,奔還御亭,復自相驚擾,冰、颺等並退於錢唐,藻守嘉興。賊遂入吳,燒府捨,掠諸縣,所在塗地。舒以輕進奔敗,斬二軍主者,免冰、颺督護,以白衣行事。更以顧眾督護吳晉陵軍,屯兵章埭。吳興太守虞潭率所領討健,屯烏苞亭,並不敢進。時暴雨大水,賊管商乘船旁出,襲潭及眾。潭等奔敗。潭還保吳興,眾退守錢唐。舒更遣將軍陳孺率精銳千人增戍海浦,所在築壘。或勸舒宜還都,使謝藻守西陵,扶海立柵。舒不聽,留藻守錢唐,使眾、颺守紫壁。於是賊轉攻吳興,潭諸軍復退。賊復掠東遷、餘杭、武康諸縣。舒遣子允之行揚烈將軍,與將軍徐遜、陳孺及揚烈司馬硃燾,以精銳三千,輕邀賊於武康,出其不意,遂破之,斬首數百級,賊悉委舟步走。允之收其器械,進兵助潭。時賊韓晃既破宣城,轉人故鄣、長城。允之遣硃燾、何准等於之,戰擊於湖。潭以強弩射之,晃等退走,斬首千餘級,納降二千人。潭由是得保郡。是時臨海、新安諸山縣並反應賊,舒分兵悉討平之。會陶侃等至京都,舒、潭等並以屢戰失利,移書盟府,自貶去節。侃遣使敦喻,不聽。及侃立行台,上舒監浙江東五郡軍事,允之督護吳郡、義興、晉陵三郡征討軍事。既而晃等南走,允之追躡於長塘湖,復大破之。賊平,以功封彭澤縣侯,尋卒官,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謚曰穆。   長子晏之,蘇峻時為護軍參軍,被害。晏之子崑之嗣。卒,子陋之嗣。宋受禪,國除。晏之弟允之最知名   允之字深猷。總角,從伯敦謂為似己,恆以自隨,出則同輿,入則共寢。敦嘗夜飲,允之辭醉先臥。敦與錢鳳謀為逆,允之已醒,悉聞其言,慮敦或疑己,便於臥處大吐,衣面並污。鳳既出,敦果照視,見允之臥吐中,以為大醉,不復疑之。時父舒始拜廷尉,允之求還定省,敦許之。至都,以敦、鳳謀議事白舒,舒即與導俱啟明帝。   舒為荊州,允之隨在西府。及敦平,帝欲令允之仕,舒請曰:「臣子尚少,不樂早官。」帝許隨舒之會稽。及蘇峻反,允之討賊有功,封番禺縣侯,邑千六百戶,除建武將軍、錢唐令,領司鹽都尉。舒卒,去職。既葬,除義興太守,以憂哀不拜,從伯導與其書曰:「太保、安豐侯以孝聞天下,不得辭司隸;和長輿海內名士,不免作中書令。吾群從死亡略盡,子弟零落,遇汝如親,如其不爾,吾復何言!」允之固不肯就。鹹和末,除宣城內史、監揚州江西四郡事、建武將軍,鎮於湖。鹹康中,進號西中郎將、假節。尋遷南中郎將、江州刺史。蒞政甚有威惠。時王恬服闋,除豫章郡。允之聞之驚愕,以為恬丞相子,應被優遇,不可出為遠郡,乃求自解州,欲與庾冰言之。冰聞甚愧,即以恬為吳郡,而以允之為衛將軍、會稽內史。未到,卒,年四十。謚曰忠。   子晞之嗣。卒,子肇之嗣。   王暠,字世將,丞相導從弟,而元帝姨弟也。父正,尚書郎。暠少能屬文,多所通涉,工書畫,善音樂、射御、博弈、雜伎。辟太傅掾,轉參軍。豫迎大駕,封武陵縣侯,拜尚書郎,出為濮陽太守。元帝作鎮江左,暠棄郡過江。帝見之大悅,以為司馬。頻守廬江、鄱陽二郡。豫討周馥、杜韜,以功累增封邑,除冠軍將軍,鎮石頭,領丞相軍諮祭酒。王敦啟為寧遠將軍、荊州刺史。   及帝即位,暠奏《中興賦》,上疏曰:   臣托備肺腑,幼蒙洪潤,愛自齠齔,至於弱冠,陛下之所撫育,恩侔於兄弟,義同於交友,思欲攀龍鱗附鳳翼者,有年矣,是以昔忝濮陽,棄官遠跡,扶持老母,攜將細弱,越長江歸陛下者,誠以道之所存,願托余廕故也。天誘其願,遇陛下中興,當大明之盛,而守局遐外,不得奉瞻大禮,聞問之日,悲喜交集。昔司馬相如不得睹封禪之事,慷慨發憤,況臣情則骨肉,服膺聖化哉!   又臣昔嘗侍於先後,說陛下誕育之日,光明映室,白毫生於額之左,相者謂當王有四海。又臣以壬申歲見用為鄱陽內史,七月,四星聚於牽牛。又臣郡有枯樟更生。及臣後還京都,陛下見臣白兔,命臣作賦。時琅邪郡又獻甘露,陛下命臣嘗之。又驃騎將軍導向臣說晉陵有金鐸之瑞,郭璞雲必致中興。璞之爻筮,雖京房、管輅不過也。明天之歷數在陛下矣。   臣少好文學,志在史籍,而飄放遐外,嘗與桀寇為對。臣犬馬之年四十三矣,未能上報天施,而愆負屢彰。恐先朝露,填溝壑,令微情不得上達,謹竭其頑,獻《中興賦》一篇。雖未雖以宣揚盛美,亦是詩人嗟歎詠歌之義也。   文多不載。   初,王敦左遷陶侃,使暠代為荊州。將吏馬俊、鄭攀等上書請留侃,敦不許。暠為俊等所襲,奔於江安。賊杜曾與俊、攀北迎第五猗以距暠。暠督諸軍討曾,又為曾所敗。敦命湘州刺史甘卓、豫章太守周廣等助暠擊曾,曾眾潰,廙得到州。廙性俊率,嘗從南下,旦自尋陽,迅風飛帆,暮至都,倚舫樓長嘯,神氣甚逸。王導謂庾亮曰:「世將為傷時識事。」亮曰:「正足舒其逸氣耳。」暠在州大誅戮侃時將佐,及征士皇甫方回,於是大失荊土之望,人情乖阻。帝乃征暠為輔國將軍,加散騎常侍。以母喪去職。服闋,拜征虜將軍,進左衛將軍。   及王敦構禍,帝遣暠喻敦,既不能諫其悖逆,乃為敦所留,受任助亂。敦得志,以暠為平南將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尋病卒。帝猶以親故,深痛愍之。喪還京都,皇太子親臨拜柩,如家人之禮。贈侍中、驃騎將軍,謚曰康。明帝與大將軍溫嶠書曰:「痛謝鯤未絕於口,世將復至於此。並盛年雋才,不遂其志,痛切於心。暠明古多通,鯤遠有識致。其言雖未足令人改聽,然味之不倦,近未易有也。坐相視盡,如何!」   子頤之嗣,仕至東海內史。頤之弟胡之,字修齡,弱冠有聲譽,歷郡守、侍中、丹陽尹。素有風眩疾,發動甚數,而神明不損。石季龍死,朝廷欲綏輯河洛,以胡之為西中郎將、司州刺史、假節,以疾固辭,未行而卒。子茂之亦有美譽,官至晉陵太守。子敬弘,義熙末為尚書。   彬字世儒。少稱雅正,弱冠,不就州郡之命。光祿大夫傅祗闢為掾。後與兄暠俱渡江,為揚州刺史劉機建武長史。元帝引為鎮東賊曹參軍,轉典兵參軍。豫討華軼功,封都亭侯,愍帝召為尚書郎,以道險不就。遷建安太守,徙義興內史,未之職,轉軍諮祭酒。   中興建,稍遷侍中。從兄敦舉兵石頭,帝使彬勞之。會周顗遇害,彬素與顗善,先往哭顗,甚慟。既而見敦,敦怪其有慘容,而問其所以。彬曰:「向哭伯仁,情未能已。」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凡人遇汝,復何為者哉!」彬曰:「伯仁長者,君之親友,在朝雖無謇諤,亦非阿黨,而赦後加以極刑,所以傷惋也。」因勃然數敦曰:「兄抗旌犯順,殺戮忠良,謀圖不軌,禍及門戶。」音辭慷慨,聲淚俱下。敦大怒,厲聲曰:「爾狂悖乃可至此,為吾不能殺汝邪!」時王導在坐,為之懼,勸彬起謝。彬曰:「有腳疾已來,見天子尚欲不拜,何跪之有!此復何所謝!」敦曰:「腳痛孰若頸痛?」彬意氣自若,殊無懼容。後敦議舉兵向京師,彬諫甚苦。敦變色目左右,將收彬,彬正色曰:「君昔歲害兄,今又殺弟邪?」先是,彬從兄豫章太守稜為敦所害,敦以彬親故容忍之。俄而以彬為豫章太守。彬為人樸素方直,乏風味之好,雖居顯貴,常布衣蔬食。遷前將軍、江州刺史。   及敦死,王含欲投王舒,王應勸含投彬。含曰:「大將軍平素與江州雲何,汝欲歸之?」應曰:「此乃所以宜往也。江州當人強盛時,能立同異,此非常人所及。睹衰厄,必興愍惻。荊州守文,豈能意外行事!」含不從,遂共投舒,舒果沈含父子於江。彬聞應來,密具船以待之。既不至,深以為恨。   敦平,有司奏彬及兄子安成太守籍之,並是敦親,皆除名。詔曰:「司徒導以大義滅親,其後昆雖或有違,猶將百世宥之,況彬等公之近親。」乃原之。征拜光祿勳,轉度支尚書。蘇峻平後,改築新宮,彬為大匠。以營創勳勞,賜爵關內侯,遷尚書右僕射。卒官,年五十九。贈特進、衛將軍,加散騎常侍,謚曰肅。長子彭之嗣,位至黃門郎。次彪之,最知名。   彪之字叔武。年二十,鬚鬢皓白,時人謂之王白鬚。初除佐著作郎、東海王文學。從伯導謂曰:「選官欲以汝為尚書郎,汝幸可作諸王佐邪!」彪之曰:「位之多少既不足計,自當任之於時,至於超遷,是所不願。」遂為郎。鎮軍將軍、武陵王晞以為司馬,累遷尚書左丞、司徒左長史、御史中丞、侍中、廷尉。   時永嘉太守謝毅。赦後殺郡人周矯,矯從兄球詣州訴冤。揚州刺史殷浩遣從事疏收毅,付廷尉。彪之以球為獄主,身無王爵,非廷尉所料,不肯受,與州相反覆。穆帝發詔令受之。彪之又上疏執據,時人比之張釋之。時當南郊,簡文帝為撫軍,執政,訪彪之應有赦不。答曰:「中興以來,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嘗謂非宜。何者?黎庶不達其意,將謂效祀必赦,至此時,凶愚之輩復生心於僥倖矣。」遂從之。   轉吏部尚書。簡文有命用秣陵令曲安遠補句容令,殿中侍御史奚郎補湘東郡。彪之執不從,曰:「秣陵令三品縣耳,殿下昔用安遠,談者紛然。句容近幾,三品佳邑,敢可處卜術之人無才用者邪!湘東雖復遠小,所用未有朗比,談者謂頗兼卜術得進。殿下若超用寒悴,當充人才可拔。朗等凡器,實未足充此選。」   太尉桓溫欲北伐,屢詔不許。溫輒下武昌,人情震懼。或勸殷浩引身告退,彪之言於簡文曰:「此非保社稷為殿下計,皆自為計耳。若殷浩去職,人情崩駭,天子獨坐。既爾,當有任其責者,非殿下而誰!」又謂浩曰:「彼抗表問罪,卿為其首。事任如此,猜釁已構,欲作匹夫,豈有全地邪?且當靜以待之。令相王與手書,示以款誠,陳以成敗,當必旋旆。若不順命,即遣中詔。如復不奉,乃當以正義相裁。,無故匆匆,先自猖蹶。」浩曰:「決大事正自難,頃日來欲使人悶,聞卿此謀,意始得了。」溫亦奉帝旨,果不進。   時眾官漸多,而遷徙每速,彪之上議曰:   為政之道,以得賢為急,非謂雍容廊廟,標的而已,固將蒞任贊時,職思其憂也。得賢之道,在於蒞任;蒞任之道,在於能久;久於其道,天下化成。是以三載考績,三考黜陟,不收一切之功,不採速成之譽。故勳格辰極,道融四海,風流遐邈,聲冠百代。凡庸之族眾,賢能之才寡,才寡於世而官多於朝,焉得不賢鄙共貫,清濁同官!官眾則闕多,闕多則遷速,前後去來,更相代補,非為故然,理固然耳。所以職事未修,朝風未澄者也。職事之修,在於省官;朝風之澄,在於並職。官省則選清而得久,職並則吏簡而俗靜;選清則勝人久於其事,事久則中才猶足有成。   今內外百官,較而計之,固應有並省者矣。六卿之任,太常望雅而職重,然其所司,義高務約。宗正所統蓋鮮,可以並太常。宿衛之重,二衛任之,其次驍騎、左軍各有所領,無兵軍校皆應罷廢。四軍皆罷,則左軍之名不宜獨立,宜改游擊以對驍騎。內官自侍中以下,舊員皆四,中興之初,二人而已。二人對直,或有不周,愚謂三人,於事則無闕也。凡余諸官,無綜事實者,可令大官隨才位所帖而領之,若未能頓廢,自可因缺而省之。委之以職分,責之以有成,能否因考績而著,清濁隨黜陟而彰。雖緝熙之隆、康哉之歌未可,使庶官之選差清,蒞職之日差久,無奉祿之虛費,簡吏寺之煩役矣。   永和末,多疾疫。舊制,朝臣家有時疾,染易三人以上者,身雖無病,百日不得入宮。至是,百官多列家疾,不入。彪之又言:「疾疫之年,家無不染。若以之不復人宮,則直侍頓闕,王者宮省空矣。」朝廷從之。   既而長安人雷弱兒、梁安等詐雲殺苻健、苻眉,請兵應接。時殷浩鎮壽陽,便進據洛,營復山陵。屬彪之疾歸,上簡文帝箋,陳弱兒等容有詐偽,浩未應輕進。尋而弱兒果詐,姚襄反叛,浩大敗,退守譙城。簡文笑謂彪之曰:「果如君言。自頃以來,君謀無遺策,張、陳何以過之!」   轉領軍將軍,遷尚書僕射,以疾病,不拜。徙太常,領崇德衛尉。時或謂簡文曰:「武陵第中大修器杖,將謀非常也。」簡文以彪之。彪之曰:「武陵王志意盡於馳騁田獵耳。願深靜之,以懷異同者。」或復以此為言,簡文甚悅。   復轉尚書僕射。時豫州刺史謝奕卒,簡文遽使彪之舉可以代奕者。對曰:「當今時賢,備簡高監。」簡文曰:「人有舉桓雲者,君謂如何?」彪之曰:「雲不必非才,然溫居上流,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籓,兵權盡出一門,亦非深根固蒂之宜也。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簡文頷曰:「君言是也。」   後以彪之為鎮軍將軍、會稽內史,加散騎常侍。居郡八年,豪右斂跡,亡戶歸者三萬餘口。桓溫下鎮姑孰,威勢震主,四方修敬,皆遣上佐綱紀。彪之獨曰:「大司馬誠為富貴,朝廷既有宰相,動靜之宜自當諮稟。修敬若遣綱紀,致貢天子復何以過之!」竟不遣。溫以山陰縣折布米不時畢,郡不彈糾,上免彪之。彪之去郡,郡見罪謫未上州台者,皆原散之。溫復以為罪,乃檻收下吏。會赦,免,左降謫為尚書。   頃之,復僕為射。是時溫將廢海西公,百僚震慄,溫亦色動,莫知所為。彪之既知溫不臣跡已著,理不可奪。乃謂溫曰:「公阿衡皇家,便當倚傍先代耳。」命取《霍光傳》。禮度儀制,定於須臾,曾無懼容。溫歎曰:「作元凱不當如是邪!」時廢立之儀既絕於曠代,朝臣莫有識其故典者。彪之神彩毅然,朝服當階,文武儀准莫不取定,朝廷以此服之。溫又廢武陵王遵,以事示彪之。彪之曰:「武陵親尊,未有顯罪,不可以猜嫌之間,便相廢徙。公建立聖明,遐邇歸心,當崇獎王室,伊周同美。此大事,宜更深詳。」溫曰:「此已成事,卿勿復言。」   及簡文崩,群臣疑惑,未敢立嗣。或雲,宜當須大司馬處分。彪之正色曰:「君崩,太子代立,大司馬何容得異!若先面諮,必反為所責矣。」於是朝議乃定。及孝武帝即位,太皇太后令以帝沖幼,加在諒闇,令溫依周公居攝故事。事已施行,彪之曰:「此異常大事,大司馬必當固讓,使萬機停滯,稽廢山陵,未敢奉令。謹具封還內,請停。」事遂不行。   溫遇疾,諷朝廷求九錫,袁宏為文,以示彪之。彪之視訖,歎其文辭之美,謂宏曰:「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時謝安見其文,又頻使宏改之,宏遂逡巡其事。既屢引日,乃謀於彪之。彪之曰:「聞彼病日增,亦當不復支久,自可更小遲回。」宏從之,溫亦尋薨。   時桓沖及安夾輔朝政,安以新喪元輔,主上未能親覽萬機,太皇太后宜臨朝,彪之曰:「先代前朝,主在襁抱,母子一體,故可臨朝。太后亦不能決政事,終是顧問僕與君諸人耳。今上年出十歲,垂婚冠,反令從嫂臨朝,示人君幼弱,豈是翼戴讚揚立德之謂乎!二君必行此事,豈僕所制,所惜者大體耳。」時安不欲委任桓沖,故使太后臨朝決政,獻替專在乎自己。彪之不達安旨,故以為言。安竟不從。   尋遷尚書令,與安共掌朝政。安每曰:「朝之大事,眾不能決者,諮王公無不得判。」以年老,上疏乞骸骨,詔不許。轉拜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安欲更營宮室,彪之曰:「中興初,即位東府,殊為儉陋,元明二帝亦不改制。蘇峻之亂,成帝止蘭台都坐,殆不蔽寒暑,是以更營修築。方之漢魏,誠為儉狹,復不至陋,殆合豐約之中,今自可隨宜增益修補而已。強寇未殄,正是休兵養士之時,何可大興功力,勞擾百姓邪!」安曰:「宮室不壯,後世謂人無能。」彪之曰:」任天下事,當保國寧家,朝政惟允,豈以修屋宇為能邪!」安無以奪之。」故終彪之之世,不改營焉。   加光祿大夫、儀同三司,未拜。疾篤,帝遣黃門侍郎問所苦,賜錢三十萬以營醫藥。太元二年卒,年七十三。即以光祿為贈,謚曰簡。二子:越之,撫軍參軍;臨之,東陽太守。   稜字文子,彬季父國子祭酒琛之子也。少歷清官。渡江,為元帝丞相從事中郎。從兄導以稜有政事,宜守大郡,乃出為豫章太守,加廣武將軍。稜知從兄敦驕傲自負,有罔上心,日夕諫諍,以為宜自抑損,推崇盟主,且群從一門,並相與服事,應務相崇高,以隆勳業。每言苦切。敦不能容,潛使人害之。   弟侃,亦知名,少歷顯職,位至吳國內史。   虞潭,字思奧,會稽余姚人,吳騎都尉翻之孫也。父忠,仕至宜都太守。吳之亡也,堅壁不降,遂死之。潭清貞有檢操,州辟從事、主簿,舉秀才,大司馬、齊王冏請為祭酒,除祁鄉令,徙醴陵令。值張昌作亂,郡縣多從之,潭獨起兵斬昌別率鄧穆等。襄陽太守華恢上潭領建平太守,以疾固辭。遂周旋征討,以軍功賜爵都亭侯。陳敏反,潭東下討敏弟贊於江州。廣州刺史王矩上潭領廬陵太守。綏撫荒余,鹹得其所。又與諸軍共平陳恢,仍轉南康太守,進爵東鄉侯。尋被元帝檄,使討江州刺史華軼。潭至廬陵,會軼已平,而湘川賊杜弢猶盛。江州刺史衛展上潭並領安成太守。時甘卓屯宜陽,為杜弢所逼。潭進軍救卓,卓上潭領長沙太守,固辭不就。王敦版潭為湘東太守,復以疾辭。弢平後,元帝召補丞相軍諮祭酒,轉琅邪國中尉。   帝為晉王,除屯騎校尉,徙右衛將軍,遷宗正卿,以疾告歸。會王含、沈充等攻逼京都,潭遂於本縣招合宗人,及郡中大姓,共起義軍,眾以萬數,自假明威將軍。乃進赴國難,至上虞。明帝手詔潭為冠軍將軍,領會稽內史。潭即受命,義眾雲集。時有野鷹飛集屋樑,眾鹹懼。潭曰:「起大義,而剛鷙之鳥來集,破賊必矣。」遣長史孔坦領前鋒過浙江,追躡充。潭次於西陵,為坦後繼。會充已擒,罷兵,征拜尚書,尋補右衛將軍,加散騎常侍。   成帝即位,出為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加輔國將軍。以討充功,進爵零縣侯。蘇峻反,加潭督三吳、晉陵、宣城、義興五郡軍事。會王師敗績,大駕逼遷,潭勢弱,不能獨振,乃固守以俟四方之舉。會陶侃等下,潭與郗鑒、王舒協同義舉。侃等假潭節、監揚州浙江西軍事。潭率眾與諸軍並勢,東西猗角。遣督護沈伊距管商於吳縣,為商所敗,潭自貶還節。   尋而峻平,潭以母老,輒去官還余姚。詔轉鎮軍將軍、吳國內史。復徙會稽內史,未發,還復吳郡。以前後功,進爵武昌縣侯,邑一千六百戶。是時軍荒之後,百姓饑饉,死亡塗地,潭乃表出倉米振救之。又修滬瀆壘,以防海抄,百轉賴之。   鹹康中,進衛將軍。潭貌雖和弱,而內堅明,有膽決,雖屢統軍旅,而鮮有傾敗。以毋憂去職。服闕,以侍中、衛將軍征。既至,更拜光祿大人、開府儀同三司,給親兵三百人,侍中如故。年七十九,卒於位。追贈左光祿大夫,開府、侍中如故,謚曰孝烈。子仡嗣,官至右將軍司馬。仡卒,子嘯父嗣。   嘯父少歷顯位,後至侍中,為孝武帝所親愛,嘗侍飲宴,帝從容問曰:「卿在門下,初不聞有所獻替邪?」嘯父家近海,謂帝有所求,對曰:「天時尚溫,{制魚}魚蝦鮓未可致,尋當有所上獻。」帝大笑。因飲大醉,出,拜不能起,帝顧曰:「扶虞侍中。」嘯父曰:「臣位未及扶,醉不及亂,非分之賜,所不敢當。」帝甚悅。隆安初,為吳國內史。征補尚書,未發,而王廞舉兵,版嘯父行吳興太守。嘯父即入吳興應廞。廞敗,有司奏嘯父與廞同謀,罪應斬。詔以祖潭舊勳,聽以疾贖為庶人。四年,復拜尚書。桓玄用事,以為太尉左司馬。尋遷護軍將軍,出為會稽內史。義熙初,去職,卒於家。   葩揭r思行,潭之兄子也。雖機幹不及於潭,然而素行過之。與譙國桓彝俱為吏部郎,情好甚篤。彝遣溫拜葩插A葩捶洃l谷拜彝。歷吳興太守、金紫光祿大夫。王導嘗謂葩握瞗G「孔愉有公才而無公望,丁潭有公望而無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官未達而喪,時人惜之。子谷,位至吳國內史。   顧眾,字長始,吳郡吳人,驃騎將軍榮之族弟也。父秘,交州刺史,有文武才幹。眾出後伯父,早終,事伯母以孝聞。光祿硃誕器之。州辟主簿,舉秀才,除餘杭、秣陵令,並不行。元帝為鎮東將軍。命為參軍。以討華軼功,封東鄉侯,辟丞相掾。秘卒,州人立眾兄壽為刺史,為州人所害,眾往交州迎喪,值杜弢之亂,崎嶇六年乃還。秘曾蒞吳興,吳興義故以眾經離寇難,共遺錢二百萬,一無所受。   及帝踐阼,征拜駙馬都尉、奉朝請,轉尚書郎。大將軍王敦請為從事中郎,上補南康太守。會詔除鄱陽太守,加廣武將軍。眾徑之鄱陽,不過敦,敦甚怪焉。及敦構逆,令眾出軍,眾遲回不發。敦大怒,以軍期召眾還,詰之,聲色甚厲。眾不為動容,敦意漸釋。時敦又怒宣城內史陸喈,眾又辨明之。敦長史陸玩在坐,代眾危懼,出謂眾曰:「卿真所謂剛亦不吐,柔亦不茹,雖仲山甫何以加之!」敦事捷,欲以眾為吳興內史。眾固辭,舉吏部郎桓彝,彝亦讓眾,事並不行。敦鎮姑孰,復以眾為從事中郎。敦平,除太子中庶子,為義興太守,加揚威將軍。   蘇峻反,王師敗績,眾還吳,潛圖義舉。時吳國內史庾冰奔於會稽,峻以蔡謨代之。前陵江將軍張悊為峻收兵於吳,眾遣人喻悊,悊從之。眾乃遣郎中徐機告謨曰:「眾已潛閤家兵,待時而奮,又與張悊剋期效節。」謨乃檄眾為本國督護,揚威將軍仍舊,眾從弟護軍將軍颺為威遠將軍、前鋒督護。吳中人士同時響應。   峻遣將弘徽領甲卒五百,鼓行而前。眾與颺、悊要擊徽,戰於高莋,大破之,收其軍實。謨以冰當還任,故便去郡。眾遣颺率諸軍屯無錫。冰至,鎮御亭,恐賊從海虞道入,眾自往備之。而賊率張健、馬流攻無錫,颺等大敗,庚冰亦失守,健等遂據吳城。眾自海虞由婁縣東倉與賊別率交戰,破之,義軍又集進屯烏苞。會稽內史王舒、吳興內史虞潭並檄眾為五郡大督護,統諸義軍討健。潭遣將姚休為眾前鋒,與賊戰沒。眾還守紫壁。   時賊黨方銳,義軍沮退,人鹹勸眾過浙江。眾曰:「不然。今保固紫壁,可得全錢唐以南五縣。若越他境,便為寓軍,控引無所,非長計也。」臨平人范明亦謂眾曰:「此地險要,可以制寇,不可委也。」眾乃版明為參軍。明率宗黨五百人,合諸軍,凡四千人,復進討健。健退於曲阿,留錢弘為吳令。軍次路丘,即斬弘首。眾進住吳城,遣督護硃祈等九軍,與蘭陵太守李閎共守庱亭。健遣馬流、陶陽等往攻之。閎與祈等逆擊,大破之,斬首二千餘級。   峻平,論功,眾以承檄備義,推功於謨,謨以眾唱謀,非己之力,俱表相讓,論者美之。封鄱陽縣伯,除平南軍司,不就。更拜丹陽尹、本國大中正,入為侍中,轉尚書。鹹康末,遷領軍將軍、揚州大中正,固讓不拜。以母憂去職。   穆帝即位,何充執政,復征眾為領軍,不起。服闕,乃就。是時充與武陵王不平,眾會通其間,遂得和釋。充崇信佛教,眾議其糜費,每以為言。嘗與充同載,經佛寺,充要眾入門。眾不下車。充以眾州里宿望,每優遇之。以年老,上疏乞骸骨,詔書不許。遷尚書僕射。永和二年卒,時年七十三。追贈特進、光祿大夫,謚曰靖。長子昌嗣,為建康令。第三子會,中軍諮議參軍。時稱美士。   張闓,字敬緒,丹陽人,吳輔吳將軍昭之曾孫也。少孤,有志操。太常薛兼進之於元帝,言闓才幹貞固,當今之良器。即引為安東參軍,甚加禮遇。轉丞相從事中郎,以母憂去職。既葬,帝強起之,闓固辭疾篤。優命敦逼,遂起視事。及帝為晉王,拜給事黃門侍郎,領本郡大中正。以佐翼勳,賜爵丹陽縣侯,遷侍中。   帝踐阼,出補晉陵內史,在郡甚有威惠。帝下詔曰:「夫二千石之任,當勉勵其德,綏齊所蒞,使寬而不縱,嚴而不苛,其於勤功督察,便國利人,抑強扶弱,使無雜濫,真太守之任也。若聲過其實,古人所不取。功乎異端,為政之甚害,蓋所貴者本也。」闓遵而行之。時所部四縣並以旱失田,闓乃立曲阿新豐塘,溉田八百餘頃,每歲豐稔。葛洪為其頌。計用二十一萬一千四百二十功,以擅興造免官。後公卿並為之言曰:「張闓興陂溉田,可謂益國,而反被黜,使臣下難復為善。」帝感悟,乃下詔曰:「丹陽侯闓昔以勞役部人免官,雖從吏議,猶未掩其忠節之志也。倉廩國之大本,宜得其才,今以闓為大司農。」闓陳黜免始爾,不宜便居九列。疏奏,不許,然後就職。帝晏駕,以闓為大匠卿,營建平陵,事畢,遷尚書。蘇峻之役,闓與王導俱入宮侍衛。峻使闓持節權督東軍。王導潛與闓謀,密宣太后詔於三吳,令速起義軍。陶侃等至,假闓節,行征虜將軍,與振威將軍陶回共督丹陽義軍。闓到晉陵,使內史劉耽盡以一部谷,並遣吳郡度支運四部谷,以給車騎將軍郗鑒。又與吳郡內史蔡謨、前吳興內史虞潭、會稽內史王舒等招集義兵,以討峻。峻平,以尚書加散騎常侍,賜爵宜陽伯。遷廷尉,以疾解職,拜金紫光祿大夫。尋卒,時年六十四。子混嗣。闓箋表文議傳於世。   史臣曰:季孫行父稱見有禮於其君者,如孝子之養父母;無禮於其君者,如鷹鸇之逐鳥雀。是以石碏戮厚,叔向誅鮒,前史以為美譚。王敦之惡,不足矜其類。然而硃家容布,為大俠之首;酈寄載呂,興賣友之譏。亦所以激揚風俗,弘長名教。王彬艤船而厚其所薄,王舒沈江而薄其所厚,較之優劣,斷乎可知。思行、彪之厲風規於多僻之日,虞潭、顧眾徇貞心於危蹙之辰。龍管為出納之端,{制魚}魚非獻替之術,嘯父之對,何其鄙歟!   贊曰:處明夙令,聲頹暮年。允之騂角,無棄山川。暠稱多藝,綢繆哲後。二三其德,亦孔之丑。世儒憤發,慟顗陵敦。彪之不撓,寧浩旋溫。顧實南金,虞惟東箭。銑質無改,筠心不變,公望公才,葩摒馬靽鵅C ************列傳第四十七         陸曄(弟玩 玩子納 何充 褚翜 蔡謨 諸葛恢 殷浩(顧悅之 蔡裔)   陸曄,字士光,吳郡吳人也。伯父喜,吳吏部尚書。父英,高平相,員外散騎常侍,曄少有雅望,從兄機每稱之曰:「我家世不乏公矣。」居喪,以孝聞。同郡顧榮與鄉人書曰:「士光氣息裁屬,慮其性命,言之傷心矣。」後察孝廉,除永世、烏江二縣令,皆不就。元帝初鎮江左,闢為祭酒,尋補振威將軍、義興太守,以疾不拜。預討華軼功,封平望亭侯,累遷散騎常侍、本郡大中正。太興元年,遷太子詹事。時帝以侍中皆北士,宜兼用南人,曄以清貞著稱,遂拜侍中,徙尚書,領州大中正。   明帝即位,轉光祿勳,遷太常,代紀瞻為尚書左僕射,領太子少傅,尋加金紫光祿大夫,代卞壺為領軍將軍。以平錢鳳功,進爵江陵伯。帝不豫,曄與王導、壺、庾亮、溫嶠、郗鑒並受顧命,輔皇太子,更入殿將兵直宿。遺詔曰:「曄清操忠貞,歷職顯允,且其兄弟事君如父,憂國如家,歲寒不凋,體自門風。既委以六軍,可錄尚書事,加散騎常侍。」   成帝踐阼,拜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給親兵百人,常侍如故。蘇峻之難,曄隨帝左石頭,舉動方正,不以凶威變節。峻以曄吳士之望,不敢加害,使守留台。匡術以苑城歸順,時共推曄督宮城軍事。峻平,加衛將軍。給千兵百騎,以勳進爵為公,封次子嘏新康子。   鹹和中,求歸鄉里拜墳墓。有司奏,舊制假六十日。侍中顏含、黃門侍郎馮懷駁曰:「曄內蘊至德,清一其心,受托付之重,居台司之位,既蒙詔許歸省填塋,大臣之義本在忘己,豈容有期而反,無期必遠。愚謂宜還自還,不須制日。」帝從之,曄因歸。以疾卒,時年七十四。追贈侍中、車騎大將軍,謚曰穆。子諶,散騎常侍。   玩字士瑤。器量淹雅,弱冠有美名,賀循每稱其清允平當,郡檄綱紀,東海王越闢為掾,皆不就。元帝引為丞相參軍。時王導初至江左,思結人情,請婚於玩。玩對曰:「培塿無松柏,薰蕕不同器。玩雖不才,義不能為亂倫之始。」導乃止。玩嘗詣導食酪,因而得疾。與導箋曰:「僕雖吳人,幾為傖鬼。」其輕易權貴如此。   累加奮武將軍,征拜侍中,以疾辭。王敦請為長史,逼以軍期,不得已,乃從命。敦平,尚書令郗鑒議敦佐吏不能匡正奸惡,宜皆免官禁錮。會溫嶠上表申理,得不坐。復拜侍中,遷吏部尚書,領會稽王師,讓不拜,轉尚書左僕射,領本州大中正。及蘇峻反,遣玩與兄曄俱守宮城。玩潛說匡術歸順,以功封興平伯。轉尚書令。又詔曰:「玩體道清純,雅量弘遠,歷位內外,風績顯著。宜居台司,以允眾望。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余如故。」玩頻自表,優詔褒揚。重複自陳曰:「臣實凡短,風操不立,階緣嘉會,便蕃榮顯,遂總括憲台,豫聞政道。竟不能敷融玄風,清一朝序,咎責之來,於臣已重。誠以身許國,義忘曲讓。而慺慺所守,終於陳訴者,特以端右機要,事務殷多,臣已盈六十之年,智力有限,疾患深重,體氣日弊,朝夕自勵,非復所堪。若偃息苟免,職事並廢,則莫大之悔,天下將謂臣何!乞陛下披豁聖懷,霈然垂允。」詔不許。玩重表曰:「臣比披誠款,不足上暢天聰,聖恩徘徊,厲以體國。臣聞至公之道,上下玄同,用才不負其長,量力不受其短。雖加官重祿無世不有,皆庸勳親賢,時所須賴,兼統以濟世務,非優崇以榮一人。臣受遇三世,恩隆寵厚,豈敢辭職事之勞,求沖讓之譽。徒以端右要重,興替所存,久以無任,妨賢曠職。臣猶自知不可,況天下之人乎!今復外參論道,內統百揆,不堪之名,有如皎日。願陛下少垂哀矜,使四海知官不可以私於人,人不可以私取官,則天工弘坦,誰不謂允!」猶不許。尋而王導、郗鑒、庾亮相繼而薨,朝野鹹以為三良既沒,國家殄瘁。以玩有德望,乃遷侍中、司空,給羽林四十人。玩既拜,有人詣之,索杯酒,瀉置柱樑之間,咒曰:「當今乏材,以爾為柱石,莫傾人梁棟邪!」玩笑曰:「戢卿良箴。」既而歎息,謂賓客曰:「以我為三公,是天下為無人。」談者以為知言。   玩雖登公輔,謙讓不辟掾屬。成帝聞而勸之。玩不得已而從命,所辟皆寒素有行之士。玩翼亮累世,常以弘重為人主所貴,加性通雅,不以名位格物,誘納後進,謙若布衣,由是搢紳之徒莫不廕其德宇。後疾甚,上表曰:「臣嬰遘疾疢,沈頓歷月,不蒙痊損,而日夕漸篤,自省微綿,無復生望。荷恩不報,孤負已及,仰瞻天覆,伏枕隕涕。臣年向中壽,窮極寵榮,終身歸全,將復何恨!惟願陛下崇明聖德,弘敷洪化,曾構祖宗之基,道濟群生之命。臣不勝臨命遺戀之情,貪及視息,上表以聞。」薨年六十四,謚曰康,給兵千人,守塚七十家。太元中,功臣普被減削,司空何充等止得六家,以玩有佐命之勳,先陪陵而葬,由是特置興平伯官屬以衛墓。子始嗣,歷侍中、尚書。   納字祖言。少有清操,貞厲絕俗。初辟鎮軍大將軍、武陵王掾,州舉秀才。太原王述雅敬重之,引為建威長史。累遷黃門侍郎、本州別駕、尚書吏部郎,出為吳興太守。將之郡,先至姑孰辭桓溫,因問溫曰:「公致醉可飲幾酒?食肉多少?」溫曰:「年大來飲三升便醉,白肉不過十臠。卿復雲何?」納曰:「素不能飲,止可二升,肉亦不足言。」後伺溫閒,謂之曰:「外有微禮,方守遠郡,欲與公一醉,以展下情。」溫欣然納之。時王坦之、刁彝在坐。及受禮,唯酒一鬥,鹿肉一拌,坐客愕然。納徐曰:「明公近雲飲酒三升,納止可二升,今有一鬥,以備杯杓餘瀝。」溫及賓客並歎其率素,更敕中廚設精饌,酣飲極歎而罷。納至郡,不受俸祿。頃之,征拜左民尚書,領州大中正。將應召,外白宜裝幾船,納曰:「私奴裝糧食來,無所復須也。」臨發,止有被襆而已,其餘並封以還官。遷太常,徙吏部尚書,加奉車都尉、衛將軍。謝安嘗欲詣納,而納殊無供辦。其兄子俶不敢問之,乃密為之具。安既至,納所設唯茶果而已。俶遂陳盛饌,珍羞畢具。客罷,納大怒曰:「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復穢我素業邪!」於是杖之四十。其舉措多此類。   後以愛子長生有疾,求解官營視,兄子禽又犯法應刑,乞免官謝罪。詔特許輕降。頃長生小佳,喻還攝職。尋遷尚書僕射,轉左僕射,加散騎常侍。俄拜尚書令,常侍如故。恪勤貞固,始終不渝。時會稽王道子以少年專政,委任群小,納望闕而歎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朝士鹹服其忠亮。尋除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未拜而卒,即以為贈。長生先卒,無子。以弟子道隆嗣,元熙中,為廷尉。   何充,字次道,廬江灊人,魏光祿大夫禎之曾孫也。祖惲,豫州刺史。父睿,安豐太守。充風韻淹雅,文義見稱。初辟大將軍王敦掾,轉主簿。敦兄含時為廬江郡,貪污狼藉,敦嘗於座中稱曰:「家兄在郡定佳,廬江人士咸稱之。」充正色曰:「充即廬江人,所聞異於此。」敦默然。傍人皆為之不安,充晏然自若。由是忤敦,左遷東海王文學,尋屬敦敗,累遷中書侍郎。   充即王導妻之姊子,充妻,明穆皇后之妹也,故少與導善,早歷顯官。嘗詣導,導以麈尾反指床呼充共坐,曰:「此是君坐也。」導繕揚州解會,顧而言曰:」正為次道耳。」明帝亦友暱之。成帝即位,遷給事黃門侍郎。蘇峻作亂,京都傾覆,導從駕在石頭,充東奔義軍。其後導奔白石,充亦得還。賊平,封都鄉侯,拜散騎常侍,出為東陽太守,仍除建威將軍、會稽內史。在郡甚有德政,薦征士虞喜,拔郡人謝奉、魏顗等以為佐吏。後以墓被發去郡。詔征侍中,不拜。改葬畢,除建威將軍、丹陽尹。王導、庾亮並言於帝曰:「何充器局方概,有萬夫之望,必能總錄朝端,為老臣之副。臣死之日,願引充內侍,則外譽唯緝,社稷無虞矣。」由是加吏部尚書,進號冠軍將軍,又領會稽王師。及導薨,轉護軍將軍,與中書監庾冰參錄尚書事。詔充、冰各以甲杖五十人至止車門。尋遷尚書令,加左將軍。充以內外統任,宜相糾正,若使事綜一人,於課對為嫌,乃上疏固讓。許之。徙中書令,加散騎常侍,領軍如故。又領州大中正,以州有先達宿德,固讓不拜。   庾冰兄弟以舅氏輔王室,權侔人主,慮易世之後,戚屬轉疏,將為外物所攻,謀立康帝,即帝母弟也。每說帝以國有強敵,宜須長君,帝從之。充建議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忽妄改易,懼非長計。故武王不授聖弟,即其義也。昔漢景亦欲傳祚梁王,朝臣鹹以為虧亂典制,據而弗聽。今琅邪踐阼,如孺子何!社稷宗廟,將其危乎!」冰等不從,既而康帝立,帝臨軒,冰、充侍坐。帝曰:「朕嗣鴻業,二君之力也。充對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不睹昇平之世。」帝有慚色。   建元初,出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假節,領徐州刺史,鎮京口,以避諸庾。頃之,庾翼將北伐,庾冰出鎮江州,充入朝,言於帝曰:「臣冰舅氏之重,宜居宰相,不應遠出。」朝議不從。於是征充入為都督揚豫徐州之琅邪諸軍事、假節,領揚州刺史,將軍如故。先是,翼悉發江、荊二州編戶奴以充兵役,士庶嗷然。充復欲發揚州奴以均其謗。後以中興時已發三吳,今不宜復發而止。   俄而帝疾篤,冰、翼意在簡文帝,而充建議立皇太子,奏可。及帝崩,充奉遺旨,便立太子,是為穆帝,冰、翼甚恨之。獻後臨朝,詔曰:「驃騎任重,可以甲杖百人入殿。」又加中書監、錄尚書事。充自陳既錄尚書,不宜復監中書,許之。復加侍中,羽林騎十人。   冰、翼等尋卒,充專輔幼主。翼臨終,表以後任委息爰之。於時論者並以諸庾世在西籓,人情所歸,宜依翼所請,以安物情。充曰:「不然。荊楚國之西門,戶口百萬,北帶強胡,西鄰勁蜀,經略險阻,周旋萬里。得賢則中原可定,勢弱則社稷同憂,所謂陸抗存則吳存,抗亡則吳亡者,豈可以白面年少猥當此任哉!桓溫英略過人,有文武識度,西夏之任,無出溫者。」議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溫乎?如令阻兵,恥懼不淺。」充曰:「溫足能制之,諸君勿憂。」乃使溫西。爰之果不敢爭。充以衛將軍褚裒皇太后父,宜綜朝政,上疏薦裒參錄尚書。裒以地逼,固求外出。充每曰:「桓溫、褚裒為方伯,殷浩居門下,我可無勞矣。」   充居宰相,雖無澄正改革之能,而強力有器局,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凡所選用,皆以功臣為先,不以私恩樹親戚,談者以此重之。然所暱庸雜,信任不得其人,而性好釋典,崇修佛寺,供給沙門以百數,糜費巨億而不吝也。親友至於貧乏,無所施遺,以此獲譏於世。阮裕嘗戲之曰:「卿志大宇宙,勇邁終古。」充問其故。裕曰:「我圖數千戶郡尚未能得,卿圖作佛,不亦大乎!」於時郗愔及弟曇奉天師道,而充與弟崇准信釋氏,謝萬譏之云:「二郗諂於道,二何佞於佛。」充能飲酒,雅為劉惔所貴。惔每云:「見次道飲,令人欲傾家釀。」言其能溫克也。   永和二年卒,時年五十五,贈司空,謚曰文穆。無子,弟子放嗣。卒,又無子,又以兄孫松嗣,位至驃騎咨議參軍。充弟准,見《外戚傳》。   褚翜,字謀遠,太傅裒之從父兄也。父頠,少知名,早卒。翜以才藝楨干稱。襲爵關內侯,補冠軍參軍。於時長沙王乂擅權,成都、河間阻兵於外,翜知內難方作,乃棄官避地幽州。後河北有寇難,復還鄉里。河南尹舉翜行本縣事。及天下鼎沸,翜招合同志,將圖過江,先移住陽城界。穎川庾敳,即翜之舅也,亦憂世亂,以家付翜。翜道斷,不得前。東海王越以為參軍,辭疾不就。   尋洛陽覆沒,與滎陽太守郭秀共保萬氏台,秀不能綏眾,與將陳撫、郭重等構怨,遂相攻擊。翜懼禍及,謂撫等曰:「以諸君所以在此,謀逃難也。今宜共戮力以備賊,幸無外難,而內自相擊,是避坑落井也。郭秀誠為失理,應且容之。若遂所忿,城內自潰,胡賊聞之,指來掩襲,諸君雖得殺秀,無解胡虜矣,累弱非一,宜深思之。」撫等悔悟,與秀交和。時數萬口賴翜獲全。   明年,率數千家將謀東下,遇道險,不得進,因留密縣。司隸校尉荀組以為參軍、廣威將軍,復領本縣,率邑人三千,督新城、梁、陽城三郡諸營事。頃之,遷司隸司馬,仍督營事。率眾進至汝水柴肥口,復阻賊。翜乃單馬至許昌,見司空荀籓,以為振威將軍,行梁國內史。   建興初,復為豫州司馬,督司州軍事。太傅參軍王玄代翜為郡。時梁國部曲將耿奴甚得人情,而專勢,翜常優遇之。玄為政既急,翜知其不能容奴,因戒之曰:「卿威殺已多,而人情難一,宜深慎之。」玄納翜言,外羈縻奴,而內懷憤。會遷為陳留,將發,乃收奴斬之。翜奴餘黨聚眾殺玄。梁郡既有內難,而徐州賊張平等欲掩襲之。郡人遑惑,將以郡歸平。荀組遣翜往撫之,眾心乃定。頃之,組舉翜為吏部郎,不應召,遂東過江。   元帝為晉王,以翜為散騎郎,轉太子中庶子,出為奮威將軍、淮南內史。永昌初,王敦構逆,征西將軍戴若思令翜出軍赴難,翜遣將領五百人從之。明帝即位,征拜屯騎校尉,遷太子左衛率。成帝初,為左衛將軍。蘇峻之役,朝廷戒嚴,以翜為侍中,典征討軍事。既而王師敗績,司徒王導謂翜曰:「至尊當御正殿,君可啟令速出。」翜即入上大閣,躬自抱帝登太極前殿。導升御床抱帝,翜及鍾雅、劉超侍立左右。時百官奔散,殿省蕭然。峻兵既入,叱翜令下。翜正立不動,呵之曰:「蘇冠軍來覲至尊,軍人豈得侵逼!」由是兵士不敢上殿。及峻執政,猶以為侍中,從乘輿幸石頭。明年,與光祿大夫陸曄等出據苑城。蘇逸、任讓圍之,翜等固守。賊平,以功封長平縣伯,遷丹陽尹。時京邑焚蕩,人物凋殘,翜收集散亡,甚有惠政。   代庾亮為中護軍,鎮石頭。尋為領軍,徙五兵尚書,加奉車都尉,監新宮事。遷尚書右僕射,轉左僕射,加散騎常侍。久之,代何充為護軍將軍,常侍如故。鹹康七年卒,時年六十七,贈衛將軍,謚曰穆。子希嗣,官至豫章太守。   蔡謨,字道明,陳留考城人也。世為著姓。曾祖睦,魏尚書。祖德,樂平太守。父克,少好學,博涉書記,為邦族所敬。性公亮守正,行不合己,雖富貴不交也。高平劉整恃才縱誕,服飾詭異,無所拘忌。嘗行造人,遇克在坐,整終席慚不自安。克時為處士,而見憚如此。後為成都王穎大將軍記室督。穎為丞相,擢為東曹掾。克素有格量,及居選官,苟進之徒,望風畏憚。初,克未仕時,河內山簡嘗與琅邪王衍書曰:「蔡子尼今之正人。」衍以書示眾曰:「山子以一字拔人,然未易可稱。」後衍聞克在選官,曰:「山子正人之言,驗於今矣。」陳留時為大郡,號稱多士,琅邪王澄行經其界,太守呂豫遣吏迎之。澄人境問吏曰:「此郡人士為誰?」吏曰:「有蔡子尼、江應元。」是時郡人多居大位者,澄以其姓名問曰:「甲乙等,非君郡人邪?」吏曰:「是也。」曰:「然則何以但稱此二人?」吏曰:「向謂君侯問人,不謂問位。」澄笑而止。到郡,以吏言謂豫曰:「舊名此郡有風俗,果然小吏亦知如此。」克以朝政日弊,遂絕不仕。東嬴公騰為車騎將軍,鎮河北,以克為從事中郎,知必不就,以軍期致之。克不得已,至數十日,騰為汲桑所攻,城陷,克見害。   謨弱冠察孝廉,州辟從事,舉秀才,東海王越召為掾,皆不就。避亂渡江。時明帝為東中郎將,引為參軍。元帝拜丞相,復闢為掾,轉參軍,後為中書侍郎,歷義興太守、大將軍王敦從事中郎、司徒左長史,遷侍中。   蘇峻構逆,吳國內史庾冰出奔會稽,乃以謨為吳國內史。謨既至,與張闓、顧眾、顧颺等共起義兵,迎冰還郡。峻平,復為侍中,遷五兵尚書,領琅邪王師。謨上疏讓曰:「八坐之任,非賢莫居,前後所用,資名有常。孔愉、諸葛恢並以清節令才,少著名望。昔愉為御史中丞,臣尚為司徒長史;恢為會稽太守,臣為尚書郎;恢尹丹陽,臣守小郡。名輩不同,階級殊懸。今猥以輕鄙,超倫逾等,上亂聖朝貫魚之序,下違群士准平之論。豈惟微臣其亡之誡,實招聖政惟塵之累。且左長史一超而侍帷幄,再登而廁納言,中興已來,上德之舉所未嘗有。臣何人斯,而猥當之!是以叩心自忖,三省愚身,與其苟進以穢清塗,寧受違命狷固之罪。」疏奏,不許。轉掌吏部。以平蘇峻勳,賜爵濟陽男,又讓,不許。   冬蒸,謨領祠部,主者忘設明帝位,與太常張泉俱免,白衣領職。頃之,遷太常,領秘書監,以疾不堪親職,上疏自解,不聽。成帝臨軒,遣使拜太傅、太尉、司空。會將作樂,宿縣於殿庭,門下奏,非祭祀燕饗則無設樂之制。事下太常。謨議臨軒遣使宜有金石之樂,遂從之。臨軒作樂,自此始也。彭城王紱上言,樂賢堂有先帝手畫佛像,經歷寇難,而此堂猶存,宜敕作頌。帝下其議。謨曰:「佛者,夷狄之俗,非經典之制。先帝量同天地,多才多藝,聊因臨時而畫此象,至於雅好佛道,所未承聞也。盜賊奔突,王都隳敗,而此堂塊然獨存,斯誠神靈保祚之征,然未是大晉盛德之形容,歌頌之所先也。人臣睹物興義,私作賦頌可也。今欲發王命,敕史官,上稱先帝好佛之志,下為夷狄作一象之頌,於義有疑焉。」於是遂寢。   時征西將軍庾亮以石勒新死,欲移鎮石城,為滅賊之漸。事下公卿。謨議曰:   時有否泰,道有屈伸,暴逆之寇雖終滅亡,然當其強盛,皆屈而避之。是以高祖受黜於巴漢,忍辱於平城也。若爭強於鴻門,則亡不終日。故蕭何曰「百戰百敗,不死何待」也。原始要終,歸於大濟而已。豈與當亡之寇爭遲速之間哉!夫惟鴻門之不爭,故垓下莫能與之爭。文王身圮於羑里,故道泰於牧野;句踐見屈於會稽,故威申於強吳。今日之事,亦由此矣。賊假息之命垂盡,而豺狼之力尚強;宜抗威以待時。   或曰:「抗威待時,時已可矣。」愚以為時之可否在賊之強弱,賊之強弱在季龍之能否。季龍之能否,可得而言矣。自勒初起,則季龍為爪牙,百戰百勝,遂定中國,境土所據,同於魏世。及勒死之日,將相內外欲誅季龍。季龍獨起於眾異之中,殺嗣主,誅寵臣。內難既定,千里遠出,一攻而拔金墉,再戰而斬石生,禽彭彪,殺石聰,滅郭權,還據根本,內外並定,四方鎮守,不失尺土。詳察此事,豈能乎,將不能也?假令不能者為之,其將濟乎,將不濟也?賊前襄陽而不能拔,誠有之矣。不信百戰之效,而執一攻之驗,棄多從少,於理安乎?譬若射者,百發而一不中,可謂之拙乎?且不拔襄陽者,非季龍身也。桓平北,守邊之將耳。賊前攻之,爭疆埸耳,得之為善,不得則止,非其所急也。今征西之往,則異於是。何者?重鎮也,名賢也,中國之人所聞而歸心也。今而西度,實有席捲河南之勢,賊所大懼,豈與桓宣同哉!季龍必率其精兵,身來距爭。若欲與戰,戰何如石生?若欲城守,守何如金墉?若欲阻沔,沔何如大江?蘇峻何如季龍?凡此數者,宜群校之。   愚謂石生猛將,關中精兵,征西之虎不能勝也。金墉險固,劉曜十萬所不能拔,今征西之守不能勝也。又是時兗州、洛陽、關中皆舉兵擊季龍。今此三處反為其用,方之於前,倍半之覺也。若石生不能敵其半,而征西欲當其倍,愚所疑也。蘇峻之強,不及季龍,沔水之險,不及大江。大江不能御蘇峻,而以沔水御季龍,又所疑也。昔祖士稚在譙,佃於城北,慮賊來攻,因以為資,故豫安軍屯,以御其外。谷將熟,賊果至,丁夫戰於外,老弱獲於內,多持炬火,急則燒谷而走。如此數年,竟不得其利。是時賊唯據沔北,方之於今,四分之一耳。士稚不能捍其一,而征西欲御其四,又所疑也。或云:「賊若多來,則必無糧。」然致糧之難,莫過崤函。而季龍昔涉此險,深入敵國,平關中而後還。今至襄陽,路既無險,又行其國內,自相供給,方之於前,難易百倍。前已經至難,而謂今不能濟其易,又所疑也。   然此所論,但說征西既至之後耳,尚未論道路之慮也。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魚貫溯流,首尾百里。若賊無宋襄之義,及我未陣而擊之,將如之何?今王士與賊,水陸異勢,便習不同。寇若送死,雖開江延敵,以一當千,猶吞之有餘,宜誘而致之,以保萬全。棄江遠進,以我所短擊彼所長,懼非廟勝之算。   朝議同之,故亮不果移鎮。   初,皇后每年拜陵,勞費甚多,謨建議曰:「古者皇后廟見而已,不拜陵也。」由是遂止。   初,太尉郗鑒疾篤,出謨為太尉軍司,加侍中。鑒卒,即拜謨為征北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揚州之晉陵豫州之沛郡諸軍事、領徐州刺史、假節。時左衛將軍陳光上疏請伐胡,詔令攻壽陽,謨上疏曰:   今壽陽城小而固。自幫陽至琅邪,城壁相望,其間遠者裁百餘里,一城見攻,眾城必救。且王師在路五十餘日,劉仕一軍早已入淮,又遣數部北取堅壁,大軍未至,聲息久聞。而賊之郵驛,一日千里,河北之騎足以來赴,非惟鄰城相救而已。夫以白起、韓信、項籍之勇,猶發梁焚舟,背水而陣。今欲停船水渚,引兵造城,前對堅敵,顧臨歸路,此兵法之所誡也。若進攻未拔,胡騎卒至,懼桓子不知所為,而舟中之指可掬。今征軍五千,皆王都精銳之眾,又光為左衛,遠近聞之,名為殿中之軍,宜令所向有征無戰。而頓之堅城之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今以國之上駟擊寇之下邑,得之則利薄而不足損敵,失之則害重而足以益寇,懼非策之長者。臣愚以為聞寇而致討,賊退而振旅,於事無失。不勝管見,謹冒陳聞。   季龍於青州造船數百,掠緣海諸縣,所在殺戮,朝廷以為憂。謨遣龍驤將軍徐玄等守中洲,並設募,若得賊大白船者,賞布千匹,小船百匹。是時謨所統七千餘人,所戍東至土山,西至江乘,鎮守八所,城壘凡十一處,烽火樓望三十餘處,隨宜防備,甚有算略。先是,郗鑒上部下有勳勞者凡一百八十人,帝並酬其功,未卒而鑒薨,斷不復與。謨上疏以為先已許鑒,今不宜斷。且鑒所上者皆積年勳效,百戰之餘,亦不可不報。詔聽之。   康帝即位,征拜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司徒。代殷浩為揚州刺史。又錄尚書事,領司徒如故。初,謨沖讓不辟僚佐,詔屢敦逼之,始取掾屬。   石季龍死,中國大亂。時朝野鹹謂當太平復舊,謨獨謂不然,語所親曰:「胡滅,誠大慶也,然將貽王室之憂。」或曰:「何哉?」謨曰:「夫能順天而奉時,濟六合於草昧,若非上哲,必由英豪。度德量力,非時賢所及。必將經營分表,疲人以逞志。才不副意,略不稱心,財單力竭,智勇俱屈,此韓廬、東郭所以雙斃也。」   遷侍中、司徒。上疏讓曰:「伏自惟省,昔階謬恩,蒙忝非據,屍素累積而光寵更崇,謗讟彌興而榮進復加,上虧聖朝棟隆之舉,下增微臣覆餗之釁,惶懼戰灼,寄顏無所。乞垂天鑒,回恩改謬,以允群望。」皇太后詔報不許。謨猶固讓,謂所親曰:「我若為司徒,將為後代所哂,義不敢拜也。」皇太后遣使喻意,自四年冬至五年末,詔書屢下,謨固守所執。六年,復上疏,以疾病乞骸骨,上左光祿大夫、領司徒印綬。章表十餘上。穆帝臨軒,遣侍中紀璩、黃門郎丁纂征謨。謨陳疾篤,使主簿謝攸對曰:「臣謨不幸有公族穆子之疾,天威不違顏咫尺,不敢奉詔,寢伏待罪。」自旦至申,使者十餘反,而謨不至。時帝年八歲,甚倦,問左右曰:「所召人何以至今不來?臨軒何時當竟?」君臣俱疲弊。皇太后詔:「必不來者,宜罷朝。」中軍將軍殷浩奏免吏部尚書江[A170]官。簡文時為會稽王,命曹曰:「蔡公傲違上命,無人臣之禮。若人主卑屈於上,大義不行於下,亦不知復所以為政矣。」於是公卿奏曰:「司徒謨頃以常疾,久逋王命,皇帝臨軒,百僚齊立,俯僂之恭,有望於謨,若志存止退,自宜致辭闕庭,安有人君卑勞終日而人臣曾無一酬之禮!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臣等參議,宜明國憲,請送廷尉,以正刑書。」謨懼,率子弟素服詣闕稽顙,躬到廷尉待罪。皇太后詔曰:「謨先帝師傅,服事累世。且歸罪有司,內訟思愆。若遂致之於理,情所未忍。可依舊制免為庶人。」   謨既被廢,杜門不出,終日講誦,教授子弟。數年,皇太后詔曰:「前司徒謨以道素著稱,軌行成名,故歷事先朝,致位台輔,以往年之失,用致黜責。自爾已來,闔門思愆,誠合大臣罪己之義。以謨為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於是遣謁者僕射孟洪就加冊命。謨上疏陳謝曰:「臣以頑薄,皆忝殊寵,屍素累紀,加違慢詔命,當肆市朝。幸蒙寬宥,不悟天施復加光飾,非臣隕越所能上報。臣寢疾未損,不任詣闕。不勝仰感聖恩,謹遣拜章。」遂以疾篤,不復朝見。詔賜幾杖,門施行馬。十二年,卒,時年七十六。賵贈之禮,一依太尉陸玩故事。詔贈侍中、司空,謚曰文穆。   謨博學,於禮儀宗廟制度多所議定。文筆論議,有集行於世。總應劭以來注班固《漢書》者,為之集解。謨初渡江,見彭蜞,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頓,方知非蟹。後詣謝尚而說之。尚曰:「卿讀《爾雅》不熟,幾為《勸學》死。」謨性方雅。丞相王導作女伎,施設床席。謨先在坐,不悅而去,導亦不止之。性尤篤慎,每事必為過防。故時人云:「蔡公過浮航,脫帶腰舟。」長子邵,永嘉太守。少子系,有才學文義,位至撫軍長史。   諸葛恢,字道明,琅邪陽都人也。祖誕,魏司空,為文帝所誅。父靚,奔吳,為大司馬。吳平,逃竄不出。武帝與靚有舊,靚姊又為琅邪王妃,帝知靚在姊間,因就見焉。靚逃於廁,帝又逼見之,謂曰:「不謂今日復得相見。」靚流涕曰:「不能漆身皮面,復睹聖顏!」詔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於鄉里,終身不向朝廷而坐。   恢弱冠知名,試守即丘長,轉臨沂令,為政和平。值天下大亂,避地江左,名亞王導、庾亮。導嘗謂曰:「明府當為黑頭公。」及導拜司空,恢在從,導指冠謂曰:「君當復著此。」導嘗與恢戲爭族姓,曰:「人言王葛,不言葛王也。」恢曰:「不言馬驢,而言驢馬,豈驢勝馬邪!」其見親狎如此。於時穎川荀闓字道明、陳留蔡謨字道明,與恢俱有名譽,號曰「中興三明」,人為之語曰:「京都三明各有名,蔡氏儒雅荀葛清。」   元帝為安東將軍,以恢為主簿,再遷江寧令。討周馥有功,封博陵亭侯,復為鎮東參軍。與卞壺並以時譽遷從事中郎,兼統記室。時四方多務,箋疏殷積,恢斟酌酬答,咸稱折中。於時王氏為將軍,而恢兄弟及顏含並居顯要,劉超以忠謹掌書命,時人以帝善任一國之才。愍帝即位,徵用四方賢雋,召恢為尚書郎,元帝以經緯須才,上疏留之,承製調為會稽太守。臨行,帝為置酒,謂曰:「今之會稽,昔之關中,足食足兵,在於良守。以君有蒞任之方,是以相屈。四方分崩,當匡振圮運。政之所先,君為言之。」恢陳謝,因對曰:「今天下喪亂,風俗陵遲,宜尊五美,屏四惡,進忠實,退浮華。」帝深納焉。太興初,以政績第一,詔曰:「自頃多難,官長數易,益有諸弊,雖聖人猶久於其道,然後化成,況其餘乎!漢宣帝稱『與我共安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斯言信矣。是以黃霸等或十年,或二十年而不徙,所以能濟其中興之勳也。賞罰黜陟,所以明政道也。會稽內史諸葛恢蒞官三年,政清人和,為諸郡首,宜進其位班,以勸風教。今增恢秩中二千石。」   頃之,以母憂去官。服闋,拜中書令。王敦上恢為丹陽尹,以久疾免。明帝征敦,以恢為侍中,加奉車都尉。討王含有功,進封建安伯,以先爵賜次子為關內侯。又拜恢後將軍、會稽內史。征為侍中,遷左民尚書、武陵王師、吏部尚書。累遷尚書右僕射,加散騎常侍、銀青光祿大夫、領選本州大中正、尚書令,常侍、吏部如故。成帝踐阼,加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卒,年六十二。贈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賵贈之禮,一依太尉興平伯故事,謚曰敬。祠以太牢。子甝嗣,位至散騎常侍。   恢兄頤,字道回,亦為元帝所器重,終於太常。   殷浩,字深源,陳郡長平人也。父羨,字洪喬,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致書者百餘函,行次石頭,皆投之水中,曰:「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喬不為致書郵。」其資性介立如此。終於光祿勳。   浩識度清遠,弱冠有美名,尤善玄言,與叔父融俱好《老》《易》。融與浩口談則辭屈,著篇則融勝,浩由是為風流談論者所宗。或問浩曰:「將蒞官而夢棺,將得財而夢糞,何也?」浩曰:「官本臭腐,故將得官而夢屍,錢本糞土,故將得錢而夢穢。」時人以為名言。   三府辟,皆不就。征西將軍庾亮引為記室參軍,累遷司徒左長史。安西庾翼復請為司馬。除侍中、安西軍司,並稱疾不起。遂屏居墓所,幾將十年,於時擬之管、葛。王蒙、謝尚猶伺其出處,以卜江左興亡,因相與省之,知浩有確然之志。既反,相謂曰:「深源不起,當如蒼生何!」庾翼貽浩書曰:「當今江東社稷安危,內委何、褚諸君,外托庾、桓數族,恐不得百年無憂,亦朝夕而弊。足下少標令名,十餘年間,位經內外,而欲潛居利貞,斯理難全。且夫濟一時之務,須一時之勝,何必德均古人,韻齊先達邪!王夷甫,先朝風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終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當超然獨往,而不能謀始,大合聲譽,極致名位,正當抑揚名教,以靜亂源。而乃高談《莊》《老》,說空終日,雖雲談道,實長華競。及其末年,人望猶存,思安懼亂,寄命推務。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虜,棄言非所。凡明德君子,遇會處際,寧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實之未定,弊風之未革也。」浩固辭不起。   建元初,庾冰兄弟及何充等相繼卒。簡文帝時在籓,始綜萬幾,衛將軍褚裒薦浩,征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浩上疏陳讓,並致箋於簡文,具自申敘。簡文答之曰:「屬當厄運,危弊理盡。誠賴時有其才,不復遠求版築。足下沈識淹長,思綜通練,起而明之,足以經濟。若復深存挹退,苟遂本懷,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今紘領不振,晉網不綱,願蹈東海,復可得邪!由此言之,足下去就即是時之廢興,時之廢興則家國不異。足下弘思之,靜算之,亦將有以深鑒可否。望必廢本懷,率群情也。」浩頻陳讓,自三月至七月,乃受拜焉。   時桓溫既滅蜀,威勢轉振,朝廷憚之。簡文以浩有盛名,朝野推伏,故引為心膂,以抗於溫,於是與溫頗相疑貳。會遭父憂,去職,時以蔡謨攝揚州,以俟浩,服闋,征為尚書僕射,不拜。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遂參綜朝權。穎川荀羨少有令聞,浩擢為義興、吳郡,以為羽翼。王羲之密說浩、羨,令與桓溫和同,不宜內構嫌隙,浩不從。   及石季龍死,胡中大亂,朝過欲遂蕩平關河,於是以浩為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軍事。浩既受命,以中原為己任,上疏北征許洛。將發,墜馬,時鹹惡之。既而以淮南太守陳逵、兗州刺史蔡裔為前鋒,安西將軍謝尚、北中郎將荀羨為督統,開江西田千餘頃,以為軍儲。師次壽陽,潛誘苻健大臣梁安、雷弱兒等,使殺健,許以關右之任。初,降人魏脫卒,其弟憬代領部曲。姚襄殺憬,以並其眾,浩大惡之,使龍驤將軍劉啟守譙,遷襄於梁。既而魏氏子弟往來壽陽,襄益猜懼。俄而襄部曲有欲歸浩者,襄殺之,浩於是謀誅襄。會苻健殺其大臣,健兄子眉自洛陽西奔,浩以為梁安事捷,意苻健已死,請進屯洛陽,修復園陵,使襄為前驅,冠軍將軍劉洽鎮鹿台,建武將軍劉遁據倉垣,又求解揚州,專鎮洛陽,詔不許。浩既至許昌,會張遇反,謝尚又敗績,浩還壽陽。後復進軍,次山桑,而襄反,浩懼,棄輜重退保譙城,器械軍儲皆為襄所掠,士卒多亡叛。浩遣劉啟、王彬之擊襄於山桑,並為襄所殺。   桓溫素忌浩,及聞其敗,上疏罪浩曰:   案中軍將軍浩過蒙朝恩,叨竊非據,寵靈超卓,再司京輦,不能恭慎所任,恪居職次,而侵官離局,高下在心。前司徒臣謨執義履素,位居台輔,師傅先帝,朝之元老,年登七十,以禮請退,雖臨軒固辭,不順恩旨,適足以明遜讓之風,弘優賢之禮。而浩虛生狡說,疑誤朝聽,獄之有司,將致大辟。自羯胡夭亡,群凶殄滅,而百姓塗炭,企遲拯接。浩受專征之重,無雪恥之志,坐自封植,妄生風塵,遂使寇仇稽誅,奸逆並起,華夏鼎沸,黎元殄悴。浩懼罪將及,不容於朝,外聲進討,內求苟免。出次壽陽,頓甲彌年,傾天府之資,竭五州之力,收合無賴,以自強衛,爵命無章,猜害罔顧。故范豐之屬反叛於芍陂,奇德、龍會作變於肘腋。羌帥姚襄率眾歸化,遣其母弟入質京邑,浩不能撫而用之,陰圖殺害,再遣剌客,為襄所覺。襄遂惶懼,用致逆命。生長亂階,自浩始也。復不能以時掃滅,縱放小豎,鼓行毒害,身狼狽於山桑,軍破碎於梁國,舟車焚燒,輜重覆沒。三軍積實,反以資寇,精甲利器,更為賊用。神怒人怨,眾之所棄,傾危之憂,將及社稷。臣所以忘寢屏營,啟處無地。夫率正顯義,所以致訓,明罰敕法,所以齊眾,伏願陛下上追唐堯放命之刑下鑒《春秋》無君之典。若聖上含弘,末忍誅殛,且宜遐棄,擯之荒裔。雖未足以塞山海之責,粗可以宣誡於將來矣。   竟坐廢為庶人,徙於東陽之信安縣。   浩少與溫齊名,而每心競。溫嘗問浩:「君何如我?」浩曰:「我與君周旋久,寧作我也。」溫既以雄豪自許,每輕浩,浩不之憚也。至是,溫語人曰:「少時吾與浩共騎竹馬,我棄去,浩輒取之,故當出我下也。」又謂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使作令僕,足以儀刑百揆,朝廷用違其才耳。」   浩雖被黜放,口無怨言,夷神委命,談詠不輟,雖家人不見其有流放之戚。但終日書空,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浩甥韓伯,浩素賞愛之,隨至徙所,經歲還都,浩送至渚側,詠曹顏遠詩云:「富貴他人合,貧賤親戚離。」因而泣下。後溫將以浩為尚書令,遺書告之,浩欣然許焉。將答書,慮有謬誤,開閉者數十,竟達空函,大忤溫意,由是遂絕。永和十二年卒。   子涓,亦有美名,鹹安初,桓溫廢太宰、武陵王晞,誣涓及庾倩與晞謀反,害之。   浩後將改葬,其故吏顧悅之上疏訟浩曰:   伏見故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體德沈粹,識理淹長,風流雅勝,聲蓋當時,再臨神州,萬里肅清,勳績茂著,聖朝欽嘉,遂授分陝推轂之任。戎旗既建,出鎮壽陽,驅其豺狼,翦其荊棘,收羅向義,廣開屯田,沐雨櫛風,等勤台僕。仰憑皇威,群丑革面,進軍河洛,修復園陵。不虞之變,中路猖蹶,遂令為山之功崩於垂成,忠款之志於是而廢。既受削黜,自擯山海,杜門終身,與世兩絕,可謂克己復禮,窮而無怨者也。尋浩所犯,蓋負敗之常科,非即情之永責。論其名德深誠則如彼,察其補過罪己則如此,豈可棄而不恤,使法有餘冤!方今宅兆已成。埏隧已開,懸棺而窆,禮同庶人,存亡有非命之分,九泉無自訴之斯,仰感三良,昊天罔極。若使明詔爰發,旌我善人,崇復本官,遠彰幽昧,斯則國家威恩有兼濟之美,死而可作,無負心之恨。   疏奏,詔追復浩本官。   顧悅之,字君叔,少有義行。與簡文同年,而發早白。帝問其故。對曰:「松柏之姿,經霜猶茂;蒲柳常質,望秋先零。」簡文悅其對。始將抗表訟浩,浩親故多謂非宜,悅之決意以聞,又與朝臣爭論,故眾無以奪焉。時人咸稱之。為州別駕,歷尚書右丞,卒。子凱之,別有傳。   蔡裔者,有勇氣,聲若雷震。嘗有二偷入室,裔拊床一呼,而盜俱隕,故浩委以軍鋒焉。   史臣曰:陸曄等並以時望國華,效彰歷試,迭居端揆,參掌機衡。然皆率由舊章,得免祗悔。而充抗言孺子,雖屈壓於權臣,翊奉儲君,竟導揚於末命,頻參大議,屢畫嘉謀,可謂忠貞在斯而已。殷浩清徽雅量,眾議攸歸,高秩厚禮,不行而至,鹹謂教義由其興替,社稷俟以安危。及其入處國鈞,未有嘉謀善政,出總戎律,唯聞蹙國喪師,是知風流異貞固之才,談論非奇正之要。違方易任,以致播遷,悲失!蔡謨度德而處,弘斯止足,置以刑書,斯為過矣。   贊曰:士光時望,士瑤允當。政既弟兄,任惟台相。祖言簡率,遺風可尚。蔡葛知名,或雅或清。次道方概,謀遠忠貞。中軍鑒局,譽光雅俗。夷曠有餘,經綸不足。捨長任短,功虧名辱。 ************列傳第四十八         孔愉(子汪 安國 弟祗 從子坦 嚴 從弟群 群子沉 丁潭 張茂陶回   孔愉,字敬康,會稽山陰人也。其先世居梁國。曾祖潛,太子少傅,漢末避地會稽,因家焉。祖竺,吳豫章太守。父恬,湘東太守。從兄侃,大司農。俱有名江左。愉年十三而孤,養祖母以孝聞,與同郡張茂字偉康、丁潭字世康齊名,時人號曰「會稽三康」。吳平,愉遷於洛。惠帝末,歸鄉里,行至江淮間,遇石冰、封雲為亂,雲逼愉為參軍,不從將殺之,賴雲司馬張統營救獲免。東還會稽,人新安山中,改姓孫氏,以稼穡讀書為務,信著鄉里。後忽捨去,皆謂為神人,而為之立祠。永嘉中,元帝始以安東將軍鎮揚土,命愉為參軍。邦族尋求,莫知所在。建興初,始出應召。為丞相掾,仍除駙馬都尉、參丞相軍事,時年已五十矣。以討華軼功,封余不亭侯。愉嘗行經余不亭,見籠龜於路者,愉買而放之溪中,龜中流左顧者數四。及是,鑄侯印,而印龜左顧,三鑄如初。印工以告,愉乃悟,遂佩焉。   帝為晉王,使長兼中書郎。於時刁協、劉隗用事,王導頗見疏遠。愉陳導忠賢,有佐命之勳,謂事無大小皆宜諮訪。由是不合旨,出為司徒左長史,累遷吳興太守。沈充反,愉棄官還京師,拜御史中丞,遷侍中、太常。及蘇峻反,愉朝服守宗廟。初,愉為司徒長史,以平南將軍溫嶠母亡遭亂不葬,乃不過其品。至是,峻平,而嶠有重功,愉往石頭詣嶠,嶠執愉手而流涕曰:「天下喪亂,忠孝道廢。能持古人之節,歲寒不凋者,唯君一人耳。」時人咸稱嶠居公而重愉之守正。尋徙大尚書,遷安南將軍、江州刺史,不行。轉尚書右僕射,領東海王師。尋遷左僕射。   鹹和八年,詔曰:「尚書令玩、左僕射愉並恪居官次,祿不代耕。端右任重,先朝所崇,其給玩親信三十人,愉二十人,稟賜。」愉上疏固讓,優詔不許。重表曰:「臣以朽暗,忝廁朝右,而以惰劣,無益毗佐。方今強寇未殄,疆場日駭,政煩役重,百姓困苦,奸吏擅威,暴人肆虐。大弊之後,倉庫空虛,功勞之士,賞報不足,困悴之餘,未見拯恤,呼嗟之怨,人鬼感動。宜並官省職,貶食節用,勤撫其人,以濟其艱。臣等不能讚揚大化,糾明刑政,而偷安高位,橫受寵給,無德而祿,殃必及之,不敢橫受殊施,以重罪戾。」從之。王導聞而非之,於都坐謂愉曰:「君言奸吏擅威,暴人肆虐,為患是誰?」愉欲大論朝廷得失,陸玩抑之乃止。後導將以趙胤為護軍,愉謂導曰:「中興以來,處此官者,周伯仁、應思遠耳。今誠乏才,豈宜以趙胤居之邪!」導不從。其守正如此。由是為導所銜。   後省左右僕射,以愉為尚書僕射。愉年在懸車,累乞骸骨,不許,轉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復徙領軍將軍,加金紫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頃之,出為鎮軍將軍、會稽內史,加散騎常侍。句章縣有漢時舊陂,毀廢數百年。愉自巡行,修復故堰,溉田二百餘頃,皆成良業。在郡三年,乃營山陰湖南侯山下數畝地為宅,草屋數間,便棄官居之。送資數百萬,悉無所取。病篤,遺令斂以時服,鄉邑義賵,一不得受。年七十五,鹹康八年卒。贈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貞。   三子:誾、汪、安國。誾嗣爵,位至建安太守。誾子靜,字季恭,再為會稽內史,累遷尚書左僕射,加後將軍。   汪字德澤,好學有志行,孝武帝時位至侍中。時茹千秋以佞媚見幸於會稽王道子,汪屢言之於帝,帝不納。遷尚書太常卿,以不合意,求出。為假節、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征虜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甚有政績,為嶺表所稱。太元十七年卒。   安國字安國,年小諸兄三十餘歲。群從諸兄並乏才名,以富強自立,唯安國與汪少厲孤貧之操。汪既以直亮稱,安國亦以儒素顯。孝武帝時甚蒙禮遇,仕歷侍中、太常。及帝崩,安國形素贏瘦,服衰絰,涕泗竟日,見者以為真孝,再為會稽內史、領軍將軍。安帝隆安中下詔曰:「領軍將軍孔安國貞慎清正,出內播譽,可以本官領東海王師,必能導達津梁,依仁遊藝。」後歷尚書左右僕射。義熙四年卒,贈左光祿大夫。   祗字承祖。太守周札命為功曹史。札為沈充所害,故人賓吏莫敢近者。祗冒刃號哭,親行殯禮,送喪還義興,時人義之。   坦字君平。祖沖,丹陽太守。父侃,大司農。坦少方直,有雅望,通《左氏傳》,解屬文。完帝為晉王,以坦為世子文學。東宮建,補太子舍人,遷尚書郎。時台郎初到,普加策試,帝手策問曰:「吳興徐馥為賊,殺郡將,郡今應舉孝廉不?」坦對曰:「四罪不相及,殛鯀而興禹。徐馥為逆,何妨一郡之賢!」又問:「奸臣賊子弒君,污宮瀦宅,莫大之惡也。鄉舊廢四科之選,今何所依?」坦曰:「季平子逐魯昭公,豈可以廢仲尼也!」竟不能屈   先是,以兵亂之後,務存慰悅,遠方秀孝到,不策試,普皆除署。至是,帝申明舊制,皆令試《經》,有不中科,刺史、太守免官。太興三年,秀孝多不敢行,其有到者,並托疾。帝欲除署孝廉,而秀才如前制。坦奏議曰:   臣聞經邦建國,教學為先,移風崇化,莫尚斯矣。古者且耕且學,三年而通一經,以平康之世,猶假漸漬,積以日月。自喪亂以來,十有餘年,於戈載揚,俎豆禮戢,家廢講誦,國闕庠序,率爾責試,竊以為疑。然宣下以來,涉歷三載,累遇慶會,遂未一試。揚州諸郡,接近京都,懼累及君父,多不敢行。其遠州邊郡,掩誣朝廷,冀於不試,冒昧來赴,既到審試,遂不敢會。臣愚以不會與不行,其為闕也同。若當偏加除署,是為肅法奉憲者失分,僥倖投射者得官,頹風傷教,懼於是始。   夫王言如絲,其出如綸,臨事改制,示短天下,人聽有惑,臣竊惜之。愚以王命無貳,憲制宜信。去年察舉,一皆策試。如不能試,可不拘到,遣歸不署。又秀才雖以事策,亦汜問經義,苟所未學,實難暗通,不足復曲碎垂例,違舊造異。謂宜因其不會,徐更革制。可申明前下,崇修學校,普延五年,以展講習,鈞法齊訓,示人軌則。夫信之與法,為政之綱,施之家室,猶弗可貳,況經國之典而可玩黷乎!   帝納焉。聽孝廉申至七年,秀才如故。   時典客令萬默領諸胡,胡人相誣,朝廷疑默有所偏助,將加大辟。坦獨不署,由是被譴,遂棄官歸會稽。久之,除領軍司馬,未赴召。會王敦反,與右衛將軍虞潭俱在會稽起義,而討沈充。事平,始就職。揚州刺史王導請為別駕。   鹹和初,遷尚書左丞,深為台中之所敬憚。尋屬蘇峻反,坦與司徒司馬陶回白王導曰:「及峻未至,宜急斷阜陵之界,守江西當利諸口,彼少我眾,一戰決矣。若峻未至,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至。先人有奪人之功,時不可失。」導然之。庾亮以為峻脫徑來,是襲朝廷虛也,故計不行。峻遂破姑熟,取鹽米,亮方悔之。坦謂人曰:「觀峻之勢,必破台城。自非戰士,不須戎服。」既而台城陷,戎服者多死,白衣者無他,時人稱其先見。及峻挾天子幸石頭,坦奔陶侃,侃引為長史。時侃等夜築白石壘,至曉而成。聞峻軍嚴聲,鹹懼來攻。坦曰:「不然。若峻攻壘,必須東北風急,令我水軍不得往救。今天清靜,賊必不動,決遣軍出江乘,掠京口以東矣。」果如所籌。時郗鑒鎮京口,侃等各以兵會。既至,坦議以為本不應須召郗公,遂使東門無限。今宜遣還,雖晚,猶勝不也。侃等猶疑,坦固爭甚切,始令鑒還據京口,遣郭默屯大業,又令驍將李閎、曹統、周光與默併力,賊遂勢分,卒如坦計。   及峻平,以坦為吳郡太守。自陳吳多賢豪,而坦年少,未宜臨之。王導、庾亮並欲用坦為丹陽尹。時亂離之後,百姓凋弊,坦固辭之。導等猶未之許。坦慨然曰:「昔肅祖臨崩,諸君親據御床,共奉遺詔。孔坦疏賤,不在顧命之限。既有艱難,則以微臣為先。今由俎上肉,任人膾截耳!」乃拂衣而去。導等亦止。於是遷吳興內史,封晉陵男,加建威將軍。以歲饑,運家米以振窮乏,百姓賴之。時使坦募江淮流人為軍,有殿中兵,因亂東還,來應坦募,坦不知而納之。或諷朝廷,以坦藏台叛兵,遂坐免。尋拜侍中。   三康元年,石聰寇歷陽,王導為大司馬,討之,請坦為司馬。會石勒新死,季龍專恣,石聰及譙郡太守彭彪等各遣使請降。坦與聰書曰:   華狄道乖,南北回邈,瞻河企宋,每懷飢渴。數會陽九,天禍晉國,奸凶猾夏,乘釁肆虐。我德雖衰,天命未改。乾符啟再集之慶,中興應靈期之會,百六之艱既過,惟新之美日隆。而神州振蕩,遺氓波散,誓命戎狄之手,局蹐豺狼之穴,朝廷每臨寐永歎,痛心疾首。天罰既集,罪人斯隕,王旅未加,自相魚肉。豈非人怨神怒,天降其災!蘭艾同焚,賢愚所歎,哀矜勿喜,我後之仁,大赦曠廓,唯季龍是討。彭譙使至,粗具動靜,知將軍忿疾丑類,翻然同舉。承問欣豫,慶若在己。何知幾之先覺,砎石之易悟哉!引領來儀,怪無聲息。   將軍出自名族,誕育洪胄。遭世多故,國傾家覆,生離親屬,假養異類。雖逼偽寵,將亦何賴!聞之者猶或有悼,況身嬰之,能不憤慨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誠反族歸正之秋,圖義建功之日也。若將軍喻納往言,宣之同盟,率關右之眾,輔河南之卒,申威趙魏,為國前驅,雖竇融之保西河,黥布之去項羽,比諸古今,未足為喻。聖上寬明,宰輔弘納,雖射鉤之隙,賞之故行,雍齒之恨,侯之列國。況二三子無曩人之嫌,而遇天啟之會,當如影響,有何遲疑!   今六軍誡嚴,水陸齊舉,熊羆踴躍,齕噬爭先,鋒鏑一交,玉石同碎,雖復後悔,何嗟及矣!僕以不才,世荷國寵,雖實不敏,誠為行李之主,區區之情,還信所具。夫機事不先,鮮不後悔,自求多福,唯將軍圖之。   朝廷遂不果北伐,人皆懷恨。   坦在職數年,遷侍中。時成帝每幸丞相王導府,拜導妻曹氏,有同家人,坦每切諫。時帝刻日納後,而尚書左僕射王彬卒,議者以為欲卻期。坦曰:「婚禮之重,重於救日蝕。救日蝕,有後之喪,太子墮井,則止。納後盛禮,豈可以臣喪而廢!」從之。及帝既加元服,猶委政王導,坦每發憤,以國事為己憂,嘗從容言於帝曰:「陛下春秋以長,聖敬日躋,宜博納朝臣,諮諏善道。」由是忤導,出為廷尉,怏怏不悅,以疾去職。加散騎常侍,遷尚書,未拜。   疾篤,庾冰省之,乃流涕。坦慨然曰:「大丈夫將終不問安國寧家之術,乃作兒女子相問邪!」冰深謝焉。臨終,與庾亮書曰:「不謂疾苦,遂至頓弊,自省綿綿,奄忽無日。修短命也,將何所悲!但以身往名沒,朝恩不報,所懷未敘,即命多恨耳!足下以伯舅之尊,居方伯之重,抗威顧眄,名震天下,榱椽之佐,常願下風。使九服式序,四海一統,封京觀於中原,反紫極於華壤,是宿昔之味詠,慷慨之本誠矣。今中道而斃,豈不惜哉!若死而有靈,潛聽風烈。」俄卒,時年五十一。追贈光祿勳,謚曰簡。亮報書曰:「廷尉孔君,神遊體離,嗚呼哀哉!得八月十五日書,知疾患轉篤,遂不起濟,悲恨傷楚,不能自勝。足下方在中年,素少疾患,雖天命有在,亦禍出不圖。且足下才經於世,世常須才,況於今日,倍相痛惜。吾以寡乏,忝當大任,國恥未雪,夙夜憂憤。常欲足下同在外籓,戮力時事。此情未果,來書奄至。申尋往復,不覺涕隕。深明足下慷慨之懷,深痛足下不遂之志。邈然永隔,夫復何言!謹遣報答,並致薄祭,望足下降神饗之。」子混嗣。   嚴字彭祖。祖父奕,全椒令,明察過人。時有遺其酒者,始提入門,奕遙呵之曰:「人餉吾兩罌酒,其一何故非也?」檢視之,一罌果是水。或問奕何以知之,笑曰:「酒重水輕,提酒者手有輕重之異故耳。」在官有惠化,及卒,市人若喪慈親焉。父倫,黃門郎。嚴少仕州郡,歷司徒掾、尚書殿中郎。殷浩臨揚州,請為別駕。遷尚書左丞。時朝廷崇樹浩,以抗擬桓溫,溫深以不平。浩又引接荒人,謀立功於閫外。嚴言於浩曰:「當今時事艱難,可謂百六之運,使君屈己應務,屬當其會。聖懷所以日昃匪懈,臨朝斤斤,每欲深根固本,靜邊寧國耳,亦豈至私哉!而處任者所志不同,所見各異,人口云云,無所不至。頃來天時人情,良可寒心。古人為政,防人之口甚於防川。間日侍座,亦已粗申所懷,不審竟當何以鎮之?《老子》云『夫唯不爭,則萬物不難與之爭』,此言不可不察也。愚意故謂朝廷宜更明授任之方,韓彭可專征伐,蕭曹守管籥,內外之任,各有攸司。深思廉藺屈申之道,平勃相和之義,令婉然通順,人無間言,然後乃可保大定功,平濟天下也。又觀頃日降附之徒,皆人面獸心,貪而無親,難以義感。而聚著都邑,雜處人間,使君常疲聖體以接之,虛府庫以拯之,足以疑惑視聽耳。」浩深納之。   及哀帝踐阼,議所承統,時多異議。嚴與丹陽尹庾和議曰:「順本居正,親親不可奪,宜繼成皇帝。」諸儒鹹以嚴議為長,竟從之。   隆和元年,詔曰:「天文失度,太史雖有禳祈之事,猶釁眚屢彰。今欲依鴻祀之制,於太極殿前庭親執虔肅。」嚴諫曰:「鴻祀雖出《尚書大傳》,先儒所不究,歷代莫之興,承天接神,豈可以疑殆行事乎!天道無親,唯德是輔,陛下祗順恭敬,留心兆庶,可以消災復異。皆已蹈而行之,德合神明,丘禱久矣,豈須屈萬乘之尊,修雜祀之事!君舉必書,可不慎歟!」帝嘉之而止。以為揚州大中正,嚴不就。有司奏免,詔特以侯領尚書   時東海王奕求海鹽、錢塘以水牛牽埭稅取錢直,帝初從之,嚴諫乃止。初,帝或施私恩,以錢帛賜左右。嚴又啟諸所別賜及給廚食,皆應減省。帝曰:「左右多困乏,故有所賜,今通斷之。又廚膳宜有減撤,思詳具聞。」嚴多所匡益。   太和中,拜吳興太守,加秩中二千石。善於宰牧,甚得人和。餘杭婦人經年荒,賣其子以活夫之兄子。武康有兄弟二人,妻各有孕,弟遠行未反,遇荒歲,不能兩全,棄其子而活弟子。嚴並褒薦之。又甄賞才能之士,論者美焉。五年,以疾去職,卒於家。   三子:道民,宣城內史;靜民,散騎侍郎;福民,太子洗馬,皆為孫恩所害。   群字敬林,嚴叔父也。有智局,志尚不羈。蘇峻入石頭,時匡術有寵於峻,賓從甚盛。群與從兄愉同行於橫塘,遇之,愉止與語,而群初不視術。術怒,欲刃之。愉下車抱術曰:「吾弟發狂,卿為我宥之。」乃獲免。後峻平,王導保存術,嘗因眾坐,令術勸群酒,以釋橫塘之憾。群答曰:「群非孔子,厄同匡人。雖陽和布氣,鷹化為鳩,至於識者,猶憎其目。」導有愧色。仕歷中丞。性嗜酒,導嘗戒之曰:「卿恆飲,不見酒家覆瓿布,日月久糜爛邪?」答曰:「公不見肉糟淹更堪久邪?」嘗與親友書云:「今年田得七百石秫米,不足了曲□事。」其耽湎如此。卒於官。嗣子沉。   沉字德度,有美名。何充薦沉於王導曰:「文思通敏,宜登宰門。」辟丞相司徒掾、琅邪王文學,並不就。從兄坦以裘遺之,辭不受。坦曰:「晏平仲儉,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猶狐裘數十年,卿復何辭!」於是受而服之。是時沉與魏顗、虞球、虞存、謝奉並為四族之俊。   沉子廞,位至吳興太守、廷尉。廞子琳之,以草書擅名,又為吳興太守,侍中。   丁潭,字世康,會稽山陰人也。祖固,吳司徒。父彌,梁州刺史。潭初為郡功曹,察孝廉,除郎中,稍遷丞相西閣祭酒。時元帝稱制,使各陳時事損益,潭上書曰:   為國者恃人須才,蓋二千石長吏是也。安可不明簡其才,使必允當。既然得其人,使久於其職,在官者無苟且,居下者有恆心,此為政之較也。今之長吏,遷轉既數,有送迎之費。古人三載考績,三考黜陟,中才處局,故難以速成矣。   夫兵所以防禦未然,鎮壓奸凶,周雖三聖,功成由武。今戎戰之世,益宜留心,簡選精銳,以備不虞。無事則優其身,有難則責其力。竊聞今之兵士,或私有役使,而營陳不充。夫為國者,由為家也。計財力之所任,審趨捨之舉動,不營難成之功,損棄分外之役。今兵人未強,當審其宜,經塗遠舉,未獻大捷,更使力單財盡而威望挫弱也。   及帝踐阼,拜駙馬都尉、奉朝請、尚書祠部郎。時琅邪王裒始受封,帝欲引朝賢為其國上卿,將用潭,以問中書令賀循。循曰:「郎中令職望清重,實宜審授。潭清淳貞粹,雅有隱正,聖明所簡,才實宜之。」遂為琅邪王郎中令。會裒薨,潭上疏求行終喪禮,曰:「在三之義,禮有達制,近代已來,或隨時降殺,宜一匡革,以敦於後,輒案令文,王侯之喪,官僚服斬,既葬而除。今國無繼統,喪庭無主,臣實陋賤,不足當重,謬荷首任,禮宜終喪。」詔下博議。國子祭酒杜夷議:「古者諒闇,三年不言。下及周世,稅衰效命。春秋之時,天子諸侯既葬而除。此所謂三代損益,禮有不同。故三年之喪,由此而廢。然則漢文之詔,合於隨時,凡有國者,皆宜同也,非唯施於帝皇而已。案禮,殤與無後,降於成人。有後,既葬而除。今不得以無後之故而獨不除也。愚以丁郎中應除衰麻,自宜主祭,以終三年。」太常賀循議:「禮,天子諸侯俱以至尊臨人,上下之義,群臣之禮,自古以來,其例一也。故禮盛則並全其重,禮殺則從其降。春秋之事,天子諸侯不行三年。至於臣為君服,亦宜以君為節,未有君除而臣服,君服而臣除者。今法令,諸侯卿相官屬為君斬衰,既葬而除。以令文言之,明諸侯不以三年之喪與天子同可知也。君若遂服,則臣子輕重無應除者也。若當皆除,無一人獨重之文。禮有攝主而無攝重,故大功之親主人喪者,必為之再祭練祥,以大功之服,主人三年喪者也。苟謂諸侯與天子同制,國有嗣王,自不全服,而人主居喪,素服主祭,三年不攝吉事,以尊令制。若當遠跡三代,令復舊典,不依法令者,則侯之服貴賤一例,亦不得唯一人論。」於是詔使除服,心喪三年。   太興三年,遷王導驃騎司馬,轉中書郎,出為廣武將軍、東陽太守,以清潔見稱。征為太子左衛率,不拜。成帝踐阼,以為散騎常侍、侍中。蘇峻作亂,帝蒙塵於石頭,唯潭及侍中鍾雅、劉超等隨從不離帝側。峻誅,以功賜爵永安伯,遷大尚書,徙廷尉,累遷左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本國大中正,加散騎常侍。   康帝即位,屢表乞骸骨。詔以光祿大夫還第,門施行馬,祿秩一如舊制,給傳詔二人,賜錢二十萬,床帳褥席。年八十,卒。贈侍中,大夫如故,謚曰簡。王導嘗謂孔敬康有公才而無公望,丁世康有公望而無公才。子話,位至散騎侍郎。   張茂,字偉康,少單貧,有志行,為鄉里所敬信。初起義兵,討賊陳斌,一郡用全。元帝闢為掾屬。官有老牛數十,將賣之,茂曰:「殺牛有禁,買者不得輒屠,齒力疲老,又不任耕駕,是以無用之物收百姓利也。」帝乃止。遷太子右衛率,出補吳興內史。沈充之反也,茂與三子並遇害。茂弟盎,為周札將軍,充討札,盎又死之。贈茂太僕。茂少時夢得大象,以問占夢萬推。推曰:「君當為大郡,而不善也。」問其故,推曰:「像者大獸,獸者守也,故知當得大郡。然像以齒焚,為人所害。」果如其言。   陶回,丹陽人也。祖基,吳交州刺史。父抗,太子中庶子。回辟司空府中軍、主簿,並不就。大將軍王敦命為參軍,轉州別駕。敦死,司徒王導引為從事中郎,遷司馬。蘇峻之役,回與孔坦言於導,請早出兵守江口,語在坦傳。峻將至,回復謂亮曰:「峻知石頭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陽南道步來,宜伏兵要之,可一戰而擒。」亮不從。峻果由小丹陽經秣陵,迷失道,逢郡人,執以為鄉導。時峻夜行,甚無部分。亮聞之,深悔不從回等之言。尋王師敗績,回還本縣,收合義軍,得千餘人,並為步軍,與陶侃、溫嶠等併力攻峻,又別破韓晁,以功封康樂伯。   時大賊新平,綱維弛廢,司徒王導以回有器干,擢補北軍中候,俄轉中護軍。久之,遷征虜將軍、吳興太守。時人饑谷貴,三吳尤甚。詔欲聽相鬻賣,以拯一時之急。回上疏曰:「當今天下不普荒儉,唯獨東土谷價偏貴,便相鬻賣,聲必遠流,北賊聞之,將窺疆場。如愚臣意,不如開倉廩以振之。」乃不待報,輒便開倉,及割府郡軍資數萬斛米以救乏絕,由是一境獲全。既而下詔,並敕會稽、吳郡依回振恤,二郡賴之。在郡四年,征拜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征虜將軍如故。   回性雅正,不憚強禦。丹陽尹桓景佞事王導,甚為導所暱。回常慷慨謂景非正人,不宜親狎。會熒惑守南斗經旬,導語回曰:「南鬥,揚州分,而熒惑守之,吾當遜位以厭此謫。」回答曰:「公以明德作相,輔弼聖主,當親忠貞,遠邪佞,而與桓景造膝,熒惑何由退捨!」導深愧之鹹和二年,以疾辭職,帝不許。徙護軍將軍,常侍、領軍如故,未拜,卒,年五十一。謚曰威。   四子:汪、陋、隱、無忌。汪嗣爵,位至輔國將軍、宣城內史,陋冠軍將軍,隱少府,無忌光祿勳,兄弟鹹有於用。   史臣曰:孔愉父子暨丁潭等,鹹以筱簜之材,邀締構之運,策名霸府,騁足高衢,歷試清階,遂登顯要,外宣政績,內盡謀猷,罄心力以佐時,竭股肱以衛主,並能保全名節,善始令終。而愉高謝百萬之貲,辭榮數畝之宅,弘止足之分,有廉讓之風者矣。陶回陳邪佞之宜遠,明鬻賣之非宜,並補闕弼違,良可稱也。   贊曰:愉既公才,潭唯公望。領軍儒雅,平越忠亮。君平料敵,彭祖弘益。茂以象焚,群由匡厄。陶回規過,言同金石。 ************列傳第四十九         謝尚 謝安(子琰 琰子混 安兄奕 奕子玄 安弟萬 萬弟石 石兄子朗朗弟子邈   謝尚,字仁祖,豫章太守鯤之子也。幼有至性。七歲喪兄,哀慟過禮,親戚異之。八歲神悟夙成。鯤嘗攜之送客,或曰:「此兒一坐之顏回也。」尚應聲答曰:「坐無尼父,焉別顏回!」席賓莫不歎異。十餘歲,遭父憂,丹陽尹溫嶠吊之,尚號咷極哀。既而收涕告訴,舉止有異常童,嶠甚奇之。及長,開率穎秀,辨悟絕倫,脫略細行,不為流俗之事。好衣刺文褲,諸父責之,而因自改,遂知名。善音樂,博綜眾藝。司徒王導深器之,比之王戎,常呼為「小安豐」,闢為掾。襲父爵鹹亭侯。始到府通謁,導以其有勝會,謂曰:「聞君能作鴝鵒舞,一坐傾想,寧有此理不?」尚曰:「佳。」便著衣幘而舞,導令坐者撫掌擊節,尚俯仰在中,傍若無人,其率詣如此。   轉西曹屬,時有遭亂與父母乖離,議者或以進仕理王事,婚姻繼百世,於理非嫌。尚議曰:「典禮之興,皆因循情理,開通弘勝。如運有屯夷,要當斷之以大義。夫無後之罪,三千所不過,今婚姻將以繼百世,崇宗緒,此固不可塞也。然至於天屬生離之哀,父子乖絕之痛,痛之深者,莫深於茲。夫以一體之小患,猶或忘思慮,損聽察,況於抱傷心之巨痛,懷忉恆之至戚,方寸既亂,豈能綜理時務哉!有心之人,決不冒榮苟進。冒榮苟進之疇,必非所求之旨,徒開偷薄之門而長流弊之路。或有執志丘園、守心不革者,猶當崇其操業以弘風尚,而況含艱履戚之人,勉之以榮貴邪?」   遷會稽王友,入補給事黃門侍郎,出為建武將軍、歷陽太守,轉督江夏義陽隨三郡軍事、江夏相,將軍如故。時安西將軍庾翼鎮武昌,尚數詣翼咨謀軍事。嘗與翼共射,翼曰:「卿若破的,當以鼓吹相賞。」尚應聲中之,翼即以其副鼓吹給之。尚為政清簡,始到官,郡府以布四十匹為尚造烏布帳。尚壞之,以為軍士褚襦褲。建元二年,詔曰:「尚往以戎戍事要,故輟黃散,以授軍旅。所處險要,宜崇其威望。今以為南中郎將,余官如故。」會庾冰薨,復以本號督豫州四郡,領江州刺史。俄而復轉西中郎將、督揚州之六郡諸軍事、豫州刺史、假節,鎮歷陽。   大司馬桓溫欲有事中原,使尚率眾向壽春,進號安西將軍。初,苻健將張遇降尚,尚不能綏懷之。遇怒,據許昌叛。尚討之,為遇所敗,收付廷尉。時康獻皇后臨朝,即尚之甥也,特令降號為建威將軍。初,尚之行也,使建武將軍、濮陽太守戴施據枋頭。會冉閔之子智與其大將蔣干來附,復遣行人劉猗詣尚請救。施止猗,求傳國璽,猗歸,以告干。干謂尚已敗,慮不能救己,猶豫不許。施遣參軍何融率壯士百入鄴,登三台助戍,譎之曰:「今且可出璽付我。凶寇在外,道路梗澀,亦未敢送璽,當遣單使馳白。天子聞璽已在吾許,知卿等至誠,必遣重軍相救,並厚相餉。」干乃出璽付融,融繼璽馳還枋頭。尚遣振武將軍胡彬率騎三百迎璽致諸京師。時苻健將楊平戍許昌,尚遣兵襲破之,征授給事中,賜軺車、鼓吹,戍石頭。   永和中,拜尚書僕射,出為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前將軍、豫州刺史,給事中、僕射如故,鎮歷陽,加都督豫州揚州之五郡軍事,在任有政績。上表求入朝,因留京師,署僕射事。尋進號鎮西將軍,鎮壽陽。尚於是採拾樂人,並制石磬,以備太樂。江表有鐘石之樂,自尚始也。   桓溫北平洛陽,上疏請尚為都督司州諸軍事。將鎮洛陽,以疾病不行。昇平初,又進都督豫、冀、幽、並四州。病篤,征拜衛將軍,加散騎常侍,未至,卒於歷陽,時年五十。詔贈散騎常侍、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簡。   無子,從弟奕以子康襲爵,早卒。康弟靜復以子肅嗣,又無子。靜子虔以子靈佑繼鯤後。   謝安,字安石,尚從弟也。父裒,太常卿。安年四歲時,譙郡桓彝見而歎曰:「此兒風神秀徹,後當不減王東海。」及總角,神識沈敏,風宇條暢,善行書。弱冠,詣王蒙,清言良久,既去,蒙子修曰:「向客何如大人?」蒙曰:「此客亹亹,為來逼人。」王導亦深器之。由是少有重名。   初辟司徒府,除佐著作郎,並以疾辭。寓居會稽,與王羲之及高陽許詢、桑門支遁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揚州刺史庾冰就以安有重名,必欲致之,累下郡縣敦逼,不得已赴召,月餘告歸。復除尚書郎、琅邪王友,並不起。吏部尚書范汪舉安為吏部郎,安以書距絕之。有司奏安被召,歷年不至,禁錮終身,遂棲遲東土。嘗往臨安山中,坐石室,臨浚谷,悠然歎曰:「此去伯夷何遠!」嘗與孫綽等泛海,風起浪湧,諸人並懼,安吟嘯自若。舟人以安為悅,猶去不止。風轉急,安徐曰:「如此將何歸邪?」舟人承言即回。眾鹹服其雅量。安雖放情丘壑,然每游賞,必以妓女從。既累辟不就,簡文帝時為相,曰:「安石既與人同樂,必不得不與人同憂,召之必至。」時安弟萬為西中郎將,總籓任之重。安雖處衡門,其名猶出萬之右,自然有公輔之望,處家常以儀範訓子弟。安妻,劉惔妹也,既見家門富貴,而安獨靜退,乃謂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及萬黜廢,安始有仕進志,時年已四十餘矣。   征西大將軍桓溫請為司馬,將發新亭,朝士鹹送,中丞高崧戲之曰:「卿累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安甚有愧色。既到,溫甚喜,言生平,歡笑竟日。既出,溫問左右:「頗嘗見我有如此客不?」溫後詣安,值其理髮。安性遲緩,久而方罷,使取幘。溫見,留之曰:「令司馬著帽進。」其見重如此。溫當北征,會萬病卒,安投箋求歸。尋除吳興太守。在官無當時譽,去後為人所思。頃之征拜侍中,遷吏部尚書、中護軍。   簡文帝疾篤,溫上疏薦安宜受顧命。及帝崩,溫入赴山陵,止新亭,大陳兵衛,將移晉室,呼安及王坦之,欲於坐害之。坦之甚懼,問計於安。安神色不變,曰:「晉祚存亡,在此一行。」既見溫,坦之流汗沾衣,倒執手版。安從容就席,坐定,謂溫曰:「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壁後置人邪?」溫笑曰:「正自不能不爾耳。」遂笑語移日。坦之與安初齊名,至是方知坦之之劣。溫嘗以安所作簡文帝謚議以示坐賓,曰:「此謝安石碎金也。」   時孝武帝富於春秋,政不自己,溫威振內外,人情噂睽謘A互生同異。安與坦之盡忠匡翼,終能輯穆。及溫病篤,諷朝廷加九錫,使袁宏具草。安見,輒改之,由是歷旬不就。會溫薨,錫命遂寢。   尋為尚書僕射,領吏部,加後將軍。及中書令王坦之出為徐州刺史,詔安總關中書事。安義存輔導,雖會稽王道子亦賴弼諧之益。時強敵寇境,邊書續至,梁益不守,樊鄧陷沒,安每鎮以和靖,御以長算。德政既行,文武用命,不存小察,弘以大綱,威懷外著,人皆比之王導,謂文雅過之。嘗與王羲之登冶城,悠然遐想,有高世之志。羲之謂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給。今四郊多壘,宜思自效,而虛談廢務,浮文妨要,恐非當今所宜。」安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豈清言致患邪?」   是時宮室毀壞,安欲繕之。尚書令王彪之等以外寇為諫,安不從,竟獨決之。宮室用成,皆仰模玄象,合體辰極,而役無勞怨。又領揚州刺史,詔以甲仗百人入殿。時帝始親萬機,進安中書監、驃騎將軍、錄尚書事,固讓軍號。於時懸象失度,亢旱彌年,安奏興滅繼絕,求晉初佐命功臣後而封之。頃之,加司徒,後軍文武盡配大府,又讓不拜。復加侍中、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幽州之燕國諸軍事、假節。   時苻堅強盛,疆場多虞,諸將敗退相繼。安遣弟石及兄子玄等應機征討,所在克捷。拜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建昌縣公。堅後率眾,號百萬,次於淮肥,京師震恐。加安征討大都督。玄入問計,安夷然無懼色,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山墅,親朋畢集,方與玄圍棋賭別墅。安常棋劣于于玄,是日懼,便為敵手而又不勝。安顧謂其甥羊曇曰:「以墅乞汝。」安遂游涉,至夜乃還,指授將帥,各當其任。玄等既破堅,有驛書至,安方對客圍棋,看書既竟,便攝放床上,了無喜色,棋如故。客問之,徐答云:「小兒輩遂已破賊。」既罷,還內,過戶限,心喜甚,不覺屐齒之折,其矯情鎮物如此。以總統功,進拜太保。   安方欲混一文軌,上疏求自北征,乃進都督揚、江、荊、司、豫、徐、兗、青、冀、幽、並、寧、益、雍、梁十五州軍事,加黃鉞,其本官如故,置從事中郎二人。安上疏讓太保及爵,不許。是時桓沖既卒,荊、江二州並缺,物論以玄勳望,宜以授之。安以父子皆著大勳,恐為朝廷所疑,又懼桓氏失職,桓石虔復有沔陽之功,慮其驍猛,在形勝之地,終或難制,乃以桓石民為荊州,改桓伊于中流,石虔為豫州。既以三桓據三州,彼此無恐,各得所任。其經遠無競,類皆如此。   性好音樂,自弟萬喪,十年不聽音樂。及登台輔,期喪不廢樂。王坦之書喻之,不從,衣冠效之,遂以成俗。又於土山營墅,樓館林竹甚盛,每攜中外子侄往來游集,餚饌亦屢費百金,世頗以此譏焉,而安殊不以屑意。常疑劉牢之既不可獨任,又知王味之不宜專城。牢之既以亂終,而味之亦以貪敗,由是識者服其知人。   時會稽王道子專權,而奸諂頗相扇構,安出鎮廣陵之步丘,築壘曰新城以避之。帝出祖於西池,獻觴賦詩焉。安雖受朝寄,然東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於言色。及鎮新城,盡室而行,造泛海之裝,欲須經略粗定,自江道還東。雅志未就,遂遇疾篤。上疏請量宜旋旆,並召子征虜將軍琰解甲息徒,命龍驤將軍硃序進據洛陽,前鋒都督玄抗威彭沛,委以董督。若二賊假延,來年水生,東西齊舉。詔遣侍中慰勞,遂還都。聞當輿入西州門,自以本志不遂,深自慨失,因悵然謂所親曰:「昔桓溫在時,吾常懼不全。忽夢乘溫輿行十六里,見一白雞而止。乘溫輿者,代其位也。十六里,止今十六年矣。白雞主酉,今太歲在酉,吾病殆不起乎!」乃上疏遜位,詔遣侍中、尚書喻旨。先是,安發石頭,金鼓忽破,又語未嘗謬,而忽一誤,眾亦怪異之。尋薨,時年六十六。帝三日臨於朝堂,賜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百萬、布千匹、蠟五百斤,贈太傅,謚曰文靖。以無下捨,詔府中備凶儀。及葬,加殊禮,依大司馬桓溫故事。又以平苻堅勳,更封廬陵郡公。   安少有盛名,時多愛慕。鄉人有罷中宿縣者,還詣安。安問其歸資,答曰:「有蒲葵扇五萬。」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京師士庶競市,價增數倍。安本能為洛下書生詠,有鼻疾,故其音濁,名流愛其詠而弗能及,或手掩鼻以學之。及至新城,築埭於城北,後人追思之,名為召伯埭。   羊曇者,太山人,知名士也,為安所愛重。安薨後,輟樂彌年,行不由西州路。嘗因石頭大醉,扶路唱樂,不覺至州門。左右白曰:「此西州門。」曇悲感不已,以馬策扣扉,誦曹子建詩曰:「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慟哭而去。   安有二子:瑤、琰。瑤襲爵,官至琅邪王友,早卒。子該嗣,終東陽太守。無子,弟光祿勳模以子承伯嗣,有罪,國除。劉裕以安勳德濟世,特更封該弟澹為柴桑侯,邑千戶,奉安祀。澹少歷顯位,桓玄篡位,以澹兼太尉,與王謐俱繼冊到姑孰。元熙中,為光祿大夫,復兼太保,持節奉冊禪宋。   琰字瑗度。弱冠以貞干稱,美風姿。與從兄護軍淡雖比居,不往來,宗中子弟惟與才令者數人相接。拜著作郎,轉秘書丞,累遷散騎常侍、侍中。苻堅之役,安以琰有軍國才用,出為輔國將軍,以精卒八千,與從兄玄俱陷陣破堅,以勳封望蔡公,尋遭父憂去官,服闋,除征虜將軍、會稽內史。頃之。征為尚書右僕射,領太子詹事,加散騎常侍,將軍如故。又遭母憂,朝廷疑其葬禮。時議者云:「潘岳為賈充婦《宜城宣君誄》云:『昔在武侯,喪禮殊倫。伉儷一體,朝儀則均。』謂宜資給葬,悉依太傅故事。」先是,王珣娶萬女,珣弟□娶安女,並不終,由是與謝氏有隙。珣時為僕射,猶以前憾緩其事。琰聞恥之,遂自造轀輬車以葬,議者譏之。   太元末,為護軍將軍,加右將軍。會稽王道子以為司馬,右將軍如故。王恭舉兵,假琰節,都督前鋒軍事。恭平,遷衛將軍、徐州刺史、假節。孫恩作亂,加督吳興、義興二郡軍事,討恩。至義興,斬賊許允之,迎太守魏鄢還郡。進討吳興賊丘尪,破之。又詔琰與輔國將軍劉牢之俱討孫恩。恩逃於海島,朝廷憂之,以琰為會稽內史、都督五郡軍事,本官並如故。琰既以資望鎮越土,議者謂無復東顧之虞。及至郡,無綏撫之能,而不為武備。將帥皆諫曰:「強賊在海,伺人形便,宜振揚仁風,開其自新之路。」琰曰:「苻堅百萬,尚送死淮南,況孫恩奔衄歸海,何能復出!若其復至,正是天不養國賊,令速就戮耳。」遂不從其言。恩後果復寇浹口,入余姚,破上虞,進及邢浦,去山陰北三十五里。琰遣參軍劉宣之距破恩。既而上黨太守張虔碩戰敗,群賊銳進,人情震駭,鹹以宜持重嚴備,且列水軍於南湖,分兵設伏以待之。琰不聽。賊既至,尚未食,琰曰:「要當先滅此寇而後食也。」跨馬而出。廣武將軍桓寶為前鋒,摧鋒陷陣,殺賊甚多,而塘路迮狹,琰軍魚貫而前,賊於艦中傍射之,前後斷絕。琰至千秋亭,敗績。琰帳下都督張猛於後斫琰馬,琰墮地,與二子肇、峻俱被害,寶亦死之。後劉裕左裡之捷,生擒猛,送琰小子混,混刳肝生食之。詔以琰父子隕於君親,忠孝萃於一門,贈琰侍中、司空,謚曰忠肅。   三子:肇、峻、混。肇歷驃騎參軍,峻以琰勳封建昌侯。及沒於賊,詔贈肇散騎常侍,峻散騎侍郎。   混字叔源。少有美譽,善屬文。初,孝武帝為晉陵公主求婿,謂王珣曰:「主婿但如劉真長、王子敬便足。如王處仲、桓元子誠可,才小富貴,便豫人家事。」珣對曰:「謝混雖不及真長,不減子敬。」帝曰:「如此便足。」未幾,帝崩,袁山松欲以女妻之,珣曰:「卿莫近禁臠。」初,元帝始鎮建業,公私窘罄,每得一窗A以為珍膳,項上一臠尤美,輒以薦帝,群下未嘗敢食,於時呼為「禁臠」,故珣因以為戲。混竟尚主,襲父爵。桓玄嘗欲以安宅為營,混曰:「召伯之仁,猶惠及甘棠;文靖之德,更不保五畝之宅邪?」玄聞,慚而止。歷中書令、中領軍、尚書左僕射、領選。以黨劉毅誅,國除。及宋受禪,謝晦謂劉裕曰:「陛下應天受命,登壇日恨不得謝益壽奉璽紱。」裕亦歎曰:「吾甚恨之,使後生不得見其風流!」益壽,混小字也。   奕字無奕,少有名譽。初為剡令,有老人犯法,奕以醇酒飲之,醉猶未已。安時年七八歲,在奕膝邊,諫止之。奕為改容,遣之。與桓溫善。溫闢為安西司馬,猶推布衣好。在溫坐,岸幘笑詠,無異常日。桓溫曰:「我方外司馬。」奕每因酒,無復朝廷禮,嘗逼溫飲,溫走入南康主門避之。主曰:「君若無狂司馬,我何由得相見!」奕遂攜酒就聽事,引溫一兵帥共飲,曰:「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亦何所怪。」溫不之責。從兄尚有德政,既卒,為西蕃所思,朝議以奕立行有素,必能嗣尚事,乃遷都督豫司冀並四州軍事、安西將軍、豫州刺史、假節。未幾。卒官,贈鎮西將軍。   三子:泉、靖、玄。泉早有名譽,歷義興太守。靖官至太常。   玄字幼度。少穎悟,與從兄朗俱為叔父安所器重。安嘗戒約子侄,因曰:「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諸人莫有言者。玄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庭階耳。」安悅。玄少好佩紫羅香囊,安患之,而不欲傷其意,因戲賭取,即焚之,於此遂止。   及長,有經國才略,屢辟不起。後與王珣俱被桓溫闢為掾,並禮重之。轉征西將軍桓豁司馬、領南郡相、監北征諸軍事。於時苻堅強盛,邊境數被侵寇,朝廷求文武良將可以鎮御北方者,安乃以玄應舉。中書郎郗超雖素與玄不善,聞而歎之,曰:「安違眾舉親,明也。玄必不負舉,才也。」時鹹以為不然。超曰:「吾嘗與玄共在桓公府,見其使才,雖履屐間亦得其任,所以知之。」於是征還,拜建武將軍、兗州刺史、領廣陵相、監江北諸軍事。   時苻堅遣軍圍襄陽,車騎將軍桓沖御之。詔玄發三州人丁,遣彭城內史何謙遊軍淮泗,以為形援。襄陽既沒,堅將彭超攻龍驤將軍戴逯於彭城。玄率東莞太守高衡、後軍將軍何謙次於泗口,欲遣間使報逯,令知救至,其道無由。小將田泓請行,乃沒水潛行,將趣城,為賊所獲。賊厚賂泓,使云「南軍已敗」。泓偽許之。既而告城中曰:「南軍垂至,我單行來報,為賊所得,勉之!」遂遇害。時彭超置輜重於留城,玄乃揚聲遣謙等向留城。超聞之,還保輜重。謙馳進,解彭城圍。超復進軍南侵,堅將句難、毛當自襄陽來會。超圍幽州刺史田洛於三阿,有眾六萬。詔征虜將軍謝石率水軍次塗中,右衛將軍毛安之、游擊將軍河間王曇之、淮南太守楊廣、宣城內史丘准次堂邑。既而盱眙城陷,高密內史毛藻沒,安之等軍人相驚,遂各散退,朝廷震動。玄於是自廣陵西討難等。何謙解田洛圍,進據白馬,與賊大戰,破之,斬其偽將都顏。因復進擊,又破之。斬其偽將邵保。超、難引退。玄率何謙、戴逯、田洛追之,戰於君川,復大破之。玄參軍劉牢之攻破浮航及白船,督護諸葛侃、單父令李都又破其運艦。難等相率北走,僅以身免。於是罷彭城、下邳二戍。詔遣殿中將軍慰勞,進號冠軍,加領徐州刺史,還於廣陵,以功封東興縣侯。   及苻堅自率兵次於項城,眾號百萬,而涼州之師始達咸陽,蜀漢順流,幽並系至。先遣苻融、慕容、張蠔、苻方等至穎口,梁成、王顯等屯洛澗。詔以玄為前鋒、都督徐兗青三州揚州之晉陵幽州之燕國諸軍事,與叔父征虜將軍石、從弟輔國將軍琰、西中郎將桓伊、龍驤將軍檀玄、建威將軍戴熙、揚武將軍陶隱等距之,眾凡八萬。玄先遣廣陵相劉牢之五千人直指洛澗,即斬梁成及成弟雲,步騎崩潰,爭赴淮水。牢之縱兵追之,生擒堅偽將梁他、王顯、梁悌、慕容屈氏等,收其軍實。堅進屯壽陽,列陣臨肥水,玄軍不得渡。玄使謂苻融曰:「君遠涉吾境,而臨水為陣,是不欲速戰。諸君稍卻,令將士得周旋,僕與諸君緩轡而觀之,不亦樂乎!」堅眾皆曰:「宜阻肥水,莫令得上。我眾彼寡,勢必萬全。」堅曰:「但卻軍,令得過,而我以鐵騎數十萬向水,逼而殺之。」融亦以為然,遂麾使卻陣,眾因亂不能止。於是玄與琰、伊等以精銳八千涉渡肥水。石軍距張蠔,小退。玄、琰仍進,決戰肥水南。堅中流矢,臨陣斬融。堅眾奔潰,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勝計,肥水為之不流。餘眾棄甲宵遁,聞風聲鶴唳,皆以為王師已至,草行露宿,重以饑凍,死者十七八。獲堅乘輿雲母車,儀服、器械、軍資、珍寶山積,牛馬驢騾駱駝十萬餘。詔遣殿中將軍慰勞。進號前將軍、假節,固讓不受。賜錢百萬,彩千匹。   既而安奏苻堅喪敗,宜乘其釁會,以玄為前鋒都督,率冠軍將軍桓石虔徑造渦穎,經略舊都。玄復率眾次於彭城,遣參軍劉襲攻堅兗州刺史張崇於鄄城,走之,使劉牢之守鄄城。兗州既平,玄患水道險澀,糧運艱難,用督護聞人奭謀,堰呂梁水,樹柵,立七埭為派,擁二岸之流,以利運漕,自此公私利便。又進伐青州,故謂之青州派。遣淮陵太守高素以三千人向廣固,降堅青州刺史苻朗。又進伐冀州,遣龍驤將軍劉牢之、濟北太守丁匡據碻磝,濟陽太守郭滿據滑台,奮武將軍顏雄渡河立營。堅子丕遣將桑據屯黎陽。玄命劉襲夜襲據,走之。丕惶遽欲降,玄許之。丕告饑,玄饋丕米二千斛。又遣晉陵太守滕恬之渡河守黎陽,三魏皆降。以兗、青、司、豫平,加玄都督徐、兗、青、司、冀、幽、並七州軍事。玄上疏以方平河北,幽冀宜須總督,司州縣遠,應統豫州。以勳封康樂縣公。玄請以先封東興侯賜兄子玩,詔聽之,更封玩豫寧伯。復遣寧遠將軍{夭曰}演伐申凱於魏郡,破之。玄欲令豫州刺史硃序鎮梁國,玄住彭城,北固河上,西援洛陽,內籓朝廷。朝議以征役既久,宜置戍而還,使玄還鎮淮陰,序鎮壽陽。會翟遼據黎陽反,執滕恬之,又泰山太守張願舉郡叛,河北騷動,玄自以處分失所,上疏送節,盡求解所職。詔慰勞,令且還鎮淮陰,以硃序代鎮彭城。   玄既還,遇疾,上疏解職,詔書不許。玄又自陳,既不堪攝職,慮有曠廢,詔又使移鎮東陽城。玄即路,於道疾篤,上疏曰:   臣以常人,才不佐世,忽蒙殊遇,不復自量,遂從戎政。驅馳十載,不辭鳴鏑之險,每有征事,輒請為軍鋒,由恩厚忘軀,甘死若生也。冀有毫釐,上報榮寵。天祚大晉,王威屢舉,實由陛下神武英斷,無思不服。亡叔臣安協贊雍熙,以成天工。而雰霧尚翳,六合未朗,遺黎塗炭,巢窟宜除,覆命臣荷戈前驅,董司戎首。冀仰憑皇威,宇宙寧一,陛下致太平之化,庸臣以塵露報恩,然後從亡叔臣安退身東山,以道養壽。此誠以形於文旨,達於聖聽矣。臣所以區區家國,實在於此,不謂臣愆咎夙積,罪鍾中年,上延亡叔臣安、亡兄臣靖,數月之間,相系殂背,下逮稚子,尋復夭昏。哀毒兼纏,痛百常情。臣不勝禍酷暴集,每一慟殆弊。所以含哀忍悲,期之必存者,雖哲輔傾落,聖明方融,伊周嗣作,人懷自厲,猶欲申臣本志,隆國保家,故能豁其情滯,同之無心耳。   去冬奉司徒道子告括囊遠圖,逮問臣進止之宜。臣進不達事機,以蹙境為恥,退不自揆,故欲順其宿心。豈謂經略不振,自貽斯戾。是以奉送章節,待罪有司,執徇常儀,實有愧心。而聖恩赦過,黷法垂宥,使抱罪之臣復得更名於所司。木石猶感,而況臣乎!顧將身不良,動與釁會,謙德不著,害盈是荷,先疾既動,便至委篤,陛下體臣疢重,使還籓淮側。甫欲休兵靜眾,綏懷善撫,兼苦自療,冀日月漸瘳,繕甲俟會,思更奮迅。而所患沈頓,有增無損。今者惙惙,救命朝夕。臣之平日,率其常矩,加以匪懈,猶不能令政理弘宣,況今內外天隔,永不復接,寧可臥居重任,以招患慮。   追尋前事,可為寒心。臣之微身,復何足惜,區區血誠,憂國實深。謹遣兼長史劉濟重奉送節蓋章傳。伏願陛下垂天地之仁,拯將絕之氣,時遣軍司鎮慰荒雜,聽臣所乞,盡醫藥消息,歸誠道門,冀神祇之佑。若此而不差,修短命也。使臣得及視息,瞻睹墳柏,以此之盡,公私真無恨矣,伏枕悲慨,不覺流涕。   詔遣高手醫一人,令自消息,又使還京口療疾。玄奉詔便還,病久不差,又上疏曰:「臣同生七人,凋落相繼,惟臣一己,孑然獨存。在生荼酷,無如臣比。所以含哀忍痛,希延視息者,欲報之德,實懷罔極,庶蒙一瘳,申其此志。且臣孤遣滿目,顧之惻然,為欲極其求生之心,未能自分於灰士。慺慺之情,可哀可愍。伏願陛下矜其所訴,霈然垂恕,不令微臣銜恨泉壤。」表寢不報。前後表疏十餘上,久之。乃轉授散騎常侍、左將軍、會稽內史。時吳興太守晉寧侯張玄之亦以才學顯,自吏部尚書與玄同年之郡,而玄之名亞於玄,時人稱為「南北二玄」,論者美之。玄既輿疾之郡,十三年,卒於官,時年四十六。追贈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獻武。   子瑍嗣,秘書郎,早卒。子靈運嗣。瑍少不惠,而靈運文藻艷逸,玄嘗稱曰:「我尚生瑍,瑍那得生靈運!」永熙中,為劉裕世子左衛率。   始從玄征伐者,何謙字恭子,東海人,戴逯字安丘,處士逵之弟,並驍果多權略。逵厲操東山,而逯以武勇顯。謝安嘗謂逯曰:「卿兄弟志業何殊?」逯曰:「下官不堪其憂,家兄不改其樂。」逯以軍功封廣信侯,位至大司農。   萬字萬石,才器雋秀,雖器量不及安,而善自炫曜,故早有時譽。工言論,善屬文,敘漁父、屈原、季主、賈誼、楚老、龔勝、孫登、嵇康四隱四顯為《八賢論》,其旨以處者為優,出者為劣,以示孫綽。綽與往反,以體公識遠者則出處同歸。嘗與蔡系送客於征虜亭,與係爭言。系推萬落床,冠帽傾脫。萬徐拂衣就席,神意自若,坐定,謂系曰:「卿幾壞我面。」系曰:「本不為卿面計。」然俱不以介意,時亦以此稱之。   弱冠,辟司徒掾,遷右西屬,不就。簡文帝作相,聞其名,召為撫軍從事中郎。萬著白綸巾,鶴氅裘,履版而前。既見,與帝共談移日。太原王述,萬之妻父也,為揚州刺史。萬嘗衣白綸巾,乘平肩輿,逕至聽事前,謂述曰:「人言君侯癡,君侯信自癡。」述曰:「非無此論,但晚合耳。」萬再遷豫州刺史、領淮南太守、監司豫冀並四州軍事、假節。王羲之與桓溫箋曰:「謝萬才流經通,處廊廟,參諷議,故是後來一器。而今屈其邁往之氣,以俯順荒余,近是違才易務矣。」溫不從。   萬既受任北征,矜豪傲物,嘗以嘯詠自高,未嘗撫眾。兄安深憂之,自隊主將帥已下,安無不慰勉。謂萬曰:「汝為元帥,諸將宜數接對,以悅其心,豈有傲誕若斯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將,都無所說,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將皆勁卒。」諸將益恨之。既而先遣征虜將軍劉建修治馬頭城池,自率眾入渦穎,以援洛陽。北中郎將郗曇以疾病退還彭城,萬以為賊盛致退,便引軍還,眾遂潰散,狼狽單歸,廢為庶人。後復以為散騎常侍,會卒,時年四十二,因以為贈。   子韶,字穆度,少有名。時謝氏憂彥秀者,稱封、胡、羯、末。封謂韶,胡謂主朗,羯謂玄,末謂川,皆其小字也。韶、朗、川並早卒,惟玄以功名終,韶至車騎司馬。韶子恩,字景伯,宏達有遠略,韶為黃門郎、武昌太守。恩三子、曜、弘微,皆歷顯位。   朗字長度。父據,早卒。朗善言玄理,文義艷發,名亞於玄。總角時,病新起,體甚贏,未堪勞,於叔父安前與沙門支遁朗論,遂至相苦。其母王氏再遣信令還,安欲留,使竟論,王氏因出云:「新婦少遭艱難,一生所寄惟在此兒。」遂流涕攜朗去。安謂坐客曰:「家嫂辭情慷慨,恨不使朝士見之。」朗終於東陽太守。   子重,字景重,明秀有才名,為會稽王道子驃騎長史。嘗因侍坐,於時月夜明淨,道子歎以為佳。重率爾曰:「意謂乃不如微雲點綴。」道子因戲重曰:「卿居心不淨,乃復強欲滓穢太清邪!」   子絢,字宣映,曾於公坐戲調,無禮於其舅袁湛。湛甚不堪之,謂曰:「汝父昔已輕舅,汝今復來加我,可謂世無渭陽情也。」絢父重,即王胡之外孫,與舅亦有不協之論,湛故有此及雲。   石字石奴。初拜秘書郎,累遷尚書僕射。征句難,以勳封興平縣伯。淮肥之役,詔石解僕射,以將軍假節征討大都督,與兄子玄、琰破苻堅。先是,童謠云:「誰謂爾堅石打碎。」故桓豁皆以「石」名子,以邀功焉。堅之敗也,雖功始牢之,而成於玄、琰,然石時實為都督焉。遷中軍將軍、尚書令,更封南康郡公。於時學校陵遲,石上疏請興復國學,以訓胄子,班下州郡,普修鄉校。疏奏,孝武帝納焉。   兄安薨,石遷衛將軍,加散騎常侍。以公事與吏部郎王恭互相短長,恭甚忿恨,自陳褊厄不允,且疾源深固,乞還私門。石亦上疏遜位。有司奏,石輒去職,免官。詔曰:「石以疾求退,豈准之常制!其喻令還。」歲余不起。表十餘上,帝不許。石乞依故尚書令王彪之例,於府綜攝,詔聽之。疾篤,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加鼓吹,未拜,卒,時年六十二。   石少患面創,療之莫愈,乃自匿。夜有物來舐其瘡,隨舐隨差,舐處甚白,故世呼為謝白面。石在職務存文刻,既無他才望,直以宰相弟兼有大才,遂居清顯,而聚斂無饜,取譏當世。追贈司空,禮官議謚,博士范弘之議謚曰襄墨公,語在弘之傳。朝議不從,單謚曰襄。   子汪嗣,早卒。汪從兄沖以子明慧嗣,為孫恩所害。明慧從兄喻復以子暠嗣。宋受禪,國除。   邈字茂度。父鐵,永嘉太守。邈性剛鯁,無所屈撓,頗有理識。累遷侍中。時孝武帝觴樂之後多賜侍臣文詔,辭義有不雅者,邈輒焚燬之,其他侍臣被詔者或宣揚之,故論者以此多邈。後為吳興太守。孫恩之亂,為賊胡桀、郜驃等所執,害之。賊逼令北面,邈厲聲曰:「我不得罪天子,何北面之有!」遂害之。邈妻郗氏,甚妒。邈先娶妾,郗氏怨懟,與邈書告絕。邈以其書非婦人詞,疑其門下生仇玄達為之作,遂斥玄達。玄達怒,遂投孫恩,並害邈兄弟,竟至滅門。   史臣曰:建元之後,時政多虞,巨猾陸梁,權臣橫恣。其有兼將相於中外,系存亡於社稷,負扆資之以端拱,鑿井賴之以晏安者,其惟謝氏乎!簡侯任總中台,效彰分閫;正議雲唱,喪禮墮而復弘;遺音既補,雅樂缺而還備。君子哉,斯人也!文靖始居塵外,高謝人間,嘯詠山林,浮泛江海,當此之時,蕭然有陵霞之致。暨於褫薜蘿而襲硃組,去衡泌而踐丹墀,庶績於是用康,彝倫以之載穆。苻堅百萬之眾已瞰吳江,桓溫九五之心將移晉鼎,衣冠易慮,遠邇崩心。從容而杜奸謀,宴衎而清群寇,宸居獲太山之固,惟揚去累卵之危,斯為盛矣。然激繁會於期服之辰,敦一歡於百金之費,廢禮於偷薄之俗,崇侈於耕戰之秋,雖欲混哀樂而同歸,齊奢儉於一致,而不知頹風已扇,雅道日淪,國之儀刑,豈期若是!琰稱貞干,卒以忠勇垂名;混曰風流,竟以文詞獲譽:並階時宰,無墮家風。奕萬以放肆為高,石奴以褊濁興累,雖曰微纇,猶稱名實。康樂才兼文武,志存匡濟,淮肥之役,勍寇望之而土崩;渦穎之師,中州應之而席捲。方欲西平鞏洛,北定幽燕,廟算有遺,良圖不果,降齡何促,功敗垂成,拊其遺文,經綸遠矣。   贊曰:安西英爽,才兼辯博。宣力方鎮,流聲台閣。太保沈浮,曠若虛舟。任高百辟,情惟一丘。琰邈忠壯,奕萬虛放。為龍為光,或卿或將。偉哉獻武,功宣授斧。克翦凶渠,幾清中宇。 ************列傳第五十         王羲之(子玄之 凝之 徽之 徽之子楨之 徽之 弟操之 獻之 許邁   王羲之,字逸少,司徒導之從子也,祖正,尚書郎。父曠,淮南太守。元帝之過江也,曠首創其議。羲之幼訥於言,人未之奇。年十三,嘗謁周顗,顗察而異之。時重牛心炙,坐客未啖,顗先割啖羲之,於是始知名。及長,辯贍,以骨鯁稱,尤善隸書,為古今之冠,論者稱其筆勢,以為飄若浮雲,矯若驚龍。深為從伯敦、導所器重。時陳留阮裕有重名,為敦主簿。敦嘗謂羲之曰:「汝是吾家佳子弟,當不減阮主簿。」裕亦目羲之與王承、王悅為王氏三少。時太尉郗鑒使門生求女婿於導,導令就東廂遍觀子弟。門生歸,謂鑒曰:「王氏諸少並佳,然聞信至,鹹自矜持。惟一人在東床坦腹食,獨若不聞。」鑒曰:「正此佳婿邪!」訪之,乃羲之也,遂以女妻之。   起家秘書郎,征西將軍庾亮請為參軍,累遷長史。亮臨薨,上疏稱羲之清貴有鑒裁。遷寧遠將軍、江州刺史。羲之既少有美譽,朝廷公卿皆愛其才器,頻召為侍中、吏部尚書,皆不就。復授護軍將軍,又推遷不拜。揚州刺史殷浩素雅重之,勸使應命,乃遺羲之書曰:「悠悠者以足下出處足觀政之隆替,如吾等亦謂為然。至如足下出處,正與隆替對,豈可以一世之存亡,必從足下從容之適?幸徐求眾心。卿不時起,復可以求美政不?若豁然開懷,當知萬物之情也。」羲之遂報書曰:「吾素自無廊廟志,直王丞相時果欲內吾,誓不許之,手跡猶存,由來尚矣,不於足下參政而方進退。自兒娶女嫁,便懷尚子平之志,數與親知言之,非一日也。若蒙驅使,關隴、巴蜀皆所不辭。吾雖無專對之能,直謹守時命,宣國家威德,固當不同於凡使,必令遠近咸知朝廷留心於無外,此所益殊不同居護軍也。漢末使太傅馬日磾慰撫關東,若不以吾輕微,無所為疑,宜及初冬以行,吾惟恭以待命。」   羲之既拜護軍,又苦求宣城郡,不許,乃以為右軍將軍、會稽內史。時殷浩與桓溫不協,羲之以國家之安在於內外和,因以與浩書以戒之,浩不從。及浩將北伐,羲之以為必敗,以書止之,言甚切至。浩遂行果為姚襄所敗。復圖再舉,又遺浩書曰:   知安西敗喪,公私惋怛,不能須臾去懷,以區區江左,所營綜如此,天下寒心,固以久矣,而加之敗喪,此可熟念。往事豈復可追,顧思弘將來,令天下寄命有所,自隆中興之業。政以道勝寬和為本,力爭武功,作非所當,因循所長,以固大業,想識其由來也。   自寇亂以來,處內外之任者,未有深謀遠慮,括囊至計,而疲竭根本,各從所志,竟無一功可論,一事可記,忠言嘉謀棄而莫用,遂令天下將有土崩之勢,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豈得辭四海之責!追咎往事,亦何所復及,宜更虛己求賢,當與有識共之,不可復令忠允之言常屈於當權。今軍破於外,資竭於內,保淮之志非復所及,莫過還保長江,都督將各復舊鎮,自長江以外,羈縻而已。任國鈞者,引咎責躬,深自貶降以謝百姓。更與朝賢思布平政,除其煩苛,省其賦役,與百姓更始。庶可以允塞群望,救倒懸之急。   使君起於布衣,任天下之重,尚德之舉,未能事事允稱。當董統之任而敗喪至此,恐闔朝群賢未有與人分其謗者。今亟修德補闕,廣延群賢,與之分任,尚未知獲濟所期。若猶以前事為未工,故復求之於分外,宇宙雖廣,自容何所!知言不必用,或取怨執政,然當情慨所在,正自不能不盡懷極言。若必親征,未達此旨,果行者,愚智所不解也。願復與眾共之。   復被州符,增運千石,征役兼至,皆以軍期,對之喪氣,罔知所厝。自頃年割剝遺黎,刑徒竟路,殆同秦政,惟未加參夷之刑耳,恐勝廣之憂,無復日矣。   又與會稽王箋陳浩不宜北伐,並論時事曰:   古人恥其君不為堯舜,北面之道,豈不願尊其所事,比隆往代,況遇千載一時之運?顧智力屈於當年,何得不權輕重而處之也。今雖有可欣之會,內求諸己,而所憂乃重於所欣。《傳》云:「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今外不寧,內憂已深。古之弘大業者,或不謀於眾,傾國以濟一時功者,亦往往而有之。誠獨運之明足以邁眾,暫勞之弊終獲永逸者可也。求之於今,可得擬議乎!   夫廟算決勝,必宜審量彼我,萬全而後動。功就之日,便當因其眾而即其實。今功未可期,而遺黎殲盡,萬不餘一。且千里饋糧,自古為難,況今轉運供繼,西輸許洛,北入黃河。雖秦政之弊,未至於此,而十室之憂,便以交至。今運無還期,徵求日重,以區區吳越經緯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內所痛心歎悼而莫敢吐誠。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願殿下更垂三思,解而更張,令殷浩、荀羨還據合肥、廣陵,許昌、譙郡、梁、彭城諸軍皆還保淮,為不可勝之基,鬚根立勢舉,謀之未晚,此實當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憂可計日而待。安危之機,易於反掌,考之虛實,著於目前,願運獨斷之明,定之於一朝也。   地淺而言深,豈不知其未易。然古人處閭閻行陣之間,尚或干時謀國,評裁者不以為譏,況廁大臣末行,豈可默而不言哉!存亡所繫,決在行之,不可復持疑後機,不定之於此,後欲悔之,亦無及也。   殿下德冠宇內,以公室輔朝,最可直道行之,致隆當年,而未允物望,受殊遇者所以寤寐長歎,實為殿下惜之。國家之慮深矣,常恐伍員之憂不獨在昔,麋鹿之遊將不止林藪而已。願殿下暫廢虛遠之懷,以救倒懸之急,可謂以亡為存,轉禍為福,則宗廟之慶,四海有賴矣。   時東土饑荒,羲之輒開倉振貸。然朝廷賦役繁重,吳會憂甚,羲之每上疏爭之,事多見從。又遺尚書僕射謝安書曰:   頃所陳論,每蒙允納,所以令下小得蘇息,各安其業。若不耳,此一郡久以蹈東海矣。   今事之大者未布,漕運是也。吾意望朝廷可申下定期,委之所司,勿復催下,但當歲終考其殿最。長吏尤殿,命檻車送詣天台。三縣不舉,二千石必免,或可左降,令在疆塞極難之地。   又自吾到此,從事常有四五,兼以台司及都水御史行台文符如雨,倒錯違背,不復可知。吾又瞑目循常推前,取重者及綱紀,輕者在五曹。主者蒞事,未嘗得十日,吏民趨走,功費萬計。卿方任其重,可徐尋所言。江左平日,揚州一良刺史便足統之,況以群才而更不理,正由為法不一,牽制者眾,思簡而易從,便足以保守成業   倉督監耗盜官米,動以萬計,吾謂誅翦一人,其後便斷,而時意不同。近檢校諸縣,無不皆爾。余姚近十萬斛,重斂以資奸吏,令國用空乏,良可歎也。   自軍興以來,征役及充運死亡叛散不反者眾,虛耗至此,而補代循常,所在凋困,莫知所出。上命所差,上道多叛,則吏及叛者席捲同去。又有常制,輒令其家及同伍課捕。課捕不擒,家及同伍尋覆亡叛。百姓流亡,戶口日減,其源在此。又有百工醫寺,死亡絕沒,家戶空盡,差代無所,上命不絕,事起成十年、十五年,彈舉獲罪無懈息而無益實事,何以堪之!謂自今諸死罪原輕者及五歲刑,可以充此,其減死者,可長充兵役,五歲者,可充雜工醫寺,皆令移其家以實都邑。都邑既實,是政之本,又可絕其亡叛。不移其家,逃亡之患復如初耳。今除罪而充雜役,盡移其家,小人愚迷,或以為重於殺戮,可以絕奸。刑名雖輕,懲肅實重,豈非適時之宜邪!   羲之雅好服食養性,不樂在京師,初渡浙江,便有終焉之志。會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謝安未仕時亦居焉。孫綽、李充、許詢、支遁等皆以文義冠世,並築室東土,與羲之同好。嘗與同志宴集於會稽山陰之蘭亭,羲之自為之序以申其志,曰: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趣捨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或以潘岳《金谷詩序》方其文,羲之比於石崇,聞而甚喜。   性愛鵝,會稽有孤居姥養一鵝,善鳴,求市未能得,遂攜親友命駕就觀。姥聞羲之將至,烹以待之,羲之歎惜彌日。又山陰有一道士,養好鵝,羲之往觀焉,意甚悅,固求市之。道士云:「為寫《道德經》,當舉群相贈耳。」羲之欣然寫畢,籠鵝而歸,甚以為樂。其任率如此。嘗詣門生家,見棐幾滑淨,因書之,真草相半。後為其父誤刮去之,門生驚懊者累日。又嘗在蕺山見一老姥,持六角竹扇賣之。羲之書其扇,各為五字。姥初有慍色。因謂姥曰:「但言是王右軍書,以求百錢邪。」姥如其言,人競買之。他日,姥又持扇來,羲之笑而不答。其書為世所重,皆此類也。每自稱「我書比鍾繇,當抗行;比張芝草,猶當雁行也」。曾與人書云:「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黑,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後之也。」羲之書初不勝庾翼、郗愔,及其暮年方妙。嘗以章草答庾亮,而翼深歎伏,因與羲之書云:「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紙,過江顛狽,遂乃亡失,常歎妙跡永絕。忽見足下答家兄書,煥若神明,頓還舊觀。」   時驃騎將軍王述少有名譽,與羲之齊名,而羲之甚輕之,由是情好不協。述先為會稽,以母喪居郡境,羲之代述,止一吊,遂不重詣。述每聞角聲,謂羲之當候己,輒灑掃而待之。如此者累年,而羲之竟不顧,述深以為恨。及述為揚州刺史,將就征,周行郡界,而不過羲之,臨發,一別而去。先是,羲之常謂賓友曰:「懷祖正當作尚書耳,投老可得僕射。更求會稽,便自邈然。」及述蒙顯授,羲之恥為之下,遣使詣朝廷,求分會稽為越州。行人失辭,大為時賢所笑。既而內懷愧歎,謂其諸子曰:「吾不減懷祖,而位遇懸邈,當由汝等不及坦之故邪!」述後檢察會稽郡,辯其刑政,主者疲於簡對。羲之深恥之,遂稱病去郡,於父母墓前自誓曰:「維永和十一年三月癸卯朔,九日辛亥,小子羲之敢告二尊之靈。羲之不天,夙遭閔凶,不蒙過庭之訓。母兄鞠育,得漸庶幾,遂因人乏,蒙國寵榮。進無忠孝之節,退違推賢之義,每仰詠老氏、周任之誡,常恐死亡無日,憂及宗祀,豈在微身而已!是用寤寐永歎,若墜深谷。止足之分,定之於今。謹以今月吉辰肆筵設席,稽顙歸誠,告誓先靈。自今之後,敢渝此心,貪冒苟進,是有無尊之心而不子也。子而不子,天地所不覆載,名教所不得容。信誓之誠,有如皦日!」   羲之既去官,與東土人士盡山水之遊,弋釣為娛。又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採藥石不遠千里,遍游東中諸郡,窮諸名山,泛滄海,歎曰:「我卒當以樂死。」謝安嘗謂羲之曰:「中年以來,傷於哀樂,與親友別,輒作數日惡。」羲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頃正賴絲竹陶寫,恆恐兒輩覺,損其歡樂之趣。」朝廷以其誓苦,亦不復征之。   時劉惔為丹陽尹,許詢嘗就惔宿,床帷新麗,飲食豐甘。詢曰:「若此保全,殊勝東山。」惔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保此。」羲之在坐,曰:「令巢許遇稷契,當無此言。」二人並有愧色。   初,羲之既優遊無事,與吏部郎謝萬書曰:   古之辭世者或被發陽狂,或污身穢跡,可謂艱矣。今僕坐而獲逸,遂其宿心,其為慶幸,豈非天賜!違天不祥。   頃東遊還,修植桑果,今盛敷榮,率諸子,抱弱孫,遊觀其間,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以娛目前。雖植德無殊邈,猶欲教養子孫以敦厚退讓。或以輕薄,庶令舉策數馬,彷彿萬石之風。君謂此何如?   比當與安石東遊山海,並行田視地利,頤養閒暇。衣食之餘,欲與親知時共歡宴,雖不能興言高詠,銜杯引滿,語田里所行,故以為撫掌之資,其為得意,可勝言邪!常依陸賈、班嗣、楊王孫之處世,甚欲希風數子,老夫志願盡於此也。   萬後為豫州都督,又遺萬書誡之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辟,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自當隨事行藏,乃為遠耳。願君每與士之下者同,則盡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復何有,而古人以為美談。濟否所由。實在積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萬不能用,果敗。   年五十九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諸子遵父先旨,固讓不受。   有七子,知名者五人。玄之早卒。次凝之,亦工草隸,仕歷江州刺史、左將軍、會稽內史。王氏世事張氏五斗米道,凝之彌篤。孫恩之攻會稽,僚佐請為之備。凝之不從,方入靖室請禱,出語諸將佐曰:「吾已請大道,許鬼兵相助,賊自破矣。」既不設備,遂為孫所害。   徽之字子猷。性卓犖不羈,為大司馬桓溫參軍,蓬首散帶,不綜府事。又為車騎桓沖騎兵參軍,沖問:「卿署何曹?」對曰:「似是馬曹。」又問:「管幾馬?」曰:「不知馬,何由知數!」又問:「馬比死多少?」曰:「未知生,焉知死!」嘗從沖行,值暴雨,徽之因下馬排入車中,謂曰:「公豈得獨擅一車!」沖嘗謂徽之曰:「卿在府日久,比當相料理。」徽之初不酬答,直高視,以手版柱頰云:「西山朝來致有爽氣耳。」   時吳中一士大夫家有好竹,欲觀之,便出坐輿造竹下,諷嘯良久。主人灑掃請坐,徽之不顧。將出,主人乃閉門,徽之便以此賞之,盡歎而去。嘗寄居空宅中,便令種竹。或問其故,徽之但嘯詠,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邪!」嘗居山陰,夜雪初霽,月色清朗,四望皓然,獨酌酒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逵。逵時在剡,便夜乘小船詣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反。人問其故,徽之曰:「本乘興而行,興盡而反,何必見安道邪!」雅性放誕,好聲色,嘗夜與弟獻之共讀《高士傳贊》,獻之賞井丹高潔,徽之曰:「未若長卿慢世也。」其傲達若此。時人皆欽其才而穢其行。   後為黃門侍郎,棄官東歸,與獻之俱病篤,時有術人云:「人命應終,而有生人樂代者,則死者可生。」徽之謂曰:「吾才位不如弟,請以餘年代之。」術者曰:「代死者,以己年有餘,得以足亡者耳。今君與弟算俱盡,何代也!」未幾,獻之卒,徽之奔喪不哭,直上靈床坐,取獻之琴彈之,久而不調,歎曰:「嗚呼子敬,人琴俱亡!」因頓絕。先有背疾,遂潰裂,月餘亦卒。子楨之。   楨之字公幹,歷位侍中、大司馬長史。桓玄為太尉,朝臣畢集,問楨之:「我何如君亡叔?」在坐鹹為氣咽。楨之曰:「亡叔一時之標,公是千載之英。」一坐皆悅。   操之字子重,歷侍中、尚書、豫章太守。   獻之字子敬。少有盛名,而高邁不羈,雖閒居終日,容止不怠,風流為一時之冠。年數歲,嘗觀門生樗蒱,曰:「南風不競。」門生曰:「此郎亦管中窺豹,時見一斑。」獻之怒曰:「遠慚荀奉倩,近愧劉真長。」遂拂衣而去。嘗與兄徽之、操之俱詣謝安,二兄多言俗事,獻之寒溫而已。既出,客問安王氏兄弟優劣,安曰:「小者佳。」客問其故,安曰:「吉人之辭寡,以其少言,故知之。」嘗與徽之共在一室,忽然火發,徽之遽走,不遑取履。獻之神色恬然,徐呼左右扶出。夜臥齋中而有偷人入其室,盜物都盡。獻之徐曰:「偷兒,氈青我家舊物,可特置之。」群偷驚走。   工草隸,善丹青。七八歲時學書,羲之密從後掣其筆不得,歎曰:「此兒後當復有大名。」嘗書壁為方丈大字,羲之甚以為能,觀者數百人。桓溫嘗使書扇,筆誤落,因畫作烏駁牸牛,甚妙。   起家州主簿、秘書郎,轉丞,以選尚新安公主。嘗經吳郡,聞顧辟彊有名園。先不相識,乘平肩輿徑入。時辟彊方集賓友,而獻之遊歷既畢,傍若無人。辟彊勃然數之曰:「傲主人,非禮也。以貴驕士,非道也。失是二者,不足齒之傖耳。」便驅出門。獻之傲如也,不以屑意。   謝安甚欽愛之,請為長史。安進號衛將軍,復為長史。太元中,新起太極殿,安欲使獻之題榜,以為萬代寶,而難言之,試謂曰:「魏時陵雲殿榜未題,而匠者誤釘之,不可下,乃使韋仲將懸橙書之。比訖,鬚鬢盡白,裁餘氣息。還語子弟,宜絕此法。」獻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將,魏之大臣,寧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長。」安遂不之逼。安又問曰:「君書何如君家尊?」答曰:「故當不同。」安曰:「外論不爾。」答曰:「人那得知!」尋除建威將軍、吳興太守,征拜中書令。   及安薨,贈禮有同異之議,惟獻之、徐邈共明安之忠勳。獻之乃上疏曰:「故太傅臣安少振玄風,道譽泮溢。弱冠遐棲,則契齊箕皓;應運釋褐,而王猷允塞。及至載宣威靈,強猾消殄。功勳既融,投AX高讓。且服事先帝,眷隆布衣。陛下踐阼,陽秋尚富,盡心竭智以輔聖明。考其潛躍始終,事情繾綣,實大晉之俊輔,義篤於曩臣矣。伏惟陛下留心宗臣,澄神於省察。」孝武帝遂加安殊禮。   未幾,獻之遇疾,家人為上章,道家法應首過,問其有何得失。對曰:「不覺餘事,惟憶與郗家離婚。」獻之前妻,郗曇女也。俄而卒於官。安僖皇后立,以後父追贈侍中、特進、光祿大夫、太宰,謚曰憲。無子,以兄子靜之嗣,位至義興太守。時議者以為羲之草隸,江左中朝莫有及者,獻之骨力遠不及父,而頗有媚趣。桓玄雅愛其父子書,各為一帙,置左右以玩之。始羲之所與共游者許邁。   許邁,字叔玄,一名映,丹陽句容人也。家世士族,而邁少恬靜,不慕仕進。未弱冠,嘗造郭璞,璞為之筮,遇《泰》之《大畜》,其上六爻發。璞謂曰:「君元吉自天,宜學升遐之道。」時南海太守鮑靚隱跡潛遁,人莫之知。邁乃往候之,探其至要。父母尚存,未忍違親。謂餘杭懸霤山近延陵之茅山,是洞庭西門,潛通五嶽,陳安世、茅季偉常所游處,於是立精舍於懸霤,而往來茅嶺之洞室,放絕世務,以尋仙館,朔望時節還家定省而已。父母既終,乃遣婦孫氏還家,遂攜其同志遍游名山焉。初採藥於桐廬縣之桓山,餌術涉三年,時欲斷谷。以此山近人,不得專一,四面籓之,好道之徒欲相見者,登樓與語,以此為樂。常服氣,一氣千餘息。永和二年,移入臨安西山,登巖茹芝,眇爾自得,有終焉之志。乃改名玄,字遠遊。與婦書告別,又著詩十二首,論神仙之事焉。羲之造之,未嘗不彌日忘歸,相與為世外之交。玄遺羲之書云:「自山陰南至臨安,多有金堂玉室,仙人芝草,左元放之徒,漢末諸得道者皆在焉。」羲之自為之傳,述靈異之跡甚多,不可詳記。玄自後莫測所終,好道者皆謂之羽化矣。   贊曰:書契之興,肇乎中古,繩文鳥跡,不足可觀。末代去樸歸華,舒箋點翰,爭相跨尚,競其工拙。伯英臨池之妙,無復余蹤;師宜懸帳之奇,罕有遺跡。逮乎鍾王以降,略可言焉。鍾雖擅美一時,亦為回絕,論其盡善,或有所疑。至於布纖濃,分疏密,霞舒雲卷,無所間然。但其體則古而不今,字則長而逾制,語其大量,以此為瑕。獻之雖有父風,殊非新巧。觀其字勢疏瘦,如隆冬之枯樹;覽其筆蹤拘束,若嚴家之餓隸。其枯樹也,雖槎蘗而無屈伸;其餓隸也,則羈羸而不放縱。兼斯二者,故翰墨之病歙!子雲近出,擅名江表,然僅得成書,無丈夫之氣,行行若縈春蚓,字字如綰秋蛇;臥王濛於紙中,坐徐偃於筆下;雖禿千兔之翰,聚無一毫之筋,窮萬谷之皮,斂無半分之骨;以茲播美,非其濫名邪!此數子者,皆譽過其實。所以詳察古今,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觀其點曳之工,裁成之妙,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鳳翥龍蟠,勢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覺為倦,覽之莫識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餘區區之類,何足論哉! ************列傳第五十一         王遜 蔡豹 羊鑒 劉胤 桓宣(族子伊 硃伺 毛寶(子穆之 劉遐鄧岳(子遐 硃序)   王遜,字邵伯,魏興人也。仕郡察孝廉,為吏部令史,轉殿中將軍。累遷上洛太守。私牛馬在郡生駒犢者,秩滿悉以付官,雲是郡中所產也。轉魏興太守。惠帝末,西南夷叛,寧州刺史李毅卒,城中百餘人奉毅女固守經年。永嘉四年,治中毛孟詣京師求刺史,不見省。孟固陳曰:「君亡親喪,幽閉窮城,萬里訴哀,不垂愍救。既慚包胥無哭秦之感,又愧梁妻無崩城之驗,存不若亡,乞賜臣死。」朝廷憐之,乃以遜為南夷校尉、寧州刺史,使於郡便之鎮。與孟俱行,道遇寇賊,逾年乃至。外逼李雄,內有夷寇,吏士散沒,城邑丘墟。遜披荒糾厲,收聚離散,專杖威刑,鞭撻殊俗。遜未到州,遙舉董聯為秀才,建寧功曹周悅謂聯非才,不下版檄。遜既到,收悅殺之。悅弟潛謀殺遜,以前建寧太守趙混子濤代為刺史。事覺,並誅之。又誅豪右不奉法度者數十家。征伐諸夷,俘馘千計,獲馬及牛羊數萬餘,於是莫不振服,威行寧土。又遣子澄奉表勸進於元帝,帝嘉之,累加散騎常侍、安南將軍、假節,校尉、刺史如故,賜爵褒中縣公。遜以地勢形便,上分牂柯為平夷郡,分硃提為南廣郡,分建寧為夜郎郡,分永昌為梁水郡,又改益州郡為晉寧郡,事皆施行。   先是,越巂太守李釗為李雄所執,自蜀逃歸,遜復以釗為越巂太守。李雄遣李驤、任回攻釗,釗自南秦與漢嘉太守王載共距之,戰於溫水,釗敗績,載遂以二郡附雄。後驤等又渡瀘水寇寧州,遜使將軍姚崇、爨琛距之,戰於堂狼,大破驤等,崇追至瀘水,透水死者千餘人。崇以道遠不敢渡水,遜以崇不窮追也,怒囚群帥,執崇,鞭之,怒甚,發上衝冠,冠為之裂,夜中卒。   遜在州十四年,州人復立遜中子堅行州府事。詔除堅為南夷校尉、寧州刺史、假節,謚遜曰壯。陶侃懼堅不能抗對蜀人,太寧末,表以零陵太守尹奉為寧州,征堅還京,病卒。兄澄襲爵,歷魏興太守、散騎常侍。   蔡豹,字士宣,陳留圉城人。高祖質,漢衛尉,左中郎將邕之叔父也。祖睦,魏尚書。父宏,陰平太守。豹有氣干,歷河南丞,長樂、清河太守。避亂南渡,元帝以為振武將軍、臨淮太守,遷建威將軍、徐州刺史。初,祖逖為徐州,豹為司馬,素易豹。至是,逖為豫州,而豹為徐州,俱受征討之寄,逖甚愧之。   是時太山太守徐龕與彭城內史劉遐同討反賊周撫於寒山,龕將於藥斬撫。及論功,而遐先之。龕怒,以太山叛,自號安北將軍、兗州刺史,攻破東莞太守侯史旄而據其塢。石季龍伐之,龕懼,求降,元帝許焉。既而復叛歸石勒,勒遣其將王伏都、張景等數百騎助龕。詔征虜將軍羊鑒、武威將軍侯禮、臨淮太守劉遐、鮮卑段文鴦等與豹共討之。諸將畏懦,頓兵下邳,不敢前。豹欲進軍,鑒固不許。龕遣使請救於勒,勒辭以外難,而多求於龕。又王伏都等淫其室。龕知勒不救,且患伏都等縱暴,乃殺之,復求降。元帝惡其反覆不納,敕豹、鑒以時進討。鑒及劉遐等並疑憚不相聽從,互有表聞,故豹久不得進。尚書令刁協奏曰:「臣等伏思淮北征軍已失不速,今方盛暑,冒涉山險,山人便弓弩,習土俗,一人守厄,百夫不當。且運漕至難,一朝糧乏,非復智力所能防禦也。《書》雲寧致人,不致於人。宜頓兵所在,深壁固壘,至秋不了,乃進大軍。」詔曰:「知難而退,誠合兵家之言。然小賊雖狡猾,故成擒耳。未戰而退,先自摧衄,亦古之所忌。且邵存已據賊壘,威勢既振,不可退一步也。」於是遣治書御史郝嘏為行台,催攝令進討。豹欲徑進,鑒執不聽。協又奏免鑒官,委豹為前鋒,以鑒兵配之,降號折衝將軍,以責後效。豹進據卞城,欲以逼龕。時石季龍屯鉅平,將攻豹,豹夜遁。退守下邳。徐龕襲取豹輜重於檀丘,將軍留寵、陸黨力戰,死之。   豹既敗,將歸謝罪,北中郎王舒止之,曰:「胡寇方至,使君且當攝職,為百姓障捍。賊退謝罪,不晚也。」豹從之。元帝聞豹退,使收之。使者至,王舒夜以兵圍豹,豹以為他難,率麾下擊之,聞有詔乃止。舒執豹,送至建康,斬之,屍於市三日,時年五十二。   豹在徐土,內撫將士,外懷諸眾,甚得遠近情,聞其死,多悼惜之。無子,兄子裔字元子,散騎常侍、兗州刺史、高陽鄉侯。殷浩北伐,使裔率眾出彭城,卒於軍。   羊鑒,字景期,太山人也。父濟,匈奴中郎將。兄煒,歷太僕、兗徐二州刺史。鑒為東陽太守,累遷太子左衛率。時徐龕反叛,司徒王導以鑒是龕州里冠族,必能制之,請遣北討。鑒深辭才非將帥。太尉郗鑒亦表謂鑒非才,不宜妄使。導不納,強啟授以征討都督,果敗績。導以舉鑒非才,請自貶,帝不從。有司正鑒斬刑,元帝詔以鑒太妃外屬,特免死,除名。久之,為少府。及王敦反,明帝以鑒敦舅,又素相親黨,微被嫌責。及成帝即位,豫討蘇峻,以功封豐城縣侯,徙光祿勳,卒。   劉胤,字承胤,東萊掖人,漢齊悼惠王肥之後也,美姿容,善自任遇,交結時豪,名著海岱間,士鹹慕之。舉賢良,辟司空掾,並不就。且天下大亂,攜母欲避地遼東,路經幽州,刺史王浚留胤,表為渤海太守。浚敗,轉依冀州刺史邵續。續徒眾寡弱,謀降於石勒,胤言於續曰:「夫田單、包胥,齊楚之小吏耳,猶能存已滅之邦,全喪敗之國。今將軍杖精銳之眾,居全勝之城,如何墜將登之功於一蕢,委忠信之人於豺狼乎!且項羽、袁紹非不強也,高祖縞冠,人應如響;曹公奉帝,而諸侯綏穆。何者?蓋逆順之理殊,自然之數定也。況夷戎丑類,屯結無賴,雖有犬羊之盛,終有庖宰之患,而欲托根結援,無乃殆哉!」續曰:「若如君言,計將安出?」胤曰:「琅邪王以聖德欽明,創基江左,中興之隆可企踵而待。今為將軍計者,莫若抗大順以激義士之心,奉忠正以厲軍人之志。夫機事在密,時至難違,存亡廢興,在此舉矣。」續從之,乃殺異議者數人,遣使江南,朝廷嘉之。胤仍求自行,續厚遣之。   既至,元帝命為丞相參軍,累遷尚書吏部郎。胤聞石季龍攻厭次,言於元帝曰:「北方鎮皆沒,惟余邵續而已。如使君為季龍所制,孤義士之心,阻歸本之路。愚謂宜存救援。」元帝將遣救之,會續已沒而止。王敦素與胤交,甚欽貴之,請為右司馬。胤知敦有不臣心,枕疾不視事,以是忤敦意,出為豫章太守,辭以腳疾,詔就家授印綬。郡人莫鴻,南土豪族,因亂,殺本縣令,橫恣無道,百姓患之。胤至,誅鴻及諸豪右,界內肅然。鹹和初,為平南軍司,加散騎常侍。蘇峻作亂,溫嶠率眾而下,留胤等守溢口。事平,以勳賜爵豐城子。俄而代嶠為平南將軍、都督江州諸軍事、領江州刺史、假節。   胤位任轉高,矜豪日甚,縱酒耽樂,不恤政事,大殖財貨,商販百萬。初,胤之代嶠也,遠近皆為謂非選。陶侃、郗鑒鹹雲胤非方伯才,朝廷不從。或問王悅曰:「今大難之後,綱紀弛頓,自江陵至於建康三千餘里,流人萬計,布在江州。江州,國之南籓,要害之地,而胤以侈□之性,臥而對之,不有外變,必有內患。」悅曰:「聞溫平南語家公雲,連得惡夢,思見代者。尋雲可用劉胤。此乃溫意,非家公也。」是時朝廷空罄,百官無祿,惟資江州運漕。而胤商旅繼路,以私廢公。有司奏免胤官。書始下,而胤為郭默所害,年四十九。   子赤松嗣,尚南平長公主,位至黃門郎、義興太守。   桓宣,譙國銍人也。祖詡,義陽太守。父弼,冠軍長史。宣開濟篤素,為元帝丞相舍人。時塢主張平自稱豫州刺史,樊雅自號譙郡太守,各據一城,眾數千人。帝以宣信厚,又與平、雅同州里,轉宣為參軍,使就平、雅。平、雅遣軍主簿隨宣詣丞相府受節度,帝皆加四品將軍,即其所部,使捍御北方。南中郎將王含請宣為參軍。   頃之,豫州刺史祖逖出屯蘆洲,遣參軍殷乂詣平、雅。乂意輕平,視其屋,雲當持作馬廄,見大鑊,欲鑄作鐵器。平曰:「此是帝王大鑊,天下定後方當用之,奈何打破!」乂曰:「卿能保頭不?而惜大鑊邪!」平大怒,於坐斬乂,阻兵固守。歲余,逖攻平殺之,而雅據譙城。逖以力弱,求助於含,含遣宣領兵五百助逖。逖謂宣曰:「卿先已說平、雅,信義大著於彼。今復為我說雅。雅若降者,方相擢用,不但免死而已。」宣復單馬從兩人詣雅,曰:「祖逖方欲平蕩二寇,每何卿為援。前殷乂輕薄,非豫州意。今若和解,則忠勳可立,富貴可保。若猶固執,東府赫然更遣猛將,以卿烏合之眾,憑阻窮城,強賊伺其北,國家攻其南,萬無一全也。願善量之。」雅與宣置酒結友,遣子隨宣詣逖。少日,雅便自詣逖,逖遣雅還撫其眾。雅僉謂前數罵辱,懼罪不敢降。雅復閉城自守。逖往攻之,復遣宣入說雅。雅即斬異己者,遂出降。未幾,石勒別將圍譙城,含又遣宣率眾救逖,未至而賊退。逖留宣討諸未服,皆破之。遷譙國內史。   祖約之棄譙城也,宣以箋諫,不從,由是石勒遂有陳留。及約與蘇峻同反,宣謂祖智曰:「今強胡未滅,將戮力以討之,而與峻俱反,此安得久乎!使君若欲為雄霸,何不助國討峻,威名自舉。」智等不能用。宣欲諫約,遣其子戎白約求入。約知宣必諫,不聽。宣遂距約,不與之同。邵陵人陳光率部落數百家降宣,宣皆慰撫之。約還歷陽,宣將數千家欲南投尋陽,營於馬頭山。值祖煥欲襲湓口,陶侃使毛寶救之。煥遣眾攻宣,宣使戎求救於寶。寶擊煥,破之,宣因投溫嶠。嶠以戎為參軍。賊平,宣居於武昌,戎復為劉胤參軍。郭默害胤,復以戎為參軍。   陶侃討默,默遣戎求救於宣,宣偽許之。西陽太守鄧岳、武昌太守劉詡皆疑宣與默同。豫州西曹王隨曰:「宣尚背祖約,何緣同郭默邪!」岳、詡乃遣隨詣宣以觀之。隨謂宣曰:「明府心雖不爾,無以自明,惟有以戎付隨耳。」宣乃遣戎與隨俱迎陶侃。辟戎為掾,上宣為武昌太守。尋遷監沔中軍事、南中郎將、江夏相。   石勒荊州刺史郭敬戍襄陽。陶侃使其子平西參軍斌與宣俱攻樊城,拔之。竟陵太守李陽又破新野。敬懼,遁走。宣與陽遂平襄陽,侃使宣鎮之,以其淮南部曲立義成郡。宣招懷初附,勸課農桑,簡刑罰,略威儀,或載鋤耒於軺軒,或親芸獲於隴畝。十餘年間,石季龍再遣騎攻之,宣能得眾心,每以寡弱距守,論者以為次於祖逖、周訪。   侃方欲使宣北事中原,會侃薨。後庾亮為荊州,將謀北伐,以宣為都督沔北前鋒征討軍事、平北將軍、司州刺史、假節,鎮襄陽。季龍使騎七千渡沔攻之,亮遣司馬王愆期、輔國將軍毛寶救宣。賊三面為地窟攻城,宣募精勇,出其不意,殺傷數百,多獲鎧馬,賊解圍退走。久之,宣遣步騎收南陽諸郡百姓沒賊者八千餘人以歸。庾翼代亮,欲傾國北討,更以宣為都督司梁雍三州荊州之南陽襄陽新野南鄉四郡軍事、梁州刺史、持節,將軍如故。以前後功,封竟陵縣男。   宣久在襄陽,綏撫僑舊,甚有稱績。庾翼遷鎮襄陽,令宣進伐石季龍將李羆,軍次丹水,為賊所敗。翼怒,貶宣為建威將軍,使移戍峴山。宣望實俱喪,兼以老疾,時南蠻校尉王愆期守江陵,以疾求代,翼以宣為鎮南將軍、南郡太守,代愆期。宣不得志,未之官,發憤卒。追贈鎮南將軍。戎官至新野太守。   伊字叔夏,父景,有當世才幹,仕至侍中、丹陽尹、中領軍、護軍將軍、長社侯,伊有武干,標悟簡率,為王濛、劉惔所知,頻參諸府軍事,累遷大司馬參軍。時苻堅強盛,邊鄙多虞,朝議選能距捍疆場者,乃授伊淮南太守。以綏御有方,進督豫州之十二郡揚州之江西五郡軍事、建威將軍、歷陽太守,淮南如故。與謝玄共破賊別將王鑒、張蠔等,以功封宣城縣子,又進都督豫州諸軍事、西中郎將、豫州刺史。及苻堅南寇,伊與冠軍將軍謝玄、輔國將軍謝琰俱破堅於肥水,以功封永修縣侯,進號右軍將軍,賜錢百萬,袍表千端。   伊性謙素,雖有大功,而始終不替。善音樂,盡一時之妙,為江左第一。有蔡邕柯亭笛,常自吹之。王徽之赴召京師,泊舟青溪側。素不與徽之相識。伊于岸上過,船中客稱伊小字曰:「此桓野王也。」徽之便令人謂伊曰:「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伊是時已貴顯,素聞徽之名,便下車,踞胡床,為作三調,弄畢,便上車去,客主不交一言。   時謝安女婿王國寶專利無檢行,安惡其為人,每抑制之。及孝武末年,嗜酒好內,而會稽王道子昏JT尤甚,惟狎暱諂邪,於是國寶讒諛之計稍行於主相之間。而好利險詖之徒,以安功名盛極,而構會之,嫌隙遂成。帝召伊飲宴,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無迕,即吹為一弄,乃放笛云:「臣於箏分乃不及笛,然自足以韻合歌管,請以箏歌,並請一吹笛人。」帝善其調達,乃敕御妓奏笛。伊又云:「御府人於臣必自不合,臣有一奴,善相便串。」帝彌賞其放率,乃許召之。奴既吹笛,伊便撫箏而歌《怨詩》曰:「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周旦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輔王政,二叔反流言。」聲節慷慨,俯仰可觀。安泣下沾衿,乃越席而就之,捋其須曰:「使君於此不凡!」帝甚有愧色。   伊在州十年,綏撫荒雜,甚得物情。桓沖卒,遷都督江州荊州十郡豫州四郡軍事、江州刺史,將軍如故,假節。伊到鎮,以邊境無虞,宜以寬恤為務,乃上疏以江州虛秏,加連歲不登,今余戶有五萬六千,宜併合小縣,除諸郡逋米,移州還鎮豫章。詔令移州尋陽,其餘皆聽之。伊隨宜拯撫,百姓賴焉。在任累年,征拜護軍將軍。以右軍府千人自隨,配護軍府。卒官。贈右將軍,加散騎常侍,謚曰烈。   初,伊有馬步鎧六百領,豫為表,令死乃上之。表曰:「臣過蒙殊寵,受任西籓。淮南之捷,逆兵奔北,人馬器鎧,隨處放散。於時收拾敗破,不足貫連。比年營繕,並已修整。今六合雖一,餘燼未滅,臣不以朽邁,猶欲輸效力命,仰報皇恩。此志永絕,銜恨泉壤。謹奉輸馬具裝百具、步鎧五百領,並在尋陽,請勒所屬領受。」詔曰:「伊忠誠不遂,益以傷懷,仍受其所上之鎧。」   子肅之嗣。卒,子陵嗣。宋受禪,國除。伊弟不才,亦有將略。討孫恩,至冠軍將軍。   硃伺,字仲文,安陸人。少為吳牙門將陶丹給使。吳平,內徙江夏。伺有武勇,而訥口,不知書,為郡將督,見鄉里士大夫,揖稱名而已。及為將,遂以謙恭稱。張昌之逆,太守弓欽走灄口,伺與同輩郴寶、布興合眾討之,不克,乃與欽奔武昌。後更率部黨攻滅之。轉騎部曲督,加綏夷都尉。伺部曲等以諸縣附昌,惟本部唱義討逆,逆順有嫌,求別立縣,因此遂割安陸東界為灄陽縣而貫焉。   其後陳敏作亂,陶侃時鎮江夏,以伺能水戰,曉作舟艦,乃遣作大艦,署為左甄,據江口,摧破敏前鋒。敏弟恢稱荊州刺史,在武昌,侃率伺及諸軍進討,破之。敏、恢既平,伺以功封亭侯,領騎督。時西陽夷賊抄掠江夏,太守楊□每請督將議距賊之計,伺獨不言。□曰:「硃將軍何以不言?」伺答曰:「諸人以舌擊賊,伺惟以力耳。」□又問:「將軍前後擊賊,何以每得勝邪?」伺曰:「兩敵共對,惟當忍之。彼不能忍,我能忍,是以勝耳。」□大笑。   永嘉中,石勒破江夏,伺與楊□走夏口。及陶侃來戍夏口,伺依之,加明威將軍。隨侃討杜弢,有殊功,語在侃傳。夏口之戰,伺用鐵面自衛,以弩的射賊大帥數人,皆殺之。賊挽船上岸,於水邊作陣。伺逐水上下以邀之,箭中其脛,氣色不變。諸軍尋至,賊潰,追擊之,皆棄船投水,死者太半。賊夜還長沙,伺追蒲圻,不及而反。加威遠將軍,赤幢曲蓋。   建興中,陳聲率諸無賴二千餘家斷江抄掠,侃遣伺為督護討聲。聲眾雖少,伺容之不擊,求遣弟詣侃降,伺外許之。及聲去,伺乃遣勁勇要聲弟斬之,潛軍襲聲。聲正旦並出祭祀飲食,伺軍入其門方覺。聲將閻晉、鄭進皆死戰,伺軍人多傷,乃還營。聲東走,保董城。伺又率諸軍圍守之,遂重柴繞城,作高櫓,以勁弩下射之,又斷其水道。城中無水,殺牛飲血。閻晉,聲婦弟也,乃斬聲首出降。又以平蜀賊襲高之功,加伺廣威將軍,領竟陵內史。   時王敦欲用從弟暠代侃為荊州,侃故將鄭攀、馬俊等乞侃於敦,敦不許。攀等以侃始滅大賊,人皆樂附,又以暠忌戾難事,謀共距之。遂屯結溳口,遣使告伺。伺外許之,而稱疾不赴。攀等遂進距暠。既而士眾疑阻,復散還橫桑口,欲入杜曾。時硃軌、趙誘、李桓率眾將擊之,攀等懼誅,以司馬孫景造謀距暠,因斬之,降軌等。   廙將西出,遣長史劉浚留鎮揚口壘。時杜曾會請討第五猗於襄陽,伺謂廙曰:「曾是猾賊,外示西還,以疑眾心,欲誘引官軍使西,然後兼道襲揚口耳。宜大部分,未可便西。」廙性矜厲自用,兼以伺老怯難信,遂西行。曾等果馳還。廙乃遣伺歸,裁至壘,即為曾等所圍。劉浚以壘北門危,欲令伺守之。或說浚云:「伺與鄭攀同者。」乃轉守南門。賊知之,攻其北門。時鄭攀黨馬俊等亦來攻壘,俊妻子先在壘內,或請皮其面以示之。伺曰:「殺其妻子,未能解圍,但益其怒耳。」乃止。伺常所調弩忽噤不發,伺甚惡之。及賊攻陷北門,伺被傷退入船。初,浚開諸船底,以木掩之,名為船械。伺既入,賊舉鋋摘伺,伺逆接得鋋,反以摘賊。賊走上船屋,大喚云:「賊帥在此!」伺從船底沈行五十步,乃免。遇醫療,創小差。杜曾遣說伺云:「馬俊等感卿恩,妻孥得活。盡以卿家外內百口付俊,俊已盡心收視,卿可來也。」伺答曰:「賊無白首者,今吾年六十餘,不能復與卿作賊。吾死,當歸南,妻子付汝。」乃還甑山。時王暠與李桓、杜曾相持,累戰甑山下。軍士數驚喚云:「賊欲至!」伺驚創而卒。因葬甑山。   毛寶,字碩真,滎陽陽武人也。王敦以為臨湘令。敦卒,為溫嶠平南參軍。蘇峻作逆,嶠將赴難,而征西將軍陶侃懷疑不從。嶠屢說不能回,更遣使順侃意曰:「仁公且守,僕宜先下。」遣信已二日,會寶別使還,聞之,說嶠曰:「凡舉大事,當與天下共同,眾克在和,不聞有異。假令可疑,猶當外示不覺,況自作疑耶!便宜急追信,改舊書,說必應俱征。若不及前信,宜更遣使。」嶠意悟,即追信改書,侃果共征峻。寶領千人為嶠前鋒,俱次茄子浦。   初,嶠以南軍習水,峻軍便步,欲以所長制之,宜令三軍,有上岸者死。時蘇峻送米萬斛饋祖約、約遣司馬桓撫等迎之。寶告其眾曰:「兵法,軍令有所不從,豈可不上岸邪!」乃設變力戰,悉獲其米,虜殺萬計,約用大饑。嶠嘉其勳,上為廬江太守。   約遣祖煥、桓撫等欲襲湓口,陶侃將自擊之,寶曰:「義軍恃公,公不可動,寶請討之。」侃顧謂坐客曰:「此年少言可用也。」乃使寶行。先是,桓宣背約,南屯馬頭山,為煥、撫所攻,求救於寶。寶眾以宣本是約黨,疑之。宣遣子戎重請,寶即隨戎赴之。未至,而賊已與宣戰。寶軍懸兵少,器杖濫惡,大為煥、撫所破。寶中箭,貫髀徹鞍,使人蹋鞍拔箭,血流滿靴,夜奔船所百餘里,望星而行。到,先哭戰亡將士,洗瘡訖,夜還救宣。寶至宣營,而煥、撫亦退。寶進攻祖約,軍次東關,破合肥,尋召歸石頭。陶侃、溫嶠未能破賊,侃欲率眾南還。寶謂嶠曰:「下官能留之。」乃往說侃曰:「公本應領蕪湖,為南北勢援,前既已下,勢不可還。且軍政有進無退,非直整齊三軍,示眾必死而已,亦謂退無所據,終至滅亡。往者杜弢非不強盛,公竟滅之,何至於峻獨不可破邪!賊亦畏死,非皆勇健,公可試與寶兵,使上岸斷賊資糧,出其不意,使賊困蹙。若寶不立效,然後公去,人心不恨。」侃然之,加寶督護。寶燒峻句容、湖孰積聚,峻頗乏食,侃遂留不去。   峻既死,匡術以苑城降。侃使寶守南城,鄧岳守西城。賊遣韓晃攻之,寶登城射殺數十人。晃問寶曰:「君是毛廬江邪?」寶曰:「是。」晃曰:「君名壯勇,何不出鬥!」寶曰:「君若健將,何不入鬥!」晃笑而退。賊平,封州陵縣開國侯,千六百戶。   庾亮西鎮,請為輔國將軍、江夏相、督隨義陽二郡,鎮上明。又進南中郎。隨亮討郭默。默平,與亮司馬王愆期救桓宣於章山,擊賊將石遇,破之,進征虜將軍。亮謀北伐,上疏解豫州,請以授寶。於是詔以寶監揚州之江西諸軍事、豫州刺史,將軍如故,與西陽太守樊峻以萬人守邾城。石季龍惡之,乃遣其子鑒與其將夔安、李菟等五萬人來寇,張貉渡二萬騎攻邾城。寶求救於亮,亮以城固,不時遣軍,城遂陷。寶、峻等率左右突圍出,赴江死者六千人,寶亦溺死。亮哭之慟,因發疾,遂薨。   詔曰:「寶之傾敗,宜在貶裁。然蘇峻之難,致力王室。今咎其過,故不加贈,祭之可也。」其後公卿言寶有重勳,加死王事,不宜奪爵。昇平三年,乃下詔復本封。   初,寶在武昌,軍人有於市買得一白龜,長四五寸,養之漸大,放諸江中。邾城之敗,養龜人被鎧持刀,自投於水中,如覺墮一石上,視之,乃先所養白龜,長五六尺,送至東岸,遂得免焉。   寶二子:穆之、安之。   穆之字憲祖,小字武生,名犯王靖後諱,故行字,後又以桓溫母名憲,乃更稱小字。穆之果毅有父風,安西將軍庾翼以為參軍。襲爵州陵侯,翼等專威陝西,以子方之為建武將軍,守襄陽。方之年少,翼選武將可信杖者為輔弼,乃以穆之為建武司馬。俄而翼薨,大將干瓚、戴羲等作亂,穆之與安西長史江[A170]、司馬硃燾等共平之。   桓溫代翼,復取為參軍。從溫平蜀,以功賜次子都鄉侯。尋除揚威將軍、穎川太守,隨溫平洛,入關。溫將旋師,以謝尚未至,留穆之以二千人衛山陵。昇平初,遷督寧州諸軍事、揚威將軍、寧州刺史。以桓溫封南郡,徙穆之為建安侯,復為溫太尉參軍。加冠軍將軍,以所募兵配之。溫伐慕容,使穆之監鑿鉅野百餘里,引汶會於濟川。及溫焚舟步歸,使穆之督東燕四郡軍事。領東燕太守,本官如故。袁真以壽陽叛,溫將征之。穆之以冠軍領淮南太守,守歷陽。真平,餘黨分散,乃以穆之督揚州之江西軍事,復領陳郡太守。俄而徙督揚州之義成荊州五郡雍州之兆軍事、襄陽義成河南三郡太守,將軍如故。尋進領梁州刺史。頃之,以疾解職,詔以冠軍征還。   苻堅別將寇彭城,復以將軍假節、監江北軍事。鎮廣陵。遷右將軍、宣城內史、假節,鎮姑孰。穆之以為戍在近畿,無復軍警,不宜加節,上疏辭讓,許之。苻堅別將圍襄陽,詔穆之就上明受桓沖節度。沖使穆之遊軍沔中。穆之始至,而硃序陷沒,引軍還郡。堅眾又寇蜀漢,梁州刺史楊亮、益州刺史周仲孫奔退,沖使穆之督梁州之三郡軍事、右將軍、西蠻校尉、益州刺史、領建平太守、假節,戍巴郡。以子球為梓潼太守。穆之與球伐堅,至於巴西郡,以糧運乏少,退屯巴東,病卒。追贈中軍將軍,謚曰烈。子珍嗣,位至天門太守。珍弟璩、球、璠、瑾、瑗,璩最知名。   璩字叔璉。弱冠,右將軍桓豁以為參軍。尋遭父憂,服闕,為謝安衛將軍參軍,除尚書郎。安復請為參軍,轉安子琰征虜司馬。淮肥之役,苻堅迸走,璩與田次之共躡堅,至中陽,不及而歸。遷寧朔將軍、淮南太守。尋補鎮北將軍、譙王恬司馬。海陵縣界地名青蒲,四面湖澤,皆是菰葑,逃亡所聚,威令不能及。璩建議率千討人。時大旱,璩因放火,菰葑盡然,亡戶窘迫,悉出詣璩自首,近有萬戶,皆以補兵,朝廷嘉之。轉西中郎司馬、龍驤將軍、譙梁二郡內史。尋代郭銓為建威將軍、益州刺史。   安帝初,進征虜將軍。及桓玄篡位,遣使加璩散騎常侍、左將軍。璩執留玄使,不受命。玄以桓希為梁州刺史,王異據涪,郭法戍宕渠,師寂戍巴郡,周道子戍白帝以防之。璩傳檄遠近,列玄罪狀,遣巴東太守柳約之、建平太守羅述、征虜司馬甄季之擊破希等,仍率眾次於白帝。武陵王令曰:「益州刺史毛璩忠誠愨亮,自桓玄萌禍,常思躡其後。今若平殄凶逆,肅清荊郢者,便當即授上流之任。」   初,璩弟寧州刺史璠卒官,璩兄球孫祐之及參軍費恬以數百人送喪,葬江陵。會玄敗,謀奔梁州。璩弟瑾子修之時為玄屯騎校尉,誘玄使入蜀,既而修之與祐之、費恬及漢嘉人馮遷共殺玄。約之等聞玄死,進軍到枝復攻沒江陵。劉毅等還尋陽,約之亦退。俄而季子、述皆病,約子詣振偽降,因欲襲振而桓振。事洩,被害。約之司馬時延祖、涪陵太守文處茂等撫其餘眾,保涪陵。振遣桓放之為益州,屯西陵。處茂距擊,破之。振死,安帝反正,詔曰:「夫貞松標於歲寒,忠臣亮於國危。益州刺史璩體識弘正,誠契義旗,受命偏師,次於近畿,匡翼之勳,實感朕心。可進征西將軍,加散騎常侍,都督益梁秦涼寧五州軍事,行宜都、寧蜀太守。文處茂宣贊蕃牧,蒙險夷難,可輔國將軍、西夷校尉、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又詔西夷校尉瑾為持節、監梁秦二州軍事、征虜將軍、梁秦二州刺史、略陽武都太守。瑾弟蜀郡太守瑗為輔國將軍、寧州刺史。   初,璩聞振陷江陵,率眾赴難,使瑾、瑗順外江而下,使參軍譙縱領巴西、梓潼二郡軍下涪水,當與璩軍會於巴郡。蜀人不樂東征,縱因人情思歸,於五城水口反,還襲涪,害瑾,瑾留府長史鄭純之自成都馳使告璩。璩時在略城,去成都四百里,遣參軍王瓊討反者,相距於廣漢。僰道令何林聚黨助縱,而璩下人受縱誘說,遂共害璩及瑗,並子侄之在蜀者,一時殄沒。璩子弘之嗣。   義熙中,時延祖為始康太守,上疏訟璩兄弟,於是詔曰:「故益州刺史璩、西夷校尉瑾、蜀郡太守瑗勤王忠烈,事乖慮外。葬送日近,益懷惻愴,可皆贈先所授官,給錢三十萬、布三百匹。」論璩討桓玄功,追封歸鄉公,千五百戶。又以祐之斬玄功,封夷道縣侯。   自寶至璩三葉,擁旄開國者四人,將帥之家,與尋陽周氏為輩,而人物不及也。   瑾子修之,頻歷清顯,至右衛將軍,從劉裕平姚泓。後為安西司馬,沒於魏。   安之字仲祖,亦有武干,累遷撫軍參軍、魏郡太守。簡文輔政,委以爪牙。及登阼,安之領兵從駕,使止宿宮中。尋拜游擊將軍。時庾希入京口,朝廷震動,命安之督城門諸軍事。孝武即位,妖賊盧悚突入殿廷。安之聞難,率眾直入雲龍門,手自奮擊。既而左衛將軍殷康、領軍將軍桓秘等至,與安之併力,悚因剿滅。遷右衛將軍。定後崩,領將作大匠。卒官。追贈光祿勳。   四子:潭、泰、邃、遁。潭嗣爵,官至江夏相。泰歷太傅從事中郎、後軍諮議參軍,與邃俱為會稽王父子所暱,乃追論安之討盧悚勳,賜爵平都子,命潭襲爵。元顯嘗宴泰家,既而欲去,泰苦留之曰:「公若遂去,當取公腳。」元顯大怒,奮衣而出,遂與元顯有隙。及元顯敗,泰時為冠軍將軍、堂邑太山二郡太守。邃為游擊將軍,遁為太傅主簿,桓玄得志,使泰收元顯,遂於新亭,泰因宿恨,手加毆辱。俄並為玄所殺,惟遁被徙廣州。義熙初,得還,至宜都太守。   德祖,璩宗人也。父祖並沒於賊中。德祖兄弟五人,相攜南渡,皆有武干,荊州刺史劉道規以德祖為建武將軍、始平太守,又徙涪陵太守。盧循之役,道規又以為參軍,伐徐道覆於始興。尋遭母憂。劉裕伐司馬休之,版補太尉參軍、義陽太守,賜爵遷陵縣侯,轉南陽太守,從劉裕伐姚泓,頻攻滎陽、扶風、南安、馮詡數郡,所在克捷。裕嘉之,以為龍驤將軍、秦州刺史。裕留第二子義真為安西將軍、雍州刺史。以德祖為中兵參軍,領天水太守,從義真還。裕以德祖督河東平陽二郡軍事、輔國將軍、河東太守,代劉遵考守蒲阪。及河北覆敗,德祖全軍而歸。裕方欲蕩平關洛,先以德祖督九郡軍事、冠軍將軍、滎陽京兆太守,以前後功,賜爵灌陽縣男,尋遷督司雍並三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司州刺史,戍武牢,為魏所沒。   德祖次弟嶷,嶷弟辯,並有志節。嶷死於盧循之難,辯沒於魯宗之役,並奮不顧命,為世所歎。   劉遐,字正長,廣平易陽人也。性果毅,便弓馬,開豁勇壯。值天下大亂,遐為塢主,每擊賊,率壯士陷堅摧鋒,冀方比之張飛、關羽。鄉人冀州刺史邵續深器之,以女妻焉,遂壁於河濟之間,賊不敢逼。遐間道遣使受元帝節度,朝廷嘉之,璽書慰勉,以為龍驤將軍、平原內史。建武初,元帝令曰:「遐忠勇果毅,義誠可嘉。以遐為下邳內史,將軍如故。」   初,沛人周堅,一名撫,與同郡周默因天下亂,各為塢主,以寇抄為事。默降祖逖,撫怒,遂襲殺默,以彭城叛,石勒遣騎援之。詔遐領彭城內史,與徐州刺史蔡豹、太山太守徐龕共討撫,戰於寒山,撫敗走。詔徙遐為臨淮太守。徐龕復反,事平,以遐為北中郎將、兗州刺史。   太寧初,自彭城移屯泗口。王含反,遐與蘇峻俱赴京都。含敗,隨丹陽尹溫嶠追含至於淮南,遐頗放兵虜掠。嶠曰:「天道助順,故王含剿絕,不可因亂為亂也。」遐深自陳而拜謝。事平,以功封泉陵公,遷散騎常侍、監淮北軍事、北中郎將、徐州刺史、假節,代王邃鎮淮陰。鹹和元年卒,追贈安北將軍。   子肇年幼,成帝以徐州授郗鑒,以郭默為北中郎將,領遐部曲。遐妹夫田防及遐故將史迭、卞鹹、李龍等不樂他屬,共立肇,襲遐故位以叛。成帝遣郭默等率諸郡討之。默等始上道,而臨淮太守劉矯率將士數百掩襲遐營,迭等迸走,斬田防及督護卞鹹等,追斬迭、龍於下邳,傳首詣闕。遐母妻子參佐將士悉還建康。   遐妻驍果有父風。遐嘗為石季龍所圍,妻單將數騎,拔遐出於萬眾之中。及田防等欲為亂,遐妻止之,不從,乃密起火燒甲杖都盡。   肇襲爵,官至散騎侍郎。肇卒,子舉嗣。卒,子遵之嗣。卒,子伯齡嗣。宋受禪,國除。   鄧岳,字伯山,陳郡人也。本名岳,以犯康帝諱,改為岳,後竟改名為岱焉。少有將帥才略,為王敦參軍。轉從事中郎、西陽太守。王含構產逆,岳領兵隨含向京都。及含敗,岳與周撫俱奔蠻王向蠶。後遇赦,與撫俱出。久之,司徒王導命為從事中郎,後復為西陽太守。   及蘇峻反,平南將軍溫嶠遣岳與督護王愆期、鄱陽太守紀睦等率舟軍赴難。峻平,還郡。郭默之殺劉胤也,大司馬陶侃使岳率西陽之眾討之。默平,遷督交廣二州軍事、建武將軍、領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錄前後勳,封宜城縣伯。鹹康三年,岳遣軍伐夜郎,破之,加督寧州,進征虜將軍,遷平南將軍。卒,子遐嗣。   遐字應遠。勇力絕人,氣蓋當時,時人方之樊噲。桓溫以為參軍,數從溫征伐,歷冠軍將軍,數郡太守,號為名將。襄陽城北沔水中有蛟,常為人害,遐遂拔劍入水,蛟繞其足,遐揮劍截蛟數段而出。枋頭之役,溫既懷恥忿,且忌憚遐之勇果,因免遐官,尋卒。寧康中,追贈廬陵太守。   岳弟逸,字茂山,亦有武干。岳卒後,以逸監交廣州、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   硃序,字次倫,義陽人也。父燾,以才幹歷西蠻校尉、益州刺史。序世為名將,累遷鷹揚將軍、江夏相。興寧末,梁州刺史司馬勳反,桓溫表序為征討都護往討之,以功拜征虜將軍,封襄平子。太和中,遷兗州刺史。時長城人錢弘聚黨百餘人,藏匿原鄉山。以序為中軍司馬、吳興太守。序至郡,討擒之。事訖,還兗州。   寧康初,拜使持節、監沔中諸軍事、南中郎將、梁州刺史,鎮襄陽。是歲,苻堅遣其將苻不等率眾圍序,序固守,賊糧將盡,率眾苦攻之。初,苻丕之來攻也,序母韓自登城履行,謖西北角當先受弊,遂領百餘婢並城中女子於其角斜築城二十餘丈。賊攻西北角,果潰,眾便固新築城。丕遂引退。襄陽人謂此城為夫人城。序累戰破賊,人情勞懈,又以賊退稍遠,疑未能來,守備不謹,督護李伯護密與賊相應,襄陽遂沒,序陷於苻堅。堅殺伯護徇之,以其不忠也。序欲逃歸,潛至宜陽,藏夏揆家。堅疑揆,收之,序乃詣苻暉自首,堅嘉而不問,以為尚書。   太元中,苻堅南侵,謝石率眾距之。時堅大兵尚在項,苻融以三十萬眾先至。堅遣序說謝石,稱己兵威。序反謂石曰:「若堅百萬之眾悉到,莫可與敵,及其未會,擊之,可以得志。」於是石遣謝琰選勇士八千人涉肥水挑戰。堅眾小卻,序時在其軍後,唱云:「堅敗!」眾遂大奔,序乃得歸。拜龍驤將軍、琅邪內史,轉揚州豫州五郡軍事、豫州刺史,屯洛陽。   後丁零翟遼反,序遣將軍秦膺、童斌與淮泗諸郡共討之。又監兗青二州諸軍事、二州刺史,將軍如故,進鎮彭城。序求鎮淮陰,帝許焉。翟遼又使其子釗寇陳穎,序還遣秦膺討釗,走之,拜征虜將軍。表求運江州米十萬斛,布五千匹以資軍費,詔聽之。加都督司、雍、梁、秦四州軍事。帝遣廣威將軍、河南太守楊佺期,南陽太守趙睦,各領兵千人隸序。序又表求故荊州刺史桓石生府田百頃,並谷八萬斛,給之。仍戍洛陽,衛山陵也。   其後慕容永率眾向洛陽,序自河陰北濟,與永偽將王次等相遇,乃戰於沁水,次改走,斬其支將勿支首。參軍趙睦、江夏相桓不才追永,破之於太行。永歸上黨。時楊楷聚眾數千,在湖陝,聞永敗,遣任子詣序乞降。序追永至上黨之白水,與永相持二旬。聞翟遼欲向金墉,乃還,遂攻翟釗於石門,遣參軍趙蕃破翟遼於懷縣,遼宵遁。序退次洛陽,留鷹揚將軍硃黨戍石門。序仍使子略督護洛城,趙蕃為助。序還襄陽。會稽王道子以序勝負相補,不加褒貶。   其後東羌校尉竇沖欲入漢川,安定人皇甫釗、京兆人周勳等謀納之。梁州刺史周瓊失巴西三郡,眾寡力弱,告急於序,序遣將軍皇甫貞率眾赴之。沖據長安東,釗、勳散走。   序以老病,累表解職,不許。詔斷表,遂輒去任。數旬,歸罪廷尉,詔原不問。太元十八年卒,贈左將軍、散騎常侍。   史臣曰:晉氏淪喪,播遷江表,內難荐臻,外虞不息,經略之道,是所未弘,將帥之功,無聞焉爾。遜、豹、宣、胤服勤於太興之間,毛、鄧、劉、硃馳騖乎鹹和之後。雖人不逮古,亦足列於當世焉。   贊曰:氣分淮海,災流瀍澗。覆類玄蚖,興微《鴻雁》。鼓鞞在聽,《兔罝》有作。赳赳群英,勤茲王略。 ************列傳第五十二         陳壽 王長文 虞溥 司馬彪 王隱 虞預 孫盛 干寶鄧粲 謝沉 習鑿齒 徐廣   陳壽,字承祚,巴西安漢人也。少好學,師事同郡譙周,仕蜀為觀閣令史。宦人黃皓專弄威權,大臣皆曲意附之,壽獨不為之屈,由是屢被譴黜。遭父喪,有疾,使婢丸藥,客往見之,鄉黨以為貶議。及蜀平,坐是沈滯者累年。司空張華愛其才,以壽雖不遠嫌,原情不至貶廢,舉為孝廉,除佐著作郎,出補陽平令。撰《蜀相諸葛亮集》,奏之。除著作郎,領本郡中正。撰魏吳蜀《三國誌》,凡六十五篇。時人稱其善敘事,有良史之才。夏侯湛時著《魏書》,見壽所作,便壞己書而罷。張華深善之,謂壽曰:「當以《晉書》相付耳。」其為時所重如此。或雲丁儀、丁暠有盛名於魏,壽謂其子曰:「可覓千斛米見與,當為尊公作佳傳。」丁不與之,竟不為立傳。壽父為馬謖參軍,謖為諸葛亮所誅,壽父亦坐被髡,諸葛瞻又輕壽。壽為亮立傳,謂亮將略非長,無應敵之才,言瞻惟工書,名過其實。議者以此少之   張華將舉壽為中書郎,荀勖忌華而疾壽,遂諷吏部遷壽為長廣太守。辭母老不就。杜預將之鎮,復薦之於帝,宜補黃散。由是授御史治書。以母憂去職。母遺言令葬洛陽,壽遵其志。又坐不以母歸葬,竟被貶議。初,譙周嘗謂壽曰:「卿必以才學成名,當被損折,亦非不幸也。宜深慎之。」壽至此,再致廢辱,皆如周言。後數歲,起為太子中庶子,未拜。   元康七年,病卒,時年六十五。梁州大中正、尚書郎范頵等上表曰:「昔漢武帝詔曰:『司馬相如病甚,可遣悉取其書。」使者得其遺書,言封禪事,天子異焉。臣等案:故治書侍御史陳壽作《三國誌》,辭多勸誡,明乎得失,有益風化,雖文艷不若相如,而質直過之,願垂采錄。」於是詔下河南尹、洛陽令,就家寫其書。壽又撰《古國志》五十篇、《益都耆舊傳》十篇,余文章傳於世。   王長文,字德睿,廣漢郪人也。少以才學知名,而蕩不羈,州府辟命皆不就。州辟別駕,乃微服竊出,舉州莫知所之。後於成都市中蹲踞嚙胡餅。刺史知其不屈,禮遣之。閉門自守,不交人事。著書四卷,擬《易》,名曰《通玄經》,有《文言》、《卦象》,可用卜筮,時人比之揚雄《太玄》。同郡馬秀曰:「揚雄作《太玄》,惟桓譚以為必傳後世。晚遭陸績,玄道遂明。長文《通玄經》未遭陸績、君山耳。」   太康中,蜀土荒饉,開倉振貸。長文居貧,貸多,後無以償。郡縣切責,送長文到州。刺史徐干捨之,不謝而去。後成都王穎引為光源令。或問:「前不降志,今何為屈?」長文曰:「祿以養親,非為身也。」梁王肜為丞相,引為從事中郎。在洛出行,輒著白旃小鄣以載車,當時異焉。後終於洛。   虞溥,字允源,高平昌邑人也。父秘,為偏將軍。鎮隴西。溥從父之官,專心墳籍。時疆場閱武,人爭視之,溥未嘗寓目。郡察孝廉,除郎中,補尚書都令史。尚書令衛瓘、尚書褚並器重之。溥謂瓘曰:「往者金馬啟符,大晉應天,宜復先王五等之制,以綏久長。不可承暴秦之法,遂漢魏之失也。」瓘曰:「歷代歎此,而終未能改。」   稍遷公車司馬令,除鄱陽內史。大修庠序,廣詔學徒,移告屬縣曰:「學所以定情理性而積眾善者也。情定於內而行成於外,積善於心而名顯於教,故中人之性隨教而移,積善則習與性成。唐虞之時,皆比屋而可封,及其廢也,而雲可誅,豈非化以成俗,教移人心者哉!自漢氏失御,天下分崩,江表寇隔,久替王教,庠序之訓,廢而莫修。今四海一統,萬里同軌,熙熙兆庶,鹹休息乎太和之中,宜崇尚道素,廣開學業,以贊協時雍,光揚盛化。」乃具為條制。於是至者七百餘人。溥乃作誥以獎訓之,曰:   文學諸生皆冠帶之流,年盛志美,始涉學庭,講修典訓,此大成之業,立德之基也。夫聖人之道淡而寡味,故始學者不好也。及至期月,所觀彌博,所習彌多,日聞所不聞,日見所不見,然後心開意朗,敬業樂群,忽然不覺大化之陶己,至道之入神也。故學之染人,甚於丹青。丹青吾見其久而渝矣,未見久學而渝者也。   夫工人之染,先修其質,後事其色,質修色積,而染工畢矣。學亦有質,孝悌忠信是也。君子內正其心,外修其行,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文質彬彬,然後為德。夫學者不患才不及,而患志不立,故曰希驥之馬,亦驥之乘,希顏之徒,亦顏之倫也。又曰契而捨之,朽木不知;契而不捨,金石可虧。斯非其效乎!   今諸生口誦聖人之典,體閒庠序之訓,比及三年,可以小成。而令名宣流,雅譽日新,朋友欽而樂之,朝士敬而歎之。於是州府交命擇官而仕,不亦美乎!若乃含章舒藻,揮翰流離,稱述世務,探賾究奇,使楊斑韜筆,仲舒結舌,亦惟才所居,固無常人也。然積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塵以崇峻極,匪至匪勤,理無由濟也。諸生若絕人間之務,心專親學,累一以貫之,積漸以進之,則亦或遲或速,或先或後耳,何滯而不通,何遠而不至邪!   時祭酒求更起屋行禮,溥曰:「君子行禮,無常處也,故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而行禮於大樹之下。況今學庭庠序,高堂顯敞乎!」   溥為政嚴而不猛,風化大行,有白烏集於郡庭。注《春秋》經、傳,撰《江表傳》及文章詩賦數十篇。卒於洛,時年六十二。子勃,過江上《江表傳》於元帝,詔藏於秘書。   司馬彪,字紹統,高陽王睦之長子也。出後宣帝弟敏。少篤學不倦,然好色薄行,為睦所責,故不得為嗣,雖名出繼,實廢之也。彪由此不交人事,而專精學習,故得博覽群籍,終其綴集之務。初拜騎都尉。泰始中,為秘書郎,轉丞。注《莊子》,作《九州春秋》。以為「先王立史官以書時事,載善惡以為沮勸,撮教世之要也。是以《春秋》不修,則仲尼理之;《關雎》既亂,則師摯修之。前哲豈好煩哉?蓋不得已故也。漢氏中興,訖於建安,忠臣義土亦以昭著,而時無良史,記述煩雜,譙周雖已刪除,然猶未盡,安順以下,亡缺者多。」彪乃討論眾書,綴其所聞,起於世祖,終於孝獻,編年二百,錄世十二,通綜上下,旁貫庶事,為紀、志、傳凡八十篇,號曰《續漢書》。   泰始初,武帝親祠南郊,彪上疏定議,語在《效祀志》。後拜散騎侍郎。惠帝末年卒,時所六十餘。   初,譙周以司馬遷《史記》書周秦以上,或采俗語百家之言,不專據正經,周於是作《古史考》二十五篇,皆憑舊典,以糾遷之謬誤。彪復以周為未盡善也,條《古史考》中凡百二十二事為不當,多據《汲塚紀年》之義,亦行於世。   王隱,字處叔,陳郡陳人也。世寒素。父銓,歷陽令,少好學,有著述之志,每私錄晉事及功臣行狀,未就而卒。隱以儒素自守,不交勢援,博學多聞,受父遺業,西都舊事多所諳究。   建興中,過江,丞相軍諮祭酒涿郡祖納雅相知重。納好博弈,每諫止之。納曰:「聊用忘憂耳。」隱曰:「蓋古人遭時,則以功達其道;不遇,則以言達其才,故否泰不窮也。當今晉未有書,天下大亂,舊事蕩滅,非凡才所能立。君少長五都,游宦四方,華夷成敗皆在耳目,何不述而裁之!應仲遠作《風俗通》,崔子真作《政論》,蔡伯喈作《勸學篇》,史游作《急就章》,猶行於世,便為沒而不朽。當其同時,人豈少哉?而了無聞,皆由無所述作也。故君子疾沒世而無聞,《易》稱自強不息,況國史明乎得失之跡,何必博弈而後忘憂哉」納喟然歎曰:「非不悅子道,力不足也。」乃上疏薦隱。元帝以草創務殷,未遑史官,遂寢不報。   太興初,典章稍備,乃召隱及郭璞俱為著作郎,令撰晉史。豫平王敦功,賜爵平陵鄉侯。時著作郎虞預私撰《晉書》,而生長東南,不知中朝事,數訪於隱,並借隱所著書竊寫之,所聞漸廣。是後更疾隱,形於言色。預既豪族,交結權貴,共為朋黨,以斥隱,竟以謗免,黜歸於家。貧無資用,書遂不就,乃依征西將軍庾亮於武昌。亮供其紙筆,書乃得成,詣闕上之。隱雖好著述,而文辭鄙拙,蕪舛不倫。其書次第可觀者,皆其父所撰;文體混漫義不可解者,隱之作也。年七十餘,卒於家。   隱兄瑚,字處仲。少重武節,成都王穎舉兵向洛,以為冠軍參軍,積功,累遷游擊將軍,與司隸滿奮、河南尹周馥等俱屯大司馬門,以衛宮掖。時上官已縱暴,瑚與奮等共謀除之,反為所害。   虞預,字叔寧,征士喜之弟也,本名茂,犯明穆皇后母諱,故改焉。預十二而孤,少好學,有文章。余姚風俗,各有朋黨,宗人共薦預為縣功曹,欲使沙汰穢濁。預書與其從叔父曰:「近或聞諸君以預入寺,便應委質,則當親事,不得徒已。然預下愚,過有所懷。邪黨互瞻,異同蜂至,一旦差跌,眾鼓交鳴。毫釐之失,差以千里,此古人之炯戒,而預所大恐也。」卒如預言,未半年,遂見斥退。   太守庾琛命為主簿,預上記陳時政所失,曰:「軍寇以來,賦役繁數,兼值年荒,百姓失業,是輕徭薄斂,寬刑省役之時也。自頃長吏輕多去來,送故迎新,交錯道路。受迎者惟恐船馬之不多,見送者惟恨吏卒之常少。窮奢竭費謂之忠義,省煩從簡呼為薄俗,轉相放效,流而不反,雖有常防,莫肯遵修。加以王途未夷,所在停滯,送者經年,永失播植。一夫不耕,十夫無食,況轉百數,所妨不訾。愚謂宜勒屬縣,若令、尉先去官者,人船吏侍皆具條列,到當依法減省,使公私允當。又今統務多端,動加重制,每有特急,輒立督郵。計今直兼三十餘人,人船吏侍皆當出官,益不堪命,宜復減損,嚴為之防。」琛善之,即皆施行。太守紀瞻到,預復為主簿,轉功曹史。察孝廉,不行。安東從事中郎諸葛恢、參軍庾亮等薦預,召為丞相行參軍兼記室。遭母憂,服竟,除佐著作郎。   太興二年,大旱,詔求讜言直諫之士,預上書諫曰:   大晉受命,於今五十餘載。自元康以來,王德始闕,戎翟及於中國,宗廟焚為灰燼,千里無煙爨之氣,華夏無冠帶之人,自天地開闢,書籍所載,大亂之極,未有若茲者也。   陛下以聖德先覺,超然遠鑒,作鎮東南,聲教遐被,上天眷顧,人神贊謀,雖雲中興,其實受命,少康、宣王誠未足喻。然《南風》之歌可著,而陵遲之俗未改者,何也?臣愚謂為國之要在於得才,得才之術在於抽引。苟其可用,仇賤必舉。高宗、文王思佐發夢,拔巖徒以為相,載釣老而師之。下至列國,亦有斯事,故燕重郭隗而三士競至,魏式干木而秦兵退捨。今天下雖弊,人士雖寡,十室雖寡,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世不乏驥,求則可致。而束帛未賁於丘園,蒲輪頓轂而不駕,所以大化不洽而用雍熙有闕者也。   預以寇賊未平,當須良將,又上疏曰:   臣聞承平之世,其教先文,撥亂之運,非武不克;故牧野之戰,呂望杖鉞;淮夷作難,召伯專征;玁狁為暴,衛霍長驅。故陰陽不和,擢士為相;三軍不勝,拔卒為將。漢帝既定天下,猶思猛士以守四方;孝文志存鉅鹿,馮唐進說,魏尚復守。《詩》稱「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折衝之佐,豈可忽哉!況今中州荒弊,百無一存,牧守官長非戎貊之族類,即寇竊之幸脫。陛下登阼,威暢四遠,故令此等反善向化。然狼子獸心,輕薄易動,羯虜未殄,益使難安。周撫、陳川相系背叛;徐龕驕黠,無所拘忌,放兵侵掠,罪已彰灼。   昔葛伯違道,湯獻之牛;吳濞失禮,錫以幾杖,惡成罪著,方復加戮。龕之小丑,可不足滅。然豫備不虞,古之善教,矧乃有虞,可不為防!為防之術,宜得良將。將不素簡,難以應敵。壽春無鎮,祖逖孤立,前有勁虜,後無系援,雖有智力,非可持久。願陛下諮之群公,博舉於眾。若當局之才,必允其任,則宜獎厲,使不顧命。旁料冗猥。或有可者,厚加寵待,足令忘身。昔英布見慢,恚欲自裁,出觀供置,然後致力。禮遇之恩,可不隆哉!   誠知山河之量非塵露可益,神鑒之慮非愚淺所測;然匹夫嫠婦猶有憂國之言,況臣得廁朝堂之末,蒙冠帶之榮者乎!   轉琅邪國常侍,遷秘書丞、著作郎。   鹹和初,夏旱,詔眾官各陳致雨之意。預議曰:   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誠。誠信者,蓋二儀所以生植萬物,人君所以保乂黎蒸。是以殺伐擬於震電,推恩象於雲雨。刑罰在於必信,慶賞貴於平均。臣聞間者以來,刑獄轉繁,多力者則廣牽連逮,以稽年月;無援者則嚴其檟楚,期於入重。是以百姓嗷然,感傷和氣。臣愚以為輕刑耐罪,宜速決遣,殊死重囚,重加以請。寬徭息役,務遵節儉,砥礪朝臣,使各知禁。   蓋老牛不犧,禮有常制,而自頃眾官拜授祖贈,轉相誇尚,屠殺牛犢,動有十數,醉酒流湎,無復限度,傷財敗俗,所虧不少。   昔殷宗修德以消桑谷之異,宋景善言以退熒惑之變,楚國無災,莊王是懼。盛德之君,未嘗無眚,應以信順,天祐乃隆。臣學見淺暗,言不足采。   從平王含,賜爵西鄉侯。蘇峻作亂,預先假歸家,太守王舒請為諮議參軍。峻平,進爵平康縣侯,遷散騎侍郎,著作如故。除散騎常侍,仍領著作。以年老歸,卒於家。   預雅好經史,憎疾玄虛,其論阮籍裸袒,比之伊川被發,所以胡虜遍於中國,以為過衰周之時。著《晉書》四十餘卷、《會稽典錄》二十篇、《諸虞傳》十二篇,皆行於世。所著詩賦碑誄論難數十篇。   孫盛,字安國,太原中都人。祖楚,馮翊太守。父恂,穎川太守。恂在郡遇賊,被害。盛年十歲,避難渡江。及長,博學,善言名理。於時殷浩擅名一時,與抗論者,惟盛而已。盛嘗詣浩談論,對食,奮擲麈尾,毛悉落飯中,食冷而復暖者數四,至暮忘餐,理竟不定。盛又著醫卜及《易象妙於見形論》,浩等竟無以難之,由是遂知名。   起家佐著作郎,以家貧親老,求為小邑,出補瀏陽令。太守陶侃請為參軍。庾亮代侃,引為征西主簿,轉參軍。時丞相王導執政,亮以元舅居外,南蠻校尉陶稱讒構其間,導、亮頗懷疑貳。盛密諫亮曰:「王公神情朗達,常有世外之懷,豈肯為凡人事邪!此必佞邪之徒欲間內外耳。」亮納之。庾翼代亮,以盛為安西諮議參軍,尋遷廷尉正。會桓溫代翼,留盛為參軍,與俱伐蜀,軍次彭模,溫自以輕兵入蜀,盛領贏老輜重在後,賊數千忽至,眾皆遑遽。盛部分諸將,併力距之,應時敗走。蜀平,賜爵安懷縣侯,累遷溫從事中郎。從入關平洛,以功進封吳昌縣侯,出補長沙太守。以家貧,頗營資貨,部從事至郡察知之,服其高名而不劾之。盛與溫箋,而辭旨放蕩,稱州遣從事觀采風聲,進無威鳳來儀之美,退無鷹鸇搏擊之用,徘徊湘川,將為怪鳥。溫得盛箋,復遣從事重案之,髒私鋃籍,檻車收盛到州,捨而不罪。累遷秘書監,加給事中。年七十二卒。   盛篤學不倦,自少至老,手不釋卷。著《魏氏春秋》、《晉陽秋》,並造詩賦論難複數十篇。《晉陽秋》詞直而理正,咸稱良史焉。既而桓溫見之,怒謂盛子曰:「枋頭誠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說!若此史遂行,自是關君門戶事。」其子遽拜謝,謂請刪改之。時盛年老還家,性方嚴有軌憲,雖子孫白,而庭訓愈峻。至此,諸子乃共號泣稽顙,請為百口切計。盛大怒。諸子遂爾改之。盛寫兩定本,寄於慕容俊。太元中,孝武帝博求異聞,始於遼東得之,以相考校,多有不同,書遂兩存。子潛、放。   潛字齊由,為豫章太守。殷仲堪之討王國寶也,潛時在郡,仲堪逼以為諮議參軍,固辭不就,以憂卒。   放字齊莊,幼稱令慧。年七八歲,在荊州,與父俱從庾亮獵,亮謂曰:「君亦來邪?」應聲答曰:「無小無大,從公於邁。」亮又問:「欲齊何莊邪?」放曰:「欲齊莊周。」亮曰:「不慕仲尼邪?」答曰:「仲尼生而知之,非希企所及。」亮大奇之,曰:「王輔嗣弗過也。」庾翼子爰客嘗候盛,見放而問曰:「安國何在?」放答曰:「庾稚恭家。」爰客大笑曰:「諸孫太盛,有兒如此也!」放又曰:「未若諸庾翼翼。」既而語人曰:「我故得重呼奴父也。」終於長沙相。   干寶,字令升,新蔡人也。祖統,吳奮武將軍、都亭侯。父瑩,丹陽丞。寶少勤學,博覽書記,以才器召為著作郎。平杜弢有功,賜爵關內侯。   中興草創,未置史官,中書監王導上疏曰:「夫帝王之跡,莫不必書,著為令典,垂之無窮。宣皇帝廓定四海,武皇帝受禪於魏,至德大勳,等蹤上聖,而紀傳不存於王府,德音未被乎管弦。陛下聖明,當中興之盛,宜建立國史,撰集帝紀,上敷祖宗之烈,下紀佐命之勳,務以實錄,為後代之準,厭率土之望,悅人神之心,斯誠雍熙之至美,王者之弘基也。宜備史官,敕佐著作郎干寶等漸就撰集。」元帝納焉。寶於是始領國史。以家貧,求補山陰令,遷始安太守。王導請為司徒右長史,遷散騎常侍,著《晉紀》,自宣帝迄於愍帝五十三年,凡二十卷,奏之。其書簡略,直而能婉,咸稱良史。   性好陰陽術數,留思京房、夏侯勝等傳。寶父先有所寵侍婢,母甚妒忌,及父亡,母乃生推婢於墓中。寶兄弟年小,不之審也。後十餘年,母喪,開墓,而婢伏棺如生,載還,經日乃蘇。言其父常取飲食與之,恩情如生,在家中吉凶輒語之,考校悉驗,地中亦不覺為惡。既而嫁之,生子。又寶兄嘗病氣絕,積日不冷,後遂悟,雲見天地間鬼神事,如夢覺,不自知死。寶以此遂撰集古今神祇靈異人物變化。名為《搜神記》,凡三十卷。以示劉惔,惔曰:「卿可謂鬼之董狐。」寶既博采異同,遂混虛實,因作序以陳其志曰:   雖考先志於載籍,收遺逸於當時,蓋非一耳一目之所親聞睹也,亦安敢謂無失實者哉!衛朔失國,二傳互其所聞;呂望事周,子長存其兩說,若此比類,往往有焉。從此觀之,聞見之難一,由來尚矣。夫書赴告之定辭,據國史之方策,猶尚若茲,況仰述千載之前,記殊俗之表,綴片言於殘闕,訪行事於故老,將使事不二跡,言無異途,然後為信者,固亦前史之所病。然而國家不廢注記之官,學士不絕誦覽之業,豈不以其所失者小,所存者大乎!今之所集,設有承於前載者,則非余之罪也。若使採訪近世之事,苟有虛錯,願與先賢前儒分其譏謗。及其著述,亦足以明神道之不誣也。   群言百家不可勝覽,耳目所受不可勝載,今粗取足以演八略之旨,成其微說而已。幸將來好事之士錄其根體,有以游心寓目而無尤焉。   寶又為《春秋左氏義外傳》,注《周易》、《周官》凡數十篇,及雜文集皆行於世。   鄧粲,長沙人。少以高潔著名,與南陽劉驎之、南郡劉尚公同志友善,並不應州郡辟命。荊州刺史桓沖卑辭厚禮請粲為別駕,粲嘉其好賢,乃起應召。驎之、尚公謂之曰:「卿道廣學深,眾所推懷,忽然改節,誠失所望。」粲笑答曰:「足下可謂有志於隱而未知隱。夫隱之為道,朝亦可隱,市亦可隱。隱初在我,不在於物。」尚公等無以難之,然粲亦於此名譽減半矣,後患足疾,不能朝拜,求去職,不聽,令臥視事。後以病篤,乞骸骨,許之。粲以父騫有忠信言而世無知者,著《元明紀》十篇,注《老子》,並行於世。   謝沈,字行思,會稽山陰人也。曾祖斐,吳豫章太守。父秀,吳翼正都尉。沈少孤,事母至孝,博學多識,明練經史。郡命為主簿、功曹,察孝廉,太尉郗鑒辟,並不就。會稽內史何充引為參軍,以母老去職。平西將軍庾亮命為功曹,征北將軍蔡謨版為參軍,皆不就。閒居養母,不交人事,耕耘之暇,研精墳籍。康帝即位,朝議疑七廟迭毀,乃以太學博士征,以質疑滯。以母憂去職。服闋,除尚書度支郎。何充、庾冰並稱沉有史才,遷著作郎,撰《晉書》三十餘卷。會卒,時年五十二。沉先著《後漢書》百卷及《毛詩》、《漢書外傳》,所著述及詩賦文論皆行於世。其才學在虞預之右雲。   習鑿齒,字彥威,襄陽人也。宗族富盛,世為鄉豪。鑿齒少有志氣,博學洽聞,以文筆著稱。荊州刺史桓溫闢為從事,江夏相袁喬深器之,數稱其才於溫,轉西曹主簿,親遇隆密。   時溫有大志,追蜀人知天文者至,夜執手問國家祚運修短。答曰:「世祀方永。」疑其難言,乃飾辭云:「如君言,豈獨吾福,乃蒼生之幸。然今日之語自可令盡,必有小小厄運,亦宜說之。」星人曰:「太微、紫微、文昌三宮氣候如此,決無憂虞。至五十年外不論耳。」溫不悅,乃止。異日,送絹一匹、錢五千文以與之。星人乃馳詣鑿齒曰:「家在益州,被命遠下,今受旨自裁,無由致其骸骨。緣君仁厚,乞為標碣棺木耳。」鑿齒問其故,星人曰:「賜絹一匹,令僕自裁,惠錢五千,以買棺耳。」鑿齒曰:「君幾誤死!君嘗聞前知星宿有不覆之義乎?此以絹戲君,以錢供道中資,是聽君去耳。」星人大喜,明便詣溫別。溫問去意,以鑿齒言答。溫笑曰:「鑿齒憂君誤死,君定是誤活。然徒三十年看儒書,不如一詣習主簿。」   累遷別駕。溫出征伐,鑿齒或從或守,所在任職,每處機要,蒞事有績,善尺牘論議,溫甚器遇之。時清談文章之士韓伯、伏滔等並相友善,後使至京師。簡文亦雅重焉。既還,溫問:「相王何似?」答曰:「生平所未見。」以此大忤溫旨,左遷戶曹參軍。時有桑門釋道安,俊辯有高才,自北至荊州,與鑿齒初相見。道安曰:「彌天釋道安。」鑿齒曰:「四海習鑿齒。」時人以為佳對。   初,鑿齒與其二舅羅崇、羅友俱為州從事。及遷別駕,以坐越舅右,屢經陳請。溫後激怒既盛,乃超拔其二舅,相繼為襄陽都督,出鑿齒為滎陽太守。溫弟秘亦有才氣,素與鑿齒相親善。鑿齒既罷郡歸,與秘書曰:   吾以去五三日來達襄陽,觸目悲感,略無歡情,痛惻之事,故非書言之所能具也。每定省家舅,從北門入,西望隆中,想臥龍之吟;東眺白沙,思鳳雛之聲;北臨樊墟,存鄧老之高;南眷城邑,懷羊公之風;縱目檀溪,念崔徐之友;肆睇魚梁,追二德之遠,未嘗不徘徊移日,惆悵極多,撫乘躊躇,慨爾而泣。曰若乃魏武之所置酒,孫堅之所隕斃,裴杜之故居,繁王之舊宅,遺事猶存,星列滿目。瑣瑣常流,碌碌凡士,焉足以感其方寸哉!   夫芬芳起於椒蘭,清響生乎琳琅。命世而作佐者,必垂可大之餘風;高尚而邁德者,必有明勝之遺事。若向八君子者,千載猶使義想其為人,況相去不遠乎!彼一時也,此一時也,焉知今日之才不如疇辰,百年之後,吾與足下不並為景升乎!   其風期俊邁如此。   是時溫覬覦非望,鑿齒在郡,著《漢晉春秋》以裁正之。起漢光武,終於晉愍帝。於三國之時,蜀以宗室為正,魏武雖受漢禪晉,尚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為漢亡而晉始興焉。引世祖諱炎興而為禪受,明天心不可以勢力強也。凡五十四卷。後以腳疾,遂廢於里巷。   及襄陽陷於苻堅,堅素聞其名,與道安俱輿而致焉。既見,與語,大悅之,賜遺甚厚。又以其蹇疾,與諸鎮書:「昔晉氏平吳,利在二陸;今破漢南,獲士裁一人有半耳。」俄以疾歸襄陽。尋而襄鄧反正,朝廷欲征鑿齒,使典國史,會卒,不果。臨終上疏曰:   臣每謂皇晉宜越魏繼漢,不應以魏後為三恪。而身微官卑,無由上達,懷抱愚情,三十餘年。今沈淪重疾,性命難保,遂嘗懷此,當與之朽爛,區區之情,切所悼惜,謹力疾著論一篇,寫上如左。願陛下考尋古義,求經常之表,超然遠覽,不以臣微賤廢其所言。論曰:   或問:「魏武帝功蓋中夏,文帝受禪於漢,而吾子謂漢終有晉,豈實理乎?且魏之見廢,晉道亦病,晉之臣子寧可以同此言哉!」   答曰:「此乃所以尊晉也,但絕節赴曲,非常耳所悲,見殊心異,雖奇莫察,請為子言焉。   「昔漢氏失御,九州殘隔,三國乘間,鼎歭數世,干戈日尋,流血百載,雖各有偏平,而其實亂也,宣皇帝勢逼當年,力制魏氏,蠖屈從時,遂羈戎役,晦明掩耀,龍潛下位,俯首重足,鞠躬屏息,道有不容之難,躬蹈履霜之險,可謂危矣!魏武既亡,大難獲免,始南擒孟達,東蕩海隅,西抑勁蜀,旋撫諸夏,摧吳人入侵之鋒,掃曹爽見忌之黨,植靈根以跨中岳,樹群才以翼子弟,命世之志既恢,非常之業亦固。景文繼之,靈武冠世,克伐貳違,以定厥庸,席捲梁益,奄征西極,功格皇天,勳侔古烈,豐規顯祚,故以灼如也。至於武皇,遂並強吳,混一宇宙,乂清四海,同軌二漢。除三國之大害,靜漢末之交爭,開九域之蒙晦,定千載之盛功者,皆司馬氏也。而推魏繼漢,以晉承魏,比義唐虞,自托純臣,豈不惜哉!   「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則其道不足;有靜亂之功,則孫劉鼎立。道不足則不可謂制當年,當年不制於魏,則魏未曾為天下之主;王道不足於曹,則曹未始為一日之王矣。昔共工伯有九州,秦政奄平區夏,鞭撻華戎,專總六合,猶不見序於帝王,淪沒於戰國,何況暫制數州之人,威行境內而已,便可推為一代者乎!   「若以晉嘗事魏,懼傷皇德,拘惜禪名,謂不可割,則惑之甚者也。何者?隗囂據隴,公孫帝蜀,蜀隴之人雖服其役,取之大義,於彼何有!且吳楚僭號,周室未亡,子文、延陵不見貶絕。宜皇帝官魏,逼於性命,舉非擇木,何虧德美,禪代之義,不同堯舜,校實定名,必彰於後,人各有心,事胡可掩!定空虛之魏以屈於己,孰若杖義而以貶魏哉!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際會,必兼義勇。宣皇祖考立功於漢,世篤爾勞,思報亦深。魏武超越,志在傾主,德不素積,義險冰薄,宣帝與之,情將何重!雖形屈當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己,憤慨於下,非道服北面,有純臣之節,畢命曹氏,忘濟世之功者也。   「夫成業者繫於所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濟,不言所起。是故漢高稟命於懷王,劉氏乘斃於亡秦,超二偽以遠嗣,不論近而計功,考五德於帝典,不疑道於力政,季無承楚之號,漢有繼周之業,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凡天下事有可借喻於古以曉於今,定之往昔而足為來證者。當陽秋之時,吳楚二國皆僭號之王也,若使楚莊推鄢郢以尊有德,闔閭舉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德之主或藉之以應天,或撫之而光宅,彼必自繫於周室,不推吳楚以為代明矣。況積勳累功,靜亂寧眾,數之所錄,眾之所與,不資於燕噲之授,不賴於因藉之力,長轡廟堂,吳蜀兩斃,運奇二紀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臣,蕩累葉之所不能除者哉!   「自漢末鼎沸五六十年,吳魏犯順而強,蜀人杖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萬姓曠而無主。夫有定天下之大功,為天下之所推,孰如見推於暗人,受尊於微弱?配天而為帝,方駕於三代,豈比俯首於曹氏,側足於不正?即情而恆實,取之而無慚,何與詭事而托偽,開亂於將來者乎?是故故舊之恩可封魏後,三恪之數不宜見列。以晉承漢,功實顯然,正名當事,情體亦厭,又何為虛尊不正之魏而虧我道於大通哉!   「昔周人詠祖宗之德,追述翦商之功;仲尼明大孝之道,高稱配天之義。然後稷勤於所職,聿來未以翦商,異於司馬氏仕乎曹族,三祖之寓於魏世矣。且夫魏自君之道不正,則三祖臣魏之義未盡。義未盡,故假塗以運高略;道不正,故君臣之節有殊。然則弘道不以輔魏而無逆取之嫌,高拱不勞汗馬而有靜亂之功者,蓋勳足以王四海,義可以登天位,雖我德慚於有周,而彼道異於殷商故也。   「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於帝王,不嫌漢之系周而不系秦,何至於一魏猶疑滯而不化哉!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於堯舜之道,欲重其國而反厝之於不勝之地,豈君子之高義!若猶未悟,請於是止矣。」   子辟強,才學有父風,位至驃騎從事中郎。   徐廣,字野民,東莞姑幕人,侍中邈之弟也。世好學,至廣尤為精純,百家數術無不研覽。謝玄為兗州,辟從事。譙王恬為鎮北,補參軍。孝武世,除秘書郎,典校秘書省。增置省職,轉員外散騎侍郎,仍領校書。尚書令王珣深相欽重,舉為祠部郎,會稽世子元顯時錄尚書,欲使百僚致敬,內外順之,使廣為議,廣常以為愧焉。元顯引為中軍參軍,遷領軍長史。桓玄輔政,以為大將軍文學祭酒,義熙初,奉詔撰車服儀注,除鎮軍諮議,領記室,封樂成侯,轉員外散騎常侍,領著作。尚書奏:「左史述言,右官書事,《乘》《志》顯於晉鄭,《春秋》著乎魯史。自聖代有造《中興記》者,道風帝典,煥乎史策。而太和以降,世歷三朝,玄風聖跡,倏為疇古。臣等參詳,宜敕著作郎徐廣撰成國史。」於是敕廣撰集焉。遷驍騎將軍,領徐州大中正,轉正員常侍、大司家、仍領著作如故。十二年,勒成《晉紀》,凡四十六卷,表上之。因乞解史任,不許。遷秘書監。   初,桓玄篡位,帝出宮,廣陪列,悲動左右。及劉裕受禪,恭帝遜位,廣獨哀感,涕泗交流。謝晦見之,謂曰:「徐公將無小過也。」廣收淚而言曰:「君為宋朝佐命,吾乃晉室遺老,憂喜之事固不同時。」乃更歔欷。因辭衰老,乞歸桑梓。性好讀書,老猶不倦。年七十四,卒於家。廣《答禮問》行於世。   史臣曰:古之王者鹹建史臣,昭法立訓,莫近於此。若夫原始要終,紀情括性,其言微而顯,其義皎而明,然後可以茵藹緹油,作程遐世者也。丘明即沒,班馬迭興,奮鴻筆於西京,騁直詞於東觀。自斯已降,分明競爽,可以繼明先典者,陳壽得之乎!江漢英靈,信有之矣。允源將率之子,篤志典墳;紹統戚籓之胤,研機載籍。鹹能綜緝文,垂諸不朽,豈必克傳門業,方擅箕裘者哉!處叔區區,勵精著述,混淆蕪舛,良不足觀。叔寧寡聞,穿窬王氏,雖勒成一家,未足多尚。令升、安國有良史之才,而所著之書惜非正典。悠悠晉室,斯文將墜。鄧粲、謝沉祖述前史,葺宇重軒之下,施床連榻之上,奇詞異義,罕見稱焉。習氏、徐公俱雲筆削,彰善癉惡,以為懲勸。夫蹈忠履正,貞士之心;背義圖榮,君子不敢。而彥威跡淪寇壤,逡巡於偽國;野民運遭革命,流漣於舊朝。行不違言,廣得之矣。   贊曰:陳壽含章,巖巖孤峙。彪溥勵節,摛辭綜理。王恧雅才,虞慚惇史。乾孫撫翰,前良可擬。鄧謝懷鉛,異聞無紀。習亦研思,徐非絢美,鹹被簡冊,共傳遙祀。 ************列傳第五十三         顧和 袁瑰(子喬 喬孫松 瑰弟猷 從祖准 准孫耽 耽子質 質子湛豹) 江逌(從弟灌 灌子績 車胤 殷顗 王雅)   顧和,字君孝,侍中眾之族子也。曾祖容,吳荊州刺史。祖相,臨海太守。和二歲喪父,總角便有清操,族叔榮雅重之,曰:「此吾家麒麟,興吾宗者,必此子也。」時宗人球亦有令聞,為州別駕,榮謂之曰:「卿速步,君孝超卿矣!」   王導為揚州,辟從事。月旦當朝,未入,停車門外。周顗遇之,和方擇虱,夷然不動。顗既過,顧指和心曰:「此中何所有?」和徐應曰:「此中最是難測地。」顗入,謂導曰:「卿州吏中有一令僕才。」導亦以為然。和嘗詣導,導小極,對之疲睡。和欲叩會之,因謂同坐曰:「昔每聞族叔元公道葉贊中宗,保全江表。體小不安,令人喘息。」導覺之,謂和曰:「卿珪璋特達,機警有鋒,不徒東南之美,實為海內之俊。」由是遂知名。既而導遣八部從事之部,和為下傳還,同時俱見,諸從事各言二千石官長得失,和獨無言。導問和:「卿何所聞?」答曰:「明公作輔,寧使網漏吞舟,何緣采聽風聞,以察察為政。」導咨嗟稱善。   累遷司徒左曹掾。時東海王沖為長水校尉,妙選僚屬,以沛國劉耽為司馬,和為主簿。永昌初,除司徒掾。太寧初,王敦請為主簿,遷太子舍人、車騎參軍、護軍長史。王導為揚州,請為別駕,所歷皆著稱。遷散騎侍郎、尚書吏部。司空郗鑒請為長史,領晉陵太守。鹹康初,拜御史中丞,劾奏尚書左丞戴抗髒污百萬,付法議罪,並免尚書傅玩、郎劉傭官,百僚憚之。遷侍中。初,中興東遷,舊章多闕,而冕旒飾以翡翠珊瑚及雜珠等。和奏:「舊冕十有二旒,皆用玉珠,今用雜珠等,非禮。若不能用玉,可用白旋珠。」成帝於是始下太常改之。先是,帝以保母周氏有阿保之勞,欲假其名號,內外皆奉詔。和獨上疏以為「周保佑聖躬,不遺其勳,第捨供給擬於戚屬,恩澤所加已為過隆。若假名號,記籍未見明比,惟漢靈帝以乳母趙嬈為平氏君,此末代之私恩,非先代之令典。且君舉必書,將軌物垂則。書而不法,後嗣何觀!」帝從之。轉吏部尚書,頻徙領軍將軍、太常卿、國子祭酒。   康帝即位,將祀南北郊,和議以為車駕宜親行。帝從之,皆躬親行禮。遷尚書僕射,以母老固辭,詔書敕喻,物聽暮出朝還,其見優遇如此。尋朝議以端右之副不宜處外,更拜銀青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頃之,母憂去職,居喪以孝聞。既練,衛將軍褚裒上疏薦和,起為尚書令,遣散騎郎喻旨。和每見逼促,輒號漸慟絕,謂所親曰:「古人或有釋其憂服以祗王命,蓋以才足干時,故不得不體國徇義。吾在常日猶不如人,況今中心荒亂,將何以補於萬分,只足以示輕忘孝道,貽素冠之義耳。」帝又下詔曰:「百揆務殷,端右總要,而曠職經久,甚以悒然。昔先朝政道休明,中夏隆盛,山賈諸公皆釋服從時,不獲遂其情禮。況今日艱難百王之弊,尚書令禮已過祥練,豈得聽不赴急疾而遂罔極之情乎!」和表疏十餘上,遂不起,服闋,然後視職。   時南中郎將謝尚領宣城內史,收涇令陳干殺之,有司以尚違法糾黜,詔原之。和重奏曰:「尚先劾奸髒罪,入甲戍赦,聽自首減死。而尚近表雲干包藏奸猾,輒收行刑。幹事狀自郡,非犯軍戎,不由都督。案尚蒙親賢之舉,荷文武之任,不能為國惜體,平心聽斷,內挾小憾,肆其威虐,遠近怪愕,莫不解體。尚忝外屬,宥之有典,至於下吏,宜正刑辟。」尚,皇太后舅,故寢其奏。時汝南王統、江夏公衛崇並為庶母制服三年,和乃奏曰:』禮所以軌物成教,故有國家者莫不崇正明本,以一其統,斯人倫之紀,不二之道也。為人後者,降其所出,奪天屬之性,顯至公之義,降殺節文,著於周典。案汝南王統為庶母居廬服重,江夏公衛崇本由疏屬,開國之緒,近喪所生,復行重制,違冒禮度,肆其私情。閭閻許其過厚,談者莫以為非,則政道陵遲由乎禮廢,憲章頹替始於容違。若弗糾正,無以齊物。皆可下太常奪服。若不祗王命,應加貶黜。」詔從之。和居任多所獻納,雖權臣不苟阿撓。   永和七年,以疾篤辭位,拜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尚書令如故。其年卒,年六十四。追贈侍中、司空,謚曰穆。   子淳,歷尚書吏部郎、給事黃門侍郎、左衛將軍。   袁瑰,字山甫,陳郡陽夏人,魏郎中令渙之曾孫也。祖、父並早卒。瑰與弟猷欲奉母避亂,求為江淮間縣,拜呂令,轉江都,因南渡。元帝以為丹陽令。中興建,拜奉朝請,遷治書御史。時東海王越屍既為石勒所焚,妃裴氏求招魂葬越,朝廷疑之。瑰與博士傅純議,以為招魂葬是謂埋神,不可從也。帝然之,雖許裴氏招魂葬越,遂下詔禁之。尋除廬江太守。大將軍王敦引為諮議參軍。俄為臨川太守。敦平,為鎮南將軍卡敦軍司。尋自解還都,游於會稽。蘇峻之難,與王舒共起義軍,以功封長合鄉侯,征補散騎常侍,徙大司農尋除國子祭酒。頃之,加散騎常侍。   於時喪亂之後,禮教陵遲,瑰上疏曰:   臣聞先王之教也,崇典訓以弘遠代,明禮樂以流後生,所以導萬物之性,暢為善之道也。宗周既興,文史載煥,端委垂於南蠻,頌聲溢於四海,故延州聘魯,聞《雅》而歎;韓起適魯,觀《易》而美。何者?立人之道,於斯為首。孔子恂恂以教洙泗,孟軻系之,誨誘無倦,是以仁義之聲於今猶存,禮讓之節時或有之。   疇昔皇運陵替,喪亂屢臻,儒林之教漸頹,庠序之禮有闕,國學索然,墳籍莫啟,有心之徒抱志無由。昔魏武帝身親介冑,務在武功,猶尚廢鞍覽卷,投戈吟詠,況今陛下以聖明臨朝,百官以虔恭蒞事,朝野無虞,江外謐靜,如之何泱泱之風漠然無聞,洋洋之美墜於聖世乎!古人有言:「《詩》《書》義之府,禮樂德之則。」實宜留心經籍,闡明學義,使諷誦之音盈於京室,味道之賢是則是詠,豈不盛哉!若得給其宅地,備其學徒,博士僚屬粗有其官,則臣之願也。   疏奏,成帝從之。國學之興,自瑰始也。以年在懸車,上疏告老,尋卒,追贈光祿大夫,謚曰恭。子喬嗣。   喬字彥叔。初拜佐著作郎。輔國將軍桓溫請為司馬,除司徒左西屬,不就,拜尚書郎。桓溫鎮京口,復引為司馬,領廣陵相。初,喬與褚裒友善,及康獻皇后臨朝,喬與裒書曰:「皇太后踐登正阼,臨御皇朝,將軍之於國,外姓之太上皇也。至於皇子近屬,鹹有揖讓之禮,而況策名人臣,而交媟人父,天性攸尊,亦宜體國而重矣。故友之好,請於此辭。染絲之變,墨翟致懷,岐路之感,楊硃興歎,況於將軍游處少長,雖世譽先後而臭味同歸也。平昔之交,與禮數而降,箕踞之歎,隨時事而替,雖欲虛詠濠肆,脫落儀制,其能得乎!來物無停,變化遷代,豈惟寸晷,事亦有之。夫御器者神,制眾以約,願將軍貽情無事,以理勝為任,親杖賢達,以納善為大。執筆惆悵,不能自盡。」論者以為得禮。   遷安西諮議參軍、長沙相,不拜。尋督沔中諸戍江夏隨義陽三郡軍事、建武將軍、江夏相。時桓溫謀伐蜀,眾以為不可,喬勸溫曰:「夫經略大事,故非常情所具,智者了於胸心,然後舉無遺算耳。今天下之難,二寇而已。蜀雖險固,方胡為弱,將欲除之,先從易者。今溯流萬里,經歷天險,彼或有備,不必可克。然蜀人自以斗絕一方,恃其完固,不修攻戰之具,若以精卒一萬,輕軍速進,比彼聞之,我已入其險要,李勢君臣不過自力一戰,擒之必矣。論者恐大軍既西,胡必窺覦,此又似是而非。何者?胡聞萬里片征伐,以為內有重備,必不敢動。縱復越逸江渚,諸軍足以守境,此無憂矣。蜀土富實,號稱天府,昔諸葛武侯欲以抗衡中國。今誠不能為害,然勢據上流,易為寇盜。若襲而取之者,有其人眾,此國之大利也。」溫從之,使喬以江夏相領二千人為軍鋒。師次彭模,去賊已近,議者欲兩道並進,以分賊勢。喬曰:「今深入萬里,置之死地,士無反顧之心,所謂人自為戰者也。今分為兩軍,軍力不一,萬一偏敗,則大事去矣。不如全軍而進,棄去釜甑,繼三日糧,勝可必矣。」溫以為然,即一時俱進。去成都十里,與賊大戰,前鋒失利,喬軍亦退,矢及馬首,左右失色。喬因麾而進,聲氣愈厲,遂大破之,長驅至成都。李勢既降,勢將鄧定、隗文以其屬反,眾各萬餘。溫自擊定,喬擊文,破之。進號龍驤將軍,封湘西伯。尋卒,年三十六,溫甚悼惜之。追贈益州刺史,謚曰簡。   喬博學有文才,注《論語》及《詩》,並諸文筆皆行於世。   子方平嗣,亦以軌素自立,辟大司馬掾,歷義興、琅邪太守。卒,子山松嗣。   山松少有才名,博學有文章,著《後漢書》百篇。衿情秀遠,善音樂。舊歌有《行路難》曲,辭頗疏質,山松好之,乃文其辭句,婉其節制,每因酣醉縱歌之。聽者莫不流涕。初羊曇善唱樂,桓伊能輓歌,及山松《行路難》繼之,時人謂之「三絕」。時張湛好於齋前種松柏,而山松每出遊,好令左右作輓歌,人謂「湛屋下陳屍,山松道上行殯。」   山松歷顯位,為吳郡太守。孫恩作亂,山松守滬瀆,城陷被害。   猷字申甫,少與瑰齊名。代瑰為呂令,復相繼為江都,由是俱渡江。瑰為丹陽,猷為武康,兄弟列宰名邑,論者美之。歷位侍中、衛尉卿。猷孫宏,見《文苑傳》。   准字孝尼,以儒學知名,注《喪服經》。官至給事中。准子沖,字景玄,光祿勳。沖子耽。   耽字彥道,少有才氣,倜儻不羈,為士類所稱。桓溫少時游於博徒,資產俱盡,尚有負進,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欲求濟於耽,而耽在艱,試以告焉。耽略無難色,遂變服懷布帽,隨溫與債主戲。耽素有藝名,債者聞之而不相識,謂之曰:「卿當不辦作袁彥道也。」遂就局十萬一擲,直上百萬。耽投馬絕叫,探布帽擲地,曰:「竟識袁彥道不?」其通脫若此。蘇峻之役,王導引為參軍,隨導在石頭。初,路永、匡術、寧等皆峻心腹,聞祖約奔敗,懼事不立,迭說峻誅大臣。峻既不納,永等慮必敗,陰結於導。導使耽潛說路永,使歸順。峻平,封秭歸男,拜建威將軍、歷陽太守。鹹康初,石季龍游騎十餘匹至歷陽,耽上列不言騎少。時胡寇強盛,朝野危懼,王導以宰輔之重請自討之。既而賊騎不多,又已退散,導止不行。朝廷以耽失於輕妄,黜之。尋復為導從事中郎,方加大任,會卒,時年二十五。子質。   質字道和。自渙至質五世,並以道素繼業,惟其父耽以雄豪著。及質又以孝行稱。官歷琅邪內史、東陽太守。質子湛。   湛字士深。少有操植,以沖粹自立,而無文華,故不為流俗所重。時謝混為僕射,范泰贈湛及混詩云:「亦有後出雋,離群頗騫翥。」湛恨而不答。自中書令為僕射、左光祿大夫、晉寧男,卒於官。湛弟豹。   豹字士蔚,博學善文辭,有經國材,為劉裕所知。後為太尉長史、丹陽尹,卒。   江逌,字道載,陳留圉人也。曾祖蕤,譙郡太守。祖允,蕪湖令。父濟,安東參軍。逌少孤,與從弟灌共居,甚相友悌,由是獲當時之譽。避蘇峻之亂,屏居臨海,絕棄人事,翦茅結宇,耽玩載籍,有終焉之志。本州辟從事,除佐著作郎,並不就。征北將軍蔡謨命為參軍,何充復引為驃騎功曹。以家貧,求試守,為太末令。縣界深山中,有亡命數百家,恃險為阻,前後守宰莫能平。逌到官,召其魁帥,厚加撫接,諭以禍福,旬月之間,襁負而至,朝廷嘉之。州檄為治中,轉別駕,遷吳令。   中軍將軍殷浩將謀北伐,請為諮議參軍。浩甚重之,遷長史。浩方修復洛陽,經營荒梗,逌為上佐,甚有匡弼之益,軍中書檄皆以委逌。時羌及丁零叛,浩軍震懼。姚襄去浩十里結營以逼浩,浩令逌擊之。逌進兵至襄營,謂將校曰:「今兵非不精,而眾少於羌,且其塹柵甚固,難與校力,吾當以計破之。乃取數百雞以長繩連之,系火於足。群雞駭散,飛集襄營。襄營火發,其亂,隨而擊之,襄遂小敗。及桓溫奏廢浩佐吏,遂免。頃之,除中書郎。昇平中,遷吏部郎,長兼侍中。   穆帝將修後池,起閣道,逌上疏曰:   臣聞王者處萬乘之極,享富有之大,必顯明制度以表崇高,盛其文物以殊貴賤。建靈台,浚辟雍,立宮館,設苑囿,所以弘於皇之尊,彰臨下之義。前聖創其禮,後代遵其矩,當代之君鹹營斯事。周宣興百堵之作,《鴻雁》歌安宅之歡;魯僖修泮水之營,采芹有思樂之頌。蓋上之有為非予欲是盈,下之奉上不以劬勞為勤,此自古之令典,軌儀之大式也。   夫理無常然,三正相詭,司牧之體,與世而移。致飾則素,故《賁》返於《剝》;有大必盈,則受之以《謙》。損上益下,順兆庶之悅;享以二簋,用至約之義。是以唐虞流化於茅茨,夏禹垂美於卑室。過儉之陋,非中庸之制,然三聖行之以致至道。漢高祖當營建之始,怒宮庫之壯;孝文處既富之世,愛十家之產,亦以播惠當時,著稱來葉。   今者二虜未殄,神州荒蕪,舉江左之眾,經略艱難,漕揚越之粟,北饋河洛,兵不獲戢,運戍悠遠,倉庫內罄,百姓力竭。加春夏以來,水旱為害,遠近之收普減常年,財傷人困,大役未已,軍國之用無所取給。方之往代,豐弊相懸,損之又損,實在今日。伏惟陛下聖質天縱,凝曠清虛,闡日新之盛,茂欽明之量,無慾體於自然,沖素刑乎萬國。《韶》既盡美,則必盡善。宜養以玄虛,守以無為,登覽不以台觀。遊豫不以苑沼,偃息畢於仁義,馳騁極於六藝,觀巍巍之隆,鑒二代之文,仰味羲農,俯尋周孔。其為逍遙,足以尊道德之輔,親搢紳之秀。疇咨以時,顧問不倦,獻替諷諫,日月而聞,則庶績惟凝,六合鹹熙,中興之盛邁於殷宗,休嘉之慶流乎無窮。昔漢起德陽,鍾離抗言;魏營宮殿,陳群正辭。臣雖才非若人,然職忝近侍,言不足采,而義在以聞。   帝嘉其言而止。復領本州大中正。昇平末,遷太常,逌累讓,不許。   穆帝崩,山陵將用寶器,諫曰:「以宣皇顧命終制,山陵不設明器,以貽後則。景帝奉遵遺制。逮文明皇后崩,武皇帝亦亦承前制,無所施設,惟脯T之奠,瓦器而已。昔康皇帝玄宮始用寶劍金舄,此蓋太妃罔已之情,實違先旨累世之法。今外欲以為故事,臣請述先旨,停此二物。」書奏,從之。   哀帝以天文失度,欲依《尚書》洪祀之制,於太極前殿親執虔肅,冀以免咎,使太常集博士草其制。逌上疏諫曰:   臣尋《史》《漢》舊事,《藝文志》劉向《五行傳》,洪祀出於其中。然自前代以來,莫有用者。又其文惟說為祀,而不載儀注。此蓋久遠不行之事,非常人所參校。案《漢儀》,天子所親之祠,惟宗廟而已。祭天於雲陽,祭地於汾陰,在於別宮遙拜,不詣壇所。其餘群祀之所,必在幽靜,是以圓丘方澤列於郊野。今若於承明之庭,正殿之前,設群神之坐,行躬親之禮,准之舊典,有乖常式。   臣聞妖眚之發,所以鑒悟時主,故夤畏上通,則宋災退度;德禮增修,則殷道以隆。此往代之成驗,不易之定理。頃者星辰頗有變異,陛下祗戒之誠達於天人,在予之懼,忘寢與食,仰虔玄象,俯疑庶政,嘉祥之應,實在今日。而猶乾乾夕惕,思廣茲道,誠實聖懷慇勤之至。然洪祀有書無儀,不行於世,詢訪時學,莫識其禮。且其文曰:「洪祀,大祀也。陽曰神,陰曰靈。舉國相率而行祀,順四時之序,無令過差。」今案文而言,皆漫而無適,不可得詳。若不詳而修,其失不小。   帝不納,逌又上疏曰:   臣謹更思尋,參之時事。今強戎據於關雍,桀狄縱於河朔,封豕四逸,虔劉神州,長旌不卷,鉦鼓日戒,兵疲人困,歲無休已。人事弊於下,則七曜錯於上,災沴之作,固其宜然。又頃者以來,無乃大異。彼月之蝕,義見詩人,星辰莫同,載於《五行》,故《洪範》不以為沴。   陛下今以晷度之失同之六沴,引其輕變方之重眚,求己篤於禹湯,憂勤逾乎日昃,將修大祀,以禮神祇。傳曰:「外順天地時氣而祭其鬼神。」然則神必有號,祀必有義。案洪祀之文,惟神靈大略而無所祭之名,稱舉國行祀而無貴賤之阻,有赤黍之盛而無牲醴之奠,儀法所用,闕略非一。若率文而行,則舉義皆閡;有所施補,則不統其源。漢侍中盧植,時之達學,愛法不究,則不敢厝心。誠以五行深遠,神道幽昧,探賾之求難以常思,錯綜之理不可一數。臣非至精,孰能與此!   帝猶敕撰定,逌又陳古義,帝乃止。逌在職多所匡諫。著《阮籍序贊》、《逸士箴》及詩賦奏議數十篇行於世。病卒,時年五十八。子蔚,吳興太守。   灌字道群。父瞢,尚書郎。灌少知名,才識亞於逌。州辟主簿,舉秀才,為治中,轉別駕,歷司徒屬、北中郎中長史,領晉陵太守。簡文帝引為撫軍從事中郎,後遷吏部郎。時謝奕為尚書,銓敘不允,灌每執正不從,奕托以他事免之,受黜無怨色。頃之,簡文帝又以為撫軍司馬,甚相賓禮。遷御史中丞,轉吳興太守。灌性方正,視權貴蔑如也,為大司馬桓溫所惡。溫欲中傷之,征拜侍中,以在郡時公事有失,追免之。後為秘書監,尋復解職。時溫方執權,朝廷希旨,故灌積年不調。溫末年,以為諮議參軍。會溫薨,遷尚書、中護軍,復出為吳郡太守,加秩中二千石,未拜,卒。子績。   績字仲元,有志氣,除秘書郎。以父與謝氏不穆,故謝安之世辟召無所從,論者多之。安薨,始為會稽王道子驃騎主簿,多所規諫。歷諮議參軍,出為南郡相。會荊州刺史殷仲堪舉兵以應王恭,仲堪要績與南蠻校尉殷顗同行,並不從。仲堪等屢以為言,績終不為之屈。顗慮績及禍,乃於仲堪坐和解之。績曰:「大丈夫何至以死相脅!江仲元行年六十,但未知獲死所耳。」一坐為之懼。仲堪憚其堅正,以楊佺期代之。朝廷聞而征績為御史中丞,奏劾無所屈撓。會稽世子元顯專政,夜開六門,績密啟會稽王道子,欲以奏聞,道子不許。車胤亦曰:「元顯驕縱,宜禁制之。」道子默然。元顯聞而謂眾曰:「江績、車胤間我父子。」遣人密讓之。俄而績卒,朝野悼之。   車胤,字武子,南平人也。曾祖浚,吳會稽太守。父育,郡主簿。太守王胡之名知人,見胤於童幼之中,謂胤父曰:「此兒當大興卿門,可使專學。」胤恭勤不倦,博學多通。家貧不常得油,夏月則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照書,以夜繼日焉。及長,風姿美劭,機悟敏速,甚有鄉曲之譽。桓溫在荊州,闢為從事,以辯識義理深重之。引為主簿,稍遷別駕、征西長史,遂顯於朝廷。時惟胤與吳隱之以寒素博學知名於世。又善於賞會,當時每有盛坐而胤不在,皆云:「無車公不樂。」謝安游集之日,輒開筵待之。   寧康初,以胤為中書侍郎、關內侯。孝武帝嘗講《孝經》,僕射謝安侍坐,尚書陸納侍講,侍中卞眈執讀,黃門侍郎謝石、吏部郎袁宏執經,胤與丹陽尹王混擿句,時論榮之。累遷侍中。太元中,增置太學生百人,以胤領國子博士。其後年,議郊廟明堂之事,胤以「明堂之制既甚難詳,且樂主於和,禮主於敬,故質文不同,音器亦殊。既茅茨廣廈不一其度,何必守其形范而不弘本順時乎!九服咸寧,四野無塵,然後明堂辟雍可光而修之。」時從其議。又遷驃騎長史、太常,進爵臨湘侯,以疾去職。俄為護軍將軍。時王國寶諂於會稽王道子,諷八坐啟以道子為丞相,加殊禮。胤曰:「此乃成王所以尊周公也。今主上當陽,非成王之地,相王在位,豈得為周公乎!望實二三,並不宜爾,必大忤上意。」乃稱疾不署其事。疏奏,帝大怒,而甚嘉胤。   隆安初,為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辭疾不拜。加輔國將軍、丹陽尹。頃之,遷吏部尚書。元顯有過,胤與江績密言於道子,將奏之,事洩,元顯逼令自裁。俄而胤卒,朝廷傷之。   殷顗,字伯通,陳郡人也。祖融,太常卿。父康,吳興太守。顗性通率,有才氣,少與從弟仲堪俱知名。太元中,以中書郎擢為南蠻校尉。蒞職清明,政績肅舉。及仲堪得王恭書,將興兵內伐,告顗,欲同舉。顗不平之,曰:「夫人臣之義,慎保所守。朝廷是非,宰輔之務,豈籓屏之所圖也。晉陽之事,宜所不豫。」仲堪要之轉切,顗怒曰:「吾進不敢同,退不敢異。」仲堪以為恨。猶密諫仲堪,辭甚切至。仲堪既貴,素情亦殊,而志望無厭,謂顗言為非。顗見江績亦以正直為仲堪所斥,知仲堪當逐異己,樹置所親,因出行散,托疾不還。仲堪聞其病,出省之,謂顗曰:「兄病殊為可憂。」顗曰:「我病不過身死,但汝病在滅門,幸熟為慮,勿以我為念也。」仲堪不從,卒與楊佺期、桓玄同下。顗遂以憂卒。隆安中,詔曰:「故南蠻校尉殷顗忠績未融,奄焉隕喪,可贈冠軍將軍。」弟仲文、叔獻別有傳。   王雅,字茂達,東海郯人,魏衛將軍肅之曾孫也。祖隆,後將軍。父景,大鴻臚。雅少知名,州檄主簿,舉秀才,除郎中,出補永興令,以干理著稱。累遷尚書左右丞,歷廷尉、侍中、左衛將軍、丹陽尹,領太子左衛率。雅性好接下,敬慎奉公,孝武帝深加禮遇,雖在外職,侍見甚數,朝廷大事多參謀議。帝每置酒宴集,雅未至,不先舉觴,其見重如此。然任遇有過其才,時人被以佞幸之目。帝起清暑殿於後宮,開北上閣,出華林園,與美人張氏同游止,惟雅與焉。   會稽王道子領太子太傅,以雅為太子少傅。時王珣兒婚,賓客車騎甚眾,會聞雅拜少傅,回詣雅者過半。時風俗頹弊,無復廉恥。然少傅之任,朝望屬珣,珣亦頗以自幸。及中詔用雅,眾遂赴雅焉。將拜,遇雨,請以傘入。王珣不許之,因冒雨而拜。雅既貴幸,威權甚震,門下車騎常數百,而善應接,傾心禮之。   帝以道子無社稷器干,慮晏駕之後皇室傾危,乃選時望以為籓屏,將擢王恭、殷仲堪等,先以訪雅。雅以恭等無當世之才,不可大任,從從容曰:「王恭風神簡貴,志氣方嚴,既居外戚之重,當親賢之寄,然其稟性峻隘,無所苞容,執自是之操,無守節之志。仲堪雖謹於細行,以文義著稱,亦無弘量,且干略不長。若委以連率之重,據形勝之地,今四海無事,足能守職,若道不常隆,必為亂階矣。」帝以恭等為當時秀望,謂雅疾其勝己,故不從。二人皆被升用,其後竟敗,有識之士稱其知人。   遷領軍、尚書、散騎常侍,方大崇進之,將參副相之重,而帝崩,倉卒不獲顧命。雅素被優遇,一旦失權,又以朝廷方亂,內外攜離,但慎默而已,無所辯正。雖在孝武世,亦不能犯顏廷爭,凡所謀謨,唯唯而已。尋遷左僕射。隆安四年卒,時年六十七。追贈光祿大夫、儀同三司。   長子准之,散騎侍郎。次協之,黃門。次少卿,侍中。並有士操,立名於世雲。   史臣曰:爰在中興,玄風滋扇,溺王綱於拱默,撓國步於清虛,骨鯁蹇諤之風蓋亦微矣。而君孝固情禮而違顯命,山甫獻誠讜而振頹風,彥叔之兵謀,道載之正諫,洋洋盈耳,有足可稱。灌不屈節於權臣,績敢危言於賊將,道子殊物之禮,車胤沮之無懼心,仲堪反常之舉,殷顗折之以正色,求諸古烈,何以加焉!山松悅哀挽於軒冕之辰,彥道歡博徒於衰絰之日,天心已喪,其能濟乎!旋及於促齡,俄致於非命,宜哉!   贊曰:顧生軌物,屢申誠讜。袁子崇儒,拯斯頹喪。逌績剛蹇,車殷忠壯。睠言遺直,莫之能尚。 ************列傳第五十四         王恭 庾楷 劉牢之(子敬宣) 殷仲堪 楊佺期   王恭,字孝伯,光祿大夫蘊子,定皇后之兄也。少有美譽,清操過人,自負才地高華,恆有宰輔之望。與王忱齊名友善,慕劉惔之為人。謝安常曰:「王恭人地可以為將來伯舅。」嘗從其父自會稽至都,忱訪之,見恭所坐六尺簟,忱謂其有餘,因求之。恭輒以送焉,遂坐薦上。忱聞而大驚,恭曰:「吾平生無長物。」其簡率如此。   起家為佐著作郎,歎曰:「仕宦不為宰相,才志何足以騁!」因以疾辭。俄為秘書丞,轉中書郎,未拜,遭父憂。服闋,除吏部郎,歷建威將軍。太元中,代沈嘉為丹陽尹,遷中書令,領太子詹事。   孝武帝以恭後兄,深相欽重。時陳郡袁悅之以傾巧事會稽王道子,恭言之於帝,遂誅之。道子嘗集朝士,置酒於東府,尚書令謝石因醉為委巷之歌,恭正色曰:「居端右之重,集籓王之第,而肆淫聲,欲令群下何所取則!」石深銜之。淮陵內史虞珧子妻裴氏有服食之術,常衣黃衣,狀如天師,道子甚悅之,令與賓客談論,時人皆為降節。恭抗言曰:「未聞宰相之坐有失行婦人。」坐賓莫不反側,道子甚愧之。其後帝將擢時望以為籓屏,乃以恭為都督兗青冀幽並徐州晉陵諸軍事、平北將軍、兗青二州刺史、假節,鎮京口。初,都督以「北」為號者,累有不祥,故桓沖、王坦之、刁彝之徒不受鎮北之號。恭表讓軍號,以超受為辭,而實惡其名,於是改號前將軍。慕容垂入青州,恭遣偏師御之,失利,降號輔國將軍。   及帝崩,會稽王道子執政,寵暱王國寶,委以機權。恭每正色直言,道子深憚而忿之。及赴山陵,罷朝,歎曰:「榱棟雖新,便有《黍離》之歎矣。」時國寶從弟緒說國寶,因恭入覲相王,伏兵殺之,國寶不許。而道子亦欲輯和內外,深布腹心於恭,冀除舊惡。恭多不順,每言及時政,輒厲聲色。道子知恭不可和協,王緒之說遂行,於是國難始結。或勸恭因人朝以兵誅國寶,而庾楷黨於國寶,士馬甚盛,恭憚之,不敢發,遂還鎮。臨別,謂道子曰:「主上諒闇,塚宰之任,伊周所難,願大王親萬機,納直言,遠鄭聲,放佞人。」辭色甚厲,故國寶等愈懼。以恭為安北將軍,不拜。乃謀誅國寶,遣使與殷仲堪、桓玄相結,仲堪偽許之。恭得書,大喜,乃抗表京師曰:「後將軍國寶得以姻戚頻登顯列,不能感恩效力,以報時施,而專寵肆威,將危社稷。先帝登遐,夜乃犯闔叩扉,欲矯遺詔。賴皇太后聰明,相王神武,故逆謀不果。又割東宮見兵以為己府,讒疾二昆甚於仇敵。與其從弟緒同黨凶狡,共相扇動。此不忠不義之明白也。以臣忠誠,必亡身殉國,是以譖臣非一。賴先帝明鑒,浸潤不行。昔趙鞅興甲,誅君側之惡,臣雖駑劣,敢忘斯義!」表至,內外戒嚴。國寶及緒惶懼不知所為,用王珣計,請解職。道子收國寶,賜死,斬緒於市,深謝愆失,恭乃還京口。   恭之初抗表也,慮事不捷,乃版前司徒左長史王廞為吳國內史,令起兵於東。會國寶死,令廞解軍去職。廞怒,以兵伐恭。恭遣劉牢之擊滅之,上疏自貶,詔不許。譙王尚之復說道子以籓伯強盛,宰相權弱,宜多樹置以自衛。道子然之,乃以其司馬王愉為江州刺史,割庾楷豫州四郡使愉督之。由是楷怒,遣子鴻說恭曰:「尚之兄弟專弄相權,欲假朝威貶削方鎮,懲警前事,勢轉難測。及其議未成,宜早圖之。」恭以為然,復以謀告殷仲堪、桓玄。玄等從之,推恭為盟主,剋期同赴京師。   時內外疑阻,津邏嚴急,仲堪之信因庾楷達之,以斜絹為書,內箭稈中,合鏑漆之,楷送於恭。恭發書,絹文角戾,不復可識,謂楷為詐。又料仲堪去年已不赴盟,今無動理,乃先期舉兵。司馬劉牢之諫曰:「將軍今動以伯舅之重,執忠貞之節,相王以姬旦之尊,時望所繫,昔年已戮寶、緒,送王廞書,是深伏將軍也。頃所授用,雖非皆允,未為大失。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於將軍何損!晉陽之師,其可再乎!」恭不從,乃上表以封王愉、司馬尚之兄弟為辭。朝廷使元顯及王珣、謝琰等距之。   恭夢牢之坐其處,旦謂牢之曰:「事克,即以卿為北府。」遣牢之率帳下督顏延先據竹裡。元顯使說牢之,啖以重利,牢之乃斬顏延以降。是日,牢之遣其婿高雅之、子敬宣,因恭曜軍。輕騎擊恭。恭敗,將還,雅之已閉城門,恭遂與弟履單騎奔曲阿。恭久不騎乘,髀生瘡,不復能去。曲阿人殷確,恭故參軍也,以船載之,藏於葦席之下,將奔桓玄。至長塘湖,遇商人錢強。強宿憾於確,以告湖浦尉。尉收之,以送京師。道子聞其將至,欲出與語,面折之,而未之殺也。時桓玄等已至石頭,懼其有變,即於建康之倪塘斬之。恭五男及弟爽、爽兄子秘書郎和及其黨孟璞、張恪等皆殺之。   恭性抗直。深存節義,讀《左傳》至「奉王命討不庭」,每輟卷而歎。為性不弘,以暗於機會,自在北府,雖以簡惠為政,然自矜貴,與下殊隔。不閒用兵,尤信佛道,調役百姓,修營佛寺,務在壯麗,士庶怨嗟。臨刑,猶誦佛經,自理鬚鬢,神無懼容,謂監刑者曰:「我暗於信人,所以致此,原其本心,豈不忠於社稷!但令百代之下知有王恭耳。」家無財帛,唯書籍而已,為識者所傷。   恭美姿儀,人多愛悅,或目之云「濯濯如春月柳」。嘗被鶴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窺見之,歎曰:「此真神仙中人也!」初見執,遇故吏戴耆之為湖孰令,恭私告之曰:「我有庶兒未舉,在乳母家,卿為我送寄桓南郡。」耆之遂送之於夏口。桓玄撫養之,為立喪庭弔祭焉。及玄執政,上表理恭,詔贈侍中、太保,謚曰忠簡。爽贈太常,和及子簡並通直散騎郎,殷確散騎侍郎。腰斬湖浦尉及錢強等。恭庶子曇亨,義熙中為給事中。   庾楷,征西將軍亮之孫,會稽內史羲小子也。初拜侍中,代兄准為西中郎將、豫州刺史、假節,鎮歷陽。隆安初,進號左將軍。時會稽王道子憚王恭、殷仲堪等擅兵,故出王愉為江州,督豫州四郡,以為形援。楷上疏以江州非險塞之地,而西府北帶寇戎,不應使愉分督,詔不許。時楷懷恨,使子鴻說王恭,以譙王尚之兄弟復握機權,勢過國寶。恭亦素忌尚之。遂連謀舉兵。事在恭傳。詔使尚之討楷。楷遣汝南太守段方逆尚之,戰於慈湖,方大敗,被殺,楷奔於桓玄。及玄等盟於柴桑,連名上疏自理,詔赦玄等而不赦恭、楷,楷遂依玄,玄用為武昌太守。楷後懼玄必敗,密遣使結會稽世子元顯:「若朝廷討玄,當為內應。」及玄得志,楷以謀洩,為玄所誅。   劉牢之,字道堅,彭城人也。曾祖羲,以善射事武帝,歷北地、雁門太守。父建,有武干,為征虜將軍。世以壯勇稱。牢之面紫赤色,須目驚人,而沈毅多計畫。太元初,謝玄北鎮廣陵,時苻堅方盛,玄多募勁勇,牢之與東海何謙、琅邪諸葛侃、樂安高衡、東平劉軌、西河田洛及晉陵孫無終等以驍猛應選。玄以牢之為參軍,領精銳為前鋒,百戰百勝,號為「北府兵」,敵人畏之。及堅將句難南侵,玄率何謙等距之。牢之破難輜重於盱眙,獲其運船,遷鷹揚將軍、廣陵相。   時車騎將軍桓衝擊襄陽,宣城內史胡彬率眾向壽陽,以為沖聲援。牢之領卒二千,為彬後繼。淮肥之役,苻堅遣其弟融及驍將張蠔攻陷壽陽,謝玄使彬與牢之距之。師次硤石,不敢進。堅將梁成又以二萬人屯洛澗,玄遣牢之以精卒五千距之。去賊十里,成阻澗列陣。牢之率參軍劉襲、諸葛求等直進渡水,臨陣斬成及其弟雲,又分兵斷其歸津。賊步騎崩潰,爭赴淮水,殺獲萬餘人,盡收其器械。堅尋亦大敗,歸長安,餘黨所在屯結。牢之進平譙城,使安豐太守戴寶戍之。遷龍驤將軍、彭城內史,以功賜爵武岡縣男,食邑五百戶。牢之進屯鄄城,討諸未服,河南城堡承風歸順者甚眾。   時苻堅子丕據鄴,為慕容垂所逼,請降,牢之引兵救之。垂聞軍至,出新城北走。牢之與沛郡太守田次之追之,行二百里,至五橋澤中,爭趣輜重,稍亂,為垂所擊,牢之敗績,士卒殲焉。牢之策馬跳五丈澗,得脫。會丕救至,因入臨漳,集亡散,兵復少振。牢之以軍敗征還。頃之,復為龍驤將軍,守淮陰。後進戍彭城,復領太守。祅賊劉黎僭尊號於皇丘,牢之討滅之。苻堅將張遇遣兵擊破金鄉。圍太山太守羊邁,牢之遣參軍向欽之擊走之。會慕容垂叛將翟釗救遇,牢之引還。釗還,牢之進平太山,追釗於鄄城,釗走河北,因獲張遇以歸之彭城。襖賊司馬徽聚黨馬頭山,牢之遣參軍竺朗之討滅之。時慕容氏掠廩丘,高平太守徐含遠告急,牢之不能救,坐畏懦免。   及王恭將討王國寶,引牢之為府司馬,領南彭城內史,加輔國將軍。恭使牢之討破王廞,以牢之領晉陵太守。恭本以才地陵物,及檄至京師,朝廷戮國寶、王緒,自謂威德已著,雖杖牢之為爪牙,但以行陣武將相遇,禮之甚薄。牢之負其才能,深懷恥恨。及恭之後舉,元顯遣廬江太守高素說牢之使叛恭,事成,當即其位號,牢之許焉。恭參軍何澹之以其謀告恭。牢之與澹之有隙,故恭疑而不納。乃置酒請牢之於眾中,拜牢之為兄,精兵利器悉以配之,使為前鋒。行至竹裡,牢之背恭歸朝廷。恭既死,遂代恭為都督兗、青、冀、幽、並、徐、揚州、晉陵軍事。牢之本自小將,一朝據恭位,眾情不悅,乃樹用腹心徐謙之等以自強。時楊佺期、桓玄將兵上表理王恭,求誅牢之。牢之率北府之眾馳赴京師,次於新亭。玄等受詔退兵,牢之還鎮京口。   及孫恩攻陷會稽,牢之遣將桓寶率師救三吳,復遣子敬宣為寶後繼。比至曲阿,吳郡內史桓謙已棄郡走,牢之乃率眾東討,拜表輒行。至吳,與衛將軍謝琰擊賊,屢勝,殺傷甚眾,逕臨浙江。進拜前將軍、都督吳郡諸軍事。時謝琰屯烏程,遣司馬高素助牢之。牢之率眾軍濟浙江,恩懼,逃於海。牢之還鎮,恩復入會稽,害謝琰。牢之進號鎮北將軍、都督會稽五郡,率眾東征,屯上虞,分軍戍諸縣。恩復攻破吳國,殺內史袁山松。牢之使參軍劉裕討之,恩復入海。頃之。恩浮海奄至京口,戰士十萬,樓船千餘。牢之在山陰,使劉裕自海鹽赴難,牢之率大眾而還。裕兵不滿千人,與賊戰,破之。恩聞牢之已還京口,乃走郁洲,又為敬宣、劉裕等所破。及恩死,牢之威名轉振。   元興初,朝廷將討桓玄,以牢之為前鋒都督、征西將軍,領江州事。元顯遣使以討玄事諮牢之。牢之以玄少有雄名,杖全楚之眾,懼不能制,又慮平玄之後功蓋天下,必不為元顯所容,深懷疑貳,不得已率北府文武屯洌洲。桓玄遣何穆說牢之曰:「自古亂世君臣相信者有燕昭樂毅、玄德孔明,然皆勳業未卒而二主早世,設使功成事遂,未保二臣之禍也。鄙語有之:『高鳥盡,良弓藏;狡兔殫,獵犬烹。』故文種誅於句踐,韓白戮於秦漢。彼皆英雄霸王之主,猶不敢信其功臣,況凶愚凡庸之流乎!自開闢以來,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以見容於暗世者而誰?至如管仲相齊,雍齒侯漢,則往往有之,況君見與無射鉤屢逼之仇邪!今君戰敗則傾宗,戰勝亦覆族,欲以安歸乎?孰若翻然改圖,保其富貴,則身與金石等固,名與天壤無窮,孰與頭足異處,身名俱滅,為天下笑哉!惟君圖之。」牢之自謂握強兵,才能算略足以經綸江表,時譙王尚之已敗,人情轉沮,乃頗納穆說,遣使與玄交通。其甥何無忌與劉裕固諫之,並不從。俄令葆宣降玄。玄大喜,與敬宣置酒宴集,陰謀誅之,陳法書畫圖與敬宣共觀,以安悅其志。敬宣不之覺,玄佐吏莫不相視而笑。   元顯既敗,玄以牢之為征東將軍、會稽太守,牢之乃歎曰:「始爾,便奪我兵,禍將至矣!」時玄屯相府,敬宣勸牢之襲玄,猶豫不決,移屯班瀆,將北奔廣陵相高雅之,欲據江北以距玄,集眾大議。參軍劉襲曰:「事不可者莫大於反,而將軍往年反王兗州,近日反司馬郎君,今復欲反桓公。一人而三反,豈得立也。」語畢,趨出,佐吏多散走。而敬宣先還京口拔其家,失期不到。牢之謂其為劉襲所殺,乃自縊而死。俄而敬宣至,不遑哭,奔於高雅之。將吏共殯斂牢之,喪歸丹徒。桓玄令斫棺斬首,暴屍於市,及劉裕建義,追理牢之,乃復本官。   敬宣,牢之長子也。智略不及父,而技藝過之。孫恩之亂,隨父征討,所向有功。為元顯從事中郎,又為桓玄諮議參軍。牢之敗,與廣陵相高雅之俱奔慕容超,夢丸土而服之,既覺,喜曰:「丸者桓也,丸既吞矣,我當復土也。」旬日而玄敗,遂與司馬休之還京師。拜輔國將軍、晉陵太守。與諸葛長民破桓歆於芍陂,遷建威將軍、江州刺史,鎮尋陽。又擊桓亮、苻宏於湘中,所在有功。安帝反政,征拜冠軍將軍、宣城內史,領襄城太守。譙縱反,以敬宣督征蜀軍事、假節,與寧朔將軍臧喜西伐。敬宣人自白帝,所攻皆克。軍次黃獸,與偽將譙道福相持六十餘日,遇癘疫,又以食盡,班師,為有司所劾,免官。頃之,為中軍諮議,加冠軍將軍,尋遷鎮蠻護軍、安豐太守、梁國內史。會盧循反,以冠軍將軍從大軍南討。循平,遷左衛將軍、散騎常侍,又遷征虜將軍、青州刺史。尋改鎮冀州,為其參軍司馬道賜所害。   殷仲堪,陳郡人也。祖融,太常、吏部尚書。父師,驃騎諮議參軍、晉陵太守、沙陽男。仲堪能清言,善屬文,每雲三日不讀《道德論》,便覺舌本間強。其談理與韓康伯齊名,士鹹愛慕之。調補佐著作郎。冠軍謝玄鎮京口,請為參軍。除尚書郎,不拜。玄以為長史,厚任遇之。仲堪致書於玄曰:   胡亡之後,中原子女鬻於江東者不可勝數,骨肉星離,荼毒終年,怨苦之氣,感傷和理,誠喪亂之常,足以懲戒,復非王澤廣潤,愛育蒼生之意也。當世大人既慨然經略,將以救其塗炭,而使理至於此,良可歎息!願節下弘之以道德,運之以神明,隱心以及物,垂理以禁暴,使足踐晉境者必無懷戚之心,枯槁之類莫不同漸天潤,仁義與干戈並運,德心與功業俱隆,實所期於明德也。   頃聞抄掠所得,多皆采梠饑人,壯者欲以救子,少者志在存親,行者傾筐以顧念,居者吁嗟以待延。而一旦幽縶,生離死絕,求之於情,可傷之甚。昔孟孫獵而得麑,使秦西以之歸,其母隨而悲鳴,不忍而放之,孟孫赦其罪以傅其子。禽獸猶不可離,況於人乎!夫飛鴞,惡鳥也,食桑葚,猶懷好音。雖曰戎狄,其無情乎!苟感之有物,非難化也。必使邊界無貪小利,強弱不得相陵,德音一發,必聲振沙漠,二寇之黨,將靡然向風,何憂黃河之不濟,函谷之不開哉!   玄深然之。   領晉陵太守,居郡禁產子不舉,久喪不葬,錄父母以質亡叛者,所下條教甚有義理。父病積年,仲堪衣不解帶,躬學醫術,究其精妙,執藥揮淚,遂眇一目。居喪哀毀,以孝聞。服闋,孝武帝召為太子中庶子,甚相親愛。仲堪父嘗患耳聰,聞床下蟻動,謂之牛鬥。帝素聞之而不知其人。至是,從容問仲堪曰:「患此者為誰?」仲堪流涕而起曰:「臣進退惟谷。」帝有愧焉。復領黃門郎,寵任轉隆。帝嘗示仲堪侍,乃曰:「勿以己才而笑不才。」帝以會稽王非社稷之臣,擢所親幸以為籓捍,乃授伸堪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振威將軍、荊州刺史、假節,鎮江陵。將之任,又詔曰:「卿去有日,使人酸然。常謂永為廊廟之寶,而忽為荊楚之珍,良以慨恨!」其恩狎如此。   仲堪雖有英譽,議者未以分陝許之。既受腹心之任,居上流之重,朝野屬想,謂有異政。及在州,綱目不舉,而好行小惠,夷夏頗安附之。先是,仲堪游於江濱,見流棺,接而葬焉。旬日間,門前之溝忽起為岸。其夕,有人通仲堪,自稱徐伯玄,云:「感君之惠,無以報也。」仲堪因問:「門前之岸是何祥乎?」對曰:「水中有岸,其名為洲,君將為州。」言終而沒。至是,果臨荊州。桂陽人黃欽生父沒已久,詐服衰麻,言迎父喪。府曹先依律詐取父母卒棄市,仲堪乃曰:「律詐取父母寧依驅詈法棄市。原此之旨,當以二親生存而橫言死沒,情事悖逆,忍所不當,故同之驅詈之科,正以大辟之刑。今欽生父實終沒,墓在舊邦,積年久遠,方詐服迎喪,以此為大妄耳。比之於父存言亡,相殊遠矣。」遂活之。又以異姓相養,禮律所不許,子孫繼親族無後者,唯令主其蒸嘗,不聽別籍以避役也。佐史鹹服之。   時朝廷征益州刺史郭銓,犍為太守卞苞於坐勸銓以蜀反,仲堪斬之以聞。朝廷以仲堪事不預察,降號鷹揚將軍。尚書下以益州所統梁州三郡人丁一千番戍漢中,益州未肯承遣。仲堪乃奏之曰:   夫制險分國,各有攸宜,劍閣之隘,實蜀之關鍵。巴西、梓潼、宕渠三郡去漢中遼遠,在劍閣之內,成敗與蜀為一,而統屬梁州,蓋定鼎中華,慮在後伏,所以分斗絕之勢,開荷戟之路。自皇居南遷,守在岷邛,衿帶之形,事異曩昔。是以李勢初平,割此三郡配隸益州,將欲重複上流為習坎之防。事經英略,歷年數紀。梁州以統接曠遠,求還得三郡,忘王侯設險之義,背地勢內外之實,盛陳事力之寡弱,飾哀矜之苦言。今華陽乂清,葃鰶雁y,關中餘燼,自相魚肉,梁州以論求三郡,益州以本統有定,更相牽制,莫知所從。致令巴、宕二郡為群獠所覆,城邑空虛,士庶流亡,要害膏腴皆為獠有。今遠慮長規,宜保全險塞。又蠻獠熾盛,兵力寡弱,如遂經理乖謬,號令不一,則劍閣非我保,丑類轉難制。此乃籓捍之大機,上流之至要。   昔三郡全實,正差文武三百,以助梁州。今俘沒蠻獠,十不遺二,加逐食鳥散,資生未立,苟順符指以副梁州,恐公私困弊,無以堪命,則劍閣之守無擊柝之儲,號令選用不專於益州,虛有監統之名,而無制御之用,懼非分位之本旨,經國之遠術。謂今正可更加梁州文武五百,合前為一千五百,自此之外,一仍舊貫。設梁州有急,蜀當傾力救之。   書奏,朝廷許焉。   桓玄在南郡,論四皓來儀漢庭,孝惠以立,而惠帝柔弱,呂後凶忌,此數公者,觸彼埃塵,欲以救弊。二家之中,各有其黨,奪彼與此,其仇必興。不知匹夫之志,四公何以逃其患?素履終吉,隱以保生者,其若是乎!以其文贈仲堪。仲堪乃答之曰:   隱顯默語,非賢達之心,蓋所遇之時不同,故所乘之途必異。道無所屈而天下以之獲寧,仁者之心未能無感。若夫四公者,養志巖阿,道高天下,秦網雖虐,游之而莫懼,漢祖雖雄,請之而弗顧,徒以一理有感,泛然而應,事同賓客之禮,言無是非之對,孝惠以之獲安,莫由報其德,如意以之定籓,無所容其怨。且爭奪滋生,主非一姓,則百姓生心,祚無常人,則人皆自賢,況夫漢以劍起,人未知義,式遏奸邪,特宜以正順為寶。天下,大器也,苟亂亡見懼,則滄海橫流。原夫若人之振策,豈為一人之廢興哉!苟可以暢其仁義,與夫伏節委質可榮可辱者,道跡懸殊,理勢不同,君何疑之哉!   又謂諸呂強盛,幾危劉氏,如意若立,必無此患。夫禍福同門,倚伏萬端,又未可斷也。於時天下新定,權由上制,高祖分王子弟,有磐石之固,社稷深謀之臣,森然比肩,豈瑣瑣之祿產所能傾奪之哉!此或四公所預,於今亦無以辯之,但求古賢之心,宜存之遠大耳。端本正源者,雖不能無危,其危易持。苟啟競津,雖未必不安,而其安難保。此最有國之要道。古今賢哲所同惜也。   玄屈之。   仲堪自在荊州,連年水旱,百姓饑饉,仲堪食常五碗,盤無餘餚,飯粒落席間,輒拾以啖之,雖欲率物,亦緣其性真素也。每語子弟云:「人物見我受任方州,謂我豁平昔時意,今吾處之不易。貧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爾其存之!」其後蜀水大出,漂浮江陵數千家。以堤防不嚴,復降為寧遠將軍。安帝即位,進號冠軍將軍,固讓不受。   初,桓玄將應王恭,乃說仲堪,推恭為盟主,共興晉陽之舉,立桓文之功,仲堪然之。仲堪以王恭在京口,去都不盈二百,自荊州道遠連兵,勢不相及,乃偽許恭,而實不欲下。聞恭已誅王國寶等,始抗表興師,遣龍驤將軍楊佺期次巴陵。會稽王道子遣書止之,仲堪乃還。   初,桓玄棄官歸國,仲堪憚其才地,深相交結。玄亦欲假其兵勢,誘而悅之。國寶之役,仲堪既納玄之誘,乃外結雍州刺史郗恢,內要從兄南蠻校尉顗、南郡相江績等。恢、顗、績並不同之,乃以楊佺期代績,顗自遜位。   會王恭復與豫州刺史庾楷舉兵討江州刺史王愉及譙王尚之等,仲堪因集議,以為朝廷去年自戮國寶,王恭威名已震,今其重舉,勢無不克。而我去年緩師,已失信於彼,今可整棹晨征,參其霸功。於是使佺期舟師五千為前鋒,桓玄次之。仲堪率兵二萬,相繼而下。佺期、玄至湓口,王愉奔於臨川,玄遣偏軍追獲之。佺期等進至橫江,庾楷敗奔於玄,譙王尚之等退走,尚之弟恢之所領水軍皆沒。玄等至石頭,仲堪至蕪湖,忽聞王恭已死,劉牢之反恭,領北府兵在新亭,玄等三軍失色,無復固志,乃回師屯於蔡洲。   時朝廷新平恭、楷,且不測西方人心,仲堪等擁眾數萬,充斥郊畿,內外憂逼。玄從兄修告會稽王道子曰:「西軍可說而解也。修知其情矣。若許佺期以重利,無不倒戈於仲堪者。」道子納之,乃以玄為江州,佺期為雍州,黜仲堪為廣州,以桓修為荊州,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詔回軍。仲堪恚被貶退,以王恭雖敗,己眾亦足以立事,令玄等急進軍。玄等喜於寵授,並欲順朝命,猶豫未決。會仲堪弟遹為佺期司馬,夜奔仲堪,說佺期受朝命,納桓修。仲堪遑遽,即於蕪湖南歸,使徇於玄等軍曰:「若不各散而歸,大軍至江陵,當悉戮余口。」仲堪將劉系先領二千人隸於佺期,輒率眾而歸。玄等大懼,狼狽追仲堪,至尋陽,及之。於是仲堪失職,倚玄為援,玄等又資仲堪之兵,雖互相疑阻,亦不得異。仲堪與佺期以子弟交質,遂於尋陽結盟,玄為盟主,臨壇歃血,並不受詔,申理王恭,求誅劉牢之、譙王尚之等。朝廷深憚之。於是詔仲堪曰:「間以以將軍憑寄失所,朝野懷憂。然既往之事,宜其兩忘,用乃班師回旆,祗順朝旨,所以改授方任,蓋隨時之宜。將軍大義,誠感朕心,今還復本位,即撫所鎮,釋甲休兵,則內外寧一,故遣太常茂具宣乃懷。」仲堪等並奉詔,各旋所鎮。   頃之。桓玄將討佺期,先告仲堪云:「今當人沔討除佺期,已頓兵江口。若見與無貳,可殺楊廣;若其不然,便當率軍入江。」仲堪乃執玄兄偉,遣從弟遹等水軍七千至江西口。玄使郭銓、苻宏擊之,遹等敗走。玄頓巴陵,而館其谷。玄又破楊廣於夏口。仲堪既失巴陵之積,又諸將皆敗,江陵震駭。城內大饑,以胡麻為廩。仲堪急召佺期。佺期率眾赴之,直濟江擊玄,為玄所敗,走還襄陽。仲堪出奔酇城,為玄追兵所獲,逼令自殺,死於柞溪,弟子道獲、參軍羅企生等並被殺。仲堪少奉天師道,又精心事神,不吝財賄,而怠行仁義,嗇於周急,及玄來攻,猶勤請禱。然善取人情,病者自為診脈分藥,而用計倚伏煩密,少於鑒略,以至於敗。   子簡之,載喪下都,葬於丹徒,遂居墓側。義旗建,率私僮客隨義軍躡桓玄。玄死,簡之食其肉。桓振之役,義軍失利,簡之沒陣。弟曠之,有父風,仕至剡令。   楊佺期,弘農華陰人,漢太尉震之後也。曾祖准,太常。自震至准,七世有名德。祖林,少有才望,值亂沒胡。父亮,少仕偽朝,後歸國,終於梁州刺史,以貞干知名。佺期沈勇果勁,而兄廣及弟思平等皆強獷粗暴。自雲門戶承籍,江表莫比,有以其門地比王珣者,猶恚恨,而時人以其晚過江,婚宦失類,每排抑之,恆慷慨切齒,欲因事際以逞其志。   佺期少仕軍府。鹹康中,領眾屯成固。苻堅將潘猛距守康回壘,佺期擊走之,其眾悉降,拜廣威將軍、河南太守,戍洛陽。苻堅將竇沖率眾攻平陽太守張元熙於皇天塢,佺期擊走之。佺期自湖城入潼關,累戰皆捷,斬獲千計,降九百餘家,歸於洛陽,進號龍驤將軍。以病,改為新野太守,領建威司馬。遷唐邑太守,督石頭軍事,以疾去職。荊州刺史殷仲堪引為司馬,代江績為南郡相。   仲堪與恆玄舉眾應王恭、庾楷,仲堪素無戎略,軍旅之事一委佺期兄弟,以兵五千人為前鋒,與桓玄相次而下。至石頭,恭死,楷敗,朝廷未測玄軍,乃以佺期代郗恢為都督梁雍秦三州諸軍事、雍州刺史。仲堪、玄皆有遷換,於是俱還尋陽,結盟不奉詔。俄而朝廷復仲堪本職,乃各還鎮。   初,玄未奉詔,欲自為雍州,以郗恢為廣州。恢懼玄之來,問於眾,鹹曰:「佺期來者,誰不戮力!若桓玄來,恐難與為敵。」既知佺期代己,乃謀於南陽太守閭丘羨,稱兵距守。佺期慮事不濟,乃聲言玄來入沔,而佺期為前驅。恢眾信之,無復固志。恢軍散請降,佺期入府斬閭丘羨,放恢還都,撫將士,恤百姓,繕修城池,簡練甲卒,甚得人情。   佺期、仲堪與桓玄素不穆,佺期屢欲相攻,仲堪每抑止之。玄以是告執政,求廣其所統。朝廷亦欲成其釁隙,故以桓偉為南蠻校尉。佺期內懷忿懼,勒兵建牙,聲雲援洛,欲與仲堪襲玄。仲堪雖外結佺期,內疑其心,苦止之,又遣從弟遹屯北塞以駐之。佺期勢不獨舉,乃解兵。   隆安三年,桓玄遂舉兵討佺期,先攻仲堪。初,仲堪得玄書,急召佺期。佺期曰:「江陵無食,當何以待敵?可來見就,共守襄陽。」仲堪自以保境全軍,無緣棄城逆走,憂佺期不赴,乃紿之曰:「比來收集,已有儲矣。」佺期信之,乃率眾赴焉。步騎八千,精甲耀日。既至,仲堪唯以飯餉其軍。佺期大怒曰:「今茲敗矣!」乃不見仲堪。時玄在零口,佺期與兄廣擊玄。玄畏佺期之銳,乃渡軍馬頭。明日,佺期率殷道護等精銳萬人乘艦出戰,玄距之,不得進。佺期乃率其麾下數十艦,直濟江,逕向玄船。俄而回擊郭銓,殆獲銓,會玄諸軍至,佺期退走,餘眾盡沒,單馬奔襄陽。玄追軍至,佺期與兄廣俱死之,傳首京都,梟於硃雀門。弟思平,從弟尚保、孜敬,俱逃於蠻。劉裕起義,始歸國,歷位州郡。   孜敬為人剽銳,果於行事。昔與佺期勸殷仲堪殺殷顗,仲堪不從,孜敬拔刃而起,欲自己出取之,仲堪苦禁乃止。及為梁州刺史,常怏怏不滿其志。經襄陽,見魯宗之侍衛皆佺期之舊也,孜敬愈憤,見於辭色。宗之參軍劉千期於座面折之,因大發怒,抽劍刺千期立死。宗之表而斬之。思平、尚保後亦以罪誅,楊氏遂滅。   史臣曰:生靈道斷,忠貞路絕,棄彼弊冠,崇茲新履。牢之事非其主,抑亦不臣,功多見疑,勢陵難信,而投兵散地,二三之甚。若夫司牧居愆,方隅作戾,口順勤王,心乖抗節。王恭鯁言時政,有昔賢之風。國寶就誅,而晉陽猶起。是以仲堪僥倖,佺期無狀,雅志多隙,佳兵不和,足以亡身,不足以靜亂也。   贊曰:孝伯懷功,牢之總戎。王因起釁,劉亦慚忠。殷楊乃武,抽旆爭雄。庾君含怨,交斗其中。猗歟群采,道睽心異。是曰亂階,非關臣事。 ************列傳第五十五         劉毅(兄邁) 諸葛長民 何無忌 檀憑之 魏詠之   劉毅,字希樂,彭城沛人也。曾祖距,廣陵相。叔父鎮,左光祿大夫。毅少有大志,不修家人產業,仕為州從事,桓弘以為中兵參軍屬。桓玄篡位,毅與劉裕、何無忌、魏詠之等起義兵,密謀討玄,毅討徐州刺史桓修於京口、青州刺史桓弘於廣陵。裕率毅等至竹裡,玄使其將皇甫敷、吳甫之北距義軍,遇之於江乘,臨陣斬甫之,進至羅落橋,又斬敷首。玄大懼,使桓謙、何澹之屯覆舟山。毅等軍至蔣山,裕使羸弱登山,多張旗幟,玄不之測,益以危懼。謙等士卒多北府人,素懾伏裕,莫敢出鬥。裕與毅等分為數隊,進突謙陣,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時東北風急,義軍放火,煙塵張天,鼓噪之音震駭京邑,謙等諸軍一時奔散。玄既西走,裕以毅為冠軍將軍、青州刺史,與何無忌、劉道規躡玄。玄逼帝及琅邪王西上,毅與道規及下邳太守孟懷玉等追及玄,戰於崢嶸洲。毅乘風縱火。盡銳爭先,玄眾大潰,燒輜重夜走。玄將郭銓、劉雅等襲陷尋陽,毅遣武威將軍劉懷肅討平之。   及玄死,桓振、桓謙復聚眾距毅於靈溪。玄將馮該以兵會振,毅進擊,為振所敗,退次尋陽,坐免官,尋原之。劉裕命何無忌受毅節度,無忌以督攝為煩,輒便解統。毅疾無忌專擅,免其琅邪內史,以輔國將軍攝軍事,無忌遂與毅不平。毅唯自引咎,時論韙之。毅復與道規發尋陽。桓亮自號江州刺史,遣劉敬宣擊走之。毅軍次夏口。時振黨馮該戍大岸,孟山圖據魯城,桓山客守偃月壘,眾合萬人,連艦二岸,水陸相援。毅督眾軍進討,未至復口,遇風飄沒千餘人。毅與劉懷肅、索邈等攻魯城,道規攻偃月壘,何無忌與檀祗列艦於中流,以防越逸。毅躬貫甲冑,陵城半日而二壘俱潰,生擒山客,而馮該遁走。毅進平巴陵。以毅為使持節、兗州刺史,將軍如故。毅號令嚴整,所經墟邑,百姓安悅。南陽太守魯宗之起義,襲襄陽,破桓蔚。毅等諸軍次江陵之馬頭。振擁乘輿,出營江津。宗之又破偽將溫楷,振自擊宗之。毅因率無忌、道規等諸軍破馮該於豫章口,推鋒而進,遂入江陵。振聞城陷,與謙北走,乘輿反正。毅執玄黨卞范之、羊僧壽、夏侯崇之、桓道恭等,皆斬之。桓振復與苻宏自鄖城襲陷江陵,與劉懷肅相持。毅遣部將擊振,殺之,並斬偽輔將軍桓珍。毅又攻拔遷陵,斬玄太守劉叔祖於臨幛。其餘擁眾假號以十數,皆討平之。二州既平,以毅為撫軍將軍。時刁預等作亂,屯於湘中,毅遣將分討,皆滅之。   初,毅丁憂在家,及義旗初興,遂墨絰從事。至是,軍役漸寧,上表乞還京口,以終喪禮,曰:「弘道為國者,理盡於仁孝。訴窮歸天者,莫甚於喪親。但臣凡庸,本無感概,不能隕越,故其宜耳。往年國難滔天,故志竭愚忠,靦然苟存。去春鸞駕回軫,而狂狡未滅,雖奸凶時梟,餘燼竄伏,威懷寡方,文武勞弊,微情未申,顧景悲憤。今皇威遐肅,海內清蕩,臣窮毒艱穢,亦已具於聖聽。兼羸患滋甚,眾疾互動,如今寢頓無復人理。臣之情也,本不甘生;語其事也,亦可以沒。乞賜余骸,終其丘墳,庶幾忠孝之道獲宥於聖世。」不許。詔以毅為都督豫州揚州之淮南歷陽廬江安豐堂邑五郡諸軍事、豫州刺史,持節、將軍、常侍如故,本府文武悉令西屬。以匡復功,封南平郡開國公,兼都督宣城軍事,給鼓吹一部。梁州刺史劉稚反,毅遣將討擒之。初,桓玄於南州起齋,悉畫盤龍於其上,號為盤龍齋。毅小字盤龍,至是,遂居之。俄進拜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及何無忌為盧循所敗,賊軍乘勝而進,朝廷震駭。毅具舟船討之,將發,而疾篤,內外失色。朝議欲奉乘輿北就中軍劉裕,會毅疾瘳,將率軍南征,裕與毅書曰:「吾往與妖賊戰,曉其變態。今修船垂畢,將居前撲之。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又遣毅從弟籓往止之。毅大怒,謂籓曰:「我以一時之功相推耳,汝便謂我不及劉裕也!」投書於地。遂以舟師二萬發姑孰。徐道覆聞毅將至建鄴,報盧循曰:「劉毅兵重,成敗擊此一戰,宜併力距之。」循乃引兵發巴陵,與道覆連旗而下。毅次於桑落洲,與賊戰,敗績,棄船,以數百人步走,餘眾皆為賊所虜,輜重盈積,皆棄之。毅走,經涉蠻晉,饑困死亡,至得十二三。參軍羊邃竭力營護之,僅而獲免。劉裕深慰勉之,復其本職。毅乃以邃為諮議參軍。   及裕討循,詔毅知內外留事。毅以喪師,乞解任,降為後將軍。尋轉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都督。毅上表曰:   臣聞天以盈虛為運,政以損益為道。時否而政不革,人凋而事不損,則無以救急病於已危,拯塗炭於將絕。自頃戎車屢駭,干戈溢境,所統江州,以一隅之地當逆順之沖,自桓玄以來,驅蹙殘敗,至乃男不被養,女無匹對,逃亡去就,不避幽深,自非財殫力竭,無以至此。若不曲心矜理,有所厘改,則靡遺之歎奄焉必及。   夫設官分職,軍國殊用,牧養以息務為大,武略以濟事為先。兼而領之,蓋出於權事,因藉既久,遂似常體。江州在腹心之內,憑接揚豫,籓屏所倚,實為重複。昔胡寇縱逸。朔馬臨江,抗禦之宜,蓋權爾耳。今江左區區,戶不盈數十萬,地不逾數千里,而統旅鱗次,未獲減息,大而言之,足為國恥。況乃地在無虞,而猶置軍府文武將佐,資費非要,豈所謂經國大情,揚湯去火者哉!自州郡邊江,百姓遼落,加郵亭險閡,畏阻風波,轉輸往復,恆有淹廢,又非所謂因其所利以濟其弊者也,愚謂宜解軍府,移鎮豫章,處十郡之中,厲簡惠之政,比及數年,可有生氣。且屬縣凋散,示有所存,而役調送迎不得止息,亦謂應隨宜併合以簡眾費。刺史庾悅,自臨蒞以來,甚有恤隱之誠,但綱維不革,自非綱目所理。尋陽接蠻,宜示有遏防,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   於是解悅,毅移鎮豫章,遣其親將趙恢領千兵守尋陽。俄進毅為都督荊寧秦雍四州之河東河南廣平揚州之義成四郡諸軍事、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持節、公如故。毅表荊州編戶不盈十萬,器械索然。廣州雖凋殘,猶出丹漆之用,請依先准。於是加督交、廣二州。   毅至江陵,乃輒取江州兵及豫州西府文武萬餘,留而不遣,又告疾困,請籓為副。劉裕以毅貳於己,乃奏之。安帝下詔曰:「劉毅傲很凶戾,履霜日久,中間覆敗,宜即顯戮。晉法含弘,復蒙寵授。曾不思愆內訟,怨望滋甚。賴宰輔藏疾,特加遵養,遂復推轂陝西,寵榮隆泰,庶能洗心感遇,革音改意,而長惡不悛,志為奸宄,陵上虐下,縱逸無度。既解督任,江州非復所統,而輒徙兵眾,略取軍資,驅斥舊戍,厚樹親黨。西府二局,文武盈萬,悉皆割留,曾無片言。肆心恣欲,罔顧天朝。又與從弟籓遠相影響,招聚剽狡,繕甲阻兵,外托省疾,實規伺隙,同惡想濟,圖會荊郢。尚書左僕射謝混憑藉世資,超蒙殊遇,而輕佻躁脫,職為亂階,扇動內外,連謀萬里。是而可忍,孰不可懷!」乃誅籓、混。   劉裕自率眾討毅,命王弘、王鎮惡、蒯恩等率軍至豫章口,於江津燔舟而進。毅參軍硃顯之逢鎮惡,以所統千人赴毅。鎮惡等攻陷外城,毅守內城,精銳尚數千人,戰至日昃,鎮惡以裕書示城內,毅怒,不發書而焚之。毅冀有外救,督士卒力戰。眾知裕至,莫有鬥心。既暮,鎮惡焚諸門,齊力攻之,毅眾乃散,毅自北門單騎而走,去江陵二十里而縊。經宿,居人以告,乃斬於市,子侄皆伏誅。毅兄模奔於襄陽,魯宗之斬送之。   毅剛猛沈斷,而專肆很愎,與劉裕協成大業,而功居其次,深自矜伐,不相推伏。及居方岳,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順之。毅驕縱滋甚,每覽史籍,至藺相如降屈於廉頗,輒絕歎以為不可能也。嘗云:「恨不遇劉項,與之爭中原。」又謂郗僧施曰:「昔劉備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今吾與足下雖才非古賢,而事同斯言。」眾鹹惡其陵傲不遜。及敗於桑落,知物情去己,彌復憤激。初,裕征盧循,凱歸,帝大宴於西池,有詔賦詩。毅詩云:「六國多雄士,正始出風流。」自知武功不競,故示文雅有餘也。後於東府聚樗蒱大擲,一判應至數百萬,餘人並黑犢以還,唯劉裕及毅在後。毅次擲得雉,大喜,褰衣繞床,叫謂同坐曰:「非不能盧,不事此耳。」裕惡之,因挼五木久之,曰:「老兄試為卿答。」既而四子俱黑,其一子轉躍未定,裕厲聲喝之,即成盧焉。毅意殊不快,然素黑,其面如鐵色焉,而乃和言曰:「亦知公不能以此見借!」既出西籓,雖上流分陝,而頓失內權,又頗自嫌事計,故欲擅其威強,伺隙圖裕,以至於敗。   初,江州刺史庾悅,隆安中為司徒長史,曾至京口。毅時甚屯窶,先就府借東堂與親故出射。而悅後與僚佐徑來詣堂,毅告之曰:「毅輩屯否之人,合一射甚難。君於諸堂並可,望以今日見讓。」悅不許。射者皆散,唯毅留射如故。既而悅食鵝,毅求其餘,悅又不答,毅常銜之。義熙中,故奪悅豫章,解其軍府,使人微示其旨,悅忿懼而死。毅之褊躁如此。   邁字伯群。少有才幹,為殷仲堪中兵參軍。桓玄之在江陵,甚豪橫,士庶畏之過於仲堪。玄曾於仲堪膍ぇe戲馬,以槊擬仲堪。邁時在坐,謂玄曰:「馬槊有餘,精理不足。」玄自以才雄冠世,而心知外物不許之。仲堪為之失色,玄出,仲堪謂邁曰:「卿乃狂人也!玄夜遣殺卿,我豈能相救!」邁以正辭折仲堪,而不以為悔。仲堪使邁下都以避之。玄果令追之,邁僅而免禍。後玄得志,邁詣門稱謁,玄謂邁曰:「安知不死而敢相見?」邁對曰:「射鉤、斬袪,與邁為三,故知不死。」玄甚喜,以為刑獄參軍。後為竟陵太守。及毅與劉裕等同謀起義,邁將應之,事洩,為玄所害。   諸葛長民,琅邪陽都人也。有文武干用,然不持行檢,無鄉曲之譽。桓玄引為參軍平西軍事,尋以貪刻免。及劉裕建義,與之定謀,為揚武將軍。從裕討桓玄,以功拜輔國將軍、宣城內史。於時桓歆聚眾向歷陽,長民擊走之,又與劉敬宣破歆於芍陂,封新淦縣公,食邑二千五百戶,以本官督淮北諸軍事,鎮山陽。義熙初,慕容超寇下邳,長民遣部將徐琰擊走之,進位使持節、督青揚二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領晉陵太守,鎮丹徒,本號及公如故。   及何無忌為徐道覆所害,賊乘勝逼京師,朝廷震駭,長民率眾人衛京都,因表曰:「妖賊集船伐木,而南康相郭澄之隱蔽經年,又深相保明,屢欺無忌,罪合斬刑。」詔原澄之。及盧循之敗劉毅也,循與道覆連旗而下,京都危懼,長民勸劉裕權移天子過江。裕不聽,令長民與劉毅屯於北陵,以備石頭。事平,轉督豫州揚州之六郡諸軍事、豫州刺史,領淮南太守。   及裕討毅,以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詔以甲杖五十人入殿。長民驕縱貪侈,不恤政事,多聚珍寶美色,營建第宅,不知紀極,所在殘虐,為百姓所苦。自以多行無禮,恆懼國憲。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前年殺韓信,禍其至矣!」謀欲為亂,問劉穆之曰:「人間論者謂太尉與我不平,其故何也?」穆之曰:「相公西征,老母弱弟委之將軍,何謂不平!」長民弟黎民輕狡好利,固勸之曰:「黥彭異體而勢不偏全,劉毅之誅,亦諸葛氏之懼,可因裕未還以圖之。」長民猶豫未發,既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機危。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也!」裕深疑之,駱驛繼遣輜重兼行而下,前克至日,百司於道候之,輒差其期。既而輕舟徑進,潛入東府。明旦,長民聞之,驚而至門,裕伏壯士丁晤於幕中,引長民進語,素所未盡皆說焉。長民悅,晤自後拉而殺之,輿屍付廷尉。使收黎民,黎民驍勇絕人,與捕者苦戰而死。小弟幼民為大司馬參軍,逃於山中,追擒戮之。諸葛氏之誅也,士庶鹹恨正刑之晚,若釋桎梏焉。   初,長民富貴之後,常一月中輒十數夜眠中驚起,跳踉,如與人相打。毛修之嘗與同宿,見之駭愕,問其故,長民答曰:「正見一物,甚黑而有毛,腳不分明,奇健,非我無以制之。」其後來轉數。屋中柱及椽桷間,悉見有蛇頭,令人以刀懸斫,應刃隱藏,去輒復出。又搗衣杵相與語如人聲,不可解。於壁見有巨手,長七八尺,臂大數圍,令斫之,豁然不見。未幾伏誅。   何無忌,東海郯人也。少有大志,忠亮任氣,人有不稱其心者,輒形於言色。州辟從事,轉太學博士。鎮北將軍劉牢之,即其舅也,時鎮京口,每有大事,常與參議之。會稽世子元顯子彥章封東海王,以無忌為國中尉,加廣武將軍。及桓玄害彥章於市,無忌入市慟哭而出,時人義焉。隨牢之南征桓玄,牢之將降於玄也,無忌屢諫,辭旨甚切,牢之不從。及玄篡位,無忌與玄吏部郎曹靖之有舊,請蒞小縣。靖之白玄,玄不許,無忌乃還京口。   初,劉裕嘗為劉牢之參軍,與無忌素相親結。至是,因密共圖玄。劉毅家在京口,與無忌素善,言及興復之事,無忌曰:「桓氏強盛,其可圖乎?」毅曰:「天下自有強弱,雖強易弱,正患事主難得耳!」無忌曰:「天下草澤之中非無英雄也。」毅曰:「所見唯有劉下邳。」無忌笑而不答,還以告裕,因共要毅,與相推結,遂共舉義兵,襲京口。無忌偽著傳詔服,稱敕使,城中無敢動者。   初,桓玄聞裕等及無忌之起兵也,甚懼。其黨曰:「劉裕烏合之眾,勢必無成,願不以為慮。」玄曰:「劉裕勇冠三軍,當今無敵。劉毅家無儋石之儲,樗蒱一擲百萬。何無忌,劉牢之之甥,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其見憚如此。及玄敗走,武陵王遵承製以無忌為輔國將軍、琅邪內史,以會稽王道子所部精兵悉配之,南追桓玄,與振武將軍劉道規俱受冠軍將軍劉毅節度。玄留其龍驤將軍何澹之、前將軍郭銓、江州刺史郭昶之守湓口。無忌等次桑落洲,澹之等率軍來戰。澹之常所乘舫旌旗甚盛,無忌曰:「賊帥必不居此,欲詐我耳,宜亟攻之。」眾鹹曰:「澹之不在其中,其徒得之無益。」無忌謂道規曰:「今眾寡不敵,戰無全勝。澹之雖不居此舫,取則易獲,因縱兵騰之,可以一鼓而敗也。」道規從之,遂獲賊舫,因傳呼曰:「已得何澹之矣!」賊中驚擾,無忌之眾亦謂為然。道規乘勝徑進,無忌又鼓噪赴之,澹之遂潰。進據尋陽,遣使奉送宗廟主祏及武康公主、琅邪王妃還京都。又與毅、道規破走玄於崢嶸洲。無忌進據巴陵。玄從兄謙、從子振乘間陷江陵,無忌、道規進攻謙於馬頭,攻桓蔚於龍泉,皆破之。既而為桓振所敗,退還尋陽。無忌與毅、道規復進討振,克夏口三城,遂平巴陵,進次馬頭。桓謙請割荊、江二州,奉送天子,無忌不許。進軍破江陵,謙等敗走。無忌侍衛安帝還京師,以無忌督豫州揚州淮南廬江安豐歷陽堂邑五郡軍事、右將軍、豫州刺史、加節,甲仗五十人入殿,未之職。遷會稽內史、督江東五郡軍事,持節、將軍如故,給鼓吹一部。義熙二年,遷都督江荊二州江夏隨義陽綏安豫州西陽新蔡汝南穎川八郡軍事、江州刺史,將軍、持節如故。以興復之功,封安成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戶,增督司州之弘農揚州之松滋,加散騎侍郎,進鎮南將軍。   盧循遣別帥徐道覆順流而下,舟艦皆重樓。無忌將率眾距之,長史鄧潛之諫曰:「今以神武之師抗彼逆眾,回山壓卵,未足為譬。然國家之計在此一舉。聞其舟艦大盛。勢居上流。蜂蠆之毒,邾魯成鑒。宜決破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其必不敢捨我遠下。蓄力俟其疲老,然後擊之。若棄萬全之長策,而決成敗於一戰,如其失利,悔無及矣。」無忌不從,遂以舟師距之。既及,賊令強弩數百登西岸小山以邀射之,而薄於山側。俄而西風暴急,無忌所乘小艦被飄東岸,賊乘風以大艦逼之,眾遂奔敗,無忌尚厲聲曰:「取我蘇武節來!」節至,乃躬執以督戰。賊眾雲集,登艦者數十人。無忌辭色無撓,遂握節死之。詔曰:「無忌秉哲履正,忠亮明允,亡身殉國,則契協英謨;經綸屯昧,則重氛載廓。及敷政方夏,實播風惠。妖寇構亂,侵擾邦畿,投袂致討,志清王略。而事出慮外,臨危彌厲,握節隕難,誠貫古賢,朕用傷慟於厥懷。其贈侍中、司空,本官如故,謚曰忠肅。」子邕嗣。   初,桓玄克京邑,劉裕東征,無忌密至裕軍所,潛謀舉義,勸裕於山陰起兵。裕以玄大逆未彰,恐在遠舉事,克濟為難。若玄遂竊天位,然後於京口圖之,事未晚也。無忌乃還。及義師之舉,參贊大勳,皆以算略攻取為效,而此舉敗於輕脫,朝野痛之。   檀憑之,字慶子,高平人也。少有志力。閨門邕肅,為世所稱。從兄子韶兄弟五人,皆稚弱而孤,憑之撫養若己所生。初為會稽王驃騎行參軍,轉桓修長流參軍,領東莞太守,加寧遠將軍。與劉裕有州閭之舊,又數同東討,情好甚密。義旗之建,憑之與劉毅俱以私艱,墨絰而赴。雖才望居毅之後,而官次及威聲過之,故裕以為建武將軍。裕將義舉也,嘗與何無忌、魏詠之同會憑之所。會善相者晉陵韋叟見憑之,大驚曰:「卿有急兵之厄,其候不過三四日耳。且深藏以避之,不可輕出。」及桓玄將皇甫敷之至羅落橋也,憑之與裕各領一隊而戰,軍敗,為敷軍所害。贈冀州刺史。義熙初,詔曰:「夫旌善紀功,有國之通典,沒而不朽,節義之篤行。故冀州刺史檀憑之忠烈果毅,亡身為國。既義敦其情,故臨危授命。考諸心跡,古人無以遠過,近者之贈,意猶恨焉。可加贈散騎常侍,本官如故。既隕身王事,亦宜追論封賞。可封曲阿縣公,邑三千戶。」   魏詠之,字長道,任城人也。家世貧素,而躬耕為事,好學不倦。生而兔缺。有善相者謂之曰:「卿當富貴。」年十八,聞荊州刺史殷仲堪帳下有名醫能療之,貧無行裝,謂家人曰:「殘醜如此,用活何為!」遂繼數斛米西上,以投仲堪。既至,造門自通。仲堪與語,嘉其盛意,召醫視之。醫曰:「可割而補之,但須百日進粥,不得語笑。」詠之曰:「半生不語,而有半生,亦當療之,況百日邪!」仲堪於是處之別屋,令醫善療之。詠之遂閉口不語,唯食薄粥,其厲志如此。及差,仲堪厚資遣之。   初為州主簿,嘗見桓玄。既出,玄鄙其精神不雋,謂坐客曰:「庸神而宅偉干,不成令器。」竟不調而遣之。詠之早與劉裕游款,及玄篡位,協贊義謀。玄敗,授建威將軍、豫州刺史。桓歆寇歷陽,詠之率眾擊走之。義熙初,進征虜將軍、吳國內史,尋轉荊州刺史、持節、都督六州,領南蠻校尉。詠之初在布衣,不以貧賤為恥;及居顯位,亦不以富貴驕人。始為殷仲堪之客,未幾竟踐其位,論者稱之。尋卒於官。詔曰:「魏詠之器宇弘劭,識局貞隱,同獎之誠,實銘王府;敷績之效,垂惠在人。奄致隕喪,惻愴於心。可贈太常,加散騎常侍。」其後錄其贊義之功,追封江陵縣公,食邑二千五百戶,謚曰桓。弟順之至琅邪內史。   史臣曰:臣觀自古承平之化,必杖正人:非常之業,莫先奇士。當衰晉陵夷之際,逆玄僭擅之秋,外乏桓文,內無平勃,不有雄傑,安能濟之哉!此數子者,氣足以冠時,才足以經世,屬大亨數窮之運,乘義熙天啟之資,建大功若轉圜,翦群凶如拉朽,勢傾百辟,祿極萬鐘,斯亦丈夫之盛也。然希樂陵傲而速禍,諸葛驕淫以成釁,造宋而乖同德,復晉而異純臣,謀之不臧,自取夷滅。無忌挾功名之大志,挺文武之良才,追舊而慟感時人,率義而響震勍敵,因機效捷,處死不懦,比乎向時之輩,豈同日而言歟!   贊曰:劉生剛愎,葛侯凶恣。患結滿盈,禍生疑貳。安成英武,體茲忠烈。捨家殉義,忘生存節。檀實稜威,身隕名飛。魏終協契,效績揚輝。 ************列傳第五十六         張軌(子寔 寔弟茂 寔子駿 駿子重華 華子耀靈 靈伯父祚 靈弟玄靚 靚叔天錫)   張軌,字士彥,安定烏氏人,漢常山景王耳十七代孫也。家世孝廉,以儒學顯。父溫,為太官令。軌少明敏好學,有器望,姿儀典則,與同郡皇甫謐善,隱於宜陽女幾山。泰始初,受叔父錫官五品。中書監張華與軌論經義及政事損益,甚器之,謂安定中正為蔽善抑才,乃美為之談,以為二品之精。衛將軍楊珧闢為掾,除太子舍人,累遷散騎常侍、征西軍司。   軌以時方多難,陰圖據河西,筮之,遇《泰》之《觀》,乃投策喜曰:「霸者兆也。」於是求為涼州。公卿亦舉軌才堪御遠。永寧初,出為護羌校尉、涼州刺史。於時鮮卑反叛,寇盜從橫,軌到官,即討破之,斬首萬餘級,遂威著西州,化行河右。以宋配、陰充、氾瑗、陰澹為股肱謀主,征九郡胄子五百人,立學校,始置崇文祭酒,位視別駕,春秋行鄉射之禮。秘書監繆世征、少府摯虞夜觀星象,相與言曰:「天下方亂,避難之國唯涼土耳。張涼州德量不恆,殆其人乎!」及河間、成都二王之難,遣兵三千,東赴京師。初,漢末金城人陽成遠殺太守以叛,郡人馮忠赴屍號哭,嘔血而死。張掖人吳詠為護羌校尉馬賢所辟,後為太尉龐參掾,參、賢相誣,罪應死,各引詠為證,詠計理無兩直,遂自刎而死。參、賢慚悔,自相和釋。軌皆祭其墓而旌其子孫。永興中,鮮卑若羅拔能皆為寇,軌遣司馬宋配擊之,斬拔能,俘十餘萬口,威名大震。惠帝遣加安西將軍,封安樂鄉侯,邑千戶。於是大城姑臧。其城本匈奴所築也,南北七里,東西三里,地有龍形,故名臥龍城。初,漢末博士敦煌侯瑾謂其門人曰:「後城西泉水當竭,有雙闕起其上,與東門相望。中有霸者出焉。」至魏嘉平中,郡官果起學館,築雙闕於泉上,與東門正相望矣。至是,張氏遂霸河西。   永嘉初,會東羌校尉韓稚殺秦州刺史張輔,軌少府司馬楊胤言於軌曰:「今稚逆命,擅殺張輔,明公杖鉞一方,宜懲不恪,此亦《春秋》之義。諸侯相滅亡,桓公不能救,則恆公恥之。」軌從焉,遣中督護氾瑗率眾二萬討之。先遺稚書曰:「今天綱紛撓,牧守宜戮力勤王。適得雍州檄,雲卿稱兵內侮,吾董任一方,義在伐叛,武旅三萬,駱驛繼發,伐木之感,心豈可言!古之行師,全國為上,卿若單馬軍門者,當與卿共平世難也。」稚得書而降。遣主簿令狐亞聘南陽王模,模甚悅,遺軌以帝所賜劍,謂軌曰:「自隴以西,征伐斷割悉以相委,如此劍矣。」俄而王彌寇洛陽,軌遣北宮純、張纂、馬魴、陰浚等率州軍擊破之,又敗劉聰於河東,京師歌之曰:「涼州大馬,橫行天下。涼州鴟苕,寇賊消;鴟苕翩翩,怖殺人。」帝嘉其忠,進封西平郡公,不受。張掖臨松山石有「金馬」字,磨滅粗可識,而「張」字分明,又有文曰:「初祚天下,西方安萬年。」姑臧又有玄石,白點成二十八宿。於時天下既亂,所在使命莫有至者,軌遣使貢獻,歲時不替。朝廷嘉之,屢降璽書慰勞。   軌後患風,口不能言,使子茂攝州事。酒泉太守張鎮潛引秦州刺史賈龕以代軌,密使詣京師,請尚書侍郎曹祛為西平太守,圖為輔車之勢。軌別駕麴晁欲專威福,又遣使詣長安,告南陽王模,稱軌廢疾,以請賈龕,而龕將受之。其兄讓龕曰:「張涼州一時名士,威著西州,汝何德以代之!」龕乃止。更以侍中爰瑜為涼州刺史。治中楊澹馳詣長安,割耳盤上,訴軌之被誣,模乃表停之。   晉昌張越,涼州大族,讖言張氏霸涼,自以才力應之。從隴西內史遷梁州刺史。越志在涼州,遂托病歸河西,陰圖代軌,乃遣兄鎮及曹祛、麴佩移檄廢軌,以軍司杜耽攝州事,使耽表越為刺史。軌令曰:「吾在州八年,不能綏靖區域,又值中州兵亂,秦隴倒懸,加以寢患委篤,實思斂跡避賢。但負荷任重,未便輒遂。不圖諸人橫興此變,是不明吾心也。吾視去貴州如脫屣耳!」欲遣主簿尉髦奉表詣闕,便速脂轄,將歸老宜陽。長史王融、參軍孟暢蹋折鎮檄,排闔諫曰:「晉室多故,人神塗炭,實賴明公撫寧西夏。張鎮兄弟敢肆凶逆,宜聲其罪而戮之,不可成其志也。」軌嘿然。副等出而戒嚴。武威太守張琠遣子坦馳詣京,表曰:「魏尚安邊而獲戾,充國盡忠而被譴,皆前史之所譏,今曰之明鑒也。順陽之思劉陶,守闕者千人。刺史之蒞臣州,若慈母之於赤子,百姓之愛臣軌,若旱苗之得膏雨。伏聞信惑流言,當有遷代,民情嗷嗷,如失父母。今戎夷猾夏,不宜騷動一方。」尋以子寔為中督護,率兵討鎮。遣鎮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亞前喻鎮曰:「舅何不審安危,明成敗?主公西河著德,兵馬如雲,此猶烈火已焚,待江漢之水,溺於洪流,望越人之助,其何及哉!今數萬之軍已臨近境,今唯全老親,存門戶,輸誠歸官,必保萬全之福。」鎮流涕曰:「人誤我也!」乃委罪功曹魯連而斬之,詣寔歸罪。南討曹祛,走之。張坦至自京師,帝優詔勞軌,依模所表,命誅曹祛。軌大悅,赦州內殊死已下。命寔率尹員、宋配步騎三萬討祛,別遣從事田迥、王豐率騎八百自姑臧西南出石驢,據長寧。怯遣麴晁距戰於黃阪。寔詭道出浩亹,戰於破羌。軌斬祛及牙門田囂。   遣治中張閬送義兵五千及郡國秀孝貢計、器甲方物歸於京師。令有司可推詳立州已來清貞德素,嘉遁遺榮:「高才碩學,著述經史;臨危殉義,殺身為君;忠諫而嬰禍,專對而釋患;權智雄勇,為時除難;謅佞誤主,傷陷忠賢;具狀以聞。州中父老莫不相慶。光祿傅祗、太常摯虞遺軌書,告京師饑匱,軌即遣參軍杜勳獻馬五百匹、毯布三萬匹。帝遣使者進拜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封霸城侯,進車騎將軍、開府辟如、儀同三司。策未至,而王彌遂逼洛陽,軌遣將軍張斐、北宮純、郭敷等率精騎五千來衛京都。及京都陷,斐等皆沒於賊。中州避難來者日月相繼,分武威置武興郡以居之。太府主簿馬魴言於軌曰:「四海傾覆,乘輿未反,明公以全州之力徑造平陽,必當萬里風披,有征無戰。未審何憚不為此舉?」軌曰:「是孤心也。」又聞秦王入關,乃馳檄關中曰:「主上遘危,遷幸非所,普天分崩,率土喪氣。秦王天挺聖德,神武應期。世祖之孫,王今為長。凡我晉人,食土之類,龜筮克從,幽明同款。宜簡令奪奉登皇位。今遣前鋒督護宋配步騎二萬,逕至長安,翼衛乘輿,折衝左右。西中郎寔中軍三萬,武威太守張琠胡騎二萬,駱驛繼發,仲秋中旬會於臨晉。   俄而秦王為皇太子,遣使拜軌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固辭。秦州刺史裴苞、東羌校尉貫與據險斷使,命宋配討之。西平王叔與曹祛餘黨麴儒等劫前福祿令麴恪為主,執太守趙彝,東應裴苞。寔回師討之,斬儒等,左督護陰預與苞戰狹西,大敗之,苞奔桑凶塢。是歲,北宮純降劉聰。皇太子遣使重申前授,固辭。左司馬竇濤言於軌曰:「曲阜周旦弗辭,營丘齊望承命,所以明國憲,厲殊勳。天下崩亂,皇輿遷幸,州雖僻遠,不忘匡衛,故朝廷傾懷,嘉命屢集。宜從朝旨,以副群心。」軌不從。   初,寔平麴懦,徙元惡六百餘家。治中令狐瀏曰:「夫除惡人,猶農夫之去草,令絕其本,勿使能滋。今宜悉徙,以絕後患。」寔不納。儒黨果叛,寔進平之。   愍帝即位,進位司空,固讓。太府參軍索輔言於軌曰:「古以金貝皮幣為貨,息谷帛量度之秏。二漢制五銖錢,通易不滯。泰始中,河西荒廢,遂不用錢。裂匹以為段數。縑布既壞,市易又難,徒壞女工,不任衣用,弊之甚也。今中州雖亂,此方主安全,宜復五銖以濟通變之會。」軌納之,立制准布用錢,錢遂大行,人賴其利。是時劉曜寇北地,軌又遣參軍麴陶領三千人衛長安。帝遣大鴻臚辛攀拜軌侍中、太尉、涼州牧、西平公,軌又固辭。   在州十三年,寢疾,遺令曰:「吾無德於人,今疾病彌留,殆將命也。文武將佐鹹當弘盡忠規,務安百姓,上思報國,下以寧家。素棺薄葬,無藏金玉。善相安遜,以聽朝旨。」表立子寔為世子。卒年六十。謚曰武公。   寔字安遜,學尚明察,敬賢愛士,以秀才為郎中。永嘉初,固辭驍騎將軍,請還涼州,許之,改授議郎。及至姑臧,以討曹祛功,封建武亭侯。尋遷西中郎將,進爵福祿縣侯。建興初,除西中郎將,領護羌校尉。軌卒,州人推寔攝父位。愍帝因下策書曰:「維乃父武公,著勳西夏。頃胡賊狡猾。侵逼近甸,義兵銳卒,萬里相尋,方貢遠珍,府無虛歲。方委專征,蕩清九域,昊天不吊,凋余籓後,朕用悼厥心。維爾雋劭英毅,宜世表西海。今授持節、都督涼州諸軍事、西中郎將、涼州刺史、領護羌校尉、西平公。往欽哉!其闡弘先緒,俾屏王室。」   蘭池長趙奭上軍士張冰得璽,文曰「皇帝璽。」群僚上慶稱德,寔曰:「孤常忿袁本初擬肘,諸君何忽有此言!」因送於京師。下令國中曰:「忝紹前蹤,庶幾刑政不為百姓之患,而比年饑旱,殆由庶事有缺,竊慕箴誦之言,以補不逮。自今有面刺孤罪者,酬以束帛;翰墨陳孤過者,答以筐篚;謗言於市者,報以羊米。」賊曹佐高昌隗瑾進言曰:「聖王將舉大事,必崇三訊之法,朝置諫官以匡大理,疑承輔弼以補闕拾遺。今事無鉅細,盡決聖慮,興軍布令,朝中不知,若有謬闕,則下無分謗。竊謂宜偃聰塞智,開納群言,政刑大小,與眾共之。若恆內斷聖心,則群僚畏威而面從矣。善惡專歸於上,雖賞千金,終無言也。」寔納之,增位三等,賜帛四十匹。遣督護王該送諸郡貢計,獻名馬方珍、經史圖籍於京師。   會劉曜逼長安,寔遣將軍王該率眾以援京城。帝嘉之,拜都督陝西諸軍事。及帝將降於劉曜,下詔於寔曰:「天步厄運,禍降晉室,京師傾陷,先帝晏駕賊庭。朕流漂宛許,爰暨舊京。群臣以宗廟無主,歸之於朕,遂以沖眇之身托於王公之上。自踐寶位,四載於茲,不能翦除巨寇以救危難,元元兆庶仍遭塗炭,皆朕不明所致。羯賊劉載僭稱大號,禍加先帝,肆殺籓王,深惟仇恥,枕戈待旦。劉曜自去年九月率其蟻眾,乘虛深寇,劫質羌胡,攻沒北地。麴允總戎在外,六軍敗績,侵逼京城,矢流宮闕。胡崧等雖赴國難,殿而無效,圍塹十重,外救不至,糧盡人窮,遂為降虜。仰慚乾靈,俯痛宗廟。君世篤忠亮,勳隆西夏,四海具瞻,朕所憑賴。今進君大都督、涼州牧、侍中、司空,承製行事。琅邪王宗室親賢,遠在江表。今朝廷播越,社稷倒懸,朕以詔王,時攝大位。君其挾贊琅邪,共濟難運。若不忘主,宗廟有賴。明便出降,故夜見公卿,屬以後事,密遣黃門郎史淑、侍御史王沖繼詔假授。臨出寄命,公其勉之!」寔以天子蒙塵,沖讓不拜。   建威將軍、西海太守張肅,寔叔父也,以京師危逼,請為先鋒擊劉曜。寔以肅年老,弗許。肅曰:「狐死首丘,心不忘本;鍾儀在晉,楚弁南音。肅受晉龍,剖符列位。羯逆滔天,朝廷傾覆,肅宴安方裔,難至不奮,何以為人臣!」寔曰:「門戶受重恩,自當闔宗效死,忠衛社稷,以申先公之志。但叔父春秋已高,氣力衰竭,軍旅之事非耆耄所堪。」乃止。既而聞京師陷沒,肅悲憤而卒。   寔知劉曜逼遷天子,大臨三日。遣太府司馬韓璞、滅寇將軍田齊、撫戎將軍張閬、前鋒督護陰預步騎一萬,東赴國難。命討虜將軍陳安、故太守賈騫、隴西太守吳紹各統郡兵為璞等前驅。戒璞曰:「前遣諸將多違機信,所執不同,致有乖阻。且內不和親,焉能服物!今遣御督五將兵事,當如一體,不得令乖異之問達孤耳也。」復遺南陽王保書曰:「王室有事,不忘投軀。孤州遠域,首尾多難,是以前遣賈騫,瞻望公舉。中被符命,敕騫還軍。忽聞北地陷沒,寇逼長安,胡崧不進,麴允持金五百請救於崧,是以決遣騫等進軍度嶺。會聞朝廷傾覆,為忠不達於主,遣兵不及於難,痛慨之深,死有餘責。今更遣韓璞等,唯公命是從。」及璞次南安,諸羌斷軍路,相持百餘日,糧竭矢盡。璞殺駕牛饗軍,泣謂眾曰:「汝曹念父母乎?」曰:「念。」「念妻子乎?曰:「念。」「欲生還乎?」曰:「欲。」「從我令乎?」曰:「諾。」乃鼓噪進戰。會張閬率金城軍繼至,夾擊,大敗之,斬級數千。   時焦崧、陳安寇隴石,東與劉曜相持,雍秦之人死者十八九。初,永嘉中,長安謠曰:「秦川中,血沒腕,惟有涼州倚柱觀。」至是,謠言驗矣。焦崧、陳安逼上邽,南陽王保遣使告急。以金城太守竇濤為輕車將軍。率威遠將軍宋毅及和苞、張閬、宋輯、辛韜、張選、董廣步騎二萬赴之。軍次新陽,會愍帝崩問至,素服舉哀,大臨三日。   時南陽王保謀稱尊號,破羌都尉張詵言於寔曰:「南陽王忘莫大之恥,而欲自尊,天不受其圖菉,德不足以應運,終非濟時救難者也。晉王明德暱籓,先帝憑屬,宜表稱聖德,勸即尊號,傳檄諸籓,副言相府,則欲競之心息,未合之徒散矣。」從之。於是馳檄天下,推崇晉王為天子,遣牙門蔡忠奉表江南,勸即尊位。是歲,元帝即位於建鄴,改年太興,寔猶稱建興六年,不從中興之所改也。   保聞愍帝崩,自稱晉王,建元,署置百官,遣使拜寔征西大將軍、儀同三司,增邑三千戶。俄而保為陳安所叛,氐羌皆應之。保窘迫,遂去上邽,遷祁山,寔遣將韓璞步騎五千赴難。陳安退保綿諸,保歸上邽。未幾,保復為安所敗,使詣寔乞師。寔遣宋毅赴之,而安退。會保為劉曜所逼,遷於桑城,將謀奔寔。寔以其宗室之望,若至河右,必動物情,遣其將陰監逆保,聲言翼衛,實御之也。會保薨,其眾散奔涼州者萬餘人。寔自恃險遠,頗自驕恣。   初,寔寢室梁間有人像,無頭,久而乃滅,寔甚惡之。京兆人劉弘者,挾左道,客居天梯第五山,然燈懸鏡於山穴中為光明,以惑百姓,受道者千餘人,寔左右皆事之。帳下閻沙、牙門趙仰皆弘鄉人,弘謂之曰:「天與我神璽,應王涼州。」沙、仰信之,密與寔左右十餘人謀殺寔,奉弘為主。寔潛知其謀,收弘殺之。沙等不之知,以其夜害寔。在位六年。私謚曰昭公,元帝賜謚曰元。子駿,年幼,弟茂攝事。   茂字成遜,虛靖好學,不以世利嬰心。建興初,南陽王保辟從事中郎,又薦為散騎侍郎、中壘將軍,皆不就。二年,征為侍中,以父老固辭。尋拜平西將軍、秦州刺史。太興三年,寔既遇害,州人推茂為大都督、太尉、涼州牧,茂不從,但受使持節、平西將軍、涼州牧。乃誅閻沙及黨與數百人,赦其境內。復以兄子駿為撫軍將軍、武威太守、西平公。   歲余,茂築靈鈞台,周輪八十餘堵,基高九仞。武陵人閻曾夜叩門呼曰:「武公遣我來,曰:何故勞百姓而築台乎?」姑臧令辛巖以曾妖妄,請殺之。茂曰:「吾信勞人。曾稱先君之令,何謂妖乎!」太府主簿馬魴諫曰:「今世駿未夷,唯當弘尚道素,不宜勞役崇飾台榭。且比年以來,轉覺眾務日奢於往,每所經營,輕違雅度,實非士女所望於明公。」茂曰:「吾過也,吾過也!」命止作役。   明年,劉曜遣其將劉鹹攻韓璞於冀城,呼延寔攻寧羌護軍陰鑒於桑壁。臨洮人翟楷、石琮等逐令長,以縣應曜,河西大震。參軍馬岌勸茂親征,長史氾禕怒曰:「亡國之人復欲干亂大事,宜斬岌及安百姓。」岌曰:「氾公書生糟粕,刺舉近才,不惟國家大計。且朝廷旰食有年矣,今大賊自至,不煩遠師,遐爾之情,實系此州,事勢不可以不出。且宜立信勇之驗,以副秦隴之望。」茂曰:「馬生之言得之矣。」乃出次石頭。茂謂參軍陳珍曰:「劉曜以乘勝之聲握三秦之銳,繕兵積年,士卒習戰,若以精騎奄克南安,席捲河外,長驅而至者,計將何出?」珍曰:「曜雖乘威怙眾,恩德未結於下,又其關東離貳,內患未除,精卒寡少,多是氐羌烏合之眾,終不能近捨關東之難,增隴上之戍,曠日持久與我爭衡也。若二旬不退者,珍請為明公率弊卒數千以擒之。」茂大悅,以珍為平虜護軍,率卒騎一千八百救韓璞。曜陰欲引歸,聲言要先取隴西,然後回滅桑壁。珍募發氐羌之眾,擊曜走之,克復南安。茂深嘉之,拜折衝將軍。   未幾,茂復大城姑臧,修靈鈞台,別駕吳紹諫曰:「伏惟修城築台,蓋是懲既往之事。愚以為恩德未洽於近侍,雖處層樓,適所以疑諸下,徒見不安之意而失士民系托之本心,示怯弱之形,乖匡霸之勢。遐方異境窺我之齷齱也,必有乘人之規。嘗願止役省勞,與下休息。而更興功動眾,百姓豈所望於明君哉!」茂曰:「亡兄怛然失身於物。王公設險,武夫重閉,亦達人之至戒也。且忠臣義士豈不欲盡節義於亡兄哉?直以危機密發,雖有賁育之勇,無所復施。今事未靖,不可以拘繫常言,以太平之理責人於迍邅之世。」紹無以對。   茂雅有志節,能斷大事。涼州大姓賈摹,寔之妻弟也,勢傾西土。先是,謠曰:「手莫頭,圖涼州。」茂以為信,誘而殺之,於是豪右屏跡,威行涼域。永昌初,茂使將軍韓璞率眾取隴西南安之地,以置秦州。   太寧三年卒,臨終,執駿手泣曰:「昔吾先人以孝友見稱。自漢初以來,世執忠順。今雖華夏大亂,皇輿播遷,汝當謹守人臣之節,無或失墜。吾遭擾攘之運,承先人余德,假攝此州,以全性命,上欲不負晉室,下欲保完百姓。然官非王命,位由私議,苟以集事,豈榮之哉!氣絕之日,白帢入棺,無以朝服,以彰吾志焉。」年四十八。在位五年。私謚曰成。茂無子,駿嗣位。   駿字公庭,幼而奇偉。建興四年,封霸城侯。十歲能屬文,卓越不羈,而淫縱過度,常夜微行於邑里,國中化之,及統任,年十八。先是,愍帝使人黃門侍郎史淑在姑臧,左長史泛禕、右長史馬謨等諷淑,令拜駿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領護羌校尉西平公。赦其境內,置左右前後四率官,繕南宮。劉曜又使人拜駿涼州牧、涼王。   時辛晏兵於枹罕,駿宴群僚於閒豫堂。命竇濤等進討辛晏。從事劉慶諫曰:「霸王不以喜怒興師,不以干沒取勝,必須天時人事,然後起也。辛晏父子安忍凶狂,其亡可待,奈何以饑年大舉,猛寒攻城!昔周武回戈以須亡殷之期,曹公緩袁氏使自斃,何獨殿下以旋兵為恥乎!」駿納之。   遣參軍王騭聘於劉曜,曜謂之曰:「貴州必欲追蹤竇融,款誠和好,卿能保之乎?」騭曰:「不能。」曜侍中徐邈曰:「君來和同,而雲不能,何也?」騭曰:「齊桓貫澤之盟,憂心兢兢,諸侯不召自至。葵丘之會,驕而矜誕,叛者九國。趙國之化,常如今日可也,若政教陵遲,尚未能察邇者之變,況鄙州乎!」曜顧謂左右曰:「此涼州高士,使乎得人。」禮而遣之。   太寧元年,駿猶稱建興十二年,駿親耕藉田。尋承元帝崩問,駿大臨三日。會有黃龍見於胥次之嘉泉,右長史氾禕言於駿曰:「案建興之年,是少帝始起之號。帝以凶終,理應改易。朝廷越在江南,音問隔絕,宜因龍改號,以章休征。」不從。初,駿之立也,姑臧謠曰:「鴻從南來雀不驚,誰謂孤雛尾翅生,高舉六翮鳳皇鳴。」至是而復收河南之地。   鹹和初,駿遣武威太守竇濤、金城太守張閬、武興太守辛巖、揚烈將軍宋輯等率眾東會韓璞,攻討秦州諸郡。曜遣其將劉胤來距,屯於狄道城。韓璞進度沃干嶺。辛巖曰:「我握眾數萬,藉氐羌之銳,宜速戰以滅之,不可以久,久則變生。」璞曰:「自夏末以來,太白犯月,辰星逆行,白虹貫日,皆變之大者,不可以輕動。輕動而不捷,為禍更深。吾將久而斃之。且曜與石勒相攻,胤亦不能久也。」積七十餘日,軍糧竭,遣辛巖督運於金城。胤聞之,大悅,謂其將士曰:「韓璞之眾十倍於吾,羌胡皆叛,不為之用。吾糧廩將懸,難以持久。今虜分兵運糧,可謂天授吾也。若敗辛巖,璞等自潰。彼眾我寡,宜以死戰。戰而不捷,當無匹馬得還,宜厲爾戈矛,竭汝智力。」眾鹹奮。於是率騎三千,襲巖於沃干嶺,敗之,璞軍遂潰,死者二萬餘人。面縛歸罪,駿曰:「孤之罪也,將軍何辱!」皆赦之。胤乘勝追奔,濟河,攻陷令居,入據振武,河西大震。駿遣皇甫該御之,赦其境內。   會劉曜東討石生,長安空虛。大蒐講武,將襲秦雍,理曹郎中索詢諫曰:「曜雖東征,胤猶守本。險阻路遙,為主人甚易,胤若輕騎憑氐羌以距我省,則奔突難測;輟彼東合而逆戰者,則寇我未已。頃年頻出,戎馬生郊,外有饑羸,內資虛耗,豈是殿下子物之謂邪!」駿曰:「每患忠言不獻,面從背違,吾政教缺然而莫我匡者。卿盡辭規諫,深副孤之望也。」以羊酒禮之。   西域諸國獻汗血馬、火浣布、犎牛、孔雀、巨象及諸珍異二百餘品。四域長史李柏請擊叛將趙貞,為貞所敗。議者以柏造謀致敗,請誅之。駿曰:「吾每以漢世宗之殺王恢,不如秦穆之赦孟明。」竟以減死論,群心鹹悅。駿觀兵新鄉,狩於北野,因討軻沒虜,破之。下令境中曰:「或鯀殛而禹興,芮誅而缺進,唐帝所以殄洪災,晉侯所以成五霸。法律犯死罪,期親不得在朝。今盡聽之,唯不宜內參宿衛耳。」於是刑清國富,群僚勸駿稱涼王,領秦、涼二州牧,置公卿百官,如魏武、晉文故事。駿曰:「此非人臣所宜言也。敢有言此者,罪在不赦。」然境內皆稱之為王。群僚又請駿立世子,駿不從。中堅將軍宋輯言於駿曰:「禮急儲君者,蓋重宗廟之故。周成、漢昭立於繈褓,誠以國嗣不可曠,儲宮當素定也。昔武王始有國,元王作儲君。建興之初,先王在位,殿下正名統,況今社稷彌崇,聖躬介立,大業遂殷,繼貳闕然哉!臣竊以為國有累卵之危,而殿下以為安逾泰山,非所謂也。」駿納之,遂立子重華為世子。   先是,駿遣傅穎假道於蜀,通表京師。李雄弗許。駿又遣治中從事張淳稱籓於蜀,托以假道焉。雄大悅。雄又有憾於南氐楊初,淳因說曰:「南氐無狀,屢為邊害,宜先討百頃,次平上珪。二國並勢,席捲三秦,東清許洛,掃氛燕趙,拯二帝梓宮於平陽,反皇輿於洛邑,此英霸之舉,千載一時。寡君所以遣下臣冒險通誠,不遠萬里者,以陛下義聲遠播,必能愍寡君勤王之志。天下之善一也,惟陛下圖之。」雄怒,偽許之,將覆淳於東峽。蜀人橋贊密以告淳。淳言於雄曰:「寡君使小臣行無跡之地、通百蠻之域、萬里表誠者,誠以陛下義矜戮力之臣,能成人之美節故也。若欲殺臣者,當顯於都市,宣示眾目,雲涼州不忘舊義,通使琅邪,為表忠誠,假途於我,主聖臣明,發覺殺之。當令義聲遠著,天下畏威。今盜殺江中,威刑不顯,何足以揚休烈,示天下也!」雄大驚曰:「安有此邪!當相放還河右耳。」雄司隸校尉景騫言於雄曰:「張淳壯士,宜留任之。」雄曰:「壯士豈為人留,且可以卿意觀之。」騫謂淳曰:「卿體大,暑熱,可且遣下吏,少住須涼。」淳曰:「寡君以皇輿幽辱,梓宮未反,天下之恥未雪,蒼生之命倒懸,故遣淳來,表誠大國。所論事重,非下吏能傳。若下吏所了者,則淳本亦不來,雖有火山湯海,無所辭難,豈寒暑之足避哉!」雄曰:「此人矯矯,不可得用也。」厚禮遣之。謂淳曰:「貴主英名蓋世,土險兵盛,何不稱帝,自娛一方?」淳曰:「寡君以乃祖乃父世濟忠良,未能雪天人之大恥,解眾庶之倒懸,日昃忘食,枕戈待旦。以琅邪中興江東,故萬里翼戴,將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娛邪!」雄有慚色,曰:「我乃祖乃父亦是晉臣,往與六郡避難此都,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興大晉於中州者,亦當率眾輔之。」淳還至龍鶴,募兵通表,後皆達京師,朝廷嘉之。   駿議欲嚴刑峻制,眾鹹以為宜。參軍黃斌進曰:「臣未見其可。」駿問其故。斌曰:「夫法制所以經綸邦國,篤俗齊物,既立民行,不可窪隆也。若尊者犯令,則法不行矣。」駿屏機改容曰:「夫法唯上行,制無高下。且微黃君,吾不聞過矣。黃君可謂忠之至也。」於坐擢為敦煌太守。駿有計略,於是厲操改節,勤修庶政,總御文武,鹹得其用,遠近嘉詠,號曰積賢君。自軌據涼州,屬天下之亂,所在征伐,軍無寧歲。至駿,境內漸平。又使其將楊宣率眾越流沙,伐龜茲、鄯善,於是西域並降。鄯善王元孟獻女,號曰美人,立賓遐觀以處之。焉耆前部、于闐王並遣使貢方物。得玉璽於河,其文曰「執萬國,建無極。」   時駿盡有隴西之地,士馬強盛,雖稱臣於晉,而不行中興正朔。舞六佾,建豹尾,所置官僚府寺擬於王者,而微異其名。又分州西界三郡置沙州,東界六郡置河州。二府官僚莫不稱臣。又於姑臧城南築城,起謙光殿,畫以五色,飾以金玉,窮盡珍巧。殿之四面各起一殿,東曰宜陽青殿,以春三月居之,章服器物皆依方色;南曰硃陽赤殿,夏三月居之;西曰政刑白殿,秋三月居之;北曰玄武黑殿,冬三月居之。其傍皆有直省內官寺署,一同方色。及末年,任所游處,不復依四時而居。   鹹和初,懼為劉曜所逼,使將軍宋輯、魏纂將徙隴西南安人二千餘家於姑臧,使聘於李雄,修鄰好。及曜工攻枹罕,護軍辛晏告急,駿使韓璞、辛巖率步騎二萬擊之,戰於臨洮,大為曜軍所敗,璞等退走,追至令居,駿遂失河南之地。初,戊己校尉趙貞不附於駿,至是,駿擊擒之,以其地為高昌郡。及石勒殺劉曜,駿因長安亂,復收河南地,至於狄道,置武衛、石門、候和、漒川、甘松五屯護軍,與勒分境。勒遣使拜駿官爵,駿不受,留其使。後懼勒強,遣使稱臣於勒,兼貢方物,遣其使歸。   駿境內嘗大饑,谷價踴貴,市長譚詳請出倉谷與百姓,秋收三倍征之。從事陰據諫曰:「昔西門豹宰鄴,積之於人;解扁蒞東封之邑,計三倍。文侯以豹有罪而可賞,扁有功而可罰。今詳欲因人之饑,以要三倍,反裘傷皮,未足喻之。」駿納之。   初,建興中,敦煌計吏耿訪到長安,既而遇賊,不得反,奔漢中,因東渡江,以太興二年至京都,屢上書,以本州未知中興,宜遣大使,乞為鄉導。時連有內難,許而未行。至是,始以訪守治書御史,拜駿鎮西大將軍,校尉、刺史、公如故,選西方人隴西賈陵等十二人配之。訪停梁州七年,以驛道不通,召還。訪以詔書付賈陵,托為賈客。到長安,不敢進,以鹹和八年始達涼州。駿受詔,遣部曲督王豐等報謝,並遣陵歸,上疏稱臣,而不奉正朔,猶稱建興二十一年。九年,復使訪隨豐等繼印板進駿大將軍。自是每歲使命不絕。後駿遣參軍麴護上疏曰:   東西隔塞,逾歷年載,夙承聖德,心繫本朝。而江吳寂蔑,餘波莫及,雖肆力修塗,同盟靡恤。奉詔之日,悲喜交並,天恩光被,褒崇輝渥,即以臣為大將軍、都督陝西雍秦涼州諸軍事。休寵振赫,萬里懷戴,嘉命顯至,銜感屏營。伏惟陛下天挺岐嶷,堂構晉室,遭家不造,播幸吳楚,宗廟有《黍離》之哀,園陵有殄廢之痛,普天咨嗟,含氣悲傷。臣專命一方,職在斧鉞,遐域僻陋,勢極秦隴。勒雄既死,人懷反正,謂季龍、李期之命曾不崇朝,而皆篡繼凶逆,鴟目有年。東西遼曠,聲援不接,遂使桃蟲鼓翼,四夷喧嘩,向義之徒更思背誕,鉛刀有干將之志,螢燭希日月之光。是以臣前章懇切,欲齊力時討。而陛下雍容江表,坐觀禍敗,懷目前之安,替四祖之業,馳檄佈告,徒設空文,臣所以宵吟荒漠,痛心長路者也。且兆庶離主,漸冉經世,先老消落,後生靡識,忠良受梟懸之罰,群凶貪縱橫之利,懷君戀故,日月告流。雖時有尚義之士,畏逼首領,哀歎窮廬。臣聞少康中興,由於一旅,光武嗣漢,眾不盈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況以荊揚栗悍,臣州突騎,吞噬遺羯,在於掌握哉!願陛下敷弘臣慮,永念先績,敕司空鑒、征西亮等泛舟江沔,使首尾俱至也。   自後駿遣使多為季龍所獲,不達。後駿又遣護羌參軍陳宇、從事徐虓、華馭等至京師,征西大將軍亮上疏言陳宇等冒險遠至,宜蒙銓敘,詔除寓西平相,虓等為縣令。永和元年,以世子重華為五官中郎將、涼州刺史。酒泉太守馬岌上言:「酒泉南山,即崑崙之體也。周穆王見西王母,樂而忘歸,即謂此山。此山有石室玉堂,珠璣鏤飾,煥若神宮。宜立西王母祠,以裨朝廷無疆之福。」駿從之。駿在位二十二年卒,時年四十,私謚曰文公,穆帝追諡曰忠成公。   重華字泰臨,駿之第二子也。寬和懿重,沈毅少言。父卒,時年十六。以永和二年自稱持節、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赦其境內。尊其母嚴氏為太王太后,居永訓宮;所生母馬氏為王太后,居永壽宮。輕賦斂,除關稅,省園囿,以恤貧窮。   遣使奉章於石季龍。季龍使王擢、麻秋、孫伏都等侵寇不輟。金城太守張沖降於秋。於是涼州振動。重華掃境內,使其征南將軍裴恆御之。恆壁於廣武,欲以持久弊之。牧府相司馬張耽言於重華曰:「臣聞國以兵為強,以將為主。主將者,存亡之機,吉凶所繫。故燕任樂毅,克平全齊,及任騎劫,喪七十城之地。是以古之明君靡不慎於將相也。今之所要,在於軍師。然議者舉將多推宿舊,未必妙盡精才也。且韓信之舉,非舊名也;穰宜之信,非舊將也;呂蒙之進,非舊勳也;魏延之用,非舊德也。蓋明王之舉,舉無常人,才之所能,則授以大事。今強寇在郊,諸將不進,人情騷動,危機稍逼。主簿謝艾,兼資文武,明識兵略,若授以斧鉞,委以專征,必能折衝禦侮,殲殄凶類。」重華召艾,問以討寇方略。艾曰:「昔耿弇不欲以賊遺君父,黃權願以萬人當寇。乞假臣兵七千,為殿下吞王擢、麻秋等。」重華大悅,以艾為中堅將軍,配步騎五千擊秋。引師出振武,夜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梟,邀也,六博得梟者勝。今梟鳴牙中,克敵之兆。」於是進戰,大破之,斬首五千級。重華封艾為福祿伯,善待之。諸寵貴惡其賢,共毀譖之,乃出為酒泉太守。   季龍又令麻秋進陷大夏,大夏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以城應秋。秋遣晏以書誘宛戍都尉宋矩。宋矩謂秋曰:「辭父事君,當立功義;功義不立,當守名節。矩終不肯主偷生於世。」於是先殺妻子,自刎而死。   是月,有司議遣司兵趙長迎秋西郊。謝艾以《春秋》之義,國有大喪,省蒐狩之禮,宜待逾年。別駕從事索遐議曰:「禮,天子崩,諸侯薨,末殯,五祀不行,既殯而行之。魯宣三年,天王崩,不廢郊祀。今聖上統承大位,百揆惟新,宜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立秋,萬物將成,殺氣之始,其於王事,杖麾誓眾,釁鼓禮神,所以討逆除暴,成功濟務,寧宗廟社稷,致天下之福,不可廢也。」重華從之。   俄而麻秋進攻枹罕,時晉陽太守郎坦以城大難守,宜棄外城。武城太守張悛曰:「棄外城則大事去矣,不可以動眾心。」寧戎校尉張璩從之,固守大城。秋率眾八萬,圍塹數重,雲梯雹車,地突百道,皆通於內。城中亦應之,殺傷秋眾已數萬。季龍復遣其將劉渾等率步騎二萬會之。郎坦恨言之不從,教軍士李嘉潛與秋通,引賊千餘人上城西北隅。璩使宋修、張弘、辛挹、郭普距之,短兵接戰,斬二百餘人,賊乃退。璩戮李嘉以徇,燒其攻具。秋退保大夏,謂諸將曰:「我用兵於五都之間,攻城略地,往無不捷。及登秦隴,謂有征無戰。豈悟南襲仇池,破軍殺將;築城長最,匹馬不歸;及攻此城,傷兵挫銳。殆天所贊,非人力也。」季龍聞而歎曰:「吾以偏師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於枹罕,真所謂彼有人焉,未可圖也。」   重華以謝艾為使持節、軍師將軍,率步騎三萬,進軍臨河。秋以三萬眾距之。艾乘軺車,冠白K,鳴鼓而行。秋望而怒曰:「艾年少書生,冠服如此,輕我也。」命黑槊龍驤三千人馳擊之。艾左右大擾。左戰帥李偉勸艾乘馬,艾不從,乃下車踞胡床,指麾處分。賊以為伏兵發也,懼不敢進。張瑁從左南緣河而截其後,秋軍乃退。艾乘勝奔擊,遂大敗之,斬秋將杜勳、汲魚,俘斬一萬三級,秋匹馬奔大夏。重華論功,以謝艾為太府左長史,進封福祿縣伯,邑五千戶,帛八千匹。   麻秋又據枹罕,有眾十二萬,進屯河內,遣王擢略地晉興、廣武,越洪池嶺,至於曲柳,姑臧大震。重華議欲親出距之,謝艾固諫以為不可。別駕從事索遐進曰:「賊眾甚盛,漸逼京畿。君者,國之鎮也,不可以親動。左長史謝艾,文武兼資,國之方邵,宜委以推轂之任。殿下居中作鎮,授以算略,小賊不足平也。」重華納之,於是以艾為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行衛將軍,遐為軍正將軍,率步騎二萬距之。艾建牙旗,盟將士,有西北風吹旌旗東南指。遐曰:「風為號令,今能令旗指之,天所贊也,破之必矣。」軍次神鳥,王擢與前鋒戰,敗,遁還河南。還討叛虜斯骨真萬餘落,破之,斬首千餘級,俘擒二千八百,獲牛羊十餘萬頭。   重華自以連破勍敵,頗怠政事,希接賓客。司直索遐諫曰:「殿下承四聖之基,當昇平之會,荷當今之任,憂率土之塗炭。宜躬親萬機,開延英乂,夙夜乾乾,勉於庶政。自頃內外囂然,皆雲去賊投誠者應即撫慰,而彌日不接。國老朝賢,當虛己引納,詢訪政事,比多經旬積朔,不留意接之。文奏入內,歷月不省,廢替見務,注情於棋弈之間,繾綣左右小臣之娛,不存將相遠大之謀。至使親臣不言,朝吏杜口,愚臣所以回惶忘寢與食也。今王室如毀,百姓倒懸,正是殿下銜膽茹辛厲心之日。深願垂心朝政,延納直言,周爰五美,以成六德,捐彼近習,弭塞外聲,修政聽朝,使下觀而化。」重華覽之大悅,優文答謝,然不之改也。   詔遣侍御史俞歸拜重華護羌校尉、涼州刺史、假節。是時石季龍西中郎將王擢屯結隴上,為苻雄所破,奔重華。重華厚寵之,以為征虜將軍、秦州刺史、假節,使張弘、宗悠率步騎萬五千配擢,伐苻健。健遣苻碩御之,戰於龍黎。擢等大敗,單騎而還,弘、悠皆沒。重華痛之,素服為戰亡吏士舉哀號慟,各遣弔問其家。復授擢兵,使攻秦州,克之。遣使上疏曰:「季龍自斃,遺燼遊魂,取亂侮亡,睹機則發。臣今遣前都鋒督裴恆步騎七萬,遙出隴上,以俟聖朝赫然之威。山東騷擾不足厝懷,長安膏腴,宜速平蕩。臣守任西荒,山川悠遠,大誓六軍,不及聽受之末;猛將鷹揚,不豫告成之次,瞻雲望日,孤憤義傷,彈劍慷慨,中情蘊結。」於是康獻皇后詔報,遣使進重華為涼州牧。   是時御史俞歸至涼州,重華方謀為涼王,不肯受詔,使親信人沈猛謂歸曰:「我家主公奕世忠於晉室,而不如鮮卑矣。台加慕容皝燕王,今甫授州主大將軍,何以加勸有功忠義之臣乎!明台今宜移河右,共勸州主為涼王。大夫出使,苟利社稷,專之可也。」歸對曰:「王者之制,異姓不得稱王;九州之內,重爵不得過公。漢高一時王異姓,尋皆誅滅,蓋權時之宜,非舊體也。故王陵曰:『非劉氏而王,天下共伐之。』至於戎狄,不從此例。春秋時吳楚稱王,而諸侯不以為非者,蓋蠻夷畜之也。假令齊魯稱王,諸侯豈不伐之!故聖上以貴公忠賢,是以爵以上公,位以方伯,鮮卑北狄,豈足為比哉!子失問也。且吾又聞之,有殊勳絕世者亦有不世之賞,若今便以貴公為王者,設貴公以河右之眾南平巴蜀,東掃趙魏,修復舊都,以迎天子,天子復以何爵何位可以加賞?幸三思之。」猛具宣歸言,重華遂止。   重華好與群小遊戲,屢出錢帛以賜左右。征事索振諫曰:「先王寢不安席,志平天下,故繕甲兵,積資實。大業未就,懷恨九泉。殿下遭巨寇於諒闇之中,賴重餌以挫勍敵。今遺燼尚廣,倉帑虛竭,金帛之費,所宜慎之。昔世祖即位,躬親萬機,章奉詣闕,報不終日,故能隆中興之業,定萬世之功。今章奉停滯,動經時月,下情不得上達,哀窮困於囹圄,蓋非明主之事,臣竊未安。」重華善之。   將受詔,未及而卒,時年二十七。在位十一年。私謚曰昭公,後改曰桓公,穆帝賜謚曰敬烈。子耀靈嗣。   耀靈字元舒。年十歲嗣事,稱大司馬、校尉、刺史、西平公。伯父長寧侯祚性傾巧,善承內外,初與重華寵臣趙長、尉緝等結異姓兄弟。長等矯稱重華遺令,以祚為持節、督中外諸軍、撫軍將軍,輔政。長待議以耀靈沖幼,時難未夷,宜立長君。祚先烝重華母馬氏,馬氏遂從緝議,命廢耀靈為涼寧侯而立祚。祚尋使楊秋胡害耀靈於東苑,埋之於沙坑,私謚曰哀公。   祚字太伯,博學雄武,有政事之才。既立,自稱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涼公。淫暴不道,又通重華妻裴氏,自閣內媵妾及駿、重華未嫁子女,無不暴亂,國人相目,鹹賦《牆茨》之詩。   永和十年。祚納尉緝、趙長等議,僭稱帝位,立宗廟,舞八佾,置百官,下書曰:「昔金行失馭,戎狄亂華,胡、羯、氐、羌鹹懷竊璽。我武公以神武撥亂,保寧西夏,貢款勤王,旬朔不絕。四祖承光,忠誠彌著。往受晉禪,天下所知,謙沖遜讓,四十年於茲矣。今中原喪亂,華裔無主,群後僉以九州之望無所依歸,神祇岳瀆罔所憑系,逼孤攝行大統,以一四海之心。辭不獲已,勉從群議。待掃穢二京,蕩清周魏,然後迎帝舊都,謝罪天闕,思與兆庶,同茲更始。」改建興四十二年為和平元年,赦殊死,賜鰥寡帛,加文武爵各一級,追崇曾祖軌為武王,祖寔為昭王,從祖茂為成王,父駿為文王,弟重華為明王。立妻辛氏為皇后,弟天錫為長寧王,子泰和為太子,庭堅為建康王,耀靈弟玄靚為涼武侯。其夜,天有光如車蓋,聲若雷霆,震動城邑。明日,大風拔木。災異屢見,而祚凶虐愈甚。其尚書馬岌以切諫免官。郎中丁琪又諫曰:「先公累執忠節,遠宗吳會,持盈守謙,五十作載,蒼生所以鵠企西望,四海所以注心大涼,皇天垂贊,士庶效死者,正以先公道高彭昆,忠逾西伯,萬里通虔,任節不貳故也。能以一州之眾抗崩天之虜,師徒歲起,人不告疲。陛下雖以大聖雄姿纂戎鴻緒,勳德未高於先公,而行革命之事,臣竊未見其可。華夷所以歸系大涼、義兵所以千里響赴者,以陛下為本朝之故。今既自尊,人斯高競,一隅之地何以當中國之師!城峻沖生,負乘致寇,惟陛下圖之。」祚大怒,斬之於闕下。遣其將和昊率眾伐麗靬戎於南山,大敗而還。   太尉桓溫入關,王擢時鎮隴西,馳使於祚,言溫善用兵,勢在難測。祚既震懼,又慮擢反噬,即召馬岌復位而與之謀。密遣親人刺擢,事覺,不克。祚益懼,大聚眾,聲言東征,實欲西保敦煌。會溫還而止。更遣其平東將軍秦州刺史牛霸、司兵張芳率三千人擊擢,破之。擢奔於苻健。其國中五月霜降,殺苗稼果實。   祚宗人張瓘時鎮枹罕,祚惡其強,遣其將易揣、張玲率步騎萬三千以襲之。時張掖人王鸞頗知神道,言於祚曰:「軍出不復還,涼國將有不利矣。」祚大怒,以鸞妖言沮眾,斬之以徇,三軍乃發。鸞臨刑曰:「我死不二十日,軍必敗。」時有神降於玄武殿,自稱玄冥,與人交語。祚日夜祈之,神言與之福利,祚甚信之。祚又遣張掖太守索孚代瓘鎮枹罕,為瓘所殺。玲等濟河未畢,又為瓘兵所破。仍舊單騎奔走,瓘軍躡之。祚眾震懼。敦煌人宋混與弟澄等聚眾以應瓘。趙長、張□等懼罪,入閣呼重華母馬氏出殿,拜耀靈庶弟玄靚為主。揣等率眾入殿伐長,殺之。瓘弟琚及子嵩募數百市人,揚聲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已到城東,敢有舉手者誅三族。」祚眾披散。琚、嵩率眾入城,祚按劍殿上,大呼,令左右死戰。祚既失眾心,莫有鬥志,於是被殺。梟其首,宣示內外,暴屍道左,國內咸稱萬歲。祚篡立三年而亡。   玄靚字元安。既立,自號大都督、大將軍、校尉、涼州牧、西平公,赦其國內,廢和平之號,復稱建興四十三年。誅祚二子,以張瓘為衛將軍,領兵萬人,行大將軍事,改易僚屬。   有隴西人李儼,誅大姓彭姚,自立於隴右,奉中興年號,百姓悅之。玄靚遣牛霸率眾討之,未達,而西平人衛綝又據郡叛。霸眾潰,單騎而還。瓘先欲征綝、以兄珪在綝中為疑,綝亦以弟在瓘中,故彼我經年不相伐。西平人郭勳解天文,不應州郡之命,綝禮聘之。勳曰:「張氏應衰,衛氏當興,豈得以一弟而滅一門,宜速伐瓘。」綝將從之。瓘遣弟琚領大眾征綝敗之。西平田旋要酒泉太守馬基背瓘應綝,旋謂基曰:「綝擊其東,我等絕其西,不六旬,天下可定,斯閉口捕舌也。」基許之。瓘遣司馬張姚、王國將二千人伐基,敗之,斬基、旋二人之首,傳姑臧。   瓘兄弟強盛,負其勳力,有篡立之謀。輔國宋混與弟澄共討瓘,盡夷其屬,玄靚以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假節,輔政。混卒,又以澄代之。玄靚右司馬張邕惡澄專擅,殺之。遂滅宋氏,玄靚乃以邕為中護軍,叔父天錫為中領軍,共輔政。   邕自以功大,驕矜淫縱,又通馬氏,樹黨專權。國人患之。天錫腹心郭增、劉肅二人,並年十八九,因寢,謂天錫曰:「天下事欲未靜。」天錫曰:「何謂也?」二人曰:「今護軍出入,有似長寧。」天錫大驚曰:「我早疑之,未敢出口。計當雲何?」肅曰:「政當速除之耳。」天錫曰:「安得其人?」肅曰:「肅即是也。」天錫曰:「汝年少,更求可與謀者。」肅曰:「趙白駒及肅二人足以辦之矣。」於是天錫從兵四百人,與邕俱入朝,肅與白駒剔刀鞘出刃,從天錫入。值邕於門下,肅斫之不中,白駒繼之,又不克,二人與天錫俱入禁中。邕得逸走,因率甲士三百餘人反攻禁門。天錫上屋大呼,謂將士曰:「張邕凶逆,所行無道,諸宋何罪,盡誅滅之?傾覆國家,肆亂社稷。我不惜死,實懼先人廢祀,事不獲已故耳。我家門戶事,而將士豈可以干戈見向!今之所取,邕身而已。天地有靈,吾不食言。」邕眾聞之,悉散走,邕以劍自刎而死。於是悉誅邕黨。   玄靚年既幼沖,性又仁弱,天錫既克邕,專掌朝政,改建興四十九年,奉昇平之號。興寧元年,駿妻馬氏卒,玄靚以其庶母郭氏為太妃。郭氏以天錫專政,與大臣張欽等謀討之。事洩,欽等伏法。是歲,天錫率眾入禁門,潛害玄靚,宣言暴薨,時年十四。在位九年。私謚曰沖公,孝武帝賜謚曰敬悼公。   天錫字純嘏,駿少子也,小名獨活。初字公純嘏,入朝,人笑其三字,因自改焉。玄靚死,國人立之,自號大將軍、校尉、涼州牧、西平公。遣司馬綸騫奉章請命,並送御史俞歸還京都。太和初,詔以天錫為大將軍、大都督、督隴右關中諸軍事、護羌校尉、涼州刺史、西平公。   天錫數宴園池,政事頗廢。蕩難將軍、校書祭酒索商上疏極諫,天錫答曰:「吾非好行,行有得也。觀朝榮,則敬才秀之士;玩芝蘭,則愛德行之臣;睹松竹,則思貞操之賢;臨清流,則貴廉潔之行;覽蔓草,則賤貪穢之吏;逢飆風,則惡凶狡之徒。若引而申之,觸類而長之,庶無遺漏矣。」   羌廉岐自稱益州刺史,率略陽四千家背苻堅就李儼。天錫自往討之,以別駕楊遹為監前鋒軍事、前將軍,趣金城。晉興相常據為使持節、征東將軍,向左南,游擊將軍張統出白土,天錫自率三萬人次倉松,伐儼。儼大敗,入城固守,遣子純求救於苻堅。堅使其將王猛救之。天錫敗績,死者十二三,天錫乃還。立子大懷為世子。   自天錫之嗣事也,連年地震山崩,水泉湧出,柳化為松,火生泥中。而天錫荒於聲色,不恤政事。初,安定梁景、敦煌劉肅並以門胄,總角與天錫友暱。張邕之誅,肅、景有勳,天錫深德之賜姓張氏,又改其字,以為己子。天錫諸子皆以大為字,故景曰大奕,肅曰大誠。廢大懷為高昌公,更立嬖子大豫為世子,景、肅等俱參政事。人情怨懼,從弟從事中郎憲切諫,不納。   時苻堅強盛,每攻之,兵無寧歲。天賜甚懼,乃立壇刑牲,率典軍將軍張寧、中堅將軍馬芮等,遙與晉三公盟誓,獻書大司馬桓溫,克六年夏誓同大舉。遣從事中郎韓博、奮節將軍康妙奉表,並送盟文。博有口才,溫甚稱之。嘗大會,溫使司馬刁彝嘲之,彝謂博曰:「君是韓盧後邪?」博曰:「卿是韓盧後。」溫笑曰:「刁以君姓韓,故相問焉。他自姓刁,那得韓盧後邪!」博曰:「明公脫未之思,短尾者則為刁也。」一坐推歎焉。   太元元年,苻堅遣其將苟萇、毛當、梁熙、姚萇來寇,渡石城津。天錫集議,中錄事席仂曰:「先公既有故事,徐思後變,此孫仲謀屈伸之略也。」眾以仂為老怯,鹹曰:「龍驤將軍馬達,精兵萬人距之,必不敢進。」廣武太守辛章保城固守。章與晉興相彭知正、西平相趙疑謀曰:「馬達出於行陣,必不為用,則秦軍深入。吾相與率三郡精卒,斷其糧運,決一朝命矣。」征東常據亦欲先擊姚萇,須天錫命。天錫率萬人頓金昌城。馬達萬人逆萇等,因請降,兵人散走。常據、席仂皆戰死。司兵趙充哲與萇苦戰,又死。中衛將軍史景亦沒於陣。天錫大懼,出城自戰,城內又反。天錫窘逼,降於萇等。初,天錫所居安昌門及平章殿無故而崩,旬日而國亡。即位凡十三年。自軌為涼州,至天錫,凡九世,七十六年矣。苻堅先為天錫起宅,至,以為尚書,封歸義侯。   堅大敗於淮肥時,天錫為苻融征南司馬,於陣歸國。詔曰:「昔孟明不替,終顯厥功,豈以一眚而廢才用!其以天錫為散騎常侍、左員外。」又詔曰:「故太尉、西平公張軌著德遐域,世襲前勞。強兵縱害,遂至失守。散騎常侍天錫拔跡登朝,先祀淪替,用增矜慨,可復天錫西平郡公爵。」俄拜金紫光祿大夫。   天錫少有文才,流譽遠近。及歸朝,甚被恩遇。朝士以其國破身虜,多共毀之。會稽王道子嘗問其西土所出,天錫應聲曰:「桑葚甜甘,鴟鴞革響,乳酪養性,人無妒心。」後形神昏喪,雖處列位,不復被齒遇。隆安中,會稽世子元顯用事,常延致之,以為戲弄。以其家貧,拜廬江太守,本官如故。桓玄時,欲招懷四遠,乃用天錫為護羌校尉、涼州刺史。尋卒,年六十一。追贈金紫光祿大夫。   史臣曰:長河外區,流沙作紀,玉關懸險,金城負固,有苗攸竄,帝舜投而不羈;渠搜是居,大禹即而方敘。世逢多難,嬰五郡以誰何;時遇兵凶,阻三邊而高視。雖非久安之地,足為苟全之所乎!周公保之而立功,士彥擁之布延世。摯虞觀象,記洪災之不流;侯瑾覘泉,知霸者之斯在。匪唯地勢,抑亦有天道歙!茂、駿、重華資忠踵武,崎嶇僻陋,無忘本朝,故能西控諸戎,東攘巨猾,綰累葉之珪組,賦絕域之琛賨,振曜遐荒,良由杖順之效矣。祚以卑孽,陰傾塚嗣,播有茨於彤管,擬宸居於黑山,丁琪以切諫遇誅夷,王鸞以讜言嬰顯戮,境內雲據,仇其竊名,卒致梟懸,自然之理也。純嘏微弱,竟亡其眾。奉身魏闕,齒跡朝流,再襲銀黃,祖德之延慶矣。   贊曰:三象構氛,九土瓜分。鼎遷江介,地絕河濆。歸誠晉室,美矣張君。內撫遺黎,外攘逋寇。世既綿遠,國亦完富。杖順為基,蓋天所佑。 ************列傳第五十七         涼武昭王(子士業)   武昭王諱暠,字玄盛,小字長生,隴西成紀人,姓李氏,漢前將軍廣之十六世孫也。廣曾祖仲翔,漢初為將軍,討叛羌於素昌,素昌即狄道也,眾寡不敵,死之。仲翔子伯考奔喪,因葬於狄道之東川,遂家焉,世為西州右姓。高祖雍,曾祖柔,仕晉並歷位郡守。祖弇,仕張軌為武衛將軍、安世亭侯。父昶,幼有令名,早卒,遺腹生玄盛。少而好學,性沈敏寬和,美器度,通涉經史,尤善文義。及長,頗習武藝,誦孫吳兵法。嘗與呂光太史令郭□及其同母弟宋繇同宿,□起謂繇曰:「君當位極人臣,李君有國土之分,家有騧草馬生白額駒,此其時也。」   呂光末,京兆段業自稱涼州牧,以敦煌太守趙郡孟敏為沙州刺史,署玄盛效谷令。敏尋卒,敦煌護軍馮翊郭謙、沙州治中敦煌索仙等以玄盛溫毅有惠政,推為寧朔將軍、敦煌太守。玄盛初難之,會宋繇仕於業,告歸敦煌,言於玄盛曰:「兄忘郭□之言邪?白額駒今已生矣。」玄盛乃從之。尋進號冠軍,稱籓於業。業以玄盛為安西將軍、敦煌太守,領護西胡校尉。   及業僭稱涼王,其右衛將軍索嗣構玄盛於業,乃以嗣為敦煌太守,率騎五百而西,未至二十里,移玄盛使迫己。玄盛驚疑,將出迎之,效谷令經邈及宋繇止之曰:「呂氏政衰,段業闇弱,正是英豪有為之日,將軍處一國成資,奈何束手於人!索嗣自以本邦,謂人情附己,不虞將軍卒能距之,可一戰而擒矣。」宋繇亦曰:「大丈夫已為世所推,今日便授首於嗣,豈不為天下笑乎!大兄英姿挺傑,有雄霸之風,張王之業不足繼也。」玄盛曰:「吾少無風雲之志,因官至此,不圖此郡士人忽爾見推。向言出迎者,未知士大夫之意故也。」因遣繇覘嗣。繇見嗣,啖以甘言,還謂玄盛曰:「嗣志驕兵弱,易擒耳。」於是遣其二子士業、讓與邈、繇及以司馬尹建興等逆戰,破之,嗣奔還張掖。玄盛素與嗣善,結為刎頸交,反為所構,故深恨之,乃罪狀嗣於段業。業將且渠男又惡嗣,至是,因勸除之。業乃殺嗣,遣使謝玄盛,分敦煌之涼興、烏澤、晉昌之宜禾三縣為涼興郡,進玄盛持節、都督涼興已西諸軍事、鎮西將軍,領護西夷校尉。時有赤氣起於玄盛後園,龍跡見於小城。   隆安四年,晉昌太守唐瑤移檄六郡,推玄盛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公、領秦涼二州牧、護羌校尉。玄盛乃赦其境內,建年為庚子,追尊祖弇曰涼景公,父昶涼簡公。以唐瑤為征東將軍,郭謙為軍諮祭酒,索仙為左長史,張邈為右長史,尹建興為左司馬,張體順為右司馬,張條為牧府左長史,令狐溢為右長史,張林為太府主簿,宋繇、張謖為從事中郎,繇加折衝將軍,謖加揚武將軍,索承明為牧府右司馬,令狐遷為武衛將軍、晉興太守,氾德瑜為寧遠將軍、西郡太守,張靖為折衝將軍、河湟太守,索訓為威遠將軍,西平太守,趙開為騂馬護軍、大夏太守,索慈為廣武太守,陰亮為西安太守,令狐赫為武威太守,索術為武興太守,以招懷東夏。又遣宋繇東伐涼興,並擊玉門已西諸城,皆下之,遂屯玉門、陽關,廣田積穀,為東伐之資。   初,呂光之稱王也,遣使市六璽玉于于闐,至是,玉至敦煌,納之郡府。仍於南門外臨水起堂,名曰靖恭之堂,以議朝政,閱武事。圖贊自古聖帝明王、忠臣孝子、烈士貞女,玄盛親為序頌,以明鑒戒之義,當時文武群僚亦皆圖焉。有白雀翔於靖恭堂,玄盛觀之大悅。又立泮宮,增高門學生五百人。起嘉納堂於後園,以圖贊所志。   義熙元年,玄盛改元為建初,遣舍人黃始、梁興間行奉表詣闕曰:   昔漢運將終,三國鼎峙,鈞天之歷,數鍾皇晉。高祖闡鴻基,景文弘帝業,嗣武受終,要荒率服,六合同風,宇宙齊貫。而惠皇失馭,權臣亂紀,懷愍屯邅,蒙塵於外,懸象上分,九眼下裂,眷言顧之,普天同憾。伏惟中宗元皇帝基天紹命,遷幸江表,荊揚蒙弘覆之矜,五都為荒榛之藪。故太尉、西平武公軌當元康之初,屬擾攘之際,受命典方,出撫此州,威略所振,聲蓋海內。明盛繼統,不損前志,長旌所指,仍辟三秦,義立兵強,拓境萬里。文桓嗣位,奕葉載德,囊括關西,化被崑裔,遐邇款籓,世修職貢。晉德之遠揚,翳此州是賴。大都督、大將軍天錫以英挺之姿,承七世之業,志匡時難,克隆先勳,而中年降災,兵寇侵境,皇威遐邈,同獎弗及,以一方之師抗七州之眾,兵孤力屈,社稷以喪。   臣聞歷數相推,歸余於終,帝王之興,必有閏位。是以共工亂象於黃農之間,秦項篡竊於周漢之際,皆機不轉踵,覆束成凶。自戎狄陵華,已涉百齡,五胡僭襲,期運將杪,四海顒顒,懸心象魏。故師次東關,趙魏莫不企踵;淮南大捷,三方欣然引領。伏惟陛下道協少康,德侔光武,繼天統位,志清函夏。至如此州,世篤忠義,臣之群僚以臣高祖東莞太守雍、曾祖北地太守柔荷寵前朝,參忝時務,伯祖龍驤將軍、廣晉太守、長寧侯卓,亡祖武衛將軍、天水太守、安世亭侯弇毗佐涼州,著功秦隴,殊寵之隆,勒於天府,妄臣無庸,輒依竇融故事,迫臣以義,上臣大都督、大將軍、涼公、領秦涼二州牧、護羌校尉。臣以為荊楚替貢。齊桓興召陵之師,諸侯不恭,晉文起城濮之役,用能勳光踐土,業隆一匡,九域賴其弘猷,《春為》恕其專命。功冠當時,美垂干祀。況今帝居未復,諸夏昏墊,大禹所經,奄為戎墟,五嶽神山,狄污其三,九州名都,夷穢其七,辛有所言,於茲而驗。微臣所以叩心絕氣,忘寢與食,雕肝焦慮,不遑寧息者也。江涼雖遼,義誠密邇,風雲苟通,實如脣齒。臣雖名未結於天台,量未著於海內,然憑賴累祖寵光余烈,義不細辭,以稽大務,輒順群議,亡身即事。轅弱任重,懼忝威命。昔在春秋,諸侯宗周,國皆稱元,以布時令。今天台邈遠,正朔未加,發號旋令,無以紀數。輒年冠建初,以崇國憲。冀杖寵靈,全制一方,使義誠著於所天,玄風扇於九壤,殉命灰身,隕越慷慨。   玄盛謂群僚曰:「昔河右分崩,群豪競起,吾以寡德為眾賢所推,何嘗不忘寢與食,思濟黎庶。故前遣母弟繇董率雲騎,東殄不庭,軍之所至,莫不賓下。今惟蒙遜鴟跱一城。自張掖已東,晉之遺黎雖為戎虜所制,至於向義思風,過於殷人之望西伯。大業須定,不可安寢,吾將遷都酒泉,漸逼寇穴,諸君以為何如?」張邈贊成其議,玄盛大悅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張長史與孤同矣,夫復何疑!」乃以張體順為寧遠將軍、建康太守,鎮樂涫,征宋繇為右將軍,領敦煌護軍,與其子敦煌太守讓鎮敦煌,遂遷居於酒泉。手令誡其諸子曰:   吾自立身,不營世利;經涉累朝,通否任時;初不役智,有所要求,今日之舉,非本願也。然事會相驅,遂荷州土,憂責不輕,門戶事重。雖詳人事,未知天心,登車理轡,百慮填胸。後事付汝等,粗舉旦夕近事數條,遭意便言,不能次比。至於杜漸防萌,深識情變,此當任汝所見深淺,非吾敕誡所益也。汝等雖年未至大,若能克己纂修,比之古人,亦可以當事業矣。苟其不然,雖至白首,亦復何成!汝等其戒之慎之。   節酒慎言,喜怒必思,愛而知惡,憎而知善,動念寬恕,審而後舉。眾之所惡,勿輕承信,詳審人,核真偽,遠佞諛,近忠正。蠲刑獄,忍煩擾,存高年,恤喪病,勤省案,聽訟訴。刑法所應,和顏任理,慎勿以情輕加聲色。賞勿漏疏,罰勿容親。耳目人間,知外患苦。禁御左右,無作威福。勿伐善施勞,逆詐億必,以示己明。廣加諮詢,無自專用,從善如順流,去惡如探湯。富貴而不驕者至難也,念此貫心,勿忘須臾。僚佐邑宿,盡禮承敬,宴饗饌食,事事留懷。古今成敗,不可不知,退朝之暇,念觀典籍,面牆而立,不成人也。   此郡世篤忠厚,人物郭雅,天下全盛時,海內猶稱之,況復今日,實是名邦,正為五百年鄉黨婚親相連,至於公理,時有小小頗回,為當隨宜斟酌。吾臨蒞五年,兵難騷動,未得休眾息役,惠康士庶。至於掩瑕藏疾,滌除疵垢,朝為寇仇,夕委心膂,雖未足希准古人,粗亦無負於新舊。事任公平,坦然無類,初不容懷,有所損益,計近便為少,經遠如有餘,亦無愧於前志也。   初,玄盛之西也,留女敬愛養於外祖尹文。文既東遷,玄盛從姑梁褒之母養之。其後禿髮辱檀假道於北山。鮮卑遣褒送敬愛於酒泉,並通和好。玄盛遣使報聘,贈以方物。玄盛親率騎二萬,略地至於建東,鄯善前部王遣使貢其方物,且渠蒙遜來侵,至於建康,掠三千餘戶而歸。玄盛大怒,率騎追之,及於彌安,大敗之,盡收所掠之戶。   初,苻堅建元之末,徙江漢之人萬餘戶於郭煌,中州之人有田疇不辟者,亦徙七千餘戶。郭□之寇武威,武威、張掖已東人西奔敦煌、晉昌者數千戶。及玄盛東遷。皆徙之於酒泉,分南人五千戶置會稽郡,中州人五千戶置廣夏郡,余萬三千戶分置武威、武興、張掖三郡,築城於敦煌南子亭,以威南虜,又以前表未報,復遣沙門法泉間行奉表,曰:   江山悠隔,朝宗無階,延首雲極,翹企遐方。伏惟陛下應期踐位,景福自天,臣去乙巳歲順從群議,假統方城,時遣舍人黃始奉表通誠,遙途險曠,未知達不?吳涼懸邈,蜂蠆充衢,方珍貢使,無由展御,謹副寫前章,或希簡達。   臣以其歲進師酒泉,戒戎廣平,庶攘茨穢,而黠虜恣睢,未率威教,憑守巢穴,阻臣前路。竊以諸事草創,倉帑未盈,故息兵按甲,務農養士。時移節邁,荏苒三年,撫劍歎憤,以日成歲。今資儲已足,器械已充,西招城郭之兵,北引丁零之眾,冀憑國威席捲河隴,揚旌秦川,承望詔旨,盡節竭誠,隕越為效。   又臣州界回遠,勍寇未除,當順鎮副為行留部分,輒假臣世子士業監前鋒諸軍事、撫軍將軍、護羌校尉,督攝前軍,為臣先驅。又敦煌郡大眾殷,制御西域,管轄萬里,為軍國之本,輒以次子讓為寧朔將軍、西夷校尉、敦煌太守,統攝昆裔,輯寧殊方。自余諸子,皆在戎間,率先士伍,臣總督大綱,畢在輸力,臨機制命,動靖續聞。   玄盛既遷酒泉,乃敦勸稼穡。郡僚以年谷頻登,百姓樂業,請勒銘酒泉,玄盛許之。於是使儒林祭酒劉彥明為文,刻石頌德。既而蒙遜每年侵寇不止,玄盛志在以德撫其境內,但與通和立盟,弗之校也。是時白狼、白兔、白雀、白雉、白鳩皆棲其園囿,其群下以為白祥金精所誕,皆應時邕而至,又有神光、甘露、連理、嘉禾眾瑞,請史官記其事,玄盛從之。尋而蒙遜背盟來侵,玄盛遣世子士業要擊敗之,獲其將且渠百年。   玄盛上巳日宴於曲水,命群僚賦詩。而親為之序。於是寫諸葛亮訓誡以勖諸子曰:「吾負荷艱難,寧濟之勳未建,雖外總良能,憑股肱之力,而戎務孔殷,坐而待旦。以維城之固,宜兼親賢,故使汝等未及師保之訓,皆弱年受任。常懼弗克,以貽咎悔。古今之事不可以不知,苟近而可師,何必遠也。覽諸葛亮訓勵,應璩奏諫,尋其終始,周孔之教盡在中矣。為國足以致安,立身足以成名,質略易通,寓目則了,雖言發往人,道師於此。且經史道德如采菽中原,勤之者則功多,汝等可不勉哉!」玄盛乃修敦煌舊塞東西二圍,以防北虜之患,築敦煌舊塞西南二圍,以威南虜。   玄盛以緯世之量,當呂氏之末,為群雄所奉,遂啟霸圖,兵無血刃,坐定千里,謂張氏之業指期而成,河西十郡歲月而一。既而禿髮辱檀入據姑臧,且渠蒙遜基宇稍廣,於是慨然著《述志賦》焉,其辭曰:   涉至虛以誕駕,乘有輿於本無,稟玄元而陶衍,承景靈之冥符。廕朝雲之庵藹,仰朗日之照煦。既敷既載,以育以成。幼希顏子曲肱之榮,游心上典,玩禮敦經。蔑玄冕於硃門,羨漆園之傲生;尚漁父於滄浪,善沮溺之耦耕,穢鴟鳶之籠哧,欽飛鳳於太清;杜世競於方寸,絕時譽之嘉聲。超霄吟於崇嶺。奇秀木之陵霜;挺修干之青蔥,經歲寒而彌芳。情遙遙以遠寄,想四老晜x光;將戢繁榮於常衢,控雲轡而高驤;攀瓊枝於玄圃,漱華泉之淥漿;和吟鳳之逸響,應鳴鸞於南岡。   時弗獲青ね,心往形留,眷駕陽林,宛首一丘;沖風沐雨,載沈載浮。利害繽紛以交錯,歎感循環而相求。乾扉奄寂以重閉,天地絕津而無舟;悼貞信之道薄,謝慚德於圜流。遂乃去玄覽,慶世賓,肇弱巾於東宮,並羽儀於英倫,踐宣德之秘庭,翼明後於紫宸。赫赫謙光,崇明奕奕,岌岌王居,詵詵百辟,君希虞夏,臣庶夔益。   張王頹巖,梁後墜壑,淳風杪莽以永喪,搢紳淪胥而覆溺。呂發釁於閨牆,厥構摧以傾顛;疾風飄於高木,回湯沸於重泉;飛塵翕以蔽日,大火炎其燎原;名都幽然影絕,千邑闃而無煙。斯乃百六之恆數,起滅相因而迭然。於是人希逐鹿之圖,家有雄霸之想,暗王命而不尋,邀非分於無象。故覆車接路而繼軌,膏生靈於土壤。哀余類之忪懞,邈靡依而靡仰;求欲專而失逾遠,寄玄珠於罔象。   悠悠涼道。鞠焉荒凶,杪杪余躬,迢迢西邦,非相期之所會,諒冥契而來同。跨弱水以建基,躡昆墟以為墉,總奔駟之駭轡,接摧轅於峻峰。崇崖崨嶪,重險萬尋,玄邃窈窕,磐紆嶔岑,榛棘交橫,河廣水深,狐狸夾路,鴞鴟群吟,挺非我以為用,任至當如影響;執同心以御物,懷自彼於握掌;匪矯情而任荒,乃冥合而一往,華德是用來庭,野逸所以就鞅。   休矣時英,茂哉雋哲,庶罩網以遠籠,豈徒射鉤與斬袂!或脫梏而纓蕤,或後至而先列,采殊才於巖陸,拔翹彥於無際。思留侯之神遇,振高浪以蕩穢;想孔明於草廬,運玄籌之罔滯;洪操盤而慷慨,起三軍以激銳。詠群豪之高軌,嘉關張之飄傑,誓報曹而歸劉,何義勇之超出!據斷橋而橫矛,亦雄姿之壯發。輝輝南珍,英英周魯,挺奇荊吳,昭文烈武,建策烏林,龍驤江浦。摧堂堂之勁陣,郁風翔而雲舉,紹攀韓之遠蹤,侔徽猷於召武,非劉孫之鴻度,孰能臻茲大祜!信乾坤之相成,庶物希風而潤雨。   崏益既蕩,三江已清,穆穆盛勳,濟濟隆平,御群龍而奮策,彌萬載以飛榮,仰遺塵於絕代,企高山而景行。將建硃旗以啟路,驅長轂而迅征,靡商風以抗旆,拂招搖之華旌,資神兆於皇極,協五緯之所寧。赳赳干城,翼翼上粥,恣馘奔鯨,截彼丑類。且灑游塵於當陽,拯涼德於已墜。間昌寓之驂乘,暨襄城而按轡。知去害之在茲,體牧童之所述,審機動之至微,思遺餐而忘寐,表略韻於紈素,托精誠於白日。   玄盛寢疾,顧命宋繇曰:「吾少離荼毒,百艱備嘗,於喪亂之際,遂為此方所推,才弱智淺,不能一同河右。今氣力惙然,當不復起矣。死者大理,吾不悲之,所恨志不申耳。居元首之位者,宜深誡危殆之機。吾終之後,世子猶卿子也,善相輔導,述吾平生,勿令居人之上,專驕自任。軍國之宜,委之於卿,無使籌略乖衷,失成敗之要。」十三年,薨,時年六十七。國人上謚曰武昭王,墓曰建世陵,廟號太祖。   先是,河右不生楸、槐、柏、漆,張駿之世,取於秦隴而植之,終於皆死,而酒泉宮之西北隅有槐樹生焉,玄盛又著《槐樹賦》以寄情,蓋歎僻陋遐方,立功非所也。亦命主簿梁中庸及劉彥明等並作文。感兵難繁興,時俗喧競,乃著《大酒容賦》以表恬豁之懷。與辛景、辛恭靖同志友善,景等歸晉,遇害江南,玄盛聞而吊之。玄盛前妻,同郡辛納女,貞順有婦儀,先卒,玄盛親為之誄。自余詩賦數十篇。世子譚早卒,第二子士業嗣。   涼後主諱歆,字士業。玄盛薨時,府僚奉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公、領涼州牧、護羌校尉,大赦境內,改年為嘉興。尊母尹氏為太后,以宋繇為武衛將軍、廣夏太守、軍諮祭酒、錄三府事,索仙為征虜將軍、張掖太守。   且渠蒙遜遣其張掖太守且渠廣宗祚降誘士業,士業遣武衛溫宜等赴之,親勒大軍為之後繼。蒙遜率眾三萬,設伏於蓼泉。士業聞,引兵還,為遜所逼。士業親貫甲先登,大敗之,追奔百餘里,俘斬七千餘級。明年,蒙遜又伐士業,士業將出距之,左長史張體順固諫,乃止。蒙遜大芟秋稼而還。是歲,朝廷以士業為持節、都督七郡諸軍事、鎮西大將軍、護羌校尉、酒泉公。   士業用刑頗嚴,又繕築不止,從事中郎張顯上疏諫曰:「入歲已來,陰陽失序,屢有賊風暴雨,犯傷和氣。今區域三分,勢不久並,並兼之本,實在農戰,懷遠之略,事歸寬簡。而更繁刑峻法,宮室是務,人力凋殘,百姓愁悴。致災之咎,實此之由。」主簿氾稱又上疏諫曰:   臣聞天之子愛人後,慇勤至矣。故政之不修,則垂災譴以戒之。改者雖危必昌,宋景是也;其不改者,雖安必亡,虢公是也。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謙德堂陷;八月,效谷地烈;二年元日,昏霧四塞;四月,日赤無光,二旬乃復;十一月,狐上南門;今茲春夏地頗五震;六月,隕星於建康。臣雖學不稽古,敏謝仲舒,頗亦聞道於先師,且行年五十有九,請為殿下略言耳目之所聞見,不復能遠論書傳之事也。   乃者鹹安之初,西平地烈,狐入謙光殿前,俄而秦師奄至,都城不守。梁熙既為涼州,藉秦氏兵亂,規有全涼之地,外有撫百姓,內多聚斂,建元十九年姑臧南門崩,隕石於閒豫堂,二十年而呂光東反,子敗於前,身戮於後。段業因群胡創亂,遂稱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餘所,既而先王龍興瓜州,蒙遜殺之張掖。此皆目前之成事,亦殿下之所聞知。效谷,先王鴻漸之始,謙德,即尊之室,基陷地裂,大凶之征也。日者太陽之精,中國之象,赤而無光,中國將為胡夷之所陵滅。諺曰:「野獸入家,主人將去。」今狐上南門,亦災之大也。又狐者胡也,天意若曰將有胡人居於此城,南面而居者也。昔春秋之世,星隕於宋,襄公卒為楚所擒。地者至陰,胡夷之象,當靜而動,反亂天常,天意若曰胡夷將震動中國,中國若不修德,將有宋襄之禍。   臣蒙先朝布衣之眷,輒自同子弟之親,是以不避忤上之誅,昧死而進愚款。願殿下親仁善鄰,養威觀釁,罷宮室之務,止游畋之娛。後宮嬪妃、諸夷子女,躬受分田,身勸蠶績,以清儉素德為榮,息茲奢靡之費,百姓租稅,專擬軍國。虛衿下士,廣招英雋,修秦氏之術,以強國富俗。待國有數年之積,庭盈文武之士,然後命韓白為前驅,納子房之妙算,一鼓而姑臧可平,長驅可以飲馬涇渭,方江面而爭天下,豈蒙遜之足憂!不然,臣恐宗廟之危必不出紀。   士業並不納。   士業立四年而宋受禪,士業將謀東伐,張體順切諫,乃止。士業聞蒙遜南伐禿髮辱檀,命中外戒嚴,將攻張掖,尹氏固諫,不聽,宋繇又固諫,士業並不從。繇退而歎曰:「大事去矣,吾見師之出,不見師之還也!」士業遂率步騎三萬東伐,鎰於都瀆澗。蒙遜自浩亹來,距戰於懷城,為蒙遜所敗。左右勸士業還酒泉,士業曰:「吾違太后明誨,遠取敗辱,不殺此胡,復何面目以見母也!」勒眾復戰,敗於蓼泉,為蒙遜所害。士業諸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預、領羽林右監密、左將軍眺、右將軍亮等西奔敦煌,蒙遜遂入於酒泉。士業之未敗也,有大蛇從南門而入,至於恭德殿前;有雙雉飛出宮內;通街大樹上有烏鵲爭巢,鵲為烏所殺。又有敦煌父老令狐熾夢白頭公衣帢而謂熾曰:「南風動,吹長木,胡桐椎,不中轂。」言訖忽然不見。士業小字桐椎,至是而亡。   翻及弟敦煌太守恂與諸子等棄敦煌,奔於北山,蒙遜以索嗣子遠緒行敦煌太守。元緒粗險好殺,大失人和。郡人宋承、張弘以恂在郡有惠政。密信招恂。恂率數十騎入於敦煌,元緒東奔涼興,宋承等推恂為冠軍將軍、涼州刺史。蒙遜遣世子德政率眾攻恂,恂閉門不戰,蒙遜自率眾二萬攻這,三面起隄,以水灌城。恂遣壯士一千,連版為橋,潛欲決隄,蒙遜勒兵逆戰,屠其城。士業子重耳,脫身奔於江左,仕於宋。後歸魏,為恆農太守。蒙遜徙翻子寶等於姑臧,歲余,北奔伊吾,後歸於魏,獨尹氏及諸女死於伊吾。   玄盛以安帝隆安四年立,至宋少帝景平元年滅,據河右凡二十四年。   史臣曰:王者受圖,鹹資世德,猶混成之先大帝,若一氣之生兩儀。是以中陽勃興,資豢龍之構趾;景亳垂統,本吞燕之開基。涼武昭王英姿傑出,運陰陽而緯武,應變之道如神;吞日月以經天,成物之功若歲。故能懷茺弭暴,開國化家,宅五郡以稱籓,屈三分而奉順。若乃《詩》褒秦仲,後嗣建削平之業;頌美公劉,末孫興配天之祚。或發跡於汧渭,或布化於邠岐,覆簣創元天之基,疏涓開環海之宅。彼既有漸,此亦同符,是知景命攸歸,非一朝之可致,累功積慶,其所由來遠矣。   贊曰:武昭英睿,忠勇霸世。王室雖微,乃誠無替。遺黎飲德,絕壤沾惠。積祉丕基,克昌來裔。 ************列傳第五十八         孝友   ○李密 盛彥 夏方 王裒 許孜 庾袞 孫晷 顏含 劉殷 王延 王談桑虞 何琦 吳逵   大矣哉,孝之為德也!分渾元而立體,道貫三靈;資品彙以順名,功苞萬象。用之於國,動天地而降休征;行之於家,感鬼神而昭景福。若乃博施備物,尊仁安義,柔色承顏,怡怡盡樂,擊鮮就養,亹癖忘劬,集包思藝黍之勤,循陔有采蘭之詠,事親之道也。屬屬如在,哀哀罔極,聚薪流慟,銜索興嗟,曬風樹以隤心,頫寒泉而沫泣,追遠之情也。審德筮仕,正務移官,居高匪危,在丑無爭,協修升以匡化,懷履冰而砥節,立身之行也。是以閔曾翼翼,遵六教而緝貞規;蔡董烝烝,弘七體而垂令跡。亦有至誠上感,明祗下贊,郭巨致錫金之慶。陽雍標蒔玉之祉;烏馴丹羽,巢叔和之室,鹿呈白毳,擾功文之廬。然則因彼孝慈而生友悌,理在兼綜,義歸一揆。夫天倫之重,共氣分形,心睽則葉悴荊權,性合則華承棣萼。乃有推代瘦,徇急難之情;讓果同衾,盡歡愉之致:緬窺緗素,載流塵躅者歟!   晉氏始自中朝,逮於江左,雖百六之災遄及,而君子之道未消,孝悌名流,猶為繼踵。王偉元之行己,許季義之立節,夏方、盛彥體至性以馳芬,庾袞、顏含篤友於而宣范,自余群士,鹹標懿德。采其遺絢,足厲澆風,故著《孝友篇》以續前史雲耳。   李密,字令伯,犍為武陽人也,一名虔。父早亡,母何氏醮。密時年數歲,感戀彌至,烝烝之性,遂以成疾。祖母劉氏,躬自撫養,密奉事以孝謹聞。劉氏有疾,則涕泣側息,未嘗解衣,飲膳湯藥必先嘗後進。有暇則講學忘疲,而師事譙周,周門人方之遊夏。   少仕蜀,為郎。數使吳,有才辯,吳人稱之。蜀平,泰始初,詔征為太子洗馬。密以祖母年高,無人奉養,遂不應命。乃上疏曰:   臣以險釁,夙遭閔凶,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行年四歲,舅奪母志。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親撫養。臣少多疾病,九歲不行,零丁辛苦,至於成立。既無伯叔,終鮮兄弟,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外無期功強近之親,內無應門五尺之童,煢煢孑立,形影相吊。而劉早嬰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湯藥,未嘗廢離。   自奉聖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後刺史臣榮,舉臣秀才。臣以供養無主,辭不赴命。明詔特下,拜臣郎中,尋蒙國恩,除臣洗馬。猥以微賤,當侍東宮,非臣隕首所能上報。臣具以表聞,辭不就職。詔書切峻,責臣逋慢,郡縣逼迫,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於星火。臣欲奉詔奔馳,則劉病日篤;苟徇私情,則告訴不許。臣之進退,實為狼狽。   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猶蒙矜恤,況臣孤苦尪羸之極。且臣少仕偽朝,歷職郎署,本圖宦達,不矜名節。今臣亡國賤俘,至微至陋,猥蒙拔擢,寵命殊私,豈敢盤桓,有所希冀!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私情區區不敢棄遠。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於陛下之日長,而報養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願乞終養。   臣之辛苦,非但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之所明知,皇天后土,實所鑒見。伏願陛下矜愍愚誠,聽臣微志,庶劉僥倖,保卒餘年。臣生當隕身,死當結草。   帝覽之曰:「士之有名,不虛然哉!」乃停召。後劉終,服闋,復以洗馬征至洛。司空張華問之曰:「安樂公何如?」密曰:「可次齊桓。」華問其故,對曰:「齊桓得管仲而霸,用豎刁而蟲流。安樂公得諸葛亮而抗魏,任黃皓而喪國,是知成敗一也。」次問:「孔明言教何碎?」密曰:「昔舜、禹、皋陶相與語,故得簡雅;《大誥》與凡人言,宜碎。孔明與言者無己敵,言教是以碎耳。」華善之。   出為溫令,而憎疾從事,嘗與人書曰:「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從事白其書司隸,司隸以密在縣清慎,弗之劾也。密有才能,常望內轉,而朝廷無援,乃遷漢中太守,自以失分懷怨。及賜餞東堂,詔密令賦詩,末章曰:「人亦有言,有因有緣。官無中人,不如歸田。明明在上,斯語豈然!」武帝忿之,於是都官從事奏免密官。後卒於家。二子:賜、興。   賜字宗石,少能屬文,嘗為《玄鳥賦》,詞甚美。州辟別駕,舉秀才,未行而終。興字雋石,亦有文才,刺史羅尚辟別駕。尚為李雄所攻,使興詣鎮南將軍劉弘求救,興因願留,為弘參軍而不還。尚白弘,弘即奪其手版而遣之。興之在弘府,弘立諸葛孔明、羊叔子碣,使興俱為之文,甚有辭理。   盛彥,字翁子,廣陵人也。少有異才。年八歲,詣吳太尉戴昌,昌贈詩以觀之,彥於坐答之。辭甚康慨。母王氏因疾失明,彥每言及,未嘗不流涕。於是不應辟召,躬自侍養,母食必自哺之。母既疾久,至於婢使數見捶撻。婢忿恨,伺彥暫行,取蠐螬灸飴之。母食以為美,然疑是異物,密藏以示彥。彥見之,抱母慟哭,絕而復甦。母目豁然即開,從此遂愈。彥仕吳,至中書侍郎,吳平,陸雲薦之於刺史周浚,本邑大中正劉頌又舉彥為小中正。太康中卒。   夏方,字文正,會稽永興人也。家遭疫癘,父母伯叔群從死者十三人。方年十四,夜則號哭,晝則負土,十有七載,葬送得畢,因廬於墓側,種植松柏,烏鳥猛獸馴擾其旁。吳時拜仁義都尉,累遷五官中郎將。朝會未嘗乘車,行必讓路。吳平,除高山令。百姓有罪應加捶撻者,方向之涕泣而不加罪,大小莫敢犯焉。在官三年,州舉秀才,還家,卒,年八十七。   王裒,字偉元,城陽營陵人也。祖修,有名魏世。父儀,高亮雅直,為文帝司馬。東關之役,帝問於眾曰:「近曰之事,誰任其咎?」儀對曰:「責在元帥。」帝怒曰:「司馬欲委罪於孤邪!」遂引出斬之。   裒少立操尚,行己以禮,身長八尺四寸,容貌絕異,音聲清亮,辭氣雅正,博學多能,痛父非命,未嘗西向而坐。示不臣朝廷也。於是隱居教授,三征七辟皆不就。廬於墓側,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柏悲號,涕淚著樹,樹為之枯。母性畏雷,母沒,每雷,輒到墓曰:「裒在此。」及讀《詩》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未嘗不三復流涕,門人受業者並廢《蓼莪》之篇。   家貧,躬耕,計口而田,度身而蠶。或有助之者,不聽。諸生密為刈麥,裒遂棄之。知舊有致遺者,皆不受。門人為本縣所役,告裒求屬令,良曰:「卿學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廕卿,屬之何益!且吾不執筆已四十年矣。」乃步擔干飯,兒負鹽豉草屐,送所役生到縣,門徒隨從者千餘人。安丘令以為詣己,整衣出迎之。裒乃下道至土牛旁,磬折而立,云:「門生為縣所役,故來送別。」因執手涕泣而去。令即放之,一縣以為恥。   鄉人管彥少有才而未知名,裒獨以為必當自達,拔而友之,男女各始生,便共許為婚。彥後為西夷校尉,卒而葬於洛陽,裒後更嫁其女。彥弟馥問裒,裒曰:「吾薄志畢願山藪,昔嫁姊妹皆遠,吉凶斷絕,每以此自誓。今賢兄子葬父子洛陽。此則京邑之人也,由吾結好之本意哉!」馥曰:「嫂,齊人也,當還臨淄。」裒曰:「安有葬父河南而隨母還齊!用意如此,何婚之有!」   北海邴春少立志操,寒苦自居,負笈遊學,鄉邑僉以為邴原復出。裒以春性險狹慕名,終必不成。其後春果無行,學業不終,有識以此歸之。裒常以為人之所行期於當歸善道,何必以所能而責人所不能。   及洛京傾覆,寇資蜂起,親族悉欲移渡江東,裒戀墳壟不去。賊大盛,方行,猶思慕不能進,遂為賊所害。   許孜,字季義,東陽吳寧人也。孝友恭讓,敏而好學。年二十,師事豫章太守會稽孔沖,受《詩》、《書》、《禮》、《易》及《孝經》、《論語》。學竟,還鄉里。沖在郡喪亡,孜聞問盡哀,負擔奔赴,送喪還會稽,蔬食執役,制服三年。俄而二親沒,柴毀骨立,杖而能起,建墓於縣之東山,躬自負土,不受鄉人之助。或愍孜羸憊,苦求來助,孜晝助不逆,夜便除之。每一悲號,鳥獸翔集。孜以方營大功,乃棄其妻,鎮宿墓所,列植松柏亙五六里。時有鹿犯其松栽,改悲歎曰:「鹿獨不念我乎!」明日,忽見鹿為猛獸所殺,置於所犯栽下。孜悵惋不已,乃為作塚,埋於隧側。猛獸即於孜前自撲而死,孜益歎息,又取埋之。自後樹木滋茂,而無犯者。積二十餘年孜乃更娶妻,立宅墓次,烝烝朝夕,奉亡如存,鷹雉棲其梁,簷鹿與猛獸擾其庭圃,交頸同游,不相搏噬。元康中,郡察孝廉,不起,巾褐終身。年八十餘,卒於家。邑人號其居為孝順裡。   鹹康中,太守張虞上疏曰:「臣聞聖賢明訓存乎舉善,褒貶所興,不遠千載。謹案所領吳寧縣物故人許孜,至性孝友,立節清峻,與物恭讓,言行不貳。當其奉師,則在三之義盡;及其喪親,實古今之所難。咸稱殊類致感,猛獸弭害。雖臣不及見,然備聞斯語,竊謂蔡順、董黯無以過之。孜沒積年,其子尚在,性行純愨,今亦家於墓側。臣以為孜之履操,世所希逮,宜標其令跡,甄其後嗣,以酬既往,以獎方來。《陽秋傳》曰:『善善及其子孫』。臣不達大體,請台量議。」疏奏,詔旌表門閭。蠲復子孫。其子生亦有孝行。圖孜像於堂,朝夕拜焉。   庾袞,字叔褒,明穆皇后伯父也。少履勤儉,篤學好問,事親以孝稱。咸寧中,大疫,二兄俱亡,次兄毗復殆,癘氣方熾,父母諸弟皆出次於外,袞獨留不去。諸父兄強之,乃曰:「袞性不畏病。」遂親自扶持,晝夜不眠,其間復撫柩哀臨不輟。如此十有餘旬,疫勢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差,袞亦無恙。父老鹹曰:「異哉此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始疑疫癘之不相染也。」   初,袞諸父並貴盛,惟父獨守貧約。袞躬親稼穡,以給供養,而執事勤恪,與弟子樹籬,跪以授條。或曰:「今在隱屏,先生何恭之過?」袞曰:「幽顯易操,非君子之志也。」父亡,作筥賣以養母。母見其勤,曰:「我無所食。」對曰:「母食不甘,袞將何居!」母感而安之。袞前妻荀氏,繼妻樂氏,皆官族富室,及適袞,俱棄華麗,散資財,與袞共安貧苦,相敬如賓。母終,服喪居於墓側。   歲大饑,藜羹不糝,門人欲進其飯者,而袞每曰已食,莫敢為設。及麥熟,獲者已畢,而采捃尚多,袞乃引其群子以退,曰「待其間。」及其捃也,不曲行,不旁掇,跪而把之,則亦大獲,又與邑人入山拾橡,分夷險,序長幼,推易居難,禮無違者。或有斬其墓柏,莫知其誰,乃召鄰人集於墓而自責焉,因叩頭泣涕,謝祖禰曰:「德之不修,不能庇先人之樹,袞之罪也。」父老鹹亦為之垂泣,自後人莫之犯。撫諸孤以慈,奉諸寡以仁,事加於厚而教之義方,使長者體其行,幼者忘其孤。孤甥郭秀,比諸子侄,衣食而每先之。孤兄女曰芳,將嫁,美服既具,袞乃刈荊苕為箕帚,召諸子集之於堂,男女以班,命芳曰:「芳乎!汝少孤,汝逸汝豫,不汝疵瑕。今汝適人,將事舅姑,灑掃庭內,婦之道也,故賜汝此。匪器之為美,欲溫恭朝夕,雖休勿休也。」而以舊宅與其長兄子賡、翕。及翕卒,袞哀其早孤,痛其成人而未娶,乃撫柩長號,哀感行路,聞者莫不垂涕。   初,袞父誡袞以酒,每醉,輒自責曰:「余廢先父之誡,其何以訓人!」乃於父墓前自杖三十。鄰人褚德逸者,善事其親,老而不倦,袞每拜之。嘗與諸兄過邑人陳准兄弟,諸兄友之,皆拜其母,袞獨不拜。准弟徽曰:「子不拜吾親何?」袞曰:「未知所以拜也。夫拜人之親者,將自同於人之子也,其義至重,袞敢輕之乎?」遂不拜。准、徽歎曰:「古有亮直之士,君近之矣。君若當朝,則社稷之臣歟!君若握兵,臨大節,孰能奪之!方今徵聘,君實宜之。」於是鄉黨薦之,州郡交命,察孝廉,舉秀才、清白異行,皆不降志,世遂號之為異行。   元康末,穎川太守召為功曹,袞服造役之衣,杖鍤荷斧,不俟駕而行,曰:「請受下夫之役。」太守飾車而迎,袞逡巡辭退,請徒行入郡,將命者遂逼扶升車,納於功曹捨。既而袞自取己車而寢處焉,形雖恭而神有不可動之色。太守知其不屈,乃歎曰:「非常士也,吾何以降之!」厚為之禮而遣焉。   齊王冏之唱義也,張泓等肆掠於陽翟,袞乃率其同族及庶姓保於禹山。是時百姓安寧,未知戰守之事,袞曰:「孔子云:『不教而戰,是謂棄之。』」乃集諸如士而謀曰:「二三君子相與處於險,將以安保親尊,全妻孥也。古人有言:『千人聚而不以一人為主,不散則亂矣。』將若之何!」眾曰:「善。今日之主,非君而誰!」袞默然有間,乃言曰:「古人急病讓夷,不敢逃難,然人之立主,貴從其命也。」乃誓之曰:「無恃險,無怙亂,無暴鄰,無抽屋,無樵采人所植,無謀非德,無犯非義,戮力一心,同恤危難。」眾鹹從之。於是峻險厄,杜蹊徑,修壁塢,樹蕃障,考功庸,計丈尺,均勞逸,通有無,繕完器備,量力任能,物應其宜,使邑推其長,裡推其賢,而身率之。分數既明,號令不二,上下有禮,少長有儀,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及賊至,袞乃勒部曲,整行伍,皆持滿而勿發。賊挑戰,晏然不動,且辭焉。賊服其慎而畏其整,是以皆退,如是者三。時人語曰:「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其庾異行乎!」   及冏歸於京師,逾年不朝,袞曰:「晉室卑矣,寇難方興!」乃攜其妻適林慮山,事其新鄉如其故鄉,言忠信,行篤敬。經及期年,而林慮之人歸之,鹹曰庾賢。及石勒攻林慮,父老謀曰:「此有大頭山,九州之絕險也。上有古人遺跡,可共保之。」惠帝遷於長安,袞乃相與登於大頭山而田於其下。年谷未熟,食木實,餌石蕊,同保安之,有終焉之志。及將收穫,命子怞與之下山,中途目眩瞀,墜崖而卒。同保赴哭曰:「天乎!獨不可捨我賢乎!」時人傷之曰:「庾賢絕塵避地,超然遠跡,固窮安陋,木食山棲,不與世同榮,不與人爭利,不免遭命,悲夫!」   袞學通《詩》《書》,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尊事耆老,惠訓蒙幼,臨人之喪必盡哀,會人之葬必躬築,勞則先之,逸則後之,言必行之,行必安之。是以宗族鄉黨莫不崇仰,門人感慕,為人樹碑焉。   有四子:怞、蔑、澤、捃。在澤生,故名澤,因捃生,故曰捃。蔑後南渡江,中興初,為侍中。蔑生願,安成太守。   孫晷,字文度,吳國富春人,吳伏波將軍秀之曾孫也。晷為兒童,未嘗被呵怒。顧榮見而稱之,謂其外祖薛兼曰:「此兒神明清審,志氣貞立,非常童也。」及長,恭孝清約,學識有理義,每獨處幽暗之中,容止瞻望未嘗傾邪。雖侯家豐厚,而晷常布衣蔬食,躬親壟畝,誦詠不廢,欣然獨得。父母愍其如此,欲加優饒,而夙興夜寐,無暫懈也。父母起居嘗饌,雖諸兄親饋,而晷不離左右。富春車道既少,動經江川,父難於風波,每行乘籃輿,晷躬自扶侍,所詣之處,則於門外樹下籓屏之間隱息,初不令主人知之。兄嘗篤疾經年,晷躬自扶侍,藥石甘苦,必經心目,跋涉山水,祈求懇至。而聞人之善,欣若有得;聞人之惡,慘若有失。見人饑寒,並周贍之,鄉里贈遺,一無所受。親故有窮老者數人,恆往來告索,人多厭慢之,而晷見之。欣敬逾甚,寒則與同衾,食則與同器,或解衣推被以恤之。時年饑谷貴,人有生刈其稻者,晷見而避之,須去而出,既而自刈送與之。鄉鄰感愧,莫敢侵犯。   會稽虞喜隱居海嵎,有高世之風。晷欽其德,聘喜弟預女為妻。喜戒女棄華尚素,與晷同志。時人號為梁鴻夫婦。濟陽江淳少有高操,聞晷學行過人,自東陽往候之,始面,便終日譚宴,結歡而別。   司空何充為揚州,檄晷為主簿,司徒蔡謨闢為掾屬,並不就。尚書經國明,州土之望,表薦晷,公車徑征。會卒,時年三十八,朝野嗟痛之。晷未及大斂,有一老父縕袍草屨,不通姓名,逕入撫柩而哭,哀聲慷慨,感於左右。哭止便出,容貌甚清,眼瞳又方,門者告之喪主,怪而追焉。直去不顧。同郡顧和等百餘人歎其神貌有異,而莫之測也。   顏含,字弘都,琅邪莘人也。祖欽,給事中。父默,汝陰太守。含少有操行,以孝聞。兄畿,咸寧中得疾,就醫自療,遂死於醫家。家人迎喪,旐每繞樹而不可解,引喪者顛仆,稱畿言曰:「我壽命未死,但服藥太多,傷我五藏耳。今當復活,慎無葬也。」其父祝之曰:「若爾有命復生,豈非骨肉所願!今但欲還家,不爾葬也。」旐乃解。及還,其婦夢之曰:「吾當復生,可急開棺。」婦頗說之。其夕,母及家人又夢之,即欲開棺,而父不聽。含時尚少,乃慨然曰:「非常之事,古則有之,今靈異至此,開棺之痛,孰與不開相負?」父母從之,乃共發棺果有生驗,以手刮棺,指爪盡傷,然氣息甚微,存亡不分矣。飲哺將護,累月猶不能語,飲食所須,托之以夢。闔家營視,頓廢生業,雖在母妻,不能無倦矣。含乃絕棄人事,躬親侍養,足不出戶者十有三年。石崇重含淳行,贈以甘旨,含謝而不受。或問其故,答曰:「病者綿昧,生理未全,既不能進煽情A又未識人惠,若當謬留,豈施者之意也!」畿竟不起。   含二親既終,兩兄繼沒,次嫂樊氏因疾失明,含課勵家人,盡心奉養,每日自嘗省藥饌,察問息耗,必簪屨束帶。醫人疏方,應鬚髯蛇膽,而尋求備至,無由得之,含憂歎累時。嘗晝獨坐,忽有一青衣童子年可十三四,持一青囊授含,含開視,乃蛇膽也。童子逡巡出戶,化成青鳥飛去。得膽,藥成,嫂病即愈。由是著名。   本州辟,不就。東海王趙以為太傅參軍,出補闓陽令。元帝初鎮下邳,覆命為參軍。過江,以含為上虞令。轉王國郎中、丞相東閣祭酒,出為東陽太守。東宮初建,含以儒素篤行補太子中庶子,遷黃門侍郎、本州大中正,歷散騎常侍、大司農。豫討蘇峻功,封西平縣侯,拜侍中,除吳郡太守。王導問含曰:「卿今蒞名郡,政將何先?」答曰:「王師歲動,編戶虛耗,南北權豪競招游食,國弊家豐,執事之憂。且當征之勢門,使反田桑,數年之間,欲令戶給人足,如其禮樂,俟之明宰。」含所歷簡而有恩,明而能斷,然以威御下。導歎曰:「顏公在事,吳人斂手矣。」未之官,復為侍中。尋除國子祭酒,加散騎常侍,遷光祿勳,以年老遜位。成帝美其素行,就加右光祿大夫,門施行馬,賜床帳被褥,敕太官四時致膳,固辭不受。   於時論者以王導帝之師傅,名位隆重,百僚宜為降禮。太常馮懷以問於含,含曰:「王公雖重,理無偏敬,降禮之言,或是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識時務。」既而告人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向馮祖思問佞於我,我有邪德乎?」人嘗論少正卯、盜跖其惡孰深。或曰:「正卯雖奸,不至剖人棄膳,盜跖為甚。」含曰:「為惡彰露,人思加戮;隱伏之奸,非聖不誅。由此言之,少正為甚。」眾鹹服焉。郭璞嘗遇含,欲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無勞蓍龜。」桓溫求婚於含,含以其盛滿,不許。惟與鄧攸深交。或問江左群士優劣,答曰:「周伯仁之正,鄧伯道之清,卞望之之節,余則吾不知也。」其雅重行實,抑絕浮偽如此。   致仕二十餘年,年九十三卒。遺命素棺薄斂。謚曰靖。喪在殯而鄰家失火,移棺紼斷,火將至而滅,僉以為淳誠所感也。   三子:髦、謙、約。髦歷黃門郎、侍中、光祿勳,謙至安成太守,約零陵太守,並有聲譽。   劉殷,字長盛,新興人也。高祖陵,漢光祿大夫。殷七歲喪父,哀毀過禮,服喪三年,未曾見齒。曾祖母王氏,盛冬思堇而不言,食不飽者一旬矣。殷怪而問之,王言其故。殷時年九歲,乃於澤中慟哭,曰:「殷罪釁深重,幼丁艱罰,王母在堂,無旬月之養。殷為人子,而所思無獲,皇天后土,願垂哀愍。」聲不絕者半日,於是忽若有人云:「止,止聲。」殷收淚視地,便有堇生焉,因得斛余而歸,食而不減,至時,堇生乃盡。又嘗夜夢人謂之曰:「西籬下有粟。」寤而掘之,得粟十五鐘,銘曰「七年粟百石,以賜孝子劉殷。」自是食之,七載方盡。時人嘉其至性通感,競以谷帛遺之。殷受而不謝,直雲待後貴當相酬耳。   弱冠,博通經史,綜核群言,文章詩賦靡不該覽,性倜儻,有濟世之志,儉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頹然而不可侵也。鄉黨親族莫不稱之。郡命主簿,州辟從事,皆以供養無主,辭不赴命。司空、齊王攸闢為掾,征南將軍羊祜召參軍事,皆以疾辭。同郡張宣子,識達之士也,勸殷就征。殷曰:「當今二公,有晉之棟楹也。吾方希達如榱椽耳,不憑之,豈能立乎!吾今王母在堂,既應他命,無容不竭盡臣禮,使不得就養。子輿所以辭齊大夫,良以色養無主故耳。」宣子曰:「如子所言,豈庸人所識哉!而今而後,吾子當為吾師矣。」遂以女妻之。宣子者,并州豪族也,家富於財,其妻怒曰:「我女年始十四。姿識如此,何慮不得為公侯妃,而遽以妻劉殷乎!」宣子曰:「非爾所及也。」誡其女曰:「劉殷至孝冥感,兼才識超世,此人終當遠達,為世名公,汝其謹事之。」張氏性亦婉順,事王母以孝聞,奉殷如君父焉。及王氏卒,殷夫婦毀瘠,幾至滅性,時柩在殯而西鄰失火,風勢甚盛,殷夫婦叩殯號哭,火遂越燒東家。後有二白鳩巢其庭樹,自是名譽彌顯。   太傅楊駿輔政,備禮聘殷,殷以母老固辭。駿於是表之,優詔遂其高志,聽終色養,敕所在供其衣食,蠲其徭賦,賜帛二百匹,谷五百斛。趙王倫篡位,孫秀重殷名,以散騎常侍征之,殷逃奔雁門。及齊王冏輔政,闢為大司馬軍諮祭酒。既至,謂殷曰;「先王虛心召君,君不至。今孤辟君,君何能屈也?」殷曰:「世祖以大聖應期,先王以至德輔世,既堯舜為君,稷契為佐,故殷希以一夫而距千乘,為不可回之圖,幸邀唐虞之世,是以不懼斧鉞之戮耳。今殿下以神武睿姿,除殘反政,然聖跡稍粗,嚴威滋肅,殷若復爾,恐招華士之誅,故不敢不至也。」冏奇之,轉拜新興太守,明刑旌善,甚有政能。   屬永嘉之亂,沒於劉聰。聰奇其才而擢任之,累至侍中、太保、錄尚書事。殷恆戒子孫曰:「事君之法,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而況萬乘乎!夫犯顏之禍,將彰君過,宜上思召公咨商之義,下念鮑勳觸鱗之誅也。」在聰之朝,與公卿恂恂然,常有後己之色。士不修操行者,無得入其門,然滯理不申,藉殷而濟者,亦已百數。   有七子,五子各授一經。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漢書》,一門之內,七業俱興,北州之學,殷門為盛。竟以壽終。   王延,字延元。西河人也。九歲喪母,泣血三年,幾至滅性。每至忌日,則悲啼至旬。繼母卜氏遇之無道,恆以薄穰及敗麻頭與延貯衣。其姑聞而問之,延知而不言,事母彌謹。卜氏嘗盛冬思生魚,敕延求而不獲,杖之流血。延尋汾叩凌而哭,忽有一魚長五尺,踴出水上,延取以進母。卜氏食之,積日不盡,於是心悟,撫延如己生。延事親色養,夏則扇枕席,冬則以身溫被,隆立盛寒,體無全衣,而親極滋味。晝則傭賃,夜則誦書,遂究覽經史,皆通大義。州郡禮辟,貪供養不起。父母終後,廬於墓側,非其蠶不衣,非其耕不食。屬天下喪亂,隨劉元海遷於平陽,農蠶之暇,訓誘宗族,侃侃不倦。家牛一生犢,他人認之,延牽而授與,初無吝色。其人後自知妄認,送犢還延,叩頭謝罪,延仍以與之,不復取也。年六十,方仕於劉聰,稍遷尚書左丞,至金紫光祿大夫。聰死後,靳准將作亂,謀之於延,延不從。准既誅劉氏,自號漢天王,以延為左光祿大夫,延又大罵不受,准遂殺之。   王談,吳興烏程人也。年十歲,父為鄰人竇度所殺。談陰有復仇志,而懼為度所疑,寸刃不畜,日夜伺度,未得。至年十八,乃密市利鍤,陽若耕鋤者。度常乘船出入,經一橋下,談伺度行還,伏草中,度既過,談於橋上以鍤斬之,應手而死。既而歸罪有司,太守孔巖義其孝勇,列上宥之。巖諸子為孫恩所害,無嗣,談乃移居會稽,修理巖父子墳墓,盡其心力。後太守孔廞究其義行,元興三年,舉談為孝廉,時稱其得人。談不應召,終於家。   桑虞,字子深,魏郡黎陽人也。父沖,有深識遠量,惠帝時為黃門郎。河間王顒執權,引為司馬。沖知顒必敗,就職一旬,便稱疾求退。虞仁孝自天至,年十四喪父,毀瘠過禮,日以米百粒用糝藜藿,其姊諭之曰:「汝毀瘠如此,必至滅性,滅性不孝,宜自抑割。」虞曰:「藜藿雜米,足以勝哀。」虞有園在宅北數里,瓜果初熟,有人逾垣盜之。虞以園援多棘刺,恐偷見人驚走而致傷損,乃使奴為之開道。及偷負瓜將出,見道通利,知虞使除之,乃送所盜瓜,叩頭請罪。虞乃歡然,盡以瓜與之。嘗行,寄宿逆旅,同宿客失脯,疑虞為盜。虞默然無言,便解衣償之。主人曰:「此捨數失魚肉雞鴨,多是狐狸偷去,君何以疑人?」乃將脯主至山塚間尋求,果得之。客求還衣,虞投之不顧。   虞諸兄仕於石勒之世,鹹登顯位,惟虞恥臣非類,陰欲避地海東,會丁母憂,遂止。哀毀骨立,廬於墓側。五年後,石勒以為武城令。虞以密邇黃河,去海微近,將申前志,欣然就職。石季龍太守劉徵甚器重之,徵遷青州刺史,請虞長史,帶祝阿郡。徵遇疾還鄴,令虞監行州府屬。季龍死,國中大亂,朝廷以虞名父之子,必能立功海岱,潛遣東莞人華挺授虞寧朔將軍、青州刺史。虞曰:「功名非吾志也。」乃附使者啟,讓刺史,靖居海右,不交境外。雖歷偽朝,而不豫亂,世以此高之。卒於官。   何琦,字萬倫,司空充之從兄也。祖父龕,後將軍。父阜,淮南內史。琦年十四喪父,哀毀過禮。性沈敏有識度,好古博學,居於宣城陽谷縣,事母孜,朝夕色養。常患甘鮮不贍,乃為郡主簿,察孝廉,除郎中,以選補宣城涇縣令。司徒王導引為參軍,不就。及丁母憂,居喪泣血,杖而後起,停柩在殯,為鄰火所逼,煙焰已交,家乏僮使,計無從出,乃匍匐撫棺號哭。俄而風止火息,堂屋一間免燒,其精誠所感如此。服闋,乃慨然歎曰:「所以出身仕者,非謂有尺寸之能以效智力,實利微祿,私展供養。一旦煢然,無復恃怙,豈可復以朽鈍之質塵默清朝哉!」於是養志衡門,不交人事,耽玩典籍,以琴書自娛。不營產業,節儉寡慾,豐約與鄉鄰共之。鄉里遭亂,姊沒人家,琦惟有一婢,便為購贖。然不為小謙,凡有贈遺,亦不苟讓,但於己有餘,輒復隨而散之。任心而行,率意而動,不占卜,無所事。司空陸玩、太尉桓溫並辟命,皆不就。詔征博士,又不起。簡文帝時為撫軍,欽其名行,召為參軍,固辭以疾。公車再征通直散騎侍郎、散騎常侍,不行。由是君子仰德,莫能屈也。桓溫嘗登琦縣界山,喟然歎曰:「此山南有人焉,何公真止足者也!」琦善養性,老而不衰,布褐蔬食,恆以述作為事,著《三國評論》,凡所撰錄百許篇,皆行於世。年八十二卒。   吳逵,吳興人也。經荒饑疾病,合門死者十有三人,逵時亦病篤,其喪皆鄰里以葦席裹而埋之。逵夫妻既存,家極貧窘,冬無衣被,晝則傭賃,夜燒磚甓,晝夜在山,未嘗休止,遇毒蟲猛獸,輒為之下道。期年,成七墓、十三棺。時有賻贈,一無所受。太守張崇義之,以羔雁之禮禮焉。卒於家。   史臣曰:尊親之道,禮經之明訓;孝友之義,詩人之美談,是知人倫之本,罔茲攸尚。盛翁子立行淳至,素蓄異才,流慟致其感通,含哺申其就養,戴昌賞其清韻,陸雲嘉其茂德。王裒隱居不從其辟,行己莫逾其禮,枯柏以應其誠,驚雷以危其慮。永言董蔡,異時均美。許孜少而敏學,禮備在三,馴雉棲其梁棟,猛獸擾其庭圃,居喪之禮,實古今之所難焉。庾叔褒不匱表於執勤,則裕存乎敬業,幽顯不易其操,疫癘不駭其心,急病讓夷之規,有古人之風烈矣。孫晷之匪懈,王談之復仇,神人惜其亡,良守宥其罪。劉殷幼丁艱酷,柴毀逾制,發三冬之堇,賜七年之粟,至誠之契,義形於茲。王延叩冰而召鱗,扇席而清暑,雖黃香、孟宗,抑為倫輩。其餘群子,並孝養可崇,清風素范,高山景行,會其宗流,同斯志也。   贊曰:德之所屆,有感和征。孝哉王許,永慕烝烝。揮泗凋柏,對榥巢鷹。密、彥、夏、庾,夙標至性。文度、弘都,勤修懿行。敦彼孝友,載光謠詠。鳩馴長盛,魚薦延元。談桑義闡,琦吳道存。專洞之德,鹹摛左言。E ************列傳第五十九         忠義   ○嵇紹從子含 王豹 劉沉 麴允 焦嵩 賈渾 王育 韋忠  辛勉劉敏元 周該 桓雄 韓階 周崎 易雄 樂道融 虞悝 沈勁 吉挹  王諒宋矩 車濟 丁穆 辛恭靖 羅企生 張禕   古人有言:「君子殺身以成仁,不求生以害仁。」又云:「非死之難,處死之難。」信哉斯言也!是知隕節苟合其宜,義夫豈吝其沒;捐軀若得其所,烈士不愛其存。故能守鐵石之深衷,厲松筠之雅操,見貞心於歲暮,標勁節於嚴風,赴鼎鑊其如歸,履危亡而不顧,書名竹帛,畫像丹青,前史以為美談,後來仰其徽烈者也。   晉自元康之後,政亂朝昏,禍難薦興,艱虞孔熾,遂使奸凶放命,戎狄交侵,函夏沸騰,蒼生塗炭,干戈日用,戰爭方興。雖背恩忘義之徒不可勝載,而蹈節輕生之士無乏於時。至若嵇紹之衛難乘輿,卡壺之亡軀鋒鏑,桓雄之義高田叔,周崎之節邁解揚,羅丁致命於舊君,辛吉恥臣於戎虜,張禕引鴆以全節,王諒斷臂以厲忠,莫不志烈秋霜,精貫白日,足以激清風於萬古,厲薄俗於當年者歟!所謂亂世識忠臣,斯之謂也。卡壺、劉超、鍾雅、周虓等已入列傳,其餘即敘其行事以為《忠義傳》,用旌晉氏之有人焉。   嵇紹,字延祖,魏中散大夫康之子也。十歲而孤,事母孝謹。以父得罪,靖居私門。山濤領選,啟武帝曰:「《康誥》有言:『父子罪不相及。』嵇紹賢侔郤缺,宜加旌命,請為秘書郎。」帝謂濤曰:「如卿所言,乃堪為丞,何但郎也。」乃發詔征之,起家為秘書丞。   紹始入洛,或謂王戎曰:「昨於稠人中始見嵇紹,昂昂然如野鶴之在雞群。」戎曰:「君復未見其父耳。」累遷汝陰太守。尚書左僕射裴頠亦深器之,每曰:「使延祖為吏部尚書,可使天下無復遺才矣。」沛國戴晞少有才智,與紹從子含相友善,時人許以遠致,紹以為必不成器。晞後為司州主簿,以無行被斥,州黨稱紹有知人之明。轉豫章內史,以母憂,不之官。服闋,拜徐州刺史。時石崇為都督,性雖驕暴,而紹將之以道,崇甚親敬之。後以長子喪去職。   元康初,為給事黃門侍郎。時侍中賈謐以外戚之寵,年少居位,潘岳、杜斌等皆附托焉。謐求交於紹,紹距而不答。及謐誅,紹時在省,以不阿比凶族,封弋陽子,遷散騎常侍,領國子博士。太尉、廣陵公陳准薨,太常奏謚,紹駁曰:「謚號所以垂之不朽,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文武顯於功德,靈厲表於暗蔽。自頃禮官協情,謚不依本。准謚為過,宜謚曰繆。」事下太常。時雖不從,朝廷憚焉。   趙王倫篡位,署為侍中。惠帝復阼,遂居其職。司空張華為倫所誅,議者追理其事,欲復其爵,紹又駁曰:「臣之事君,當除煩去惑。華歷位內外,雖粗有善事,然闔棺之責,著於遠近,兆禍始亂,華實為之。故鄭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魯戮隱罪,終篇貶翬。未忍重戮,事已弘矣,謂不宜復其爵位,理其無罪。」時帝初反正,紹又上疏曰:「臣聞改前轍者則車不傾,革往弊者則政不爽。太一統於元首,百司役於多士,故周文興於上,成康穆於下也。存不忘亡,《易》之善義;願陛下無忘金墉,大司馬無忘穎上,大將軍無忘黃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   齊王冏既輔政,大興第捨,驕奢滋甚,紹以書諫曰:「夏禹以卑室稱美,唐虞以茅茨顯德,豐屋蔀家,無益危亡。竊承毀敗太樂以廣第捨,興造功力為三王立宅,此豈今日之先急哉!今大事始定,萬姓顒,鹹待覆潤,宜省起造之煩,深思謙損之理。復主之勳不可棄矣,矢石之殆不可忘也。」冏雖謙順以報之,而卒不能用。紹嘗詣炯諮事,遇炯宴會,召董艾、葛旗等共論時政。艾言於炯曰:「嵇侍中善於絲竹,公可令操之。」左右進琴,紹推不受。冏曰:「今日為歡,卿何吝此邪!」紹對曰:「公匡復社稷,當軌物作則,垂之於後。紹雖虛鄙,忝備常伯,腰紱冠冕,鳴玉殿省,豈可操執絲竹,以為伶人之事!若釋公服從私宴,所不敢辭也。」冏大慚。艾等不自得而退。頃之,以公事免,冏以為左司馬。旬日,冏被誅。初,兵交,紹奔散赴宮,有持弩在東閣下者,將射之,遇有殿中將兵蕭隆,見紹姿容長者,疑非凡人,趣前拔箭,於此得免。遂還滎陽舊宅。   尋征為御史中丞,未拜,復為侍中。河間王顒、成都王穎舉兵向京都,以討長沙王乂,大駕次於城東。乂言於眾曰:「今日西討,欲誰為都督乎?」六軍之士皆曰:「願嵇侍中戮力前驅,死猶生也。」遂拜紹使持節、平西將軍。屬乂被執,紹復為侍中。公王以下皆詣鄴謝罪於穎,紹等鹹見廢黜,免為庶人。尋而朝廷復有北征之役,征紹,復其爵位。紹以天子蒙塵,承詔馳詣行在所。值王師敗績於蕩陰,百官及侍衛莫不散潰,唯紹儼然端冕,以身捍衛,兵交御輦,飛箭雨集,紹遂被害於帝側,血濺御服,天子深哀歎之。及事定,左右欲浣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   初,紹之行也,侍中秦准謂曰:「今日向難,卿有佳馬否?」紹正色曰:「大駕親征,以正伐逆,理必有征無戰。若使皇輿失守,臣節有在,駿馬何為!」聞者莫不歎息。及張方逼帝遷長安,河間王顒表贈紹司空,進爵為公。會帝還洛陽,事遂未行。東海王越屯許,路經滎陽,過紹墓,哭之悲慟,刊石立碑,又表贈官爵。帝乃遣使冊贈侍中、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進爵為侯,賜墓田一頃,客十戶,祠以少牢。元帝為左丞相,承製,以紹死節事重,而贈禮未副勳德,更表贈太尉,祠以太牢。及帝即位,賜謚曰忠穆,復加太牢之祠。   紹誕於行己,不飾小節,然曠而有檢,通而不雜。與從子含等五人共居,撫恤如所同生。門人故吏思慕遺愛,行服墓次,畢三年者三十餘人。長子腹A有父風,早夭。以從孫翰襲封。成帝時追述紹忠,以翰為奉朝請。翰以無兄弟,自表還本宗。太元中,孝武帝詔曰:「褒德顯仁,哲王令典。故太尉、忠穆公執德高邈,在否彌宣,貞潔之風,義著千載。每念其事,愴然傷懷。忠貞之胤,蒸嘗宜遠,所以大明至節,崇獎名教。可訪其宗族,襲爵主祀。」於是復以翰孫曠為弋陽侯。   含字君道。祖喜,徐州刺史。父蕃,太子舍人。含好學能屬文。家在鞏縣亳丘,自號亳丘子,門曰歸厚之門,室曰慎終之室。楚王瑋闢為掾。瑋誅,坐免。舉秀才,除郎中。時弘農王粹以貴公子尚主,館宇甚盛,圖莊周於室,廣集朝士,使含為之贊。含援筆為吊文,文不加點。其序曰:「帝婿王弘遠華池豐屋,廣延賢彥,圖莊生垂綸之象,記先達辭聘之事,畫真人於刻桷之室,載退士於進趣之堂,可謂托非其所,可吊不可讚也。」其辭曰:「邁矣莊周,天縱特放,大塊授其生,自然資其量,器虛神清,窮玄極曠。人偽俗季,真風既散,野無訟屈之聲,朝有爭寵之歎,上下相陵,長幼失貫,於是借玄虛以助溺,引道德以自獎,戶詠恬曠之辭,家畫老莊之象。今王生沈淪名利,身尚帝女,連耀三光,有出無處,池非岩石之溜,宅非茅茨之宇,馳屈產於皇衢,畫茲象其焉取!嗟乎先生,高跡何局!生處巖岫之居,死寄雕楹之屋,托非其所,沒有餘辱,悼大道之湮晦,遂含悲而吐曲。」粹有愧色。   齊王冏闢為征西參軍,襲爵武昌鄉侯。長沙王乂召為驃騎記室督、尚書郎。乂與成都王穎交戰,穎軍轉盛,尚書郎旦出督戰,夜還理事。含言於乂曰:「昔魏武每有軍事,增置掾屬。青龍二年,尚書令陳矯以有軍務,亦奏增郎。今奸逆四逼,王路擁塞,倒懸之急,不復過此。但居曹理事,尚須增郎,況今都官中騎三曹晝出督戰,夜還理事,一人兩役,內外廢乏。含謂今有十萬人,都督各有主帥,推轂授綏,委付大將,不宜復令台僚雜與其間。」乂從之,乃增郎及令史。   懷帝為撫軍將軍,以含為從事中郎。惠帝北征,轉中書侍郎。及蕩陰之敗,含走歸滎陽。永興初,除太弟中庶子。西道阻閡,未得應召。范陽王虓為征南將軍,屯許昌,復以含為從事中郎。尋授振威將軍、襄城太守。虓為劉喬所破,含奔鎮南將軍劉弘於襄陽,弘待以上賓之禮。含性通敏,好薦達才賢,常欲崇趙武之謚,加臧文之罪。屬陳敏作亂,江揚震盪,南越險遠,而廣州刺史王毅病卒,弘表含為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未發,會弘卒,時或欲留含領刑州。含性剛躁,素與弘司馬郭勱有隙,勱疑含將為己害,夜掩殺之,時年四十四。懷帝即位,謚曰憲。   王豹,順陽人也。少而抗直。初為豫州別駕,齊王冏為大司馬,以豹為主簿。冏驕縱,失天下心,豹致箋於冏日:   豹聞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將以安主定時,保存社稷者也。是以為人臣而欺其君者,刑罰不足以為誅;為人主而逆其諫者,靈厲不足以為謚。伏惟明公虛心下士,開懷納善,款誠以著,而逆耳之言未入於聽。豹伏思晉政漸缺,始自元康以來,宰相在位,未有一人獲終,乃事勢使然,未為輒有不善也。今公克平禍亂,安國定家,故復因前傾敗之法,尋中間覆車之軌,欲冀長存,非所敢聞。今河間樹根於關右,成都盤桓於舊魏,新野大封於江漢,三面貴王,各以方剛強盛,並典戎馬,處險害之地。且明公興義討逆,功蓋天下,聖德光茂,名震當世。今以難賞之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大權,進則亢龍有悔,退則蒺藜生庭,冀此求安,未知其福。敢以淺見,陳寫愚情。   昔武王伐紂,封建諸侯為二伯,自陝以東,周公主之,自陝以西,召公主之。及至其末,霸國之世,不過數州之地,四海強兵不敢入窺九鼎,所以然者,天下習於所奉故也。今誠能尊用周法,以成都為北州伯,統河北之王侯,明公為南州伯,以攝南土之官長,各因本職,出居其方,樹德於外,盡忠於內,歲終率所領而貢於朝,簡良才,命賢俊,以為天子百官,則四海長寧,萬國幸甚,明公之德當與周召同其至美,危敗路塞,社稷可保。顧明公思高祖納婁敬之策,悟張良履足之謀,遠臨深之危,保泰山之安。若合聖思,宛許可都也。   書入,無報,豹重箋曰:   豹書御已來,十有二日,而聖旨高遠,未垂采察,不賜一字之令,不敕可否之宜。蓋霸王之神寶,安危之秘術,不可須臾而忽者也。伏思明公挾大功,抱大名,懷大德,執大權,此四大者,域中所不能容,賢聖所以戰戰兢兢,日昃不暇食,雖休勿休者也。昔周公以武王為兄,成王為君,伐紂有功,以親輔政,執德弘深,聖思博遠,至忠至仁,至孝至敬。而攝事之日,四國流言,離主出奔,居東三年,賴風雨之變,成王感悟。若不遭皇天之應,神人之察,恐公旦之禍未知所限也。至於執政,猶與召公分陝為伯。今明公自視功德孰如周公。且元康以來,宰相之患,危機竊發,不及容思,密禍潛起,輒在呼吸,豈復晏然得全生計!前鑒不遠,公所親見也。君子不有遠慮,必有近憂,憂至乃悟,悔無所及也。   今若從豹此策,皆遣王侯之國,北與成都分河為伯,成都在鄴,明公都宛,寬方千里,以與圻內侯伯子男小大相率,結好要盟,同獎皇家;貢御之法,一如周典。若合聖規,可先旨與成都共論。雖以小才,願備行人。昔廝養,燕趙之微者耳,百里奚,秦楚之商人也,一開其說,兩國以寧。況豹雖陋,大州之綱紀,加明公起事險難之主簿也。故身雖輕,其言未必否也。   冏令曰:「得前後白事,具意,輒別思量也。」會長沙王乂至,於冏案上見豹箋,謂冏曰:「小子離間骨肉,何不銅駝下打殺!」冏既不能嘉豹之策,遂納乂言,乃奏豹曰:「臣忿奸凶肆逆,皇祚顛墜,與成都、長沙、新野共興義兵,安復社稷,唯欲戮力皇家,與親親宗室腹心從事,此臣夙夜自誓,無負神明。而主簿王豹比有白事,敢造異端,謂臣忝備宰相,必遘危害,慮在一旦,不祥之聲可蹻足而待,欲臣與成都分陝為伯,盡出籓王。上誣聖朝鑒御之威,下長妖惑,疑阻眾心,噂睽謆I憎,巧賣兩端,訕上謗下,讒內間外,遘惡導奸,坐生猜嫌。昔孔丘匡魯,乃誅少正;子產相鄭,先戮鄧析,誠以交亂名實,若趙高詭怪之類也。豹為臣不忠不順不義,輒敕都街考竟,以明邪正。」豹將死,曰:「懸吾頭大司馬門,見兵之攻齊也。」眾庶冤之。俄而冏敗。   劉沈,字道真,燕國薊人也。世為北州名族。少仕州郡,博學好古。太保衛瓘闢為掾,領本邑大中正。敦儒道,愛賢能,進霍原為二品,及申理張華,皆辭旨明峻,為當時所稱。齊王冏輔政,引為左長史,遷侍中。於時李流亂蜀,詔沈以侍中、假節,統益州刺史羅尚、梁州刺史許雄等以討流。行次長安,河間王顒請留沉為軍司,遣席薳代之。後領雍州刺史。及張昌作亂,詔顒遣沉將州兵萬人並征西府五千人,自藍田關以討之,顒不奉詔。沉自領州兵至藍田,顒又逼奪其眾。長沙王乂命沉將武吏四百人還州。   張方既逼京都,王師屢敗,王瑚、祖逖言於乂曰:「劉沈忠義果毅,雍州兵力足制河間,宜啟上詔與沈,使發兵襲顒,顒窘急,必召張方以自救,此計之良也。」乂從之。沈奉詔馳檄四境,合七郡之眾及守防諸軍、塢壁甲士萬餘人,以安定太守衛博、新平太守張光、安定功曹皇甫澹為先登,襲長安。顒時頓於鄭縣之高平亭,為東軍聲援,聞沈兵起,還鎮渭城,遣督護虞夔率步騎萬餘人逆沈於好畤。接戰,夔眾敗,顒大懼,退入長安,果急呼張方。沈渡渭而壘,顒每遣兵出鬥,輒不利,沈乘勝攻之,使澹、博以精甲五千,從長安門而入,力戰至顒帳下。沈軍來遲,顒軍見澹等無繼,氣益倍。馮翊太守張輔率眾救顒,橫擊之,大戰於府門,博父子皆死之,澹又被擒。顒奇澹壯勇,將活之。澹不為之屈,於是見殺。沈軍遂敗,率余卒屯於故營。張方遣其將敦偉夜至,沈軍大驚而潰,與麾下百餘人南遁,為陳倉令所執。沈謂顒曰:「夫知己之顧輕,在三之節重,不可違君父之詔,量強弱以苟全。投袂之日,期之必死,菹醢之戮,甘之如薺。」辭義慷慨,見者哀之。顒怒,鞭之而後腰斬。有識者以顒幹上犯順,虐害忠義,知其滅亡不久也。   麴允,金城人也。與游氏世為豪族,西州為之語曰:「麴與游,牛羊不數頭。南開硃門,北望青樓。」洛陽傾覆,閻鼎等立秦王為皇太子於長安,鼎總攝百揆。允時為安夷護軍、始平太守,心害鼎功,且規權勢,因鼎殺京兆太守梁綜,乃與綜弟馮翊太守緯等攻鼎,走之。會雍州刺史賈疋為屠各所殺,允代其任。愍帝即尊位,以允為尚書左僕射、領軍、持節、西戎校尉、錄尚書事,雍州如故。時劉曜、殷凱、趙染數萬眾逼長安,允擊破之,擒凱於陣。曜復攻北地,允為太都督、驃騎將軍,次於青白城以救之。曜聞而轉寇上郡,允軍於靈武,以兵弱不敢進。曜後復圍北地,太守麴昌遣使求救,允率步騎赴之。去城數十里,群賊繞城放火,煙塵蔽天,縱反間詐允曰:「郡城已陷,焚燒向盡,無及矣。」允信之,眾懼而潰。後數日,麴昌突圍赴長安,北地遂陷。   允性仁厚,無威斷,吳皮、王隱之徒,無賴凶人,皆加重爵,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楊像、扶風太守竺爽、安定太守焦嵩,皆征鎮杖節,加侍中、常侍,村塢主帥小者,猶假銀青、將軍之號,欲以撫結眾心。然諸將驕恣,恩不及下,人情頗離,由是羌胡因此跋扈,關中淆亂,劉曜復攻長安,百姓饑甚,死者太半。久之,城中窘逼,帝將出降,歎曰:「誤我事者,麴、索二公也。」帝至平陽,為劉聰所幽辱,允伏地號哭不能起。聰大怒,幽之於獄,允發憤自殺。聰嘉其忠烈,贈車騎將軍,謚節愍侯。   焦嵩,安定人。初率眾據雍。曜之逼京都,允告難於嵩,嵩素侮允,曰:「須允困,當救之。」及京都敗,嵩亦尋為寇所滅。   賈渾,不知何郡人也。太安中,為介休令。及劉元海作亂,遣其將喬晞攻陷之。渾抗節不降,曰:「吾為晉守,不能全之,豈苟求生以事賊虜,何面目以視息世間哉!」晞怒,執將殺之,晞將尹崧曰:「將軍捨之,以勸事君。」晞不聽,遂害之。   王育,字伯春,京兆人也。少孤貧,為人傭牧羊,每過小學,必歔欷流涕。時有暇,即折蒲學書,忘而失羊,為羊主所責,育將鬻己以償之。同郡許子章,敏達之士也,聞而嘉之,代育償羊,給其衣食,使與子同學,遂博通經史。身長八尺餘,須長三尺,容貌絕異,音聲動人。子章以兄之子妻之,為立別宅,分之資業,育受之無愧色。然行己任性,頗不偶俗。妻喪,吊之者不過四五人,然皆鄉閭名士。太守杜宣命為主簿。俄而宣左遷萬年令,杜令王攸詣宣,宣不迎之,攸怒曰:「卿往為二千石,吾所敬也。今吾儕耳,何故不見迎?欲以小雀遇我,使我畏死鷂乎?」育執刀叱攸曰:「君辱臣死,自昔而然。我府君以非罪黜降,如日月之蝕耳,小縣令敢輕辱吾君!汝謂吾刀鈍邪,敢如是乎!」前將殺之。宣懼,跣下抱育,乃止。自此知名。司徒王渾闢為掾,除南武陽令。為政清約,宿盜逃奔他郡。遷并州督護。成都王穎在鄴,又以育為振武將軍。劉元海之為北單于,育說穎曰:「元海今去,育請為殿下促之,不然,懼不至也。」穎然之,以育為破虜將軍。元海遂拘之,其後以為太傅。   韋忠字子節,平陽人也。少慷慨,有不可奪之志。好學博通,性不虛諾。閉門修己,不交當世,每至吉凶,親表贈遺,一無所受。年十二,喪父,哀慕毀悴,杖而後起。司空裴秀吊之,匍匐號訴,哀慟感人。秀出而告人曰:「此子長大必為佳器。」歸而命子頠造焉。服闋,遂廬於墓所。頠慕而造之,皆托行不見。家貧,藜藿不充,人不堪其憂,而忠不改其樂。頠為僕射,數言之於司空張華,華辟之,辭疾不起。人問其故,忠曰:「吾茨簷賤士,本無宦情。且茂先華而不實,裴頠欲而無厭,棄典禮而附賊後,若此,豈大丈夫之所宜行邪!裴常有心托我,常恐洪濤蕩岳,餘波見漂,況可臨尾閭而窺沃焦哉!」太守陳楚迫為功曹。會山羌破郡,楚攜子出走,賊射之,中三創。忠冒刃伏楚。以身捍之,泣曰:「韋忠願以身代君,乞諸君哀之。」亦遭五矢。賊相謂曰:「義士也!」捨之。忠於是負楚以歸。後仕劉聰,為鎮西大將軍,平羌校尉,討叛羌,矢盡,不屈節而死。   辛勉,字伯力,隴西狄道人也。父洪,左衛將軍。勉博學,有貞固之操。懷帝世,累遷為侍中。及洛陽陷,隨帝至平陽。劉聰將署為光祿大夫,勉固辭不受。聰遣其黃門侍郎喬度繼藥酒逼之,勉曰:「大丈夫豈以數年之命而虧高節,事二姓,下見武皇帝哉!」引藥將飲,度遽止之曰:「主上相試耳,君真高士也!」歎息而去。聰嘉其貞節,深敬異之,為築室於平陽西山,月致酒米,勉亦辭而不受。年八十,卒。   勉族弟賓,愍帝時為尚書郎。及帝蒙塵於平陽,劉聰使帝行酒洗爵,欲觀晉臣在朝者意。賓起而抱帝大哭,聰曰:「前殺庾□輩,故不足為戒邪!」引出,遂加害焉。   劉敏元,字道光,北海人也。厲己修學,不以險難改心。好星歷陰陽術數,潛心《易》、《太玄》,不好讀史,常謂同志曰:「誦書當味義根,何為費功於浮辭之文!《易》者,義之源,《太玄》,理之門,能明此者,即吾師也。」永嘉之亂,自齊西奔。同縣管平年七十餘,隨敏元而西,行及滎陽,為盜所劫。敏元已免,乃還謂賊曰:「此公孤老,餘年無幾,敏元請以身代,願諸君捨之。」賊曰:「此公於君何親?」敏元曰:「同邑人也。窮窶無子,依敏元為命。諸君若欲役之,老不堪使,若欲食之,復不如敏元,乞諸君哀也。」有一賊眽u目叱敏元曰:「吾不放此公,憂不得汝乎!」敏元奮劍曰:「吾豈望生邪!當殺汝而後死。此公窮老,神祇尚當哀矜之。吾親非骨肉,義非師友,但以見投之故,乞以身代。諸大夫慈惠,皆有聽吾之色,汝何有靦面目而發斯言!」顧謂諸盜長曰:「夫仁義何常,寧可失諸君子!上當為高皇、光武之事,下豈失為陳項乎!當取之由道,使所過稱詠威德,柰何容畜此人以損盛美!當為諸君除此人,以成諸君霸王之業。」前將斬之。盜長遽止之,而相謂曰:「義士也!害之犯義。」乃俱免之。後仕劉曜,為中書侍郎、太尉長史。   周該,天門人也。性果烈,以義勇稱。雖不好學,而率由名教。叔父級為宜都內史,亦忠節士也。聞譙王承立義湘州,甘卓又不同王敦之舉,而書檄不至,級謂該曰:「吾嘗疾王敦挾陵上之心,今稱兵構逆,有危社稷之勢。譙王宗室之望,據方州之重,建旗誓眾,圖襲武昌。甘安南少著勇名,士馬器械當今為盛,聞與譙王剋期舉義,此乃烈士急病之秋,吾致死之時也,汝其成吾之志,申款於譙王乎?」該欣然奉命,潛至湘州,與承相見,口陳至誠。承大悅。會王敦遣其將魏乂圍承甚急,該乃與湘州從事周崎間出反命,俱為乂所見,考之至死,竟不言其故,級由是獲免王敦之難。   桓雄,長沙人也。少仕州郡。譙王承為湘州刺史,命為主簿。王敦之逆,承為敦將魏又所執,佐吏奔散,雄與西曹韓階,從事武延並毀服為僮豎,隨承向武昌。乂見雄姿貌長者,進退有禮,知非凡人,有畏憚之色,因害之。   韓階,長沙人也。性廉謹篤慎,為閭裡所敬愛。刺史、譙王承闢為議曹祭酒,轉西曹書佐。及承為魏乂所執,送武昌,階與武延等同心隨從,在承左右。桓雄被害之後,二人執志愈固。及承遇禍,階、延親營殯斂,送柩還都,朝夕哭奠,俱葬畢乃還。   周崎,邵陵人也。為湘州從事。王敦之難,譙王承使崎求救於外,與周該俱為魏乂偵人所執,乂責崎辭情,臨以白刃。崎曰:「州將使求援於外,本無定指,隨時制宜耳。」又謂崎曰:「汝為我語城中,稱大將軍已破劉隗、戴若思,甘卓住襄陽,無復異議,三江州郡,萬里肅清,外援理絕。如是者,我當活汝。」崎偽許之。既到城下,大呼曰:「王敦軍敗于于湖,甘安南已克武昌,即日分遣大眾來赴此急,努力堅守,賊今散矣!」乂於是數而殺之。   易雄,字興長,長沙瀏陽人也。少為縣吏,自念卑賤,無由自達,乃脫幘掛縣門而去。因習律令及施行故事,交結豪右,州里稍稱之。仕郡,為主簿。張昌之亂也,執太守萬嗣,將斬之,雄與賊爭論曲直。賊怒,叱使牽雄斬之,雄趨出自若。賊又呼問之,雄對如初。如此者三,賊乃捨之。嗣由是獲免,雄遂知名。舉孝廉,為州主簿,遷別駕。自以門寒,不宜久處上綱,謝職還家。後為舂陵令。   刺史、譙王承既距王敦,將謀起兵以赴朝廷。雄承符馳檄遠近,列敦罪惡,宣募縣境,數日之中,有眾千人,負糧荷戈而從之。承既固守,而湘中殘荒之後,城池不完,兵資又闕。敦遣魏乂、李恆攻之,雄勉厲所統,捍御累旬,士卒死傷者相枕。力屈城陷,為乂所虜,意氣慷慨,神無懼色。送到武昌,敦遣人以檄示雄而數之。雄曰:「此實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國之難。王室如毀。雄安用生為!今日即戮,得作忠鬼,乃所願也。」敦憚其辭正,釋之。眾人皆賀,雄笑曰:「昨夜夢乘車,掛肉其傍。夫肉必有筋,筋者斤也,車傍有斤,吾其戮乎!」尋而敦遣殺之。當時見者,莫不傷惋。   樂道融,丹陽人也。少有大志,好學不倦,與朋友信,每約己而務周給,有國士之風。為王敦參軍。敦將圖逆,謀害朝賢,以告甘卓。卓以為不可,遲留不赴。敦遣道融召之。道融雖為敦佐,忿其逆節,因說卓曰:「主上躬統萬機,非專任劉隗。今慮七國之禍,故割湘州以削諸侯,而王氏擅權日久,卒見分政,便謂被奪耳。王敦背恩肆逆,舉兵伐主,國家待君至厚,今若同之,豈不負義!生為逆臣,死為愚鬼,永成宗黨之恥邪!君當偽許應命,而馳襲武昌,敦眾聞之,必不戰自散,大勳可就矣。」卓大然之,乃與巴東監軍柳純等露檄陳敦過逆,率所統致討,又遣繼表詣台。卓怍不果決,且年老多疑,遂待諸方同進,出軍稽遲。至豬口,敦聞卓已下兵,卓兄子仰時為敦參軍,使仰求和於卓,令其旋軍。卓信之,將旋,主簿鄧騫與道融勸卓曰:「將軍起義兵而中廢,為敗軍之將,竊為將軍不取。今將軍之下,士卒各求其利,一旦而還,恐不可得也。」卓不從。道融晝夜涕泣諫卓,憂憤而死。   虞悝,長沙人也。弟望,字子都。並有士操,孝悌廉信為鄉黨所稱,而俱好臧否,以人倫為己任。少仕州郡,兄弟更為治中、別駕。元帝為丞相,招延四方之士,多辟府掾,時人謂之「百六掾」。望亦被召,恥而不應。   譙王承臨州,知其名,檄悝為長史。未到,遭母喪。會王敦作逆,承往吊悝,因留與語曰:「吾前被詔,遣鎮此州,正以王敦專擅,防其為禍。今敦果為逆謀,吾受任一方,欲率所領馳赴朝廷,而眾少糧乏,且始到貴州,恩信未著。卿兄弟南夏之翹俊,而智勇遠聞,古人墨絰即戎,況今鯨鯢塞路,王室危急,安得遂罔極之情,忘忠義之節乎!如今起事,將士器械可以濟不?」悝、望對曰:「王敦居分陝之任,一旦構逆,圖危社稷,此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忿疾。大王不以猥劣,枉駕訪及,悝兄弟並受國恩,敢不自奮!今天朝中興,人思晉德,大王以宗子之親,奉信順而誅有罪,孰不荷戈致命!但鄙州荒弊,糧器空竭,舟艦寡少,難以進討。宜且收眾固守,傳檄四方,其勢必分,然後圖之,事可捷也。」承以為然,乃命悝為長史,望為司馬,督護諸軍。   湘東太守鄭澹,敦之姊夫也,不順承旨,遣望討之。望率眾一旅,直人郡斬澹,以徇四境。及魏乂來攻,望每先登,力戰而死。城破,悝復為乂所執,將害之,子弟對之號泣,悝謂曰:「人生有死,闔門為忠義鬼,亦何恨哉!」及王敦平,贈悝襄陽太守,望滎陽太守,遣謁者至墓,祭以少牢。   沈勁,字世堅,吳興武康人也。父充,與王敦構逆,眾敗而逃,為部曲將吳儒所殺。勁當坐誅,鄉人錢舉匿之得免。其後竟殺仇人。勁少有節操,哀父死於非義,志欲立勳以雪先恥。年三十餘,以刑家不得仕進。郡將王胡之深異之,及遷平北將軍、司馬刺史,將鎮洛陽,上疏曰:「臣當籓衛山陵,式遏戎狄,雖義督群心,人思自百,然方翦荊棘,奉宣國恩,艱難急病,非才不濟。吳興男子沈勁,清操著於鄉邦,貞固足以幹事。且臣今西,文武義故,吳興人最多,若令勁參臣府事者,見人既悅,義附亦眾。勁父充昔雖得罪先朝,然其門戶累蒙曠蕩,不審可得特垂沛然,許臣所上否?」詔聽之。勁既應命,胡之以疾病解職。   昇平中,慕容恪侵逼山陵。時冠軍將軍陳祐守洛陽,眾不過二千,勁自表求配祐效力,因以勁補冠軍長史,令自募壯士,得千餘人,以助祐擊賊,頻以寡制眾。而糧盡援絕,祐懼不能保全。會賊寇許昌,祐因以救許昌為名,興寧三年,留勁以五百人守城,祐率眾而東。會許昌已沒,祐因奔崖塢。勁志欲致命,欣獲死所。尋為恪所攻,城陷,被執,神氣自若。恪奇而將宥之,其中軍將軍慕容虔曰:「勁雖奇士,觀其志度,終不為人用。今若赦之,必為後患。」遂遇害。恪還,從容言於慕容晞曰:「前平廣固,不能濟辟閭,今定洛陽而殺沈勁,實有愧於四海。」朝廷聞而嘉之,贈東陽太守。子赤黔為大長秋。赤黔子叔任,義熙中為益州刺史。   吉挹,字祖沖,馮翊蓮芍人也。祖朗,愍帝時為御史中丞。西朝不守,朗歎曰:「吾智不能謀,勇不能死,何忍君臣相隨北面事賊虜乎!」乃自殺。挹少有志節。孝武帝初,苻堅陷梁益,桓豁表挹為魏興太守,尋加輕車將軍,領晉昌太守。以距堅之功,拜員外散騎侍郎。苻堅將韋鍾攻魏興,挹遣眾距之,斬七百餘級,加督五郡軍事。鍾率眾欲趣襄陽,挹又邀擊,斬五千餘級。鍾怒,回軍圍之,挹又屢挫其銳。其後賊眾繼至,挹力不能抗,城將陷,引刃欲自殺,其友止之曰:「且苟存以展他計,為計不立,死未晚也。」挹不從,友人逼奪其刀。會賊執之,挹閉口不言,不食而死。   車騎將軍桓衝上言曰:「故輕車將軍、魏興太守吉挹祖朗,西台傾覆,隕身守節。挹世篤忠孝,乃心本朝。臣亡兄溫昔伐咸陽,軍次灞水,挹攜將二弟,單馬來奔,錄其此誠,仍加擢授,自新野太守轉在魏興。久處兵任,委以邊戍,疆場歸懷,著稱所蒞。前年狡氏縱逸,浮河而下,挹孤城獨立,眾無一旅,外摧凶銳,內固津要,虜賊舟船,俘馘千計,而賊併力功圍,經歷時月,會襄陽失守,邊情沮喪,加眾寡勢殊,以至陷設。挹辭氣慷慨,志在不辱,杖刃推戈,期之以隕,將吏持守,用不即斃,遂乃杜口無言,絕粒而死。挹參軍史穎,近於賊中得還,繼挹臨終手疏,並具說意狀。挹之忠志,猶在可錄。若蒙天地垂曲宥之恩,則榮加枯朽,惠隆泉壤矣。」帝嘉之,追贈益州刺史。   王諒,字幼成,丹陽人也。少有干略,為王敦所擢,參其府事,稍遷武昌太守。初,新昌太守梁碩專威交土,迎立陶鹹為刺史。鹹卒,王敦以王機為刺史,碩發兵距機,自領交趾太守,乃迎前刺史修則子湛行州事。永興三年,敦以諒為交州刺史。諒將之任,敦謂曰:「修湛、梁碩皆國賊也,卿至,便收斬之。」諒既到境,湛退還九真。廣州刺史陶侃遣人誘湛來詣諒所,諒敕從人不得入閣,既前,執之。碩時在坐,曰:「湛故州將之子,有罪可遣,不足殺也。」諒曰:「是君義故,無豫我事。」即斬之。碩怒而出。諒陰謀誅碩,使客刺之,弗克,遂率眾圍諒於龍編。陶侃遣軍救之,未至而諒敗。碩逼諒奪其節,諒固執不與,遂斷諒右臂。諒正色曰:「死且不畏,臂斷何有!」十餘日,憤恚而卒。碩據交州,凶暴酷虐,一境患之,竟為侃軍所滅,傳首京都。   宋矩,字處規,敦煌人也。慷慨有志節。張重華據涼州地,以矩為宛戍都尉。石季龍遣將麻秋攻大夏,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以城應秋。秋遣晏以書致矩。矩既至,謂秋曰:「辭父事君,當立功與義;苟功義不立,當守名節。矩終不背主覆宗,偷生於世。」先殺妻子,自刎而死。秋曰:「義士也!」命葬之。重華嘉其誠節,贈振威將軍。   車濟,字萬度,敦煌人也。果毅有大量。張重華以為金城令,為石季龍將麻秋所陷,濟不為秋屈。秋必欲降之,乃臨之以兵。濟辭色不撓,曰:「吾雖才非龐德,而受任同之。身可殺,志不可移。」乃伏劍而死。秋歎其忠節,以禮葬之。後重華迎致其喪,親臨慟哭,贈宜禾都尉。   丁穆,字彥遠,譙國人也。積功勞,封真定侯,累遷為順陽太守。太元四年,除振武將軍、梁州刺史。受詔未發,會苻堅遣眾寇順陽,穆戰敗,被執至長安,稱疾不仕偽朝。堅又傾國南寇,穆與關中人士唱義,謀襲長安,事洩,遇害,臨死作表以付其妻周。其後周得至京師,詣闕上之。孝武帝下詔曰:「故順陽太守、真定侯丁穆力屈身陷,而誠節彌固,直亮壯勁,義貫古烈。其喪柩始反,言尋傷悼。可贈龍驤將軍、雍州刺史,賻賜一依周虓故事。為立屋宅,並給其妻衣食,以終厥身。」   辛恭靖,隴西狄道人也。少有器干,才量過人。隆安中,為河南太守。會姚興來寇,恭靖固守百餘日,以無救而陷,被執至長安。興謂之曰:「朕將任卿以東南之事,可乎?」恭靖厲色曰:「我寧為國家鬼,不為羌賊臣。」興怒,幽之別室。經三年,至元興中,誑守者,乃逾垣而遁,歸於江東,安帝嘉之。桓玄請為諮議參軍,置之朝首。尋而病卒。   羅企生,字宗伯,豫章人也。多才藝。初拜佐著作郎,以家貧親老,求補臨汝令,刺史王凝之請為別駕。殷仲堪之鎮江陵,引為功曹。累遷武陵太守。未之郡而桓玄攻仲堪,仲堪更以企生為諮議參軍。仲堪多疑少決,企生深憂之,謂弟遵生曰:「殷侯仁而無斷,事必無成。成敗,天也,吾當死生以之。」仲堪果走,文武無送者,唯企生從焉。路經家門,遵生曰:「作如此分離,何可不執手!」企生回馬授手,遵生有勇力,便牽下之,謂曰:「家有老母,將欲何之?」企生揮淚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子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復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於路待之,企生遙呼曰:「生死是同,願少見待。」仲堪見企生無脫理,策馬而去。   玄至荊州,人士無不詣者,企生獨不往,而營理仲堪家。或謂之曰:「玄猜忍之性,未能取卿誠節,若遂不詣,禍必至矣。」企生正色曰:「我是殷侯吏,見遇以國士,為弟以力見制,遂不我從,不能共殄丑逆,致此奔敗,亦何面目復就桓求生乎!」玄聞之大怒,然素待企生厚,先遣人謂曰:「若謝我,當釋汝。」企生曰:「為殷荊州吏,荊州奔亡,存亡未判,何顏復謝!」玄即收企生,遣人問欲何言,答曰:「文帝殺嵇康,嵇紹為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玄許之。又引企生於前,謂曰:「吾相遇甚厚,何以見負?今者死矣!」企生對曰:「使君既興晉陽之甲,軍次尋陽,並奉王命,各還所鎮,升壇盟誓,口血未乾,而生奸計。自傷力劣,不能翦滅凶逆,恨死晚也。」玄遂害之,時年三十七,眾鹹悼焉。先是,玄以羔裘遺企生母胡氏,及企生遇害,即日焚裘。   張禕,吳郡人也。少有操行。恭帝為琅邪王,以禕為郎中令。及帝踐阼,劉裕以禕帝之故吏,素所親信,封藥酒一罌付禕密令鴆帝。禕既受命而歎曰:「鴆君而求生,何面目視息世間哉,不如死也!」因自飲之而死。   史臣曰:中散以膚受見誅,王儀以抗言獲戾,時皆可謂死非其罪也。偉元恥臣晉室,延祖甘赴危亡,所由之理雖同,所趣之途即異,而並見稱當世,垂芳竹帛,豈不以君父居在三之極,忠孝為百行之先者乎!且裒獨善其身,故得全其孝,而紹兼濟於物,理宜竭其忠,可謂蘭桂異質而齊芳,《韶》《武》殊音而並美。或有論紹者以死難獲譏,揚榷言之,未為篤論。夫君,天也,天可仇乎!安既享其榮,危乃違其禍,進退無據,何以立人!嵇生之隕身全節,用此道也。   贊曰:重義輕生,亡軀殉節。勁松方操,嚴霜比烈。白刃可陵,貞心難折。道光振古,芳流來哲。 ************列傳第六十         良吏   ○魯芝 胡威 杜軫 竇允 王宏 曹攄 潘京 范晷 丁紹 喬智明 鄧攸 吳隱之   漢宣帝有言:「百姓所以安其田里而無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此則長吏之官,實為撫導之本。是以東裡相鄭,西門宰鄴,穎川黃霸,蜀郡文翁,或吏不敢欺,或人懷其惠,或教移齊魯,或政務寬和,斯並惇史播其徽音,良能以為準的。   有晉肇茲王業,光啟霸圖,授方任能,經文緯武。泰始受禪,改物君臨,纂三葉之鴻基,膺百王之大寶,勞心庶績,垂意黎元,申敕守宰之司,婁發憂矜之詔,辭旨懇切,誨諭慇勤,欲使直道正身,抑末敦本。當此時也,可謂農安其業,吏盡其能者歟!而帝寬厚足以君人,明威未能厲俗,政刑以之私謁,賄賂於此公行,結綬者以放濁為通,彈冠者以苟得為貴,流遁忘反,浸以為常。劉毅抗賣官之言,當時以為矯枉,察其風俗,豈虛也哉!爰及惠懷,中州鼎沸,逮於江左,晉政多門,元帝比少康之隆,處仲為梗,海西微昌邑之罪,元子亂常,既權逼是憂,故羈縻成俗。蒞職者為身擇利,銓綜者為人擇官,下僚多英俊之才,勢位必高門之胄,遂使良能之績僅有存焉。雖復茂弘以明允贊經綸,安石以時宗鎮雅俗,然外虞孔熾,內難方殷,而匡救彌縫,方免傾覆,弘風革弊,彼則未遑。今采其政績可稱者,以為《良吏傳》。   魯芝,字世英,扶風郿人也。世有名德,為西州豪族。父為郭氾所害,芝襁褓流離,年十七,乃移居雍,耽思墳籍。郡舉上計吏,州辟別駕。魏車騎將軍郭淮為雍州刺史,深敬重之。舉孝廉,除郎中。會蜀相諸葛亮侵隴右,淮復請芝為別駕。事平,薦於公府,辟大司馬曹真掾,轉臨淄侯文學。鄭袤薦於司空王朗,朗即加禮命。後拜騎都尉、參軍事、行安南太守,遷尚書郎。曹真出督關右,又參大司馬軍事。真薨,宣帝代焉,乃引芝參驃騎軍事,轉天水太守。郡鄰於蜀,數被侵掠,戶口減削,寇盜充斥,芝傾心鎮衛,更造城市,數年間舊境悉復。遷廣平太守。天水夷夏慕德,老幼赴闕獻書,乞留芝。魏明帝許焉,仍策書嘉歎,勉以黃霸之美,加討寇將軍。   曹爽輔政,引為司馬。芝屢有讜言嘉謀,爽弗能納。及宣帝起兵誅爽,芝率餘眾犯門斬關,馳出赴爽,勸爽曰:「公居伊周之位,一旦以罪見黜,雖欲牽黃犬,復可得乎!若挾天子保許昌,杖大威以羽檄征四方兵,孰敢不從!捨此而去,欲就東市,豈不痛哉!」爽懦惑不能用,遂委身受戮。芝坐爽下獄,當死,而口不訟直,志不苟免。宣帝嘉之,赦而不誅。俄而起為使持節、領護匈奴中郎將、振威將軍、并州刺史。以綏緝有方,遷大鴻臚。   高貴鄉公即位,賜爵關內侯,邑二百戶。毌丘儉平,隨例增邑二百戶,拜揚武將軍、邢州刺史。諸葛誕以壽春叛,文帝奉魏帝出征,徵兵四方,芝率荊州文武以為先驅。誕平,進爵武進亭侯,又增邑九百戶。遷大尚書,掌刑理。常道鄉公即位,進爵斄城鄉侯,又增邑八百戶,遷監青州諸軍事、振武將軍、青州刺史,轉平東將軍。五等建,封陰平伯。   武帝踐阼,轉鎮東將軍,進爵為侯。帝以芝清忠履正,素無居宅,使軍兵為作屋五十間。芝以年及懸車,告老遜位,章表十餘上,於是征為光祿大夫,位特進,給吏卒,門施行馬。羊祜為車騎將軍,乃以位讓芝,曰:「光祿大夫魯芝潔身寡慾,和而不同,服事華髮,以禮終始,未蒙此選,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上不從。其為人所重如是。泰始九年卒,年八十四。帝為舉哀,賵贈有加,謚曰貞,賜塋田百畝。   胡威,字伯武,一名貔。淮南壽春人也。父質,以忠清著稱,少與鄉人蔣濟、硃績俱知名於江淮間,仕魏至征東將軍、荊州刺史。威早厲志尚。質之為荊州也,威自京都定省,家貧,無車馬僮僕,自驅驢單行。每至客舍,躬放驢,取樵炊爨,食畢,復隨侶進道。既至,見父,停廄中十餘日。告歸,父賜絹一匹為裝。威曰:「大人清高,不審於何得此絹?」質曰:「是吾俸祿之餘,以為汝糧耳。」威受之,辭歸。質帳下都督先威未發,請假還家,陰資裝於百餘里,要威為伴,每事佐助。行數百里,威疑而誘問之,既知,乃取所賜絹與都督,謝而遣之。後因他信以白質,質杖都督一百,除吏名。其父子清慎如此。於是名譽著聞。拜侍御史,歷南鄉侯、安豐太守,遷徐州刺史。勤於政術,風化大行。   後入朝,武帝語及平生,因歎其父清,謂威曰:「卿孰與父清?」對曰:「臣不如也。」帝曰:「卿父以何勝耶?」對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臣不及遠也。」帝以威言直而婉,謙而順。累遷監豫州諸軍事、右將軍、豫州刺史,入為尚書,加奉車都尉。   威嘗諫時政之寬,帝曰:「尚書郎以下,吾無所假借。」威曰:「臣之所陳,豈在丞郎令史,正謂如臣等輩,始可以肅化明法耳。」拜前將軍、監青州諸軍事、青州刺史,以功封平春侯。太康元年,卒於位,追贈使持節、都督青州諸軍事、鎮東將軍,余如故,謚曰烈。子奕嗣。   奕字次孫,仕至平東將軍。威弟羆,字季象,亦有干用,仕至益州刺史、安東將軍。   杜軫,字超宗,蜀郡成都人也。父雄,綿竹令。軫師事譙周,博涉經書。州辟不就,為郡功曹史。時鄧艾至成都,軫白太守曰:「今大軍來征,必除舊布新,明府宜避之,此全福之道也。」太守乃出。艾果遣其參軍牽弘自之郡,弘問軫前守所在,軫正色對曰:「前守達去就之機,輒自出官捨以俟君子。」弘器之,命復為功曹,軫固辭。察孝廉,除建寧令,導以德政,風化大行,夷夏悅服。秩滿將歸,群蠻追送,賂遺甚多,軫一無所受,去如初至。又除池陽令,為雍州十一郡最。百姓生為立祠,得罪者無怨言。累遷尚書郎。軫博聞廣涉,奏議駁論多見施用。時涪人李驤亦為尚書郎,與軫齊名,每有論議,朝廷莫能逾之,號蜀有二郎。軫後拜犍為太守,甚有聲譽。當遷,會病卒,年五十一。子毗。   毗字長基。州舉秀才,成都王穎辟大將軍掾,遷尚書郎,參太傅軍事。及洛陽覆沒,毗南渡江,王敦表為益州刺史,將與宜都太守柳純共固白帝。杜弢遣軍要毗,遂遇害。   毗弟秀,字彥穎,為羅尚主簿。州沒,為氏賊李驤所得,欲用為司馬。秀不受,見害。毗次子歆,舉秀才。   軫弟烈,明政事,察孝廉,歷平康、安陽令,所居有異績,遷衡陽太守。聞軫亡,因自表兄子幼弱,求去官,詔轉犍為太守,蜀土榮之。後遷湘東太守,為成都王穎郎中令,病卒。   烈弟良,舉秀才,除新都令、涪陵太守,不就,補州大中正,卒。   竇允,字雅,始平人也。出自寒門,清尚自修。少仕縣,稍遷郡主簿。察孝廉,除浩亹長。勤於為政,勸課田蠶,平均調役,百姓賴之。遷謁者。泰始中,詔曰:「當官者能潔身修己,然後在公之節乃全。身善有章,雖賤必賞,此興化立教之務也。謁者竇允前為浩亹長,以修勤清白見稱河右。是輩當擢用,使立行者有所勸。主者詳復參訪,有以旌表之。」拜臨水令。克己厲俗,改修政事,士庶悅服,鹹歌詠之。遷鉅鹿太守,甚有政績。卒於官。   王宏,字正宗,高平人,魏侍中粲之從孫也。魏時辟公府,累遷尚書郎,歷給事中。泰始初,為汲郡太守,撫百姓如家,耕桑樹藝,屋宇阡陌,莫不躬自教示,曲盡事宜,在郡有殊績。司隸校尉石鑒上其政術,武帝下詔稱之曰:「朕惟人食之急,而懼天時水旱之運,夙夜警戒,念在於農。雖詔書屢下,敕厲慇勤,猶恐百姓廢惰以損生植之功。而刺史、二千石、百里長吏未能盡勤,至使地有遺利而人有餘力,每思聞監司糾舉能不,將行其賞罰,以明沮勸。今司隸校尉石鑒上汲郡太守王宏勤恤百姓,導化有方,督勸開荒五千餘頃,而熟田常課頃畝不減。比年普饑,人食不足,而宏郡界獨無匱乏,可謂能矣。其賜宏谷千斛,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俄遷衛尉、河南尹、大司農,無復能名,更為苛碎。坐桎梏罪人,以泥墨塗面,置深坑中,餓不與食,又擅縱五歲刑以下二十一人,為有司所劾。帝以宏累有政績,聽以贖罪論。太康中,代劉毅為司隸校尉,於是檢察士庶,使車服異制,庶人不得衣紫絳及綺繡錦繢。帝常遣左右微行,觀察風俗,宏緣此復遣吏科檢婦人衵服,至褰發於路。論者以為暮年謬妄,由是獲譏於世,復坐免官。後起為尚書。太康五年卒,追贈太常。   曹攄,字顏遠,譙國譙人也。祖肇,魏衛將軍。攄少有孝行,好學善屬文,太尉王衍見而器之,調補臨淄令。縣有寡婦,養姑甚謹。姑以其年少,勸令改適,婦守節不移。姑愍之,密自殺。親黨告婦殺姑,官為考鞫,寡婦不勝苦楚,乃自誣。獄當決,適值攄到。攄知其有冤,更加辯究,具得情實,時稱其明。獄有死囚,歲夕,攄行獄,愍之,曰:「卿等不幸致此非所,如何?新歲人情所重,豈不欲暫見家邪?」眾囚皆涕泣曰:「若得暫歸,死無恨也。」攄悉開獄出之,剋日令還。掾吏固爭,鹹謂不可。攄曰:「此雖小人,義不見負,自為諸君任之。」至日,相率而還,並無違者,一縣歎服,號曰聖君。入為尚書郎,轉洛陽令,仁惠明斷,百姓懷之。時天大雨雪,宮門夜失行馬,群官檢察,莫知所在。攄使收門士,眾官鹹謂不然。攄曰:「宮掖禁嚴,非外人所敢盜,必是門士以燎寒耳。」詰之,果服。以病去官。復為洛陽令。   及齊王冏輔政,攄與左思俱為記室督。冏嘗從容問攄曰:「天子為賊臣所逼,莫有能奮。吾率四海義兵興復王室,今入輔朝廷,匡振時艱,或有勸吾還國,於卿意如何?」攄曰:「蕩平國賊,匡復帝祚,古今人臣之功未有如大王之盛也。然道罔隆而不殺,物無盛而不衰,非唯人事,抑亦天理。竊預下問,敢不盡情。願大王居高慮危,在盈思沖,精選百官,存公屏欲,舉賢進善,務得其才,然後脂車秣馬,高揖歸籓,則上下同慶,攄等幸甚。」冏不納。尋轉中書侍郎。長沙王乂以為驃騎司馬。乂敗,免官。因丁母憂。惠帝末,起為襄城太守。   永嘉二年,高密王簡鎮襄陽,以攄為征南司馬。其年流人王逌等聚眾屯冠軍,寇掠城邑。簡遣參軍崔曠討之,令攄督護曠。曠,奸凶人也,譎攄前戰,期為後繼,既而不至。攄獨與逌戰於酈縣,軍敗死之。故吏及百姓並奔喪會葬,號哭即路,如赴父母焉。   潘京,字世長,武陵漢壽人也。弱冠,郡辟主簿,太守趙廞甚器之,嘗問曰:「貴郡何以名武陵?」京曰:「鄙郡本名義陵,在辰陽縣界,與夷相接,數為所攻,光武時移東出,遂得全完,共議易號。《傳》曰止戈為武,《詩》稱高平曰陵,於是名焉。」為州所辟,因謁見問策,探得「不孝」字,刺史戲京曰:「辟士為不孝邪?」京舉版答曰:「今為忠臣,不得復為孝子。」其機辯皆此類。後太廟立,州郡皆遣使賀,京白太守曰:「夫太廟立,移神主,應問訊,不應賀。」遂遣京作文,使詣京師,以為永式。京仍舉秀才,到洛。尚書令樂廣,京州人也,共談累日,深歎其才,謂京曰:「君天才過人,恨不學耳。若學,必為一代談宗。」京感其言,遂勤學不倦。時武陵太守戴昌亦善談論,與京共談,京假借之,昌以為不如己,笑而遣之,令過其子若思,京方極其言論。昌竊聽之,乃歎服曰:「才不可假。」遂父子俱屈焉。歷巴丘、邵陵、泉陵三令。京明於政術,路不拾遺。遷桂林太守,不就,歸家,年五十卒。   范晷,字彥長,南陽順陽人也。少遊學清河,遂徙家僑居。郡命為五官掾,歷河內郡丞。太守裴楷雅知之,薦為侍御史。調補上谷太守,遭喪,不之官。後為司徒左長史,轉馮翊太守,甚有政能,善於綏撫,百姓愛悅之。征拜少府,出為涼州刺史,轉雍州。於時西土荒毀,氏羌蹈藉,田桑失收,百姓困弊,晷傾心化導,勸以農桑,所部甚賴之。元康中,加左將軍,卒於官。二子:廣、稚。   廣字仲將。舉孝廉,除靈壽令,不之官。姊適孫氏,早亡,有孫名邁,廣負以南奔,雖盜賊艱急,終不棄之。元帝承製,以為堂邑令。丞劉榮坐事當死,郡劾以付縣。榮即縣人,家有老母,至節,廣輒聽暫還,榮亦如期而反。縣堂為野火所及,榮脫械救火,事畢,還自著械。後大旱,米貴,廣散私谷振饑人,至數千斛,遠近流寓歸投之,戶口十倍。卒於官。   稚少知名,辟大將軍掾,早卒。子汪,別有傳。   丁紹,字叔倫,譙國人也。少開朗公正,早歷清官,為廣平太守,政平訟理,道化大行。於時河北騷擾,靡有完邑,而廣平一郡四境乂安,是以皆悅其法而從其令。及臨漳被圍,南陽王模窘急,紹率郡兵赴之,模賴以獲全。模感紹恩,生為立碑。遷徐州刺史,士庶戀慕,攀附如歸。未之官,復轉荊州刺史。從車千乘,南渡河至許。時南陽王模為都督,留紹,啟轉為冀州刺史。到鎮,率州兵討破汲桑有功,加寧北將軍、假節、監冀州諸軍事。時境內羯賊為患,紹捕而誅之,號為嚴肅,河北人畏而愛之。紹自以為才足為物雄,當官蒞政,每事克舉,視天下之事若運於掌握,遂慨然有董正四海之志矣。是時王浚盛於幽州,苟晞盛於青州,然紹視二人蔑如也。永嘉三年,暴疾而卒,臨終歎曰:「此乃天亡冀州,豈吾命哉!」懷帝策贈車騎將軍。   喬智明,字元達,鮮卑前部人也。少喪二親,哀毀過禮,長而以德行著稱。成都王穎闢為輔國將軍。穎之敗趙王倫也,表智明為殄寇將軍、隆慮、共二縣令。二縣愛之,號為「神君」。部人張兌為父報仇,母老單身,有妻無子,智明愍之,停其獄。歲余,令兌將妻入獄,兼陰縱之。人有勸兌逃者,兌曰:「有君如此,吾何忍累之!縱吾得免,作何面目視息世間!」於獄產一男。會赦,得免。其仁感如是。惠帝之伐鄴也,穎以智明為折衝將軍、參丞相前鋒軍事。智明勸穎奉迎乘輿,穎大怒曰:「卿名曉事,投身事孤。主上為群小所逼,將加非罪於孤,卿奈何欲使孤束手就刑邪!共事之義,正若此乎?」智明乃止。尋屬永嘉之亂,仕於劉曜。   鄧攸,字伯道,平陽襄陵人也。祖殷,亮直強正。鍾會伐蜀,奇其才,自黽池令召為主簿。賈充伐吳,請殷為長史。後授皇太子《詩》,為淮南太守。夢行水邊,見一女子,猛獸自後斷其盤囊。占者以為水邊有女,汝字也,斷盤囊者,新獸頭代故獸頭也,不作汝陰,當汝南也。果遷汝陰太守。後為中庶子。   攸七歲喪父,尋喪母及祖母,居喪九年,以孝致稱。清和平簡,貞正寡慾。少孤,與弟同居。初,祖父殷有賜官,敕攸受之。後太守勸攸去王官,欲舉為孝廉,攸曰:「先人所賜,不可改也。」嘗詣鎮軍賈混,混以人訟事示攸,使決之。攸不視,曰:「孔子稱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混奇之,以女妻焉。舉灼然二品,為吳王文學,歷太子洗馬、東海王越參軍。越欽其為人,轉為世子文學、吏部郎。越弟騰為東中郎將,請攸為長史。出為河東太守。   永嘉末,沒於石勒。然勒宿忌諸官長二千石,聞攸在營,馳召,將殺之。攸至門,門干乃攸為郎時干,識攸,攸求紙筆作辭。干候勒和悅,致之。勒重其辭,乃勿殺。勒長史張賓先與攸比捨,重攸名操,因稱攸於勒。勒召至幕下,與語,悅之,以為參軍,給車馬。勒每東西,置攸車營中。勒夜禁火,犯之者死。攸與胡鄰轂,胡夜失火燒車。吏按問,胡乃誣攸。攸度不可與爭,遂對以弟婦散發溫酒為辭。勒赦之。既而胡人深感,自縛詣勒以明攸,而陰遺攸馬驢,諸胡莫不歎息宗敬之。石勒過泗水,攸乃斫壞車,以牛馬負妻子而逃。又遇賊,掠其牛馬,步走,擔其兒及其弟子綏。度不能兩全,乃謂其妻曰:「吾弟早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絕,止應自棄我兒耳。幸而得存,我後當有子。」妻泣而從之,乃棄之。其子朝棄而暮及。明日,攸系之於樹而去。   至新鄭,投李矩。三年,將去,而矩不聽。荀組以為陳郡、汝南太守,愍帝征為尚書左丞、長水校尉,皆不果就。後密捨矩去,投荀組於許昌,矩深恨焉,久之,乃送家屬還攸。攸與刁協、周顗素厚,遂至江東。元帝以攸為太子中庶子。時吳郡闕守,人多欲之,帝以授攸。攸載米之郡,俸祿無所受,唯飲吳水而已。時郡中大饑,攸表振貸,未報,乃輒開倉救之。台遣散騎常侍桓彝、虞葩智4痁人,觀聽善不,乃劾攸以擅出谷。俄而有詔原之。攸在郡刑政清明,百姓歡悅,為中興良守。後稱疾去職。郡常有送迎錢數百萬,攸去郡,不受一錢。百姓數千人留牽攸船,不得進,攸乃小停,夜中發去。吳人歌之曰:「紞如打五鼓,雞鳴天欲曙。鄧侯挽不留,謝令推不去。」百姓詣台乞留一歲,不聽。拜侍中。歲余,轉吏部尚書。蔬食弊衣,周急振乏。性謙和,善與人交,賓無貴賤,待之若一,而頗敬媚權貴。   永昌中,代周顗為護軍將軍。太寧二年,王敦反,明帝密謀起兵,乃遷攸為會稽太守。初,王敦伐都之後,中外兵數每月言之於敦。攸已出在家,不復知護軍事,有惡攸者,誣攸尚白敦兵數。帝聞而未之信,轉攸為太常。時帝南郊,攸病不能從。車駕過攸問疾,攸力病出拜。有司奏攸不堪行郊而拜道左,坐免。攸每有進退,無喜慍之色。久之,遷尚書右僕射。鹹和元年卒,贈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祠以少年。   攸棄子之後,妻子不復孕。過江,納妾,甚寵之,訊其家屬,說是北人遭亂,憶父母姓名,乃攸之甥。攸素有德行,聞之感恨,遂不復畜妾,卒以無嗣。時人義而哀之,為之語曰:「天道無知,使鄧伯道無兒。」弟子綏服攸喪三年。   吳隱之,字處默,濮陽鄄城人,魏侍中質六世孫也。隱之美姿容,善談論,博涉文史,以儒雅標名。弱冠而介立,有清操,雖日晏歠菽,不饗非其粟,儋石無儲,不取非其道。年十餘,丁父憂,每號泣,行人為之流涕。事母孝謹,及其執喪,哀毀過禮。家貧,無人鳴鼓,每至哭臨之時,恆有雙鶴警叫,及祥練之夕,復有群雁俱集,時人鹹以為孝感所至。嘗食鹹菹,以其味旨,掇而棄之。   與太常韓康伯鄰居,康伯母,殷浩之姊,賢明婦人也,每聞隱之哭聲,輟餐投箸,為之悲泣。既而謂康伯曰:「汝若居銓衡,當舉如此輩人。」及康伯為吏部尚書,隱之遂階清級,解褐輔國功曹,轉參征虜軍事。兄坦之為袁真功曹,真敗,將及禍,隱之詣桓溫,乞代兄命,溫矜而釋之。遂為溫所知賞,拜奉朝請、尚書郎,累遷晉陵太守。在郡清儉,妻自負薪。入為中書侍郎、國子博士、太子右衛率,轉散騎常侍,領著作郎。孝武帝欲用為黃門郎,以隱之貌類簡文帝,乃止。尋守廷尉、秘書監、御史中丞,領著作如故,遷左衛將軍。雖居清顯,祿賜皆班親族,冬月無被,嘗浣衣,乃披絮,勤苦同於貧庶。   廣州包帶山海,珍異所出,一篋之寶,可資數世,然多瘴疫,人情憚焉。唯貧窶不能自立者,求補長史,故前後刺史皆多黷貨。朝廷欲革嶺南之弊,隆安中,以隱之為龍驤將軍、廣州刺史、假節,領平越中郎將。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門,有水曰貪泉,飲者懷無厭之欲。隱之既至,語其親人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越嶺喪清,吾知之矣。」乃至泉所,酌而飲之,因賦詩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及在州,清操逾厲,常食不過菜及干魚而已,帷帳器服皆付外庫,時人頗謂其矯,然亦終始不易。帳下人進魚,每剔去骨存肉,隱之覺其用意,罰而黜焉。元興初,詔曰:「夫孝行篤於閨門,清節厲乎風霜,實立人之所難,而君子之美致也。龍驤將軍、廣州刺史吳隱之孝友過人,祿均九族,菲己潔素,儉愈魚飧。夫處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饗惟錯之富,而家人不易其服,革奢務嗇,南域改觀,朕有嘉焉。可進號前將軍,賜錢五十萬、谷千斛。」   及盧循寇南海,隱之率厲將士,固守彌時,長子曠之戰沒。循攻擊百有餘日,逾城放火,焚燒三千餘家,死者萬餘人,城遂陷。隱之攜家累出,欲奔還都,為循所得。循表朝廷,以隱之黨附桓玄,宜加裁戮,詔不許。劉裕與循書,令遣隱之還,久方得反。歸舟之日,裝無餘資。及至,數畝小宅,籬垣仄陋,內外茅屋六間,不容妻子。劉裕賜車牛,更為起宅,固辭。尋拜度支尚書、太常,以竹篷為屏風,坐無氈席。後遷中領軍,清儉不革,每月初得祿,裁留身糧,其餘悉分振親族,家人績紡以供朝夕。時有困絕,或并日而食,身恆布衣不完,妻子不沾寸祿。   義熙八年,請老致事,優詔許之,授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賜錢十萬、米三百斛。九年,卒,追贈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隱之清操不渝,屢被褒飾,致事及於身沒,常蒙優錫顯贈,廉士以為榮。   初,隱之為奉朝請,謝石請為衛將軍主簿。隱之將嫁女,石知其貧素,遣女必當率薄,乃令移廚帳助其經營。使者至,方見婢牽犬賣之,此外蕭然無辦。後至自番禺,其妻劉氏繼沈香一斤,隱之見之,遂投於湖亭之水。   子延之復厲清操,為鄱陽太守。延之弟及子為郡縣者,常以廉慎為門法,雖才學不逮隱之,而孝悌潔敬猶為不替。   史臣曰:魯芝等建旟剖竹,布政宣條,存樹威恩,沒留遺愛,鹹見知明主,流譽當年。若伯武之潔己克勤,顏遠之申冤緩獄,鄧攸贏糧以述職,吳隱酌水以厲精,晉代良能,此焉為最。而攸棄子存侄,以義斷恩,若力所不能,自可割情忍痛,何至預加徽纆,絕其奔走者乎!斯豈慈父仁人之所用心也?卒以絕嗣,宜哉!勿謂天道無知,此乃有知矣。世英盡節曹氏,犯門斬關,宣帝收雷霆之威,獎忠貞之烈,豈非既已在我,欲其罵人者歟!   贊曰:猗歟良宰,嗣美前賢。威同御黠,靜若烹鮮。唯嘗吳水,但挹貪泉。人風既偃,俗化斯遷。 ************列傳第六十一         儒林   ○范平 文立 陳邵 虞喜 劉兆 氾毓 徐苗 崔游 范隆 杜夷 董景道 續鹹 徐邈 孔衍 范宣 韋謏 范弘之 王歡   昔周德既衰,諸侯力政,禮經廢缺,雅頌陵夷。夫子將聖多能,固天攸縱,歎鳳鳥之不至,傷麟出之非時,於是乃刪《詩》《書》,定禮樂,贊《易》道,修《春秋》,載籍逸而復存,風雅變而還正。其後卜商、衛賜、田、吳、孫、孟之儔,或親稟微言,或傳聞大義,猶能強晉存魯,籓魏卻秦,既抗禮於邦君,亦馳聲於海內。及嬴氏慘虐,棄德任刑,煬墳籍於埃塵,填儒林於坑阱,嚴是古之法,抵挾書之罪,先王徽烈,靡有孑遺。漢祖勃興,救焚拯溺,粗修禮律,未遑俎豆。逮於孝武,崇尚文儒。爰及東京,斯風不墜。於是傍求蠹簡,博訪遺書,創甲乙之科,擢賢良之舉,莫不紆青拖紫,服冕乘軒,或徒步而取公卿,或累旬以膺台鼎。故晉紳之士,靡然向風,余芳遺烈,煥乎可紀者也。洎當塗草創,深務兵權,而主好斯文,朝多君子,鴻儒碩學,無乏於時。   武帝受終,憂勞軍國,時既初並庸蜀,方事江湖,訓卒厲兵,務農積穀,猶復修立學校,臨幸辟雍。而荀顗以制度贊惟新,鄭沖以儒宗登保傅,茂先以博物參朝政,子真以好禮居秩宗,雖愧明揚,亦非遐棄。既而荊揚底定,區寓乂安,群公草封禪之儀,天子發謙沖之詔,未足比隆三代,固亦擅美一時。惠帝纘戎,朝昏政弛,釁起宮掖,禍成籓翰。惟懷逮愍,喪亂弘多,衣冠禮樂,掃地俱盡。元帝運鍾百六,光啟中興,賀、荀、刁、杜諸賢並稽古博文,財成禮度。雖尊儒勸學,亟降於綸言,東序西膠,未聞於弦誦。明皇聰睿,雅愛流略,簡文玄嘿,敦悅丘墳,乃招集學徒,弘獎風烈,並時艱祚促,未能詳備。有晉始自中朝,迄於江左,莫不崇飾華競,祖述虛玄,擯闕里之典經,習正始之餘論,指禮法為流俗,目縱誕以清高,遂使憲章弛廢,名教頹毀,五胡乘間而競逐,二京繼踵以淪胥,運極道消,可為長歎息者矣。鄭沖等名位既隆,自有列傳,其餘編之於左,以續前史《儒林》雲。   范平,字子安,吳郡錢塘人也。其先銍侯馥,避王莽之亂適吳,因家焉。平研覽墳素,遍該百氏,姚信、賀邵之徒皆從受業。吳時舉茂才,累遷臨海太守,政有異能。孫晞初,謝病還家,敦悅儒學。吳平,太康中,頻征不起,年六十九卒。有詔追加謚號曰文貞先生,賀循勒碑紀其德行。   三子:奭、鹹、泉,並以儒學至大官。泉子蔚,關內侯。家世好學,有書七千餘卷。遠近來讀者恆有百餘人,蔚為辦衣食。蔚子文才,亦幼知名。   文立,字廣休,巴郡臨江人也。蜀時游太學,專《毛詩》、《三禮》,師事譙周,門人以立為顏回,陳壽、李虔為游夏,羅憲為子貢。仕至尚書。蜀平,舉秀才,除郎中。泰始初,拜濟陰太守,入為太子中庶子。上表請以諸葛亮、蔣琬、費禕等子孫流徙中畿,宜見敘用,一以慰巴蜀之心,其次傾吳人之望,事皆施行。詔曰:「太子中庶子文立忠貞清實,有思理器干。前濟在陰,政事修明。後事東宮,盡輔導之節。昔光武平隴蜀,皆收其賢才以敘之,蓋所以拔幽滯而濟殊方也。其以立為散騎常侍。」蜀故尚書犍為程瓊雅有德業,與立深交。武帝聞其名,以問立,對曰:「臣至知其人,但年垂八十,稟姓謙退,無復當時之望,不以上聞耳。」瓊聞之曰:「廣休可謂不黨矣,故吾善夫人也。」時西域獻馬,帝問立:「馬何如?」對曰:「乞問太僕。」帝善之。遷衛尉。咸寧末,卒。所著章奏詩賦數十篇行於世。   陳邵,字節良,東海襄賁人也。郡察孝廉,不就。以儒學征為陳留內史,累遷燕王師。撰《周禮評》,甚有條貫,行於世。泰始中,詔曰:「燕王師陳邵清貞潔靜,行著邦族,篤志好古,博通六籍,耽悅典誥,老而不倦,宜在左右以篤儒教。可為給事中。」卒於官。   虞喜,字仲寧,會稽余姚人,光祿潭之族也。父察,吳征虜將軍。喜少立操行,博學好古。諸葛恢臨郡,屈為功曹。察孝廉,州舉秀才,司徒辟,皆不就。元帝初鎮江左,上疏薦喜。懷帝即位,公車征拜博士,不就。喜邑人賀循為司空,先達貴顯,每詣喜,信宿忘歸,自雲不能測也。   太寧中,與臨海任旭俱以博士征,不就。復下詔曰:「夫興化致政,莫尚乎崇道教,明退素也。喪亂以來,儒雅陵夷,每覽《子衿》之詩,未嘗不慨然。臨海任旭、會稽虞喜並潔靜其操,歲寒不移,研精墳典,居今行古,志操足以勵俗,博學足以明道,前雖不至,其更以博士征之。」喜辭疾不赴。鹹和末,詔公卿舉賢良方正直言之士,太常華恆舉喜為賢良。會國有軍事,不行。鹹康初,內史何充上疏曰:「臣聞二八舉而四門穆,十亂用而天下安,徽猷克闡,有自來矣。方今聖德欽明,思恢遐烈,旌輿整駕,俟賢而動。伏見前賢良虞喜天挺貞素,高尚邈世,束脩立德,皓首不倦,加以傍綜廣深,博聞強識,鑽堅研微有弗及之勤,處靜味道無風塵之志,高枕柴門,怡然自足。宜使蒲輪紆衡,以旌殊操,一則翼贊大化,二則敦勵薄俗。」疏奏,詔曰:「尋陽翟湯、會稽虞喜並守道清貞,不營世務,耽學高尚,操擬古人。往雖征命而不降屈,豈素絲難染而搜引禮簡乎!政道須賢,宜納諸廊廟,其並以散騎常侍征之。」又不起。   永和初,有司奏稱十月殷祭,京兆府君當遷祧室,征西、豫章、穎川三府君初毀主,內外博議不能決。時喜在會稽,朝廷遣就喜諮訪焉。其見重如此。   喜專心經傳,兼覽讖緯,乃著《安天論》以難渾、蓋,又釋《毛詩略》,注《孝經》,為《志林》三十篇。凡所注述數十萬言,行於世。年七十六卒,無子。弟豫,自有傳。   劉兆,字延世,濟南東平人,漢廣川惠王之後也。兆博學洽聞,溫篤善誘,從受業者數千人。武帝時五辟公府,三征博士,皆不就。安貧樂道,潛心著述,不出門庭數十年。以《春秋》一經而三家殊塗,諸儒是非之議紛然,互為仇敵,乃思三家之異,合而通之。《周禮》有調人之官,作《春秋調人》七萬餘言,皆論其首尾,使大義無乖,時有不合者,舉其長短以通之。又為《春秋左氏》解,名曰《全綜》,《公羊》、《谷梁》,解詁皆納經傳中,硃書以別之。又撰《周易訓注》,以正動二體互通其文。凡所贊述百餘萬言。   嘗有人著靴騎驢至兆門外,曰:「吾欲見劉延世。」兆儒德道素,青州無稱其字者,門人大怒。兆曰:「聽前。」既進,踞床問兆曰:「聞君大學,比何所作?」兆答如上事,末云:「多有所疑。」客問之。兆說疑畢,客曰:「此易解耳。」因為辯釋疑者是非耳。兆別更立意,客一難,兆不能對。客去,已出門,兆欲留之,使人重呼還。客曰:「親親在此營葬,宜赴之,後當更來也。」既去,兆令人視葬家,不見此客,竟不知姓名。兆年六十六卒。有五子:卓、炤、耀、育、臍。   氾毓,字稚春,濟北盧人也。奕世儒素,敦睦九族,客居青州,逮毓七世,時人號其家「兒無常父,衣無常主,」毓少履高操,安貧有志業。父終,居於墓所三十餘載,至晦朔,躬掃墳□,循行封樹,還家則不出門庭。或薦之武帝,召補南陽王文學、秘書郎、太傅參軍,並不就。於時青土隱逸之士劉兆、徐苗等皆務教授,惟毓不蓄門人,清靜自守。時有好古慕德者諮詢,亦傾懷開誘,以一隅示之。合《三傳》為之解注,撰《春秋釋疑》、《肉刑論》,凡是述造七萬餘言。年七十一卒。   徐苗,字叔胄,高密淳於人也。累世相承,皆以博士為郡守。曾祖華,有至行。嘗宿亭捨,夜有神人告之「亭欲崩」,遽出,得免。祖邵,為魏尚書郎,以廉直見稱。苗少家貧,晝執鋤耒,夜則吟誦。弱冠,與弟賈就博士濟南宋鈞受業,遂為儒宗。作《五經同異評》,又依道家著《玄微論》,前後所造數萬言,皆有義味。性抗烈,輕財貴義,兼有知人之鑒。弟患口癰,膿潰,苗為吮之。其兄弟皆早亡,撫養孤遺,慈愛聞於州里,田宅奴婢盡推與之。鄉鄰有死者,便輟耕助營棺郭,門生亡於家,即斂於講堂。其行己純至,類皆如此。遠近鹹歸其義,師其行焉。郡察孝廉,州辟從事、治中、別駕、舉異行,公府五辟博士,再征,並不就。武惠時計吏至台,帝輒訪其安不。永寧二年卒,遺命濯巾浣衣,榆棺雜磚,露車載屍,葦席瓦器而已。   崔游,字子相,上黨人也。少好學,儒術甄明,恬靖謙退,自少及長,口未嘗語及財利。魏末,察孝廉,除相府舍人,出為氐池長,甚有惠政。以病免,遂為廢疾。泰始初,武帝祿敘文帝故府僚屬,就家拜郎中。年七十餘,猶敦學不倦,撰《喪服圖》,行於世。及劉元海僭位,命為御史大夫,固辭不就。卒於家,時年九十三。   范隆,字玄嵩,雁門人。父方,魏雁門太守。隆在孕十五月,生而父亡。年四歲,又喪母,哀號之聲,感慟行路。單孤無緦功之親,疏族范廣愍而養之,迎歸教書,為立祠堂。隆好學修謹,奉廣如父。博通經籍,無所不覽,著《春秋三傳》,撰《三禮吉凶宗紀》,甚有條義。惠帝時,天下將亂,隆隱跡不應州郡之命,晝勤耕稼,夜誦書典。頗習秘歷陰陽之學,知并州將有氛祲之祥,故彌不復出仕。與上黨硃紀友善,嘗共紀遊山,見一父老於窮澗之濱。父老曰:「二公何為在此?」隆等拜之,仰視則不見。後與紀依於劉元海,元海以隆為大鴻臚,紀為太常,並封公。隆死於劉聰之世,聰贈太師。   杜夷,字行齊,廬江灊人也。世以儒學稱,為郡著姓。夷少而恬泊,操尚貞素,居甚貧窘,不營產業,博覽經籍百家之書,算歷圖緯靡不畢究。寓居汝穎之間,十載足不出門。年四十餘,始還鄉里,閉門教授,生徒千人。惠帝時三察孝廉,州命別駕,永嘉初,公車征拜博士,太傅、東海王越辟,並不就。懷帝詔王公舉賢良方正,刺史王敦以賀循為賢良,夷為方正,乃上疏曰:「臣聞有唐疇咨,元凱時登;漢武欽賢,俊彥響應,故能允協時雍,敷崇盛化。伏見太孫舍人會稽賀循、處士盧江杜夷履道彌高,清操絕俗,思學融通,才經王務。循宰二縣,皆有名績,備僚東宮,忠恪允著。夷清虛沖淡,與俗異軌,考槃空谷,肥遁匿跡。蓋經國之良寶,聘命之所急。若得待詔公車,承對冊問,必有忠讜良謨,弘益政道矣。」敦於是逼夷赴洛。夷遁於壽陽。鎮東將軍周馥,傾心禮接,引為參軍,夷辭之以疾。馥知不可屈,乃自詣夷,為起宅宇,供其醫藥。馥敗,夷歸舊居,道遇兵寇。刺史劉陶告盧江郡曰:「昔魏文侯軾干木之閭,齊相曹參尊崇蓋公,皆所以優賢表德,敦勵末俗。征士杜君德懋行潔,高尚其志,頃流離道路,聞其頓躓,刺史忝任,不能崇飾有道,而使高操之士有此艱屯。今遣吏宣慰,郡可遣一吏,縣五吏,恆營恤之,常以市租供給家人糧廩,勿令闕乏。」尋以胡寇,又移渡江,王導遣吏周贍之。元帝為丞相,教曰:「今大義頹替,禮典無宗,朝廷滯義莫能攸正,宜特立儒林祭酒官,以弘其事。處士杜夷棲情遺遠,確然絕俗,才學精博,道行優備,其以夷為祭酒。」夷辭疾,未嘗朝會。帝常欲詣夷,夷陳萬乘之主不宜往庶人之家。帝乃與夷書曰:「吾與足下雖情在忘言,然虛心歷載。正以足下羸疾,故欲相省,寧論常儀也!」又除國子祭酒。建武中,令曰:「國子祭酒杜夷安貧樂道,靜志衡門,日不暇給,雖原憲無以加也。其賜谷二百斛。」皇太子三至夷第,執經問義。夷雖逼時命,亦未嘗朝謁,國有大政,恆就夷諮訪焉。明帝即位,夷自表請退。詔曰:「先王之道將墜於地,君下帷研思,今之劉、楊。搢紳之徒景仰軌訓,豈得高退,而朕靡所取則焉!」太寧元年卒,年六十六。贈大鴻臚,謚曰貞子。夷臨終,遺命子晏曰:「吾少不出身,頃雖見羈錄,冠舄之飾,未嘗加體,其角巾素衣,斂以時服,殯葬之事,務從簡儉,亦不須苟取矯異也。」夷所著《幽求子》二十篇行於世。   晏仕至蒼梧太守。夷兄弟三人。兄崧,字行高,亦有志節。惠帝時,俗多浮偽,著《任子春秋》以刺之。弟援,高平相。援子潛,右衛將軍。   董景道,字文博,弘農人也。少而好學,千里追師,所在惟晝夜讀誦,略不與人交通。明《春秋三傳》、《京氏易》、《馬氏尚書》、《韓詩》,皆精究大義。《三禮》之義,專遵鄭氏,著《禮通論》非駁諸儒,演廣鄭旨。永平中,知天下將亂,隱於商洛山,衣木葉,食樹果,彈琴歌笑以自娛,毒蟲猛獸皆繞其傍,是以劉元海及聰屢征,皆礙而不達。至劉曜時出山,廬於渭汭。曜征為太子少傅、散騎常侍,並固辭,竟以壽終。   續鹹,字孝宗,上黨人也。性孝謹敦重,履道貞素。好學,師事京兆杜預,專《春秋》、《鄭氏易》、教授常數十人,博覽群言,高才善文論。又修陳杜律,明達刑書。永嘉中,歷廷尉平、東安太守。劉琨承製於并州,以為從事中郎。後遂沒石勒,勒以為理曹參軍。持法平詳,當時稱其清裕,比之於公。著《遠遊志》、《異物誌》、《汲塚古文釋》皆十卷,行於世。年九十七,死於石季龍之世,季龍贈儀同三司。   徐邈,東莞姑幕人也。祖澄之為州治中,屬永嘉之亂,遂與鄉人臧琨等率子弟並閭裡士庶千餘家,南渡江,家於京口。父藻,都水使者。邈姿性端雅,勤行勵學,博涉多聞,以慎密自居。少與鄉人臧壽齊名,下帷讀書,不游城邑。及孝武帝始覽典籍,招延儒學之士,邈既東州儒素,太傅謝安舉以應選。年四十四,始補中書舍人,在西省侍帝。雖不口傳章句,然開釋文義,標明指趣,撰正五經音訓,學者宗之。遷散騎常侍,猶處西省,前後十年,每被顧問,輒有獻替,多所匡益,甚見寵待。帝宴集酣樂之後,好為手詔詩章以賜侍臣,或文詞率爾,所言穢雜,邈每應時收斂,還省刊削,皆使可觀,經帝重覽,然後出之。是時侍臣被詔者,或宣揚之,故時議以此多邈。及謝安薨,論者或有異同,邈固勸中書令王獻之奏加殊禮,仍崇進謝石為尚書令,玄為徐州。邈轉祠部郎,上南北郊宗廟迭毀禮,皆有證據。   豫章太守范寧欲遣十五議曹下屬城采求風政,並使假還,訊問官長得失。邈與寧書曰:   知足下遣十五議曹各之一縣,又吏假歸,白所聞見,誠是足下留意百姓,故廣其視聽。吾謂勸導以實不以文,十五議曹欲何所敷宣邪?庶事辭訟,足下聽斷允塞,則物理足矣。上有理務之心,則物理足矣。上有理務之心,則下之求理者至矣。日昃省覽,庶事無滯,則吏慎其負而入聽不惑,豈須邑至裡詣,飾其游聲哉!非徒不足致益,乃是蠶漁之所資,又不可縱小吏為耳目也。豈有善人君子而干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君子之心,誰毀誰譽?如有所譽,必由歷試;如有所毀,必以著明。托社之鼠,政之其害。自古以來,欲為左右耳目者,無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君子道消,善人輿屍,前史所書,可為深鑒。   足下選綱紀必得國士,足以攝諸曹;諸曹皆是良吏,則足以掌文案;又擇公方之人以為監司,則清濁能否,與事而明。足下但平心居宗,何取於耳目哉!昔明德馬後未嘗顧與左右言,可謂遠識,況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   遷中書侍郎,專掌綸詔,帝甚親暱之。   初,范寧與邈皆為帝所任使,共補朝廷之闕。寧才素高而措心正直,遂為王國寶所讒,出守遠郡。邈孤宦易危,而無敢排強族,乃為自安之計。會帝頗疏會稽王道子,邈欲和協之,因從容言於帝曰:「昔淮南、齊王,漢晉成戒。會稽王雖有酣媟之累,而奉上純一,宜加弘貸,消散紛議,外為國家之計,內慰太后之心。」帝納焉。邈嘗詣東府,遇眾賓沈湎,引滿喧嘩。道子曰:「君時有暢不?」邈對曰:「邈陋巷書生,惟以節儉清修為暢耳。」道子以邈業尚道素,笑而不以為忤也。道子將用為吏部郎,邈以波競成俗,非己所能節制,苦辭乃止。   時皇太子尚幼,帝甚鍾心,文武之選皆一時之後。以邈為前衛率,領本郡大中正,授太子經。帝謂邈曰:「雖未敕以師禮相待,然不以博士相遇也。」古之帝王,受經必敬,自魏晉以來,多使微人教授,號為博士,不復尊以為師,故帝有雲。邈雖在東宮,猶朝夕入見,參綜朝政,修飾文詔,拾遺補闕,劬勞左右。帝嘉其謹密,方之於金霍,有托重之意,將進顯位,未及行而帝暴崩。安帝即位,拜驍騎將軍。隆安元年,遭父憂。邈先疾患,因哀毀增篤,不逾年而卒,年五十四,州里傷悼,識者悲之。   邈蒞官簡惠,達於從政,論議精密,當時多諮稟之,觸類辯釋,問則有對。舊疑歲辰在卯,此宅之左則彼宅之右,何得俱忌於東。邈以為太歲之屬,自是游神,譬如日出之時,向東皆逆,非為藏體地中也。所注《谷梁傳》,見重於時。   邈長子豁,有父風,以孝聞,為太常博士、秘書郎。豁弟浩,散騎侍郎。鎮南將軍何無忌請為功曹,出補西陽太守,與無忌俱為盧循所害。邈弟廣,別有傳。   孔衍,字舒元,魯國人,孔子二十二世孫也。祖文,魏大鴻臚。父毓,征南軍司。衍少好學,年十二,能通《詩》《書》。弱冠,公府辟,本州舉異行直言,皆不就。避地江東,元帝引為安東參軍,專掌記室。書令殷積,而衍每以稱職見知。中興初,與庚亮俱補中書郎。明帝之在東宮,領太子中庶子。於時庶事草創,衍經學深博,又練識舊典,朝儀軌制多取正焉。由是元明二帝並親愛之。王敦專權,衍私於太子曰:「殿下宜博延朝彥,搜揚才俊,詢謀時政,以廣聖聰。」敦聞而惡之,乃啟出衍為廣陵郡。時人為之寒心,而衍不形於色。雖郡鄰接西賊,猶教誘後進,不以戎務廢業。石勒嘗騎至山陽,敕其黨以衍儒雅之士,不得妄入郡境。視職期月,以太興三年卒於官,年五十三。   衍雖不以文才著稱,而博覽過於賀循,凡所撰述,百餘萬言。   子啟,盧陵太守。   宗人夷吾,有美名,博學不及衍,涉世聲譽過之。元帝以為主簿,轉參軍,稍遷侍中,徙太子左衛率,卒,追贈太僕。   范宣,字宣子,陳留人也。年十歲,能誦《詩》《書》。嘗以刀傷手,捧手改容。人問痛邪,答曰:「不足為痛,但受全之體而致毀傷,不可處耳。」家人以其年幼而異焉。少尚隱遁,加以好學,手不釋卷,以夜繼日,遂博綜眾書,尤善《三禮》。家至貧儉,躬耕供養。親沒,負土成墳,廬於墓側。太尉郗鑒命為主簿,詔征太學博士、散騎郎,並不就。家於豫章,太守殷羨見宣茅茨不完,欲為改宅,宣固辭之。庾爰之以宣素貧,加年荒疾疫,厚餉給之,宣又不受。爰之問宣曰:「君博學通綜,何以太儒?」宣曰:「漢興,貴經術,至於石渠之論,實以儒為弊。正始以來,世尚老莊。逮晉之初,競以裸裎為高。僕誠太儒,然『丘不與易』。」宣言談未嘗及《老》《莊》。客有問人生與憂俱生,不知此語何出。宣云:「出《莊子·至樂篇》。」客曰:「君言不讀《老》《莊》,何由識此?」宣笑曰:「小時嘗一覽。」時人莫之測也。   宣雖閒居屢空,常以講誦為業,譙國戴逵等皆聞風宗仰,自遠而至,諷誦之聲,有若齊、魯。太元中,順陽范寧為豫章太守,寧亦儒博通綜,在郡立鄉校,教授恆數百人。由是江州人士並好經學,化二范之風也。年五十四卒。著《禮》《易論難》皆行於世。   子輯,歷郡守、國子博士、大將軍從事中郎。自免歸,亦以講授為事。義熙中,連征不至。   韋謏,字憲道,京兆人也。雅好儒學,善著述,於群言秘要之義,無不綜覽。仕於劉曜,為黃門郎。後又入石季龍,署為散騎常侍,歷守七郡,鹹以清化著名。又征為廷尉,識者擬之於、張。前後四登九列,六在尚書,二為侍中,再為太子太傅,封京兆公。好直諫,陳軍國之宜,多見允納。著《伏林》三千餘言,遂演為《典林》二十三篇。凡所述作及集記世事數十萬言,皆深博有才義。   至冉閔,又署為光祿大夫。時閔拜其子胤為大單于,而以降胡一千處之麾下。謏諫曰:「今降胡數千,接之如舊,誠是招誘之恩。然胡羯本為仇敵,今之款附,苟全性命耳。或有刺客,變起須臾,敗而悔之,何所及也!古人有言,一夫不可狃,而況千乎!願誅屏降胡,去單于之號,深思聖五苞桑之誡也。」閔志在綏撫,銳於澄定,聞其言,大怒,遂誅之,並殺其子伯陽。   謏性不嚴重,好徇己之功,論者亦以是少之。嘗謂伯陽曰:「我高我曾重光累徽,我祖我考父父子子,汝為我對,正值惡抵。」伯陽曰:「伯陽之不肖,誠如尊教,尊亦正值軟抵耳。」謏慚無言。時人傳之,以為嗤笑。   范弘之,字長文,安北將軍汪之孫也。襲爵武興侯。雅正好學,以儒術該明,為太學博士。時衛將軍謝石薨,請謚,下禮官議。弘之議曰:   石階藉門廕,屢登崇顯,總司百揆,翼贊三台,閒練庶事,勤勞匪懈,內外僉議,皆曰與能。當淮肥之捷,勳拯危墜,雖皇威遐震,狡寇天亡,因時立功,石亦與焉。又開建學校,以延胄子,雖盛化未洽,亦愛禮存羊。然古之賢輔,大則以道事君,侃侃終日;次則厲身奉國,夙夜無怠;下則愛人惜力,以濟時務。此數者,然後可以免惟塵之議,塞素餐之責矣。今石位居朝端,任則論道,唱言無忠國之謀,守職則容身而已,不可謂事君;貨黷京邑,聚斂無厭,不可謂厲身;坐擁大眾,侵食百姓,《大東》流於遠近,怨毒結於眾心,不可謂愛人;工徒勞於土木,思慮殫於機巧,紈綺盡於婢妾,財用縻於絲桐,不可謂惜力。此人臣之大害,有國之所去也。   先王所以正風俗,理人倫者,莫尚乎節儉,故夷吾受謗乎三歸,平仲流美於約己。自頃風軌陵遲,奢僭無度,廉恥不興,利競交馳,不可不深防原本,以絕其流。漢文襲弋綈之服,諸侯猶侈;武帝焚雉頭之裘,靡麗不息。良由儉德雖彰,而威禁不肅;道自我建,而刑不及物。若存罰其違,亡貶其惡,則四維必張,禮義行矣。   案謚法,因事有功曰「襄」,貪以敗官曰「墨」,宜謚曰襄墨公。   又論殷浩宜加贈謚,不得因桓溫之黜以為國典,仍多敘溫移鼎之跡。時謝族方顯,桓宗猶盛,尚書僕射王珣,溫故吏也,素為溫所寵,三怨交集,乃出弘之為餘杭令。將行,與會稽王道子箋曰:   下官輕微寒士,謬得廁在俎豆,實懼辱累清流,惟塵聖世。竊以人君居廟堂之上、智週四海之外者,非徒聰明內照,亦賴群言之助也。是以舜之佐堯,以啟闢為首;咎繇謨禹,以侃侃為先,故下無隱情之責,上收神明之功。敢緣斯義,志在輸盡。常以謝石黷累,應被清澄,殷浩忠貞,宜蒙褒顯,是以不量輕弱,先眾言之。而惡直丑正。其徒實繁,雖仰恃聖主欽明之度,俯賴明公愛物之隆,而交至之患,實有無賴。下官與石本無怨忌,生不相識,事無相干,正以國體宜明,不應稍計強弱。與浩年時邈絕,世不相及,無復藉聞,故老語其遺事耳,於下官之身有何痛癢,而當為之犯時干主邪!   每觀載籍,志士仁人有發中心任直道而行者,有懷知陽愚負情曲從者,所用雖異,而並傳後世。故比干處三仁之中,箕子為名賢之首。後人用捨,參差不同,各信所見,率應而至,或榮名顯赫,或禍敗係踵,此皆不量時趣,以身嘗禍,雖有硜硜之稱,而非大雅之致,此亦下官所不為也。世人乃雲下官正直,能犯艱難,斯談實過。下官知主上聖明,明公虛己,思求格言,必不使盡忠之臣屈於邪枉之門也。是以敢獻愚誠,布之執事,豈與昔人擬其輕重邪!亦以臣之事君,惟思盡忠而已,不應復計利鈍,事不允心則讜言悟主,義感於情則陳辭靡悔。若懷情藏意,蘊而不言,此乃古人所以得罪於明君,明君所以致法於群下者也。   桓溫事跡,布在天朝,逆順之情,暴之四海。在三者臣子,情豈或異!凡厥黔首,誰獨無心!舉朝嘿嘿,未有唱言者,是以頓筆按氣,不敢多雲。桓溫於亡祖,雖其意難測,求之於事,止免黜耳,非有至怨也。亡父昔為溫吏,推之情禮,義兼他人。所以每懷憤發,痛若身首者,明公有以尋之。王珣以下官議殷浩謚,不宜暴揚桓溫之惡。珣感其提拔之恩,懷其入幕之遇,托以廢黜昏暗,建立聖明,自謂此事足以明其忠貞之節。明公試復以一事觀之。昔周公居攝,道致昇平,禮樂刑政皆自己出。以德言之,周公大聖,以年言之,成王幼弱,猶復遽避君位,復子明辭。漢之霍光,大勳赫然,孝宣年未二十,亦反萬機。故能君臣俱隆,道邁千歲。若溫忠為社稷,誠存本朝,便當仰遵二公,式是令矩,何不奉還萬機,退守籓屏?方提勒公王,匡總朝廷,豈為先帝幼弱,未可親政邪?將德桓溫,不能聽政邪?又逼脅袁宏,使作九錫,備物光赫,其文具存,朝廷畏怖,莫不景從,惟謝安、王坦之以死守之,故得稽留耳。會上天降怒,奸惡自亡,社稷危而復安,靈命墜而復構。   晉自中興以來,號令威權多出強臣,中宗、肅祖斂衽於王敦,先皇受屈於桓氏。今主上親覽萬機,明公光贊百揆,政出王室,人無異望,復不於今大明國典,作制百代,不審復欲待誰?先王統物,必明其典誥,貽厥孫謀,故令問休嘉,千歲承風。願明公遠覽殷周,近察漢魏,慮其所以危,求其所以安,如此而已。   又與王珣書曰:   見足下答仲堪書,深具義發之懷。夫人道所重,莫過君親,君親所繫,忠孝而已。孝以揚親為主,忠以節義為先。殷侯忠貞居正,心貫人神,加與先帝隆布衣之好,著莫逆之契,契闊艱難,夷嶮以之,雖受屈奸雄,志達千載,此忠貞之徒所以義干其心不獲以已者也。既當時貞烈之徒所究見,亦後生所備聞,吾亦何敢苟避狂狡,以欺聖明。足下不推居正之大致,而懷知己之小惠,欲以幕府之小節奪名教之重義,於君臣之階既以虧矣。尊大君以殷侯協契忠規,同戴王室,志厲秋霜,誠貫一時,殷侯所以得宣其義聲,實尊大君協贊之力也。足下不能光大君此之直志,乃感溫小顧,懷其曲澤,公在聖世,欺罔天下,使丞相之德不及三葉,領軍之基一構而傾,此忠臣所以解心,孝子所以喪氣,父子之道固若是乎?足下言臣則非忠,語子則非孝。二者既亡,吾誰畏哉!   吾少嘗過庭,備聞祖考之言,未嘗不發憤衝冠,情見乎辭。當爾之時,惟覆亡是懼,豈暇謀及國家。不圖今日得操筆斯事,是以上憤國朝無正義之臣,次惟祖考有沒身之恨,豈得與足下同其肝膽邪!先君往亦嘗為其吏,於時危懼,恆不自保,仰首聖朝,心口憤歎,豈復得計策名昔日,自同在三邪!昔子政以五世純臣,子駿以下委質王莽,先典既已正其逆順,後人亦已鑒其成敗。每讀其事,未嘗不臨文痛歎,憤愾交懷。以今況古,乃知一揆耳。   弘之詞雖亮直,終以桓、謝之故不調,卒於餘杭令,年四十七。   王歡,字君厚,樂陵人也。安貧樂道,專精耽學,不營產業,常丐食誦《詩》,雖家無斗儲,意怡如也。其妻患之,或焚燬其書而求改嫁,歡笑而謂之曰:「卿不聞硃買臣妻邪?」時聞者多哂之。歡守志彌固,遂為通儒。至慕容晞襲偽號,署為國子博士,親就受經。遷祭酒。及晞為苻堅所滅,歡死於長安。   史臣曰:范平等學府儒宗,譽隆望重,或質疑是屬,或師範攸歸,雖為未及古人,故亦一時之俊。若仲寧之清貞守道,抗志柴門;行齊之居室屢空,棲心陋巷;文博之漱流枕石,鏟跡銷聲;宣子之樂道安貧,弘風闡教:斯並通儒之高尚者也。而邈協和主相,刊削繁辭,可謂將順其美,匡救其惡。舒元入參機務,明主賞其博聞;出蒞邊隅,獷狄欽其明德。弘之抗言立論,不避朝權,貶石抵溫,斯為當矣,遂乃厄三怨,以至陵遲,悲夫!   贊曰:鬱鬱周文,洋洋漢典。炙輠流譽,解頤飛辯。雅誥弗淪,微言復顯。爰及晉代,斯風逾闡。 ************列傳第六十二         文苑   ○應貞 成公綏 左思 趙至 鄒湛 棗據 褚陶 王沉 張翰 庾闡 曹毗李充 袁宏 伏滔 羅含 顧愷之 郭澄之   夫文以化成,惟聖之高義;行而不遠,前史之格言。是以溫洛禎圖,綠字符其丕業;苑山靈篆,金簡成其帝載。既而書契之道聿興,鐘石之文逾廣,移風俗於王化,崇孝敬於人倫,經緯乾坤,彌綸中外,故知文之時義大哉遠矣!   洎姬歷雲季,歌頌滋繁,荀宋之流,導源自遠,總金羈而齊騖,揚玉軑而並馳,言泉會於九流,交律詣於六變。自時已降,軌躅同趨,西都賈馬,耀靈蛇於掌握,東漢班張,發雕龍於綈槧,俱標稱首,鹹推雄伯。逮乎當塗基命,文宗郁起,三祖葉其高韻,七子分其麗則,《翰林》總其菁華,《典論》詳其澡絢,彬蔚之美,競爽當年。獨彼陳王,思風遒舉,備乎典奧,懸諸日月。   及金行纂極,文雅斯盛,張載擅銘山之美,陸機挺焚研之奇,潘夏連輝,頡頏名輩,並綜采繁縟,杼軸清英,窮廣內之青編,緝平台之麗曲,嘉聲茂跡,陳諸別傳。至於吉甫、太沖,江右之才傑;曹毗、庾闡,中興之時秀。信乃金相玉潤,林薈川沖,埒美前修,垂裕來葉。今撰其鴻筆之彥,著之《文苑》雲。   應貞,字吉甫,汝南南頓人,魏侍中璩之子也。自漢至魏,世以文章顯,軒冕相襲,為郡盛族。貞善談論,以才學稱。夏侯玄有盛名,貞詣玄,玄甚重之。舉高第,頻歷顯位。武帝為撫軍大將軍,以為參軍。及踐阼,遷給事中。帝於華林園宴射,貞賦詩最美。其辭曰:   悠悠太上,人之厥初。皇極肇建,彝倫攸敷。五德更運,應錄受符。陶唐既謝,天歷在虞。於時上帝,乃顧惟眷。光我晉祚,應期納禪。位以龍飛,文以豹變。玄澤滂流,仁風潛扇。區內宅心,方隅回面。天垂其象,地耀其文。鳳鳴朝陽,龍翔景雲。嘉禾重穎,蓂莢載芬。率土咸寧,人胥悅欣。   恢恢皇度,穆穆聖容。言思其允,貌思其恭。在視斯明。在聽斯聰。登庸以德,明試以功。其恭惟何?昧旦丕顯。無義不經,無理不踐。行捨其華,言去其辯。游心至虛,同規易簡。六府孔修,九有來踐。澤罔不被,化莫不加。聲教南暨,西漸流沙。幽人肆險,遠國忘遐;越常重譯,充牣皇家。峨峨列辟,赫赫武臣。內和五品,外威四賓。順時貢職,入覲天人。備言錫命,羽蓋硃輪。   貽宴好會,不常厥數。神心所授,不言而喻。於時肆射,弓矢斯具。發彼互的,有酒斯飫。文武之道,厥猷未墜。在昔先王,射御茲器。示武懼荒,過則有失。凡厥群後,無懈於位。   初置太子中庶子官,貞與護軍長史孔恂俱為之。後遷散騎常侍,以儒學與太尉荀顗撰定新禮,未施行。泰始五年卒,文集行於世。   弟純。純子紹,永嘉中,至黃門郎,為東海王越所害。純弟秀,秀子詹,自有傳。   成公綏,字子安,東郡白馬人也。幼而聰敏,博涉經傳。性寡慾,不營資產,家貧歲饑,常晏如也。少有俊才,詞賦甚麗,閒默自守,不求聞達。時有孝烏,每集其廬舍,綏謂有反哺之德,以為祥禽,乃作賦美之,文多不載。又以「賦者貴能分賦物理,敷演無方,天地之盛,可以致思矣。歷觀古人未之有賦,豈獨以至麗無文,難以辭贊;不然,何其闕哉?」遂為《天地賦》曰:   惟自然之初載兮,道虛無而玄清,太素紛以溷淆兮,始有物而混成,何元一之芒昧兮,廓開闢而著形。爾乃清濁剖分,玄黃判離。太極既殊,是生兩儀,星辰煥列,日月重規,天動以尊,地靜以卑,昏明迭照,或盈或虧,陰陽協氣而代謝,寒暑隨時而推移。三才殊性,五行異位,千變萬化,繁育庶類,授之以形,稟之以氣。色表文采,聲有音律,覆載無方,流形品物。鼓以雷霆,潤以慶雲,八風翱翔,六氣氤氳。蚑行蠕動,方聚類分,鱗殊族別,羽毛異群,各含精而熔冶,鹹受范於陶鈞,何滋育之罔極兮,偉造化之至神!   若天懸象成文,列宿有章,三辰燭耀,五緯重光,河漢委蛇而帶天,虹惆鈰啾罹顝蒼,望舒彌節於九道,義和正轡於中黃,眾星回而環極,招搖運而指方,白獸峙據於參伐,青龍垂尾於心房,玄龜匿首於女虛,硃鳥奮翼於注張,帝皇正坐於紫宮,輔臣列位於文昌,垣屏駱驛而珠連,三台差池而雁翔,軒轅華布而曲列,攝提鼎峙而相望。若乃征瑞表祥,災變呈異,交會薄蝕,抱暈帶珥,流逆犯歷,譴悟象事,蓬容著而妖害生,老人形而主受喜,天矢黃而國吉祥,彗孛發而世所忌。   爾乃旁觀四極,俯察地理,川瀆浩汗而分流,山嶽磊落而羅峙,滄海沆漭而四周,懸圃隆崇而特起,昆吾嘉於南極,燭龍曜於北址,扶桑高於萬仞,尋木長於千里,崑崙鎮於陰隅,赤縣據於辰巳。於是八十一域,區分方別;風乖俗異,險斷阻絕,萬國羅布,九州並列。青冀白壤,荊衡塗泥,海岱赤埴,華梁青黎,兗帶河洛,揚有江淮。辯方正土,經略建邦,王圻九服,列國一同,連城比邑,深池高墉,康衢交路,四達五通。東至陽谷,西極泰濛,南暨丹砲,北盡空同。遐方外區,絕域殊鄰,人首蛇軀,烏翼龍身,衣毛被羽,或介或鱗,棲林浮水,若獸若人,居於大荒之外,處於巨海之濱。   於是六合混一而同宅,宇宙結體而括囊,渾元運流而無窮,陰陽循度而率常,回動糾紛而乾乾,天道不息而自強。統群生而載育,人托命於所繫,尊太一於上皇,奉萬神於五帝,故萬物之所宗,必敬天而事地。   若乃共工赫怒,天柱摧折,東南俄其既傾,西北豁而中裂,斷鰲足而續毀,煉玉石而補缺。豈斯事之有征,將言者之虛設?何陰陽之難測,偉二儀之奓闊!   坤厚德以載物,乾資始而至大,俯盡鑒於有形,仰蔽視於所蓋,游萬物而極思,故一言於天外。   綏雅好音律,嘗當暑承風而嘯,泠然成曲,因為《嘯賦》曰:   逸群公子,體奇好異,敖世忘榮,絕棄人事,希高慕古,長想遠思,將登箕山以抗節,浮滄海以游志。於是延友生,集同好,精性命之至機,研道德之玄奧,愍流俗之未悟,獨超然而先覺,狹世路之厄Л@,仰天衢而高蹈,邈跨俗而遺身,乃慷慨而長嘯。於時曜靈俄景,流光濛汜,逍遙攜手,躊躇步趾,發妙聲於丹脣,激哀音於皓齒,響抑揚而潛轉,氣沖郁而熛起,協黃宮於清角,雜商羽於流征,飄浮雲於泰清,集長風於萬里。曲既終而響絕,余遺玩而未已,良自然之至音,非絲竹之所擬。是故聲不假器,用不借物,近取諸身,役心御氣。動脣有曲,發口成音,觸類感物,因歌隨吟。大而不洿,細而不沈,清激切於竽笙,優潤和瑟琴,玄妙足以通神悟靈,精微足以窮幽測深,收激楚之哀荒,節北裡之奢淫,濟洪災於炎旱,反亢陽於重陰。引唱萬變,曲用無方,和樂怡懌,悲傷摧藏。時幽散而將絕,中矯歷而慷慨,徐婉約而優遊,紛繁騖而激揚。情既思而能反,心雖哀而不傷。總八音之至和,固極樂而無荒。   若乃登高台以臨遠,披文軒而騁望,喟仰抃而抗首,嘈長引而憀亮。或舒肆而自反,或徘徊而復放,或冉弱而柔撓,右澎濞而奔壯。橫郁嗚而滔涸,漲C繚眺而清昶。逸氣奮湧,繽紛交錯,烈烈飆揚,啾啾響作。奏胡馬之長思,回寒風乎北朔,又似鴻雁之將雛,群鳴號乎沙漠。故能因形創聲,隨事造曲,應物無窮,機發響速,怫郁沖流,參譚雲屬,若離若合,將絕復續。飛廉鼓於幽隧,猛獸應於中谷;南箕動於穹蒼,清飆振於喬木;散滯積而播揚,蕩埃靄之溷濁,變陰陽於至和,移淫風之穢俗。   若乃游崇岡,陵景山,臨巖側,望流川,坐磐石,漱清泉,藉皋蘭之猗靡,廕修竹之蟬蜎,乃吟詠而發歎,聲驛驛而響連,舒蓄思之悱憤,奮久結之纏綿,心滌蕩而無累,志離俗而飄然。   若夫假象金革,擬則陶匏,眾聲繁奏,若笳若簫;磞硠震隱,訇頂\熔廜芊C發徵則隆冬熙烝,騁羽則嚴霜夏凋,動商則秋霖春降,奏角則谷風鳴條。音均不恆,曲無定制,行而不流,止而不滯,隨口吻而發揚,假芳氣而遠逝,音要妙而流響,聲激嚁而清厲。信自然之極麗,羌殊尤而絕世,越《韶》《夏》與《咸池》,何徒取異乎《鄭》《衛》!   於時綿駒結舌而喪精,王豹杜口而失色,虞公輟聲而止歌,寧子斂手而歎息,鍾期棄琴而改聽,尼父忘味而不食,百獸率舞而卡足,鳳皇來儀而拊翼。乃知長嘯之奇妙,此音聲之至極。   張華雅重綏,每見其文,歎伏以為絕倫,薦之太常,征為博士。歷秘書郎,轉丞,遷中書郎。每與華受詔並為詩賦,又與賈充等參定法律。泰始九年卒,年四十三,所著詩賦雜筆十餘卷行於世。   左思,字太沖,齊國臨淄人也。其先齊之公族有左右公子,因為氏焉。家世儒學。父雍,起小吏,以能擢授殿中侍御史。思小學鍾、胡書及鼓琴,並不成。雍謂友人曰:「思所曉解,不及我少時。」思遂感激勤學,兼善陰陽之術。貌寢,口訥,而辭藻壯麗。不好交遊,惟以閒居為事。造《齊都賦》,一年乃成。復欲賦三都,會妹芬入宮,移家京師,乃詣著作郎張載,訪岷邛之事。遂構思十年,門庭籓溷,皆著筆紙,遇得一句,即便疏之。自以所見不博,求為秘書郎。及賦成,時人未之重。思自以其作不謝班張,恐以人廢言,安定皇甫謐有高譽,思造而示之。謐稱善,為其賦序。張載為注《魏都》,劉逵注《吳》《蜀》而序之曰:「觀中古以來為賦者多矣,相如《子虛》擅名於前,班固《兩都》理勝其辭,張衡《二京》文過其意。至若此賦,擬議數家,傅辭會義,抑多精緻,非夫研核者不能練其旨,非夫博物者不能統其異。世鹹貴遠而賤近,莫肯用心於明物。斯文吾有異焉,故聊以余思為其引詁,亦猶胡廣之於《官箴》,蔡邕之於《典引》也。」陳留衛權又為思賦作《略解》,序曰:「余觀《三都》之賦,言不苟華,必經典要,品物殊類,稟之圖籍;辭義瑰瑋,良可貴也。有晉征士故太子中庶子安定皇甫謐,西州之逸士,耽籍樂道,高尚其事,覽斯文而慷慨,為之都序。中書著作郎安平張載、中書郎濟南劉逵,並以經學洽博,才章美茂,鹹皆悅玩,為之訓詁;其山川土域,草木鳥獸,奇怪珍異,僉皆研精所由,紛散其義矣。余嘉其文,不能默已,聊藉二子之遺忘,又為之《略解》,祗增煩重,覽者闕焉。」自是之後,盛重於時,文多不載。司空張華見而歎曰:「班張之流也。使讀之者盡而有餘,久而更新。」於是豪貴之家競相傳寫,洛陽為之紙貴。初,陸機入洛,欲為此賦,聞思作之,撫掌而笑,與弟雲書曰:「此間有傖父,欲作《三都賦》,須其成,當以覆酒甕耳。」及思賦出,機絕歎伏,以為不能加也,遂輟筆焉。   秘書監賈謐請講《漢書》,謐誅,退居宜春裡,專意典籍。齊王冏命為記室督,辭疾,不就。及張方縱暴都邑,舉家適冀州。數歲,以疾終。   趙至,字景真,代郡人也。寓居洛陽。緱氏令初到官,至年十三,與母同觀。母曰:「汝先世本非微賤,世亂流離,遂為士伍耳。爾後能如此不?」至感母言,詣師受業。聞父耕叱牛聲,投書而泣。師怪問之,至曰:「我小未能榮養,使老父不免勤苦。」師甚異之。年十四,詣洛陽,游太學,遇嵇康於學寫石經,徘徊視之,不能去,而請問姓名。康曰:「年少何以問邪?」曰:「觀君風器非常,所以問耳。」康異而告之。後乃亡到山陽,求康不得而還。又將遠學,母禁之,至遂陽狂,走三五里,輒追得之。年十六,游鄴,復與康相遇,隨康還山陽,改名浚,字允元。康每曰:「卿頭小而銳,童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風矣。」及康卒,至詣魏興見太守張嗣宗,甚被優遇。嗣宗遷江夏相,隨到溳川,欲因入吳,而嗣宗卒,乃向遼西而占戶焉。   初,至與康兄子蕃友善,及將遠適,乃與蕃書敘離,並陳其志曰:   昔李叟入秦,及關而歎;梁生適越,登岳長謠。夫以嘉遁之舉,猶懷戀恨,況乎不得已者哉!惟別之後,離群獨逝,背榮宴,辭倫好,經迥路,造沙漠。雞鳴戒旦,則飄爾晨征;日薄西山,則馬首靡托。尋歷曲阻,則沈思紆結;登高遠眺,則山川攸隔。或乃回風狂厲,白日寢光,徙倚交錯,陵隰相望,徘徊九皋之內,慷慨重阜之顛,進無所由,退無所據,涉澤求蹊,披榛覓路,嘯詠溝渠,良不可度。斯亦行路之艱難,然非吾心之所懼也。至若蘭芷傾頓,桂林移殖,根萌未樹而牙淺弦急,每恐風波潛駭,危機密發,此所以怵惕於長衢也。又北土之性,難以托根,投人夜光,鮮不按劍。今將殖橘柚於玄朔,蒂華藕於修陵,表龍章於裸壤,奏《韶》《武》於聾俗,固難以取貴矣。夫物不我貴則莫之與,莫之與則傷之者至矣。飄颻遠遊之士,托身無人之鄉,總轡遐路,則有前言之難;懸鞍陋宇,則有後慮之戒;朝霞啟暉,則身疲而遄征;太陽戢曜,則情劬而夕惕;肆目平隰,則寥廓而無睹;極聽修原,則掩寂而無聞。吁其悲矣!心傷瘁矣!然後知步驟之士不足為貴也。   顧景中原,憤中雲踴,哀物悼世,激情風厲。龍嘯大野,獸睇六合,猛志紛紜,雄心四據。思躡雲梯,橫奮八極,披艱掃穢,蕩海夷岳,蹴崑崙使西倒,蹋太山令東覆,平滌九區,恢維宇宙,斯吾之鄙願也。時不我與,垂翼遠逝,鋒距靡加,六翮摧屈,自非知命,孰能不憤悒者哉!吾子殖根芳苑,濯秀清流,晞葉華崖,飛藻雲肆,俯據潛龍之渚,仰廕游鳳之林,榮曜眩其前,艷色餌其後,良疇交其左,聲名馳其右,翱翔倫黨之間,弄姿帷房之裹,從容顧眄,綽有餘裕,俯仰吟嘯,自以為得志矣,豈能與吾曹同大丈夫之憂樂哉!   去矣嵇生,遠離隔矣!煢煢飄寄,臨沙漠矣!悠悠三千,路難涉矣!攜手之期,邈無日矣!思心彌結,誰雲釋矣!無金玉爾音而有遐心。身雖胡越,意存斷金。各敬爾儀,敦履璞沈,繁華流蕩,君子弗欽。臨紙意結,知復何雲。   至身長七尺四寸,論議精辯,有從橫才氣。遼西舉郡計吏,到洛,與父相遇。時母已亡,父欲令其宦立,弗之告,仍戒以不歸,至乃還遼西。幽州三辟部從事,斷九獄,見稱精審。太康中,以良吏赴洛,方知母亡。初,至自恥士伍,欲以宦學立名,期於榮養。既而其志不就,號憤慟哭,歐血而卒,時年三十七。   鄒湛,字潤甫,南陽新野人也。父軌,魏左將軍。湛少以才學知名,仕魏歷通事郎、太學博士。泰始初,轉尚書郎、廷尉平、征南從事中郎,深為羊祜所器重。入為太子中庶子。太康中,拜散騎常侍,出補渤海太守,轉太傅楊駿長史,遷侍中。駿誅,以僚佐免官。尋起為散騎常侍、國子祭酒,轉少府。元康末卒,所著詩及論事議二十五首,為時所重。   初,湛嘗夢見一人,自稱甄舒仲,余無所言,如此非一。久之,乃悟曰:「吾宅西有積土敗瓦,其中必有死人。甄舒仲者,予捨西土瓦中人也。」檢之,果然,厚加斂葬。葬畢,遂夢此人來謝。   子捷,字太應,亦有文才。永康中,為散騎侍郎。及趙王倫篡逆,捷與陸機等俱作禪文。倫誅,坐下廷尉,遇赦免。後為太傅參軍。永嘉末,卒。   棗據,字道彥,穎川長社人也。本姓棘,其先避仇改焉。父叔禕,魏鉅鹿太守。據美容貌,善文辭。弱冠,辟大將軍府,出為山陽令,有政績。遷尚書郎,轉右丞。賈充伐吳,請為從事中郎。軍還,徙黃門侍郎、冀州刺史、太子中庶子。太康中卒,時年五十餘。所著詩賦論四十五首,遇亂多亡失。   子腆,字玄方,亦以文章顯。永嘉中為襄城太守。弟嵩,字台產,才藝尤美,為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為石勒所殺。   褚陶,字季雅,吳郡錢塘人也。弱不好弄,少而聰慧,清淡閒默,以墳典自娛。年十三,作《鷗鳥》、《水磑》二賦,見者奇之。陶嘗謂所親曰:「聖賢備在黃卷中,捨此何求!」州郡辟,不就。吳平,召補尚書郎。張華見之,謂陸機曰:「君兄弟龍躍雲津,顧彥先鳳鳴朝陽,謂東南之寶已盡,不意復見褚生。」機曰:「公但未睹不鳴不躍者耳。」華曰:「故知延州之德不孤,川岳之寶不匱矣。」遷九真太守,轉中尉。年五十五卒。   王沉,字彥伯,高平人也。少有俊才,出於寒素,不能隨俗沈浮,為時豪所抑。仕郡文學掾,鬱鬱不得志,乃作《釋時論》,其辭曰:   東野丈人觀時以居,隱耕污腴之墟。有冰氏之子者,出自冱寒之谷,過而問塗。丈人曰:「子奚自?」曰:「自涸陰之鄉。」「奚適?」曰:「欲適煌煌之堂。」丈人曰:「入煌煌之堂者,必有赫赫之光。今子困於寒而欲求諸熱,無得熱之方。」冰子瞿然曰:「胡為其然也?」丈人曰:「融融者皆趣熱之士,其得爐冶之門者,惟挾炭之子。苟非斯人,不如其已。」冰子曰:「吾聞宗廟之器不要華林之木,四門之賓何必冠蓋之族。前賢有解韋索而佩硃□捨徒擔而乘丹轂。由此言之,何恤而無祿!惟先生告我塗之速也。」   丈人曰:「嗚呼!子聞得之若是,不知時之在彼。吾將釋子。夫道有安危,時有險易,才有所應,行有所適。英奇奮於從橫之世,賢智顯於霸王之初,當厄難則騁權譎以良圖,值製作則展儒道以暢攄,是則袞龍出於縕褐,卿相起於匹夫,故有朝賤而夕貴,先卷而後舒。。當斯時也,豈計門資之高卑,論勢位之輕重乎!今則不然。上聖下明,時隆道寧,群後逸豫,宴安守平。百辟君子,奕世相生,公門有公,卿門有卿。指禿腐骨,不簡蚩儜。多士豐於貴族,爵命不出閨庭。四門穆穆,綺襦是盈,仍叔之子,皆為老成。賤有常辱,貴有常榮,肉食繼踵於華屋,疏飯襲跡於耨耕。談名位者以諂媚附勢,舉高譽者因資而隨形。至乃空囂者以泓噌為雅量,瑣慧者以淺利為槍槍,脢胎者以無檢為弘曠,僂垢者以守意為堅貞。嘲哮者以粗發為高亮,韞蠢者以色厚為篤誠,痷婪者以博納為通濟,視ぼ者以難入為凝清,拉答者有沈重之譽,嗛閃者得清剿之聲,嗆啍怯畏于謙讓,闒茸勇敢於饕諍。斯皆寒素之死病,榮達之嘉名。凡茲流也,視其用心,察其所安,責人必急,於己恆寬。德無厚而自貴,位未高而自尊,眼罔向而遠視,鼻而刺天。忌惡君子,悅媚小人,敖蔑道素,懾吁權門。心以利傾,智以勢惛,姻黨相扇,毀譽交紛。當局迷於所受,聽采惑於所聞。京邑翼翼,群士千億,奔集勢門,求官買職,童僕窺其車乘,閽寺相其服飾,親客陰參於靖室,疏賓徙倚於門側。時因接見,矜歷容色,心懷內荏,外詐剛直,譚道義謂之俗生,論政刑以為鄙極。高會曲宴,惟言遷除消息,官無大小,問是誰力。今以子孤寒,懷真抱素,志陵雲霄,偶景獨步,直順常道,關津難渡,欲騁韓盧,時無狡兔,眾塗圮塞,投足何錯!」   於是冰子釋然乃悟曰:「富貴人之所欲,貧賤人之所惡。僕少長於孔顏之門,久處於清寒之路,不謂熱勢自共遮錮。敬承明誨,服我初素,彈琴詠典,以保年祚。伯成、延陵,高節可慕。丹轂滅族,呂霍哀吟,朝榮夕滅,旦飛暮沈。聃周道師,巢由德林。豐屋蔀家,《易》著明箴。人薄位尊,積罰難任,三郤屍晉,宋華咎深,投扃正幅,實獲我心。」   是時王政陵遲,官才失實,君子多退而窮處,遂終於里閭。   元康初,松滋令吳郡蔡洪字叔開,有才名,作《孤奮論》,與《釋時》意同,讀之者莫不歎息焉。   張翰,字季鷹,吳郡吳人也。父儼,吳大鴻臚。翰有清才,善屬文,而縱任不拘,時人號為「江東步兵。」會稽賀循赴命入洛,經吳閶門,於船中彈琴。翰初不相識,乃就循言譚,便大相欽悅。問循,知其入洛,翰曰:「吾亦有事北京。」便同載即去,而不告家人。齊王冏闢為大司馬東曹掾。冏時執權,翰謂同郡顧榮曰:「天下紛紛,禍難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難。吾本山林間人,無望於時。子善以明防前,以智慮後。」榮執其手,愴然曰:「吾亦與子采南山蕨,飲三江水耳。」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著《首丘賦》,文多不載。俄而冏敗,人皆謂之見機。然府以其輒去,除吏名。翰任心自適,不求當世。或謂之曰:「卿乃可縱適一時,獨不為身後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時人貴其曠達。性至孝,遭母憂,哀毀過禮。年五十七卒。其文筆數十篇行於世。   庾闡,字仲初,穎川鄢陵人也。祖輝,安北長史。父東,以勇力聞。武帝時,有西域健胡趫捷無敵,晉人莫敢與校。帝募勇士,惟東應選,遂撲殺之,名震殊俗。闡好學,九歲能屬文。少隨舅孫氏過江。母隨兄肇為樂安長史,在項城。永嘉末,為石勒所陷,闡母亦沒。闡不櫛沐,不婚宦,絕酒肉,垂二十年,鄉親稱之。州舉秀才,元帝為晉王,辟之,皆不行。後為太宰、西陽王羕掾,累遷尚書郎。蘇峻之難,闡出奔郗鑒,為司空參軍。峻平,以功賜爵吉陽縣男,拜彭城內史。鑒復請為從事中郎。尋召為散騎侍郎,領大著作。頃之,出補零陵太守,入湘川,吊賈誼。其辭曰:   中興二十三載,余忝守衡南,鼓枻三江,路次巴陵,望君山而過洞庭,涉湘川而觀汨水,臨賈生投書之川,慨以永懷矣。及造長沙,觀其遺像,喟然有感,乃吊之雲。   偉哉蘭生而芳,玉產而潔,陽葩熙冰,寒松負雪,莫邪挺鍔,天驥汗血,苟雲其雋,誰與比傑!是以高明倬茂,獨發奇秀,道率天真,不議世疚,煥乎若望舒耀景而焯群星,矯乎若翔鸞拊翼而逸宇宙也。飛榮洛汭,擢穎山東,質清浮磬,聲若孤桐,琅琅其璞,巖巖其峰,信道居正,而以天下為公,方駕逸步,不以曲路期通。是以張高弘悲,聲激柱落,清唱未和,而桑濮代作,雖有惠音,莫過《韶》《濩》;雖有騰鱗,終僕一壑。嗚呼!大庭既邈,玄風悠緬,皇道不以智隆,上德不以仁顯。三五親譽,其輒可仰而標;霸功雖逸,其塗可翼而闡,悲矣先生,何命之蹇!懷寶如玉,而生運之淺!   昔咎繇謨虞,呂尚歸昌,德協充符,乃應帝王。夷吾相桓,漢登蕭張;草廬三顧,臭若蘭芳。是以道隱則蠖屈,數感則鳳睹,若棲不擇木,翔非九五,雖曰玉折,雋才何補!夫心非死灰,智必存形,形托神用,故能全生。奈何蘭膏,揚芳漢庭,摧景飆風,獨喪厥明。悠悠太素,存亡一指,道來斯通,世往斯圮。吾哀其生,未見其死,敢不敬吊,寄之淥水。   後以疾,征拜給事中,復領著作。吳國內史虞潭為太伯立碑,闡制其文。又作《揚都賦》,為世所重。年五十四卒,謚曰貞,所著詩賦銘頌十卷行於世。   子肅之,亦有文藻著稱,歷給事中、相府記室、湘東太守。太元中卒。   曹毗,字輔佐,譙國人也。高祖休,魏大司馬。父識,右軍將軍。毗少好文籍,善屬詞賦。郡察孝廉,除郎中,蔡謨舉為佐著作郎。父憂去職。服闋,遷句章令,征拜太學博士。時桂陽張碩為神女杜蘭香所降,毗因以二篇詩嘲之,並續蘭香歌詩十篇,甚有文彩。又著《揚都賦》,亞於庾闡。累遷尚書郎、鎮軍大將軍從事中郎、下邳太守。以名位不至,著《對儒》以自釋。其辭曰:   或問曹子曰:「夫寶以含珍為貴,士以藏器為峻,麟以絕跡標奇,松以負霜稱雋,是以蘭生幽澗,玉輝於仞。故子州浮滄瀾而龍蟠,吳季忽萬乘以解印,虞公潛崇巖以頤神,梁生適南越以保慎,固能全真養和,夷跡洞潤,陵冬揚芳,披雪獨振也。   「今少子睎冥風,弱挺秀容,奇以幼齡,翰披孺童。吐辭則藻落楊班,抗心則志擬高鴻,味道則理貫莊肆,研妙則穎奪豪鋒。固以騰廣莫而萋蒨,排素薄而青蔥者矣,何必以刑禮為己任,申韓為宏通!既登東觀,染史筆;又據太學,理儒功。曾無玄韻淡泊,逸氣虛洞,養采幽翳,晦明蒙籠。不追林棲之跡,不希抱鱗之龍,不營練真之術,不慕內聽之聰。而處泛位以核物,扇塵教以自濛,負鹽車以顯能,飾一己以求恭。退不居漆園之場,出不躡曾城之沖,游不踐綽約之室,諆不希騄駬之蹤;徒以區區之懷而整名目之典,覆蕢之量而塞北川之洪,檢名實於俄頃之間,定得失乎一管之鋒。   「子若謂我果是邪?則是不必以合俗。子若雲俗果非邪?則俗非不可以苟從。俗我紛以交爭,利害渾而彌重,何異執朽轡以御逸駟,承勁風以握秋蓬,役恬性以充勞府,對群物以耦怨雙者乎?子不聞乎終軍之穎,賈生之才,拔奇山東,玉映漢台,可謂響播六合,聲駭嬰孩,而見毀絳灌之口,身離狼狽之災。由此言之,名為實賓,福萌禍胎,朝敷榮華,夕歸塵埃,未若澄虛心於玄圃,廕瑤林於蓬萊,絕世事而雋黃綺,鼓滄川而浪龍鰓者矣。蒙竊惑焉。」   主人煥耳而笑,欣然而言曰:「夫兩儀既辟,陰陽汗浩,五才迭用,化生紛擾,萬類云云,孰測其兆!故不登閬風,安以瞻殊目之形?不步景宿,何以觀恢廓之表?是以迷粗者循一往之智,狷介者守一方之矯,豈知火林之蔚炎柯,冰津之擢陽草!故大人達觀,任化昏曉,出不極勞,處不巢皓,在儒亦儒,在道亦道,運屈則紆其清暉,時申則散其龍藻,此蓋員動之用捨,非尋常之所寶也。   「今三明互照,二氣載宣,玄教夕凝,朗風晨鮮,道以才暢,化隨理全。故五典克明於百揆,虞音齊響於五弦,安期解褐於秀林,漁父擺鉤於長川。如斯則化無不融,道無不延,風澄於俗,波清於川。方將舞黃虯於慶雲,招儀鳳於靈山,流玉醴乎華闥,秀硃草於庭前。何有違理之患,累真之嫌!子徒知辯其說而未測其源,明朝菌不可逾晦朔,蟪蛄無以觀大年,固非管翰之所述,聊敬對以終篇。」   累遷至光祿勳,卒。凡所著文筆十五卷,傳於世。   李充,字弘度,江夏人。父矩,江州刺史。充少孤,其父墓中柏樹嘗為盜賊所斫,充手刃之,由是知名。善楷書,妙參鍾索,世鹹重之。辟丞相王導掾,轉記室參軍。幼好刑名之學,深抑虛浮之士,嘗著《學箴》,稱:   《老子》云:「絕仁棄義,家復孝慈。」豈仁義之道絕,然後李慈乃生哉?蓋患乎情仁義者寡而利仁義者眾也。道德喪而仁義彰,仁義彰而名利作,禮教之弊,直在茲也。先王以道德之不行,故以仁義化之,行仁義之不篤,故以禮律檢之;檢之彌繁,而偽亦愈廣,老莊是乃明無為之益,塞爭欲之門。夫極靈智之妙、總會通之和者,莫尚乎聖人。革一代之弘制,垂千載之遺風,則非聖不立。然則聖人之在世,吐言則為訓辭,蒞事則為物軌,運通則與時隆,理喪則與世弊矣。是以大為之論以標其旨。物必有宗,事必有主,寄責於聖人而遺累乎陳跡也。故化之以絕聖棄智,鎮之以無名之樸。聖教救其末,老莊明其本,本末之塗殊而為教一也。人之迷也,其日久矣!見形者眾,及道者鮮,不覿千仞之門而遂適物之跡,逐跡逾篤,離本逾遠,遂使華端與薄俗俱興,妙緒與淳風並絕,所以聖人長潛而跡未嘗滅矣。懼後進惑其如此,將越禮棄學而希無為之風,見義教之殺而不觀其隆矣,略言所懷,以補其闕。引道家之弘旨,會世教之適當,義之違本,言不流放,庶以祛困蒙之蔽,悟一往之惑乎!其辭曰:   芒芒太初,悠悠鴻荒,蚩蚩萬類,與道兼忘。聖跡未顯,賢名不彰,怡此鼓腹,率我猖狂。資生既廣,群塗思通,暗實師明,匪予求蒙,遺己濟物而天下為公。大庭唱基,義農宏贊,六位時成,離暉大觀,澤洽雨濡,化流風散,比屋同塵而人罔僭亂。爰暨中古,哲王胥承,質文代作,禮統迭興,事藉用以繁,化因阻而凝,動非性擾,靜豈神澄!名之攸彰,道之攸廢,乃損所隆,乃崇所替,刑作由於德衰,三辟興乎叔世,既敦既誘,乃矯乃厲。敦亦既備,矯亦既深,雕琢生文,抑揚成音,群能騁技,眾巧竭心,野無陸馬,山無散林。風罔不動,化罔不移,人之失德,反正作奇。乃放欲以越禮,不知希競之為病,違彼夷塗而遵此險徑。狡兔陵岡,游魚遁川,至賾深妙,大象幽玄,棄餌收罝而責功蹄筌,先統喪歸而寄旨忘言。政異征辭,拔本塞源,遁跡永日,尋響窮年,刻意離性而失其自然。世有險夷,運有通圮,損益適時,升降惟理。道不可以一日廢,亦不可以一朝擬,禮不可以千載制,亦不可以當年止。非仁無以長物,非義無以齊恥,仁義固不可遠,去其害仁義者而己。力行猶懼不逮,希企邈以遠矣。室有善言,應在千里,況乎行止復禮克己。風人司箴,敬貽君子。   征北將軍褚裒又引為參軍,充以家貧,苦求外出,裒將許之為縣,試問之,充曰:「窮猿投林,豈暇擇木!」乃除縣令,遭母憂。服闋,為大著作郎。   於時典籍混亂,充刪除煩重,以類相從,分作四部,甚有條貫,秘閣以為永制。累遷中書侍郎,卒官。充注《尚書》及《周易旨》六篇、《釋莊論》上下二篇、詩賦表頌等雜文二百四十首,行於世。   子顒,亦有文義,多所述作,郡舉孝廉。   充從兄式,以平隱著稱,善楷隸。中興初,仕至侍中。   袁宏,字彥伯,侍中猷之孫也。父勖,臨汝令。宏有逸才,文章絕美,曾為詠史詩,是其風情所寄。少孤貧,以運租自業。謝尚時鎮牛渚,秋夜乘月,率爾與左右微服泛江。會宏在舫中諷詠,聲既清會,辭又藻拔,遂駐聽久之,遣問焉。答云:「是袁臨汝郎誦詩。」即其詠史之作也。尚傾率有勝致,即迎升舟,與之譚論,申旦不寐,自此名譽日茂。尚為安西將軍、豫州刺史,引宏參其軍事。累遷大司馬桓溫府記室。溫重其文筆,專綜書記。後為《東徵賦》,賦末列稱過江諸名德,而獨不載桓彝。時伏滔先在溫府,又與宏善,苦諫之。宏笑而不答。溫知之甚忿,而憚宏一時文宗,不欲令人顯問。後游青山飲歸,命宏同載,眾為之懼。行數里,問宏云:「聞君作《東徵賦》,多稱先賢,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稱謂非下官敢專,既未遑啟,不敢顯之耳。」溫疑不實,乃曰:「君欲為何辭?」宏即答云:「風鑒散朗,或搜或引,身雖可亡,道不可隕,宣城之節,信義為允也。」溫泫然而止。宏賦又不及陶侃,侃子胡奴嘗於曲室抽刃問宏曰:「家君勳跡如此,君賦雲何相忽?」宏窘急,答曰:「我已盛述尊公,何乃言無?」因曰:「精金百汰,在割能斷,功以濟時,職思靜亂,長沙之勳,為史所贊。」胡奴乃止。   後為《三國名臣頌》曰:   夫百姓不能自牧,故立君以治之;明君不能獨治,則為臣以佐之。然則三五迭隆,歷代承基,揖讓之與干戈,文德之與武功,莫不宗匠陶鈞而群才緝熙,元首經略而股肱肆力。雖遭罹不同,跡有優劣,至於體分冥固,道契不墜,風美所扇,訓革千載,其揆一也。故二八升而唐朝盛,伊呂用而湯武寧,三賢進而小白興,五臣顯而重耳霸。中古陵遲,斯道替矣。居上者不以至公理物,為下者必以私路期榮,御員者不以信誠率眾,執方者必以權謀自顯。於是君臣離而名教薄,世多亂而時不治,故蘧寧以之卷舒,柳下以之三黜,接輿以之行歌,魯連以之赴海。衰世之中,保持名節,君臣相體,若合符契,則燕昭、樂毅古之流矣。夫未遇伯樂,則千載無一驥;時值龍顏,則當年控三傑,漢之得賢,於斯為貴。高祖雖不以道勝御物,群下得盡其忠;蕭曹雖不以三代事主,百姓不失其業。靜亂庇人,抑亦其次。夫時方顛沛,則顯不如隱;萬物思治,則默不如語。是以古之君子不患弘道難,患遭時難;遭時匪難,遇君難。故有道無時,孟子所以咨嗟;有時無君,賈生所以垂泣。夫萬歲一期,有生之通塗;千載一遇,賢智之嘉會。遇之不能無欣,喪之何能無慨。古人之言,信有情哉!余以暇日常覽《國志》,考其君臣,比其行事,雖道謝先代,亦異世一時也。   文若懷獨見之照,而有救世之心,論時則人方塗炭,計能則莫出魏武,故委圖霸朝,豫謀世事。舉才不以標鑒,故人亡而後顯;籌畫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後定。雖亡身明順,識亦高矣。   董卓之亂,神器遷逼,公達慨然,志在致命。由斯而譚,故以大存名節。至如身為漢隸而跡入魏幕,源流趣捨,抑亦文若之謂。所以存亡殊致,始終不同,將以文若既明且哲,名教有寄乎!夫仁義不可不明,時宗舉其致;生理不可不全,故達識攝其契。相與弘道,豈不遠哉!   崔生高朗,折而不撓,所以策名魏武、執笏霸朝者,蓋以漢主當陽,魏後北面者哉!若乃一旦進璽,君臣易位,則崔生所以不與,魏氏所以不容。夫江湖所以濟舟,亦所以覆舟;仁義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然而先賢玉摧於前,來哲攘袂於後,豈天懷發中,而名教束物者乎!   孔明盤桓,俟時而動,遐想管樂,遠明風流,治國以禮,人無怨聲,刑罰不濫,沒有餘泣,雖古之遺愛,何以加茲!及其臨終顧托,受遺作相,劉後授之無疑心,武侯受之無懼色,繼體納之無貳情,百姓信之無異辭,君臣之際,良可詠矣!   公瑾卓爾,逸志不群,總角料主,則素契於伯符;晚節曜奇,則三分於赤壁。惜其齡促,志未可量。   子布佐策,致延譽之美,輟哭止哀,有翼戴之功,神情所涉,豈徒謇諤而已哉!然杜門不用,登壇受譏。夫一人之身所照未異,而用捨之間俄有不同,況沈跡溝壑,遇與不遇者乎!   夫詩頌之作,有自來矣。或以吟詠情性,或以紀德顯功,雖大指同歸,所托或乖。若夫出處有道,名體不滯,風軌德音,為世作范,不可廢也。復綴序所懷,以為之贊曰:   火德既微,運纏大過。洪飆扇海,二溟揚波。虯獸雖驚,風雲未和。潛魚擇川,高鳥候柯。赫赫三雄,並回乾軸。競收杞梓,爭采松竹。鳳不及棲,龍不暇伏。谷無幽蘭,嶺無停菊。   英英文若,靈鑒洞照。應變知微,頤奇賞要。日月在躬,隱之彌曜。文明晜^心,贊之愈妙。滄海橫流,玉石俱碎。達人兼善,廢己存愛。謀解時紛,功濟宇內。始救生靈,終明風概。   公達潛朗,思同蓍蔡。運用無方,動攝群會。爰初發跡,遘此顛沛。神情玄定,處之彌泰。愔愔幕裹,算無不經亹癖通韻,跡不暫停。雖懷尺璧,顧哂連城。智能極物,愚足全生。   郎中溫雅,器識純素。貞而不諒,通而能固。恂恂德心,汪汪軌度。志成弱冠,道敷歲暮。仁者必勇,德亦有言。雖遇履尾,神氣恬然。行不修飾,名節無愆。操不激切,素風愈鮮。   邈哉崔生,體正心直。天骨疏朗,牆岸高嶷。忠存軌跡,義形風色。思樹芳蘭,翦除荊棘。人惡其上,世不容哲。琅琅先生,雅杖名節。雖遇塵務,猶震霜雪。運極道消,碎此明月。   景山恢誕,韻與道合。形器不存,方寸海納。和而不同,通而不雜。遇醉忘辭,在醒貽答。   長文通雅,義格終始。思戴元首,擬伊同恥。人未知德,懼若在己。嘉謀肆庭,讜言盈耳。玉生雖麗,光不逾把。德積雖微,道映天下。   邈哉太初,宇量高雅。器范自然。標準無假。全身由直,跡洿必偽。處死匪難,理存則易。萬物波蕩,孰任其累!六合徒廣,容身靡寄。君親自然,匪由名教。愛敬既同,情禮兼到。   烈烈王生,知死不撓。求仁不遠,期在忠存。   玄伯剛簡,大存名體。志在高構,增堂及陛。端委獸門,正言彌啟。臨危致命,盡其心禮。   堂堂孔明,基宇宏邈。器同生靈,獨稟先覺。標榜風流,遠明管樂。初九龍盤,雅志彌確。百六道喪,干戈迭用。苟非命世,孰掃雰雺!宗子思寧,薄言解控。釋褐中林,郁為時棟。   士元弘長,雅性內融。崇善愛物,觀始知終。喪亂備矣。勝塗未隆。先生標之,振起清風。綢繆哲後,無妄惟時。夙夜匪懈,義在緝熙。三略既陳,霸業已基。   公琰殖根,不忘中正。豈曰模擬,實在雅性。亦既羈勒,負荷時命。推賢恭己,久而可敬。   公衡沖達,秉志淵塞。媚茲一人,臨難不惑。疇昔不造,假翮鄰國。進能徽音,退不失德。六合紛紜,人心將變。鳥擇高梧,臣須顧眄。   公瑾英達,朗心獨見。披草求君,定交一面。桓桓魏武,外托霸跡。志掩衡霍,恃戰忘敵。卓卓若人,曜奇赤壁。三光參分,宇宙暫隔。   子布擅名,遭世方擾。撫翼桑梓,息肩江表。王略威夷,吳魏同寶。遂贊宏謨,匡此霸道。桓王之薨,大業未純。把臂托孤,惟賢與親。轟哭止哀,臨難忘身。成此南面,實由老臣。才為世生,世亦須才。得而能任,貴在無猜。   昂昂子敬,拔跡草萊。荷簷吐奇,乃構雲台。   子瑜都長,體性純懿。諫而不犯,正而不毅。將命公庭,退忘私位。豈無鶺鴒,固慎名器。   伯言謇謇,以道佐世。出能勤功,入亦獻替。謀寧社稷,妥紛挫銳。正以招疑,忠而獲戾。   元歎邈遠,神和形檢。如彼白珪,質無塵點。立行以恆,匡主以漸。清不增潔,濁不加染。   仲翔高亮,性不和物。好是不群,折而不屈。屢摧逆鱗,直道受黜。歎過孫陽,放同賈屈。   莘莘眾賢,千載一遇。整轡高衢,驤首天路。仰揖玄流,俯弘時務。名節殊塗,雅致同趣。日月麗天,瞻之不墜。仁義在躬,用之不匱。尚想遐風,載揖載味。後生擊節,懦夫增氣。   從桓溫北征,作《北徵賦》,皆其文之高者。嘗與王珣、伏滔同在溫坐,溫令滔讀其《北徵賦》,至「聞所傳於相傳,雲獲麟於此野,誕靈物以瑞德,奚授體於虞者!疚尼父之洞泣,似實慟而非假。豈一性之足傷,乃致傷於天下」,其本至此便改韻。珣云:「此賦方傳千載,無容率耳。今於『天下』之後,移韻徙事,然於寫送之致,似為未盡。」滔云:「得益寫韻一句,或為小勝。」溫曰:「卿思益之。」宏應聲答曰:「感不絕於余心,愬流風而獨寫。」珣誦味久之,謂滔曰:「當今文章之美,故當共推此生。」   性強正亮直,雖被溫禮遇,至於辯論,每不阿屈,故榮任不至。與伏滔同在溫府,府中呼為「袁伏」。宏心恥之,每歎曰:「公之厚恩未優國士,而與滔比肩,何辱之甚。」   謝安常賞其機對辯速。後安為揚州刺史,宏自吏部郎出為東陽郡,乃祖道於冶亭。時賢皆集,安欲以卒迫試之,臨別執其手,顧就左右取一扇而授之曰:「聊以贈行。」宏應聲答曰:「輒當奉揚仁風,慰彼黎庶。」時人歎其率而能要焉。   宏見漢時傅毅作《顯宗頌》,辭甚典雅,乃作頌九章,頌簡文之德,上之於孝武。   太元初,卒於東陽,時年四十九。撰《後漢紀》三十卷及《竹林名士傳》三卷、詩賦誄表等雜文凡三百首,傳於世。   三子:長超子,次成子,次明子。明子有父風,最知名,官至臨賀太守。   伏滔,字玄度,平昌安丘人也。有才學,少知名。州舉秀才,辟別駕,皆不就。大司馬桓溫引為參軍,深加禮接,每宴集之所,必命滔同游。從溫伐袁真,至壽陽,以淮南屢叛,著論二篇,名曰《正淮》。其上篇曰:   淮南者,三代揚州之分也。當春秋時,吳、楚、陳、蔡之與地。戰國之末,楚全有之,而考烈王都焉。秦並天下,建立郡縣,是為九江。劉項之際,號曰東楚。爰自戰國至於晉之中興,六百有餘年,保淮南者九姓,稱兵者十一人,皆亡不旋踵,禍溢於世,而終莫戒焉。其天時歟,地勢歟,人事歟?何喪亂之若是也!試商較而論之。   夫懸象著明,而休征表於列宿;山河衿帶,而地險彰於丘陵;治亂推移,而興亡見於人事。由此而觀,則兼也必矣。昔妖星出於東南而弱楚以亡,飛孛橫於天漢而劉安誅絕,近則火星晨見而王凌首謀,長彗宵映而毋丘襲亂。斯則表乎天時也。彼壽陽者,南引荊汝之利,東連三吳之富;北接梁宋,平塗不過七日;西援陳許,水陸不出千里;外有江湖之阻,內保淮肥之固。龍泉之陂,良疇萬頃,舒六之貢,利盡蠻越,金石皮革之具萃焉,苞木箭竹之族生焉,山湖藪澤之隈,水旱之所不害,土產草滋之實,荒年之所取給。此則繫乎地利乎也。其俗尚氣力而多勇悍,其人習戰爭而貴詐偽,豪右並兼之門,十室而七;藏甲挾劍之家,比屋而發。然而仁義之化不漸,刑法之令不及,所以屢多亡國也。   昔考烈以衰弱之楚屢遷其都,外迫強秦之威,內遘陽申之禍,逃死劫殺,三世而滅。黥布以三雄之選,功成垓下,淮陰既囚,梁越受戮,嫌結震主之威,慮生同體之禍,遂謀圖全之計,庶幾後亡之福,眾潰於一戰,身脂於漢斧。劉長支庶,奄王大國,承喪亂之餘,御新化之俗,無德而寵,欲極禍發。王安內懷先父之憾,外眩奸臣之說,招引賓客,沈溺數術,藉二世之資,恃戈甲之盛,屈強江淮之上,西向而圖宗國,言未絕口,身嗣俱滅。李憲因亡新之餘,袁術當衰漢之末,負力幸亂,遂生僭逆之計,建號九江,稱制下邑,狼狽奔亡,傾城受戮。及至彥雲、仲恭、公休之徒,或憑宿名,或怙前功,握兵淮楚,力制東夏,屬當多難之世,仍值廢興之會,謀非所議,相系禍敗。祖約助逆,身亡家族。彼十亂者,成乎人事者也。然則侵弱昏迷,以至絕滅,亡楚當之。恃強畏逼,遂謀叛亂,黥布有焉。二王遘逆,寵之之過也。公路僭偽,乘釁之盜也。二將以圖功首難,士少以驕矜樂禍。本其所因,考其成跡,皆寵盛禍淫,福過災生,而制之不漸,積之有由也。   其下篇曰:   昔高祖之誅黥布也,撮三策之要,馳赦過之書,乘人主之威以除逆節之虜,然猶決戰陳都,暴屍橫野,僅乃克之,害亦深矣!長安之謀,雖兵未交於山東,禍未遍於天下,而馳說之士與闔境之人幽囚誅放者,亦已眾矣。光武連兵於肥舒,魏祖馳馬於蘄苦,而廬九之間流溺兵凶者十而七八焉。夫王凌面縛,得之於砎石;仲恭接刃,成之於後覺也。而高祖以之宵征,世宗以之發疾,豈不勤哉!文皇挾萬乘之威,杖伊周之權,內舉京畿之眾,外征四海之銳,雲合雨集,推鋒以臨淮浦,而誕欽晏然,方嬰城自固,憑軾以觀王師。於是築長圍,起棼櫓,高壁連塹,負戈擊柝以守之。自夏及春,而後始知亡焉。然則屠城之禍,其可極言乎?約之出奔,淮左為墟,悲夫!   信哉魯哀之言,夫生乎深宮,長於膏梁,憂懼不切於身,榮辱不交於前,則其仁義之本淺矣。奉以南面之尊,藉以列城之富,宅以制險之居,養以眾強之盛,而無德以臨之,無制以節之,則厭溢樂禍之心生矣。夫以昏主御奸臣,利甲資堅城,偽令行於封內,邪惠結於人心,乘間幸濟之說日交於側,猾詐錮咎之群各馳於前,見利如歸,安在其不為亂乎!況乘舊寵,挾前功,畏逼懼亡,以謀圖身之舉者,望其俯首就羈,不亦迂哉!《易》稱「履霜堅冰,馴致之道,」蓋言漸也。嗚呼!斯所以亂臣賊子亡國覆家累世而不絕者歟!   昔先生之宰天下也,選於有德,訪之三吏,正其分位,明其等級,畫之封疆,宣之政令,上下有序,無僭差之嫌,四人安業,無並兼之國。三載考陟,功罪不得逃其跡,九伐時修,刑賞無所謬其實。令之有漸,軌之有度,寵之有節,權不外授,威不下黷,所以杜其萌際,重其名器,深根固本,傳之百世。雖時有盛衰,弱者無所懼其亡;道有興廢,強者不得資其弊。夫如是,將使天下從風,穆然軌道,慶自一人,惠流萬國,安有向時之患哉!   壽陽平,以功封聞喜縣侯,除永世令。溫薨,征西將軍桓豁引為參軍,領華容令。太元中,拜著作郎,專掌國史,領本州大中正。孝武帝嘗會於西堂,滔豫坐,還,下車先呼子系之謂曰:「百人高會,天子先問伏滔在坐不,此故未易得。為人作父如此,定何如也?」遷游擊將軍,著作如故。卒官。   子系之,亦有文才,歷黃門郎、侍中、尚書、光祿大夫。   羅含,字君章,桂陽耒陽人也。曾祖彥,臨海太守。父綏,滎陽太守。含幼孤,為叔母硃氏所養。少有志尚,嘗晝臥,夢一鳥文彩異常,飛入口中,因驚起說之。硃氏曰:「鳥有文彩,汝後必有文章。」自此後藻思日新。弱冠,州三辟,不就。含父嘗宰新淦,新淦人楊羨後為含州將,引含為主簿,含傲然不顧,羨招致不已,辭不獲而就焉。及羨去職,含送之到縣。新淦人以含舊宰之子,鹹致賂遺,含難違而受之。及歸,悉封置而去。由是遠近推服焉。後為郡功曹,刺史庾亮以為部江夏從事。太守謝尚與含為方外之好,乃稱曰:「羅君章可謂湘中之琳琅。」尋轉州主簿。後桓溫臨州,又補征西參軍。溫嘗使含詣尚,有所檢劾。含至,不問郡事,與尚累日酣飲而還。溫問所劾事,含曰:「公謂尚何如人?」溫曰:「勝我也。」含曰:「豈有勝公而行非邪!故一無所問。」溫奇其意而不責焉。轉州別駕。以廨捨喧擾,於城西池小洲上立茅屋,伐木為材,織葦為席而居,布衣蔬食,晏如也。溫嘗與僚屬宴會,含後至。溫問眾坐曰:「此何如人?」或曰:「可謂荊楚之材。」溫曰:「此自江左之秀,豈惟荊楚而已。」征為尚書郎。溫雅重其才,又表轉征西戶曹參軍。俄遷宜都太守。及溫封南郡公,引為郎中令。尋征正員郎,累遷散騎常侍、侍中,仍轉廷尉、長沙相。年老致仕,加中散大夫,門施行馬。初,含在官舍,有一白雀妻集堂宇,及致仕還家,階庭忽蘭菊叢生,以為德行之感焉。年七十七卒,所著文章行於世。   顧愷之,字長康,晉陵無錫人也。父悅之,尚書左丞。愷之博學有才氣,嘗為《箏賦》成,謂人曰:「吾賦之比嵇康琴,不賞者必以後出相遺,深識者亦當以高奇見貴。」桓溫引為大司馬參軍,甚見親暱。溫薨後,愷之拜溫墓,賦詩云:「山崩溟海竭,魚鳥將何依!」或問之曰:「卿憑重桓公乃爾,哭狀其可見乎?」答曰:「聲如震雷破山,淚如傾河注海。」愷之好諧謔,人多愛狎之。後為殷仲堪參軍,亦深被眷接。仲堪在荊州,愷之嘗因假還,仲堪特以布帆借之,至破塚,遭風大敗。愷之與仲堪箋曰:「地名破塚,真破塚而出。行人安穩,布帆無恙。」還至荊州,人問以會稽山川之狀。愷之云:「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若雲興霞蔚。」桓玄時與愷之同在仲堪坐,共作了語。愷之先曰:「火燒平原無遺燎。」玄曰:「白布纏根樹旒旐。」仲堪曰:「投魚深泉放飛鳥。」復作危語。玄曰:「矛頭淅米劍頭炊。」仲堪曰:「百歲老翁攀枯枝。」有一參軍云:「盲人騎瞎馬臨深池。」仲堪眇目,驚曰:「此太逼人!」因罷。愷之每食甘蔗,恆自尾至本。人或怪之,云:「漸入佳境。」   尤善丹青,圖寫特妙,謝安深重之,以為有蒼生以來未之有也。愷之每畫人成,或數年不點目精。人問其故,答曰:「四體妍蚩,本無闕少於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嘗悅一鄰女,挑之弗從,乃圖其形於壁,以棘針釘其心,女遂患心痛。愷之因致其情,女從之,遂密去針而愈。愷之每重嵇康四言詩,因為之圖,恆云:「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每寫起人形,妙絕於時。嘗圖裴楷象,頰上加三毛,觀者覺神明殊勝。又為謝鯤象,在石巖裡,云:「此子宜置丘壑中。」欲圖殷仲堪,仲堪有目病,固辭。愷之曰:「明府正為眼耳,若明點瞳子,飛白拂上,使如輕雲之蔽月,豈不美乎!」仲堪乃從之。愷之嘗以一廚畫糊題其前,寄桓玄,皆其深所珍惜者。玄乃發其廚後,竊取畫,而緘閉如舊以還之,紿雲未開。愷之見封題如初,但失其畫,直雲妙畫通靈,變化而去,亦猶人之登仙,了無怪色。   愷之矜伐過實,少年因相稱譽以為戲弄。又為吟詠,自謂得先賢風制。或請其作洛生詠,答曰:「何至作老婢聲!」義熙初,為散騎常侍,與謝瞻連省,夜於月下長詠,瞻每遙贊之,愷之彌自力忘倦。瞻將眠,令人代己,愷之不覺有異,遂申旦而止。尤信小術,以為求之必得。桓玄嘗以一柳葉紿之曰:「此蟬所翳葉也,取以自蔽,人不見己。」愷之喜,引葉自蔽,玄就溺焉,愷之信其不見己也,甚以珍之。   初,愷之在桓溫府,常云:「愷之體中癡黠各半,合而論之,正得平耳。」故俗傳愷之有三絕:才絕,畫絕,癡絕。年六十二,卒於官,所著文集及《啟硐X記》行於世。   郭澄之,字仲靜,太原陽曲人也。少有才思,機敏兼人。調補尚書郎,出為南康相。值盧循作逆,流離僅得還都。劉裕引為相國參軍。從裕北伐,既克長安,裕意更欲西伐,集僚屬議之,多不同。次問澄之,澄之不答,西向誦王粲詩曰:「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裕便意定,謂澄之曰:「當與卿共登霸陵岸耳。」因還。   澄之位至裕相國從事中郎,封南豐侯,卒於官,所著文集行於世。   史臣曰:夫賞好生於情,剛柔本於性,情之所適,發乎詠歌,而感召無象,風律殊制。至於應貞宴射之文,極形言之美,華林群藻罕或疇之。子安幼標明敏,少蓄清思,懷天地之寥廓,賦辭人之所遺,特構新情,豈常均之所企!太沖含豪歷載,以賦《三都》,士安見而稱善,平原睹而韜翰,匪惟高步當年,故以騰華終古。鄒湛之持論,棗據之緣情,實南陽之人傑,蓋穎川之時秀。季雅摛屬遒邁,夙備成德,稱為泉岱之珍,固其然矣。彥伯未能混跡光塵,而屈乎卑位,《釋時》宏論,亦足見其志耳。季鷹縱誕一時,不邀名爵,《黃花》之什,浚發神府。仲初之文,風流可尚,擢秀士林,《揚都》之美,尤重時彥。曹毗沈研秘籍,踠足下僚,綺靡降神之歌,朗暢《對儒》之論。李充之《學箴》,信清壯也。袁宏《東征》、《名臣》之作,抑潘陸之亞。玄度學藝優瞻,筆削擅奇,降帝問於西堂,故其榮觀也。君章耀湘中之寶,挺荊楚之材,夢鳥發乎精誠,豈獨日者之蛟鳳!長康矜能過實,譚諧取容,而才多逸氣,故有三絕之目。仲靜機思通敏,延譽清流,德輿西伐之計,取定於微指者矣。   贊曰:爻彖垂法,宮征流音。美哉群彥,揚蕤翰林。俱諧振玉,各擅鏘金。子安、太沖,遒文綺爛。袁、庾、充、愷,縟藻霞煥。架彼辭人,共超清貫。 ************列傳第六十三         外戚   ○羊琇 王恂 楊文宗 羊玄之 虞豫 庾琛 杜乂 褚裒 何准  王濛王遐 王蘊 褚爽   詳觀往誥,逖聽前聞,階緣外戚以致顯榮者,其所由來尚矣。而多至禍敗,鮮克令終者,何哉?豈不由祿以恩升,位非德舉;識慚明悊。材謝經通;假椒房之寵靈,總軍國之樞要。或威權震主,或勢力傾朝;居安而不慮危,務進而不知退;驕奢既至,釁隙隨之者乎!是以呂霍之家,誅夷於西漢,梁鄧之族,剿絕於東都,其餘干紀亂常、害時蠹政者,不可勝載。至若樊靡卿之父子,竇廣國之弟兄,陰興之守約戒奢,史丹之掩惡揚善,斯並後族之所美者也。由此觀之,干時縱溢者必以凶終,守道謙沖者永保貞吉,古人所謂禍福無門,惟人所召,此非其效歟!   逮於晉難,始自宮掖。楊駿藉武帝之寵私,叨竊非據,賈謐乘惠皇之蒙昧,成此厲階,遂使悼後遇雲林之災,愍懷濫湖城之酷。天人道盡,喪亂弘多,宗廟以之顛覆,黎庶於焉殄瘁。《詩》云:「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其此之謂也。爰及江左,未改覆車。庾亮世族羽儀,王恭高門領袖,既而職兼出納,任切股肱。孝伯竟以亡身,元規幾於敗國,豈不哀哉!若褚季野之畏避朝權,王叔仁之固求出鎮,用能全身遠害,有可稱焉。賈充、楊駿、庾亮、王獻之、王恭等已入列傳,其餘既敘其成敗,以為《外戚篇》雲。   羊琇,字稚舒,景獻皇后之從父弟也。父耽,官至太常。兄瑾,尚書右僕射。琇少舉郡計,參鎮西鍾會軍事,從平蜀。及會謀反,琇正言苦諫,還,賜爵關內侯。琇涉學有智算,少與武帝通門,甚相親狎,每接筵同席,嘗謂帝曰:「若富貴見用,任領護各十年。」帝戲而許之。初,帝未立為太子,而聲論不及弟攸,文帝素意重攸,恆有代宗之議。琇密為武帝畫策,甚有匡救。又觀察文帝為政損益,揆度應所顧問之事,皆令武帝默而識之。其後文帝與武帝論當世之務及人間可否,武帝答無不允,由是儲位遂定。及帝為撫軍,命琇參軍事。帝即王位後,擢琇為左衛將軍,封甘露亭侯。帝踐阼,累遷中護軍,加散騎常侍。琇在職十三年,典禁兵,豫機密,寵遇甚厚。   初,杜預拜鎮南將軍,朝士畢賀,皆連榻而坐。琇與裴楷後至,曰:「杜元凱乃復以連榻而坐客邪?」遂不坐而去。   琇性豪侈,費用無復齊限,而屑炭和作獸形以溫酒,洛下豪貴鹹競效之。又喜游燕,以夜續晝,中外五親無男女之別,時人譏之。然黨慕勝己,其所推舉,便盡心無二。窮窘之徒,特能振恤。選用多以得意者居先,不盡銓次之理。將士有冒官位者,為其致節,不惜軀命。然放恣犯法,每為有司所貸。其後司隸校尉劉毅劾之,應至重刑,武帝以舊恩,直免官而已。尋以侯白衣領護軍。頃之,復職。及齊王攸出鎮也,琇以切諫忤旨,左遷太僕。既失寵憤怨,遂發病,以疾篤求退。拜特進,加散騎常侍,還第,卒。帝手詔曰:「琇與朕有先後之親,少小之恩,歷位外內,忠允茂著。不幸早薨,朕甚悼之。其追贈輔國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東園秘器,朝服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謚曰威。   王恂,字良夫,文明皇后之弟也。父肅,魏蘭陵侯。恂文義通博,在朝忠正,累遷河南尹,建立二學,崇明《五經》。鬲令袁毅嘗饋以駿馬,恂不受。及毅敗,受貨者皆被廢黜焉。魏氏給公卿已下租牛客戶數各有差,自後小人憚役,多樂為之,貴勢之門動有百數。又太原諸部亦以匈奴胡人為田客,多者數千。武帝踐位,詔禁募客,恂明峻其防,所部莫敢犯者。咸寧四年卒,贈車騎將軍。恂弟虔、愷。   虔字恭祖。以功干見稱,累遷衛尉,封安壽亭侯,拜平東將軍、假節、監青州諸軍事。征為光祿勳,轉尚書,卒。子士文嗣,歷右衛將軍、南中郎將,鎮許昌,為劉聰所害。   愷字君夫。少有才力,歷位清顯,雖無細行,有在公之稱。以討楊駿勳,封山都縣公,邑千八百戶。遷龍驤將軍,領驍騎將軍,加散騎常侍,尋坐事免官。起為射聲校尉,久之,轉後將軍。愷既世族國戚,性復豪侈,用赤石脂泥壁。石崇與愷將為鴆毒之事,司隸校尉傅祗劾之,有司皆論正重罪,詔特原之。由是眾人僉畏愷,故敢肆其意,所欲之事無所顧憚焉。及卒,謚曰丑。   楊文宗,武元皇后父也。其先事漢,四世為三公。文宗為魏通事郎,襲封{J務}亭侯。早卒,以後父,追贈車騎將軍,謚曰穆。   羊玄之,惠皇后父,尚書右僕射瑾之子也。玄之初為尚書郎,以後父,拜光祿大夫、特進、散騎常侍,更封興晉侯。遷尚書右僕射,加侍中,進爵為公。成都王穎之攻長沙王乂也,以討玄之為名,遂憂懼而卒。追贈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虞豫,元敬皇后父也。少有美稱,州郡禮辟,並不就。拜南陽王文學。早卒。明帝即位,追贈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平山縣侯。子胤嗣。   胤,敬後弟也。初拜散騎常侍,遷步兵校尉。太寧末,追贈豫官,以胤襲侯爵,轉右衛將軍。與南頓王宗俱為明帝所暱,並典禁兵。及帝不豫,宗以陰謀發覺,事連胤,帝隱忍不問,徙胤為宗正卿,加散騎常侍。鹹和二年,宗伏誅,左遷胤為桂陽太守,秩中二千石。頻徙琅邪、盧陵太守。鹹康元所卒,追贈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子洪襲爵。   庾琛,字子美,明穆皇后父也。兄袞,在《孝友傳》。琛永嘉初為建威將軍,過江,為會稽太守,征為丞相軍諮祭酒。卒官,以後父追贈左將軍,妻毌丘氏追封鄉君,子亮陳先志不受。鹹和中,成帝又下詔追贈琛驃騎將軍、儀同三司,亮又辭焉。亮在列傳。   杜乂,字弘理,成恭皇后父,鎮南將軍預孫,尚書左丞錫之子也。性純和,美姿容,有盛名於江左。王羲之見而目之曰:「膚若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人也。」桓彝亦曰:「衛玠神清,杜乂形清。」襲封當陽侯,辟公府掾,為丹陽丞。早卒,無男,生後而乂終,妻裴氏嫠居養後,以禮自防,甚有德音。鹹康初,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穆。封裴氏為高安鄉君,邑五百戶。至孝武帝時,崇進為廣德縣君。裴氏壽考,百姓號曰杜姥。初,司徒蔡謨甚器重乂,嘗言於朝曰:「恨諸君不見杜乂也。」其為名流所重如此。   褚裒,字季野,康獻皇后父也。祖,有局量,以干用稱。嘗為縣吏,事有不合,令欲鞭之,曰:「物各有所施,榱椽之材不合以為籓落也,願明府垂察。」乃捨之。家貧,辭吏。年垂五十,鎮南將軍羊祜與有舊,言於武帝,始被升用,官至安東將軍。父洽,武昌太守。   裒少有簡貴之風,與京兆杜乂俱有盛名,冠於中興。譙國桓彝見而目之曰:「季野有皮裡春秋。」言其外無臧否,而內有所褒貶也。謝安亦雅重之,恆云:「裒雖不言,而四時之氣亦備矣。」初辟西陽王掾、吳王文學。蘇峻之構逆也,車騎將軍郗鑒以裒為參軍。峻平,以功封都鄉亭侯,稍遷司徒從事中郎,除給事黃門侍郎。康帝為琅邪王時,將納妃,妙選素望,詔娉裒女為妃,於是出為豫章太守。及康帝即位,征拜侍中,遷尚書。以後父,苦求外出,除建威將軍、江州刺史,鎮半洲。在官清約,雖居方伯,恆使私童樵采。頃之,征為衛將軍,領中書令。裒以中書銓管詔命,不宜以姻戚居之,固讓,詔以為左將卦、兗州刺史、都督兗州徐州之琅邪諸軍事、假節,鎮金城,又領琅邪內史。   初,裒總角詣庾亮,亮使郭璞筮之。卦成,璞駭然,亮曰:「有不祥乎?」璞曰:「此非人臣卦,不知此年少何以乃表斯祥?二十年外,吾言方驗。」及此二十九年而康獻皇太后臨朝,有司以裒皇太后父,議加不臣之禮,拜侍中、衛將軍、錄尚書事,持節、都督、刺史如故。裒以近戚,懼獲譏嫌,上疏固請居籓,曰:「臣以虛鄙,才不周用,過蒙國恩,累忝非據。無勞受寵,負愧實深,豈可復加殊特之命,顯號重疊!臣有何勳可以克堪?何顏可以冒進?委身聖世,豈復遺力,實懼顛墜,所誤者大。今王略未振,萬機至殷,陛下宜委誠宰輔,一遵先帝任賢之道,虛己受成,坦平心於天下,無宜內示私親之舉,朝野失望,所損豈少!」於是改授都督徐兗青揚州之晉陵吳國諸軍事、衛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假節、鎮京口。   永和初,復征裒,將以為揚州、錄尚書事。吏部尚書劉遐說裒曰:「會稽王令德,國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付之。」裒長史王胡之亦勸焉,於是固辭歸籓,朝野鹹歎服之。進號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固辭開府。裒又以政道在於得才,宜委賢任能,升敬舊齒,乃薦前光祿大夫顧和、侍中殷浩。疏奏,即以和為尚書令,浩為揚州刺史。   及石季龍死,裒上表請伐之,即日戒嚴,直指泗口。朝議以裒事任貴重,不宜深入,可先遣偏師。裒重陳前所遣前鋒督護王頤之等徑造彭城,示以威信,後遣督護麋嶷進軍下邳,賊即奔潰,嶷率所領據其城池,今宜速發,以成聲勢,於是除征討大都督青、揚、徐、兗、豫五州諸軍事。裒率眾三萬徑進彭城,河朔士庶歸降者日以千計,裒撫納之,甚得其歡心。先遣督護徐龕伐沛,獲偽相支重,郡中二千餘人歸降。魯郡山有五百餘家,亦建義請援,裒遣龕領銳卒三千迎之。龕違裒節度,軍次代陂,為石遵將李菟所敗,死傷太半,龕執節不撓,為賊所害。裒以《春秋》責帥,授任失所,威略虧損,上疏自貶,以征北將軍行事,求留鎮廣陵。詔以偏帥之責,不應引咎,逋寇未殄,方鎮任重,不宜貶降,使還鎮京口,解征討都督。   時石季龍新死,其國大亂,遺戶二十萬口渡河,將歸順,乞師救援。會裒已旋,威勢不接,莫能自拔,皆為慕容皝及苻健之眾所掠,死亡鹹盡。裒以遠圖不就,憂慨發病。及至京口,聞哭聲甚眾,裒問:「何哭之多?」左右曰:「代陂之役也。」裒益慚恨。永和五年卒,年四十七,遠近嗟悼,吏士哀慕之。贈侍中、太傅,本官如故,謚曰元穆。子歆,字幼安,以學行知名,歷散騎常侍、秘書監。   何准,字幼道,穆章皇后父也。高尚寡慾,弱冠知名,州府交辟,並不就。兄充為驃騎將軍,勸其令仕,准曰:「第五之名何滅驃騎?」准兄弟中第五,故有此言。充居宰輔之重,權傾一時,而准散帶衡門,不及人事,唯誦佛經,修營塔廟而已。征拜散騎郎,不起。年四十七卒。昇平元年,追贈金紫光祿大夫,封晉興縣侯。子惔以父素行高潔,表讓不受。三子:放、惔、澄。   放繼充。   惔官至南康太守,早卒。惔子元度,西陽太守;次叔度,太常卿、尚書。   澄字季玄,起家秘書郎,轉丞,清正有器望,累遷秘書監、太常、中護軍。孝武帝深愛之,以為冠軍將軍、吳國內史。太元末,琅邪王出居外第,妙選師傅,征拜尚書,領琅邪王師。安帝即位,遷尚書左僕射,典選、王師如故。時澄腳疾,固讓,特聽不朝,坐家視事。又領本州大中正。及桓玄執政,以疾奏免,卒於家。安帝反正,追贈金紫光祿大夫。長子籍,早卒。次子融,元熙中,為大司農。   王濛,字仲祖,哀靖皇后父也。曾祖黯,歷位尚書。祖佑,北軍中候。父訥,新淦令。濛少時放縱不羈,不為鄉曲所齒,晚節始克己勵行,有風流美譽,虛己應物,恕而後行,莫不敬愛焉。事諸母甚謹,奉祿資產常推厚居薄,喜慍不形於色,不修小潔,而以清約見稱。善隸書。美姿容,嘗覽鏡自照,稱其父字曰:「王文開生如此兒邪!」居貧,帽敗,自入市買之,嫗悅其貌,遺以新帽,時人以為達。與沛國劉惔齊名友善,惔常稱濛性至通,而自然有節,濛每云:「劉君知我,勝我自知。」時人以惔方荀奉倩,濛比袁曜卿,凡稱風流者,舉濛、惔為宗焉。   司徒王導闢為掾。導復引匡術弟孝,濛致箋於導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杖德義以尹天下,方將澄清彝倫,崇重名器。夫軍國殊用,文武異容,豈可令涇渭混流,虧清穆之風,以允答具瞻,儀形海內!」導不答。後出補長山令,復為司徒左西屬。濛以此職有譴則應受杖,固辭。詔為停罰,猶不就。徙中書郎。   簡文帝之為會稽王也,嘗與孫綽商略諸風流人,綽言曰:「劉惔清蔚簡令,王濛溫潤恬和,桓溫高爽邁出。謝尚清易令達,而濛性和暢,能言理,辭簡而有會。」及簡文帝輔政,益貴幸之,與劉惔號為入室之賓。轉司徒左長史。晚求為東陽,不許。及濛病,乃恨不用之。濛聞之曰:「人言會稽王癡,竟癡也!」疾漸篤,於燈下轉麈尾視之,歎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也!」年三十九卒。臨殯,劉惔以犀杷麈尾置棺中,因慟絕久之。謝安亦常稱濛云:「王長史語甚不多,可謂有令音。」有二子:修、蘊。   修字敬仁,小字苟子。明秀有美稱,善隸書,號曰流奕清舉。年十二,作《賢全論》。濛以示劉惔曰:「敬仁此論,便足以參微言。」起家著作郎、琅邪王文學,轉中軍司馬,未拜而卒,年二十四。臨終,歎曰:「無愧古人,年與之齊矣。」   王遐,字桓子,簡順皇后父,驃騎將軍述之從叔也。少以華族,仕至光祿勳。寧康初,追贈特進、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謚曰靖。   長子恪,領軍將軍。恪子欣之,豫章太守,秩中二千石。欣之弟歡之,廣州刺史。遐少子臻,崇德衛尉。   王蘊,字叔仁,孝武定皇后父,司徒左長史濛之子也。起家佐著作郎,累遷尚書吏部郎。性平和,不抑寒素,每一官缺,求者十輩,蘊無所是非。時簡文帝為會稽王,輔政,蘊輒連狀白之,曰:「某人有地,某人有才。」務存進達,各隨其方,故不得者無怨焉。補吳興太守,甚有德政。屬郡荒人饑,輒開倉贍恤。主簿執諫,請先列表上待報,蘊曰:「今百姓嗷然,路有饑饉,若表上須報,何以救將死之命乎!專輒之愆,罪在太守,且行仁義而敗,無所恨也。」於是大振貸之,賴蘊全者十七八焉。朝廷以違科免蘊官,士庶詣闕訟之,詔特左降晉陵太守。復有惠化,百姓歌之。   定後立,以後父,遷光祿大夫,領五兵尚書、本州大中正,封建昌縣侯。蘊以恩澤賜爵,非三代令典,固辭不受。朝廷敦勸,終不肯拜,乃授都督京口諸軍事、左將軍、徐州刺史、假節,復固讓。謝安謂蘊曰:「卿居後父之重,不應妄自菲薄,以虧時遇,宜依褚公故事,但令在貴權於事不事耳。可暫臨此任,以紓國姻之重。」於是乃受命,鎮於京口。頃之,征拜尚書左僕射,將軍如故,遷丹陽尹,即本軍號加散騎常侍。蘊以姻戚,不欲在內,苦求外出,復以為都督浙江東五郡、鎮軍將軍、會稽內史,常侍如故。   蘊素嗜酒,末年尤甚。及在會稽,略少醒日,然猶以和簡為百姓所悅。時王悅來拜墓,蘊子恭往省之,素相善,遂留十餘日方還。蘊問其故,恭曰:「與阿太語,蟬連不得歸。」蘊曰:「恐阿太非爾之友。」阿太,悅小字也。後竟乖初好,時以為知人。太元九年卒,年五十五,追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長子華,早卒。次恭,在列傳。恭弟爽,字季明,強正有志力,歷給事黃門侍郎、侍中。孝武帝崩,王國寶夜欲開門入為遺詔,爽距之,曰:「大行晏駕,皇太子未至,敢入者斬!」乃止。爽嘗與會稽王道子飲,道子醉呼爽為小子,爽曰:「亡祖長史與簡文皇帝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儷二宮,何小子之有!」及國寶執權,免爽官。後兄恭再起事,並以爽為寧朔將軍,參預軍事。恭敗,被誅。   褚爽,字弘茂,小字斯生,恭思皇后父也。祖裒,父歆。爽少有令稱,謝安甚重之,嘗曰:「若期生不佳,我不復論士矣。」為義興太守,早卒,以後父,追贈金紫光祿大夫。爽子秀之、炎之、喻之,義熙中,並歷大官。   史臣曰:羊琇托肺腑之親,處多聞之益,遭逢潛躍之際,預參經始之謀,故得繾綣恩私,便蕃任遇。憑寵靈而逞欲,恃勢位而驕陵,屢犯憲章,頻干國紀,幸逢寬政,得免刑書。王愷地即渭陽,家承世祿,曾弗聞於恭儉,但崇縱於奢淫,競爽於季倫,爭先於武子,既塵清論,有斁王猷,雖復議行易名,未足懲惡勸善。弘理儀形外朗,季野神鑒內融,仲祖溫潤風流,幼道清虛寡慾,皆擅名江表,見重當時,豈惟後族之英華,抑亦搢紳之令望者也。   贊曰:托屬丹掖,承輝紫宸。地既權寵,任惟執鈞。約乃寡失,驕則陵人。覆車遺戒,諒足書紳。 ************列傳第六十四         隱逸   ○孫登 董京 夏統 硃沖 范粲 魯勝 董養 霍原 郭琦 伍朝 魯褒氾騰 任旭 郭文 龔壯 孟陋 韓績 譙秀 翟湯 郭翻 辛謐 劉驎之 索襲 楊軻 公孫鳳 公孫永 張忠 石垣 宋纖 郭荷 郭瑀 祈嘉 瞿硎先生謝敷 戴逵 龔玄之 陶淡 陶潛   若夫穹昊垂景,少微以躔其次;《文》《系》探幽,貞遁以成其象。故有避於言色,其道聞乎孔公;驕乎富貴,厥義詳於孫子。是以處柔伊存,有生之恆性;在盈斯害,惟神之常道。古先智士體其若茲,介焉超俗,浩然養素,藏聲江海之上,卷跡囂氛之表,漱流而激其清,寢巢而韜其耀,良畫以符其志,絕機以虛其心。玉輝冰潔,川渟嶽峙,修至樂之道,固無疆之休,長往邈而不追,安排窅而無悶,修身自保,悔吝弗生,詩人《考槃》之歌,抑在茲矣。至於體天作制之後,訟息刑清之時,尚乃仄席幽貞以康神化,徵聘之禮賁於巖穴,玉帛之贄委於窒衡,故《月令》曰:「季春之月聘名士,禮賢者」,斯之謂歟!   自典午運開,旁求隱逸,譙元彥之杜絕人事,江思悛之嘯詠林藪,峻其貞白之軌,成其出塵之跡,雖不應其嘉招,亦足激其貪競。今美其高尚之德,綴集於篇。   孫登,字公和,汲郡共人也。無家屬,於郡北山為土窟居之,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發自覆。好讀《易》,撫一絃琴,見者皆親樂之。性無恚怒,人或投諸水中,欲觀其怒,登既出,便大笑。時時遊人間,所經家或設衣食者,一無所辭,去皆捨棄。嘗住宜陽山,有作炭人見之,知非常人,與語,登亦不應。文帝聞之,使阮籍往觀,既見,與語,亦不應。嵇康又從之遊三年,問其所圖,終不答,康每歎息。將別,謂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識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於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識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子無求乎?」康不能用,果遭非命,乃作《幽憤詩》曰:「昔慚柳下,今愧孫登。」或謂登以魏晉去就,易生嫌疑,故或嘿者也。竟不知所終。   董京,字威輦,不知何郡人也。初與隴西計吏俱至洛陽,被發而行,逍遙吟詠,常宿白社中。時乞於市,得殘碎繒絮,結以自覆,全帛佳綿則不肯受。或見推排罵辱,曾無怒色。孫楚時為著作郎,數就社中與語,遂載與俱歸,京不肯坐。楚乃貽之書,勸以今堯舜之世,胡為懷道迷邦。京答之以詩曰:「周道斁兮頌聲沒,夏政衰兮五常汨。便便君子,顧望而逝,洋洋乎滿目,而作者七。豈不樂天地之化也?哀哉乎時之不可與,對之以獨處。無娛我以為歡,清流可飲,至道可餐,何為棲棲,自使疲單?魚懸獸檻,鄙夫知之。夫古之至人,藏器於靈,縕袍不能令暖,軒冕不能令榮;動如川之流,靜如川之渟。鸚鵡能言,泗濱浮磬,眾人所玩,豈合物情!玄鳥紆幕,而不被害?尺煜G遠巢,鹹以欲死。眄彼梁魚,逡巡倒尾,沈吟不決,忽焉失水。嗟呼!魚鳥相與,萬世而不悟;以我觀之,乃明其故。焉知不有達人,深穆其度,亦將窺我,顰而去。萬物皆賤,惟人為貴,動以九州為狹,靜以環堵為大。」後數年,遁去,莫知所之,於其所寢處惟有一石竹子及詩二篇。其一曰:「乾道剛簡,坤體敦密,茫茫太素,是則是述。末世流奔,以文代質,悠悠世目,孰知其實!逝將去此至虛,歸我自然之室。」又曰:「孔子不遇,時彼感麟。麟乎麟!胡不遁世以存真?」   夏統,字仲御,會稽永興人也。幼孤貧,養親以孝聞,睦於兄弟,每采梠求食,星行夜歸,或至海邊,拘□捷V以資養。雅善談論。宗族勸之仕,謂之曰:「卿清亮質直,可作郡綱紀,與府朝接,自當顯至,如何甘辛苦於山林,畢性命於海濱也!」統悖然作色曰:「諸君待我乃至此乎!使統屬太平之時,當與元凱評議出處,遇濁代,念與屈生同污共泥;若污隆之間,自當耦耕沮溺,豈有辱身曲意於郡府之間乎!聞君之談,不覺寒毛盡戴,白汗四匝,顏如渥丹,心熱如炭,舌縮口張,兩耳壁塞也。」言者大慚。統自此遂不與宗族相見。   會母疾,統侍醫藥,宗親因得見之。其從父敬寧祠先人,迎女巫章丹、陳珠二人,並有國色,莊服甚麗,善歌舞,又能隱形匿影。甲夜之初,撞鐘擊鼓,間以絲竹,丹、珠乃拔刀破舌,吞刀吐火,雲霧杳冥,流光電發。統諸從兄弟欲往觀之,難統,於是共紿之曰:「從父間疾病得瘳,大小以為喜慶,欲因其祭祀,並往賀之,卿可俱行乎?」統從之。入門,忽見丹、珠在中庭,輕步佪舞,靈談鬼笑,飛觸挑柈,酬酢翩翻。統驚愕而走,不由門,破籓直出。歸責諸人曰:「昔淫亂之俗興,衛文公為之悲惋;蝀蝀之氣見,君子尚不敢指;季桓納齊女,仲尼載馳而退;子路見夏南,憤恚而慷愾。吾常恨不得頓叔向之頭,陷華父之眼。奈何諸君迎此妖物,夜與遊戲,放傲逸之情,縱奢淫之行,亂男女之禮,破貞高之節,何也?」遂隱床上,被發而臥,不復言。眾親踧t,即退遣丹、珠,各各分散。   後其母病篤,乃詣洛市藥。會三月上巳,洛中王公已下並至浮橋,士女駢填,車服燭路。統時在船中曝所市藥,諸貴人車乘來者如雲,統並不之顧。太尉賈充怪而問之,統初不應,重問,乃徐答曰:「會稽夏仲御也。」充使問其土地風俗,統曰:「其人循循,猶有大禹之遺風,大伯之義讓,嚴遵之抗志,黃公之高節。」又問「卿居海濱,頗能隨水戲乎?」答曰:「可。」統乃操柂正櫓,折旋中流,初作鯔眾嬝D,後作鯆異楔煄A飛鷁首,掇獸尾,奪長梢而船直逝者三焉。於是風波振駭,雲霧杳冥,俄而白魚跳入船者有八九。觀者皆悚遽,充心尤異之,乃更就船與語,其應如響,欲使之仕,即俯而不答。充又謂曰:「昔堯亦歌,舜亦歌,子與人歌而善,必反而後和之,明先聖前哲無不盡歌。卿頗能作卿土地間曲乎?」統曰:「先公惟寓稽山,朝會萬國,授化鄙邦,崩殂而葬。恩澤雲布,聖化猶存,百姓感詠,遂作《慕歌》。又孝女曹娥,年甫十四,貞順之德過越梁宋,其父墮江不得戶,娥仰天哀號,中流悲歎,便投水而死,父子喪屍,後乃俱出,國人哀其孝義,為歌《河女》之章。伍子胥諫吳王,言不納用,見戮投海,國人痛其忠烈,為作《小海唱》。今欲歌之。」眾人僉曰:「善。」統於是以足叩船,引聲喉囀,清激慷慨,大風應至,含水滷掑恁A雲雨響集,叱吒歡呼,雷電晝冥,集氣長嘯,沙塵煙起。王公已下皆恐,止之乃已。諸人顧相謂曰:「若不游洛水,安見是人!聽《慕歌》之聲,便彷彿見大禹之容。聞《河女》之音,不覺涕淚交流,即謂伯姬高行在目前也。聆《小海》之唱,謂子胥、屈平立吾左右矣。」充欲耀以文武鹵簿,覬其來觀,因而謝之,遂命建硃旗,舉幡校,分羽騎為隊,軍伍肅然。須臾,鼓吹亂作,胡葭長鳴,車乘紛錯,縱橫馳道,又使妓女之徒服褂襡,炫金翠,繞其船三匝。統危坐如故,若無所聞。充等各散曰:「此吳兒是木人石心也。」統歸會稽,竟不知所終。   硃沖,字巨容,南安人也。少有至行,閑靜寡慾,好學而貧,常以耕藝為事。鄰人失犢,認沖犢以歸,後得犢於林下,大慚,以犢還沖,沖竟不受。有牛犯其禾稼,沖屢持芻送牛而無恨色。主愧之,乃不復為暴。咸寧四年,詔補博士,沖稱疾不應。尋又詔曰:「東宮官屬亦宜得履蹈至行、敦悅典籍者,其以沖為太子右庶子。」沖每聞征書至,輒逃入深山,時人以為梁管之流。沖居近夷俗,羌戎奉之若君,沖亦以禮讓為訓,邑里化之,路不拾遺,村無凶人,毒蟲猛獸皆不為害。卒以壽終。   范粲,字承明,陳留外黃人,漢萊蕪長丹之孫也。粲高亮貞正,有丹風,而博涉強記,學皆可師,遠近請益者甚眾,性不矜莊,而見之皆肅如也。魏時州府交辟,皆無所就。久之,乃應命為治中,轉別駕,辟太尉掾、尚書郎,出為征西司馬,所歷職皆有聲稱。及宣帝輔政,遷武威太守。到郡,選良吏,立學校,勸農桑。是時戎夷頗侵疆場,粲明設防備,敵不敢犯,西域流通,無烽燧之警。又郡壤富實,珍玩充積,粲檢制之,息其華侈。以母老罷官。郡既接近寇戎,粲又重鎮輒去職,朝廷尤之,左遷樂涫令。   頃之,轉太宰從事中郎。遭母憂,以至孝稱。服闕,復為太宰中郎。齊王芳被廢,遷於金墉城,粲素服拜送,哀慟左右。時景帝輔政,召群官會議,粲又不到,朝廷以其時望,優容之。粲又稱疾,闔門不出。於是特詔為侍中,持節使於雍州。粲因陽狂不言,寢所乘車,足不履地。子孫恆侍左右,至有婚宦大事,輒密諮焉。合者則色無變,不合則眠寢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   武帝踐阼,泰始中,粲同郡孫和時為太子中庶子,表薦粲,稱其操行高潔,久嬰疾病,可使郡縣輿致京師,加以聖恩,賜其醫藥,若遂瘳除,必有益於政。乃詔郡縣給醫藥,又以二千石祿養病,歲以為常,加賜帛百匹。子喬以父疾篤,辭不敢受,詔不許。以太康六年卒,時年八十四,不言三十六載,終於所寢之車。長子喬。   喬字伯孫。年二歲時,祖馨臨終,撫喬首曰:「恨不見汝成人!」因以所用硯與之。至五歲,祖母以告喬,喬便執硯涕泣。九歲請學,在同輩之中,言無媟辭。弱冠,受業於樂安蔣國明。濟陰劉公榮有知人之鑒,見喬,深相器重。友人劉彥秋夙有聲譽,嘗謂人曰:「范伯孫體應純和,理思周密,吾每欲錯其一事而終不能。」光祿大夫李銓嘗論楊雄才學優於劉向,喬以為向定一代之書,正群籍之篇,使雄當之,故非所長,遂著《劉楊優劣論》,文多不載。   喬好學不倦。父粲陽狂不言,喬與二弟並棄學業,絕人事,侍疾家庭,至粲沒,足不出邑里。司隸校尉劉毅嘗抗論於朝廷曰:「使范武威疾若不篤,是為伯夷、叔齊復存於今。如其信篤,益是聖主所宜哀矜。其子久侍父疾,名德著茂,不加敘用,深為朝廷惜遺賢之譏也。」元康中,詔求廉讓沖退覆道寒素者,不計資,以參選敘。尚書郎王琨乃薦喬曰:「喬稟德真粹,立操高潔,儒學精深,含章內奧,安貧樂道,棲志窮巷,簞瓢詠業,長而彌堅,誠當今之寒素,著厲俗之清彥。」時張華領司徒,天下所舉凡十七人,於喬特發優論。又吏部郎郗隆亦思求海內幽遁之士,喬供養衡門,至於白首,於是除樂安令。辭疾不拜。喬凡一舉孝廉,八薦公府,再舉清白異行,又舉寒素,一無所就。   初,喬邑人臘夕盜斫其樹,人有告者,喬陽不聞,邑人愧而歸之。喬往喻曰:「卿節日取柴,欲與父母相歡娛耳,何以愧為!」其通物善導,皆此類也。外黃令高頵歎曰:「諸士大夫未有不及私者,而范伯孫恂恂率道,名諱未嘗經於官曹,士之貴異,於今而見。大道廢而有仁義,信矣!」其行身不穢,為物所歎服如此。以元康八年卒,年七十八。   魯勝,字叔時,代郡人也。少有才操,為佐著作郎。元康初,遷建康令。到官,著《正天論》云:「以冬至之後立晷測影,準度日月星。臣案日月裁徑百里,無千里;星十里,不百里。」遂表上求下群公卿士考論。「若臣言合理,當得改先代之失,而正天地之紀。如無據驗,甘即刑戮,以彰虛妄之罪。」事遂不報。嘗歲日望氣,知將來多故,便稱疾去官。中書令張華遣子勸其更仕,再征博士,舉中書郎,皆不就。   其著述為世所稱,遭亂遺失,惟注《墨辯》,存其敘曰:   名者所以別同異,明是非,道義之門,政化之準繩也。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不正則事不成。」墨子著書,作《辯經》以立名本,惠施、公孫龍祖述其學,以正別名顯於世。孟子非墨子,其辯言正辭則與墨同。荀卿、莊周等皆非毀名家,而不能易其論也。   名必有形,察形莫如別色,故有堅白之辯。名必有分明,分明莫如有無,故有無序之辯。是有不是,可有不可,是名兩可。同而有異,異而有同,是之謂辯同異。至同無不同,至異無不異,是謂辯同辯異。同異生是非,是非生吉凶,取辯於一物而原極天下之污隆,名之至也。   自鄧析至秦時名家者,世有篇籍,率頗難知,後學莫復傳習,於今五百餘歲,遂亡絕,《墨辯》有上下《經》,《經》各有《說》,凡四篇,與其書眾篇連第,故獨存。今引說就經,各附其章,疑者闕之。又采諸眾雜集為《刑》《名》二篇,略解指歸,以俟君子。其或興微繼絕者,亦有樂乎此也!   董養,字仲道,陳留浚儀人也。泰始初,到洛下,不干祿求榮。及楊後廢,養因游太學,升堂歎曰:「建斯堂也,將何為乎?每覽國家赦書,謀反大逆皆赦,至於殺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為王法所不容也。奈何公卿處議,文飾禮典,以至此乎!天人之理既滅,大亂作矣。」因著《無化論》以非之。永嘉中,洛城東北步廣裡中地陷,有二鵝出焉,其蒼者飛去,白者不能飛。養聞歎曰:「昔周時所盟會狄泉,即此地也。今有二鵝,蒼者胡象,白者國家之象,其可盡言乎!顧謂謝鯤、阮孚曰:「《易》稱知機其神乎,君等可深藏矣。」乃與妻荷擔入蜀,莫知所終。   霍原,字休明,燕國廣陽人也。少有志力,叔父坐法當死,原入獄訟之,楚毒備加,終免叔父。年十八,觀太學行禮,因留習之。貴遊子弟聞而重之,欲與相見,以其名微,不欲晝往,乃夜共造焉。父友同郡劉岱將舉之,未果而病篤,臨終,敕其子沈曰:「霍原慕道清虛,方成奇器,汝後必薦之。」後歸鄉里。高陽許猛素服其名,會為幽州刺史,將詣之,主簿當車諫不可出界,猛歎恨而止。原山居積年,門徒百數,燕王月致羊酒。及劉沈為國大中正,元康中,進原為二品,司徒不過,沈乃上表理之。詔下司徒參論,中書監張華令陳准奏為上品,詔可。元康末,原與王褒等俱以賢良征,累下州郡,以禮發遣,皆不到。後王浚稱制謀僭,使人問之,原不答,浚心銜之。又有遼東囚徒三百餘人,依山為賊,意欲劫原為主事,亦未行。時有謠曰:「天子在何許?近在豆田中。」浚以豆為霍,收原斬之,懸其首。諸生悲哭,夜竊屍共埋殯之。遠近駭愕,莫不冤痛之。   郭琦,字公偉,太原晉陽人也。少方直,有雅量,博學,善五行,作《天文志》、《五行傳》,注《谷梁》、《京氏易》百卷。鄉人王游等皆就琦學。武帝欲以琦為佐著作郎,問琦族人尚書郭彰。彰素疾琦,答云:「不識」。帝曰:「若如卿言,烏丸家兒能事卿,即堪為郎矣。」遂決意用之。及趙王倫篡位,又欲用琦,琦曰:「我已為武帝吏,不容復為今世吏。」終身處於家。   伍朝,字世明,武陵漢壽人也。少有雅操,閒居樂道,不修世事。性好學,以博士征,不就。刺史劉弘薦朝為零陵太守,主者以非選例,不聽。尚書郎胡濟奏曰:「臣以為當今資喪亂之餘運,承百王之遺弊,進趨者乘國故以僥倖,守道者懷蘊櫝以終身,故令敦褒之化虧,退讓之風薄。案朝游心物外,不屑時務,守靜衡門,志道日新,年過耳順而所尚無虧,誠江南之奇才,丘園之逸老也。不加飾進,何以勸善!且白衣為郡,前漢有舊,宜聽光顯,以獎風尚。」奏可,而朝不就,終於家。   魯褒,字元道,南陽人也。好學多聞,以貧素自立。元康之後,綱紀大壞,褒傷時之貪鄙,乃隱姓名,而著《錢神論》以刺之。其略曰:   錢之為體,有乾坤之象,內則其方,外則其圓。其積如山,其流如川。動靜有時,行藏有節,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難折象壽,不匱象道,故能長久,為世神寶。親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昌。無翼而飛,無足而走,解嚴毅之顏,開難發之口。錢多者處前,錢少者居後。處前者為君長,在後者為臣僕。君長者豐衍而有餘,臣僕者窮竭而不足。《詩》云:「哿矣富人,哀此煢獨。」   錢之為言泉也,無遠不往,無幽不至。京邑衣冠,疲勞講肄,厭聞清談,對之睡寐,見我家兄,莫不驚視。錢之所祐,吉無不利,何必讀書,然後富貴!昔呂公欣悅於空版,漢祖克之於贏二,文君解布裳而被錦繡,相如乘高蓋而解犢鼻,官尊名顯,皆錢所致。空版至虛,而況有實;贏二雖少,以致親密。由此論之,謂為神物。無德而尊,無勢而熱,排金門而入紫闥。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非錢不勝,幽滯非錢不拔,怨仇非錢不解,令問非錢不發。   洛中硃衣,當途之士,愛我家兄,皆我已已。執我之手,抱我終始,不計優劣,不論年紀,賓客輻輳,門常如市。諺曰:「錢無耳,可使鬼。」凡今之人,惟錢而已。故曰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仕無中人,不如歸田。雖有中人,而無家兄,不異無翼而欲飛,無足而欲行。   蓋疾時者共傳其文。褒不仕,莫知其所終。   氾騰,字無忌,敦煌人也。舉孝廉,除郎中。屬天下兵亂,去官還家。太守張閟造之,閉門不見,禮遺一無所受。歎曰:「生於亂世,貴而能貧,乃可以免。」散家財五十萬,以施宗族,柴門灌園,琴書自適。張軌征之為府司馬,騰曰:「門一杜,其可開乎!」固辭。病兩月餘而卒。   任旭,字次龍,臨海章安人也。父訪,吳南海太守。旭幼孤弱,兒童時勤於學。及長,立操清修,不染流俗,鄉曲推而愛之。郡將蔣秀嘉其名,請為功曹。秀居官貪穢,每不奉法,旭正色苦諫。秀既不納,旭謝去,閉門講習,養志而已。久之,秀坐事被收,旭狼狽營送,秀慨然歎曰:「任功曹真人也。吾違其讜言,以至於此,復何言哉!」尋察孝廉,除郎中,州郡仍舉為郡中正,固辭歸家。永康初,惠帝博求清節俊異之士,太守仇馥薦旭清貞潔素,學識通博,詔下州郡以禮發遣。旭以朝廷多故,志尚隱遁,辭疾不行。尋天下大亂,陳敏作逆,江東名豪並見羈縶,惟旭與賀循守死不回。敏卒不能屈。   元帝初鎮江東,聞其名,召為參軍,手書與旭,欲使必到,旭固辭以疾。後帝進位鎮東大將軍,復召之;及為左丞相,闢為祭酒,並不就。中興建,公車征,會遭母憂。於時司空王導啟立學校,選天下明經之士,旭與會稽虞喜俱以隱學被召。事未行,會有王敦之難,尋而帝崩,事遂寢。明帝即位,又征拜給事中,旭稱疾篤,經年不到,尚書以稽留除名,僕射荀崧議以為不可。太寧末,明帝復下詔備禮征旭,始下而帝崩。鹹和二年卒,太守馮懷上疏謂宜贈九列值蘇峻作亂,事竟不行。   子琚,位至大宗正,終於家。   郭文,字文舉,河內軹人也。少愛山水,尚嘉遁。年三十,每遊山林,彌旬忘反。父母終,服畢,不娶,辭家游名山,歷華陰之崖,以觀石室之石函。洛陽陷,乃步擔入吳興餘杭大辟山中窮谷無人之地,倚木於樹,苫覆其上而居焉,亦無壁障。時猛獸為暴,入屋害人,而文獨宿十餘年,卒無患害。恆著鹿裘葛巾,不飲酒食肉,區種菽麥,采竹葉木實,貿鹽以自供。人或酬下價者,亦即與之。後人識文,不復賤酬。食有餘谷,輒恤窮匱。人有臻遺,取其粗者,示不逆而已。有猛獸殺大麀鹿於庵側,文以語人,人取賣之,分錢與文。文曰:「我若須此,自當賣之。所以相語,正以不須故也。」聞者皆嗟歎之。嘗有猛獸忽張口向文,文視其口中有橫骨,乃以手探去之,猛獸明旦致一鹿於其室前。獵者時往寄宿,文夜為擔水而無倦色。餘杭令顧颺與葛洪共造之,而攜與俱歸。颺以文山行或須皮衣,贈以韋褲褶一具,文不納,辭歸山中。颺追遣使者置衣室中而去,文亦無言,韋衣乃至爛於戶內,竟不服用。   王導聞其名,遣人迎之,文不肯就船車,荷擔徒行。既至,導置之西園,園中果木成林,又有鳥獸麋鹿,因以居文焉。於是朝士鹹共觀之,文頹然踑踞,傍若無人。溫嶠嘗問文曰:「人皆有六親相娛,先生棄之何樂?」文曰:「本行學道,不謂遭世亂,欲歸無路,是以來也。」又問曰:「饑而思食,壯而思室,自然之性,先生安獨無情乎?」文曰:「情由憶生,不憶故無情。」又問曰:「先生獨處窮山,若疾病遭命,則為烏鳥所食,顧不酷乎?」文曰:「藏埋者亦為螻蟻所食,復何異乎!」又問曰:「猛獸害人,人之所畏,而先生獨不畏邪?」文曰:「人無害獸之心,則獸亦不害人。」又問曰:「苟世不寧,身不得安。今將用先生以濟時,若何?」文曰:「山草之人,安能佐世!」導嘗眾客共集,絲竹並奏,試使呼之。文瞪眸不轉,跨躡華堂如行林野。於時坐者鹹有鉤深味遠之言,文常稱不達來語。天機鏗宏,莫有窺其門者。溫嶠嘗稱曰:「文有賢人之性,而無賢人之才,柳下、梁踦之亞乎!」永昌中,大疫,文病亦殆。王導遺藥,文曰:「命在天,不在藥也。夭壽長短,時也。」   居導園七年,未嘗出入。一旦忽求還山,導不聽。後逃歸臨安,結廬舍於山中。臨安令萬寵迎置縣中。及蘇峻反,破餘杭,而臨安獨全,人皆異之,以為知機。自後不復語,但舉手指麾,以宣其意。病甚,求還山,欲枕石安屍,不令人殯葬,寵不聽。不食二十餘日,亦不瘦。寵問曰:「先生復可得幾日?」文三舉手,果以十五日終。寵葬之於所居之處而祭哭之,葛洪、庾闡並為作傳,讚頌其美雲。   龔壯,字子瑋,巴西人也。潔己自守,與鄉人譙秀齊名。父叔為李特所害,壯積年不除喪,力弱不能復仇。及李壽戍漢中,與李期有嫌,期,特孫也,壯欲假壽以報,乃說壽曰:「節下若能並有西土,稱籓於晉,人必樂從。且捨小就大,以危易安,莫大之策也。」壽然之,遂率眾討期,果克之。壽猶襲偽號,欲官之,壯誓不仕,賂遺一無所取。會天久雨,百姓饑墊,壯上書說壽以歸順,允天心,應人望,永為國籓,福流子孫。壽省書內愧,秘而不宣。乃遣使入胡,壯又諫之,壽又不納。壯謂百行之本莫大忠孝,即假壽殺期,私仇以雪,又欲使其歸朝,以明臣節。壽既不從,壯遂稱聾,又雲手不制物,終身不復至成都,惟研考經典,譚思文章,至李勢時卒。   初,壯每歎中夏多經學,而巴蜀鄙陋,兼遭李氏之難,無復學徒,乃著《邁德論》,文多不載。   孟陋,字少孤,武昌人也。吳司空宗之曾孫也。兄嘉,桓溫征西長史。陋少而貞立,清操絕倫,布衣蔬食,以文籍自娛。口不及世事,未曾交遊,時或弋釣,孤興獨往,雖家人亦不知其所之也。喪母,毀瘠殆於滅性,不飲酒食肉十有餘年。親族迭謂之曰:「少孤!誰無父母?誰有父母!聖人制禮,令賢者俯就,不肖企及。若使毀性無嗣,更為不孝也。陋感此言,然後從吉。由是名著海內。簡文帝輔政,命為參軍,稱疾不起。桓溫躬往造焉。或謂溫曰:「孟陋高行,學為儒宗,宜引在府,以和鼎味。」溫歎曰:「會稽王尚不能屈,非敢擬議也。」陋聞之曰:「桓公正當以我不往故耳。億兆之人,無官者十居其九,豈皆高士哉!我疾病不堪恭相王之命,非敢為高也。」由是名稱益重。博學多通,長於《三禮》。注《論語》,行於世。卒以壽終。   韓績,字興齊,廣陵人也。其先避亂,居於吳之嘉興。父建,仕吳至大鴻臚。績少好文學,以潛退為操,布衣蔬食,不交當世,由是東土並宗敬焉。司徒王導聞其名,辟以為掾,不就。鹹康末,會稽內史孔愉上疏薦之,詔以安車束帛征之。尚書令諸葛恢奏績名望猶輕,未宜備禮,於是召拜博士。稱老病不起,卒於家。   於時高密劉鮞字長魚、城陽邴郁字弘文,並有高名。鮞幼不慕俗,長而希古,篤學厲行,化流邦邑。郁,魏征士原之曾孫,少有原風,敕身謹潔,口不妄說,耳不妄聽,端拱恂恂,舉動有禮。鹹康中,成帝博求異行之士,鮞、郁並被公卿薦舉,於是依績及翟湯等例,以博士征之。郁辭以疾,鮞隨使者到京師,自陳年老,不拜。各以壽終。   譙秀,字元彥,巴西人也。祖周,以儒學著稱,顯明蜀朝。秀少而靜默,不交於世,知天下將亂,預絕人事,雖內外宗親,不與相見。郡察孝廉,州舉秀才,皆不就。及李雄據蜀,略有巴西,雄叔父驤、驤子壽皆慕秀名,具束帛安車征之,皆不應。常冠皮弁,弊衣,躬耕山藪。龔壯常歎服焉。桓溫滅蜀,上疏薦之,朝廷以秀年在篤老,兼道遠,故不征,遣使敕所在四時存問。尋而范賁、蕭敬相繼作亂,秀避難宕渠,鄉里宗族依憑之者以百數。秀年出八十,眾人欲代之負擔,秀曰:「各有老弱,當先營護。吾氣力猶足自堪,豈以垂朽之年累諸君也!」年九十餘卒。   翟湯,字道深,尋陽人。篤行純素,仁讓廉潔,不屑世事,耕而後食,人有饋贈,雖釜庾一無所受。永嘉末,寇害相繼,聞湯名德,皆不敢犯,鄉人賴之。司徒王導辟,不就,隱於縣界南山。始安太守干寶與湯通家,遣船餉之,敕吏云:「翟公廉讓,卿致書訖,便委船還。」湯無人反致,乃貨易絹物,因寄還寶。寶本以為惠,而更煩之,益愧歎焉。鹹康中,征西大將軍庾亮上疏薦之,成帝征為國子博士,湯不起。建元初,安西將軍庾翼北征石季龍,大發僮客以充戎役,敕有司特蠲湯所調。湯悉推僕使委之鄉吏,吏奉旨一無所受,湯依所調限,放免其僕,使令編戶為百姓。康帝復以散騎常侍征湯,固辭老疾,不至。年七十三,卒於家。   子莊,字祖休。少以孝友著名,遵湯之操,不交人物,耕而後食,語不及俗,惟以弋釣為事。及長,不復獵。或問:「漁獵同是害生之事,而先生止去其一,何哉?」莊曰:「獵自我,釣自物,未能頓盡,故先節其甚者。且夫貪餌吞鉤,豈我哉!」時人以為知言。晚節亦不復釣,端居篳門,歠菽飲水。州府禮命,及公車征,並不就。年五十六,卒。子矯,亦有高操,屢辭辟命。矯子法賜,孝武帝以散騎郎征,亦不至。世有隱行雲。   郭翻,字長翔,武昌人也。伯父訥,廣州刺史。父察,安城太守。翻少有志操,辭州郡辟及賢良之舉。家於臨川,不交世事,惟以漁釣射獵為娛。居貧無業,欲墾荒田,先立表題,經年無主,然後乃作。稻將熟,有認之者,悉推與之。縣令聞而詰之,以稻還翻,翻遂不受。嘗以車獵,去家百餘里,道中逢病人,以車送之,徒步而歸。其漁獵所得,或從買者,便與之而不取直,亦不告姓名。由是士庶鹹敬貴焉。與翟湯俱為庾亮所薦,公車博士征,不就。鹹康末,乘小船暫歸武昌省墳墓,安西將軍庾翼以帝舅之重,躬往造翻,欲強起之。翻曰:「人性各有所短,焉可強逼!」翼又以其船小狹,欲引就大船。翻曰:「使君不以鄙賤而辱臨之,此固野人之舟也。」翼俯屈入其船中,終日而去。嘗墜刀於水,路人有為取者,因與之。路人不取,固辭,翻曰:「爾向不取,我豈能得!」路人曰:「我若取此,將為天地鬼神所責矣。」翻知其終不受,復沈刀於水。路人悵焉,乃復沈沒取之。翻於是不逆其意,乃以十倍刀價與之。其廉不受惠,皆此類也。卒於家。   辛謐,字叔重,隴西狄道人也。父怡,幽州刺史,世稱冠族。謐少有志尚,博學善屬文,工草隸書,為時楷法。性恬靜,不妄交遊。召拜太子舍人、諸王文學,累征不起。永嘉末,以謐兼散騎常侍,慰撫關中。謐以洛陽將敗,故應之。及長安陷沒於劉聰,聰拜太中大夫,固辭不受。又歷石勒、季龍之世,並不應辟命。雖處喪亂之中,頹然高邁,視榮利蔑如也。及冉閔僭號,復備禮征為太常,謐遺閔書曰:「昔許由辭堯,以天下讓之,全其清高之節。伯夷去國,子推逃賞,皆顯史牒,傳之無窮。此往而不反者也。然賢人君子雖居廟堂之上,無異於山林之中,期窮理盡性之妙,豈有識之者邪!是故不嬰於禍難者,非為避之,但冥心至趣而與吉會耳。謐聞物極則變,冬夏是也;致高則危,累棋是也。君王功以成矣,而久處之,非所以顧萬全遠危亡之禍也。宜因茲大捷,歸身本朝,必有許由、伯夷之廉,享松喬之壽,永為世輔,豈不美哉!」因不食而卒。   劉驎之,字子驥,南陽人,光祿大夫耽之族也。驎之少尚質素,虛退寡慾,不修儀操,人莫之知。好遊山澤,志存遁逸。嘗採藥至衡山,深入忘反,見有一澗水,水南有二石囷,一囷閉,一囷開,水深廣不得過。欲還,失道,遇伐弓人,問徑,僅得還家。或說囷中皆仙靈方藥諸雜物,驎之欲更尋索,終不復知處也。車騎將軍桓沖聞其名,請為長史,驎之固辭不受。沖嘗到其家,驎之於樹條桑,使者致命,驎之曰:「使君既枉駕光臨,宜先詣家君。」沖聞大愧,於是乃造其父。父命驎之,然後方還,拂短褐與沖言話。父使驎之於內自持濁酒蔬菜供賓,沖敕人代驎之斟酌,父辭曰:「若使從者,非野人之意也。」沖慨然,至昏乃退。驎之雖冠冕之族,信儀著於群小,凡廝伍之家婚娶葬送,無不躬自造焉。居於陽岐,在官道之側,人物來往,莫不投之。驎之躬自供給,士君子頗以勞累,更憚過焉。凡人致贈,一無所受。去驎之家百餘里,有一孤姥,病將死,歎息謂人曰:「誰當埋我,惟有劉長史耳!何由令知。」驎之先聞其有患,故往侯之,值其命終,乃身為營棺殯送之。其仁愛隱惻若此。卒以壽終。   索襲,字偉祖,敦煌人也。虛靖好學,不應州郡之命,舉孝廉、賢良方正,皆以疾辭。游思於陰陽之術,著天文地理十餘篇,多所啟發。不與當世交通,或獨語獨笑,或長歎涕泣,或請問不言。張茂時,敦煌太守陰澹奇而造焉,經日忘反,出而歎曰:「索先生碩德名儒,真可以諮大義。」澹欲行鄉射之禮,請襲為三老,曰:「今四表輯寧,將行鄉射之禮,先生年耆望重,道冠一時,養老之義,實系儒賢。既樹非梧桐,而希鸞鳳降翼;器謝曹公,而冀蓋公枉駕,誠非所謂也。然夫子至聖,有召赴焉;孟軻大德,無聘不至,蓋欲弘闡大猷,敷明道化故也。今之相屈,遵道崇教,非有爵位,意者或可然乎!」會病卒,時年七十九。澹素服會葬,贈賤二萬。澹曰:「世人之所有餘者,富貴也;目之所好者,五色也;耳之所玩者,五音也。而先生棄眾人之所收,收眾人之所棄,味無味於慌惚之際,兼重玄於眾妙之內。宅不彌畝而志忽九州,形居塵俗而棲心天外,雖黔婁之高遠,莊生之不願,蔑以過也。」乃謚曰玄居先生。   楊軻,天水人也。少好《易》,長而不娶,學業精微,養徒數百,常食粗飲水,衣褐縕袍,人不堪其憂,而軻悠然自得,疏賓異客,音旨未曾交也。雖受業門徒,非入室弟子,莫昨親言。欲所論授,須旁無雜人,授入室弟子,令遞相宣授。劉曜僭號,征拜太常,軻固辭不起,曜亦敬而不逼,遂隱於隴山。曜後為石勒所擒,秦人東徙,軻留長安。及石季龍嗣偽位。備玄纁束帛安車征之,軻以疾辭。迫之,乃發。既見季龍,不拜,與語,不言,命捨之於永昌乙第。其有司以軻倨傲,請從大不敬論,季龍不從,下書任軻所尚。軻在永昌,季龍每有饋餼,輒口授弟子,使為表謝,其文甚美,覽者歎有深致。季龍欲觀其真趣,乃密令美女夜以動之,軻蕭然不顧。又使人將其弟子盡行,遣魁壯羯士衣甲持刀,臨之以兵,並竊其所賜衣服而去,軻視而不信,了無懼色。常臥土床,覆以布被,裸寢其中,下無茵褥。穎川荀鋪,好奇之士也,造而談經,軻瞑目不答。鋪發軻被露其形,大笑之。軻神體頹然,無驚怒之狀。於時鹹以為焦先之徒,未有能量其深淺也。後上疏陳鄉思,求還,季龍送以安車蒲輪,蠲十戶供之。自歸秦州,仍教授不絕。其後秦人西奔涼州,軻弟子以牛負之,為戍軍追擒,並為所害。   公孫鳳,字子鸞,上谷人也。隱於昌黎之九城山谷,冬衣單布,寢處士床,夏則並食於器,停令臭敗,然後食之。彈琴吟詠,陶然自得,人鹹異之,莫能測也。慕容以安車征至鄴,及見,不言不拜,衣食舉動如在九城。賓客造請,鮮得與言。數年病卒。   公孫永,字子陽,襄平人也。少而好學恬虛,隱於平郭南山,不娶妻妾,非身所墾植,則不衣食之,吟詠巖間,欣然自得,年餘九十,操尚不虧。與公孫鳳俱被容征至鄴,及見,不拜,王公以下造之,皆不與言,雖經隆冬盛暑,端然自若。一歲余,詐狂,送之平郭。後苻堅又將備禮征之,難其年耆路遠,乃遣使者致問。未至而永亡,堅深悼之,謚曰崇虛先生。   張忠,字巨和,中山人也。永嘉之亂,隱於泰山。恬靜寡慾,清虛服氣,餐芝餌石,修導養之法。冬則縕袍,夏則帶索,端拱若屍。無琴書之適,不修經典,勸教但以至道虛無為宗。其居依崇巖幽谷,鑿地為窟室。弟子亦以窟居,去忠六十餘步,五日一朝。其教以形不以言,弟子受業,觀形而退。立道壇於窟上,每旦朝拜之。食用瓦器,鑿石為釜。左右居人饋之衣食,一無所受。好事少年頗或問以水旱之祥,忠曰:「天不言而四時行焉,萬物生焉,陰陽之事非窮山野叟所能知之。」其遣諸外物,皆此類也。年在期頤,而視聽無爽。苻堅遣使征之。使者至,忠沐浴而起,謂弟子曰:「吾餘年無幾,不可以逆時主之意。」浴訖就車。及至長安,堅賜以冠衣,辭曰:「年朽發落,不堪衣冠,請以野服入覲。」從之。及見,堅謂之曰:「先生考磐山林,研精道素,獨善之美有餘,兼濟之功未也。故遠屈先生,將任齊尚父。」忠曰:「昔因喪亂,避地泰山,與鳥獸為侶,以全朝夕之命。屬堯舜之世,思一奉聖顏。年衰志謝,不堪展效,尚父之況,非敢竊擬。山棲之性,情存巖岫,乞還余齒,歸死岱宗。堅以安車送之。行達華山。歎曰:「我東嶽道士,沒於西嶽,命也,奈何!行五十里,及關而死。使者馳驛白之,堅遣黃門郎韋華持節策吊,祀以太牢,褒賜命服,謚曰安道先生。   石垣,字洪孫,自雲北海劇人。居無定所,不娶妻妾,不營產業,食不求美,衣必粗弊。或有遺其衣服,受而施人。人有喪葬,輒杖策吊之。路無遠近,時有寒暑,必在其中;或同日共時,鹹皆見焉。又能暗中取物,如晝無差。姚萇之亂,莫知所終。   宋纖,字令艾,敦煌效谷人也。少有遠操,沈靖不與世交,隱居於酒泉南山。明究經緯,弟子受業三千餘人。不應州郡辟命,惟與陰顒、齊好友善。張祚時,太守楊宣畫其象於閣上;出入視之,作頌曰:「為枕何石?為瀨何流?身不可見,名不可求。」酒泉太守馬岌,高尚之士也,具威儀,鳴鐃鼓,造焉。纖高樓重閣,距而不見。岌歎曰:「名可聞而身不可見,德可仰而形不可睹,吾而今而後知先生人中之龍也。」銘詩於石壁曰:「丹崖百丈,青壁萬尋。奇木蓊鬱,蔚若鄧林。其人如玉,維國之琛。室邇人遐,實勞我心。」   纖注《論語》,及為詩頌數萬言。年八十,篤學不倦。張祚後遣使者張興備禮征為太子友,興逼喻甚切,纖喟然歎曰:「德非莊生,才非干木,何取稽停明命!」遂隨興至姑臧。祚遣其太子太和以執友禮造之,纖稱疾不見,贈遺一皆不受。尋遷太子太傅。頃之,上疏曰:「臣受生方外,心慕太古。生不喜存,死不悲沒。素有遺屬,屬諸知識,在山投山,臨水投水,處澤露形,在人親土。聲聞書疏,勿告我家。今當命終,乞如素願。」遂不食而卒,時年八十二,謚曰玄虛先生。   郭荷,字承休,略陽人也。六世祖整,漢安順之世,公府八辟,公車五征,皆不就。自整及荷,世以經學致位。荷明究群籍,特善史書。不應州郡之命。張祚遣使者以安車束帛征為博士祭酒,使者迫而致之。及至,署太子友。荷上疏乞還,祚許之,遣以安車蒲輪送還張掖東山。年八十四卒,謚曰玄德先生。   郭瑀字元瑜,敦煌人也。少有超俗之操,東遊張掖,師事郭荷,盡傳其業。精通經義,雅辯談論,多才藝,善屬文。荷卒,瑀以為父生之,師成之,君爵之,而五服之制,師不服重,蓋聖人謙也,遂服斬衰,廬墓三年。禮畢,隱於臨松薤谷,鑿石窟而居,服柏實以輕身,作《春秋墨說》、《孝經錯緯》,弟子著錄千餘人。   張天賜遣使者孟公明持節,以浦輪玄纁備禮征之,遺瑀書曰:「先生潛光九皋,懷真獨遠,心與至境冥符,志與四時消息,豈知蒼生倒懸,四海待拯者乎!孤忝承時運,負荷大業,思與賢明同贊帝道。昔傳說龍翔殷朝,尚父鷹揚周室,孔聖車不停軌,墨子駕不俟旦,皆以黔首之禍不可以不救,君不獨立,道由人弘故也。況今九服分為狄場,二都盡為戎穴,天子僻陋江東,名教淪於左衽,創毒之甚,開避未聞。先生懷濟世之才,坐觀而不救,其於仁智,孤竊惑焉。故遣使者虛左授綏,鶴企先生,乃眷下國。」公明至山,瑀指翔鴻以示之曰:「此鳥也,安可籠哉!」遂深逃絕跡。公明拘其門人,瑀歎曰:「吾逃祿,非避罪也,豈得隱居行義,害及門人!」乃出而就征。及至姑臧,值天賜母卒,瑀括發入吊,三踴而出,還於南山。   及天錫滅,苻堅又以安車征瑀定禮儀,會父喪而止,太守辛章遣書生三百人就受業焉。及苻氏之末,略陽王穆起兵酒泉,以應張大豫,遣使招瑀。瑀歎曰:「臨河救溺,不卜命之短長;脈病三年,不豫絕其餐饋;魯連在趙,義不結舌,況人將左衽而不救之!」乃與敦煌索嘏起兵五千,運粟三萬石,東應王穆。穆以瑀為太府左長史、軍師將軍。雖居元佐,而口詠黃老,冀功成世定,追伯成之蹤。   穆惑於讒間,西伐索嘏,瑀諫曰:「昔漢定天下,然後誅功臣。今事業未建而誅之,立見麋鹿游於此庭矣。」穆不從。瑀出城大哭,舉手謝城曰:「吾不復見汝矣!」還而引被覆面,不與人言,不食七日,與疾而歸,旦夕祈死。夜夢乘青龍上天,至屋而止,寤而歎曰:「龍飛在天,今止於屋。屋之為字,屍下至也。龍飛至屍,吾其死也。古之君子不卒內寢,況吾正士乎!」遂還酒泉南山赤崖閣,飲氣而卒。   祈嘉,字孔賓,酒泉人也。少清貧,好學。年二十餘,夜忽窗中有聲呼曰:「祈孔賓,祈孔賓!隱去來,隱去來!修飾人世,甚苦不可諧。所得未毛銖,所喪如山崖。」旦而逃去,西至敦煌,依學官誦書,貧無衣食,為書生都養以自給,遂博通經傳,精究大義。西遊海渚,教授門生百餘人。張重華征為儒林祭酒。性和裕,教授不倦,依《孝經》作《二九神經》。在朝卿士、郡縣守令彭和正等受業獨拜床下者二千餘人,天錫謂為先生而不名之。竟以壽終。   瞿硎先生者,不得姓名,亦不知何許人也。太和末,常居宣城郡界文脊山中,山有瞿硎,因以為名焉。大司馬桓溫嘗往造之。既至,見先生被鹿裘,坐於石室,神無忤色,溫及僚佐數十人皆莫測之,乃命伏滔為之銘贊。竟卒於山中。   謝敷,字慶緒,會稽人也。性澄靖寡慾,入太平山十餘年。鎮軍郗愔召為主簿,台征博士,皆不就。初,月犯少微,少微一名處士星,占者以陷士當之。譙國戴逵有美才,人或憂之。俄而敷死,故會稽人士以嘲吳人云:「吳中高士,便是求死不得死。」   戴逵,字安道,譙國人也。少博學,好談論,善屬文,能鼓琴,工書畫,其餘巧藝靡不畢綜。總角時,以雞卵汁溲白瓦屑作《鄭玄碑》,又為文而自鐫之,詞麗器妙,時人莫不驚歎。性不樂當世,常以琴書自娛。師事術士范宣於豫章,宣異之,以兄女妻焉。太宰、武陵王晞聞其善鼓琴,使人召之,逵對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為王門伶人!」晞怒,乃更引其兄述。述聞命欣然,擁琴而往。   逵後徙居會稽之剡縣。性高潔,常以禮度自處,深以放達為非道,乃著論曰:   夫親沒而採藥不反者,不仁之子也;君危而屢出近關者,苟免之臣也。而古之人未始以彼害名教之體者何?達其旨故也。達其旨,故不惑其跡。若元康之人,可謂好遁跡而不求其本,故有捐本徇末之弊,捨實逐聲之行,是猶美西施而學其顰眉,慕有道而折其巾角,所以為慕者,非其所以為美,徒貴貌似而已矣。夫紫之亂硃,以其似硃也。故鄉原似中和,所以亂德;放者似達,所以亂道。然竹林之為放,有疾而為顰者也,元康之為放,無德而折巾者也,可無察乎!   且儒家尚譽者,本以興賢也,既失其本,則有色取之行。懷情喪真,以容貌相欺,其弊必至於末偽。道家去名者,欲以篤實也,苟失其本,又有越檢之行。情禮俱虧,則仰詠兼忘,其弊必至於本薄。夫偽薄者,非二本之失,而為弊者必托二本以自通。夫道有常經而弊無常情,是以六經有失,王政有弊,苟乖其本,固聖賢所無奈何也。   嗟夫!行道之人自非性足體備、暗蹈而當者,亦曷能不棲情古烈,擬規前修。苟迷擬之然後動,議之然後言,固當先辯其趣捨之極,求其用心之本,識其枉尺直尋之旨,采其被褐懷玉之由。若斯,途雖殊,而其歸可觀也;跡雖亂,而其契不乖也。不然,則流遁忘反,為風波之行,自驅以物,自誑以偽,外眩囂華,內喪道實,以矜尚奪其真主,以塵垢翳其天正,貽笑千載,可不慎歟!   孝武帝時,以散騎常侍、國子博士累征,辭父疾不就。郡縣敦逼不已,乃逃於吳。吳國內史王珣有別館在武丘山,逵潛詣之,與珣游處積旬。會稽內史謝玄慮逵遠遁不反,乃上疏曰:「伏見譙國戴逵希心俗表,不嬰世務,棲遲衡門,與琴書為友。雖策命屢加,幽操不回,超然絕跡,自求其志。且年垂耳順,常抱羸疾,時或失適,轉至委篤。今王命未回,將離風霜之患。陛下既已愛而器之,亦宜使其身名並存,請絕其召命。」疏奏,帝許之,逵復還剡。   後王珣為尚書僕射,上疏復請征為國子祭酒,加散騎常侍,征之,復不至。太元二十年,皇太子始出東宮,太子太傳會稽王道子、少傅王雅、詹事王珣又上疏曰:「逵執操貞厲,含味獨遊,年在耆老,清風彌劭。東宮虛德,式延事外,宜加旌命,以參僚侍。逵既重幽居之操,必以難進為美,宜下所在備禮發遣。」會病卒。   長子勃,有父風。義熙初,以散騎侍郎征,不起,尋卒。   龔玄之,字道玄,武陵漢壽人也。父登,歷長沙相、散騎常侍。玄之好學潛默,安於陋巷。州舉秀才,公府辟,不就。孝武帝下詔曰:「夫哲王御世,必搜揚幽隱,故空谷流縶維之詠,丘園旅束帛之觀。譙國戴逵、武陵龔玄之並高尚其操,依仁遊藝,潔己貞鮮,學弘儒業,朕虛懷久矣。二三君子,豈其戢賢於懷抱哉!思挹雅言,虛誠諷議,可並以為散騎常侍,領國子博士,指下所在備禮發遣,不得循常,以稽側席之望。」郡縣敦逼,苦辭疾篤,不行。尋卒,時年五十八。   弟子元壽,亦有德操,高尚不仕,舉秀才及州辟召,並稱疾不就。孝武帝以太學博士、散騎侍郎、給事中累征,遂不起。卒於家。   陶淡,字處靜,太尉侃之孫也。父夏,以無行被廢。淡幼孤,好導養之術,謂仙道可祈。年十五六,便服食絕谷,不婚娶。家累千金,僮客百數,淡終日端拱,曾不營問。頗好讀《易》善卜筮。於長沙臨湘山中結廬居之,養一白鹿以自偶。親故有候之者,輒移渡澗水,莫得近之。州舉秀才,淡聞,遂轉逃羅縣埤山中,終身不返,莫知所終。   陶潛,字元亮,大司馬侃之曾孫也。祖茂,武昌太守。潛少懷高尚,博學善屬文,穎脫不羈,任真自得,為鄉鄰之所貴。嘗著《五柳先生傳》以自況曰:「先生不知何許人,不詳姓字,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為號焉。閑靜少言,不慕榮利。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貧不能恆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飲必盡,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褐穿結,簞瓢屢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娛,頗示己志,忘懷得失,以此自終。」其自序如此,時人謂之實錄。   以親老家貧,起為州祭酒,不堪吏職,少日自解歸。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資,遂抱羸疾。復為鎮軍、建威參軍,謂親朋曰:「聊欲絃歌,以為三徑之資可乎?」執事者聞之,以為彭澤令。在縣,公田悉令種秫谷,曰:「令吾常醉於酒足矣。」妻子固請種粳。乃使一頃五十畝種秫,五十畝種粳。素簡貴,不私事上官。郡遣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潛歎曰:「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鄉里小人邪!」義熙二年,解印去縣,乃賦《歸去來》。其辭曰: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來迎,稚子侯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觚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而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而流憩,時翹首而遐觀。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其將入,撫孤松而盤桓。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遺,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春暮,將有事乎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晨以孤往,或植杖而芸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而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頃之,征著作郎,不就。既絕州郡覲謁,其鄉親張野及周旋人羊松齡、寵遵等或有酒要之,或要之共至酒坐,雖不識主人,亦欣然無忤,酣醉便反。未嘗有所造詣,所之唯至田舍及廬山遊觀而已。   刺史王弘以元熙中臨州,甚欽遲之,後自造焉。潛稱疾不見,既而語人云:「我性不狎世,因疾守閒,幸非潔志慕聲,豈敢以王公紆軫為榮邪!夫謬以不賢,此劉公幹所以招謗君子,其罪不細也。」弘每令人候之,密知當往廬山,乃遣其故人龐通之等繼酒,先於半道要之。潛既遇酒,便引酌野亭,欣然忘進。弘乃出與相見,遂歡宴窮日。潛無履,弘顧左右為之造履。左右請履度,潛便於坐申腳令度焉。弘要之還州,問其所乘,答云:「素有腳疾,向乘藍輿,亦足自反。」乃令一門生二兒共轝之至州,而言笑賞適,不覺其有羨於華軒也。弘後欲見,輒於林澤間候之。至於酒米乏絕,亦時相贍。   其親朋好事,或載酒餚而往,潛亦無所辭焉。每一醉,則大適融然。又不營生業,家務悉委之兒僕。未嘗有喜慍之色,惟遇酒則飲,時或無酒,亦雅詠不輟。嘗言夏月虛閒,高臥北窗之下,清風颯至,自謂羲皇上人。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張,弦徽不具,每朋酒之會,則撫而和之,曰:「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以宋元嘉中卒,時年六十三,所有文集並行於世。   史臣曰:君子之行殊途,顯晦之謂也。出則允釐庶政,以道濟時;處則振拔囂埃,以卑自牧。詳求厥義,其來□矣。公和之居窟室,裳唯編草,誡叔夜而凝神鑒;威輦之處叢祠,衣無全帛,對子荊而陳貞則:並滅景而弗追,柳禽、尚平之流亞。夏統遠邇稱其孝友,宗黨高其諒直,歌《小海》之曲。則伍胥猶存;固貞石之心,則公閭尤愧,時幸洛濱之觀,信乎茲言。宋纖幼懷遠操,清規映拔,楊宣頌其畫像,馬岌歎其人龍,玄虛之號,實期為美。余之數子,或移病而去官,或著論而矯俗,或箕踞而對時人,或弋釣而棲衡泌,含和隱璞,乘道匿輝,不屈其志,激清風於來葉者矣。   贊曰:厚秩招累,修名順欲。確乎群士,超然絕俗。養粹巖阿,銷聲林曲。激貪止競,永垂高躅。 ************列傳第六十五         藝術   ○陳訓 戴洋 韓友 淳於智 步熊 杜不愆 嚴卿 隗炤 卜珝 鮑靚吳猛 幸靈 佛圖澄 麻襦 單道開 黃泓 索紞 孟欽 王嘉 僧涉 郭□鳩摩羅什 曇霍 台產   藝術之興,由來尚矣。先王以是決猶豫,定吉凶,審存亡,省禍福。曰神與智,藏往知來;幽贊冥符,弼成人事;既興利而除害,亦威眾以立權,所謂神道設教,率由於此。然而詭托近於妖妄,迂誕難可根源,法術紛以多端,變態諒非一緒,真雖存矣,偽亦憑焉。聖人不語怪力亂神,良有以也。逮丘明首唱,敘妖夢以垂文,子長繼作,援龜策以立傳,自茲厥後,史不絕書。漢武雅好神仙,世祖尤耽讖術,遂使文成、五利,逞詭詐而取寵榮,尹敏、桓譚,由忤時而嬰罪戾,斯固通人之所蔽,千慮之一失者乎!詳觀眾術,抑惟小道,棄之如或可惜,存之又恐不經。載籍既務在博聞,筆削則理宜詳備,晉謂之《乘》,義在於斯。今錄其推步尤精、伎能可紀者,以為《藝術傳》,式備前史雲。   陳訓,字道元,歷陽人。少好秘學,天文、算歷、陰陽、占候無不畢綜,尤善風角。孫皓以為奉禁都尉,使其占侯。皓政嚴酷,訓知其必敗而不敢言。時錢唐湖開,或言天下當太平,青蓋入洛陽。皓以問訓,訓曰:「臣止能望氣,不能達湖之開塞。」退而告其友曰:「青蓋入洛,將有輿櫬銜璧之事,非吉祥也。」尋而吳亡。訓隨例內徙,拜諫義大夫。俄而去職還鄉。   及陳敏作亂,遣弟宏為歷陽太守,訓謂邑人曰:「陳家無王氣,不久當滅。」宏聞,將斬之。訓鄉人秦琚為宏參軍,乃說訓曰:「訓善風角,可試之。如不中,徐斬未晚也。」乃赦之。時宏攻征東參軍衡彥於歷陽,乃問訓曰:「城中有幾千人?攻之可拔不?」訓登牛渚山望氣,曰:「不過五百人。然不可攻,攻之必敗。」宏復大怒曰:「何有五千人攻五百人而有不得理?」命將士攻之,果為彥所敗,方信訓有道術,乃優遇之。   都水參軍淮南周亢嘗問訓以官位,訓曰:「君至卯年當剖符近郡,酉年當有曲蓋。」亢曰:「脫如來言,當相薦拔。」訓曰:「性不好官,惟欲得米耳。」後亢果為義興太守、金紫將軍。時劉聰、王彌寇洛陽,歷陽太守武瑕問訓曰:「國家人事如何?」訓曰:「胡賊三逼,國家當敗,天子野死。今尚未也。」其後懷愍二帝果有平陽之酷焉。或問其以明年吉凶者,訓曰:「揚州刺史當死,武昌大火,上方節將亦當死。」至時,劉陶、周訪皆卒,武昌大火,燒數千家。時甘卓為歷陽太守,訓私謂所親曰:「甘侯頭低而視仰,相法名為眄刀,又目有赤脈,自外而入,不出十年,必以兵死,不領兵則可以免。」卓果為王敦所害。丞相王導多病,每自憂慮,以問訓。訓曰:「公耳豎垂肩,必壽,亦大貴,子孫當興於江東。」鹹如其言。訓年八十餘卒。   戴洋,字國流,吳興長城人也。年十二,遇病死,五日而蘇。說死時天使其為酒藏吏,授符錄,給吏從幡麾,將上蓬萊、崑崙、積石、太室、恆、廬、衡等諸山。既而遣歸,逢一老父,謂之曰:「汝後當得道,為貴人所識。」及長,遂善風角。   為人短陋,無風望,然好道術,妙解占侯卜數。吳末為台吏,知吳將亡,托病不仕。及吳平,還鄉里。後行至瀨鄉,經老子祠,皆是洋昔死時所見使處,但不復見昔物耳。因問守藏應鳳曰:「去二十餘年,嘗有人乘馬東行,過老君而不下馬,未達橋,墜馬死者不?」鳳言有之。所問之事,多與洋同。   揚州刺史嘗問吉凶於洋,答曰:「熒惑入南鬥,八月有暴水,九月當有客軍西南來。」如期果大水,而石冰作亂。冰既據揚州,洋謂人曰:「視賊雲氣,四月當破。」果如其言。時陳敏為右將軍,堂邑令孫混見而羨之。洋曰:「敏當作賊族滅,何足願也!」未幾,敏果反而誅焉。初,混欲迎其家累,洋曰:「此地當敗,得臘不得正,豈可移家於賊中乎!」混便止。歲末,敏弟昶攻堂邑,混遂以單身走免。其後都水馬武舉洋為都水令史,洋請急還鄉。將赴洛,夢神人謂之曰:「洛中當敗,人盡南渡,後五年揚州必有天子。」洋信之,遂不去。既而皆如其夢。   廬江太守華譚問洋曰:「天下誰當復作賊者?」洋曰:「王機。」尋而機反。陳萼搰v曰:「人言江南當有貴人,顧彥先、周宣珮當是不?」洋曰:「顧不及臘,周不見來年八月。」榮果以十二月十七日卒,十九日臘,u以明年七月晦亡。王導遇病,召洋問之。洋曰:「君侯本命在申,金為土使之主,而於申上石頭立冶,火光照天,此為金火相爍,水火相煎,以故受害耳。」導即移居東府,病遂差。   鎮東從事中郎張闓舉洋為丞相令史。時司馬颺為烏程令,將赴職,洋曰:「君宜深慎下吏。」揚後果坐吏免官。洋又謂曰:「卿雖免官,十一月當作郡,加將軍。」至期,為太山太守、鎮武將軍。颺賣宅將行,洋止之曰:「君不得至,當還,不可無宅。」颺果為徐龕所逼,不得之郡。元帝增颺眾二千,使助祖逖。洋勸颺不行,颺乃稱疾。收付廷尉,俄而因赦得出。   元帝將登阼,使洋擇日,洋以為宜用三月二十四日丙午。太史令陳卓奏用二十二日,言:「昔越王用甲辰三月反國,范蠡稱在陽之前,當主盡出,上下盡空,德將出遊,刑入中宮,今與此同。」洋曰:「越王為吳所囚,雖當時遜媚,實懷怨憤,蠡故用甲辰,乘德而歸,留刑吳宮。今大王內無含咎,外無怨憤,當承天洪命,納祚無窮,何為追越王去國留殃故事邪!」乃從之。   及祖約代兄鎮譙,請洋為中典軍,遷督護。永昌元年四月庚辰,禺中時有大風,起自東南,折木。洋謂約曰:「十月必有賊到譙城東,至歷陽,南方有反者。」主簿王振以洋為妖,白約收洋,付刺奸而絕其食五十日,言語如故。約知其有神術,乃赦之而讓振。振後有罪被收,洋救之。約曰:「振往日相系,今何以救之?」洋曰:「振不識風角,非有宿嫌。振往時垂餓死,洋養活之,振猶尚遺忘。夫處富貴而不棄貧賤甚難。」約義之,即原振,賜洋米三十石。至十月三日,石勒騎果到譙城東。洋言於約曰:「賊必向城父,可遣騎水南追之,步軍於水北斷要路,賊必敗。」約竟不追,賊乃掠城父婦女輜重而去。約將魯延求追賊,洋曰:「不可。」約不從,使兄子智與延追之。賊偽棄婦女輜重走,智與延等爭物,賊還掩之,智、延僅以身免,士卒皆死。約表洋為下邑長。時梁國人反,逐太守袁晏。梁城峻險,約欲討之而未決,洋曰:「賊以八月辛酉日反,日辰俱王,辛德在南方,酉受自刑,梁在譙北,乘德伐刑,賊必破亡。又甲子日東風而雷西行,譙在東南,雷在軍前,為軍驅除。昔吳伐關羽,天雷在前,周瑜拜賀。今與往同,故知必克。」約從之,果平梁城。   太寧三年正月,有大流星東南行,洋曰:「至秋,府當移壽陽。」及王敦作逆,約問其勝敗,洋曰:「太白在東方,辰星不出。兵法先起為主,應者為客。辰星若出,太白為主,辰星為客。辰星不出,太白為客,先起兵者敗。今有客無主,有前無後,宜傳檄所部,應詔伐之。」約乃率眾向合肥。俄而敦死眾敗,遂住壽陽。洋又曰:「江淮之間當有軍事,譙城虛曠,宜還固守。不者,雍丘、沛皆非官有也。」約不從,豫土遂陷於賊。   鹹和元年春,約南行佃,遇大雷雨西南來,洋曰:「甲子西南天雷,其夏必失大將。」至夏,汝南人反,執約兄子濟,送於石勒。約府內地忽赤如丹,洋曰:「案《河圖征》云:『地赤如丹血丸丸,當有下反上者。』恐十月二十七日胡馬當來飲淮水。」至時,石勒騎大至,攻城大戰。其日西風,兵火俱發,約大懼。會風回,賊退。時傳言勒遣騎向壽陽,約欲送其家還江東,洋曰:「必無此事。」尋而傳言果妄。   鹹和初,月暈左角,有赤白珥。約問洋,洋曰:「角為天門,開布陽道,官門當有大戰。」俄而蘇峻遣使招約俱反,洋謂約曰:「蘇峻必敗,然其初起,兵鋒不可當,可外和內嚴,以待其變。」約不從,遂與峻反。至三年五月,大風雷雨西北來,城內晦螟,洋謂約曰:「雷鳴人上,明使君當遠佞近直,愛下振貧。昔秦有此變,卒致亂亡。」約大怒,收洋系之。遣部將李概將兵到盧江,其眾盡散。約召洋出,問之曰:「吾還東何如留壽陽?若留壽陽,何如入胡?」洋曰:「東入失半,入胡滅門,留壽陽尚可。」約欲東向歷陽,其眾不樂東下,皆叛約,劫約姊及嫂奔於石勒。約到歷陽,祖煥問洋曰:「君昔言平西在壽陽可得五年,果如君言。今在歷陽,可得幾時?」洋曰:「得六月耳。」約問洋:「台下及此氣侯何如?」洋曰:「此當復有反者。台下來年三月當太平,江州當大喪。後南方復有軍事,去此千里。」尋而牽騰叛約,約率所親將家屬奔於石勒。二月而天子反正,四月而溫嶠卒,郭默據湓口以叛。後勒誅約及親屬並盡,皆如洋言。   約既敗,洋往尋陽。時劉胤鎮尋陽,胤問洋曰:「我病當差不?」洋曰:「不憂使君不差,憂使君今年有大厄。使君年四十七,行年入庚寅。《太公陰謀》曰:『六庚為白獸,在上為客星,在下為害氣。』年與命並,必凶當忌。十二月二十二日庚寅勿見客。」胤曰:「我當解職,將君還野中治病。」洋曰:「使君當作江州,不得解職。」胤曰:「溫公不復還邪?」洋曰:「溫公雖還,使君故作江州。」俄如其言。九月甲寅申時,回風從東來,入胤兒船中,西過,狀如匹練,長五六丈。洋曰:「風從咸池下來,攝提下去,咸池為刀兵,大殺為死喪。到甲子日申時,府內大聚骨理之。胤問在何處,洋曰:「不出州府門也。」胤架府東門。洋又曰:「東為天牢,牢下開門,憂天獄至。」十二月十七日,洋又曰:「臘近可閉門,以五十人備守,並以百人備東北寅上,以卻害氣。」胤不從。二十四日壬辰,胤遂為郭默所害。   南中郎將桓宣以洋為參軍,將隨宣往襄陽,太尉陶侃留之住武昌。時侃謀北伐,洋曰:「前年十一月熒惑守胃昴,至今年四月,積五百餘日。昴,趙之分野,石勒遂死。熒惑以七月退,從畢右順行入黃道,未及天關,以八月二十二日復逆行還鉤,繞畢向昴。昴畢為邊兵,主胡夷,故置天弓以射之。熒惑逆行,司無德之國,石勒死是也。勒之餘燼,以自殘害。今年官與太歲、太陰三合癸巳,癸為北方,北方當受災。歲鎮二星共合翼軫,從子及巳,徘徊六年。荊楚之分,歲鎮所守,其下國昌,豈非功德之征也!今年六月,鎮星前角亢。角亢,鄭之分。歲星移入房,太白在心。心房,宋分。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石季龍若興兵東南,此其死會也。官若應天伐刑,逕據宋鄭,則無敵矣。若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侃志在中原,聞而大喜。會病篤,不果行。   侃薨,征西將軍庾亮代鎮武昌,復引洋問氣侯。洋曰:「天有白氣,喪必東行,不過數年必應。」尋有大鹿向西城門,洋曰:「野獸向城,主人將去。」城東家夜半望見城內有數炬火,從城上出,如大車狀,白布幔覆,與火俱出城東北行,至江乃滅。洋聞而歎曰:「此與前白氣同。」時亮欲西鎮石城,或問洋:「此西足當欲東不?」洋曰:「不當也。」鹹康三年,洋言於亮曰:「武昌土地有山無林,政可圖始,不可居終。山作八字,數不及九。昔吳用壬寅來上;創立宮城,至己酉,還下秣陵。陶公亦涉八年。土地盛衰有數,人心去就有期,不可移也。公宜更擇吉處,武昌不可久住。」五年,亮令毛寶屯邾城。九月,洋言於亮曰:「毛豫州今年受死問。昨朝大霧晏風,當有怨賊報仇,攻圍諸侯,誠宜遠偵邏。」寶問當在何時,答曰:「五十日內。」其夕,又曰:「九月建戌,硃雀飛驚,征軍還歸,乘戴火光,天示有信,災發東房,葉落歸本,慮有後患。」明日,又曰:「昨夜火殃,非國福,今年架屋,致使君病,可因燒屋,移家南渡,無嫌也。」寶即遣兒婦還武昌。尋傳賊當來攻城,洋曰:「十月丁亥夜半時得賊問,干為君,支為臣,丁為征西府,亥為邾城,功曹為賊神,加子時十月水王木相,王相氣合,賊必來。寅數七,子數九,賊高可九千人,下可七千人。從魁為貴人加丁,下克上,有空亡之事,不敢進武昌也。」賊果陷邾城而去。亮問洋曰:「故當不失石城否?」洋曰:「賊從安陸向石城,逆太白,當伐身,無所慮。」亮曰:「天何以利胡而病我?」洋曰:「天符有吉凶,土地有盛衰,今年害氣三合己亥,己為天下,亥為戎胡,季龍亦當受死。今乃不憂賊,但憂公病耳。」亮曰:「何方救我疾?」洋曰:「荊州受兵,江州受災,公可去此二州。」亮曰:「如此,當有解不」?」洋曰:「恨晚,猶差不也。」亮竟不能解二州,遂至大困。洋曰:「昔蘇峻時,公於白石祠中祈福,許賽其牛,至今未解,故為此鬼所考。」亮曰:「有之,君是神人也。」或問洋曰:「庾公可得幾時?」洋曰:「見明年。」時亮已不識人,鹹以為妄,果至正月一日而薨。   庾翼代亮,洋復為占侯。少時卒,年八十餘。所佔驗者不可勝紀。   韓友,字景先,廬江舒人也。為書生,受《易》於會稽伍振,善占卜,能圖宅相塚,亦行京費厭勝之術。龍舒長鄧林婦病積年,垂死,醫巫皆息意。友為筮之,使畫作野豬著臥處屏風上,一宿覺佳,於是遂差。舒縣廷掾王睦病死,已復魄。友為筮之,令以丹畫版作日月置床頭,又以豹皮馬鄣泥臥上,立愈。劉世則女病魅積年,巫為攻禱,伐空塚故城間,得狸鼉數十,病猶不差。友筮之,命作布囊,依女發時,張囊著窗牖間,友閉戶作氣,若有所驅。斯須之間,見囊大脹如吹,因決敗之,女仍大發。友乃更作皮囊二枚,沓張之,施張如前,囊復脹滿。因急縛囊口,懸著樹二十許日,漸消,開視有二斤狐毛,女遂差。   宣城邊洪以四月中就友卜家中安否,友曰:「卿家有兵殃,其禍甚重。可伐七十束柴,積於庚地,至七月丁酉放火燒之,咎可消也。不爾,其凶難言。」洪即聚柴。至日,大風,不敢發火。洪後為廣陽領校,遭母喪歸家,友來投之,時日已暮,出告從者,速裝束,吾當夜去。從者曰:「今日已暝,數十里草行,何急復去?」友曰:「非汝所知也。此間血覆地,寧可復住!」苦留之,不待食而去。其夜洪欻發狂,絞殺兩子,並殺婦,又斫父妾二人,皆被創,因出亡走。明日,其宗族往收殯亡者,尋索洪,數日,於宅前林中得之,已自經死。   宣城太守殷祐有病,友筮之,曰:「七月晦日,將有大瞿歲儘荈膍々W,宜勤伺取,若獲者為善,不獲將成禍。」祐乃謹為其備。至日,果有大瞿楞咩壑E尺,來集膍々W,掩捕得之,祐乃遷石頭督護,後為吳郡太守。   友卜占神效甚多,而消殃轉禍,無不皆驗。於寶問其故,友曰:「筮封用五行相生殺,如案方投藥治病,以冷熱相救。其差與不差,不可必也。」友以元康六年舉賢良,元帝渡江,以為廣武將軍,永嘉末卒。   淳於智字叔平,濟北盧人也。有思義,能《易》筮,善厭勝之術。高平劉柔夜臥,鼠嚙其左手中指,以問智。智曰:「是欲殺君而不能,當為君使其反死。」乃以硃書手腕橫文後三寸作田字,辟方一寸二分,使露手以臥。明旦,有大鼠伏死手前。譙人夏侯藻母病困,詣智卜,忽有一狐當門向之嗥。藻怖愕,馳見智。智曰:「其禍甚急,君速歸,在狐嗥處拊心啼哭,令家人驚怪,大小必出,一人不出,哭勿止,然後其禍可救也。」藻還,如其言,母亦扶病而出。家人既集,堂屋五間拉然而崩。護軍張劭母病篤,智筮之,使西出市沐猴,系母臂,令傍人捶拍,恆使作聲,三日放去。劭從之。其猴出門即為犬所咋死,母病遂差。上黨鮑瑗家多喪病貧苦,或謂之曰:「淳於叔平神人也,君何不試就卜,知禍所在?」瑗性質直,不信卜筮,曰:「人生有命,豈卜筮所移!」會智來,應詹謂曰:「此君寒士,每多屯虞,君有通靈之思,可為一卦。」智乃為卦,卦成,謂瑗曰:「君安宅失宜,故令君困。君捨東北有大桑樹,君徑至市,入門數十步,當有一人持荊馬鞭者,便就買以懸此樹,三年當暴得財。」瑗承言詣市,果得馬鞭,懸之三年,浚井,得錢數十萬,銅鐵器復二十餘萬,於是致贍,疾者亦愈。其消災轉禍,不可勝紀,而卜筮所佔,千百皆中。應詹少亦多病,智乃為符使詹佩之,誦其文,既而皆驗,莫能學也。   性深沈,常自言短命,曰:「辛亥歲天下有事,當有巫醫挾道術者死。吾守《易》義以行之,猶當不應此乎!」太康末,為司馬督,有寵於楊駿,故見殺。   步熊,字叔羆,陽平發乾人也。少好卜筮數術,門徒甚盛。熊學舍側有一人燒死,吏持熊諸生,謂為失火。熊曰:「已為卿卜得其人矣。使從道南行,當有一人來問得火主未者,便縛之。」吏如熊言,果是耕人,自言草惡難耕,故燒之,忽風起延燒遠近,實不知草中有人。又鄰人兒遠行,或告已死,其父母號哭制服,熊為之卜,剋日當還,如期果至。趙王倫聞其名,召之。熊謂諸生曰:「倫死不久,不足應也。」倫怒,遣兵圍之數重。熊乃使諸生著其裘南走,倫兵悉赴捉之,熊密從北出,得脫。後為成都王穎所辟,穎使熊射覆,物無所失。後穎奔關中,平昌公模鎮鄴,以熊穎黨,誅之。   杜不愆,廬江人也。少就外祖郭璞學《易》卜。屢有驗。高平郗超年二十餘,得重疾,試令筮之。不愆曰:「案卦言之,卿所苦尋除。然宜於東北三十里上宮姓家索其所養雄雉,籠盛置東簷下,卻後九日丙午日午時,必當有雌雉飛來與交,既而雙去。若如此,不出二十日病都除,又是休應,年將八十,位極人臣。若但雌逝雄留者,病一周方差,年半八十,名位亦失。」超時正羸篤,慮命在旦夕,笑而答曰:「若保八十之半,便有餘矣。一周病差,何足為淹!」然未之信。或勸依其言,索雉果得。至丙午日,超臥南軒之下觀之,至日晏,果有雌雉飛入籠,與雄雉交而去,雄雉不動。超歎曰:「雖管郭之奇,何以尚此!」超病彌年乃起,至四十,卒於中書郎。不愆後占筮轉疏,無復此類。後為桓嗣建威參軍。   嚴卿,會稽人也。善卜筮。鄉人魏序欲暫東行,荒年多抄盜,令卿筮之。卿筮曰:「君慎不可東行,必遭暴害之氣,而非劫也。」序不之信。卿曰:「既必不停,宜以禳之,可索西郭外獨母家白雄狗繫著船前。」求索止得駁狗,無白者。卿曰:「駁者亦足,然猶恨其色不純,當余小毒,正及六畜輩耳,無所復憂。」序行半路,狗忽然作聲甚急,有如人打之者。比視,已死,吐黑血鬥余。其夕,序墅上白鵝數頭無故自死,而序家無恙。   隗炤,汝陰人也。善於《易》。臨終,書版授其妻曰:「吾亡後當大荒窮,雖爾慎莫賣宅也。卻後五年春,當有詔使來頓此亭,姓龔,此人負吾金,即以此版往責之,勿違言也。」炤亡後,其家大困乏,欲賣宅,憶夫言輒止。期日,有龔使者止亭中,妻遂繼版往責之。使者執版惘然,不知所以。妻曰:「夫臨亡,手書版見命如此,不敢妄也。」使者沈吟良久而悟,謂曰:「賢夫何善?」妻曰:「夫善於《易》,而未會為人卜也。」使者曰:「噫,可知矣!」乃命取蓍筮之,卦成,撫掌而歎曰:「妙哉隗生!含明隱跡,可謂鏡窮達而洞吉凶者也。」於是告炤妻曰:「吾不相負金也,賢夫自有金耳,知亡後當暫窮,故藏金以待太平,所以不告兒婦者,恐金盡而困無已也。知吾善《易》,故書版以寄意耳。金有五百斤,盛以青甕,覆以銅柈,埋在堂屋東頭,去壁一丈,入地九尺。」妻還掘之,皆如卜焉。   卜珝,字子玉,匈奴後部人也。少好讀《易》,郭璞見而歎曰:「吾所弗如也,柰何不免兵厄!」珝曰:「然。吾大厄在四十一,位為卿將,當受禍耳。不爾者,亦為猛獸所害。吾亦未見子之令終也。」璞曰:「吾禍在江南,甚營之,未見免兆。雖然,在南猶可延期,住此不過時月。」珝曰:「子勿為公吏,可以免諸。」璞曰:「吾不能免公吏,猶子之不能免卿將也。」珝曰:「吾此雖當有帝王子,終不復奉二京矣。琅邪可奉,卿謹奉之,主晉記者必雌也。」珝遂隱於龍門山。劉元海僭號,征為大司農、侍中,固以疾辭。元海曰:「人各有心,卜珝不欲在吾朝,何異高祖四公哉!可遂其高志。」後復征為光祿大夫,珝謂使者曰:「非吾死所也。」及劉聰嗣偽位,征為太常。時劉琨據并州,聰問何時可平,珝答曰:「并州陛下之分,今茲克之必矣。」聰戲曰:「朕欲勞先生一行可乎?」珝曰:「臣所以來不及裝者,正為是行也。」聰大悅,署珝使持節、平北將軍。將行,謂其妹曰:「此行也,死自吾分,後慎勿紛紜。」及攻晉陽,為琨所敗,珝卒先奔,為其元帥所殺。   鮑靚,字太玄,東海人也。年五歲,語父母云:「本是曲陽李家兒,九歲墜井死。」其父母尋訪得李氏,推問皆符驗。靚學兼內外,明天文河洛書,稍遷南陽中部都尉,為南海太守。嘗行部入海,遇風,饑甚,取白石煮食之以自濟。王機時為廣州刺史,入廁,忽見二人著烏衣,與機相捍,良久擒之,得二物似烏鴨。靚曰:「此物不祥。」機焚之,逕飛上天,機尋誅死。靚嘗見仙人陰君,授道訣,百餘歲卒。   吳猛,豫章人也。少有孝行,夏日常手不驅蚊,懼其去己而噬親也。年四十,邑人丁義始授其神方。因還豫章,江波甚急,猛不假舟楫,以白羽扇畫水而渡,觀者異之。庾亮為江州刺史,嘗遇疾,聞猛神異,乃迎之,問己疾何如。猛辭以算盡,請具棺服。旬日而死,形狀如生。未及大斂,遂失其屍。識者以為亮不祥之征。亮疾果不起。   幸靈者,豫章建昌人也。性少言,與小人群居,見侵辱而無慍色,邑里號之癡,雖其父母兄弟亦以為癡也。嘗使守稻,群牛食之,靈見而不驅,待牛去乃往理其殘亂者。其父母見而怒之,靈曰:「夫萬物生天地之間,各欲得食。牛方食,柰何驅之!」其父愈怒曰:「即如汝言,復用理壞者何為?」靈曰:「此稻又欲得終其性,牛自犯之,靈可以不收乎!」   時順陽樊長賓為建昌令,發百姓作官船於建城山中,吏令人各作箸一雙。靈作而未輸,或竊之焉。俄而竊者心痛欲死,靈謂之曰:「爾得無竊我箸乎?」竊者不應。有頃,愈急,靈曰:「若爾不以情告我者,今真死矣。」竊者急遽,乃首出之。靈於是飲之以水,病即立愈。行人由此敬畏之。船成,當下,吏以二百人引一艘,不能動,方請益人。靈曰:「此以過足,但部分未至耳。靈請自牽之。」乃手執箸,惟用百人,而船去如流。眾大驚怪,咸稱其神,於是知名。   有龔仲儒女病積年,氣息財屬,靈使以水含之,已而強起,應時大愈。又呂猗母皇氏得痿痺病,十有餘年,靈療之,去皇氏數尺而坐,冥目寂然,有頃,顧謂猗曰:「扶夫人令起。」猗曰:「老人得病累年,奈何可倉卒起邪?」靈曰:「但試扶起。」於是兩人夾扶以立。少選,靈又令去扶,即能自行,由此遂愈。於是百姓奔趣,水陸輻輳,從之如雲。皇氏自以病久,懼有發動,靈乃留水一器令食之,每取水,輒以新水補處,二十餘年水清如新,塵垢不能加焉。   時高悝家有鬼怪,言語訶叱,投擲內外,不見人形,或器物自行,再三發火,巫祝厭劾而不能絕。適值靈,乃要之。靈於陌頭望其屋,謂悝曰:「此君之家邪?」悝曰:「是也。」靈曰:「知之足矣。」悝固請之,靈不得已,至門,見符索甚多,謂悝曰:「當以正止邪,而以邪救邪,惡得已乎!」並使焚之,惟據軒小坐而去,其夕鬼怪即絕。   靈所救愈多此類,然不取報謝。行不騎乘,長不娶妻,性至恭,見人即先拜,言輒自名。凡草木之夭傷於山林者,必起理之,器物之傾覆於途路者,必舉正之。周旋江州間,謂其士人曰:「天地之於人物,一也,鹹欲不失其情性,奈何制服人以為奴婢乎!諸君若欲享多福以保性命,可悉免遣之。」十餘年間,賴其術以濟者極多。後乃娶妻,畜車以奴婢,受貨賂致遺,於是其術稍衰,所療得失相半焉。   佛圖澄,天竺人也。本姓帛氏。少學道,妙通玄術。永嘉四年,來適洛陽,自雲百有餘歲,常服氣自養,能積日不食。善誦神咒,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以絮塞之,每夜讀書,則拔絮,孔中出光,照於一室。又嘗齋時,平旦至流水側,從腹旁孔中引出五藏六府洗之,訖,還內腹中。又能聽鈴音以言吉凶,莫不懸驗。   及洛中寇亂,乃潛草野以觀變。石勒屯兵葛陂,專行殺戮,沙門遇害者其眾。澄投勒大將軍郭黑略家,黑略每從勒征伐,輒豫克勝負,勒疑而問曰:「孤不覺卿有出眾智謀,而每知軍行吉凶何也?」黑略曰:「將軍天挺神武,幽靈所助,有一沙門智術非常,雲將軍當略有區夏,己應為師。臣前後所白,皆其言也。」勒召澄,試以道術。澄即取缽盛水,燒香咒之,須臾缽中生青蓮花,光色曜日,勒由此信之。   勒自葛陂還河北,過枋頭,枋頭人夜欲斫營,澄謂黑略曰:「須臾賊至,可令公知。」果如其言,有備,故不敗。勒欲試澄,夜冠胄衣甲,執刀而坐,遣人告澄云:「夜來不知大將軍何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問曰:「平居無寇,何故夜嚴?」勒益信之。勒後因忿,欲害諸道士,並欲苦澄。澄乃潛避至黑略捨,語弟子曰:「若將軍信至,問吾所在者,報雲不知所之。」既而勒使至,覓澄不得。使還報勒,勒驚曰:「吾有惡意向澄,澄捨我去矣。」通夜不寢,思欲見澄。澄知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權避公。今改意,是以敢來。勒大笑曰:「道人謬矣。」   襄國城塹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其水源暴竭,勒問澄何以致水。澄曰:「今當敕龍取水。」乃與弟子法首等數人至故泉源上,坐繩床,燒安息香,咒願數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龍長五六寸許,隨水而來,諸道士競往觀之。有頃,水大至,隍塹皆滿。   鮮卑段末波攻勒,眾甚盛。勒懼,問澄。澄曰:「昨日寺鈴鳴雲,明旦食時,當擒段末波。」勒登城望末波軍,不見前後,失色曰:「末波如此,豈可獲乎!」更遣夔安問澄。澄曰:「已獲末波矣。」時城北伏兵出,遇末波,執之。澄勸勒宥末波,遣還本國,勒從之,卒獲其用。   劉曜遣從弟岳攻勒,勒遣石季龍距之。岳敗,退保石樑塢,季龍堅柵守之。澄在襄國,忽歎曰:「劉岳可憫!」弟子法祚問其故,澄曰「昨日亥時,岳已敗被執。」果如所言。   及曜自攻洛陽,勒將救之,其群下鹹諫以為不可。勒以訪澄,澄曰:「相輪鈴音云:『秀支替戾岡,僕谷劬禿當。」此羯語也,秀支,軍也。替戾岡,出也。僕谷,劉曜胡位也。劬禿當,捉也。此言軍出捉得曜也。」又令一童子潔齋七日,取麻油合胭脂,躬自研於掌中,舉手示童子,粲然有輝。童子驚曰:「有軍馬甚眾,見一人長大白晰,以硃絲縛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勒其悅,遂赴洛距曜,生擒之。   勒僭稱趙天王,行皇帝事,敬澄彌篤。時石蔥將叛,澄誡勒曰:「今年蔥中有蟲,食必害人,可令百姓無食蔥也。」勒班告境內,慎無食蔥。俄而石蔥果走。勒益重之,事必諮而後行,號曰大和尚。   勒愛子斌暴病死,將殯,勒歎曰:「朕聞虢太子死,扁鵲能生之,今可得效乎?」乃令告澄。澄取楊枝沾水,灑而咒之。就執斌手曰:「可起矣!」因此遂蘇,有頃,平復。自是勒諸子多在澄寺中養之。勒死之年,天靜無風,而塔上一鈴獨鳴,澄謂眾曰:「鈴音雲,國有大喪,不出今年矣。」既而勒果死。   及季龍僭位,遷都於鄴,傾心事澄,有重於勒。下書衣澄以綾錦,乘以雕輦,朝會之日,引之升殿,常侍以下悉助舉輿,太子諸公扶翼而上,主者唱大和尚,眾坐皆起,以彰其尊。又使司空李農旦夕親問,其太子諸公五日一朝,尊敬莫與為比。支道林在京師,聞澄與諸石游,乃曰:「澄公其以季龍為海鷗鳥也。百姓因澄故多奉佛,皆營造寺廟,相競出家,真偽混淆,多生愆過。季龍下書料簡,其著作郎王度奏曰:「佛,外國之神,非諸華所應祠奉。漢代初傳其道,惟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漢人皆不出家。魏承漢制,亦循前軌。今可斷趙人悉不聽詣寺燒香禮拜,以遵典禮,其百辟卿士下逮眾隸,例皆禁之,其有犯者,與淫祀同罪。其趙人為沙門者,還服百姓。」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龍以澄故,下書曰:「朕出自邊戎,忝君諸夏,至於饗祀,應從本俗。佛是戎神,所應兼奉,其夷趙百姓有樂事佛者,特聽之。」   澄時止鄴城寺中,弟子遍於郡國。嘗遣弟子法常北至襄國,弟子法佐從襄國還,相遇於梁基城下,對車夜談,言及和尚,比旦各去。佐始入,澄逆笑曰:「昨夜爾與法常交車共說汝師邪?」佐愕然愧懺。於是國人每相語:「莫起噁心,和尚知汝。」及澄之所在,無敢向其方面涕唾者。   季龍太子邃有二字,在襄國,澄語邃曰:「小阿彌比當得疾,可往看之。」邃即馳信往視,果已得疾。太醫殷騰及外國道士自言能療之。澄告弟子法牙曰:「正使聖人復出,不愈此疾,況此等乎!」後三日果死。邃將圖為逆,謂內豎曰:「和尚神通,儻發吾謀。明日來者,當先除之。」澄月望將入覲季龍,謂弟子僧慧曰:「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若入,還勿過人。」我儻有所過,汝當止我。」澄常入,必過邃。邃知澄入,要侯甚苦。澄將上南台,僧慧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未安便起,邃固留不住,所謀遂差。還寺,歎曰:「太子作亂,其形將成,欲言難言,欲忍難忍。」乃因事從容箴季龍,季龍終不能解。俄而事發,方悟澄言。   後郭黑略將兵征長安北山羌,墮羌伏中。時澄在堂上坐,慘然改容曰:「郭公今有厄。」乃唱云:「眾僧祝願。」澄又自祝願。須臾,更曰:若東南出者活,余向者則困。」復更祝願。有頃,曰:「脫矣。」後月餘,黑略還,自說墜羌圍中,東南走,馬乏,正遇帳下人,推馬與之曰:「公乘此馬,小人乘公馬,濟與不濟,命也。」略得其馬,故獲免。推檢時日,正是澄祝願時也。   時天旱,季龍遣其太子詣臨漳西滏口祈雨,久而不降,乃令澄自行,即有白龍二頭降於祠所,其日大雨方數千里。澄嘗遣弟子向西域市香,既行,澄告余弟子曰:「掌中見買香弟子在某處被劫垂死。」因燒香祝願,遙救護之。弟子後還,雲某月某日某處為賊所劫,垂當見殺,忽聞香氣,賊無故自驚曰:「救兵已至。」棄之而走。黃河中舊不生黿,時有得者,以獻季龍。澄見而之曰:「桓溫入河,其不久乎!」溫字元子,後果如其言也。季龍嘗晝寢,夢見群羊負魚從東北來,寤以訪澄。澄曰:「不祥也,鮮卑其有中原乎!」後亦皆驗。澄嘗與季龍升中台,澄忽驚曰:「變,變,幽州當火災。」乃取酒噀之,久而笑曰:「救已得矣。」季龍遣驗幽州,云爾日火從四門起,西南有黑雲來,驟雨滅之,雨亦頗有酒氣。   石宣將殺石韜,宣先到寺與澄同坐,浮屠一鈴獨鳴,澄謂曰:「解鈴音乎?鈴雲鬍子洛度。」宣變色曰:「是何言歟?」澄謬曰:「老胡為道,不能山居無言,重茵美服,豈非洛度乎!」石韜後至,澄孰視良久。韜懼而問澄,澄曰:「怪公血臭,故相視耳。」季龍夢龍飛西南,自天而落,旦而問澄,澄曰:「禍將作矣,宜父子慈和,深以慎之。」季龍引澄入東閣,與其後杜氏問訊之。澄曰:「脅下有賊,不出十日,自浮圖以西,此殿以東,當有血流,慎勿東也。」杜後曰:「和尚耄邪!何處有賊?」澄即易語云:「六情所受,皆悉是賊。老自應耄,但使少者不昏即好耳。」遂便寓言,不復彰的。後二日,宣果遣人害韜於佛寺中,欲因季龍臨喪殺之。季龍以澄先誡,故獲免。及宣被收,澄諫季龍曰:「皆陛下之子也,何為重禍邪!陛下若含怒加慈者,尚有六十餘歲。如必誅之,宣當為彗星下掃鄴宮。」季龍不從。後月餘,有一妖馬,髦尾皆有燒狀,入中陽門,出顯陽門,東首東宮,皆不得入,走向東北,俄爾不見。澄聞而歎曰:「災其及矣!」季龍大享群臣於太武前殿,澄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將壞人衣。」季龍令發殿石下視之,有棘生焉。冉閔小字棘奴。   季龍造太武殿初成,圖畫自古賢聖、忠臣、孝子、烈士、貞女,皆變為胡狀,旬餘,頭悉縮入肩中,惟冠{髟介}彷彿微出,季龍大惡之,秘而不言也。澄對之流涕,乃自啟塋墓於鄴西紫陌,還寺,獨語曰:「得三年乎?」自答:「不得。」又曰:「得二年、一年、百日、一月乎?」自答:「不得。」遂無復言。謂弟子法祚曰:「戊申歲禍亂漸萌,己酉石氏當滅。吾及其未亂,先從化矣。」卒於鄴宮寺。後有沙門從雍州來,稱見澄西入關,季龍掘而視之,惟有一石無屍。季龍惡之曰:「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將死矣。」因而遇疾。明年,季龍死,遂大亂。   麻襦者,不知何許人也,莫得其姓名。石季龍時,在魏縣市中乞丐,恆著麻襦布裳,故時人謂之麻襦。言語卓越,狀如狂者,乞得米谷不食,輒散置大路,雲飴天馬。趙興太守籍狀收送詣季龍。   先是,佛圖澄謂季龍曰:「國東二百里某月日當送一非常人,勿殺之也。」如期果至。季龍與共語,了無異言,惟道:「陛下當終一柱殿下。」季龍不解,送以詣澄。麻襦謂澄曰:「昔在光和中會,奄至今日。酉戎受玄命,絕歷終有期。金離消於壞,邊荒不能遵,驅除靈期跡,莫已已之懿。裔苗葉繁,其來方積。休期於何期,永以歎之。」澄曰:「天回運極,否將不支,九木水為難,無可以術寧。玄哲雖存世,莫能基必莫能基必頹。久游閻浮利,擾擾多此患。行登陵雲宇,會於虛游間。」其所言人莫能曉。季龍遣驛馬送還本縣,既出城,請步,云:「我當有所過,君至合口橋見待。」使人如言而馳,至橋,麻襦已先至。   後慕容俊投季龍屍於漳水,倚橋柱不流,時人以為「一柱殿下」即謂此也。及元帝嗣位江左,亦以為「天馬」之應雲。   單道開,敦煌人也。常衣粗褐,或贈以繒服,皆不著,不畏寒暑,晝夜不臥。恆服細石子,一吞數枚,日一服,或多或少。好山居,而山樹諸神見異形試之,初無懼色。石季龍時,從西平來,一日行七百里,其一沙彌年十四,行亦及之。至秦州,表送到鄴,季龍令佛圖澄與語,不能屈也。初止鄴城西沙門法綝祠中,後徙臨漳昭德寺。於房內造重閣,高八九尺,於上編管為禪室,常坐其中。季龍資給甚厚,道開皆以施人。人或來諮問者,道開都不答。日服鎮守藥數丸,大如梧子,藥有松蜜姜桂伏苓之氣,時復飲荼蘇一二升而已。自雲能療目疾,就療者頗驗。視其行動,狀若有神。佛圖澄曰:「此道士觀國興衰,若去者,當有大亂。」及季龍末,道開南渡許昌,尋而鄴中大亂。   昇平三年至京師,後至南海,入羅浮山,獨處茅茨,蕭然物外。年百餘歲,卒於山捨,敕弟子以屍置石穴中,弟子乃移入石室。陳郡袁宏為南海太守,與弟穎叔及沙門支法防共登羅浮山,至石室口,見道開形骸如生,香火瓦器猶存。宏曰:「法師業行殊群,正當如蟬蛻耳。」乃為之贊雲。   黃泓,字始長,魏郡斥丘人也。父沈,善天文秘術。泓從父受業,精妙逾深,兼博覽經史,尤明《禮》《易》。性忠勤,非禮不動。永嘉之亂,與渤海高瞻避地幽州,說瞻曰:「王浚昏暴,終必無成,宜思去就以圖久安。慕容廆法政修明,虛懷引納,且讖言真人出東北,儻或是乎?宜相與歸之,同建事業。」瞻不從。泓乃率宗族歸廆,廆待以客禮,引為參軍,軍國之務動輒訪之。泓指說成敗,事皆如言。廆常曰:「黃參軍,孤之仲翔也。」及皝嗣位,遷左常侍,領史官,甚重之。石季龍攻皝,皝將走遼東,泓曰:「賊有敗氣,無可憂也,不過二日,必當奔潰。宜嚴勒士馬,為追擊之備。」皝曰:「今寇盛如此,卿言必走,孤未敢信。」泓曰:「殿下言盛者,人事耳,臣言必走者,天時也,胡足為疑!」及期,季龍果退,皝益奇之。   及慕容俊即王位,遷從事中郎,Лm聞冉閔亂,將圖中原,訪之於泓,泓勸行,Лm從之。及僭號,署為進謀將軍、太史令、關內侯,尋加奉車都尉、西海太守、領太史令、開陽亭侯,又封平舒縣五等伯,常從左右,諮決大事,靈台令許敦害其寵,諂事慕容評,設異議以毀之,及以泓為太史靈台諸署統,加給事中。泓待敦彌厚,不以毀己易心。慕容敗,以老歸家,歎曰:「燕必中興,其在吳王,恨吾年過不見耳。」年九十七卒。卒後三年,偽吳王慕容垂興焉。   索紞,字叔徹,敦煌人也。少游京師,受業太學,博綜經籍,遂為通儒。明陰陽天文,善術數占侯。司徒辟,除郎中,知中國將亂,避世而歸。鄉人從紞占問吉凶,門中如市,紞曰:「攻乎異端,戒在害己;無為多事,多事多患。」遂詭言虛說,無驗乃止。惟以占夢為無悔吝,乃不逆問者。   孝廉令狐策夢立冰上,與冰下人語。紞曰:「冰上為陽,冰下為陰,陰陽事也。士如歸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冰上與冰下人語,為陽語陰,媒介事也。君當為人作媒,冰泮而婚成。」策曰:「老夫耄矣,不為媒也。」會太守田豹因策為子求鄉人張公征女,仲春而成婚焉。郡主簿張宅夢走馬上山,還繞捨三周,但見松柏,不知門處。紞曰:「馬屬離,離為火。火,禍也。人上山,為凶字。但見松伯,墓門象也。不知門處,為無門也。三周,三期也。後三年必有大禍。」宅果以謀反伏誅。索充初夢天上有二棺落充前,紞曰:「棺者,職也,當有京師貴人舉君。二官者,頻再遷。」俄而司徒王戎書屬太守使舉充,太守先署充功曹而舉孝廉。充後夢見一虜,脫上衣來詣充。紞曰:「虜去上中,下半男字,夷狄陰類,君婦當生男。」終如其言。宋桷夢內中有一人著赤衣,桷手把兩杖,極打之。紞曰:「內中有人,肉字也。肉色,赤也。兩杖,箸象也。極打之,飽肉食也。」俄而亦驗焉。黃平問紞曰:「我昨夜夢捨中馬舞,數十人向馬拍手,此何祥也?」紞曰:「馬者,火也,舞為火起。向馬拍手,救火人也。」平未歸而火作。索綏夢東有二角書詣綏,大角朽敗,小角有題韋囊角佩,一在前,一在後。紞曰:「大角朽敗,腐棺木。小角有題,題所詣。一在前,前紞凶也。一在後,後背也。當有凶背之問。」時綏父在東,居三日而凶問至。郡功曹張邈嘗奉使詣州,夜夢狼啖一腳。紞曰:「腳肉被啖,為卻字。」會東虜反,遂不行。凡所佔莫不驗。   太守陰澹從求占書,紞曰:「昔入太學,因一父老為主人,其人無所不知,又匿姓名,有似隱者,紞因從父老問占夢之術,希申鄙藝,審測而說,實無書也。」澹命為西閣祭酒,紞辭曰:「少無山林之操,遊學京師,交結時賢,會中國不靖,欲養志終年。老亦至矣,不求聞達。又少不習勤,老無吏干,濛汜之年,弗敢聞命。」澹以束帛禮之,月致羊酒。年七十五,卒於家。   孟欽,洛陽人也。有左慈、劉根之術,百姓惑而赴之。苻堅召詣長安,惡其惑眾,命苻融誅之。俄而欽至,融留之,遂大宴郡僚,酒酣,目左右收欽。欽化為旋風,飛出第外。頃之,有告在城東者,融遣騎追之,垂及,忽然已遠,或有兵眾距戰,或前有溪澗,騎不得過,遂不知所在。堅未,復見於青州。苻朗尋之,入於海島。   王嘉,字子年,隴西安陽人也。輕舉止,丑形貌,外若不足,而聰睿內明。滑稽好語笑,不食五穀,不衣美麗,清虛服氣,不與世人交遊。隱於東陽谷,鑿崖穴居,弟子受業者數百人,亦皆穴處。石季龍之末,棄其徒眾,至長安,潛隱於終南山,結庵廬而止。門人聞而復隨之,乃遷於倒獸山。苻堅累征不起,公侯已下鹹躬往參詣,好尚之士無不師宗之。問其當世事者,皆隨問而對。好為譬喻,狀如戲調;言未然之事,辭如讖記,當時鮮能曉之,事過皆驗。   堅將南征,遣使者問之。嘉曰:「金剛火強。」乃乘使者馬,正衣冠,徐徐東行數百步,而策馬馳反,脫衣服,棄冠履而歸,下馬踞床,一無所言。使者還告,堅不語,復遣問之,曰:「吾世祚雲何?」嘉曰:「未央。」鹹以為吉。明年癸未,敗於淮南,所謂未年而有殃也。人侯之者,至心則見之,不至心則隱形不見。衣服在架,履杖猶存,或欲取其衣者,終不及,企而取之,衣架逾高,而屋亦不大,覆杖諸物亦如之。   姚萇之入長安,禮嘉如苻堅故事,逼以自隨,每事諮之。萇既與苻登相持,問嘉曰:「吾得殺苻登定天下不?」嘉曰:「略得之。」萇怒曰:「得當雲得,何略之有!」遂斬之。先此,釋道安謂嘉曰:「世故方殷,可以行矣。」嘉答曰:「卿其先行,吾負債未果去。」俄而道安亡,至是而嘉戮死,所謂「負債」者也。苻登聞嘉死,設壇哭之,贈太師,謚曰文。及萇死,萇子興字子略方殺登,「略得」之謂也。嘉之死日,人有隴上見之。其所造《牽三歌讖》,事過皆驗,累世猶傳之。又著《拾遺錄》十卷,其記事多詭怪,今行於世。   僧涉者,西域人也,不知何姓。少為沙門,苻堅時入長安。虛靜服氣,不食五穀,日能行五百里,言未然之事,驗若指掌。能以秘祝下神龍,每旱,堅常使之咒龍請雨。俄而龍下缽中,天輒大雨,堅及群臣親就缽觀之。卒於長安。後大旱移時,苻堅歎曰:「涉公若在,豈憂此乎!」   郭□,西平人也。少明《老》《易》,仕郡主簿。張天錫末年,苻氏每有西伐之問,太守趙凝使□筮之,□曰:「若郡內二月十五日失囚者,東軍當至,涼祚必終。」凝乃申約屬縣。至十五日,鮮卑折掘送馬於凝,凝怒其非駿,幽之內廄,鮮卑懼而夜遁。凝以告□,□曰:「是也。國家將亡,不可復振。」   苻堅末,當陽門震,刺史梁熙問□曰:「其祥安在?」□曰:「為四夷之事也。當有外國二王來朝主上,一當反國,一死此城。」歲余而鄯善及前部王朝於苻堅,西歸,鄯善王死於姑臧。   呂光之王河西也,西海太守王楨叛,□勸光襲之。光之左丞呂寶曰:「千里襲人,自昔所難,況王者之師天下所聞,何可僥倖以邀成功!□不可從,誤人大事。」□曰:「若其不捷,□自伏鈇鉞之誅。如其克也,左丞為無謀矣。」光從而克之。光比之京管,常參帷衎帢K謀。   光將伐乞伏乾歸,□諫曰:「今太白未出,不宜行師,往必無功,終當覆敗。」太史令賈曜以為必有秦隴之地。及克金城,光使曜詰□,□密謂光曰:「昨有流星東墮,當有伏屍死將,雖得此城,憂在不守。正月上旬,河冰將解,若不早渡,恐有大變。」後二日而敗問至,光引軍渡河訖,冰泮。時人服其神驗。光以□為散騎常侍、太常。   □後以光年老,知其將敗,遂與光僕射王祥起兵作亂。百姓聞□起兵,鹹以聖人起事,事無不成,故相率從之如不及。□以為代呂者王,乃推王乞基為主。後呂隆降姚興,興以王尚為涼州刺史,終如□言。□之與光相持也,逃人稱呂統病死,□曰:「未也,光、統之命盡在一時。」□後統死三日而光死。□嘗曰:「涼州謙光殿後當有索頭鮮卑居之。」終於禿髮辱檀、沮渠蒙遜迭據姑臧。□性褊酷,不為士庶所附。戰敗,奔乞伏乾歸。乾歸敗,入姚興。□以滅姚者晉,遂將妻子南奔,為追兵所殺也。   鳩摩羅什,天竺人也。世為國相。父鳩摩羅炎,聰懿有大節,將嗣相位,乃辭避出家,東渡蔥嶺。龜茲王聞其名,郊迎之,請為國師。王有妹,年二十,才悟明敏,諸國交娉,並不許,及見炎,心欲當之,王乃逼以妻焉。既而羅什在胎,其母慧解倍常。及年七歲,母遂與俱出家。   羅什從師受經,日誦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萬二千言,義亦自通。年十二,其母攜到沙勒,國王甚重之,遂停沙勒一年。博覽五明諸論及陰陽星算,莫不必盡,妙達吉凶,言若符契。為性率達,不拘小檢,修行者頗共疑之。然羅什自得於心,未嘗介意,專以大乘為化,諸學者皆共師焉。年二十,龜茲王迎之還國,廣說諸經,四遠學徒莫之能抗。   有頃,羅什母辭龜茲王往天竺,留羅什住,謂之曰:「方等深教,不可思議,傳之東土,惟爾之力。但於汝無利,其可如何?」什曰:「必使大化流傳,雖苦而無恨。」母至天竺,道成,進登第三果。西域諸國鹹伏羅什神俊,每至講說,諸王皆長跪坐側,令羅什踐而登焉。苻堅聞之,密有迎羅什之意。會太史奏云:「有星見外國分野,當有大智入輔中國。」堅曰:「朕聞西域有鳩摩羅什,將非此邪?」乃遣驍騎將軍呂光等率兵七萬,西伐龜茲,謂光曰:「若獲羅什,即馳驛送之。」光軍未至,羅什謂龜茲王白純曰:「國運衰矣,當有勍敵從日下來,宜恭承之,勿抗其鋒。」純不從,出兵距戰,光遂破之,乃獲羅什。光見其年齒尚少,以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羅什距而不受,辭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固辭?」乃飲以醇酒,同閉密室。羅什被逼,遂妻之。光還,中路置軍於山下,將士已休,羅什曰:「在此必狼狽,宜徙軍隴上。」光不納。至夜,果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數丈,死者數千人,光密異之。光欲留王西國,羅什謂光曰:「此凶亡之地,不宜淹留,中路自有福地可居。」光還至涼州,聞苻堅已為姚萇所害,於是竊號河右。屬姑臧大風,羅什曰:「不祥之風當有奸叛,然不勞自定也。」俄而有叛者,尋皆殄滅。   沮渠蒙遜先推建康太守段業為主,光遣其子纂率眾討之。時論謂業等烏合,纂有威聲,勢必全克。光以訪羅什,答曰:「此行未見其利。」既而纂敗於合黎,俄又郭□起兵,纂棄大軍輕還,復為□所敗,僅以身免。   中書監張資病,光博營救療。有外國道人羅叉,雲能差資病。光喜,給賜甚重。羅什知叉誑詐,告資曰:「叉不能為益,徒煩費耳。冥運雖隱,可以事試也。」乃以五色絲作繩結之,燒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還成繩者,病不可愈。須臾,灰聚浮出,復為繩,叉療果無效,少日資亡。   頃之,光死,纂立。有豬生子,一身三頭。龍出東箱井中,於殿前蟠臥,比旦失之。纂以為美瑞,號其殿為龍翔殿。俄而有黑龍升於當陽九宮門,纂改九宮門為龍興門。羅什曰:「比日潛龍出遊,豕妖表異,龍者陰類,出入有時,而今屢見,則為災眚,必有下人謀上之變。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纂不納,後果為呂超所殺。   羅什之在涼州積年,呂光父子既不弘道,故蘊其深解,無所宣化。姚興遣姚碩德西伐,破呂隆,乃迎羅什,待以國師之禮,仍使入西明閣及逍遙園,譯出眾經。羅什多所暗誦,無不究其義旨,既覽舊經多有紕繆,於是興使沙門僧睿、僧肇等八百餘人傳受其旨,更出經論,凡三百餘卷。沙門慧睿才識高明,常隨羅什傳寫,羅什每為慧睿論西方辭體,商略同異,云:「天竺國俗甚重文制,其宮商體韻,經入管弦為善。凡覲國王,必有贊德,經中偈頌,皆其式也。」羅什雅好大乘,志在敷演,常歎曰:「吾若著筆作大乘阿毗曇,非迦旃子比也。今深識者既寡,將何所論!」惟為姚興著《實相論》二卷,興奉之若神。   嘗講經於草堂寺,興及朝臣、大德沙門千有餘人肅容觀聽,羅什忽下高坐,謂興曰:「有二小兒登吾肩,欲鄣須婦人。」興乃召宮女進之,一交而生二子焉。興嘗謂羅什曰:「大師聽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種少嗣。」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爾後不住僧坊,別立解捨。諸僧多效之。什乃聚針盈缽,引諸僧謂之曰:「若能見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舉匕進針,與常食不別,諸僧愧服乃止。   杯渡比丘在彭城,聞羅什在長安,乃歎曰:「吾與此子戲,別三百餘年,相見杳然未期,遲有遇於來生耳。」羅什未終少日,覺四大不愈,乃口出三番神咒,令外國弟子誦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轉覺危殆,於是力疾與眾僧告別曰:「因法相遇,殊未盡心,方復後世,惻愴可言。」死於長安。姚興於逍遙園依外國法以火焚屍,薪滅形碎,惟舌不爛。   沙門曇霍者,不知何許人也。禿髮辱檀時從河南來,持一錫杖,令人跪曰:「此是般若眼,奉之可以得道。」時人鹹異之。或遺以衣服,受而投之於河,後日以還其本主,衣無所污。行步如風雲,言人死生貴賤無毫釐之差。人或藏其錫杖,曇霍大哭數聲,閉目須臾,起而取之,鹹奇其神異,莫能測也。每謂辱檀曰:「若能安坐無為,則天下可定,祚胤克昌,如其窮兵好殺,禍將及己。」ヶd檀不能從。辱檀女病甚,請救療,曇霍曰:「人之生死自有定期,聖人亦不能轉禍為福,曇霍安能延命邪!正可知早晚耳。」辱檀固請之。時後宮門閉,曇霍曰:急開後門,及開門則生,不及則死。」辱檀命開之,不及而死。後兵亂,不知所在也。   台產,字國俊,上洛人,漢侍中崇之後也。少專京氏《易》,善圖讖、秘緯、天文、洛書、風角、星算、六日七分之學,尤善望氣、占候、推步之術。隱居商洛南山,兼善經學,泛情教授,不交當世。劉曜時,災異特甚,命公卿各舉博識直言之士一人。其大司空劉均舉產。曜親臨東堂,遣中黃門策問之,產極言其故。曜覽而嘉之,引見,訪以政事。產流涕歔欷,具陳災變之禍,政化之闕,辭甚懇至。曜改容禮之,署為博士祭酒、諫議大夫,領太史令。至明年而其言皆驗,曜彌重之,轉太中大夫,歲中三遷。歷位尚書、光祿大夫、太子少師,位特進,金章紫綬,爵關中侯。   史臣曰:陳戴等諸子並該洽墳典,研精數術,究推步之幽微,窮陰陽之秘奧,雖前代京管,何以加之!郭□知有晉之亡姚,去姚以歸晉,追兵奄及,致斃中途,斯則遠見秋毫,不能近知目睫。澄什爰自遐裔,來游諸夏。什既兆見星象,澄乃驅役鬼神,並通幽洞冥,垂文闡教,諒見珍於道藝,非取貴於他山,姚石奉之若神,良有以也。鮑、吳、王、幸等或假靈道訣,或受教神方,遂能厭勝禳災,隱文彰義,雖獲譏於妖妄,頗有益於世用者焉。然而碩學通人,未宜枉轡。   贊曰:《傳》敘災祥,《書》稱龜筮。應如影響,葉若符契。怪力亂神,詭時惑世。崇尚弗已,必致流弊。 ************列傳第六十六         列女   ○羊耽妻辛氏 杜有道妻嚴氏  王渾妻鍾氏 鄭袤妻曹氏 愍懷太子妃王氏 鄭休妻石氏 陶侃母湛氏 賈渾妻宗氏 梁緯妻辛氏 許延妻杜氏 虞潭母孫氏 周顗母李氏 張茂妻陸氏 尹虞二女 荀崧小女灌  王凝之妻謝氏 劉臻妻陳氏 皮京妻龍氏 孟昶妻周氏 何無忌母劉氏 劉聰妻劉氏 王廣女 陝婦人 靳康女 韋逞母宋氏 張天錫妾閻氏薛氏 苻堅妾張氏 竇滔妻蘇氏  苻登妻毛氏 慕容垂妻段氏 段豐妻慕容氏 呂纂妻楊氏 李玄盛後尹氏   夫三才分位,室家之道克隆;二族交歎,貞烈之風斯著。振高情而獨秀,魯冊於是飛華;挺峻節而孤標,周篇於焉騰茂。徽烈兼劭,柔順無愆,隔代相望,諒非一緒。然則虞興媯汭,夏盛塗山,有娀、有{新女}廣隆殷之業,大任、大姒衍昌姬之化,馬鄧恭儉,漢朝推德,宣昭懿淑,魏代揚芬,斯皆禮極中闈,義殊月室者矣。至若恭姜誓節,孟母求仁,華率傅而經齊,樊授規而霸楚,譏文伯於奉劍,讓子發於分菽,少君之從約禮,孟光之符隱志,既昭婦則,且擅母儀。子政緝之於前,元凱編之於後,具宣閨範,有裨陰訓。故上從泰始,下迄恭安,一操可稱,一藝可紀,鹹皆撰錄,為之傳雲。或位極后妃,或事因夫子,各隨本傳,今所不錄。在諸偽國,暫阻王猷,天下之善,足以懲勸,亦同搜次,附於篇末。   羊耽妻辛氏,字憲英,隴西人,魏侍中毗之女也。聰朗有才鑒。初,魏文帝得立為太子,抱毗項謂之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憲英,憲英歎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不懼,宜戚而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   弟敞為大將軍曹爽參軍,宣帝將誅爽,因其從魏帝出而閉城門,爽司馬魯芝率府兵斬關赴爽,呼敞同去。敞懼,問憲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閉城門,人云將不利國家,於事可得爾乎?」憲英曰:「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得不爾。明皇帝臨崩,把太傅臂,屬以後事,此言猶在朝士之耳。且曹爽與太傅俱受寄托之任,而獨專權勢,於王室不忠,於人道不直,此舉不過以誅爽耳。」敞曰:「然則敞無出乎?」憲英曰:「安可以不出!職守,人之大義也。凡人在難,猶或恤之;為人執鞭而棄其事,不祥也。且為人任,為人死,親暱之職也,汝從眾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誅爽。事定後,敞歎曰:「吾不謀於姊,幾不獲於義!」   其後鍾會為鎮西將軍,憲英謂耽從子祜曰:「鍾士季何故西出?」祐曰:「將為滅蜀也。」憲英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會將行,請其子琇為參軍,憲英憂曰:「他日吾為國憂,今日難至吾家矣。」琇固請於文帝,帝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則致孝於親,出則致節於國;在職思其所司,在義思其所立,不遺父母憂患而已。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惟仁恕乎!」會至蜀果反,琇竟以全歸。祜嘗送錦被,憲英嫌其華,反而覆之,其明鑒儉約如此。泰始五年卒,年七十九。   杜有道妻嚴氏,字憲,京兆人也。貞淑有識量。年十三,適於杜氏,十八而嫠居。子植、女韡並孤藐,憲雖少,誓不改節,撫育二子,教以禮度,植遂顯名於時,韡亦有淑德,傳玄求為繼室,憲便許之。時玄與何晏、鄧揚不穆,晏等每欲害之,時人莫肯共婚。及憲許玄,內外以為憂懼。或曰:「何、鄧執權,必為玄害,亦由排山壓卵,以湯沃雪耳,奈何與之為親?」憲曰:「爾知其一,不知其他。晏等驕移,必當自敗,司馬太傅獸睡耳,吾恐卵破雪銷,行自有在。」遂與玄為婚。晏等尋亦為宣帝所誅。植後為南安太守。   植從兄預為秦州刺史,被誣,征還,憲與預書戒之曰:「諺雲忍辱至三公。卿今可謂辱矣,能忍之,公是卿坐。」預後果為儀同三司。玄前妻子鹹年六歲,嘗隨其繼母省憲,謂鹹曰:「汝千里駒也,必當遠至。」以其妹之女妻之。鹹後亦有名於海內。其知人之鑒如此。年六十六卒。   王渾妻鍾氏,字琰,穎川人,魏太傅繇曾孫也。父徽,黃門郎。琰數歲能屬文,及長,聰慧弘雅,博覽記籍。美容止,善嘯詠,禮儀法度為中表所則。既適渾,生濟。渾嘗共琰坐,濟趨庭而過,渾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琰笑曰:「若使新婦得配參軍,生子故不翅如此。」參軍,謂渾中弟淪也。琰女亦有才淑,為求賢夫。時有兵家子甚俊,濟欲妻之,白琰,琰曰:「要令我見之。」濟令此兵與群小雜處,琰自幃中察之,既而謂濟曰:「緋衣者非汝所拔乎?」濟曰:「是。」琰曰:「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壽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與婚。」遂止。其人數年果亡。琰明鑒遠識,皆此類也。   渾弟湛妻郝氏亦有德行,琰雖貴門,與郝雅相親重,郝不以賤下琰,琰不以貴陵郝,時人稱鍾夫人之禮,郝夫人之法雲。   鄭袤妻曹氏。魯國薛人也。袤先娶孫氏,早亡,娉之為繼室。事舅姑甚孝,躬紡織之勤,以充奉養,至於叔妹群娣之間,盡其禮節,鹹得歡心。及袤為司空,其子默等又顯朝列,時人稱其榮貴。曹氏深懼盛滿,每默等升進,輒憂之形於聲色。然食無重味,服浣濯之衣,袤等所獲祿秩,曹氏必班散親姻,務令周給,家無餘貲。   初,孫氏瘞於黎陽,及袤薨,議者以久喪難舉,欲不合葬。曹氏曰:「孫氏元妃,理當從葬,不可使孤魂無所依邪。」於是備吉凶導從之儀以迎之,具衣衾幾筵,親執雁行之禮,聞者莫不歎息,以為趙姬之下叔隗,不足稱也。太康元年卒,年八十三。   愍懷太子妃王氏,太尉衍女也,字惠風。貞婉有志節。太子既廢居於金墉,衍請絕婚,惠風號哭而歸,行路為之流涕。及劉曜陷洛陽,以惠風賜其將喬屬,屬將妻之。惠風拔劍距屬曰:「吾太尉公女,皇太子妃,義不為逆胡所辱。」屬遂害之。   鄭休妻石氏,不知何許人也。少有德操,年十餘歲,鄉邑稱之。既歸鄭氏,為九族所重。休前妻女既幼,又休父布臨終,有庶子沈生,命棄之,石氏曰:「奈何使舅之胤不存乎!」遂養沈及前妻女。力不兼舉,九年之中,三不舉子。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也。初,侃父丹娉為妾,生侃,而陶氏貧賤,湛氏每紡績資給之,使交結勝己。侃少為尋陽縣吏,嘗監魚梁,以一坩鮓遺母。湛氏封鮓及書,責侃曰:「爾為吏,以官物遺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憂矣。」鄱陽孝廉范逵寓宿於侃,時大雪,湛氏乃徹所臥親薦,自銼給其馬,又密截發賣與鄰人,供餚饌。逵聞之,歎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侃竟以功名顯。   賈渾妻宗氏,不知何許人也。渾為介休令,被劉元海將喬晞攻破,死之。宗氏有姿色,晞欲納之。宗氏罵曰:「屠各奴!豈有害人之夫而欲加無禮,於爾安乎?何不促殺我!」因仰天大哭。晞遂害之,時年二十餘。   梁緯妻辛氏,隴西狄道人也。緯為散騎常侍,西都陷沒,為劉曜所害。辛氏有殊色,曜將妻之。辛氏據地大哭,仰謂曜曰:「妾聞男以義烈,女不再醮。妾夫已死,理無獨全。且婦人再辱,明公亦安用哉!乞即就死。下事舅姑。逐號哭不止。曜曰:「貞婦也,任之。」自縊而死曜以禮葬之。   許延妻杜氏,不知何許人也。延為益州別駕,為李驤所害。驤欲納杜氏為妻,杜氏號哭守夫屍,罵驤曰:「汝輩逆賊無道,死有先後,寧當久活!我杜家女,豈為賊妻也!」驤怒,遂害之。   虞潭母孫氏,吳郡富春人,孫權族孫女也。初適潭父忠,恭順貞和,甚有婦德。及忠亡,遺孤藐爾,孫氏雖少,誓不改節,躬自撫養,劬勞備至。性聰敏,識鑒過人。潭始自幼童,便訓以忠義,故得聲望允洽,為朝廷所稱。永嘉末,潭為南康太守,值杜弢構逆,率眾討之。孫氏勉潭以必死之義,俱傾其資產以饋戰士,潭遂克捷。及蘇峻作亂,潭時守吳興,又假節征峻。孫氏戒之曰:「吾聞忠臣出孝子之門,汝當捨生取義,勿以吾老為累也。」仍盡發其家僮,令隨潭助戰,貿其所服環珮以為軍資。於時會稽內史王舒遣子允之為督護,孫氏又謂潭曰:「王府君遣兒征,汝何為獨不?」潭即以子楚為督護,與舒允之合勢。其憂國之誠如此。拜武昌侯太夫人,加金章紫綬。潭立養堂於家,王導以下皆就拜謁。鹹和末卒,所九十五。成帝遣使弔祭,謚曰定夫人。   周顗母李氏,字絡秀,汝南人也。少時在室,顗父浚為安東將軍,時嘗出獵,遇雨,過止絡秀之家。會其家父兄不在,絡秀聞浚至,與一婢於內宰豬羊,具數十人之饌,甚精辦而不聞人聲。浚怪使覘之,獨見一女子甚美,浚因求為妾。其父兄不許,絡秀曰:「門戶殄瘁,何惜一女!若連姻貴族,將來庶有大益矣。」父兄許之。遂生顗及嵩、謨。而顗等既長,絡秀謂之曰:「我屈節為汝家作妾,門戶計耳。汝不與我家為親親者,吾亦何惜餘年!」顗等從命,由此李氏遂得為方雅之族。   中興時,顗等並列顯位。嘗冬至置酒,絡秀舉觴賜三子曰:「吾本渡江,托足無所,不謂爾等並貴,列吾目前,吾復何憂!」高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識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抗直,亦不容於世。唯阿奴碌碌,當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謨小字也。後果如其言。   張茂妻陸氏,吳郡人也。茂為吳郡太守,被沈充所害,陸氏傾家產,率茂部曲為先登以討充。充敗,陸詣闕上書,為茂謝不克之責。詔曰:「茂夫妻忠誠,舉門義烈,宜追贈茂太僕。」   尹虞二女,長沙人也。虞前任始興太守,起兵討杜弢,戰敗,二女為弢所獲,並有國色,弢將妻之。女曰:「我父二千石,終不能為賊婦,有死而已!」弢並害之。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節。崧為襄城太守,為杜曾所圍,力弱食盡,欲求救於故吏平南將軍石覽,計無從出。灌時年十三,乃率勇士數千人,逾城突圍夜出。賊追甚急,灌督厲將士,且戰且前,得入魯陽山獲免。自詣覽乞師,又為崧書與南中郎將周訪請援,仍結為兄弟,訪即遣子撫率三千人會石覽俱救崧。賊聞兵至,散走,灌之力也。   五凝之妻謝氏,字道韞,安西將軍奕之女也。聰識有才辯。叔父安嘗問:「《毛詩》何句最佳?」道韞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安謂有雅人深致。又嘗內集,俄而雪驟下,安曰:「何所似也?」安兄子朗曰:「散鹽空中差可擬。」道韞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安大悅。   初適凝之,還,甚不樂。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惡,汝何恨也?」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復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封謂謝韶,胡謂謝朗,羯謂謝玄,末謂謝川,皆其小字也。又嘗譏玄學植不進,曰:「為塵務經心,為天分有限邪?」凝之弟獻之嘗與賓客談議,詞理將屈,道韞遣婢白獻之曰:「欲為小郎解圍。」乃施青綾步鄣自蔽,申獻之前議,客不能屈。   及遭孫恩之難,舉厝自若,既聞夫及諸子已為賊所害,方命婢肩輿抽刃出門。亂兵稍至,手殺數人,乃被虜。其外孫劉濤時年數歲,賊又欲害之,道韞曰:「事在王門,何關他族!必其如此,寧先見殺。」恩雖毒虐,為之改容,乃不害濤。自爾嫠居會稽,家中莫不嚴肅。太守劉柳聞其名,請與談議。道韞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於帳中,柳束脩整帶造於別榻。道韞風韻高邁,敘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漣,徐酬問旨,詞理無滯。柳退而歎曰:「實頃所未見,瞻察言氣,使人心形俱服。」道韞亦云:「親從凋亡,始遇此士,聽其所問,殊開人胸府。」   初,同郡張玄妹亦有才質,適於顧氏,玄每稱之,以敵道韞。有濟尼者,游於二家,或問之,濟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道韞所著詩賦誄頌並傳於世。   劉臻妻陳氏者,亦聰辯能屬文。嘗正旦獻《椒花頌》,其詞曰:「旋穹周回,三朝肇建。青陽散輝,澄景載煥。標美靈葩,爰采爰獻。聖容映之,永壽於萬。」又撰元日及冬至進見之儀,行於世。   皮京妻龍氏,字憐,西道縣人也。年十三適京,未逾年而京卒,京二弟亦相次而隕,既無胤嗣,又無期功之親。憐貨其嫁時資裝,躬自紡織,數年間三喪俱舉,葬斂既畢,每時享祭無闕。州里聞其賢,屢有娉者,憐誓不改醮,守節窮居五十餘載而卒。   孟昶妻周氏,昶弟顗妻又其從妹也。二家並豐財產。初,桓玄雅重昶而劉邁毀之,昶知,深自惋失。及劉裕將建義,與昶定謀,昶欲盡散財物以供軍糧,其妻非常婦人,可語以大事,乃謂之曰:「劉邁毀我於桓公,便是一生淪陷,決當作賊。卿幸可早爾離絕,脫得富貴,相迎不晚也。」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謀,豈婦人所諫!事之不成,當於奚官中奉養大家,義無歸志也。」昶愴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觀君舉厝,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時其所生女在抱,推而示之曰:「此而可賣,亦當不惜,況資財乎!」遂傾資產以給之,而托以他用。及事之將舉,周氏謂顗妻云:「一昨夢殊不好,門內宜浣濯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我當悉取作七日藏厭。」顗妻信之,所有絳色者悉斂以付焉。乃置帳中,潛自剔綿,以絳與昶,遂得數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何無忌母劉氏,征虜將軍建之女也。少有志節。弟牢之為桓玄所害,劉氏每銜之,常思報復。及無忌與劉裕定謀,而劉氏察其舉厝有異,喜而不言。會無忌夜於屏風裹制檄文,劉氏潛以器覆燭,徐登橙於屏風上窺之,既知,泣而撫之曰:「我不如東海呂母明矣!既孤其誠,常恐壽促,汝能如此,吾仇恥雪矣。」因問其同謀,知事在裕,彌喜,乃說桓玄必敗、義師必成之理以勸勉之。後果如其言。   劉聰妻劉氏,名娥,字麗華,偽太保殷女也。幼而聰慧,晝營女工,夜誦書籍,傅母恆止之,娥敦習彌厲。每與諸兄論經義,理趣超遠,諸兄深以歎伏。性孝友,善風儀進止。聰既僭位,召為右貴嬪,甚寵之。俄拜為後,將起皇溶鷊等H居之,其廷尉陳元達切諫,聰大怒,將斬之。娥時在後堂,私敕左右停刑,手疏啟曰:「伏聞將為妾營殿,今昭德足居,皇溶鰜D急。四海未一,禍難猶繁,動須人力資財,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國家大政。夫忠臣之諫,豈為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顧身也。妾仰謂陛下上尋明君納諫之昌,下忿暗主距諫之禍,宜賞廷尉以美爵,酬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納,而反欲誅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禍由妾而招,人怨國疲,咎歸於妾,距諫害忠,亦妾之由。自古敗國喪家,未始不由婦人者也。妾每覽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為之!後人之觀妾,亦猶妾之視前人也,復何面目仰侍巾櫛,請歸死此堂,以塞陛下誤惑之過。」聰覽之色變,謂其群下曰:「朕比得風疾,喜怒過常。元達,忠臣也,朕甚愧之。」以娥表示元達曰:「外輔如公,內輔如此後,朕無憂矣。」及娥死,偽謚武宣皇后。   其姊英,字麗芳,亦聰敏涉學,而文詞機辯,曉達政事,過於娥。初與娥同召拜左貴嬪,尋卒,偽追諡武德皇后。   王廣女者,不知何許人也。容質甚美,慷慨有丈夫之節。廣仕劉聰,為西揚州刺史。蠻帥梅芳攻陷揚州,而廣被殺。王時年十五,芳納之。俄於暗室擊芳,不中,芳驚起曰:「何故反邪?」王罵曰:「蠻畜!我欲誅反賊,何謂反乎?吾聞父仇不同天,母仇不同地,汝反逆無狀,害人父母,而復以無禮陵人,吾所以不死者,欲誅汝耳!今死自吾分,不待汝殺,但恨不得梟汝首於通逵,以塞大恥。」辭氣猛厲,言終乃自殺,芳止之不可。   陝婦人,不知姓字,年十九。劉曜時嫠居陝縣,事叔姑甚謹,其家欲嫁之,此婦毀面自誓。後叔姑病死,其叔姑有女在夫家,先從此婦乞假不得,因而誣殺其母,有司不能察而誅之。時有群鳥悲鳴屍上,其聲甚哀,盛夏暴屍十日,不腐,亦不為蟲獸所敗,其境乃經歲不雨。曜遣呼延謨為太守,既知其冤,乃斬此女,設少牢以祭其墓,謚曰孝烈貞婦,其日大雨。   靳康女者,不知何許人也。美姿容,有志操。劉曜之誅靳氏,將納靳女為妾,靳曰:「陛下既滅其父母兄弟,復何用妾為!妾聞逆人之誅也,尚污宮伐樹,而況其子女乎!」因號泣請死,曜哀之,免康一子。   韋逞母宋氏,不知何郡人也,家世以儒學稱。宋氏幼喪母,其父躬自養之。及長,授以《周官》音義,謂之曰:「吾家世學《周官》,傳業相繼,此又周以所制,經紀典誥,百官品物,備於此矣。吾今無男可傳,汝可受之,勿令經世。」屬天下喪亂,宋氏諷誦不輟。其後為石季龍徙之於山東,宋氏與夫在徙中,推鹿車,背負父所授書,到冀州,依膠東富人程安壽,壽養護之。逞時年小,宋氏晝則樵采,夜則教逞,然紡績無廢。壽每歎曰:「學家多士大夫,得無是乎!」逞遂學成名立,仕苻堅為太常。堅嘗幸其太學,問博士經典,乃憫禮樂遣闕。時博士盧壺對曰:「廢學既久,書傳零落,此年綴撰,正經粗集,唯周官禮注未有其師。窺見太常韋逞母宋氏世學家女,傳其父業,得周官音義,今年八十,視聽無闕,自非此母無可以傳授後生。」於是就宋氏家立講堂,置生員百二十人,隔絳紗幔而受業,號宋氏為宣文君,賜侍婢十人。周官學復行於世,時稱韋氏宋母焉。   張天錫妾閻氏、薛氏,並不知何許人也,鹹有寵於天錫。天錫寢疾,謂之曰:「汝二人將何以報我?吾死後,豈可為人妻乎!」皆曰:「尊若不諱,妾請效死,供灑掃地下,誓無他志。」及其疾篤,二姬皆自刎。天錫疾瘳,追悼之,以夫人禮葬焉。   苻堅妾張氏,不知何許人,明辯有才識。堅將入寇江左,群臣切諫不從。張氏進曰:「妾聞天地之生萬物,聖王之馭天下,莫不順其性而暢之,故黃帝服牛乘馬,因其性也,禹鑿龍門,決洪河,因水之勢也;後稷之播殖百谷,因地之氣也;湯武之滅夏商,因人之欲也。是以有因成,無因敗。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復何所因也?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猶若此,況於人主乎!妾聞人君有伐國之志者,必上觀乾象,下采眾祥。天道崇遠,非妾所知。以人事言之,未見其可。諺言:「雞夜鳴者不利行師,犬群皂者宮室必空,兵動馬驚,軍敗不歸。」秋冬已來,每夜群犬大嗥,眾雞夜鳴,伏聞廄馬驚逸,武庫兵器有聲,吉凶之理,誠非微妾所論,願陛下詳而思之。」堅曰:「軍旅之事非婦人所豫也。」遂興兵。張氏請從。堅是大敗於壽春,張氏乃自殺。   竇滔妻蘇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蘭,善屬文。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詩以贈滔。宛轉循環以讀之,詞甚淒惋,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錄。   苻登妻毛氏,不知何許人,壯勇善騎射。登為姚萇所襲,營壘既陷,毛氏猶彎弓跨馬,率壯士數百人,與萇交戰,殺傷甚眾。眾寡不敵,為萇所執。萇欲納之,毛氏罵曰:「吾天子後,豈為賊羌所辱,何不速殺我!」因仰天大哭曰:「姚萇無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寧不鑒照!」萇怒,殺之。   慕容垂妻段氏,字元妃,偽右光祿大夫儀之女也。少而婉慧,有志操,常謂妹季妃曰:「我終不作凡人妻。」委妃亦曰:「妹亦不為庸夫婦。」鄰人聞而笑之。垂之稱燕王,納元妃為繼室,遂有殊寵。偽范陽王德亦娉季妃焉。姊妹俱為垂、德之妻,卒如其志。垂既僭位,拜為皇后。   垂立其子寶為太子也,元妃謂垂曰:「太子姿質雍容,柔而不斷,承平則為仁明之主,處難則非濟世之雄,陛下托之以大業,妾未見克昌之美。遼西、高陽二王,陛下兒之賢者,宜擇一以樹之。趙王麟奸詐負氣,常有輕太子之心,陛下一旦不諱,必有難作。此陛下之家事,宜深圖之。」垂不納。寶及麟聞之,深以為恨。其後元妃又言之,垂曰:「汝欲使我為晉獻公乎?」元妃泣而退,告季妃曰:「太子不令,群下所知,而主上比吾為驪戎之女,何其苦哉!主上百年之後,太子必亡社稷。范陽王有非常器度,若燕祚未終,其在王乎!」   垂死,寶嗣偽位,遣麟逼元妃曰:「後常謂主上不能嗣守大統,今竟何如?宜早自裁,以全段氏。」元妃怒曰:「汝兄弟尚逼殺母,安能保守社稷!吾豈惜死,念國滅不久耳。」遂自殺。寶議以元妃謀廢嫡統,無母后之道,不宜成喪,群下鹹以為然。偽中書令眭邃大言於朝曰:「子無廢母之義,漢之安思閻後親廢順帝,猶配饗安皇,先後言虛實尚未可知,宜依閻後故事。」寶從之。其後麟果作亂,寶亦被殺,德後僭稱尊號,終如元妃之言。   段豐妻慕容氏,德之女也。有才慧,善書史,能鼓琴,德既僭位,署為平原公主。年十四,適於豐。豐為人所譖,被殺,慕容氏寡歸,將改適偽壽光公餘熾。慕容氏謂侍婢曰:「我聞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更二夫。段氏既遭無辜,己不能同死,豈復有心於重行哉!今主上不顧禮義嫁我,若不從,則違嚴君之命矣。」於是剋日交禮。慕容氏姿容婉麗,服飾光華,熾睹之甚喜。經再宿,慕容氏偽辭以疾,熾亦不之逼。三日還第,沐浴置酒,言笑自若,至夕,密書其裙帶云:「死後當埋我於段氏墓側,若魂魄有知,當歸彼矣。」遂於浴室自縊而死。及葬,男女觀者數萬人,莫不歎息曰:「貞哉公主!」路經余熾宅前,熾聞輓歌之聲,慟絕良久。   呂纂妻楊氏,弘農人也。美艷有義烈。纂被呂超所殺,楊氏與侍婢十數人殯纂於城西。將出宮,超慮繼珍物出外,使人搜之。楊氏厲聲責超曰:「爾兄弟不能和睦,手刃相屠,我旦夕死人,何用金寶!」超慚而退。又問楊氏玉璽所在,楊氏怒曰:「盡毀之矣。」超將妻之,謂其父桓曰:「後若自殺,禍及卿宗。」桓以告楊氏,楊氏曰:「大人本賣女與氏以圖富貴,一之已甚,其可再乎!」乃自殺。   時呂紹妻張氏亦有操行,年十四,紹死,便請為尼。呂隆見而悅之,欲穢其行,張氏曰:「欽樂至道,誓不受辱。」遂升樓自投於地,二脛俱折,口誦佛經,俄然而死。   涼武昭王李玄盛後尹氏,天水冀人也。幼好學,清辯有志節。初適扶風馬元正,元正卒,為玄盛繼室。以再醮之故,三年不言。撫前妻子逾於己生。玄盛之創業也,謨謀經略多所毗贊,故西州諺曰:「李、尹王敦煌。」   及玄盛薨,子士業嗣位,尊為太后。士業將攻沮渠蒙遜,尹氏謂士業曰:「汝新造之國,地狹人稀,靖以守之猶懼其失,雲何輕舉,窺冀非望!蒙遜驍武,善用兵,汝非其敵。吾觀其數年已來有並兼之志,且天時人事似欲歸之。今國雖小,足以為政。知足不辱,道家明誡也。且先王臨薨,遺令慇勤,志令汝曹深慎兵戰,俟時而動。言猶在耳,柰何忘之!不如勉修德政,蓄力以觀之。彼若淫暴,人將歸汝;汝苟德之不建,事之無日矣。汝此行也,非唯師敗,國亦將亡。」士業不從,果為蒙遜所滅。   尹氏至姑臧,蒙遜引見勞之,對曰:「李氏為胡所滅,知復何言!」或諫之曰:「母子命懸人手,柰何倨傲!且國敗子孫屠滅,何獨無悲?」尹氏曰:「興滅死生,理之大分,何為同凡人之事,起兒女之悲!吾一婦人,不能死亡,豈憚斧鉞之禍,求為臣妾乎!若殺我者,吾之願矣。」蒙遜嘉之,不誅,為子茂虔娉其女為妻。及魏氏以武威公主妻茂虔,尹氏及女遷居酒泉。既而女卒,撫之不哭,曰:「汝死晚矣!」沮渠無諱時鎮酒泉,每謂尹氏曰:「後諸孫在伊吾,後能去不?」尹氏未測其言,答曰:「子孫流漂,托身丑虜,老年餘命,當死於此,不能作氈裘鬼也。」俄而潛奔伊吾,無諱遣騎追及之。尹氏謂使者曰:」沮渠酒泉許我歸北,何故來追?汝可斬吾首歸,終不回矣。」使者不敢逼而還。年七十五,卒於伊吾。   史臣曰:夫繁霜降節,彰勁心於後凋;橫流在辰,表貞期於上德,匪伊尹子,抑亦婦人焉。自晉政陵夷,罕樹風檢,虧閒爽操,相趨成俗,薦之以劉石,汩之以苻姚。三月歌胡,唯見爭新之飾;一朝辭漢,曾微戀舊之情。馳騖風埃,脫落名教,頹縱忘反,於茲為極。至若惠風之數喬屬,道韞之對孫恩,荀女釋急於重圍,張妻報怨於強寇,僭登之後,蹈死不回,偽纂之妃,捐生匪吝,宗辛抗情而致夭,王靳守節而就終,斯皆冥踐義途,匪因教至。聳清漢之喬葉,有裕徽音;振幽谷之貞蕤,無慚雅引,比夫懸樑靡顧,齒劍如歸,異日齊風,可以激揚千載矣。   贊曰:從容陰禮,婉娩柔則。載循六行,爰昭四德。操潔風霜,譽流邦國。彤管貽訓,清芬靡忒。 ************列傳第六十七         四夷   ○東夷夫余國 馬韓 辰韓 肅慎氏 倭人 裨離等十國   ○西戎吐谷渾 焉耆國 龜茲國 大宛國 康居國 大秦國   ○南蠻林邑 扶南   ○北狄 匈奴   夫恢恢乾德,萬類之所資始;蕩蕩坤儀,九區之所均載。考羲軒於往統,肇承天而理物;訊炎昊於前辟,爰制地而疏疆。襲冠帶以辨諸華,限要荒以殊遐裔,區分中外,其來尚矣。九夷八狄,被青野而亙玄方;七戎六蠻,綿西宇而橫南極。繁種落,異君長,遇有道則時遵聲教,鍾無妄則爭肆虔劉,趨扇風塵,蓋其常性也。詳求遐議,歷選深謨,莫不待以羈縻,防其猾夏。   武帝受終衰魏,廓境全吳,威略既申,招攜斯廣,迷亂華之議,矜來遠之名,撫舊懷新,歲時無怠,凡四夷入貢者,有二十三國。既而惠皇失德,中宗遷播,兇徒分據,天邑傾淪,朝化所覃,江外而已,賝貢之禮,於茲殆絕,殊風異俗,所未能詳。故采其可知者,為之傳雲。北狄竊號中壤,備於載記;在其諸部種類,今略書之。   東夷,夫余國、馬韓、辰韓、肅慎氏、倭人、裨離等十國。   夫余國,在玄菟北千餘里,南接鮮卑,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戶八萬,有城邑宮室,地宜五穀。其人強勇,會同揖讓之儀有似中國。其出使,乃衣錦罽,以金銀飾腰。其法,殺人者死,沒入其家;盜者一責十二;男女淫,婦人妒,皆殺之。若有軍事,殺牛祭天,以其蹄占吉凶,蹄解者為凶,合者為吉。死者以生人殉葬,有槨無棺。其居喪,男女皆衣純白,婦人著布面衣,去玉珮。出善馬及貂豽、美珠,珠大如酸棗。其國殷富,自先世以來,未嘗被破。其王印文稱「穢王之印」。國中有古穢城,本穢貊之城也。   武帝時,頻來朝貢,至太康六年,為慕容廆所襲破,其王依慮自殺,子弟走保沃沮。帝為下詔曰:「夫余王世守忠孝,為惡虜所滅,其愍念之。若其遺類足以復國者,當為之方計,使得存立。」有司奏護東夷校尉鮮於嬰不救夫余,失於機略。詔免嬰,以何龕代之。明年,夫余後王依羅遣詣龕,求率見人還復舊國。仍請援。龕上列,遣督郵賈沈以兵送之。廆又要之於路,沈與戰,大敗之,廆眾退,羅得復國。爾後每為廆掠其種人,賣於中國。帝愍之,又發詔以官物贖還,下司、冀二州,禁市夫余之口。   韓種有三:一曰馬韓,二曰辰韓,三曰弁韓。辰韓在帶方南,東西以海為限。   馬韓居山海之間,無城郭,凡有小國五十六所,大者萬戶,小者數千家,各有渠帥。俗少綱紀,無跪拜之禮。居處作土室,形如塚,其戶向上,舉家共在其中,無長幼男女之別。不知乘牛馬,畜者但以送葬。俗不重金銀錦罽,而貴瓔珠,用以綴衣或飾發垂耳。其男子科頭露紒,衣布袍,履草蹻,性勇悍。國中有所調役,及起築城隍,年少勇健者皆鑿其背皮,貫以大繩,以杖搖繩,終日歡呼力作,不以為痛。善用弓楯矛櫓,雖有鬥爭攻戰,而貴相屈服。俗信鬼神,常以五月耕種畢,群聚歌舞以祭神;至十月農事畢,亦如之。國邑各立一人主祭天神,謂為天君。又置別邑,名曰蘇塗,立大木,懸鈴鼓。其蘇塗之義,有似西域浮屠也,而所行善惡有異。   武帝太康元年、二年,其主頻遣使入貢方物,七年、八年、十年,又頻至。太熙元年,詣東夷校尉何龕上獻。咸寧三年復來,明年又請內附。   辰韓在馬韓之東,自言秦之亡人避役入韓,韓割東界以居之,立城柵,言語有類秦人,由是或謂之為秦韓。初有六國,後稍分為十二,又有弁辰,亦十二國,合四五萬戶,各有渠帥,皆屬於辰韓。辰韓常用馬韓人作主,雖世世相承,而不得自立,明其流移之人,故為馬韓所制也。地宜五穀,俗饒蠶桑,善作縑布,服牛乘馬。其風俗可類馬韓,兵器亦與之同。初生子,便以石押其頭使扁。喜舞,善彈瑟,瑟形似築。   武帝太康元年,其王遣使獻方物。二年復來朝貢,七年又來。   肅慎氏一名挹婁,在不鹹山北,去夫余可六十日行。東濱大海,西接寇漫汗國,北極弱水。其土界廣袤數千里,居深山窮谷,其路險阻,車馬不通。夏則巢居,冬則穴處。父子世為君長。無文墨,以言語為約。有馬不乘,但以為財產而已。無牛羊,多畜豬,食其肉,衣其皮,績毛以為布。有樹名雒常,若中國有聖帝代立,則其木生皮可衣。無井灶,作瓦鬲,受四五升以食。坐則箕踞,以足挾肉而啖之,得凍肉,坐其上令暖。土無鹽鐵,燒木作灰,灌取汁而食之。俗皆編發,以布作銝漶A逕尺餘,以蔽前後。將嫁娶,男以毛羽插女頭,女和則持歸,然後致禮娉之。婦貞而女淫,貴壯而賤老,死者其日即葬之於野,交木作小槨,殺豬積其上,以為死者之糧。性凶悍,以無憂哀相尚。父母死,男子不哭泣,哭者謂之不壯。相盜竊,無多少皆殺之,故雖野處而不相犯。有石砮,皮骨之甲,檀弓三尺五寸,楛矢長尺有咫。其國東北有山出石,其利入鐵,將取之,必先祈神。   周武王時,獻其楛矢、石砮。逮於周公輔成王,復遣使入賀,爾後千餘年,雖秦漢之盛,莫之致也。及文帝作相,魏景元末,來貢楛矢、石砮、弓甲、貂皮之屬。魏帝詔歸於相府,賜其王辱雞錦罽、綿帛。至武帝元康初,復來貢獻。元帝中興,又詣江左貢其石砮。至成帝時,通貢於石季龍,四年方達。季龍問之,答曰:「每候牛馬向西南眠者三年矣,是知有大國所在,故來一雲。   倭人在帶方東南大海中,依山島為國,地多山林,無良田,食海物。舊有百餘小國相接,至魏時,有三十國通好。戶有七萬。男子無大小,悉黥面文身。自謂太伯之後,又言上古使詣中國,皆自稱大夫。昔夏少康之子封於會稽,繼發文身以避蛟龍之害,今倭人好沈沒取魚,亦文身以厭水禽。計其道裡,當會稽東冶之東。其男子衣以橫幅,但結束相連,略無縫綴。婦人衣如單被,穿其中央以貫頭,而皆被發徒跣。其地溫暖,俗種禾稻p寧麻而蠶桑織績。土無牛馬,有刀楯弓箭,以鐵為鏃。有屋宇,父母兄弟臥息異處。食飲用俎豆。嫁娶不持錢帛,以衣迎之。死有棺無槨,封土為塚。初喪,哭泣,不食肉。已葬,舉家入水澡浴自潔,以除不祥。其舉大事,輒灼骨以占吉凶。不知正歲四節,但計秋收之時以為年紀。人多壽百年,或八九十。國多婦女,不淫不妒。無爭訟,犯輕罪者沒其妻孥,重者族滅其家。舊以男子為主。漢末,倭人亂,攻伐不定,乃立女子為王,名曰卑彌呼。   宣帝之平公孫氏也,其女王遣使至帶方朝見,其後貢聘不絕。及文帝作相,又數至。泰始初,遣使重譯入貢。   裨離國在肅慎西北,馬行可二百日,領戶二萬。養雲國去裨離馬行又五十日,領戶二萬。寇莫汗國去養雲國又百日行,領戶五萬餘。一群國去莫汗又百五十日,計去肅慎五萬餘裡。其風俗土壤並未詳。   泰始三年,各遣小部獻其方物。至太熙初,復有牟奴國帥逸芝惟離、模盧國帥沙支臣芝、於離末利國帥加牟臣芝、蒲都國帥因末、繩全國帥馬路、沙樓國帥釤加,各遣正副使詣東夷校尉何龕歸化。   西戎,吐谷渾、焉耆國、龜茲國、大宛國、康居國、大秦國、吐谷渾、吐延、葉延、辟奚、視連、視羆、樹洛干。   吐谷渾,慕容廆之庶長兄也,其父涉歸分部落一千七百家以隸之。及涉歸卒,廆嗣位,而二部馬鬥,廆怒曰:「先公分建有別,奈何不相遠離,而令馬鬥!」吐谷渾曰:「馬為畜耳,斗其常性,何怒於人!乖別甚易,當去汝於萬里之外矣。」於是遂行。廆悔之,遣其長史史那蔞馮及父時耆舊追還之。吐谷渾曰:「先公稱卜筮之言,當有二子克昌,祚流後裔。我卑庶也、理無並大,今因馬而別,殆天所啟乎!諸君試驅馬令東,馬若還東,我當相隨去矣。」樓馮遣從者二千騎,擁馬東出數百步,輒悲鳴西走。如是者十餘輩,樓馮跪而言曰:「此非人事也。」遂止。鮮卑謂兄為阿干,廆追思之,作《阿干之歌》,歲暮窮思,常歌之。   吐谷渾謂其部落曰:「我兄弟俱當享國,廆及曾玄才百餘年耳。我玄孫已後,庶其昌乎!」於是乃西附陰山。屬永嘉之亂,始度隴而西,其後子孫據有西零已西甘松之界,極乎白蘭數千里。然有城郭而不居,隨逐水草,廬帳為屋,以肉酪為糧。其官置長史、司馬、將軍,頗識文字。其男子通服長裙,帽或戴冪滿C婦人以金花為首飾,辮發縈後,綴以珠貝。其婚姻,富家厚出娉財,竊女而去。父卒,妻其群母;兄亡,妻其諸嫂。喪服制,葬訖而除。國無常稅,調用不給,輒斂富室商人,取足而止。殺人及盜馬者罪至死,他犯則征物以贖。地宜大麥,而多蔓菁,頗有菽粟。出蜀馬、犛牛。西北雜種謂之為阿柴虜,或號為野虜焉。吐谷渾年七十二卒,有子六十人,長曰吐延,嗣。   吐延身長七尺八寸,雄姿魁傑,羌虜憚之,號曰項羽。性俶儻不群,嘗慷慨謂其下曰:「大丈夫生不在中國,當高光之世,與韓、彭、吳、鄧並驅中原,定天下雌雄,使名垂竹帛,而潛竄窮山,隔在殊俗,不聞禮教於上京,不得策名於天府,生與麋鹿同群,死作氈裘之鬼,雖偷觀日月,獨不愧於心乎!」性酷忍,而負其智,不能恤下,為羌酋姜聰所刺。劍猶在其身,謂其將紇拔泥曰:「豎子刺吾,吾之過也,上負先公,下愧士女。所以控制諸羌者,以吾故也。吾死之後,善相葉延,速保白蘭。」言終而卒。在位十三年,有子十二人,長子葉延嗣。   葉延年十歲,其父為羌酋姜聰所害,每旦縛草為姜聰之象,哭而射之,中之則號泣,不中則瞋目大呼。其母謂曰:「姜聰,諸將已屠鱠之矣,汝何為如此?」葉延泣曰:「誠知射草人不益於先仇,以申罔極之志耳。」性至孝,母病,五日不食,葉延亦不食。長而沈毅,好問天地造化、帝王年歷。司馬薄洛鄰曰:「臣等不學,實未審三皇何父之子,五帝誰母所生。」延曰:「自羲皇以來,符命玄象昭言著見,而卿等面牆,何其鄙哉!語曰『夏蟲不知冬冰』,良不虛也。」又曰:「《禮》雲公孫之子得以王父字為氏,吾祖始自昌黎光宅於此,今以吐谷渾為氏,尊祖之義也。」在位二十三年卒,年三十三。有子四人,長子辟奚嗣。   辟奚性仁厚慈惠。初聞苻堅之盛,遣使獻馬五十匹,金銀五百斤。堅大悅,拜為安遠將軍。時辟奚三弟皆專恣,長史鍾惡地恐為國害,謂司馬乞宿雲曰:「昔鄭莊公、秦昭王以一弟之寵,宗祀幾傾,況今三孽並驕,必為社稷之患。吾與公忝當元輔,若獲保首領以沒於地,先君有問,其將何辭!吾今誅之矣。」宿雲請白辟奚,惡地曰:「吾王無斷,不可以告。」於是因群下入覲,遂執三弟而誅之。辟奚自投於床,惡地等奔而扶之,曰:「臣昨夢先王告臣云:『三弟將為逆亂,汝速除之。』臣謹奉先王之命矣。」辟奚素友愛,因恍惚成疾,謂世子視連曰:「吾禍滅同生,何以見之於地下!國事大小,汝宜攝之,吾餘年殘命,寄食而已。」遂以憂卒。在位二十五年,時年四十二。有子六人,視連嗣。   視連既立,通娉於乞伏乾歸,拜為白蘭王。視連幼廉慎有志性,以父憂卒,不知政事,不飲酒游田七年矣。鍾惡地進曰:「夫人君者,以德御世,以威齊眾,養以五味,娛以聲色。此四者,聖帝明王之所先也,而公皆略之。昔昭公儉嗇而喪,偃王仁義而亡,然則仁義所以存身,亦所以亡己。經國者,德禮也;濟世者,刑法也。二者或差,則綱維失緒。明公奕葉重光,恩結西夏,雖仁孝發於天然,猶宜憲章周孔,不可獨追徐偃之仁,使刑德委而不建。」視連泣曰:「先王追友於之痛,悲憤升遐,孤雖纂業,屍存而已。聲色游娛,豈所安也!綱維刑禮,付之將來。」臨終,謂其子視羆曰:「我高祖吐谷渾公常言子孫必有興者,永為中國之西籓,慶流百世。吾已不及,汝亦不見,當在汝之子孫輩耳。」在位十五年而卒。有二子,長曰視羆,少曰烏紇堤。   視羆性英果,有雄略,嘗從容謂博士金城騫苞曰:「《易》云:『動靜有常,剛柔斷矣。』先王以仁宰世,不任威刑,所以剛柔靡斷,取輕鄰敵。當仁不讓,豈宜拱默者乎!今將秣馬厲兵,爭衡中國,先生以為何如?」苞曰:「大王之言,高世之略,秦隴英豪所願聞也。」於是虛襟撫納,眾赴如歸。乞伏乾歸遣使拜為使持節、都督龍涸已西諸軍事、沙州牧、白蘭王。視羆不受,謂使者曰:「自晉道不綱,奸雄競逐,劉、石虐亂,秦、燕跋扈,河南王處形勝之地,宜當糾合義兵,以懲不順,奈何私相假署,擬僭群凶!寡人承五祖之休烈,控弦之士二萬,方欲掃氛秦隴,清彼沙涼,然後飲馬涇渭,戮問鼎之豎,以一丸尼封東關,閉燕趙之路,迎天子於西京,以盡遐籓之節,終不能如季孟、子陽妄自尊大。為吾白河南王,何不立勳帝室,策名王府,建當年之功,流芳來葉邪!」乾歸大怒,然憚其強,初猶結好,後竟遣眾擊之。視羆大敗,退保白蘭。在位十一年,年三十三卒。子樹洛干年少,傳位於烏紇堤。   烏紇堤一名大孩,性軟弱,耽酒淫色,不恤國事。乞伏乾歸之入長安也,烏紇堤屢抄其境。乾歸怒,率騎討之。烏紇堤大敗,亡失萬餘口,保於南涼,遂卒於胡國。在位八年,時年三十五。視羆之子樹洛干立。   樹洛干九歲而孤,其母念氏聰惠有姿色,烏紇堤妻之,有寵,遂專國事。洛干十歲便自稱世子,年十六嗣立,率所部數千家奔歸莫何川,自稱大都督、車騎大將軍、大單于、吐谷渾王。化行所部,眾庶樂業,號為戊寅可汗,沙漒雜種莫不歸附。乃宣言曰:「孤先祖避地於此,暨孤七世,思與群賢共康休緒。今士馬桓桓,控弦數萬,孤將振威梁益,稱霸西戎,觀兵三秦,遠朝天子,諸君以為何如?」眾鹹曰:「此盛德之事也,願大王自勉!」乞伏乾歸甚忌之,率騎二萬,攻之於赤水。樹洛干大敗,遂降乾歸,乾歸拜為平狄將軍、赤水都護,又以其弟吐護真為捕虜將軍、層城都尉。其後屢為乞伏熾磐所破,又保白蘭,慚憤發病而卒。在位九年,時年二十四。熾磐聞其死,喜曰:「此虜矯矯,所謂有豕白蹄也。」有子四人,世子拾虔嗣。其後世嗣不絕。   焉耆國西去洛陽八千二百里,其地南至尉犁,北與烏孫接,方四百里。四面有大山,道險隘,百人守之,千人不過。其俗丈夫翦發,婦人衣襦,著大褲。婚姻同華夏。好貨利,任奸詭。王有侍衛數十人,皆倨慢無尊卑之禮。   武帝太康中,其王龍安遣子入侍。安夫人獪胡之女,妊身十二月,剖脅生子,曰會,立之為世子。會少而勇傑,安病篤,謂會曰:「我嘗為龜茲王白山所辱,不忘於心。汝能雪之,乃吾子也。」及會立,襲滅白山,遂據其國,遣子熙歸本國為王。會有膽氣籌略,遂霸西胡,蔥嶺以東莫不服。然恃勇輕率,嘗出宿於外,為龜茲國人羅雲所殺。   其後張駿遣沙州刺史楊宣率眾疆理西域,宣以部將張植為前鋒,所向風靡。軍次其國,熙距戰於賁侖城,為植所敗。植時屯鐵門,未至十餘里,熙又率眾先要之於遮留谷。植將至,或曰:「漢祖畏於柏人,岑彭死於彭亡,今谷名遮留,殆將有伏?」植單騎嘗之,果有伏發。植馳擊敗之,進據尉犁,熙率群下四萬人肉袒降於宣。呂光討西域,復降於光。及光僭位,熙又遣子入侍。   龜茲國西去洛陽八千二百八十里,俗有城郭,其城三重,中有佛塔廟千所。人以田種畜牧為業,男女皆翦發垂項。王宮壯麗,煥若神居。   武帝太康中,其王遣子入侍。惠懷末,以中國亂,遣使貢方物於張重華。苻堅時,堅遣其將呂光率眾七萬伐之,其王白純距境不降,光進軍討平之。   大宛國去洛陽萬三千三百五十里,南至大月氏,北接康居,大小七十餘城。土宜稻麥,有蒲陶酒,多善馬,馬汗血。其人皆深目多須。其俗娶婦先以金同心指鈽為娉,又以三婢試之。不男者絕婚。姦淫有子,皆卑其母。與人馬乘不調墜死者,馬主出斂具。善市賈,爭分銖之利,得中國金銀,輒為器物,不用為幣也。   太康六年,武帝遣使楊顥拜其王藍庾為大宛王。藍庾卒,其子摩之立,遣使貢汗血馬,   康居國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與粟弋、伊列鄰接。其王居蘇薤城。風俗及人貌、衣服略同大宛。地和暖,饒桐柳蒲陶,多牛羊,出好馬。泰始中,其王那鼻遣使上封事,並獻善馬。   大秦國一名犁鞬,在西海之西,其地東西南北各數千里。有城邑,其城周回百餘里。屋宇皆以珊瑚為梲栭,琉璃為牆壁,水精為柱礎。其王有五宮,其宮相去各十里,每旦於一宮聽事,終而復始。若國有災異,輒更立賢人,放其舊王,被放者亦不敢怨。有官曹簿領,而文字習胡,亦有白蓋小車、旌旗之屬,及郵驛制置,一如中州。其人長大,貌類中國人而胡服。其土多出金玉寶物、明珠、大貝,有夜光璧、駭雞犀及火浣布,又能刺金縷繡及積錦縷罽。以金銀為錢,銀錢十當金錢之一。安息、天竺人與之交市於海中,其利百倍。鄰國使到者,輒廩以金錢。途經大海,海水鹹苦不可食,商客往來皆繼三歲糧,是以至者稀少。   漢時都護班超遣掾甘英使其國,入海,船人曰:「海中有思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懷。若漢使不戀父母妻子者,可入。」英不能渡。武帝太康中,其王遣使貢獻。   南蠻,林邑、扶南。   林邑國本漢時象林縣,則馬援鑄柱之處也,去南海三千里。後漢末,縣功曹姓區,有子曰連,殺令自立為王,子孫相承。其後王無嗣,外孫范熊代立。熊死,子逸立。其俗皆開北戶以向日,至於居止,或東西無定。人性凶悍,果於戰鬥,便山習水,不閒平地。四時暄暖,無霜無雪,人皆裸露徒跣,以黑色為美。貴女賤男,同姓為婚,婦先娉婿。女嫁之時,著迦盤衣,橫幅合縫如井欄,首戴寶花。居喪翦鬢謂之孝,燔屍中野謂之葬。其王服天冠,被纓絡,每聽政,子弟侍臣皆不得近之。   自孫權以來,不朝中國。至武帝太康中,始來貢獻。鹹康二年,范逸死,奴文篡位。文,日南西卷縣夷帥范椎奴也。嘗牧牛澗中,獲二鯉魚,化成鐵,用以為刀。刀成,乃對大石嶂而咒之曰:「鯉魚變化,冶成雙刀,石嶂破者,是有神靈。」進斫之,石即瓦解。文知其神,乃懷之。隨商賈往來,見上國制度,至林邑,遂教逸作宮室、城邑及器械。逸甚愛信之,使為將。文乃譖逸諸子,或徙或奔。及逸死,無嗣,文遂自立為王。以逸妻妾悉置之高樓,從己者納之,不從者絕其食。於是乃攻大岐界、小岐界、式僕、徐狼、屈都、乾魯、扶單等諸國,並之,有眾四五萬人。遣使通表入貢於帝,其書皆胡字。至永和三年,文率其眾攻陷日南,害太守夏侯覽,殺五六千人,余奔九真,以覽屍祭天,剷平西卷縣城,遂據日南。告交州刺史硃蕃,求以日南北鄙橫山為界。   初,徼外諸國嘗繼寶物自海路來貿貨,而交州刺史、日南太守多貪利侵侮,十折二三。至刺史姜壯時,使韓戢領日南太守,戢估較太半,又伐船調枹,聲雲征伐,由是諸國恚憤。且林邑少田,貪日南之地,戢死絕,繼以謝擢,侵刻如初。及覽至郡,又耽荒於酒,政教愈亂,故被破滅。   既而文還林邑。是歲,硃蕃使督護劉雄戍於日南,文復攻陷之。四年,文又襲九真,害士庶十八九。明年,征西督護滕畯率交廣之兵伐文於盧容,為文所敗,退次九真。其年,文死,子佛嗣。   昇平末,廣州刺史勝含率眾伐之,佛懼,請降,含與盟而還。至孝武帝寧康中,遣使貢獻。至義熙中,每歲又來寇日南、九真、九德等諸郡,殺傷甚眾,交州遂致虛弱,而林邑亦用疲弊。   佛死,子胡達立,上疏貢金盤碗及金鉦等物。   扶南西去林邑三千餘里,在海大灣中,其境廣袤三千里,有城邑宮室。人皆丑黑拳發,裸身跣行。性質直,不為寇盜,以耕種為務,一歲種,三歲獲。又好雕文刻鏤,食器多以銀為之,貢賦以金銀珠香。亦有書記府庫,文字有類於胡。喪葬婚姻略同林邑。   其王本是女子,字葉柳。時有外國人混潰者,先事神,夢神賜之弓,又教載舶入海。混潰旦詣神祠,得弓,遂隨賈人泛海至扶南外邑。葉柳率眾御之,混潰舉弓,葉柳懼,遂降之。於是混潰納以為妻,而據其國。後胤衰微,子孫不紹,其將范尋復世王扶南矣。   武帝泰始初,遣使貢獻。太康中,又頻來。穆帝昇平初,復有竺旃檀稱王,遣使貢馴象。帝以殊方異獸,恐為人患,詔還之。   北狄,匈奴。   匈奴之類,總謂之北狄。匈奴地南接燕趙,北暨沙漠,東連九夷,西距六戎。世世自相君臣,不稟中國正朔。夏曰:薰鬻,殷曰鬼方,周曰獫狁,漢曰匈奴。其強弱盛衰、風俗好尚區域所在,皆列於前史。   前漢末,匈奴大亂,五單于爭立,而呼韓邪單于失其國,攜率部落,入臣於漢。漢嘉其意,割并州並界以安之。於是匈奴五千餘落入居朔方諸郡,與漢人雜處。呼韓邪感漢恩,來朝,漢因留之,賜其邸捨,猶因本號,聽稱單于,歲給綿絹錢谷,有如列侯。子孫傳襲,歷代不絕。其部落隨所居郡縣,使宰牧之,與編戶大同,而不輸貢賦。多歷年所,戶口漸滋,瀰漫北朔,轉難禁制。後漢末,天下騷動,群臣競言胡人猥多,懼必為寇,宜先為其防。建安中,魏武帝始分其眾為五部,部立其中貴者為帥,選漢人為司馬以監督之。魏末,復改帥為都尉。其左部都尉所統可萬餘落,居於太原故茲氏縣;右部都尉可六千餘落,居祁縣;南部都尉可三千餘落,居蒲子縣;北部都尉可四千餘落,居新興縣;中部都尉可六千餘落,居大陵縣。   武帝踐阼後,塞外匈奴大水,塞泥、黑難等二萬餘落歸化,帝復納之,使居河西故宜陽城下。後復與晉人雜居,由是平陽、西河、太原、新興、上黨、樂平諸郡靡不有焉。泰始七年,單于猛叛,屯孔邪城。武帝遣婁侯何楨持節討之。楨素有志略,以猛眾凶悍,非少兵所制,乃潛誘猛左部督李恪殺猛,於是匈奴震服,積年不敢復反。其後稍因忿恨,殺害長史,漸為邊患。侍御史西河郭欽上疏曰:「戎狄強獷,歷古為患。魏初人寡,西北諸郡皆為戎居。今雖服從,若百年之後有風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盡為狄庭矣。宜及平吳之威,謀臣猛將之略,出北地、西河、安定,復上郡,實馮翊,於平陽已北諸縣募取死罪,徙三河、三魏見士四萬家以充之。裔不亂華,漸徙平陽、弘農、魏郡、京兆、上黨雜胡,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萬世之長策也。」帝不納。至太康五年,復有匈奴胡太阿厚率其部落二萬九千三百人歸化。七年,又有匈奴胡都大博及萎莎胡等各率種類大小凡十萬餘口,詣雍州刺史扶風王駿降附。明年,匈奴都督大豆得一育鞠等復率種落大小萬一千五百口,牛二萬二千頭,羊十萬五千口,車廬什物不可勝紀,來降,並貢其方物,帝並撫納之。   北狄以部落為類,其入居塞者有屠各種、鮮支種、寇頭種、烏譚種、赤勒種、捍蛭種、黑狼種、赤沙種、郁鞞種、萎莎種、禿童種、勃蔑種、羌渠種、賀賴種、鍾跂種、大樓種、雍屈種、真樹種、力羯種,凡十九種,皆有部落,不相雜錯。屠各最豪貴,故得為單于,統領諸種。其國號有左賢王、右賢王、左奕蠡王、右奕蠡王、左於陸王、右於陸王、左漸尚王、右漸尚王、左朔方王、右朔方王、左獨鹿王、右獨鹿王、左顯祿王、右顯祿王、左安樂王、右安樂王、凡十六等,皆用單于親子弟也。其左賢王最貴,唯太子得居之。其四姓,有呼延氏、卜氏、蘭氏、喬氏。而呼延氏最貴,則有左日逐、右日逐,世為輔相;卜氏則有左沮渠、右沮渠;蘭氏則有左當戶、右當戶;喬氏則有左都侯、右都侯。又有車陽、沮渠、餘地諸雜號,猶中國百官也。其國人有綦毋氏、勒氏、皆勇健,好反叛。武帝時,有騎督綦毋俔邪伐吳有功,遷赤沙都尉。   惠帝元康中,匈奴郝散攻上黨,殺長吏,入守上郡。明年,散弟度元又率馮翊、北地羌胡攻破二郡。自此已後,北狄漸盛,中原亂矣。   史臣曰:夫宵形稟氣,是稱萬物之靈,系土隨方,乃有群分之異。蹈仁義者為中寓,肆凶獷者為外夷,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夷狄之徒,名教所絕,窺邊侯隙,自古為患,稽諸前史,憑陵匪一。軒皇北逐,唐帝南征,殷後東戡,周王西狩,皆所以御其侵亂也。嬴劉之際,匈奴最強;元成之間,呼韓委質,漢嘉其節,處之中壤。歷年斯永,種類逾繁,舛號殊名,不可勝載。爰及泰始,匪革前迷,廣辟塞垣,更招種落,納萎莎之後附,開育鞠之新降,接帳連韝,充郊掩甸。既而沸脣成俗,鳴鏑為群,振鴞響而挻災,恣狼心而逞暴。何楨縱策,弗沮於奸萌;郭欽馳疏,無救於妖漸。未環星紀,坐傾都邑,黎元塗地,凶族滔天。跡其所由,抑武皇之失也。吐谷渾分緒偽燕,遠辭正嫡,率東胡之餘眾,掩西羌之舊宇,綱疏政暇,地廣兵全,廓萬里之基,貽一匡之訓,弗忘忠義,良可嘉焉。吐延夙標宏偉,見方於項籍,始遵朝化,遽夭於姜聰,高節不群,亦殊籓之秀也。葉延至孝,寄新哀於射草;辟奚深友,邁古烈於分荊;視連蒸蒸,光奉先之義;視羆矯矯,蘊經時之略;洛干童幼,早擅英規,未騁雄心,先摧兇手,奉順者必敗,豈天亡晉乎!且渾廆連枝,生自邊極,各謀孫而翼子,鹹革裔而希華。廆胤奸凶,假鳳圖而竊號,渾嗣忠謹,距龍涸而歸誠。懷奸者數世而亡,資忠者累葉彌劭,積善餘慶,斯言信矣。   贊曰:逖矣前王,區別群方。叛由德弛,朝因化昌。武後升圖,智昧遷胡。遽淪家國,多謝明謨。谷渾英奮,思矯穨運;克昌其緒,實資忠訓。 ************列傳第六十八         王敦 桓溫   王敦,字處仲,司徒導之從父兄也。父基,治書侍御史。敦少有奇人之目,尚武帝女襄城公主,拜駙馬都尉,除太子舍人。時王愷、石崇以豪侈相尚,愷嘗置酒,敦與導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聲韻,愷便驅殺之,一坐改容,敦神色自若。他日,又造愷,愷使美人行酒,以客飲不盡,輒殺之。酒至敦、導所,敦故不肯持,美人悲懼失色,而敦傲然不視。導素不能飲,恐行酒者得罪,遂勉強盡觴。導還,歎曰:「處仲若當世,心懷剛忍,非令終也。」洗馬潘滔見敦而目之曰:「處仲蜂目已露,但豺聲未振,若不噬人,亦當為人所噬。」及太子遷許昌,詔東宮官屬不得送。敦及洗馬江統、潘滔,舍人杜蕤、魯瑤等,冒禁於路側望拜流涕,時論稱之。遷給事黃門侍郎。   趙王倫篡位,敦叔父彥為兗州刺史,倫遣敦慰勞之。會諸王起義兵;彥被齊王冏檄,懼倫兵強,不敢應命,敦勸彥起兵應諸王,故彥遂立勳績。惠帝反正,敦遷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大鴻臚、侍中,出除廣武將軍、青州刺史。永嘉初,征為中書監。於時天下大亂,敦悉以公主時侍婢百餘人配給將士,金銀寶物散之於眾,單車還洛。東海王越自滎陽來朝,敦謂所親曰:「今威權悉在太傅,而選用表情,尚書猶以舊制裁之,太傅今至,必有誅罰。」俄而越收中書令繆播等十餘人殺之。越以敦為揚州刺史,潘滔說越曰:「今樹處仲於江外,使其肆豪強之心,是見賊也。」越不從。其後征拜尚書,不就。元帝召為安東軍諮祭酒。會揚州刺史劉陶卒,帝復以敦為揚州刺史,加廣武將軍。尋進左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假節。帝初鎮江東,威名未著,敦與從弟導等同心翼戴,以隆中興,時人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尋與甘卓等討江州刺史華軼,斬之。   蜀賊杜弢作亂,荊州刺史周顗退走,敦遣武昌太守陶侃、豫章太守周訪等討韜,而敦進住豫章,為諸軍繼援。及侃破弢,敦上侃為荊州刺史。既而侃為弢將杜曾所敗,敦以處分失所,自貶為廣武將軍,帝不許。侃之滅弢也,敦以元帥進鎮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都督江揚荊湘交廣六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封漢安侯。敦始自選置,兼統州郡焉。頃之,杜弢將杜弘南走廣州,求討桂林賊自效,敦許之。陶侃距弘不得進,乃詣零陵太守尹奉降,奉送弘與敦,敦以為將,遂見寵待。南康人何欽所居險固,聚黨數千人,敦就加四品將軍,於是專擅之跡漸彰矣。   建武初,又遷征南大將軍,開府如故。中興建,拜侍中、大將軍、江州牧。遣部將硃軌、趙誘伐杜曾,為曾所殺,敦自貶,免侍中,並辭牧不拜。尋加荊州牧,敦上疏曰:   昔漢祖以神武革命,開建帝業,繼以文帝之賢,纂承洪緒,清虛玄默,擬跡成康。賈誼歎息,以為天下倒懸,雖言有抑揚,不失事體。今聖朝肇建,漸振宏綱,往段匹磾遣使求效忠節,尚未有勞,便以方州與之。今靳明等為國雪恥,欲除大逆,此之志望,皆欲附翼天飛。雖功大宜報,亦宜有以裁之,當杜漸防萌,慎之在始。中間不逞,互生事變,皆非忠義,率以一朝之榮。天下漸弊,實由於此。春秋之時,天子微弱,諸侯奢侈,晉文思崇周室,至有求隧之請,襄王讓之以禮,聞義而服,自爾諸侯莫敢越度。臣謂前者賊寇未殄,苟以濟事,朝廷諸所加授,頗多爵位兼重。今自臣以下,宜皆除之,且以塞群小矜功之望,夷狄無懨之求。若復遷延,顧望流俗,使奸狡生心,遂相怨謗,指摘朝廷,讒諛蜂起,臣有以知陛下無以正之。此安危之機,天下之望。   臣門戶特受榮任,備兼權重,渥恩偏隆,寵過公族。行路廝賤猶謂不可,臣獨何心可以安之。臣一宗誤陛下,傾覆亦將尋至;雖復灰身剖心,陛下追悔將何所及!伏願諒臣至款,及今際會,小解散之,並授賢俊,少慰有識,各得盡其所懷,則人思競勸矣。州牧之號,所不敢當,輒送所假侍中貂蟬。又宜並官省職,以塞群小覬覦之望。   帝優詔不許。又固辭州牧,聽為刺史。時劉隗用事,頗疏間王氏,導等甚不平之。敦上疏曰:   導昔蒙殊寵,委以事機,虛己求賢,竭誠奉國,遂藉恩私,居輔政之重。帝王體遠,事義不同,雖皇極初建,道教方闡,惟新之美,猶有所闕。臣每慷慨於遐遠,愧憤於門宗,是以前後表疏,何嘗不寄言及此。陛下未能少垂顧眄,暢臣微懷,雲導頃見疏外,所陳如昨,而其萌已著,其為咎責,豈惟導身而已。群從所蒙,並過才分。導誠不能自量,陛下亦愛忘其短。常人近情,恃恩昧進,獨犯龍鱗,迷不自了。臣竊所自憂慮,未詳所由,惶愧踧躇,情如灰土。天下事大,盡理實難,導雖凡近,未有穢濁之累;既往之勳,疇昔之顧,情好綢繆,足以歷薄俗,明君臣,合德義,同古賢。昔臣親受嘉命,云:「吾與卿及茂弘當管鮑之交。」臣忝外任,漸冉十載,訓誘之誨,日有所忘;至於斯命,銘之於心,竊猶眷眷,謂前恩不得一朝而盡。   伏惟陛下聖哲日新,廣延俊乂,臨之以政,齊之以禮。頃者令導內綜機密,出錄尚書,杖節京都,並統六軍,既為刺史,兼居重號,殊非人臣之體。流俗好評,必有譏謗,宜省錄尚書、杖節及都督。且王佐之器,當得宏達遠識、高正明斷、道德優備者,以臣暗識,未見其才。然於見人,未逾於導;加輔翼積年,實盡心力。霸王之主,何嘗不任賢使能,共相終始!管仲有三歸反坫之識,子犯有臨河要君之責,蕭何、周勃得罪囹圄,然終為良佐。以導之才,何能無失,!當令任不過分,役其所長,以功補過,要之將來。導性慎密,尤能忍事,善於斟酌,有文章才義,動靜顧問,起予聖懷,外無過寵,公私得所。今皇祚肇建,八表承風;聖恩不終,則遐邇失望。天下荒弊,人心易動;物聽一移,將致疑惑。臣非敢苟私親親,惟欲忠於社稷。   表至,導封以還敦,敦復遣奏之。   初,敦務自矯厲,雅尚清談,口不言財色。既素有重名,又立大功於江左,專任閫外,手控強兵,群從貴顯,威權莫貳,遂欲專制朝廷,有問鼎之心。帝畏而惡之,遂引劉隗、刁協等以為心膂。敦益不能平,於是嫌隙始構矣。每酒後輒詠魏武帝樂府歌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壺為節,壺邊盡缺。及湘州刺史甘卓遷梁州,敦欲以從事中郎陳頒代卓,帝不從,更以譙王承鎮湘州。敦復上表陳古今忠臣見疑於君,而蒼蠅之人交構其間,欲以感動天子。帝愈忌憚之。俄加敦羽葆鼓吹,增從事中郎、掾屬、舍人各二人。帝以劉隗為鎮北將軍,戴若思為征西將軍,悉發揚州奴為兵,外以討胡,實御敦也。永昌元年,敦率眾內向,以誅隗為名,上疏曰:   劉隗前在門下,邪佞諂媚,譖毀忠良,疑惑聖聽,遂居權寵,撓亂天機,威福自由,有識杜口。大起事役,勞擾士庶,外托舉義,內自封植;奢僭過制,乃以黃散為參軍,晉魏已來,未有此比。傾盡帑藏,以自資奉;賦役不均,百姓嗟怨;免良人奴,自為惠澤。自可使其大田以充倉廩,今便割配,皆充隗軍。臣前求迎諸將妻息,聖恩聽許,而隗絕之,使三軍之士莫不怨憤。又徐州流人辛苦經載,家計始立,隗悉驅逼,以實己府。當陛下踐阼之始,投刺王官,本以非常之慶使豫蒙榮分。而更充征役,復依舊名,普取出客,從來久遠,經涉年載,或死亡滅絕,或自贖得免,或見放遣,或父兄時事身所不及,有所不得,輒罪本主,百姓哀憤,怨聲盈路。身欲北渡,以遠朝廷為名,而密知機要,潛行險慝,進人退士,高下任心,奸狡饕餮,未有隗比,雖無忌、宰嚭、弘恭、石顯未足為喻。是以遐邇憤慨,群後失望。   臣備位宰輔,與國存亡,誠乏平勃濟時之略,然自忘駑駘,志存社稷,豈忍坐視成敗,以虧聖美。事不獲已,今輒進軍,同討奸孽,願陛下深垂省察,速斬隗首,則眾望厭服,皇祚復隆。隗首朝懸,諸軍夕退。昔太甲不能遵明湯典,顛覆厥度,幸納伊尹之勳,殷道復昌。漢武雄略,亦惑江充讒佞邪說,至乃父子相屠,流血丹地,終能克悟,不失大綱。今日之事,有逾於此,願陛下深垂三思,諮詢善道,則四海乂安,社稷永固矣。   又曰:   陛下昔鎮揚州,虛心下士,優賢任能,寬以得眾,故君子盡心,小人畢力。臣以暗蔽,豫奉徽猷,是以遐邇望風,有識自竭,王業遂隆,惟新克建,四海延頸,鹹望太平。   自從信隗已來,刑罰不中,街談巷議,皆雲如吳之將亡。聞之惶惑,精魂飛散,不覺胸臆摧破,泣血橫流。陛下當全祖宗之業,存神器之重,察臣前後所啟,奈何棄忽忠言,遂信奸佞,誰不痛心!願出臣表,諮之朝臣,介石之幾,不俟終日,令諸軍早還,不至虛擾。   敦黨吳興人沈充起兵應敦。敦至蕪湖,又上表罪狀刁協。帝大怒,下詔曰:「王敦憑恃寵靈,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欲見幽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親率六軍,以誅大逆,有殺敦者,封五千戶侯。」召戴若思、劉隗並會京師。敦兄含時為光祿勳,叛奔於敦。   敦至石頭,欲攻劉隗,其將杜弘曰:「劉隗死士眾多,未易可克,不如攻石頭。周札少恩,兵不為用,攻之必敗。札敗,則隗自走。」敦從之。札果開城門納弘。諸將與敦戰,王師敗績。既入石頭,擁兵不朝,放肆兵士劫掠內外。官省奔散,惟有侍中二人侍帝。帝脫戎衣,著朝服,顧而言曰:「欲得我處,但當早道,我自還琅邪,何至困百姓如此!」敦收周顗、戴若思害之。以敦為丞相、江州牧,進爵武昌郡公,邑萬戶,使太常荀崧就拜,又加羽葆鼓吹,並偽讓不受。還屯武昌,多害忠良,寵樹親戚,以兄含為衛將軍、都督沔南軍事、領南蠻校尉、荊州刺史,以義陽太守任愔督河北諸軍事、南中郎將,敦又自督寧、益二州。   及帝崩,太寧元年,敦諷朝廷征己,明帝乃手詔征之,語在《明帝紀》。又使兼太常應詹拜授加黃擖部A班劍武賁二十人,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覆上殿。敦移鎮姑孰,帝使侍中阮孚繼牛酒犒勞,敦稱疾不見,使主簿受詔。以王導為司徒,敦自為揚州牧。   敦既得志,暴慢愈甚,四方貢獻多入己府,將相岳牧悉出其門。徙含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從弟舒為荊州,彬為江州,邃為徐州。含字處弘,凶頑剛暴,時所不齒,以敦貴重,故歷顯位。敦以沈充、錢鳳為謀主,諸葛瑤、鄧岳、周撫、李恆、謝雍為爪牙。充等並凶險驕恣,共相驅扇,殺戮自己;又大起營府,侵人田宅,發掘古墓,剽掠市道,士庶解體,咸知其禍敗焉。敦從弟豫章太守稜日夜切諫,敦怒,陰殺之。敦無子,養含子應。及敦病甚,拜應為武衛將軍以自副。錢鳳謂敦曰:「脫其不諱,便當以後事付應。」敦曰:「非常之事,豈常人所能!且應年少,安可當大事。我死之後,莫若解眾放兵,歸身朝廷,保全門戶,此計之上也。退還武昌,收兵自守,貢獻不廢,亦中計也。及吾尚存,悉眾而下,萬一僥倖,計之下也。」鳳謂其黨曰:「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與沈充定謀,須敦死後作難。   敦又忌周札,殺之而盡滅其族。常從督冉曾、公乘雄等為元帝腹心,敦又害之。以宿衛尚多,奏令三番休二。及敦病篤,詔遣侍中陳晷、散騎常侍虞葩敦搵e。時帝將討敦,微服至蕪湖,察其營壘,又屢遣大臣訊問其起居。遷含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含子瑜散騎常侍。   敦以溫嶠為丹陽尹,欲使覘伺朝廷。嶠至,具言敦逆謀。帝欲討之,知其為物情所畏服,乃偽言敦死,於是下詔曰:   先帝以聖德應運,創業江東,司徒導首居心膂,以道翼褌晼C故大將軍敦參處股肱,或內或外,夾輔之勳,與有力焉。階緣際會,遂據上宰,杖節專征,委以五州。刁協、劉隗立朝不允,敦抗義致討,情希鬻拳,兵雖犯順,猶嘉乃誠,禮秩優崇,人臣無貳。事解之後,劫掠城邑,放恣兵人,侵及宮省;背違赦信,誅戮大臣;縱凶極逆,不朝而退。六合阻心,人情同憤。先帝含垢忍恥,容而不責,委任如舊,禮秩有加。朕以不天,尋丁酷罰,煢煢在疚,哀悼靡寄。而敦曾無臣子追遠之誠,又無輔孤同獎之操,繕甲聚兵,盛夏來至,輒以天官假授私屬,將以威脅朝廷,傾危宗社。朕愍其狂戾,冀其覺悟,故且含隱以觀其終。而敦矜其不義之強,有侮弱朝廷之志,棄親用羈,背賢任惡。錢鳳豎子,專為謀主,逞其凶慝,誣罔忠良。周嵩亮直,讜言致禍;周札、周莚累世忠義,聽受讒構,殘夷其宗。秦人之酷,刑不過五。敦之誅戮,傍濫無辜,滅人之族,莫知其罪。天下駭心,道路以目。神怒人怨,篤疾所嬰,昏荒悖逆,日以滋其,輒立兄息以自承代,多樹私黨,莫非同惡,未有宰相繼體而不由王命者也。頑凶相獎,無所顧忌,擅錄冶工,輒割運漕,志騁兇丑,以窺神器。社稷之危,匪夕則旦。天下長奸,敦以隕斃。鳳承凶宄,彌復煽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今遣司徒導,鎮南將軍、丹陽尹嶠,建威將軍趙胤武旅三萬,十道並進;平西將軍邃率兗州刺史遐、奮武將軍峻、奮威將軍贍精銳三萬,水陸齊勢;朕親御六軍,左衛將軍亮,右衛將軍胤,護軍將軍詹,領軍將軍瞻,中軍將軍壺,驍騎將軍艾,驃騎將軍、南頓王宗,鎮軍將軍、汝南王祐,太宰、西陽王羕被練三千,組甲三萬,總統諸軍,討鳳之罪。罪止一人,朕不濫刑。有能殺鳳送首,封五千戶侯,賞布五千匹。   冠軍將軍鄧岳志氣平厚,識經邪正;前將軍周撫質性詳簡,義誠素著;功臣之胄,情義兼常,往年從敦,情節不展,畏逼首領,不得相違,論其乃心,無貳王室,朕嘉其誠,方任之以事。其餘文武,諸為敦所授用者,一無所問,刺史二千石不得輒離所職。書到奉承,自求多福,無或猜嫌,以取誅滅。敦之將士,從敦彌所,怨曠日久,或父母隕沒,或妻子喪亡,不得奔赴,銜哀從役,朕甚愍之,希不邥d愴。其單丁在軍無有兼重者,皆遣歸家,終身不調,其餘皆與假三年,休訖還台,當與宿衛同例三番。明承詔書,朕不負信。   又詔曰:「敢有捨王敦姓名而稱大將軍者,軍法從事。」   敦病轉篤,不能御眾,使錢鳳、鄧岳、周撫等率眾三萬向京師。含謂敦曰:「此家事,吾便當行。」於是以含為元帥。鳳等問敦曰:「事克之日,天子雲何?」敦曰:「尚未南郊,何得稱天子!便盡卿兵勢,保護東海王及裴妃而已。」乃上疏罪狀溫嶠,以誅奸臣為名。   含至江寧,司徒導遺含書曰:   近承大將軍困篤綿綿,或雲已有不諱,悲怛之情,不能自勝。尋知錢鳳大嚴,欲肆奸逆,朝士忿憤,莫不扼腕。去月二十三日,得征北告,劉遐、陶瞻、蘇峻等深懷憂慮,不謀同辭。都邑大小及二宮宿衛鹹懼有往年之掠,不復保其妻孥,是以聖主發赫斯之命,具如檄旨。近有嘉詔,崇兄八命,望兄獎群賢忠義之心,抑奸細不逞之計,當還武昌,盡力籓任。卒奉來告,乃承與犬羊俱下,雖當逼近,猶以惘然。兄立身率素,見信明於門宗,年逾耳順,位極人臣,仲玉、安期亦不足作佳少年,本來門戶,良可惜也!   兄之此舉,謂可得如大將軍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亂朝,人懷不寧,如導之徒,心思外濟。今則不然。大將軍來屯於湖,漸失人心,君子危怖,百姓勞弊。將終之日,委重安期,安期斷乳未幾日,又乏時望,便可襲宰相之跡邪?自開闢以來,頗有宰相孺子者不?諸有耳者皆是將禪代意,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興,遺愛在人。聖主聰明,德洽朝野,思與賢哲弘濟艱難。不北面而執臣節,乃私相樹建,肆行威福,凡在人臣,誰不憤歎!此直錢鳳不良之心聞於遠近,自知無地,遂唱奸逆。至如鄧伯山、周道和恆有好情,往來人士鹹皆明之,方欲委任,與共戮力,非徒無慮而已也。   導門戶小大受國厚恩,兄弟顯寵,可謂隆矣。導雖不武,情在寧國。今日之事,明目張膽為六軍之首,寧忠臣而死,不無賴而生矣。但恨大將軍桓文之勳不遂,而兄一旦為逆節之臣,負先人平素之志,既沒之日,何顏見諸父於黃泉,謁先帝於地下邪?執省來告,為兄羞之,且悲且慚。願速建大計,惟取錢鳳一人,使天下獲安,家國有福,故是竹素之事,非惟免禍而已。   夫福如反手,用之即是。導所統六軍,石頭萬五千人,宮內後苑二萬人,護軍屯金城六千人,劉遐已至,征北昨已濟江萬五千人。以天子之威,文武畢力,豈可當乎!事猶可追,兄早思之。大兵一奪,導以為灼炟也。   含不答。帝遣中軍司馬曹渾等擊含於越城,含軍敗,敦聞,怒曰:「我兄老婢耳,門戶衰矣!兄弟才兼文武者,世將、處季皆早死,今世事去矣。」語參軍呂寶曰:「我當力行。」因作勢而起,困乏復臥。   鳳等至京師,屯於水南。帝親率六軍以御鳳,頻戰破之。敦謂羊鑒及子應曰:「我亡後,應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後乃營葬事。」初,敦始病,夢白犬自天而下嚙之,又見刁協乘軺車導從,瞋目令左右執之。俄而敦死,時年五十九。應秘不發喪,裹屍以席,蠟塗其外,埋於膍々丑A與諸葛瑤等恆縱酒淫樂。   沈充自吳率眾萬餘人至,與含等合。充司馬顧揚說充曰:「今舉大事,而天子已扼其喉,情離眾沮,鋒摧勢挫,持疑猶豫,必致禍敗。今若決破柵塘,因湖水灌京邑,肆舟檻之勢,極水軍之用,此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上策也。籍初至之銳,並東南眾軍之力,十道俱進,眾寡過倍,理必摧陷,中策也。轉禍為福,因敗為成,召錢鳳計事,因斬之以降,下策也。」充不能用,揚逃歸於吳。含復率眾渡淮,蘇峻等逆擊,大敗之,充亦燒營而退。   既而周光斬錢鳳,吳儒斬沈充,並傳首京師。有司議曰:「王敦滔天作逆,有無君之心,宜依崔杼、王浚故事,剖棺戮屍,以彰元惡。」於是發瘞出屍,焚其衣冠,跽而刑之。敦、充首同日懸於南桁,觀者莫不稱慶。敦首既懸,莫敢收葬者。尚書令郗鑒言於帝曰:「昔王莽漆頭以輗車,董卓然腹以照市,王凌儭土,徐馥焚首。前朝誅楊駿等,皆先極官刑,後聽私殯。然《春秋》許齊襄之葬紀侯,魏武義王修之哭袁譚。由斯言之,王誅加於上,私義行於下。臣以為可聽私葬,於義為弘。」昭許之,於是敦家收葬焉。含父子乘單船奔荊州刺史王舒,舒使人沈之於江,餘黨悉平。   敦眉目疏朗,性簡脫,有鑒裁,學通《左氏》,口不言財利,尤好清談,時人莫知,惟族兄戎異之。經略指麾,千里之外肅然,而麾下擾而不能整。武帝嘗召時賢共言伎藝之事,人人皆有所說,惟敦都無所關,意色殊惡。自言知擊鼓,因振袖揚枹,音節諧韻,神氣自得,傍若無人,舉坐歎其雄爽。石崇以奢豪矜物,廁上常有十餘婢侍列,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沈香汁,有如廁者,皆易新衣而出。客多羞脫衣,而敦脫故著新,意色無怍。群婢相謂曰:「此客必能作賊。」又嘗荒恣於色,體為之弊,左右諫之,敦曰:「此甚易耳。」乃開後閣,驅諸婢妾數十人並放之,時人歎異焉。   沈充,字士居。少好兵書,頗以雄豪聞於鄉里。敦引為參軍,充因薦同郡錢鳳。鳳字世儀,敦以為鎧曹參軍,數得進見。知敦有不臣之心,因進邪說,遂相朋構,專弄威權,言成禍福。遭父喪,外托還葬,而密為敦使,與充交構。   初,敦參軍熊甫見敦委任鳳,將有異圖,因酒酣謂敦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佞幸在位,鮮不敗業。」敦作色曰:「小人阿誰?」甫無懼容,因此告歸。臨與敦別,因歌曰:「徂風飆起蓋山陵,氛霧蔽日玉石焚。往事既去可長歎,念別惆悵復會難。」敦知其諷己而不納。   明帝將伐敦,遣其鄉人沈禎諭充,許以為司空。充謂禎曰:「三司具瞻之重,豈吾所任!幣厚言甘,古人所畏。且丈夫共事,終始當同,寧可中道改易,人誰容我!」禎曰:「不然。捨忠與順,未有不亡者也。大將軍阻兵不朝,爵賞自己,五尺之童知其異志。今此之舉,將行篡弒耳,豈同於往年乎?是以疆場諸將莫不歸赴本朝,內外之士鹹願致死,正以移國易主,義不北面以事之也,奈何協同逆圖,當不義之責乎!朝廷坦誠,禎所知也。賊之黨類,猶宥其罪,與之更始,況見機而作邪!」充不納。率兵臨發,謂其妻子曰:「男兒不豎豹尾,終不還也。」及敗歸吳興,亡失道,誤入其故將吳儒家。儒誘充內重壁中,因笑謂充曰:「三千戶侯也。」充曰:「封侯不足貪也。爾以大義存我,我宗族必厚報汝。若必殺我,汝族滅矣。」儒遂殺之。充子勁竟滅吳氏。勁見《忠義傳》。   史臣曰:琅邪之初鎮建鄴,龍德猶潛,雖當璧膺圖預定於冥兆,豐功厚利未被於黎氓。王敦歷官中朝,威名夙著,作牧淮海,望實逾隆,遂能托魚水之深期,定金蘭之密契,弼成王度,光佐中興,卜世延百二之期,論都創三分之業,此功固不細也。既而負勳高而圖非望,恃勢逼而肆驕陵。釁隙起自刁劉,禍難成於錢沈。興晉陽之甲,纏象魏之兵。蜂目既露,豺聲又發,擅竊國命,殺害忠良,遂欲篡盜乘輿,逼遷龜鼎。賴嗣君英略,晉祚靈長,諸侯釋位,股肱戮力,用能運茲廟算,殄彼兇徒,克固鴻圖,載清天步者矣。   桓溫,字元子,宣城太守彝之子也。生未期而太原溫嶠見之,曰:「此兒有奇骨,可試使啼。」及聞其聲,曰:「真英物也!」以嶠所賞,故遂名之曰溫。嶠笑曰:「果爾,後將易吾姓也。」彝為韓晃所害,涇令江播豫焉。溫時年十五,枕戈泣血,志在復仇。至年十八,會播已終,子彪兄弟三人居喪,置刃杖中,以為溫備。溫詭稱吊賓,得進,刃彪於廬中,並追二弟殺之,時人稱焉。   溫豪爽有風概,姿貌甚偉,面有七星。少與沛國劉惔善,惔嘗稱之曰:「溫眼如紫石稜,須作猥毛磔,孫仲謀、晉宣王之流亞也。」選尚南康長公主,拜駙馬都尉,襲爵萬寧男,除琅邪太守,累遷徐州刺史。   溫與庾翼友善,恆相期以寧濟之事。翼嘗薦溫於明帝曰;「桓溫少有雄略,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召之任,托其弘濟艱難之勳。」翼卒,以溫為都督荊梁四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假節。   時李勢微弱,溫志在立勳於蜀,永和二年,率眾西伐。時康獻太后臨朝,溫將發,上疏而行。朝廷以蜀險遠,而溫兵寡少,深入敵場,甚以為憂。初,諸葛亮造八陣圖於魚復平沙之上,壘石為八行,行相去二丈。溫見之,謂「此常山蛇勢也。」文武皆莫能識之。及軍次彭模,乃命參軍周楚、孫盛守輜重,自將步卒直指成都。勢使其叔父福及從兄權等攻彭模,楚等御之,福退走。溫又擊權等,三戰三捷,賊眾散,自間道歸成都。勢於是悉眾與溫戰於笮橋,參軍龔護戰沒,眾懼欲退,而鼓吏誤鳴進鼓,於是攻之,勢眾大潰。溫乘勝直進,焚其小城,勢遂夜遁九十里,至晉壽葭萌城,其將鄧嵩、昝堅勸勢降,乃面縛輿親請命。溫解縛焚親,送於京師。溫停蜀三旬,舉賢旌善,偽尚書僕射王誓、中書監王瑜、鎮東將軍鄧定、散騎常侍常璩等,皆蜀之良也,並以為參軍,百姓鹹悅。軍未旋而王誓、鄧定、隗文等反,溫復討平之。振旅還江陵,進位征西大將軍、開府,封臨賀郡公。   及石季龍死,溫欲率眾北征,先上疏求朝廷議水陸之宜,久不報。時知朝廷杖殷浩等以抗己,溫甚忿之,然素知浩,弗之憚也。以國無他釁,遂得相持彌年,雖有君臣之跡,亦相羈縻而已,八州士眾資調,殆不為國家用。聲言北伐,拜表便行,順流而下,行達武昌,眾四五萬。殷浩慮為溫所廢,將謀避之,又欲以騶虞幡住溫軍,內外噂睽謘A人情震駭。簡文帝時為撫軍,與溫書明社稷大計,疑惑所由。溫即回軍還鎮,上疏曰:   臣近親率所統,欲北掃趙魏,軍次武昌,獲撫軍大將軍、會稽王昱書,說風塵紛紜,妄生疑惑,辭旨危急,憂及社稷。省之惋愕,不解所由,形影相顧,隕越無地。臣以暗蔽,忝荷重任,雖才非其人,職在靜亂。寇仇不滅,國恥未雪,幸因開泰之期,遇可乘之會,匹夫有志,猶懷憤慨,臣亦何心,坐觀其弊!故荷戈驅馳,不遑寧處,前後表陳,於今歷年矣。丹誠坦然,公私所察,有何纖介,容此嫌忌?豈丑正之徒心懷怵惕,操弄虛說,以惑朝聽?   昔樂毅謁誠,垂涕流奔,霍光盡忠,上官告變。讒說殄行,奸邪亂德,及歷代之常患,存亡之所由也。今主上富於陽秋,陛下以聖淑臨朝,恭己委任,責成群下,方寄會通於群才,布德信於遐荒。況臣世蒙殊恩,服事三朝,身非羈旅之賓,跡無韓彭之釁,而反間起於胸心,交亂過於四國,此古賢所以歎息於既往,而臣亦大懼於當年也。今橫議妄生,成此貝錦,使垂滅之賊復獲蘇息,所以痛心絕氣,悲慨彌深。臣雖所存者公,所務者國;然外難未弭,而內弊交興,則臣本心陳力之志也。   進位太尉,固讓不拜。時殷浩至洛陽修復園陵,經涉數年,屢戰屢敗,器械都盡。溫復進督司州,因朝野之怨,乃奏廢浩,自此內外大權一歸溫矣。溫遂統步騎四萬發江陵,水軍自襄陽入均口。至南鄉,步自淅川以征關中,命梁州刺史司馬勳出子午道。別軍攻上洛,獲苻健荊州刺史郭敬,進擊青泥,破之。健又遣子生、弟雄眾數萬屯嶢柳、愁思堆以距溫,遂大戰,生親自陷陣,殺溫將應庭、劉泓,死傷千數。溫軍力戰,生眾乃散。雄又與將軍桓沖戰白鹿原,又為沖所破。雄遂馳襲司馬勳,勳退次女媧堡。溫進至霸上,健以五千人深溝自固,居人皆安堵復業,持牛酒迎溫於路者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圖今日復見官軍!」初,溫恃麥熟,取以為軍資。而健芟苗清野,軍糧不屬,收三千餘口而還。帝使侍中黃門勞溫於襄陽。   初,溫自以雄姿風氣是宣帝、劉琨之儔,有以其比王敦者,意甚不平。及是征還,於北方得一巧作老婢,訪之,乃琨伎女也,一見溫,便潸然而泣。溫問其故,答曰:「公甚似劉司空。」溫大悅,出外整理衣冠,又呼婢問。婢云:「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須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聲甚似,恨雌。」溫於是褫冠解帶,昏然而睡,不怡者數日。   母孔氏卒,上疏解職,欲送葬宛陵,詔不許。贈臨賀太夫人印綬,謚曰敬,遣侍中弔祭,謁者監護喪事,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軺軒相望於道。溫葬畢視事,欲修復園陵,移都洛陽,表疏十餘上,不許。進溫征討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諸軍事,委以專征之任。   溫遣督護高武據魯陽,輔國將軍戴施屯河上,勒舟師以逼許洛,以譙梁水道既通,請徐豫兵乘淮泗入河。溫自江陵北伐,行經金城,見少為琅邪時所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涕。於是過淮泗,踐北境,與諸僚屬登平乘樓,眺矚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袁宏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溫作色謂四座曰:「頗聞劉景升有千斤大牛,啖芻豆十倍於常牛,負重致遠,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荊州,以享軍士。」意以況宏,坐中皆失色。師次伊水,姚襄屯水北,距水而戰。溫結陣而前,親被甲督弟沖及諸將奮擊,襄大敗,自相殺死者數千人,越北芒而西走,追之不及,遂奔平陽。溫屯故太極殿前,徙入金墉城,謁先帝諸陵,陵被侵毀者皆繕復之,兼置陵令。遂旋軍,執降賊周成以歸,遷降人三千餘家於江漢之間。遣西陽太守滕畯出黃城,討蠻賊文盧等,又遣江夏相劉岵、義陽太守胡驥討妖賊李弘,皆破之,傳首京都。溫還軍之後,司、豫、青、兗復陷於賊。昇平中,改封南郡公,降臨賀為縣公,以封其次子濟。   隆和初,寇逼河南,太守戴施出奔,冠軍將軍陳祐告急,溫使竟陵太守鄧遐率三千人助祐,並欲還都洛陽,上疏曰:   巴蜀既平,逆胡消滅,時來之會既至,休泰之慶顯著。而人事乖違,屢喪王略,復使二賊雙起,海內崩裂,河洛蕭條,山陵危逼,所以遐邇悲惶,痛心於既往者也。伏惟陛下稟乾坤自然之姿,挺羲皇玄朗之德,鳳妻外籓,龍飛皇極,時務陵替,備徹天聽,人之情偽,盡知之矣。是以九域宅心,幽遐企踵,思佇雲羅,混網四裔。誠宜遠圖廟算,大存經略,光復舊京,疆理華夏,使惠風陽澤洽被八表,霜威寒飆陵振無外,豈不允應靈休,天人齊契!今江河悠闊,風馬殊邈,故向義之徒履亡相尋,而建節之士猶繼踵無悔。況辰極既回,眾星斯仰,本源既運,枝泒自遷;則晉之餘黎欣皇德之攸憑,群凶妖逆知滅亡之無日,騁思順之心,鼓雷霆之勢,則二豎之命不誅而自絕矣。故員通貴於無滯,明哲尚於應機,砎如石焉,所以成務。若乃海運既徒,而鵬翼不舉,永結根於南垂,廢神州於龍漠,令五尺之童掩口而歎息。   夫先王經始,玄聖宅心,畫為九州,制為九服,貴中區而內諸夏,誠以晷度自中,霜露惟均,冠冕萬國,朝宗四海故也。自強胡陵暴,中華蕩覆,狼狽失據,權幸揚越,蠖屈以待龍伸之會,潛蟠之俟風雲之期,蓋屯圮所鍾,非理勝而然也。而喪亂緬邈,五十餘載,先舊徂沒,後來童幼,班荊輟音,積習成俗,遂望絕於本邦,宴安於所托。眷言悼之,不覺悲歎!臣雖庸劣,才不周務,然攝官承乏,屬當重任,願竭筋骨,宣力先鋒,翦除荊棘,驅諸豺狼。自永嘉之亂,播流江表者,請一切北徙,以實河南,資其舊業,反其土宇,勸農桑之務,盡三時之利,導之以義,齊之以禮,使文武兼宣,信順交暢,井邑既修,綱維粗舉。然後陛下建三辰之章,振旂旗之旌,冕旒錫鑾,朝服濟江,則宇宙之內誰不幸甚!   夫人情昧安,難與圖始;非常之事,眾人所疑。伏願陛下決玄照之明,斷常均之外,責臣以興復之效,委臣以終濟之功。此事既就,此功既成,則陛下盛勳比隆前代,周宣之詠復興當年。如其不效,臣之罪也,褰裳赴鑊,其甘如薺。   詔曰:「在昔喪亂,忽涉五紀,戎狄肆暴,繼襲凶跡,眷言西顧,慨歎盈懷!知欲躬率三軍,蕩滌氛穢,廓清中畿,光復舊京,非夫外身殉國,孰能若此者哉!諸所處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營者廣,經始之勤,致勞懷也。」於是改授並、司、冀三州,以交廣遼遠,罷都督,溫表辭不受。又加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溫以既總督內外,不宜在遠,又上疏陳便宜七事:其一,朋黨雷同,私議沸騰,宜抑杜浮競,莫使能植。其二,戶口凋寡,不當漢之一郡,宜並官省職,令久於其事。其三,機務不可停廢,常行文案宜為限日。其四,宜明長幼之禮,獎忠公之吏。其五,褒貶賞罰,宜允其實。其六,宜述遵前典,敦明學業。其七,宜選建史官,以成晉書。有司皆奏行之。尋加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受鼓吹,余皆辭。復率舟軍進合肥。加揚州牧、錄尚書事,使侍中顏旄宣旨,召溫入參朝政。溫上疏曰:   方攘除群凶,掃平禍亂,當竭天下智力,與眾共濟,而朝議鹹疑,聖詔彌固,事異本圖,豈敢執遂!至於入參朝政,非所敢聞。臣違離宮省二十餘載,鞞援^戎務,役勤思苦,若得解帶逍遙,鳴玉闕廷,參贊無為之契,豫聞曲成之化,雖實不敏,豈不是願!但顧以江漢艱難,不同曩日,而益梁新平,寧州始服,懸兵漢川,戍御彌廣,加強蠻盤牙,勢處上流,江湖悠遠,當制命侯伯,自非望實重威,無以鎮御遐外。臣知捨此之艱危,敢背之而無怨,願奮臂投身造事中原者,實恥帝道皇居仄陋於東南,痛神華桑梓遂埋於戎狄。若憑宗廟之靈,則雲徹席捲,呼吸蕩清。如當假息遊魂,則臣據河洛,親臨二寇,廣宣皇靈,襟帶秦趙,遠不五載,大事必定。   今臣昱以親賢贊國,光輔二世,即無煩以臣疏鈍,並是機務。且不有行者,誰捍牧圉?表裡相濟,實深實重。伏願陛下察臣所陳,兼訪內外,乞時還屯,撫寧方隅。   詔不許,復征溫。溫至赭圻,詔又使尚書車灌止之,溫遂城赭圻,固讓內錄,遙領揚州牧。屬鮮卑攻洛陽,陳祐出奔,簡文帝時輔政,會溫於洌洲,議征討事,溫移鎮姑孰。會哀帝崩,事遂寢。   溫性儉,每燕惟下七奠柈茶果而已。然以雄武專朝,窺覦非望,或臥對親僚曰:「為爾寂寂,將為文景所笑。」眾莫敢對。既而撫枕起曰:「既不能流芳後世,不足復遺臭萬載邪!」嘗行經王敦墓,望之曰:「可人,可人!」其心跡若是。時有遠方比丘尼名有道術,於別室浴,溫竊窺之。尼裸身先以刀自破腹,次斷兩足。浴竟出,溫問吉凶,尼云:「公若作天子,亦當如是。」   太和四年,又上疏悉眾北伐。平北將軍郗愔以疾解職,又以溫領平北將軍、徐兗二州刺史,率弟南中郎沖、西中郎袁真步騎五萬北伐。百官皆於南州祖道,都邑盡傾。軍次湖陸,攻慕容將慕容忠,獲之,進次金鄉。時亢旱,水道不通,乃鑿鉅野三百餘里以通舟運,自清水入河。將慕容垂、傅末波等率眾八萬距溫,戰於林渚。溫擊破之,遂至枋頭。先使袁真伐譙梁,開石門以通運。真討譙梁皆平之,而不能開石門,軍糧竭盡。溫焚舟步退,自東燕出倉垣,經陳留,鑿井而飲,行七百餘里。垂以八千騎追之,戰於襄邑,溫軍敗績,死者三萬人。溫甚恥之,歸罪於真,表廢為庶人。真怨溫誣己,據壽陽以自固,潛通苻堅、慕容。   帝遣侍中羅含以牛酒犒溫於山陽,使會稽王昱會溫於途中,詔以溫世子給事熙為征虜將軍、豫州刺史、假節。及南康公主薨,詔賻布千匹,錢百萬,溫辭不受。又陳息熙三年之孤,且年少未宜使居偏任,詔不許。發州人築廣陵城,移鎮之。時溫行役既久,又兼疾癘,死者十四五,百姓嗟怨。   袁真病死,其將硃輔立其子瑾以嗣事。慕容、苻堅並遣軍授瑾,溫使督護竺瑤、矯陽之等與水軍擊之。時軍已至,瑤等與戰於武丘,破之。溫率二萬人自廣陵又至,瑾嬰城固守,溫築長圍守之。苻堅乃使其將王鑒、張蠔等率兵以救瑾,屯洛澗,先遣精騎五千次於肥水北。溫遣桓伊及弟子石虔等逆擊,大破之,瑾眾遂潰,生擒之,並其宗族數十人及硃輔送於京都而斬之,所侍養乞活數百人悉坑之,以妻子為賞。溫以功,詔加班劍十人,犒軍於路次,文武論功賞賜各有差。   溫既負其才力,久懷異志,欲先立功河朔,還受九錫。既逢覆敗,名實頓減,於是參軍郗超進廢立之計,溫乃廢帝而立簡文帝。詔溫依諸葛亮故事,甲仗百人入殿,賜錢五千萬,絹二萬匹,布十萬匹。溫多所廢徒,誅庾倩、殷涓、曹秀等。是時溫威勢翕赫,侍中謝安見而遙拜,溫驚曰:「安石,卿何事乃爾!」安曰:「未有君拜於前,臣揖於後。」時溫有腳疾,詔乘輿入朝,既見,欲陳廢立本意,帝便泣下數十行,溫兢懼,不得一言而出。   初,元明世,郭璞為讖曰:「君非無嗣,兄弟代禪。」謂成帝有子,而以國祚傳弟。又曰:「有人姓李,兒專征戰。譬如車軸,脫在一面。」兒者,子也;李去子木存,車去軸為亙,合成「桓」字也。又曰:「爾來,爾來,河內大縣。」爾來謂自爾已來為元始,溫字元子也;故河內大縣,溫也。成康既崩,桓氏始大,故連言之。又曰:「賴子之薨,延我國祚。痛子之隕,皇運其暮。」二子者,元子、道子也。溫志在篡奪,事未成而死,幸之也。會稽王道子雖首亂晉國,而其死亦晉衰之由也,故雲痛也。   溫復還白石,上疏求歸姑孰。詔曰:「夫乾坤體合,而化成萬物;二人同心,則不言所利。古之哲王鹹賴元輔,姬旦光於四表,而周道以隆;伊尹格於皇天,而殷化以洽。大司馬明德應期,光大深遠,上合天心,含章時發,用集大命,在予一人,功美博陸,道固萬世。今進公丞相,其大司馬本官皆如故,留公京都,以鎮社稷。」溫固辭,仍請還鎮。遣侍中王坦之征溫人相,增邑為萬戶,又辭。詔以西府經袁真事故,軍用不足,給世子熙布三萬匹,米六萬斛,又以熙弟濟為給事中。   及帝不豫,詔溫曰:「吾遂委篤,足下便入,冀得相見。便來,便來!」於是一日一夜頻有四詔。溫上疏曰:「聖體不和,以經積日,愚心惶恐,無所寄情。夫盛衰常理,過備無害,故漢高枕疾,呂後問相,孝武不豫,霍光啟嗣。嗚噎以問身後,蓋所存者大也。今皇子幼稚,而朝賢時譽惟謝安、王坦之才識智皆簡在聖鑒。內輔幼君,外御強寇,實群情之大懼,然理盡於此。陛下便宜崇授,使群下知所寄,而安等奉命陳力,公私為宜。至如臣溫位兼將相,加陛下垂布衣之顧,但朽邁疾病,懼不支久,無所復堪托以後事。」疏未及奏而帝崩,遺詔家國事一稟之於公,如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溫初望簡文臨終禪位於己,不爾便為周公居攝。事既不副所望,故甚憤怨,與弟沖書曰:「遺詔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王、謝處大事之際,日憤憤少懷。   及孝武即位,詔曰:「先帝遺敕云:『事大司馬如事吾。』令答表便可盡敬。」又詔:「大司馬社稷所寄,先帝托以家國,內外眾事便就關公施行。」復遣謝安征溫入輔,加前部羽葆鼓吹,武賁六十人,溫讓不受。及溫入朝,赴山陵,詔曰:「公勳德尊重,師保朕躬,兼有風患,其無敬。」又敕尚書安等於新亭奉迎,百僚皆拜於道側。當時豫有位望者鹹戰懾失色,或雲因此殺王、謝,內外懷懼。溫既至,以盧悚入宮,乃收尚書陸始付廷尉,責替慢罪也。於是拜高平陵,左右覺其有異,既登車,謂從者曰:「先帝向遂靈見。」既不述帝所言,故眾莫之知,但見將拜時頻言「臣不敢」而已。又問左右殷涓形狀,答者言肥短,溫云:「向亦見在帝側。」初,殷浩既為溫所廢死,涓頗有氣尚,遂不詣溫,而與武陵王晞游,故溫疑而害之,竟不識也。及是,亦見涓為祟,因而遇疾。凡停京師十有四日,歸於姑孰,遂寢疾不起。諷朝廷加己九錫,累相催促。謝安、王坦之聞其病篤,密緩其事。錫文未及成而薨,時年六十二。皇太后與帝臨於朝堂三日,詔賜九命袞冕之服,又朝服一具,衣一襲,東園秘器,錢二百萬,布二千匹,臘五百斤,以供喪事。及葬,一依太宰安平獻王、漢大將軍霍光故事,賜九旒鸞輅,黃屋左纛,縕輬車,輓歌二部,羽葆鼓吹,武賁班劍百人,優冊即前南郡公增七千五百戶,進地方三百里,賜錢五千萬,絹二萬匹,布十萬匹,追贈丞相。   初,沖問溫以謝安、王坦之所任,溫曰:「伊等不為汝所處分。」溫知己存彼不敢異,害之無益於沖,更失時望,所以息謀。   溫六子:熙、濟、歆、禕、偉、玄。熙字伯道,初為世子,後以才弱,使沖領其眾。及溫病,熙與叔秘謀殺沖,沖知之,徙於長沙。濟字仲道,與熙同謀,俱徙長沙。歆字叔道,賜爵臨賀公。禕最愚,不辨菽麥。偉字幼道,平厚篤實,居籓為士庶所懷。歷使持節、督荊益寧秦梁五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南蠻校尉、荊州刺史、西昌侯,贈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玄嗣爵,別有傳。   孟嘉字萬年,江夏鄳人,吳司空宗曾孫也。嘉少知名,太尉庾亮領江州,辟部廬陵從事。嘉還都,亮引問風俗得失,對曰:「還傳當問吏。」亮舉麈尾掩口而笑,謂弟翼曰:「孟嘉故是盛德人。」轉勸學從事。褚裒時為豫章太守,正旦朝亮,裒有器識,亮大會州府人士,嘉坐次甚遠。裒問亮:「聞江州有孟嘉,其人何在?」亮曰:「在坐,卿但自覓。」裒歷觀,指嘉謂亮曰:「此君小異,將無是乎?」亮欣然而笑,喜裒得嘉,奇嘉為裒所得,乃益器焉。   後為征西桓溫參軍,溫甚重之。九月九日,溫燕龍山,僚佐畢集。時佐吏並著戎服,有風至,吹嘉帽墮落,嘉不之覺。溫使左右勿言,欲觀其舉止。嘉良久如廁,溫令取還之,命孫盛作文嘲嘉,著嘉坐處。嘉還見,即答之,其文甚美,四坐嗟歎。   嘉好酣飲,愈多不亂。溫問嘉:「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嘉曰:「公未得酒中趣耳。」又問:「聽妓,絲不如竹,竹不如肉,何謂也?」嘉答曰:「漸近使之然。」一坐咨嗟。轉從事中郎,遷長史。年五十三卒於家。   史臣曰:桓溫挺雄豪之逸氣,韞文武之奇才,見賞通人,夙標令譽。時既豺狼孔熾,疆場多虞,受寄捍城,用恢威略,乃逾越險阻,戡定岷峨,獨克之功,有可稱矣。及觀兵洛汭,修復五陵,引旆秦郊,威懷三輔,雖未能梟除凶逆,亦足以宣暢王靈。既而總戎馬之權,居形勝之地,自謂英猷不世,勳績冠時。挾震主之威,蓄無君之志,企景文而慨息,想處仲而思齊,睥睨漢廷,窺覦周鼎。復欲立奇功於趙魏,允歸望於天人;然後步驟前王,憲章虞夏。逮乎石門路阻,襄邑兵摧,懟謀略之乖違,恥師徒之撓敗,遷怒於朝廷,委罪於偏裨,廢主以立威,殺人以逞欲,曾弗知寶命不可以求得,神器不可以力征。豈不悖哉!豈不悖哉!斯寶斧鋮之所宜加,人神之所同棄。然猶存極光寵,沒享哀榮,是知朝政之無章,主威之不立也。   贊曰:播越江濆,政弱權分。元子悖力,處仲矜勳。跡既陵上,志亦無君。罪浮浞,心窺舜禹。樹威外略,稱兵內侮。惟身與嗣,竟罹齊斧。 ************列傳第六十九         桓玄 卞范之 段仲文   桓玄,字敬道,一名靈寶,大司馬溫之孽子也。其母馬氏嘗與同輩夜坐,於月下見流星墜銅盆水中,忽如二寸火珠,冏然明淨,競以瓢接取,馬氏得而吞之,若有感,遂有娠。及生玄,有光照室,占者奇之,故小名靈寶。妳媼每抱詣溫,輒易人而後至,雲其重兼常兒,溫甚愛異之。臨終,命以為嗣,襲爵南郡公。年七歲,溫服終,府州文武辭其叔父沖,沖撫玄頭曰:「此汝家之故吏也。」玄因涕淚覆面,眾並異之。及長,形貌瑰奇,風神疏朗,博綜藝術,善屬文。常負其才地,以雄豪自處,眾鹹憚之,朝廷亦疑而未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馬,時議謂溫有不臣之跡,故折玄兄弟而為素官。   太元末,出補義興太守,鬱鬱不得志。嘗登高望震澤,歎曰:「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棄官歸國。自以元勳之門而負謗於世,乃上疏曰:   臣聞周公大聖而四國流言,樂毅王佐而被謗騎劫,《巷伯》有豺獸之慨,蘇公興飄風之刺,惡直丑正,何代無之!先臣蒙國殊遇,姻婭皇極,常欲以身報德,投袂乘機,西平巴蜀,北清伊洛,使竊號之寇繫頸北闕,園陵修復,大恥載雪,飲馬灞滻懸旌趙魏,勤王之師,功非一捷。太和之末,皇基有潛移之懼,遂乃奉順天人,翼登聖朝,明離既朗,四凶兼澄。向使此功不建,此事不成,宗廟之事豈可孰念!昔太甲雖迷,商祚無憂;昌邑雖昏,弊無三孽。因茲而言,晉室之機危於殷漢,先臣之功高於伊霍矣。而負重既往,蒙謗清時,聖世明王黜陟之道,不聞廢忽顯明之功,探射冥冥之心,啟嫌謗之塗,開邪枉之路者也。先臣勤王艱難之勞,匡復克平之勳,朝廷若其遺之,臣亦不復計也。至於先帝龍飛九五,陛下之所以繼明南面,請問談者,誰之由邪?誰之德邪?豈惟晉室永安,祖宗血食,於陛下一門,實奇功也。   自頃權門日盛,丑政實繁,咸稱述時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皆晉之罪人,臣等復何理可以苟存聖世?何顏可以屍饗封祿?若陛下忘先臣大造之功,信貝錦萋菲之說,臣等自當奉還三封,受戮市朝,然後下從先臣,歸先帝於玄宮耳。若陛下述遵先旨,追錄舊勳,竊望少垂愷悌覆蓋之恩。   疏寢不報。   玄在荊楚積年,優遊無事,荊州刺史殷仲堪甚敬憚之。及中書令王國寶用事,謀削弱方鎮,內外騷動,知王恭有憂國之言,玄潛有意於功業,乃說仲堪曰:「國寶與君諸人素已為對,唯患相弊之不速耳。今既執權要,與王緒相為表裡,其所回易,罔不如志。孝伯居元舅之地,正情為朝野所重,必未便動之,唯當以君為事首。君為先帝所拔,超居方任,人情未以為允,鹹謂君雖有思致,非方伯人。若發詔征君為中書令,用殷顗為荊州,君何以處之?」仲堪曰:「憂之久矣,君謂計將安出?」玄曰:「國寶奸凶,天下所知,孝伯疾惡之情每至而當,今日之會,以理推之,必當過人。君若密遣一人,信說王恭,宜興晉陽之師,以內匡朝廷,己當悉荊楚之眾順流而下,推王為盟主,僕等亦皆投袂,當此無不響應。此事既行,桓文之舉也。」仲堪持疑未決。俄而王恭信至,招仲堪及玄匡正朝廷。國寶既死,於是兵罷。玄乃求為廣州,會稽王道子亦憚之,不欲使在荊楚,故順其意。   隆安初,詔以玄督交廣二州、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玄受命不行。其年,王恭又與庾楷起兵討江州刺史王愉及譙王尚之兄弟。玄、仲堪謂恭事必克捷,一時響應。仲堪給玄五千人,與楊佺期俱為前鋒。軍至湓口,王愉奔於臨川,玄遣偏將軍追獲之。玄、佺期至石頭,仲堪至蕪湖。恭將劉牢之背恭歸順。恭既死,庾楷戰敗,奔於玄軍。既而詔以玄為江州,仲堪等仲皆被換易,乃各回舟西還,屯於尋陽,共相結約,推玄為盟主。玄始得志,乃連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誅尚之、牢之等。朝廷深憚之,乃免桓脩、復仲堪以相和解。   初,玄在荊州豪縱,士庶憚之,甚於州牧。仲堪親黨勸殺之,仲堪不聽。及還尋陽,資其聲地,故推為盟主,玄逾自矜重。佺期為人驕悍,常自謂承藉華胄,江表莫比,而玄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憾,即欲於壇所襲玄,仲堪惡佺期兄弟虓勇,恐克玄之後復為己害,苦禁之。於是各奉詔還鎮。玄亦知佺期有異謀,潛有吞併之計,於是屯於夏口。   隆安中,詔加玄都督荊州四郡,以兄偉為輔國將軍、南蠻校尉。仲堪慮玄跋扈,遂與佺期結婚為援。初,玄既與仲堪、佺期有隙,恆臣掩襲,求廣其所統。朝廷亦欲成其釁隙,故分佺斯所督四郡與玄,佺期甚忿懼。會姚興侵洛陽,佺期乃建牙,聲雲援洛,密欲與仲堪共襲玄。仲堪雖外結佺期而疑其心,距而不許,猶慮弗能禁,復遣從弟遹屯於北境以遏佺期。佺期既不能獨舉,且不測仲堪本意,遂息甲。南蠻校尉楊廣,佺期之兄也,欲距桓偉,仲堪不聽,乃出廣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加征虜將軍。佺期弟孜敬先為江夏相,玄以兵襲而召之。既至,以為諮議參軍。玄於是興軍西征,亦聲雲救洛,與仲堪書,說佺期受國恩而棄山陵,宜共罪之。今親率戎旅,逕造金墉,使仲堪收楊廣,如其不爾,無以相信。仲堪本計欲兩全之,既得玄書,知不能禁,乃曰:「君自沔而行,不得一人入江也。」玄乃止。   後荊州大水,仲堪振恤饑者,倉廩空竭。玄乘其虛而伐之,先遣軍襲巴陵。梁州刺史郭銓當之所鎮,路經夏口,玄聲雲朝廷遣銓為己前鋒,乃授以江夏之眾,使督諸軍並進,密報兄偉令為內應。偉遑遽不知所為,乃自繼疏示仲堪。仲堪執偉為質,令與玄書,辭甚苦至。玄曰:「仲堪為人不得專決,常懷成敗之計,為兒子作慮,我兄必無憂矣。」   玄既至巴陵,仲堪遣眾距之,為玄所敗。玄進至楊口,又敗仲堪弟子道護,乘勝至零口,去江陵二十里,仲堪遣軍數道距之。佺期自襄陽來赴,與兄廣共擊玄,玄懼其銳,乃退軍馬頭。佺期等方復追玄苦戰,佺期敗,走還襄陽,仲堪出奔酇城,玄遣將軍馮該躡佺期,獲之。廣為人所縛,送玄,並殺之。仲堪聞佺期死,乃將數百人奔姚興,至冠軍城,為該所得,玄令害之。   於是遂平荊雍,乃表求領江、荊二州。詔以玄都督荊司雍秦梁益寧七州、後將軍、荊州刺史、假節,以桓脩為江州刺史。玄上疏固爭江州,於是進督八州及楊豫八郡,復領江州刺史。玄又輒以偉為冠軍將軍、雍州刺史。時寇賊未平,朝廷難違其意,許之。玄於是樹用腹心,兵馬日盛,屢上疏求討孫恩,詔輒不許。其後恩逼京都,玄建牙聚眾,外托勤王,實欲觀釁而進,復上疏請討之。會恩已走,玄又奉詔解嚴。以偉為江州,鎮夏口;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督八郡,鎮襄陽;遣桓振、皇甫敷、馮該等戍湓口。移沮漳蠻二千戶於江南,立武寧郡;更招集流人,立綏安郡。又置諸郡丞。詔征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玄皆留不遣。自謂三分有二,知勢運所歸,屢上禎祥以為己瑞。   初。庾楷既奔於玄,玄之求討孫恩也,以為右將軍。玄既解嚴,楷亦去職。楷以玄方與朝廷構怨,恐事不克,禍及於己,乃密結於後將軍元顯,許為內應。元興初,元顯稱詔伐玄,玄從兄石生時為太傅長史,密書報玄。玄本謂揚土饑饉,孫恩未滅,必未遑討己,可得蓄力養眾,觀釁而動。既聞元顯將伐之,甚懼,欲保江陵。長史卞范之說玄曰:「公英略威名振於天下,元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大失物情,若兵臨近畿,示以威賞,則土崩之勢可翹足而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蹙弱者乎!」玄大悅,乃留其兄偉守江陵,抗表率眾,下至尋陽,移檄京邑,罪狀元顯。檄至。元顯大懼,下船而不克發。玄既失人情,而興師犯順,慮眾不為用,恆有回旆之計。既過尋陽,不見王師,意甚悅,其將吏亦振。庾楷謀洩,收縶之。至姑孰,使其將馮該、苻宏、皇甫敷、索元等先攻譙王尚之。尚之敗。劉牢之遣子敬宣詣玄降。   玄至新亭,元顯自潰。玄入京師,矯詔曰:「義旗雲集,罪在元顯。太傅已別有教,其解嚴息甲,以副義心。」又矯詔加己總百揆,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州刺史,又加假黃鉞、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甲杖二百人上殿。玄表列太傅道子及元顯之惡,徙道子於安成郡,害元顯於市。於是玄入居太傅府,害太傅中郎毛泰、泰弟游擊將軍邃,太傅參軍荀遜、前豫州刺史庾楷父子、吏部郎袁遵、譙王尚之等,流尚之弟丹陽尹恢之、廣晉伯允之、驃騎長史王誕、太傅主簿毛遁等於交廣諸郡,尋追害恢之、允之於道。以兄偉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領南蠻校尉,從兄謙為左僕射、加中軍將軍、領選,脩為右將軍、徐兗二州刺史,石生為前將軍、江州刺史,長史為卞范之為建武將軍、丹陽尹、王謐為中書令、領軍將軍。大赦,改元為大亨。玄讓丞相,自署太尉、領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又加袞冕之服,綠p戾綬,增班劍為六十人,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奏不名。   玄將出居姑孰,訪之於眾,王謐對曰:「《公羊》有言,周公何以不之魯?欲天下一乎周也。願靜根本,以公旦為心。」玄善其對而不能從。遂大築城府,台館山池莫不壯麗,乃出鎮焉。既至姑孰,固辭錄尚書事,詔許之,而大政皆諮焉,小事則決於桓謙、卞范之。   自禍難屢構,干戈不戢,百姓厭之。思歸一統。及玄初至也,黜凡佞,擢俊賢,君子之道粗備,京師欣然。後乃陵侮朝廷,幽擯宰輔,豪奢縱慾,眾務繁興,於是朝野失望,人不安業。時會稽饑荒,玄令賑貸之。百姓散在江湖采穭,內史王愉悉召之還。請米,米既不多,吏不時給,頓僕道路死者十八九焉。玄又害吳興太守高素、輔國將軍竺謙之、謙之從兄高平相朗之、輔國將軍劉襲、襲弟彭城內史季武、冠軍將軍孫無終等,皆牢之之黨,北府舊將也。襲兄冀州刺史軌及寧朔將軍高雅之、牢之子敬宣並奔慕容德。玄諷朝廷以己平元顯功,封豫章公,食安成郡地方二百二十五里,邑七千五百戶;平仲堪、佺期功,封桂陽郡公,地方七十五里,邑二千五百戶;本封南郡如故。玄以豫章改封息升,桂陽郡公賜兄子浚,降為西道縣公。又發詔為桓溫諱,有姓名同者一皆改之,贈其母馬氏豫章公太夫人。元興二年,玄詐表請平姚興,又諷朝廷作詔,不許。玄本無資力,而好為大言,既不克行,乃雲奉詔故止。初欲飾裝,無他處分,先使作輕舸,載服玩及書畫等物。或諫之,玄曰:「書畫服玩既宜恆在左右,且兵凶戰危,脫有不意,當使輕而易運。」眾鹹笑之。   是歲,玄兄偉卒,贈開府、驃騎將軍,以桓脩代之。從事中郎曹靖之說玄以桓脩兄弟職居內外,恐權傾天下,玄納之,乃以南郡相桓石康為西中郎將、荊州刺史。偉服始以公除,玄便作樂。初奏,玄撫節慟哭,既而收淚盡歡,玄所親仗唯偉,偉既死,玄乃孤危。而不臣之跡已著,自知怨滿天下,欲速定篡逆,殷仲文、卞范之等又共催促之,於是先改授群司,解琅邪王司徒,遷太宰,加殊禮,以桓謙為侍中、衛將軍、開府、錄尚書事,王謐散騎常侍、中書監,領司徒,桓胤中書令,加桓脩散騎常侍、撫軍大將軍。置學官,教授二品子弟數百人。又矯詔加其相國,總百揆,封南郡、南平、宜都、天門、零陵、營陽、桂陽、衡陽、義陽、建平十郡為楚王,揚州牧,領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如故,加九錫備物,楚國置丞相已下,一遵舊典。又諷天子御前殿而策授焉。玄屢偽讓,詔遣百僚敦勸,又云:「當親降鑾輿乃受命。」矯詔贈父溫為楚王,南康公主為楚王后。以平西長史劉瑾為尚書,刁逵為中領軍,王嘏為太常,殷叔文為左衛,皇甫敷為右衛,凡眾官合六十餘人,為楚官屬。玄解平西、豫州,以平西文武配相國府。   新野人庾仄聞玄受九錫,乃起義兵,襲馮該於襄陽,走之。仄有眾七千,於城南設壇,祭祖宗七廟。南蠻參軍庾彬、安西參軍楊道護、江安令鄧襄子謀為內應。仄本仲堪黨,桓偉既死,石康未至,故乘間而發,江陵震動。桓濟之子亮起兵於羅縣,自號平南將軍、湘州刺史,以討仄為名。南蠻校尉羊僧壽與石康共攻襄陽,仄眾散,奔姚興,彬等皆遇害。長沙相陶延壽以亮乘亂起兵,遣收之。玄徙亮於衡陽,誅其同謀桓奧等。   玄偽上表求歸籓,又自作詔留之,遣使宣旨,玄又上表固請,又諷天子作手詔固留焉。玄好逞偽辭,塵穢簡牘,皆此類也。謂代謝之際宜有禎祥,乃密令所在上臨平湖開除清朗,使眾官集賀。矯詔曰:「靈瑞之事非所敢聞也。斯誠相國至德,故事為之應。太平之化,於是乎始,六合同悅,情何可言!」又詐雲江州甘露降王成基家竹上。玄以歷代鹹有肥遁之士,而己世獨無,乃征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為著作,並給其資用,皆令讓而不受,號曰高士,時人名為「充隱」。議復肉刑,斷錢貨,回復改異,造革紛紜,志無一定,條制森然,動害政理。性貪鄙,好奇異,尤愛寶物,珠玉不離於手。人士有法書好畫及佳園宅者,悉欲歸己,猶難逼奪之,皆蒱博而取。遣臣佐四出,掘果移竹,不遠數千里,百姓佳果美竹無復遺余。信悅諂譽,逆忤讜言,或奪其所憎與其所愛。   十一月,玄矯制加其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鍾虡宮縣,妃為王后,世子為太子,其女及孫爵命之號皆如舊制。玄乃多斥朝臣為太宰僚佐,又矯詔使王謐兼太保,領司徒,奉皇帝璽禪位於己。又諷帝以禪位告廟,出居永安宮,移晉神主於琅邪廟。   初,玄恐帝不肯為手詔,又慮璽不可得,逼臨川王寶請帝自為手詔,因奪取璽。比臨軒,璽已久出,玄甚喜。百官到姑孰勸玄僭偽位,玄偽讓,朝臣固請,玄乃於城南七里立郊,登壇篡位,以玄牡告天,百僚陪列,而儀注不備,忘稱萬歲,又不易帝諱。榜為文告天皇后帝云:「晉帝欽若景運,敬順明命,以命於玄。夫天工人代,帝王所以興,匪君莫治,惟德司其元,故承天理物,必由一統。並聖不可以二君,非賢不可以無主,故世換五帝,鼎遷三代。爰暨漢魏,鹹歸勳烈。晉自中葉,仍世多故,海西之亂,皇祚殆移,九代廓寧之功,升明黜陟之勳,微禹之德,左衽將及。太元之末,君子道消,積釁基亂。鍾於隆安,禍延士庶,理絕人倫。玄雖身在草澤,見棄時班,義情理感,胡能無慨!投袂克清之勞,阿衡撥亂之績,皆仰憑先德遺愛之利,玄何功焉!屬當理運之會,猥集樂推之數,以寡昧之身踵下武之重,膺革泰之始,托王公之上,誠仰藉洪基,德漸有由。夕惕祗懷,罔知攸厝。君位不可以久虛,人神不可以乏饗,是用敢不奉以欽恭大禮,敬簡良辰,升壇受禪,告類上帝,以永綏眾望,式孚萬邦,惟明靈是饗。」乃下書曰:「夫三才相資,天人所以成功,理由一統,貞夫所以司契,帝王之興,其源深矣。自三五已降,世代參差,雖所由或殊,其歸一也。朕皇考宣武王聖德高邈,誕啟洪基,景命攸歸,理貫自昔。中間屯險,弗克負荷,仰瞻宏業,殆若綴旒。藉否終之運,遇時來之會,用獲除奸救溺,拯拔人倫。晉氏以多難荐臻,歷數唯既,典章唐虞之準,述遵漢魏之則,用集天祿於朕躬。惟德不敏,辭不獲命,稽若令典,遂升壇燎於南郊,受終於文祖。思覃斯慶,願與億兆聿茲更始。」於是大赦,改元永始,賜天下爵二級,孝悌力田人三級,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其賞賜之制,徒設空文,無其實也。初出偽詔,改年為建始,右丞王悠之曰:「建始,趙王倫偽號也。」又改為永始,復是王莽始執權之歲,其兆號不祥,冥符僭逆如此。又下書曰:「夫三恪作賓,有自來矣。爰暨漢魏,鹹建疆宇。晉氏欽若歷數,禪位於朕躬,宜則是古訓,授茲茅土。以南康之平固縣奉晉帝為平固王,車旗正朔一如舊典。」遷帝居尋陽,即陳留王處鄴宮故事。降永安皇后為零陵君,琅邪王為石陽縣公,武陵王遵為彭澤縣侯。追尊其父溫宣武皇帝,廟稱太廟,南康公主為宣皇后。封子升為豫章郡王,叔父雲孫放之為寧都縣王,豁孫稚玉為臨沅縣王,豁次子石康為右將軍、武陵郡王,秘子蔚為醴陵縣王,贈沖太傳、宣城郡王,加殊禮,依晉安平王故事,以孫胤襲爵,為吏部尚書,沖次子謙為揚州刺史、新安郡王,謙弟脩為撫軍大將軍、安成郡王,兄歆臨賀縣王,禕富陽縣王,贈偉侍中、大將軍、義興郡王,以子浚襲爵,為輔國將軍,浚弟邈西昌縣王。封王謐為武昌公,班劍二十人,卞范之為臨汝公,殷仲文為東興公,馮該為魚復侯。又降始安郡公為縣公,長沙為臨湘縣公,盧陵為巴丘縣公,各千戶。其康樂、武昌、南昌、望蔡、建興、永脩、觀陽皆降封百戶,公侯之號如故。又普進諸征鎮軍號各有差。以相國左長史王綏為中書令。崇桓謙母庾氏為宣城太妃,加殊禮,給以輦乘。號溫墓曰永崇陵,置守衛四十人。   玄入建康宮,逆風迅激,旍旗儀飾皆傾偃。及小會於西堂,設妓樂,殿上施絳綾帳,縷黃金為顏,四角作金龍,頭銜五色羽葆旒蘇,群臣竊相謂曰:「此頗似輀車,亦王莽仙蓋之流也。龍角,所謂亢龍有悔者也。」又造金根車,駕六馬。是月,玄臨聽訟觀閱囚徒,罪無輕重,多被原放。有干輿乞者,時或恤之。其好行小惠如此。自以水德,壬辰,臘於祖。改尚書都官郎為賊曹,又增置五校、三將及強弩、積射武衛官。元興三年,玄之永始二年也,尚書答「春蒐」字誤為「春菟」,凡所關署皆被降黜。玄大綱不理,而糾摘纖微,皆此類也。以其妻劉氏為皇后,將修殿宇,乃移入東宮。又開東掖、平昌、廣莫及宮殿諸門,皆為三道。更造大輦,容三千人坐,以二百人舁之。性好畋游,以體大不堪乘馬,又作徘徊輿,施轉關,令回動無滯。既不追尊祖曾,疑其禮義,問於群臣。散騎常侍徐廣據晉典宜追立七廟,又敬其父則子悅,位彌高者情理得申,道愈廣者納敬必普也。玄曰:「《禮》雲三昭、三穆,與太祖為七,然則太祖必居廟之主也,昭穆皆自下之稱,則非逆數可知也。禮,太祖東向,左昭右穆。如晉室之廟,則宣帝在昭穆之列,不得在太祖之位。昭穆既錯,太祖無寄,失之遠矣。」玄曾祖以上名位不顯,故不欲序列,且以王莽九廟見譏於前史,遂以一廟矯之,郊廟齋二日而已。秘書監卞承之曰:「祭不及祖,知楚德之不長也。」又毀晉小廟以廣台榭。其庶母蒸嘗,靡有定所,忌日見賓客遊宴,唯至亡時一哭而已。期服之內,不廢音樂。玄出遊水門,飄風飛其儀蓋。夜,濤水入石頭,大桁流壞,殺人甚多。大風吹硃雀門樓,上層墜地。   玄自篡盜之後,驕奢荒侈,遊獵無度,以夜繼晝。兄偉葬日,旦哭晚游,或一日之中屢出馳騁。性又急暴,呼召嚴速,直官鹹繫馬省前,禁內嘩雜,無復朝廷之體。於是百姓疲苦,朝野勞瘁,怨怒思亂者十室八九焉。於是劉裕、劉毅、何無忌等共謀興復。裕等斬桓脩於京口,斬桓弘於廣陵,河內太守辛扈興、弘農太守王元德、振威將軍童厚之、竟陵太守劉邁謀為內應。至期,裕遣周安穆報之,而邁惶遽,遂以告玄。玄震駭,即殺扈興等,安穆馳去得免。封邁重安侯,一宿又殺之。   裕率義軍至竹裡,玄移還上宮,百僚步從,召侍官皆入止省中。赦揚、豫、徐、兗、青、冀六州,加桓謙征討都督、假節,以殷仲文代桓脩,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北距義軍。裕等於江乘與戰,臨陣斬甫之,進至羅落橋,與敷戰,復梟其首。玄聞之大懼,乃召諸道術人推算數為厭勝之法,乃問眾曰:「朕其敗乎?」曹靖之對曰:「神怒人怨,臣實懼焉。」玄曰:「人或可怨,神何為怒?」對曰:「移晉宗廟,飄泊失所,大楚之祭,不及於祖,此其所以怒也。」玄曰:「卿何不諫?」對曰:「輦上諸君子皆以為堯舜之世,臣何敢言!」玄愈忿懼,使桓謙、何澹之屯東陵,卞范之屯覆舟山西,眾合二萬,以距義軍。裕至蔣山,使羸弱貫油帔登山,分張旗幟,數道並前。玄偵侯還云:「裕軍四塞,不知多少。」玄益憂惶,遣武衛將軍庾頤之配以精卒,副援諸軍。於時東北風急,義軍放火,煙塵張天,鼓噪之音震駭京邑。劉裕執鉞麾而進,謙等諸軍一時奔潰。玄率親信數千人聲言赴戰,遂將其子升、兄子浚出南掖門,西至石頭,使殷仲文具船,相與南奔。   初,玄在姑孰,將相星屢有變;篡位之夕,月及太白,又入羽林,玄甚惡之。及敗走,腹心勸其戰,玄不暇答,直以策指天。而經日不得食,左右進以粗飯,咽不能下。升時年數歲,抱玄胸而撫之,玄悲不自勝。   劉裕以武陵王遵攝萬機,立行台,總百官。遣劉毅、劉道規躡玄,誅玄諸兄子及石康兄權、振兄洪等。   玄至尋陽,江州刺史郭昶之給其器用兵力。殷仲文自後至,望見玄舟,旌旗輿服備帝者之儀,歎息曰:「敗中復振,故可也。」玄於是逼乘輿西上。桓歆聚黨向歷陽,宣城內史諸葛長民擊破之。玄於道作起居注,敘其距義軍之事,自謂經略指授,算無遺策,諸將違節度,以致虧喪,非戰之罪。於是不遑與群下謀議,唯耽思誦述,宣示遠近。玄至江陵,石康納之,張幔屋於城南,署置百官,以卞范之為尚書僕射,其餘職多用輕資。於是大修舟師,曾未三旬,眾且二萬,樓船器械甚盛。謂其群黨曰:「卿等並清塗翼從朕躬,都下竊位者方應謝罪軍門,其觀卿等入石頭,無異雲霄中人也。」   玄以奔敗之後,懼法令不肅,遂輕怒妄殺,人多離怨。殷仲文諫曰:「陛下少播英譽,遠近所服,遂掃平荊雍,一匡京室,聲被八荒矣。既據有極位,而遇此圮運,非為威不足也。百姓喁喁,想望皇澤,宜弘仁風,以收物情。」玄怒曰:「漢高、魏武幾遇敗,但諸將失利耳!以天文惡,故還都舊楚,而群小愚惑,妄生是非,方當糾之以猛,未宜施之以恩也。」玄左右稱玄為「桓詔」,桓胤諫曰:「詔者,施於辭令,不以為稱謂也。漢魏之主皆無此言,唯聞北虜以苻堅為『苻詔』耳。願陛下稽古帝則,令萬世可法。」玄曰:「此事已行,今宣敕罷之,更為不祥。必其宜革,可待事平也。」荊州郡守以玄播越,或遣使通表,有匪寧之辭,玄悉不受,仍乃更令所在表賀遷都。   玄遣游擊將軍何澹之、武衛將軍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就郭銓以數千人守湓口。又遣輔國將軍桓振往義陽聚眾,至弋陽,為龍驤將軍胡譁所破,振單騎走還。何無忌、劉道規等破郭銓、何澹之、郭昶之於桑落洲,進師尋陽。玄率舟艦二百發江陵,使苻宏、羊僧壽為前鋒。以鄱陽太守徐放為散騎常侍,欲遣說解義軍,謂放曰:「諸人不識天命,致此妄作,遂懼禍屯結,不能自反。卿三州所信,可明示朕心,若退軍散甲,當與之更始,各授位任,令不失分。江水在此,朕不食言。」放對曰:「劉裕為唱端之主,劉毅兄為陛下所誅,並不可說也。輒當申聖旨於何無忌。」玄曰:「卿使若有功,當以吳興相敘。」放遂受使,入無忌軍。   魏詠之破桓歆於歷陽,諸葛長民又敗歆於芍陂,歆單馬渡淮。毅率道規及下邳太守孟懷玉與玄戰於崢嶸洲。於時義軍數千,玄兵甚盛,而玄懼有敗衄,常漾輕舸於舫側,故其眾莫有鬥心。義軍乘風縱火,盡銳爭先,玄眾大潰,燒輜重夜遁,郭銓歸降。玄故將劉統、馮稚等聚黨四百人,襲破尋陽城,毅遣建威將軍劉懷肅討平之。玄留永安皇后及皇后於巴陵。殷仲文時在玄艦,求出別船收集散軍,因叛玄,奉二後奔於夏口。玄入江陵城,馮該勸使更下戰,玄不從,欲出漢川,投梁州刺史桓希,而人情乖阻,制令不行。玄乘馬出城,至門,左右於暗中斫之,不中,前後相殺交橫,玄僅得至船。於是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帝入南郡府捨,太守王騰之率文武營衛。   時益州刺史毛璩使其從孫祐之、參軍費恬送弟璠喪葬江陵,有眾二百,璩弟子脩之為玄屯騎校尉,誘玄以入蜀,玄從之。達枚回洲,恬與祐之迎擊玄,矢下如雨。玄嬖人丁仙期、萬蓋等以身敝玄,並中數十箭而死。玄被箭,其子升輒拔去之。益州督護馮遷抽刀而前,玄拔頭上玉導與之,仍曰:「是何人邪?敢殺天子!」遷曰:「欲殺天子之賊耳。」遂斬之,時年三十六。又斬石康及浚等五級,庾頤之戰死。升云:「我是豫章王,諸君勿見殺。」送至江陵市斬之。   初,玄在宮中,恆覺不安,若為鬼神所擾,語其所親云:「恐己當死,故與時競。」元興中,衡陽有雌雞化為雄,八十日而冠萎。及玄建國於楚,衡陽屬焉,自篡盜至敗,時凡八旬矣。其時有童謠云:「長干巷,巷長干,今年殺郎君,後年斬諸桓。」其凶兆符會如此。郎君,謂元顯也。   是月,王騰之奉帝入居太府。桓謙亦聚眾沮中,為玄舉哀,立喪庭,偽謚為武悼皇帝。毅等傳送玄首,梟於大桁,百姓觀者莫不欣幸。   何無忌等攻桓謙於馬頭,桓蔚於龍洲,皆破之。義軍乘勝競進,振、該等距戰於靈溪,道規等敗績,死沒者千餘人。義軍退次尋陽,更繕舟甲。毛璩自領梁州,遣將攻漢中,殺桓希。江夏相張暢之、高平太守劉懷肅攻何澹之於西塞磯,破之。振遣桓蔚代王曠守襄陽。道規進討武昌,破偽太守王旻。魏詠之、劉籓破桓石綏於白茅。義軍發尋陽。桓亮自號江州刺史,侵豫章,江州刺史劉敬宣討走之。義軍進次夏口。偽鎮東將軍馮該等守夏口,揚武將軍孟山圖據魯城,輔國將軍桓山客守偃月壘。劉毅攻魯城,道規攻偃月壘,無忌與檀祗列艦中流,以防越逸。義軍騰赴,叫聲動山谷,自辰及午,二城俱潰,馮該散走,生擒山客。毅等平巴陵。毛璩遣涪陵太守文處茂東下,振遣桓放之為益州,屯夷陵,處茂距戰,放之敗走,還江陵。   義熙元年正月,南陽太守魯宗之起義兵襲襄陽,破偽雍州刺史桓蔚。無忌諸軍次江陵之馬頭,振擁帝出營江津。魯宗之率眾於柞溪,破偽武賁中郎溫楷,進至紀南。振自擊宗之,宗之失利。時蜀軍據靈溪,毅率無忌、道規等破馮該軍,推鋒而前,即平江陵。振見火起,知城已陷,乃與謙等北走。是日,安帝反正。大赦天下,唯逆黨就戮,詔特免桓胤一人。桓亮自豫章,自號鎮南將軍、湘州刺史。苻宏寇安成、廬陵,劉敬宣遣將討之,宏走入湘中。二月,桓謙、何澹之、溫楷等奔於姚興。桓振與宏出自溳城,襲破江陵,劉懷肅自雲杜伐振等,破之。廣武將軍唐興斬振及偽輔國將軍桓珍,毅於臨鄣斬偽零陵太守劉叔祖。桓亮、苻宏復出冠湘中,害郡守長吏,檀祗討宏於湘東,斬之,廣武將軍郭彌斬亮於益陽,其餘擁眾假號皆討平之。詔徙桓胤及諸黨與於新安諸郡。   三年,東陽太守殷仲文與永嘉太守駱球謀反,欲建桓胤為嗣,曹靖之、桓石松、卞承之、劉延祖等潛相交結,劉裕以次收斬之,並誅其家屬。後桓謙走入蜀,蜀賊譙縱以謙為荊州刺史,使率兵而下,荊楚之眾多應之。謙至枝江,荊州刺史劉道規斬之,梁州刺史傅歆又斬桓石綏,桓氏遂滅。   卞范之字敬祖,濟陰宛句人也,識悟聰敏,見美於當世。太元中,自丹陽丞為始安太守。桓玄少與之遊,及玄為江州,引為長史,委以心膂之任,潛謀密計,莫不決之。後玄將為篡亂,以范之為丹陽尹。范之與殷仲文陰撰策命,進范之為征虜將軍、散騎常侍。玄僭位,以范之為侍中,班劍二十人,進號後將軍,封臨汝縣公。其禪詔,即范之文也。   玄既奢侈無度,范之亦盛營館第。自以佐命元勳,深懷矜伐,以富貴驕人,子弟傲慢,眾鹹畏嫉之。義軍起,范之屯兵於覆舟山西,為劉毅所敗,隨玄西走,玄又以范之為尚書僕射。玄為劉毅等所敗,左右分散,唯范之在側。玄平,斬於江陵。   殷仲文,南蠻校尉覬之弟也。少有才藻,美容貌。從兄仲堪薦之於會稽王道子,即引為驃騎參軍,甚相賞待。俄轉諮議參軍,後為元顯征虜長史。會桓玄與朝廷有隙,玄之姊,仲文之妻,疑而間之,左遷新安太守。仲文於玄雖為姻親,而素不交密,及聞玄平京師,便棄郡投焉。玄甚悅之,以為諮議參軍。時王謐見禮而不親,卞范之被親而少禮,而寵遇隆重,兼於王、卞矣。玄將為亂,使總領詔命,以為侍中,領左衛將軍。玄九錫,仲文之辭也。   初,玄篡位入宮,其床忽陷,群下失色,仲文曰:「將由聖德深厚,地不能載。」玄大悅。」以佐命親貴,厚自封崇,輿馬器服,窮極綺麗,後房伎妾數十,絲竹不絕音。性貪吝,多納貨賄,家累千金,常若不足。玄為劉裕所敗,隨玄西走,其珍寶玩好悉藏地中,皆變為土。至巴陵,因奉二後投義軍,而為鎮軍長史,轉尚書。   帝初反正,抗表自解曰:「臣聞洪波振壑,川無恬鱗;驚飆拂野,林無靜柯。何者?勢弱則受制於巨力,質微則無以自保。於理雖可得而言,於臣實非所敢譬。昔桓玄之代,誠復驅逼者眾。至如微臣,罪實深矣,進不能見危授命,亡身殉國;退不能辭粟首陽,拂衣高謝。遂乃宴安昏寵,叨昧偽封,錫文篡事,曾無獨固。名義以之俱淪,情節自茲兼撓,宜其極法,以判忠邪。會鎮軍將軍劉裕匡復社稷,大弘善貸,佇一戮於微命,申三驅於大信,既惠之以首領,又申之以縶維。於時皇輿否隔,天人未泰,用忘進退,是以僶俯從事,自同令人。今宸極反正,唯新告始,憲章既明,品物思舊,臣亦胡顏之厚,可以顯居榮次!乞解所職,待罪私門。違離闕庭,乃心慕戀。」詔不許。   仲文因月朔與眾至大司馬府,府中有老槐樹,顧之良久而歎曰:「此樹婆娑,無復生意!」仲文素有名望,自謂必當朝政,又謝混之徒疇昔所輕者,並皆比肩,常怏怏不得志。忽遷為東陽太守,意彌不平。劉毅愛才好士,深相禮接,臨當之郡,游宴彌日。行至富陽,慨然歎曰:「看此山川形勢,當復出一伯符。」何無忌甚慕之。東陽,無忌所統,仲文許當便道修謁,無忌故益飲遲之,令府中命文人殷闡、孔寧子之徒撰義構文,以俟其至。仲文失志恍惚,遂不過府。無忌疑其薄己,大怒,思中傷之。時屬慕容超南侵,無忌言於劉裕曰:「桓胤、殷仲文並乃腹心之疾,北虜不足為憂。」義熙三年,又以仲文與駱球等謀反,及其弟南蠻校尉叔文伏誅。仲文時照鏡不見其面,數日而遇禍。   仲文善屬文,為世所重,謝靈運嘗云:「若殷仲文讀書半袁豹,則文才不減班固。」言其文多而見書少也。   史臣曰:桓玄纂凶,父之餘基。挾奸回之本性,含怒於失職;苞藏其豕心,抗表以稱冤。登高以發憤,觀釁而動,竊圖非望。始則假寵於仲堪,俄而戮殷以逞欲,遂得據全楚之地,驅勁勇之兵,因晉政之陵遲,乘會稽之酗JT,縱其狙詐之計,扇其陵暴之心,敢率犬羊,稱兵內侮。天長喪亂,凶力實繁,逾年之間,奄傾晉祚,自謂法堯禪舜,改物君臨,鼎業方隆,卜年惟永。俄而義旗電發,忠勇雷奔,半辰而都邑廓清,逾月而凶渠即戮,更延墜歷,復振頹綱。是知神器不可以暗干,天祿不可以妄處者也。夫帝王者,功高宇內,道濟含靈,龍宮鳳歷表其祥,彤雲玄石呈其瑞,然後光臨大寶,克享鴻名,允彳奚後之心,副樂推之望。若桓玄之麼麼,豈足數哉!適所以干紀亂常,傾宗絕嗣,肇金行之禍難,成宋氏之驅除者乎!   贊曰:靈寶隱賊,世載凶德。信順未孚,奸回是則。肆逆遷鼎,憑威縱慝。違天虐人,覆宗殄國。 ************列傳第七十         王彌 張昌 陳敏 王如 杜曾 杜弢 王機 祖約 蘇峻 孫恩 盧循譙縱 載記序   王彌,東萊人也。家世二千石。祖頎,魏玄菟太守,武帝時,至汝南太守。彌有才幹,博涉書記。少遊俠京都,隱者董仲道見而謂之曰:「君豺聲豹視,好亂樂禍,若天下騷擾,不作士大夫矣。」惠帝末,妖賊劉柏根起於東萊之虳馭丑A彌率家僮從之,柏根以為長史。柏根死,聚徒海渚,為苟純所敗,亡入長廣山為群賊。彌多權略,凡有所掠,必豫圖成敗,舉無遺策,弓馬迅捷,膂力過人,青土號為「飛豹」。後引兵入寇青徐,兗州刺史苟晞逆擊,大破之。彌退集亡散,眾復大振,晞與之連戰,不能克。彌進兵寇泰山、魯國、譙、梁、陳、汝南、穎川、襄城諸郡,入許昌,開府庫,取器杖,所在陷沒,多殺守令,有眾數萬,朝廷不能制。   會天下大亂,進逼洛陽,京邑大震,宮城門晝閉。司徒王衍等率百官距守,彌屯七里澗,王師進擊,大破之。彌謂其黨劉靈曰:「晉兵尚強,歸無所厝。劉元海昔為質子,我與之周旋京師,深有分契,今稱漢王,將歸之,可乎?」靈然之。乃渡河歸元海。元海聞而大悅,遣其侍中兼御史大夫郊迎,致書於彌曰:「以將軍有不世之功,超時之德,故有此迎耳。遲望將軍之至,孤今親行將軍之館,輒拂席洗爵,敬待將軍。」及彌見元海,勸稱尊號,元海謂彌曰:「孤本謂將軍如竇周公耳,今真吾孔明、仲華也。烈祖有云:『吾之有將軍,如魚之有水。』」於是署彌司隸校尉,加侍中、特進,彌固辭。使隨劉曜寇河內,又與石勒攻臨漳。   永嘉初,寇上黨,圍壺關,東海王越遣淮南內史王曠、安豐太守衛乾等討之,及彌戰於高都、長平間,大敗之,死者十六七。元海進彌征東大將軍,封東萊公。與劉曜、石勒等攻魏郡、汲郡、頓丘,陷五十餘壁,皆調為軍士。又與勒攻鄴,安北將軍和郁棄城而走。懷帝遣北中郎將裴憲次白馬討彌,車騎將軍王堪次東燕討勒,平北將軍曹武次大陽討元海。武部將軍彭默為劉聰所敗,見害,眾軍皆退。聰渡黃河,帝遣司隸校尉劉暾、將軍宋抽等距之,皆不能抗。彌、聰以萬騎至京城,焚二學。東海王越距戰於西明門,彌等敗走。彌復以二千騎寇襄城諸縣,河東、平陽、弘農、上黨諸流人之在穎川、襄城、汝南、南陽、河南者數萬家,為舊居人所不禮,皆焚燒城邑,殺二千石長吏以應彌。彌又以二萬人會石勒寇陳郡、穎川,屯陽曜,遣弟璋與石勒共寇徐兗,因破越軍。   彌後與曜寇襄城,遂逼京師。時京邑大饑,人相食,百姓流亡,公卿奔河陰。曜、彌等遂陷宮城,至太極前殿,縱兵大掠。幽帝於端門,逼辱羊皇后,殺皇太子詮,發掘陵墓,焚燒宮廟,城府蕩盡,百官及男女遇害者三萬餘人,遂遷帝於平陽。   彌之掠也,曜禁之,彌不從。曜斬其牙門王延以徇,彌怒,與曜阻兵相攻,死者千餘人。彌長史張嵩諫曰:「明公與國家共興大事,事業甫耳,便相攻討,何面見主上乎!平洛之功誠在將軍,然劉曜皇族,宜小下之。晉二王平吳之鑒,其則不遠,願明將軍以為慮。縱將軍阻兵不還,其若子弟宗族何!」彌曰:「善,微子,吾不聞此過也。」於是詣曜謝,結分如初。彌曰:「下官聞過,乃是張長史之功。」曜謂嵩曰:「君為硃建矣,豈況范生乎!」各賜嵩金百斤。彌謂曜曰:「洛陽天下之中,山河四險之固,城池宮室無假營造,可徙平陽都之。」曜不從,焚燒而去。彌怒曰:「屠各子,豈有帝王之意乎!汝柰天下何!」遂引眾東屯項關。   初,曜以彌先入洛,不待己,怨之,至是嫌隙遂構。劉暾說彌還據青州,彌然之,乃以左長史曹嶷為鎮東將軍,給兵五千,多繼寶物還鄉里,招誘亡命,且迎其室。彌將徐邈、高梁輒率部曲數千人隨嶷去,彌益衰弱。   初,石勒惡彌驍勇,常密為之備。彌之破洛陽也,多遺勒美女寶貨以結之。時勒擒苟晞,以為左司馬,彌謂勒曰:「公獲苟晞而用之,何其神妙!使晞為公左,彌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勒愈忌彌,陰圖之。劉暾又勸彌征曹嶷,藉其眾以誅勒。於是彌使暾詣青州,令曹嶷引兵會己,而詐要勒共向青州。暾至東阿,為勒游騎所獲。勒見彌與嶷書,大怒,乃殺暾。彌未之知,勒伏兵襲彌,殺之,並其眾。   張昌,本義陽蠻也。少為平氏縣吏,武力過人,每自占卜,言應當富貴。好論攻戰,儕類鹹共笑之。及李流寇蜀,昌潛遁半年,聚黨數千人,盜得幢麾,詐言台遣其募人討流。會《壬午詔書》發武勇以赴益土,號曰「壬午兵」。自天下多難,數術者雲當有帝王興於江左,及此調發,人鹹不樂西征,昌黨因之誑惑,百姓各不肯去。而詔書催遣嚴速,所經之界停留五日者,二千石免。由是郡縣官長皆躬出驅逐,展轉不遠,屯聚而為劫掠。是歲江夏大稔,流人就食者數千口。   太安二年,昌於安陸縣石巖山屯聚,去郡八十里,諸流人及避戍役者多往從之。昌乃易姓名為李辰。太守弓欽遣軍就討,輒為所破。昌徒眾日多,遂來攻郡。欽出戰,大敗,乃將家南奔沔口。鎮南大將軍、新野王歆遣騎督靳滿討昌於隨郡西,大戰,滿敗走,昌得其器杖,據有江夏,即其府庫。造妖言云:「當有聖人出。」山都縣吏丘沈遇於江夏,昌名之為聖人,盛車服出迎之,立為天子,置百官。沈易姓名為劉尼,稱漢後,以昌為相國,昌兄味為車騎將軍,弟放廣武將軍,各領兵。於石巖中作宮殿,又於巖上織竹為鳥形,衣以五彩,聚肉於其傍,眾鳥群集,詐雲鳳皇降,又言珠袍、玉璽、鐵券、金鼓自然而至。乃下赦書,建元神鳳,郊祀、服色依漢故事。其有不應其募者,族誅。又流訛言云:「江淮已南當圖反逆,官軍大起,悉誅討之。」群小互相扇動,人情惶懼,江沔間一時猋起,豎牙旗,鳴鼓角,以應昌,旬月之間,眾至三萬,皆以絳科頭,芫壑坏H毛。江夏、義陽士庶莫不從之,惟江夏舊姓江安令王傴、秀才呂蕤不從。昌以三公位征之,傴、蕤密將宗室並奔汝南,投豫州刺史劉喬。鄉人期思令李權、常安令吳鳳、孝廉吳暢糾合善土,得五百餘家,追隨傴等,不豫妖逆。   新野王歆上言:「妖賊張昌、劉尼妄稱神聖,犬羊萬計,絳頭毛面,挑刀走戟,其鋒不可當。請台敕諸軍,三道救助。」於是劉喬率諸軍據汝南以御賊,前將軍趙驤領精卒八千據宛,助平南將軍羊伊距守。昌遣其將軍黃林為大都督,率二萬人向豫州,前驅李宮欲掠取汝水居人,喬遣將軍李楊逆擊,大破之。林等東攻弋陽,太守梁桓嬰城固守。又遣其將馬武破武昌,害太守,昌自領其眾。西攻宛,破趙驤,害羊伊。進攻襄陽,害新野王歆。昌別率石冰東破江、揚二州,偽置守長。當時五州之境皆畏逼從逆。又遣其將陳貞、陳蘭、張甫等攻長沙、湘東、零陵諸郡。昌雖跨帶五州,樹立牧守,皆桀盜小人而無禁制,但以劫掠為務,人情漸離。   是歲,詔以寧朔將軍、領南蠻校尉劉弘鎮宛,弘遣司馬陶侃、參軍蒯桓、皮初等率眾討昌於竟陵,劉喬又遣將軍李楊、督護尹奉總兵向江夏。侃等與昌苦戰累日,大破之,納降萬計,昌乃沈竄於下俊山。明年秋,乃擒之,傳首京師,同黨並夷三族。   陳敏,字令通,廬江人也。少有干能,以郡廉吏補尚書倉部令史。及趙王篡逆,三王起義兵,久屯不散,京師倉廩空虛,敏建議曰:「南方米谷皆積數十年,時將欲腐敗,而不漕運以濟中州,非所以救患周急也。」朝廷從之,以敏為合肥度支,遷廣陵度支。   張昌之亂,遣其將石冰等趣壽春,都督劉准憂惶計無所出。時敏統大軍在壽春,謂准曰:「此等本不樂遠戍,故逼迫成賊。烏合之眾,其勢易離。敏請合率運兵,公分配眾力,破之必矣。」准乃益敏兵擊之,破吳弘、石冰等,敏遂乘勝逐北,戰數十合。時冰眾十倍,敏以少擊眾,每戰皆克,遂至揚州。回討徐州賊封雲,雲將張統斬雲降。敏以功為廣陵相。時惠帝幸長安,四方交爭,敏遂有割據江東之志。其父聞之,怒曰:「滅我門者,必此兒也!」父亡,去職。東海王越當西迎大駕,承製起敏為右將軍、假節、前鋒都督,致書於敏曰:   將軍建謀富國,則有大漕之勳。及遭冰昌之亂,則首率義徒,以寡敵眾。外無強兵之援,內無運籌之侶,隻身挺立,雄略從橫,擢奇謀於馬首,奪靈計於臨危,金聲振於江外,精光赫於揚楚。攻堅陷險,三十餘戰,師徒無虧,勍敵自滅。五州復全,苞茅入貢,豈非將軍之功力哉!   今羯賊屯結,遊魂河濟,鼠伏雉竄,藏匿陳留,始欲奸盜,終圖不軌。將軍孫吳之術既明,已試之功先著,孤與將軍情分特隆,想割草土之哀,抑難居之思,捨絰執戈,來恤國難。天子遠巡,鑾輿未反,引領東眷,有懷山陵。當憑將軍戮力,王輅有旋。將軍率將所領,承書風發,米布軍資,惟將軍所運。   時越討豫州刺史劉喬,敏引兵會之,與越俱敗於蕭。敏因中國大亂,遂請東歸,收兵據歷陽。會吳王常侍甘卓自洛至,教卓假稱皇太弟命,拜敏為揚州刺史,並假江東首望顧榮等四十餘人為將軍、郡守,榮並偽從之。敏為息娶卓女,遂相為表裡。揚州刺史劉機、丹陽太守王廣等皆棄官奔走。敏弟昶知顧榮等有貳心,勸敏殺之,敏不從。昶將精兵數萬據烏江,弟恢率錢端等南寇江州,刺史應邈奔走,弟斌東略諸郡,遂據有吳越之地。敏命寮佐以己為都督江東軍事、大司馬、楚公,封十郡,加九錫,列上尚書,稱自江入河,奉迎鑾駕。   東海王軍諮祭酒華譚聞敏自相署置,而顧榮等並江東首望,悉受敏官爵,乃遺榮等書曰:   石冰之亂,朝廷錄敏微功,故加越次之禮,授以上將之任,庶有韓盧一噬之效。而本性凶狡,素無識達,貪榮干運,逆天而動,阻兵作威,盜據吳會,內用凶弟,外委軍吏,上負朝廷寵授之榮,下孤宰輔過禮之惠。天道伐惡,人神所不祐。雖阻長江,命危朝露。忠節令圖,君子高行,屈節附逆,義士所恥。王掘黎リ牷A志不可屈;於期慕義,隕首燕庭。況吳會仁人並受國寵,或剖符名郡,或列為近臣,而便辱身奸人之朝,降節逆叛之黨,稽顙屈膝,不亦羞乎!昔龔勝絕粒,不食莽朝;魯連赴海,恥為秦臣。君子義行,同符千載,遙度雅量,豈獨是安!   昔吳之武烈,稱美一代,雖奮奇宛葉,亦受折襄陽。討逆雄氣,志存中夏,臨江發怒,命訖丹徒。賴先主承運,雄謀天挺,尚內倚慈母仁明之教,外杖子布廷爭之忠,又有諸葛、顧、步、張、硃、陸、全之族,故能鞭笞百越,稱制南州。然兵家之興,不出三世,運未盈百,歸命入臣。今以陳敏倉部令史,七第頑冗,六品下才,欲躡桓王之高蹤,蹈大皇之絕軌,遠度諸賢,猶當未許也。諸君垂頭,不能建翟義之謀;而顧生俯眉,已受羈絆之辱。皇輿東軒,行即紫館,百僚垂纓,雲翔鳳闕,廟勝之謨,潛運帷幄。然後發荊州武旅,順流東下,徐州銳鋒,南據堂邑;征東勁卒,耀威歷陽;飛橋越橫江之津,泛舟涉瓜步之渚;威震丹陽,擒寇建鄴,而諸賢何顏見中州之士邪!   小寇隔津,音符道闊,引領南望,情存舊懷。忠義之人,何世蔑有!夫危而不能安,亡而不能存,將何貴乎!永長宿德,情所素重;彥先垂發,分著金石;公胄早交,恩紀特隆;令伯義聲,親好密結。上欲與諸賢效冀紫宸,建功帝籍。如其不爾,亦可泛舟河渭,擊楫清歌。何為辱身小寇之手,以蹈逆亂之禍乎!昔為同志,今已殊域;往為一體,今成異身。瞻江長歎,非子誰思!願圖良策,以存嘉謀也。   敏凡才無遠略,一旦據有江東,刑政無章,不為英俊所服,且子弟凶暴,所在為患。周u、顧榮之徒常懼禍敗,又得譚書,皆有慚色。u、榮遣使密報征東大將軍劉准遣兵臨江,己為內應。准遣揚州刺史劉機、寧遠將軍衡彥等出歷陽,敏使弟昶及將軍錢廣次烏江以距之,又遣弟閎為歷陽太守,戍牛渚。錢廣家在長城,u鄉人也,u潛使圖昶。廣遣其屬何康、錢象投募送白事於昶,昶俯頭視書,康揮刀斬之,稱州下已殺敏,敢有動者誅三族,吹角為內應。廣先勒兵在硃雀橋,陳兵水南、u、榮又說甘卓,卓遂背敏。敏率萬餘人將與卓戰,未獲濟,榮以白羽扇麾之,敏眾潰散。敏單騎東奔至江乘,為義兵所斬,母及妻子皆伏誅,於是會稽諸郡並殺敏諸弟無遺焉。   王如,京兆新豐人也。初為州武吏,遇亂流移至宛。時諸流人有詔並遣還鄉里,如以關中荒殘,不願歸。征南將軍山簡、南中郎將杜蕤各遣兵送之,而促期令發。如遂潛結諸無賴少年,夜襲二軍,破之。杜蕤悉眾擊如,戰於涅陽,蕤軍大敗。山簡不能御,移屯夏口,如又破襄城。於是南安龐實、馮翊嚴嶷、長安侯脫等各帥其黨攻諸城鎮,多殺令長以應之。未幾,眾至四五萬,自號大將軍,領司、雍二州牧。   如懼石勒之攻己也,乃厚賄於勒,結為兄弟,勒亦假其強而納之。時侯脫據宛,與如不協,如說勒曰:「侯脫雖名漢臣,其實漢賊。如常恐其來襲,兄宜備之。」勒素怒脫貳己,憚如脣齒,故不攻之。及聞如言,甚悅,遂夜令三軍蓐食待命,雞鳴而駕,後出者斬,晨壓宛門攻之,旬有二日而克之,勒遂斬脫。如於是大掠沔漢,進逼襄陽。征南山簡使將趙同帥師擊之,經年不能克,智力並屈,遂嬰城自守。王澄帥軍赴京都,如邀擊破之。   如連年種穀皆化為莠,軍中大饑,其黨互相攻劫,官軍進討,各相率來降。如計無所出,歸於王敦。敦從弟稜愛如驍武,請敦配己麾下。敦曰:「此輩虓險難蓄,汝性忌急,不能容養,更成禍端。」稜固請,與之。稜置諸左右,甚加寵遇。如數與敦諸將角射,屢鬥爭為過失,稜果不容而杖之,如甚以為恥。初,敦有不臣之跡,稜每諫之,敦常怒其異己。及敦聞如為稜所辱,密使人激怒之,勸令殺稜。如詣稜,因閒宴,請劍舞為歡,稜從之。如於是舞刀為戲,漸漸來前。稜惡而呵之不止,叱左右使牽去,如直前害稜。敦聞而陽驚,亦捕如誅之。   杜曾,新野人,南中郎將蕤之從祖弟也。少驍勇絕人,能被甲游於水中。始為新野王歆鎮南參軍,歷華容令,至南蠻司馬。凡有戰陣,勇冠三軍。會永嘉之亂,荊州荒梗,故牙門將胡亢聚眾於竟陵,自號楚公,假曾竟陵太守。亢後與其黨自相猜貳,誅其驍將數十人,曾心不自安,潛謀圖之,乃卑身屈節以事於亢,亢弗之覺,甚信任之。會荊州賊王沖自號荊州刺史,部眾亦盛,屢遣兵抄亢所統,亢患之,問計於曾,曾勸令擊之,亢以為然。曾白亢取帳下刀戟付工磨之,因潛引王沖之兵。亢遣精騎出距沖,城中空虛,曾因斬亢而並其眾,自號南中郎將、領竟陵太守。曾求南郡太守劉務女不得,盡滅其家。會愍帝遣第五猗為安南將軍、荊州刺史,曾迎猗於襄陽,為兄子娶猗女,遂分據沔漢。   時陶侃新破杜弢,乘勝擊曾,有輕曾之色。侃司馬魯恬言於侃曰:「古人爭戰,先料其將,今使君諸將無及曾者,未易可逼也。」侃不從,進軍圍之於石城。時曾軍多騎,而侃兵無馬,曾密開門,突侃陣,出其後,反擊其背,侃師遂敗,投水死者數百人。曾將趨順陽,下馬拜侃,告辭而去。既而致箋於平南將軍荀崧,求討丹水賊以自效,崧納之。侃遺崧書曰:「杜曾凶狡,所將之卒皆豺狼也,可謂氏楛食母之物。此人不死,州土未寧,足下當識吾言。」崧以宛中兵少,藉曾為外援,不從侃言。曾復率流亡二千餘人圍襄陽,數日不下而還。   及王暠為荊州刺史,曾距之,暠使將未軌、趙誘擊曾,皆為曾所殺。王敦遣周訪討之,屢戰不能克,訪潛遣人緣山開道,出曾不意以襲之,曾眾潰,其將馬俊、蘇溫等執曾詣訪降。訪欲生致武昌,而硃軌息昌、趙誘息胤皆乞曾以復冤,於是斬曾,而昌、胤臠其肉而啖之。   杜弢,字景文,蜀郡成都人也。祖植,有名蜀土,武帝時為符節令。父腹A略陽護軍。弢初以才學著稱,州舉秀才。遭李庠之亂,避地南平,太守應詹愛其才而禮之。後為醴陵令。時巴蜀流人汝班、蹇碩等數萬家,布在荊湘間,而為舊百姓之所侵苦,並懷怨恨。會屬賊李驤殺縣令,屯聚樂鄉,眾數百人,弢與應詹擊驤,破之。蜀人杜疇、蹇撫等復擾湘州,參軍馮素與汝班不協,言於刺史荀眺曰:「流人皆欲反。」眺以為然,欲盡誅流人。班等懼死,聚眾以應疇。時弢在湘中,賊眾共推弢為主,弢自稱梁益二州牧、平難將軍、湘州刺史,攻破郡縣,眺委城走廣州。廣州刺史郭訥遣始興太守嚴佐率眾攻弢,弢逆擊破之。荊州刺史王澄復遣王機擊弢,敗於巴陵。弢遂縱兵肆暴,偽降於山簡,簡以為廣漢太守。   眺之走也,州人推安成太守郭察領州事,因率眾討弢,反為所敗,察死之。弢遂南破零陵,東侵武昌,害長沙太守崔敷、宜都太守杜鑒、邵陵太守鄭融等。元帝命征南將軍王敦、荊州刺史陶侃等討之,前後數十戰,弢將士多物故,於是請降。帝不許。弢乃遺應詹書曰:   天步艱難,始自吾州;州黨流移,在於荊土。其所遇值,蔑之如遺,頓伏死亡者略復過平,備嘗荼毒,足下之所鑒也。客主難久,嫌隙易構,不謂樂鄉起變出於不意,時與足下思散疑結,求擒其黨帥,惟患算不經遠,力不陷堅耳。及在湘中,懼死求生,遂相結聚,欲守善自衛,天下小定,然後輸誠盟府。尋山公鎮夏口,即具陳之。此公鑒開塞之會,察窮通之運,納吾於眾疑之中,非高識玄睹,孰能若此!西州人士得沐浴於清流,豈惟滌蕩瑕穢,乃骨肉之施。此公薨逝,斯事中廢,賢愚痛毒,竊心自悼。欲遣滕永文、張休豫詣大府備列起事以來本末,但恐貪功殉名之徒將讒間於聖主之聽,戮吾使於市朝以彰叛逆之罪,故未敢遣之。而甘陶卒至,水陸十萬,旌旗曜於山澤,舟艦有盈於三江,威則威矣,然吾眾竊未以為懼。晉文伐原,以全信為本,故能使諸侯歸之。陶侃宣赦書而繼之以進討,豈所以崇奉明詔,示軌憲於四海!逼向義之夫以為叛逆之虜,踧思善之眾以極不赦之責,非不戰而屈人之算也。驅略烏合,欲與必死者求一戰,未見爭衡之機權也。吾之赤心,貫於神明,西州人士,卿粗悉之耳。寧當令抱枉於時,不證於大府邪!   昔虞卿不榮大國之相,與魏齊同其安危;司馬遷明言於李陵,雖刑殘而無慨。足下抗威千里,聲播汶衡,進宜為國思靜難之略,退與舊交措枉直之正,不亦綽然有餘裕乎!望卿騰吾箋令,時達盟府,遣大使光臨,使吾得披露肝膽,沒身何恨哉!伏想盟府必結紐於紀綱,為一匡於聖世,使吾廁列義徒,負戈前驅,迎皇輿於閶闔,掃長蛇於荒裔,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若然,先清方夏,卻定中原,吾得一所之糧,使苭葫y西歸,夷李雄之逋寇,修《禹貢》之舊獻,展微勞以補往愆,復州邦以謝鄰國,亦其志也,惟所裁處耳。   吾遠州寒士,與足下出處殊倫,誠不足感神交而濟其傾危。但顯吾忠誠,則汶岳荷忠順之恕,衡湘無伐叛之虞,隆足下宏納之望,拯吾徒陷溺之艱,焉可金玉其音哉!然顒顒十餘萬口,亦勞瘁於警備,思放逸於南畝矣。衡獄、江、湘列吾左右,若往言有貳,血誠不亮,益梁受殃,不惟鄙門而已。   詹甚哀之,乃啟呈弢書,並上言曰:「弢益州秀才,素有清望,文理既優,幹事兼美。往因使流寓,居詹郡界,其貞心堅白:詹所委究。李驤為變樂鄉,劫略良善,弢時出家財,招募忠勇,登壇歃血,義誠慷慨。會驤攻燒南平,弢遂東下巴漢,與湘中鄉人相遇,推其素望,遂相憑結。論弢本情,非首作亂階者也。然破湘川,實弢之罪,亦由兵交其間,遂使滋蔓。按弢今書,血誠亦至矣。昔硃鮪自疑於洛陽,光武指河水以明心,鮪感義歸誠,終展力報施,受封侯之寵,由恕過以錄功也。詹竊謂今者當圮運之會,思弘遠猷,故齊赦射鉤之誅,晉貰斬袪之戮,用能濟冀戴之高勳,隆一匡之美譽,況弢等素無斯愆而稽顙投命邪!以為可遣大使宣揚聖旨,雲澤沾之於上,百姓沐浴於下,則上下交泰,江左無風塵之虞矣。」帝乃使前南海太守王運受弢降,宣詔書大赦,凡諸反逆一皆除之,加韜巴東監軍。   弢受命後,諸將殉功者攻擊之不已,弢不勝憤怒,遂殺運而使其將王真領精卒三千為奇兵,出江南,向武陵,斷官軍運路。陶侃使伏波將軍鄭攀邀擊,大破之,真步走湘城。於是侃等諸軍齊進,真遂降侃,眾黨散潰。弢乃逃遁,不知所在。   王機,字令明,長沙人也。父毅,廣州刺史,甚得南越之情。機美姿儀,ワP儻有度量。陳恢之亂,機年十七,率眾擊破之。嘗慕王澄為人,澄亦雅知之,以為己亞,遂與友善,內綜心膂,外為牙爪。尋用為成都內史。機終日醉酒,不存政事,由是百姓怨之,人情騷動。   會澄遇害,機懼禍及,又屬杜弢所在發墓,而獨為機守塚,機益自疑。就王敦求廣州,敦不許。會廣州人背刺史郭納,迎機為刺史,機遂將奴客門生千餘人入廣州,州部將溫邵率眾迎機。郭遣參軍葛幽追之,及於廬陵,機叱幽曰:「何以敢來?欲取死邪?」幽不敢逼而歸。郭訥聞邵之納機也,乃遣兵擊邵,反為所破。訥又遣機父兄時吏距之,鹹倒戈迎機,訥眾皆散,乃握節而避機。機遂入城就訥求節,訥歎曰:「昔蘇武不失其節,前史以為美談。此節天朝所假,義不相與,自可遣兵來取之。」機慚而止。   機自以篡州,懼為王敦所討,乃更來交州。時杜弢餘黨杜弘奔臨賀,送金數千兩與機,求討桂林賊以自效。機為列上,朝廷許之。王敦以機難制,又欲因機討梁碩,故以降杜弘之勳轉為交州刺史。碩聞而遣子侯侯機於鬱林,機怒其迎遲,責云:「須至州當相收拷。」碩子馳使報碩,碩曰:「王郎已壞廣州,何可復來破交州也!」乃禁州人不許迎之。府司馬杜贊以碩不迎機,率兵討碩,為碩所敗。碩恐諸僑人為機,於是悉殺其良者,乃自領交址太守。機既為碩所距,遂住鬱林。時杜弘大破桂林賊還,遇機於道,機勸弘取交州。弘素有意,乃執機節曰:「當相與迭持,何可獨捉!」機遂以節與之。於是機與弘及溫邵、劉沈等並反。   尋而陶侃為廣州,到始興,州人皆諫不可輕進,侃不聽。及至州,諸郡縣皆已迎機矣。侃先討溫邵、劉沈,皆殺之。機遣牙門屈藍還州,詐言增糧,密招誘所部,欲以距侃。侃即收藍斬之,遣督護許高討機走之,病死於道。高掘出其屍斬首,並殺其二子焉。   機兄矩,字令式。美姿容,每出遊,觀者盈路。初為南平太守,豫討陳恢有功,遷廣州刺史。將赴職,忽見一人持奏謁矩,自雲京兆杜靈之。矩問之,答稱:「天上京兆,被使召君為主簿。」矩意甚惡之。至州月餘卒。   祖約,字士少,豫州刺史逖之弟也。初以孝廉為成皋令,與逖甚相友愛。永嘉末,隨逖過江。元帝稱制,引為掾屬,與陳留阮孚齊名。後轉從事中郎,典選舉。   約妻無男而性妒,約亦不敢違忤。嘗夜寢於外,忽為人所傷,疑其妻所為,約求去職,帝不聽,約便從右司馬營東門私出。司直劉隗劾之曰:「約幸荷殊寵,顯位選曹,銓衡人物,眾所具瞻。當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杜漸防萌,式遏寇害。而乃變起蕭牆,患生婢妾,身被刑傷,虧其膚髮。群小噂睽謘A囂聲遠被,塵穢清化,垢累明時。天恩含垢,猶復慰喻,而約違命輕出,既無明智以保其身,又孤恩廢命,宜加貶黜,以塞眾謗。」帝不之罪。隗重加執據,終不許。   及逖有功於譙沛,約漸見任遇。逖卒,自侍中代逖為平西將軍、豫州刺史,領逖之眾。約異母兄光祿大夫納密言於帝曰:「約內懷陵上之心,抑而使之可也。今顯侍左右,假其權勢,將為亂階矣。」帝不納。時人亦謂納與約異生,忌其寵貴,故有此言。而約竟無綏馭之才,不為士卒所附。   及王敦舉兵,約歸衛京都,率眾次壽陽,逐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以功封五等候,進號鎮西將軍,使屯壽陽,為北境籓捍。自以名輩不後郗、卞,而不豫明帝顧命,又望開府,及諸所表請多不見許,遂懷怨望。石聰嘗以眾逼之,約屢表請救,而官軍不至。聰既退,朝議又欲作塗塘以遏胡寇,約謂為棄己,彌懷憤恚。先是,太后使蔡謨勞之,約見謨,瞋目攘袂,非毀朝政。及蘇峻舉兵,遂推崇約而罪執政,約聞而大喜。從子智及衍並傾險好亂,又贊成其事,於是命逖子沛內史渙,女婿淮南太守許柳以兵會峻。逖妻,柳之姊也,固諫不從。及峻克京都,矯詔以約為侍中、太尉、尚書令。穎川人陳光率其屬攻之,約左右閻禿貌類約,光謂為約而擒之,約逾垣護免。光奔於石勒,而約之諸將復陰結於勒,請為內應。勒遣石聰來攻之,約眾潰,奔歷陽。遣兄子渙攻桓宣於皖城,會毛寶援宣,擊渙,敗之。趙胤復遣將軍甘苗從三焦上歷陽,約懼而夜遁,其將牽騰率眾出降。   約以左右數百人奔於石勒,勒薄其為人,不見者久之。勒將程遐說勒曰:「天下粗定,當顯明逆順,此漢高祖所以斬丁公也。今忠於事君者莫不顯擢,背叛不臣者無不夷戮,此天下所以歸伏大王也。祖約猶存,臣切惑之。且約大引賓客,又佔奪鄉里先人田地,地主多怨。」於是勒乃詐約曰:「祖侯遠來,未得喜歡,可集子弟一時俱會。」至日,勒辭之以疾,令遐請約及其宗室。約知禍及,大飲致醉。既至於市,抱其外孫而泣。遂殺之,並其親屬中外百餘人悉滅之,婦女伎妾班賜諸胡。   初,逖有胡奴曰王安,待之甚厚。及在雍丘,告之曰:「石勒是汝種類,吾亦不在爾一人。」乃厚資遣之,遂為勒將。祖氏之誅也,安多將從人於市觀省,潛取逖庶子道重,藏之為沙門,時年十歲。石氏滅後來歸。   蘇峻,字子高,長廣掖人也。父模,安樂相。峻少為書生,有才學,仕郡主簿。年十八,舉孝廉。永嘉之亂,百姓流亡,所在屯聚,峻糾合得數千家,結壘於本縣。於時豪傑所在屯聚,而峻最強。遣長史徐瑋宣檄諸屯,示以王化,又收枯骨而葬之,遠近感其恩義,推峻為主。遂射獵於海邊青山中。元帝聞之,假峻安集將軍。時曹嶷領青州刺史,表峻為掖令,峻辭疾不受。嶷惡其得眾,恐必為患,將討之。峻懼,率其所部數百家泛海南渡。既到廣陵,朝廷嘉其遠至,轉鷹揚將軍。會周堅反於彭城,峻助討之,有功,除淮陵內史,遷蘭陵相。   王敦作逆,詔峻討敦。卜之不吉,遲回不進。及王師敗績,峻退保盱眙。淮陵故吏徐深、艾毅重請峻為內史,詔聽之,加奮威將軍。太寧初,更除臨淮內史。王敦復肆逆,尚書令郗鑒議召峻及劉遐援京都,敦遣峻兄說峻曰:「富貴可坐取,何為自來送死?」峻不從,遂率眾赴京師,頓於司徒故府。道遠行速,軍人疲睏。沈充、錢鳳謀曰:「北軍新到,未堪攻戰,擊之必克。若復猶豫,後難犯也」賊於其夜度竹格渚,拔柵將戰,峻率其將韓晃於南塘橫截,大破之。又隨庾亮追破沈充。進使持節、冠軍將軍、歷陽內史,加散騎常侍,封邵陵公,食邑一千八百戶。   峻本以單家聚眾於擾攘之際,歸順之後,志在立功,既有功於國,威望漸著。至是有銳卒萬人,器械甚精,朝廷以江外寄之。而峻頗懷驕溢,自負其眾,潛有異志,撫納亡命,得罪之家有逃死者,峻輒蔽匿之。眾力日多,皆仰食縣官,運漕者相屬,稍有不如意,便肆忿言。   時明帝初崩,委政宰輔,護軍庾亮欲征之。峻聞將征,遣司馬何仍詣亮曰:「討賊外任,遠近從命,至於內輔,實非所堪。」不從,遂下優詔征峻為大司農,加散騎常侍,位特進,以弟逸代領部曲。峻素疑帝欲害己,表曰:「昔明皇帝親執臣手,使臣北討胡寇。今中原未靖,無用家為,乞補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鷹犬之用。」復不許。峻嚴裝將赴召,而猶豫未決,參軍任讓謂峻曰:「將軍求處荒郡而不見許,事勢如此,恐無生路,不如勒兵自守。」峻從之,遂不應命。朝廷遣使諷諭之,峻曰:「台下雲我欲反,豈得活邪!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往者國危累卵,非我不濟,狡兔既死,獵犬理自應烹,但當死報造謀者耳。」於是遣參軍徐會結祖約,謀為亂,而以討亮為名。約遣祖渙、許柳率眾助峻,峻遣將韓晃、張健等襲姑孰,進逼慈湖,殺於湖令陶馥及振威將軍司馬流。峻自率渙、柳眾萬人,乘風濟自橫江,次於陵口,與王師戰,頻捷,遂據蔣陵覆舟山,率眾因風放火,台省及諸營寺署一時蕩盡。遂陷宮城,縱兵大掠,侵逼六宮,窮凶極暴,殘酷無道。驅役百官,光祿勳王彬等皆被捶撻,逼令擔負登蔣山。裸剝士女,皆以壞席苫草自鄣,無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號之聲震動內外。時官有布二十萬匹,金銀五千斤,錢億萬,絹數萬匹,他物稱是,峻盡費之。矯詔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自為驃騎領軍將軍、錄尚書事,許柳丹陽尹,加前將軍馬雄左衛將軍,祖渙驍騎將軍,復弋陽王羕為西陽王、太宰、錄尚書事,羕息播亦復本官。於是改易官司,置其親黨,朝廷政事一皆由之。又遣韓晃入義興,張健、管商、弘徽等入晉陵。   時溫嶠、陶侃已唱義於武昌,峻聞兵起,用參軍賈寧計,還據石頭,更分兵距諸義軍,所過無不殘滅。嶠等將至,峻遂遷天子於石頭,逼迫居人,盡聚之後苑,使懷德令匡術守苑城。嶠等既到,乃築壘於白石,峻率眾攻之,幾至陷沒。東西抄掠,多所擒虜,兵威日盛,戰無不克,由是義眾沮衄,人懷異計。朝士之奔義軍者,皆云:「峻狡黠有智力,其徒黨驍勇,所向無敵。惟當以天討有罪,誅滅不久;若以人事言之,未易除也。」溫嶠怒曰:「諸君怯懦,乃是譽賊。」及後累戰不捷,嶠亦深憚之。管商等進攻吳郡,焚吳縣、海監、嘉興,敗諸義軍。韓晃又攻宣城,害太守桓彝。商等又焚餘杭,而大敗於武康,退還義興。嶠與趙胤率步兵萬人,從白石南上,欲以臨之。峻與匡孝將八千人逆戰,峻遣子碩與孝以數十騎先薄趙胤,敗之。峻望見胤走,曰:「孝能破賊,我更不如乎!」因捨其眾,與數騎北下突陣,不得入,將回趨白木陂,牙門彭世、李千等投之以矛,墜馬,斬首臠割之,焚其骨,三軍皆稱萬歲。峻司馬任讓等共立峻弟逸為主。求峻屍不獲,碩乃發庾亮父母墓,剖棺焚屍。逸閉城自守。韓晃聞峻死,引兵赴石頭。管商及弘徽進攻庱亭壘,督護李閎及輕車長史滕含擊破之,斬首千級。商率眾走延陵,李閎與庱亭諸軍追之,斬獲數千級。商詣庾亮降,匡術舉苑城降。韓晃與蘇逸等併力攻術,不能陷。溫嶠等選精銳將攻賊營,碩率驍勇數百渡淮而戰,於陣斬碩。晃等震懼,以其眾奔張健於曲阿,門厄不得出,更相蹈藉,死者萬數。逸為李湯所執,斬於車騎府。   管商之降也,餘眾並歸張健。健又疑弘徽等不與己同,盡殺之,更以舟軍自延陵向長塘,小大二萬餘口,金銀寶物不可勝數。揚烈將軍王允之與吳興諸軍擊健,大破之,獲男女萬餘口。健復與馬雄、韓晃等輕軍俱走,閎率銳兵追之,及於巖山,攻之甚急。健等不敢下山,惟晃獨出,帶兩步□箭,卻據胡床,彎弓射之,傷殺甚眾。箭盡,乃斬之。健等遂降,並梟其首。   孫恩,字靈秀,琅邪人,孫秀之族也。世奉五斗米道。恩叔父泰,字敬遠,師事錢唐杜子恭。而子恭有秘術,嘗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當即相還耳。」既而刀主行至嘉興,有魚躍入船中,破魚得瓜刀。其為神效往往如此。子恭死,泰傳其術。然浮狡有小才,誑誘百姓,愚者敬之如神,皆竭財產,進子女,以祈福慶。王珣言於會稽王道子,流之於廣州。廣州刺史王懷之以泰行鬱林太守,南越亦歸之。太子少傅王雅先與泰善,言於孝武帝,以泰知養性之方,因召還。道子以為徐州主簿,猶以道術眩惑士庶。稍遷輔國將軍、新安太守。王恭之役,泰私合義兵,得數千人,為國討恭。黃門郎孔道、鄱陽太守桓放之、驃騎諮議周勰等皆敬事之,會稽世子元顯亦數詣泰求其秘術。泰見天下兵起,以為晉祚將終,乃扇動百姓,私集徒眾,三吳士庶多從之。於時朝士皆懼泰為亂,以其與元顯交厚,鹹莫敢言。會稽內史謝輶發其謀,道子誅之。恩逃於海。眾聞泰死,惑之,皆謂蟬蛻登仙,故就海中資給。恩聚合亡命得百餘人,志欲復仇。   及元顯縱暴吳會,百姓不安,恩因其騷動,自海攻上虞,殺縣令,因襲會稽,害內史王凝之,有眾數萬。於是會稽謝樾苤B吳郡陸瑰、吳興丘尪、義興許允之、臨海周胄、永嘉張永及東陽、新安等凡八郡,一時俱起,殺長史以應之,旬日之中,眾數十萬。於是吳興太守謝邈,永嘉太守謝逸,嘉興公顧胤,南康公謝明慧,黃門郎謝沖、張琨,中書郎孔道,太子洗馬孔福,烏程令夏侯愔等皆遇害。吳國內史桓謙,義興太守魏傿,臨海太守、新蔡王崇等並出奔。於是恩據會稽,自號征東將軍,號其黨曰「長生人」,宣語令誅殺異己,有不同者戮及嬰孩,由是死者十七八。畿內諸縣處處蜂起,朝廷震懼,內外戒嚴。遣衛將軍謝琰、鎮北將軍劉牢之討之,並轉斗而前。吳會承平日久,人不習戰,又無器械,故所在多被破亡。諸賊皆燒倉廩,焚邑屋,刊木堙井,虜掠財貨,相率聚於會稽。其婦女有嬰累不能去者,囊簏盛嬰兒投於水,而告之曰:「賀汝先登仙堂,我尋後就汝。」   初,恩聞八郡響應,告其屬曰:「天下無復事矣,當與諸君朝服而至建康。」既聞牢之臨江,復曰:「我割浙江,不失作句踐也。」尋知牢之已濟江,乃曰:「孤不羞走矣。」乃虜男女二十餘萬口,一時逃入海。懼官軍之躡,乃緣道多棄寶物子女。時東土殷實,莫不粲麗盈目,牢之等遽於收斂,故恩復得逃海。朝廷以謝琰為會稽,率徐州文武戍海浦。   隆安四年,恩復入余姚,破上虞,進至刑浦。琰遣參軍劉宣之距破之,恩退縮。少日,復寇刑浦,害謝琰。朝廷大震,遣冠軍將軍桓不才、輔國將軍孫無終、寧朔將軍高雅之擊之,恩復還於海。於是復遣牢之東屯會稽,吳國內史袁山松築扈瀆壘,緣海備恩。明年,恩復入浹口,雅之敗績。牢之進擊,恩復還於海。轉寇扈瀆,害袁山松,仍浮海向京口。牢之率眾西擊,未達,而恩已至,劉裕乃總兵緣海距之。及戰,恩眾大敗,狼狽赴船。尋又集眾,欲向京都,朝廷駭懼,陳兵以待之。恩至新州,不敢進而退,北寇廣陵,陷之,乃浮海而北。劉裕與劉敬宣並軍躡之於郁洲,累戰,恩復大敗,由是漸衰弱,復沿海還南。裕亦尋海要截,復大破恩於扈瀆,恩遂遠迸海中。   及桓玄用事,恩復寇臨海,臨海太守辛景討破之。恩窮戚,乃赴海自沈,妖黨及妓妾謂之水仙,投水從死者百數。餘眾復推恩妹夫盧循為主。自恩初入海,所虜男女之口,其後戰死及自溺並流離被傳賣者,至恩死時裁數千人存,而恩攻沒謝琰、袁山松,陷廣陵,前後數十戰,亦殺百姓數萬人。   盧循,字於先,小名元龍,司空從事中郎諶之曾孫也。雙眸冏徹,瞳子四轉,善草隸弈棋之藝。沙門慧遠有鑒裁,見而謂之曰:「君雖體涉風素,而志存不軌。」循娶孫恩妹。及恩作亂,與循通謀。恩性酷忍,循每諫止之,人士多賴以濟免。恩亡,餘眾推循為主。元興二年正月,寇東陽,八月,攻永嘉。劉裕討循至晉安,循窘急,泛海到番禺,寇廣州,逐刺史吳隱之,自攝州事,號平南將軍,遣使獻貢。時朝廷新誅桓氏,中外多虞,乃權假循征虜將軍、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   義熙中,劉裕伐慕容超,循所署始興太守徐道覆,循之姊夫也,使人勸循乘虛而出,循不從。道覆乃至番禺,說循曰:「朝廷恆以君為腹心之疾,劉公未有旋日,不乘此機而保一日之安,若平齊之後,劉公自率眾至豫章,遣銳師過嶺,雖復君之神武,必不能當也。今日之機,萬不可失。既克都邑,劉裕雖還,無能為也。君若不同,便當率始興之眾直指尋陽。」循甚不樂此舉,無以奪其計,乃從之。   初,道覆密欲裝舟艦,乃使人伐船材於南康山,偽雲將下都貨之。後稱力少不能得致,即於郡賤賣之,價減數倍,居人貪賤,賣衣物而市之。贛石水急,出船甚難,皆儲之。如是者數四,故船版大積,而百姓弗之疑。及道覆舉兵,案賣券而取之,無得隱匿者,乃併力裝之,旬日而辦。遂舉眾寇南康、廬陵、豫章諸郡,守相皆委任奔走。鎮南將軍何無忌率眾距之,兵敗被害。   循遣道覆寇江陵,未至,為官軍所敗,馳走告循曰:「請併力攻京都,若克之,江陵非所憂也。」乃連旗而下,戎卒十萬,舳艫千計,敗衛將軍劉毅於桑落洲,逕至江寧。道覆素有膽決,知劉裕已還,欲乾沒一戰,請於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數道攻之。循多謀少決,欲以萬全之計,固不聽。道覆以循無斷,乃歎曰:「我終為盧公所誤,事必無成。使我得為英雄驅馳,天下不足定也!」裕懼其侵軼,乃柵石頭,斷柤浦,以距之。循攻柵不利,船艦為暴風所傾,人有死者。列陣南岸,戰又敗績。乃進攻京口,寇掠諸縣,無所得。循謂道覆曰:「師老矣!弗能復振。可據尋陽,併力取荊州,徐更與都下爭衡,猶可以濟。」因自蔡洲南走,復據尋陽。裕先遣群率追討,自統大眾繼進,又敗循於雷池。循欲遁還豫章,乃悉力柵斷左裡。裕命眾攻柵,循眾雖死戰,猶不能抗。裕乘勝擊之,循單舸而走,收散卒得千餘人,還保廣州。裕先遣孫處從海道據番禺城,循攻之不下。道覆保始興,因險自固。循乃襲合浦,克之,進攻交州。至龍編,刺史杜慧度譎而敗之。   循勢屈,知不免,先鴆妻子十餘人,又召妓妾問曰:「我今將自殺,誰能同者?」多云:「雀鼠貪生,就死實人情所難。」有云:「官尚當死,某豈願生!」於是悉鴆諸辭死者,因自投於水。慧度取其屍斬之,及其父嘏;同黨盡獲,傳首京都。   譙縱,巴西南充人也。祖獻之,有重名於西土。縱少而謹慎,蜀人愛之。為安西府參軍。義熙元年,刺史遣縱及侯暉等領諸縣氐進兵東下。暉有貳志,因梁州人不樂東也,將圖益州刺史毛璩,與巴西陽昧結謀於五城水口,共逼縱為主。縱懼而不當,走投於水,暉引出而請之,至於再三,遂以兵逼縱於輿上。攻璩弟西夷校尉瑾於涪城,城陷,瑾死之,縱乃自號梁、秦二州刺史。璩聞縱反,自略城步還成都,遣參軍王瓊率三千人討縱,又遣弟瑗領四千兵繼瓊後進。縱遣弟明子及暉距瓊於廣漢,瓊擊破暉等,追至綿竹。明子設二伏以待之,大敗瓊眾,死者十八九。益州營戶李騰開城以納縱。   毛璩既死,縱以從弟洪為益州刺史,明子為鎮東將軍、巴州刺史,率其眾五千人屯白帝,自稱成都王。明年,遣使稱籓於姚興,將順流東寇,以討車騎將軍劉裕為名,乞師於姚興,且請桓謙為助,興遣之。   九年,劉裕以西陽太守硃齡石為益州刺史,寧朔將軍臧喜、下邳太守劉鐘,蘭陵太守蒯恩等率眾二萬,自江陵討縱。初謀元率,僉難其人,齡石資名素淺,裕違眾拔之,授以麾下之半。藏喜,裕妻弟也,位出其右,又隸焉。齡石次於白帝,縱遣譙道福重兵守涪。齡石師次平模,去成都二百里,縱遣其大將軍侯暉、尚書僕射譙詵屯平模,夾岸連城,層樓重柵,眾未能攻。齡石謂劉鍾曰:「天方暑熱,賊今固險,攻之難拔,只困我師。吾欲蓄銳息兵,伺隙而進,卿以為何如?」鍾曰:「不然。前揚聲言大將由內水,故道福不敢捨涪,今重軍逼之,出其不意,侯暉之徒已破膽矣。正可因其凶而攻之,勢當必克。克平模之後,自可鼓行而前,成都必不能守。若綏兵相持,虛實相見,涪軍復來,難為敵也。進不能戰,退無所資,二萬餘人因為蜀子虜耳。」從之。翌日,進攻皆克,斬侯暉等,於是遂進。縱之城守者相次瓦解,縱乃出奔。其尚書令馬耽封倉庫以待王師。及齡石入成都,誅縱同祖之親,余皆安堵,使復其業。   縱之走也,先如其墓,縱女謂縱曰:「走必不免,只取辱焉。等死,死於先人之墓可也。」縱不從,投道福於涪。道福怒謂縱曰:「大丈夫居如斯功業,安可棄哉!今欲為降虜,豈可而得!人誰不死,何懼之甚!」因投縱以劍,中其馬鞍。縱去之,乃自縊。道福謂其徒曰:「吾養爾等,正為今日。蜀之存亡,實繫在我,不在譙王。我尚在,猶足一戰。」士鹹許諾。乃散金帛以賜其眾,眾受之而走。道福獨奔廣漢,廣漢人杜瑾執之。硃齡石徙馬耽於越巂,追殺之。耽之徙也,謂其徒曰:「硃侯不送我京師,滅眾口也,吾必不免。」乃盥洗而臥,引繩而死。須臾,齡石師至,遂戮屍焉。   史臣曰:惠皇失御,政紊朝危,難起蕭牆,毒痡函夏,九州波駭,五嶽塵飛,干戈日尋,戎車競逐。王彌好亂樂禍,挾詐懷奸,命儔嘯侶,伺間侯隙,助悖逆於平陽,肆殘忍於都邑,遂使生靈塗炭,神器流離,邦國軫《麥秀》之哀,宮廟興《黍離》之痛,豈天意乎?豈人事乎?何丑虜之猖狂而亂離之斯瘼者也!張昌等或氏楛i淮浦,或蟻聚荊衡,招烏合之兇徒,逞豺狼之貪暴,憑陵險隘,倔強江湖,未淹歲稔,鹹至誅戮,實自取之,非為不幸。峻約同惡相濟,生此亂階,孫盧同類相求,嗣成妖逆。至乃干戈掃地,災沴滔天,雖樊謝之毒被含靈,李郭之禍延宮闕,方凶比暴,弗是加也。譙縱乘茲釁隙,肆彼奸謀,旋踵而亡,無足論矣。   贊曰:中朝隳政,王彌肇亂。神器流離,生靈塗炭。群妖伺隙,構茲多難。薦食荊衡,陵虐江漢。孫盧奸慝,約峻殘賊。窮凶極暴,為鬼為蜮。縱竊岷峨,旋至顛踣。   E   載記序   古者帝王,乃生奇類、淳維,伯禹之苗裔,豈異類哉?反首衣皮,餐膻飲衪哄A而震驚中域,其來自遠。天未悔禍,種落彌繁。其風俗險詖,性靈馳突,前史載之,亦以詳備。軒帝患其干紀,所以徂征;武王竄以荒服,同乎禽獸。而於露寒之野,候月覘風,睹隙揚埃,乘間騁暴,邊城不得緩帶,百姓靡有室家。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此言能教訓卒伍,整齊車甲,邊埸既伏,境內以安。然則燕築造陽之郊,秦塹臨洮之險,登天山,絕地脈,苞玄菟,款黃河,所以防夷狄之亂中華,其備豫如此。   漢宣帝初納呼韓,居之亭鄣,委以候望,始寬戎狄。光武亦以南庭數萬徙入西河,後亦轉至五原,連延七郡。董卓之亂,則汾晉之郊蕭然矣。郭欽騰箋於武帝,江統獻策於惠皇,皆以為魏處戎夷,繡居都鄙,請移沙塞之表,定一殷周之服。統則憂諸並部,欽則慮在盟津。言猶自口,元海已至。語曰「失以豪厘」,晉卿大夫之辱也。聰之誓兵,東兼齊地;曜之馳旆,西逾隴山,覆沒兩京,蒸徒百萬。天子陵江御物,分據地險,回首中原,力不能救,劃長淮以北,大抵棄之。胡人利我艱虞,分鑣起亂;晉臣或阻兵遐遠,接武傚尤。   大凡劉元海以惠帝永興元年據離石稱漢。後九年,石勒據襄國稱趙。張氏先據河西,是歲,自石勒後三十六年也,重華自稱涼王。後一年,冉閔據鄴稱魏。後一年,苻健據長安稱秦。慕容氏先據遼東稱燕,是歲,自苻健後一年也,俊始僭號。後三十一年,後燕慕容垂據鄴。後二年,西燕慕容沖據阿房。是歲也,乞伏國仁據桴罕稱秦。後一年,慕容永據上黨。是歲也,呂光據姑臧稱涼。後十二年,慕容德據滑台稱南燕。是歲也,禿髮烏孤據廉川稱南涼,段業據張掖稱北涼。後三年,李玄盛據敦煌稱西涼。後一年,沮渠蒙遜殺段業,自稱涼。後四年,譙縱據蜀稱成都王。後二年,赫連勃勃據朔方稱大夏。後二年,馮跋殺離班,據和龍稱北燕。提封天下,十喪其八,莫不龍旌帝服,建社開祊,華夷鹹暨,人物斯在。或篡通都之鄉,或擁數州之地,雄圖內卷,師旅外並,窮兵凶於勝負,盡人命於鋒鏑,其為戰國者一百三十六載,抑元海為之禍首雲。 ************載記第一         劉元海(子和 劉宣)   劉元海,新興匈奴人,冒頓之後也。名犯高祖廟諱,故稱其字焉。初,漢高祖以宗女為公主,以妻冒頓,約為兄弟,故其子孫遂冒姓劉氏。建武初,烏珠留若鞮單于子右奧鞬日逐王比自立為南單于,入居西河美稷,今離石左國城即單于所徙庭也。中平中,單于羌渠使子於扶羅將兵助漢,討平黃巾。會羌渠為國人所殺,於扶羅以其眾留漢,自立為單于。屬董卓之亂,寇掠太原、河東,屯於河內。於扶羅死,弟呼廚泉立,以於扶羅子豹為左賢王,即元海之父也。魏武分其眾為五部,以豹為左部帥,其餘部帥皆以劉氏為之。太康中,改置都尉,左部居太原茲氏,右部居祁,南部居蒲子,北部居新興,中部居大陵。劉氏雖分居五部,然皆居於晉陽汾澗之濱。   豹妻呼延氏,魏嘉平中祈子於龍門,俄而有一大魚,頂有二角,軒鬐躍鱗而至祭所,久之乃去。巫覡皆異之,曰:「此嘉祥也。」其夜夢旦所見魚變為人,左手把一物,大如半雞子,光景非常,授呼延氏,曰:「此是日精,服之生貴子。」寤而告豹,豹曰:「吉征也。吾昔從邯鄲張冏母司徒氏相,雲吾當有貴子孫,三世必大昌,仿像相符矣。」自是十三月而生元海,左手文有其名,遂以名焉。齠齔英慧,七歲遭母憂,擗踴號叫,哀感旁鄰,宗族部落鹹共歎賞。時司空太原王昶聞而嘉之,並遣吊賻。幼好學,師事上黨崔游,習《毛詩》、《京氏易》、《馬氏尚書》,尤好《春秋左氏傳》、《孫吳兵法》,略皆誦之,《史》、《漢》、諸子,無不綜覽。嘗謂同門生硃紀、范隆曰:「吾每觀書傳,常鄙隨陸無武,降灌無文。道由人弘,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恥也。二生遇高皇而不能建封侯之業,兩公屬太宗而不能開庠序之美,惜哉!」於是遂學武事,妙絕於眾,猿臂善射,膂力過人。姿儀魁偉,身長八尺四寸,須長三尺餘,當心有赤毫毛三根,長三尺六寸。有屯留崔懿之、襄陵公師彧等,皆善相人,及見元海,驚而相謂曰:「此人形貌非常,吾所未見也。」於是深相崇敬,推分結恩。太原王渾虛襟友之,命子濟拜焉。   鹹熙中,為任子在洛陽,文帝深待之。泰始之後,渾又屢言之於武帝。帝召與語,大悅之,謂王濟曰:「劉元海容儀機鑒,雖由余、日磾無以加也。」濟對曰:「元海儀容機鑒,實如聖旨,然其文武才幹賢於二子遠矣。陛下若任之以東南之事,吳會不足平也。」帝稱善。孔恂、楊珧進曰:「臣觀元海之才,當今懼無其比,陛下若輕其眾,不足以成事;若假之威權,平吳之後,恐其不復北渡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任之以本部,臣竊為陛下寒心。若舉天阻之固以資之,無乃不可乎!」帝默然。   後秦涼覆沒,帝疇咨將帥,上黨李喜曰:「陛下誠能發匈奴五部之眾,假元海一將軍之號,鼓行而西,可指期而定。」孔恂曰:「李公之言,未盡殄患之理也。」喜勃然曰:「以匈奴之勁悍,元海之曉兵,奉宣聖威,何不盡之有!」恂曰:「元海若能平涼州,斬樹機能,恐涼州方有難耳。蛟龍得雲雨,非復池中物也。」帝乃止。後王彌從洛陽東歸,元海餞彌於九曲之濱。泣謂彌曰:「王渾、李喜以鄉曲見知,每相稱達,讒間因之而進,深非吾願,適足為害。吾本無宦情,惟足下明之。恐死洛陽,永與子別。」因慷慨歔欷,縱酒長嘯,聲調亮然,坐者為之流涕。齊王攸時在九曲,比聞而馳遣視之,見元海在焉,言於帝曰:「陛下不除劉元海,臣恐并州不得久寧。」王渾進曰:「元海長者,渾為君王保明之。且大晉方表信殊俗,懷遠以德,如之何以無萌之疑殺人侍子,以示晉德不弘。」帝曰:「渾言是也。」   會豹卒,以元海代為左部帥。太康末,拜北部都尉。明刑法,禁奸邪,輕財好施,推誠接物,五部俊傑無不至者。幽冀名儒,後門秀士,不遠千里,亦皆游焉。楊駿輔政,以元海為建威將軍、五部大都督,封漢光鄉侯。元康末,坐部人叛出塞免官。成都王穎鎮鄴,表元海行寧朔將軍、監五部軍事。   惠帝失馭,寇盜蜂起,元海從祖故北部都尉、左賢王劉宣等竊議曰:「昔我先人與漢約為兄弟,憂泰同之。自漢亡以來,魏晉代興,我單于雖有虛號,無復尺土之業,自諸王侯,降同編戶。今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興邦復業,此其時矣。左賢王元海姿器絕人,干宇超世。天若不恢崇單于,終不虛生此人也。」於是密共推元海為大單于。乃使其黨呼延攸詣鄴,以謀告之。元海請歸會葬,穎弗許。乃令攸先歸,告宣等招集五部,引會宜陽諸胡,聲言應穎,實背之也。   穎為皇太弟,以元海為太弟屯騎校尉。惠帝伐穎,次於蕩陰,穎假元海輔國將軍、督北城守事。及六軍敗績,穎以元海為冠軍將軍,封盧奴伯。并州刺史東嬴公騰、安北將軍王浚,起兵伐穎,元海說穎曰:「今二鎮跋扈,眾余十萬,恐非宿衛及近都士庶所能御之,請為殿下還說五部,以赴國難。」穎曰:「五部之眾可保發已不?縱能發之,鮮卑、烏丸勁速如風雲,何易可當邪?吾欲奉乘輿還洛陽,避其鋒銳,徐傳檄天下,以逆順制之。君意何如?」元海曰:「殿下武皇帝之子,有殊勳於王室,威恩光洽,四海欽風,孰不思為殿下沒命投軀者哉,何難發之有乎!王浚豎子,東嬴疏屬,豈能與殿下爭衡邪!殿下一發鄴宮,示弱於人,洛陽可復至乎?縱達洛陽,威權不復在殿下也。紙檄尺書,誰為人奉之!且東胡之悍不逾五部,願殿下勉撫士眾,靖以鎮之,當為殿下以二部摧東嬴,三部梟王浚,二豎之首可指日而懸矣。」穎悅,拜元海為北單于、參丞相軍事。元海至左國城,劉宣等上大單于之號,二旬之間,眾已五萬,都於離石。   王浚使將軍祁弘率鮮卑攻鄴,穎敗,挾天子南奔洛陽。元海曰:「穎不用吾言,逆自奔潰,真奴才也。然吾與其有言矣,不可不救。」於是命右於陸王劉景、左獨鹿王劉延年等率步騎二萬,將討鮮卑。劉宣等固諫曰:「晉為無道,奴隸御我,是以右賢王猛不勝其忿。屬晉綱未馳,大事不遂,右賢塗地,單于之恥也。今司馬氏父子兄弟自相魚肉,此天厭晉德,授之於我。單于積德在躬,為晉人所服,方當興我邦族,復呼韓邪之業,鮮卑、烏丸可以為援,奈何距之而拯仇敵!今天假手於我,不可違也。違天不祥,逆眾不濟;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願單于勿疑。」元海曰:「善。當為崇岡峻阜,何能為培塿乎!夫帝王豈有常哉,大禹出於西戎,文王生於東夷,顧惟德所授耳。今見眾十餘萬,皆一當晉十,鼓行而摧亂晉,猶拉枯耳。上可成漢高之業,下不失為魏氏。雖然,晉人未必同我。漢有天下世長,恩德結於人心,是以昭烈崎嶇於一州之地,而能抗衡於天下。吾又漢氏之甥,約為兄弟,兄亡弟紹,不亦可乎?且可稱漢,追尊後主,以懷人望。」乃遷於左國城,遠人歸附者數萬。   永興元年,元海乃為壇於南郊,僭即漢王位,下令曰:「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應期,廓開大業。太宗孝文皇帝重以明德,昇平漢道。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過唐日。中宗孝宣皇帝搜揚俊乂,多士盈朝。是我祖宗道邁三王,功高五帝,故卜年倍於夏商,卜世過於姬氏。而元成多僻,哀平短祚,賊臣王莽,滔天篡逆。我世祖光武皇帝誕資聖武,恢復鴻基,祀漢配天,不失舊物,俾三光晦而復明,神器幽而復顯。顯宗孝明皇帝、肅宗孝章皇帝累葉重暉,炎光再闡。自和安已後,皇綱漸頹,天步艱難,國統頻絕。黃巾海沸於九州,群閹毒流於四海,董卓因之肆其猖勃,曹操父子凶逆相尋。故孝愍委棄萬國,昭烈播越岷蜀,冀否終有泰,旋軫舊京。何圖天未悔禍,後帝窘辱。自社稷淪喪,宗廟之不血食四十年於茲矣。今天誘其衷,悔禍皇漢,使司馬氏父子兄弟迭相殘滅。黎庶塗炭,靡所控告。孤今猥為群公所推,紹修三祖之業。顧茲尪暗,戰惶靡厝。但以大恥未雪,社稷無主,銜膽棲冰,勉從群議。」乃赦其境內,年號元熙,追尊劉禪為孝懷皇帝,立漢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立其妻呼延氏為王后。置百官,以劉宣為丞相,崔游為御史大夫,劉宏為太尉,其餘拜授各有差。   東嬴公騰使將軍聶玄討之,戰於大陵,玄師敗績,騰懼,率并州二萬餘戶下山東,遂所在為寇。元海遣其建武將軍劉曜寇太原、泫氏、屯留、長子、中都,皆陷之。二年,騰又遣司馬瑜、周良、石鮮等討之,次於離石汾城。元海遣其武牙將軍劉欽等六軍距瑜等,四戰,瑜皆敗,欽振旅而歸。是歲,離石大饑,遷於黎亭,以就邸閣谷,留其太尉劉宏、護軍馬景守離石,使大司農卜豫運糧以給之。以其前將軍劉景為使持節、征討大都督、大將軍,要擊并州刺史劉琨於版橋,為琨所敗,琨遂據晉陽。其侍中劉殷、王育進諫元海曰:「殿下自起兵以來,漸已一周,而顓守偏方,王威未震。誠能命將四出,決機一擲,梟劉琨,定河東,建帝號,鼓行而南,克長安而都之,以關中之眾席捲洛陽,如指掌耳。此高皇帝之所以創啟鴻基,克殄強楚者也。」元海悅曰:「此孤心也。」遂進據河東,攻寇蒲阪、平陽,皆陷之。元海遂入都蒲子,河東、平陽屬縣壘壁盡降。時汲桑起兵趙魏,上郡四部鮮卑陸逐延、氏酋大單于征、東萊王彌及石勒等並相次降之,元海悉署其官爵。   永嘉二年,元海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永鳳。以其大將軍劉和為大司馬,封梁王,尚書令劉歡樂為大司徒,封陳留王,御史大夫呼延翼為大司空,封雁州郡公,宗室以親疏為等,悉封郡縣王,異姓以勳謀為差,皆封郡縣公侯。太史令宣於修之言於元海曰:「陛下雖龍興鳳翔。奄受大命,然遺晉未殄,皇居仄陋,紫宮之變,猶鍾晉氏,不出三年,必克洛陽。薄子崎嶇,非可久安。平陽勢有紫氣,兼陶唐舊都,願陛下上迎乾象,下協坤祥。」於是遷都平陽。汾水中得玉璽,文曰「有新保之」,蓋王莽時璽也。得者因增「泉海光」三字,元海以為己瑞,大赦境內,改年河瑞。封子裕為齊王,隆為魯王。   於是命其子聰與王彌進寇洛陽,劉曜與趙固等為之後繼。東海王越遣平北將軍曹武、將軍宋抽、彭默等距之,王師敗績。聰等長驅至宜陽,平昌公模遣將軍淳於定、呂毅等自長安討之,戰於宜陽,定等敗績。聰恃連勝,不設備,弘農太守垣延詐降。夜襲,聰軍大敗而還,元海素服迎師。   是冬,復大發卒,遣聰、彌與劉曜、劉景等率精騎五萬寇洛陽,使呼延翼率步卒繼之,敗王師於河南。聰進屯於西明門,護軍賈胤夜薄之,戰於大夏門,斬聰將呼延顥,其眾遂潰。聰回軍而南。壁於洛水,尋進屯宣陽門,曜屯上東門,彌屯廣陽門,景攻大夏門,聰親祈嵩岳,令其將劉厲、呼延朗等督留軍。東海王越命參軍孫詢、將軍丘光、樓裒等率帳下勁卒三千,自宣陽門擊朗,斬之。聰聞而馳還。厲懼聰之罪己也,赴水而死。王彌謂聰曰:「今既失利,洛陽猶固,殿下不如還師,徐為後舉。下官當於袞豫之間收兵積穀,伏聽嚴期。」宣於修之又言於元海曰:「歲在辛未,當得洛陽。今晉氣猶盛,大軍不歸,必敗。」元海馳遣黃門郎傅詢召聰等還師。王彌出自轘轅,越遣薄盛等追擊彌,戰於新汲,彌師敗績。於是攝薄阪之戍,還於平陽。   以劉歡樂為太傅,劉聰為大司徒,劉延年為大司空,劉洋為大司馬,赦其境內。立其妻單氏為皇后,子和為皇太子,封子乂為北海王。   元海寢疾,將為顧托之計,以歡樂為太宰,洋為太傅,延年為太保,聰為大司馬、大單于,並錄尚書事,置單于台於平陽西,以其子裕為大司徒。元海疾篤,召歡樂及洋等人禁中受遺詔輔政。以永嘉四年死,在位六年,偽謚光文皇帝,廟號高祖,墓號永光陵。子和立。   和字玄泰。身長八尺,雄毅美姿儀,好學夙成,習《毛詩》、《左氏春秋》、《鄭氏易》。及為儲貳,內多猜忌,馭下無恩。元海死,和嗣偽位。其衛尉西昌王劉銳、宗正呼延攸恨不參顧命也,說和曰:「先帝不惟輕重之計,而使三王總強兵於內,大司馬握十萬勁卒居於近郊,陛下今便為寄坐耳。此之禍難,未可測也,顧陛下早為之所。」和即攸之甥也,深然之,召其領軍劉盛及劉欽、馬景等告之。盛曰:「先帝尚在殯宮,四王未有逆節,今忽一旦自相魚肉,臣恐人不食陛下之餘。四海未定,大業甫爾,願陛下以上成先帝鴻基為志,且塞耳勿聽此狂簡之言也。《詩》云:『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陛下既不信諸弟,復誰可信哉!」銳、攸怒曰:「今日之議,理無有二。」於是命左右刃之。景懼曰:「惟陛下詔,臣等以死奉之,蔑不濟矣。」乃相與盟於東堂,使銳、景攻聰,攸率劉安國攻裕,使侍中劉乘、武衛劉欽攻魯王隆,尚書田密、武衛劉璿攻北海王乂。密、璿等使人斬關奔於聰,聰命貫甲以待之。銳知聰之有備也,馳還,與攸、乘等會攻隆、裕。攸、乘懼安國、欽之有異志也,斬之。是日,斬裕及隆。聰攻西明門,克之。銳等奔入南宮,前鋒隨之,斬和於光極西室。銳、攸梟首通衢。   劉宣,字士則。樸鈍少言,好學修潔。師事樂安孫炎,沈精積思,不捨晝夜,好《毛詩》、《左氏傳》。炎每歎之曰:「宣若遇漢武,當逾於金日磾也。」學成而返,不出門閭蓋數年。每讀《漢書》,至《蕭何》、《鄧禹傳》,未曾不反覆詠之,曰:「大丈夫若遭二祖,終不令二公獨擅美於前矣。」并州刺史王廣言之於武帝,帝召見,嘉其占對,因曰:「吾未見宣,謂廣言虛耳。今見其進止風儀,真所謂如圭如璋,觀其性質,足能撫集本部。」乃以宣為右部都督,特給赤幛曲蓋。蒞官清恪,所部懷之。元海即王位,宣之謀也,故特荷尊重,勳戚莫二,軍國內外靡不專之。 ************載記第二         劉聰   劉聰,字玄明,一名載,元海第四子也。母曰張夫人。初,聰之在孕也,張氏夢日入懷,寤而以告,元海曰:「此吉征也,慎勿言。」十五月而生聰焉,夜有白光之異。形體非常,左耳有一白毫,長二尺餘,甚光澤。幼而聰悟好學,博士硃紀大奇之。年十四,究通經史,兼綜百家之言,《孫吳兵法》靡不誦之。工草隸,善屬文,著述懷詩百餘篇、賦頌五十餘篇。十五習擊刺,猿臂善射,彎弓三百斤,膂力驍捷,冠絕一時。太原王渾見而悅之,謂元海曰:「此兒吾所不能測也。」   弱冠游於京師,名士莫不交結,樂廣、張華尤異之也。新興太守郭頤闢為主簿,舉良將,入為驍騎別部司馬,累遷右部都尉,善於撫接,五部豪右無不歸之。河間王顒表為赤沙中郎將。聰以元海在鄴,懼為成都王穎所害,乃亡奔成都王,拜右積弩將軍,參前鋒戰事。元海為北單于,立為右賢王,隨還右部。及即大單于位,更拜鹿蠡王。既殺其兄和,群臣勸即尊位。聰初讓其弟北海王乂,乂與公卿泣涕固請,聰久而許之,曰:「乂及群公正以四海未定,禍難尚殷,貪孤年長故耳。此國家之事,孤敢不祗從。今便欲遠遵魯隱,待乂年長,復子明辟。」於是以永嘉四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光興。尊元海妻單氏曰皇太后,其母張氏為帝太后,乂為皇太弟,領大單于、大司徒,立其妻呼延氏為皇后,封其子粲為河內王,署使持節、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易河間王,翼彭城王,悝高平王。遣粲及其征東王彌、龍驤劉曜等率眾四萬,長驅入洛川,遂出轘轅,周旋梁、陳、汝、穎之間,陷壘壁百餘。以其司空劉景為大司馬,左光祿劉殷為大司徒,右光祿王育為大司空。偽太后單氏姿色絕麗,聰蒸焉。單即乂之母也,乂屢以為言,單氏慚恚而死,聰悲悼無已。後知其故,乂之寵因此漸衰,然猶追念單氏,未便黜廢。又尊母為皇太后。   署其衛尉呼延晏為使持節、前鋒大都督、前軍大將軍。配禁兵二萬七千,自宜陽入洛川,命王彌、劉曜及鎮軍石勒進師會之。晏比及河南,王師前後十二敗,死者三萬餘人。彌等未至,晏留輜重於張方故壘,遂寇洛陽,攻陷平昌門,焚東陽、宣陽諸門及諸府寺。懷帝遣河南尹劉默距之,王師敗於社門。晏以外繼不至,出自東陽門,掠王公已下子女二百餘人而去。時帝將濟河東遁,具船於洛水,晏盡焚之,還於張方故壘。王彌、劉曜至,復與晏會圍洛陽。時城內饑甚,人皆相食,百官分散,莫有固志。宣陽門陷,彌、晏入於南宮,升太極前殿,縱兵大掠,悉收宮人、珍寶。曜於是害諸王公及百官已下三萬餘人,於洛水北築為京觀。遷帝及惠帝羊後、傳國六璽於平陽。聰大赦,改年嘉平,以帝為特進、左光祿大夫、平阿公。   遣其平西趙染、安西劉雅率騎二萬攻南陽王模於長安,粲、曜率大眾繼之。染敗王師於潼關,將軍呂毅死之。軍至於下邽,模乃降染。染送模於粲,粲害模及其子范陽王黎,送衛將軍梁芬、模長史魯繇、兼散騎常侍杜驁、辛謐及北宮純等於平陽。聰以粲之害模也,大怒。粲曰:「臣殺模本不以其晚識天命之故,但以其晉氏肺腑,洛陽之難不能死節,天下之惡一也,故誅之。」聰曰:「雖然,吾恐汝不免誅降之殃也。夫天道至神,理無不報。」   署劉曜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牧,改封中山王,鎮長安,王彌為大將軍,封齊公。尋而石勒等殺彌於己吾而並其眾,表彌叛狀。聰大怒,遣使讓勒專害公輔,有無上之心,又恐勒之有二志也,以彌部眾配之。劉曜既據長安,安定太守賈疋及諸氐羌皆送質任,唯雍州刺史麴特、新平太守竺恢固守不降。護軍麴允、頻陽令梁肅自京兆南山將奔安定,遇疋任子於陰密,擁還臨涇,推疋為平南將軍,率眾五萬,攻曜於長安,扶風太守梁綜及麴特、竺恢等亦率眾十萬會之。曜遣劉雅、趙染來距,敗績而還。曜又盡長安銳卒與諸軍戰於黃丘,曜眾大敗,中流矢,退保甘渠。杜人王禿、紀特等攻劉粲於新豐,粲還平陽。曜攻陷池陽,掠萬餘人歸於長安。時閻鼎等奉秦王為皇太子,入於雍城,關中戎晉莫不響應。   聰後呼延氏死,將納其太保劉殷女,其弟乂固諫。聰更訪之於太宰劉延年、大傅劉景,景等皆曰:「臣常聞太保自雲周劉康公之後,與聖氏本源既殊,納之為允。」聰大悅,使其兼大鴻臚李弘拜殷二女為左右貴嬪,位在昭儀上。又納殷女孫四人為貴人,位次貴嬪。謂弘曰:「此女輩皆姿色超世,女德冠時,且太保於朕實自不同,卿意安乎?」弘曰:「太保胤自有周,與聖源實別,陛下正以姓同為恨耳。且魏司空東萊王基當世大儒,豈不達禮乎!為子納司空太原王沈女,以其姓同而源異故也。」聰大悅,賜弘黃金六十斤,曰:「卿當以此意諭吾子弟輩。」於是六劉之寵傾於後宮,聰稀復出外,事皆中黃門納奏,左貴嬪決之。   聰假懷帝儀同三司,封會稽郡公,庾□等以次加秩。聰引帝入宴,謂帝曰:「卿為豫章王時,朕嘗與王武子相造,武子示朕於卿,卿言聞其名久矣。以卿所制樂府歌示朕,謂朕曰:『聞君善為辭賦,試為看之。』朕時與武子俱為《盛德頌》,卿稱善者久之。又引朕射於皇堂,朕得十二籌,卿與武子俱得九籌,卿贈朕柘弓、銀研,卿頗憶否?」帝曰:「臣安敢忘之,但恨爾日不早識龍顏。」聰曰:「卿家骨肉相殘,何其甚也?」帝曰:「此殆非人事,皇天之意也。大漢將應乾受歷,故為陛下自相驅除。且臣家若能奉武皇之業,九族敦睦,陛下何由得之!」至日夕乃出,以小劉貴人賜帝,謂帝曰:「此名公之孫,今特以相妻,卿宜善遇之。」拜劉為會稽國夫人。   遣其鎮北靳沖寇太原,平北卜珝率眾繼之。沖攻太原不克,而歸罪於珝,輒斬之。聰聞之,大怒曰:「此人朕所不得加刑,沖何人哉!」遣其御史中丞浩衍持節斬沖。左都水使者襄陵王攄坐魚蟹不供,將作大匠望都公靳陵坐溫明、徽光二殿不成,皆斬於東市。聰遊獵無度,常晨出暮歸,觀漁於汾水,以燭繼晝。中軍王彰諫曰:「今大難未夷,余晉假息,陛下不懼白龍魚服之禍,而昏夜忘歸。陛下當思先帝創業之艱難,嗣承之不易,鴻業已爾,四海屬情,何可墜之於垂成,隳之於將就!比竊觀陛下所為,臣實痛心疾首有日矣。且愚人系漢之心未專,而思晉之懷猶盛,劉琨去此咫尺之間,狂狷刺客息頃而至。帝王輕出,一夫敵耳。願陛下改往修來,則憶兆幸甚。」聰大怒,命斬之。上夫人王氏叩頭乞哀,乃囚之詔獄。聰母以聰刑怒過差,三日不食,弟乂、子粲並與切諫。聰怒曰:「吾豈桀、紂、幽、厲乎,而汝等生來哭人!」其太宰劉延年及諸公卿列侯百有餘人,皆免冠涕泣固諫曰:「光文皇帝以聖武膺期,創建鴻祚,而六合未一,夙世升遐。陛下睿德自天,龍飛紹統,東平洛邑,南定長安,真可謂功高周成,德超夏啟。往也唐虞,今則陛下,歷觀書記,未有此比。而頃頻以小務不供而斬王公,直言忤旨,便囚大將,遊獵無度,機管不修,臣等竊所未解,臣等所以破肝糜胃忘寢與食者也。」聰乃赦彰。   麴特等圍長安,劉曜連戰敗績,乃驅掠士女八萬餘口退還平陽,因攻司徒傅祗於三渚,使其右將軍劉參攻郭默於懷城。祗病卒,城陷,遷祗孫純、粹並二萬餘戶於平陽縣。聰贈祗太保,純、粹皆給事中,謂祗子暢曰:「尊公雖不達天命,然各忠其主,吾亦有以亮之。但晉主已降,天命非人所支,而虔劉南鄙,沮亂邊萌,此其罪也。以元惡之種而贈同勳舊,逆臣之孫荷榮禁闥,卿知皇漢之德弘曠以不?」暢曰:「陛下每嘉先臣,不以小臣之故而虧其忠節,及是恩也,自是明主伐國吊人之義,臣輒同萬物,未敢謝生於自然。」   聰遣劉粲、劉曜等攻劉琨於晉陽,琨使張喬距之,戰於武灌,喬敗績,死之,晉陽危懼。太原太守高喬、琨別駕郝聿以晉陽降粲。琨與左右數十騎,攜其妻子奔於趙郡之亭頭,遂如常山。粲、曜入於晉陽。先是,琨與代王猗盧結為兄弟,乃告敗於猗盧,且乞師。猗盧遣子日利孫、賓六須及將軍衛雄、姬澹等率眾數萬攻晉陽,琨收散卒千餘為之鄉導,猗盧率眾六萬至於狼猛。曜及賓六須戰於汾東,曜墜馬,中流矢,身被七創。討虜傅武以馬授曜,曜曰:「當今危亡之極,人各思免。吾創已重,自分死此矣。」武泣曰:「武小人,蒙大王識拔,以至於是,常思效命,今其時矣。且皇室始基,大難未弭,天下何可一日無大王也。」於是扶曜乘馬,驅令渡汾,回而戰死。曜入晉陽,夜與劉粲等掠百姓,逾蒙山遁歸。猗盧率騎追之,戰於藍谷,粲敗績,斬其征虜邢延,獲其鎮北劉豐。琨收合離散,保於陽曲,猗盧戍之而還。   正旦,聰宴於光極前殿,逼帝行酒,光祿大夫庾□、王俊等起而大哭,聰惡之。會有告□等謀以平陽應劉琨者,聰遂鴆帝而誅□、俊,復以賜帝劉夫人為貴人,大赦境內殊死已下。立左貴嬪劉氏為皇后。聰將為劉氏起皇溶鷊筒颿嵼x,廷尉陳元達諫曰:「臣聞古之聖王愛國如家,故皇天亦祐之如子。夫天生蒸民而樹之君者,使為之父母以刑賞之,不欲使殿屎黎元而蕩逸一人。晉氏暗虐,視百姓如草芥,故上天剿絕其祚。乃眷皇漢,蒼生引領息肩,懷更蘇之望有日矣。我高祖光文皇帝靖言惟茲,痛心疾首,故身衣大布,居不重茵;先皇后嬪服無綺彩。重逆群臣之請,故建南北宮焉。今光極之前足以朝群後饗萬國矣,昭德、溫明已後足可以容六宮,列十二等矣。陛下龍興已來,外殄二京不世之寇,內興殿觀四十餘所,重之以饑饉疾疫,死亡相屬,兵疲於外,人怨於內,為之父母固若是乎!伏聞詔旨,將營皇溶騿A中宮新立,誠臣等樂為子來者也。竊以大難未夷,宮宇粗給,今之所營,尤實非宜。臣聞太宗承高祖之業,惠呂息役之後,以四海之富,天下之殷,尚以百金之費而輟露台,歷代垂美,為不朽之跡。故能斷獄四百,擬於成康。陛下之所有,不過太宗二郡地耳,戰守之備者,豈僅匈奴、南越而已哉!孝文之廣,思費如彼;陛下之狹,欲損如此。愚臣所以敢昧死犯顏色,冒不測之禍者也。」聰大怒曰:「吾為萬機主,將營一殿,豈問汝鼠子乎!不殺此奴,沮亂朕心,朕殿何當得成邪!將出斬之,並其妻子同梟東市,使群鼠共穴。」時在逍遙園李中堂,元達抱堂下樹叫曰:「臣所言者,社稷之計也,而陛下殺臣。若死者有知,臣要當上訴陛下於天,下訴陛下於先帝。硃雲有云:『臣得與龍逢、比干游於地下足矣。』未審陛下何如主耳!」元達先鎖腰而入,及至,即以鎖繞樹,左右曳之不能動。聰怒甚。劉氏時在後堂,聞之,密遣中常侍私敕左右停刑,於是手疏切諫,聰乃解,引元達而謝之,易逍遙園為納賢園,李中堂為愧賢堂。   時愍帝即位於長安,聰遣劉曜及司隸喬智明、武牙李景年等寇長安,命趙染率眾赴之。時大都督麴允據黃白城,累為曜、染所敗。染謂曜曰:「麴允率大眾在外,長安可襲而取之。得長安,黃白城自服。願大王以重眾守此,染請輕騎襲之。」曜乃承製加染前鋒大都督、安南大將軍,以精騎五千配之而進。王師敗於渭陽,將軍王廣死之。染夜入長安外城,帝奔射雁樓,染焚燒龍尾及諸軍營,殺掠千餘人,旦退屯逍遙園。麴允率眾襲曜,連戰敗之。曜入粟邑,遂歸平陽。   時流星起於牽牛,入紫微,龍形委蛇,其光照地,落於平陽北十里。視之,則有肉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臭聞於平陽,肉旁常有哭聲,晝夜不止。聰甚惡之,延公卿已下問曰:「朕之不德,致有斯異,其各極言,勿有所諱。」陳元達及博士張師等進對曰:「星變之異,其禍行及,臣恐後庭有三後之事,亡國喪家,靡不由此,願陛下慎之。」聰曰:「此陰陽之理,何關人事!」既而劉氏產一蛇一猛獸,各害人而走,尋之不得,頃之,見在隕肉之旁。俄而劉氏死,乃失此肉,哭聲亦止。自是後宮亂寵,進御無序矣。   聰以劉易為太尉。初置相國,官上公,有殊勳德者死乃贈之。於是大定百官,置太師、丞相,自大司馬以上七公,位皆上公,綠綟綬,遠遊冠。置輔漢,都護,中軍,上軍,輔軍,鎮、衛京,前、後、左、右、上、下軍,輔國,冠軍,龍驤,武牙大將軍,營各配兵二千,皆以諸子為之。置左右司隸,各領戶二十餘萬,萬戶置一內史,凡內史四十三。單于左右輔,各主六夷十萬落,萬落置一都尉。省吏部,置左右選曹尚書。自司隸以下六官,皆位次僕射。置御史大夫及州牧,位皆亞公。以其子粲為丞相、領大將軍、錄尚書事,進封晉王,食五都。劉延年錄尚書六條事,劉景為太師,王育為太傅,任顗為太保,馬景為大司徒,硃紀為大司空,劉曜為大司馬。   曜復次渭汭,趙染次新豐。索綝自長安東討染,染狃於累捷,有輕綝之色。長史魯徽曰:「今司馬鄴君臣自以逼僭王畿,雄劣不同,必致死距我,將軍宜整陣案兵以擊之,弗可輕也。困獸猶鬥,況於國乎!」染曰:「以司馬模之強,吾取之如拉朽。索綝小豎,豈能污吾馬蹄刀刃邪!要擒之而後食。」晨率精騎數百,馳出逆之,戰於城西,敗績而歸,悔曰:「吾不用魯徽之言,以至於此,何面見之!」於是斬徽。徽臨刑謂染曰:「將軍愎諫違謀,戇而取敗,而復忌前害勝,誅戮忠良,以逞愚忿,亦何顏面瞬息世間哉!袁紹為之於前,將軍踵之於後,覆亡敗喪,亦當相尋,所恨不得一見大司馬而死。死者無知則已;若其有知,下見田豐為徒,要當訴將軍於黃泉,使將軍不得服床枕而死。」叱刑者曰:「令吾面東向。」大司馬曜聞之曰:「蹄涔不容尺鯉,染之謂也。」   曜還師攻郭默於懷城,收其米粟八十萬斛,列三屯以守之。聰遣使謂曜曰:「今長安假息,劉琨遊魂,此國家所尤宜先除也。郭默小丑,何足以勞公神略,可留征虜將軍貝丘王翼光守之,公其還也。」於是曜歸薄阪。俄而征曜輔政。   趙染寇北地,夢魯徽大怒,引弓射之,染驚悸而寤。旦將攻城,中弩而死。   聰以粲為相國,總百揆,省丞相以並相國。平陽地震,烈風拔樹發屋。光義人羊充妻產子二頭,其兄竊而食之,三日而死。聰以其太廟新成,大赦境內,改年建元。雨血於其東宮延明殿,徹瓦在地者深五寸。劉乂惡之,以訪其太師盧志、太傅崔瑋、太保許遐。志等曰:「主上往以殿下為太弟者,蓋以安眾望也,志在晉王久矣,王公已下莫不希旨歸之。相國之位,自魏武已來,非復人臣之官,主上本發明詔,置之為贈官,今忽以晉王居之,羽儀威尊逾於東宮,萬機之事無不由之,置太宰、大將軍及諸王之營以為羽翼,此事勢去矣,殿下不得立明也。然非止不得立而已,不測之危厄在於旦夕,宜早為之所。四衛精兵不減五千,余營諸王皆年齒尚幼,可奪而取之。相國輕佻,正可煩一刺客耳。大將軍無日不出,其營可襲而得也。殿下但當有意,二萬精兵立便可得,鼓行向雲龍門,宿衛之士孰不倒戈奉迎,大司馬不慮為異也。」乂弗從,乃止。   聰如中護軍靳准第,納其二女為左右貴嬪,大曰月光,小曰月華,皆國色也。數月,立月光為皇后。   東宮舍人荀裕告盧志等勸乂謀反,乂不從之狀。聰於是收志、瑋、遐於詔獄,假以他事殺之。使冠威卜抽監守東宮,禁乂朝賀。乂憂懼不知所為,乃上表自陳,乞為黔首,並免諸子之封,褒美晉王粲宜登儲副,抽又抑而弗通。   其青州刺史曹嶷攻汶陽關、公丘,陷之,害齊郡太守徐浮,執建威劉宣,齊魯之間郡縣壘壁降者四十餘所。嶷遂略地,西下祝阿、平陰,眾十餘萬,臨河置戍,而歸於臨淄。嶷於是遂雄據全齊之志。石勒以嶷之懷二也,請討之。聰又憚勒之並齊,乃寢而弗許。   劉曜濟自盟津,將攻河南,將軍魏該奔於一泉塢。曜進攻李矩於滎陽,矩遣將軍李平師於成皋,曜覆而滅之。矩恐,送質請降。   時聰以其皇后靳氏為上皇后,立貴妃劉氏為左皇后,右貴嬪靳氏為右皇后。左司隸陳元達以三後之立也,極諫,聰不納,乃以元達為右光祿大夫,外示優賢,內實奪其權也。於是太尉范隆、大司馬劉丹、大司空呼延晏、尚書令王鑒等皆抗表遜位,以讓元達。聰乃以元達為御史大夫、儀同三司。   劉曜寇長安,頻為王師所敗。曜曰:「彼猶強盛,弗可圖矣。」引師而歸。   聰宮中鬼夜哭,三日而聲向右司隸寺,乃止。其上皇后靳氏有淫穢之行,陳元達奏之。聰廢靳,靳慚恚自殺。靳有殊寵,聰迫於元達之勢,故廢之。既而追念其姿色,深仇元達。   劉曜進師上黨,將攻陽曲,聰遣使謂曜曰:「長安擅命,國家之深恥也。公宜以長安為先,陽曲一委驃騎。天時人事,其應至矣,公其亟還。」曜回滅郭邁,朝於聰,遂如蒲阪。   平陽地震,雨血於東宮,廣袤頃余。   劉曜又進軍,屯於粟邑。麴允饑甚,去黃白而軍於靈武。曜進攻上郡,太守張禹與馮翊太守梁肅奔於允吾。於是關右翕然,所在應曜。曜進據黃阜。   聰武庫陷入地一丈五尺。時聰中常侍王沈、宣懷、俞容,中宮僕射郭猗,中黃門陵修等皆寵幸用事。聰游宴後宮,或百日不出,群臣皆因沈等言事,多不呈聰,率以其意愛憎而決之,故或有勳舊功臣而弗見敘錄,奸佞小人數日而便至二千石者。軍旅無歲不興,而將士無錢帛之賞,後宮之家賜繼及於僮僕,動至數千萬。沈等車服宅宇皆逾於諸王,子弟、中表布衣為內史令長者三十餘人,皆奢僭貪殘,賊害良善。靳准合宗內外諂以事之。   郭猗有憾於劉乂,謂劉粲曰:「太弟於主上之世猶懷不逞之志,此則殿下父子之深仇,四海蒼生之重怨也。而主上過垂寬仁,猶不替二尊之位,一旦有風塵之變,臣竊為殿下寒心。且殿下高祖之世孫,主上之嫡統,凡在含齒,孰不系仰。萬機事大,何可與人!臣昨聞太弟與大將軍相見,極有言矣,若事成,許以主上為在太上皇,大將軍為皇太子。乂又許衛軍為大單于,二王已許之矣。二王居不疑之地,並握重兵,以此舉事,事何不成!臣謂二王茲舉,禽獸之不若也。背父親人,人豈親之!今又苟貪其一切之力耳,事成之後,主上豈有全理!殿下兄弟故在忘言,東宮、相國、單于在武陵兄弟,何肯與人!許以三月上巳因宴作難,事淹變生,宜早為之所。《春秋傳》曰:『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臣屢啟主上,主上性敦友於,謂臣言不實。刑臣刀鋸之餘,而蒙主上、殿下成造之恩,故不慮逆鱗之誅,每所聞必言,冀垂採納。臣當入言之。願殿下不洩,密表其狀也。若不信臣言,可呼大將軍從事中郎王皮、衛軍司馬劉惇,假之恩顧,通其歸善之路以問之,必可知也。」粲深然之。猗密謂皮、惇曰:「二王逆狀,主、相已具知之矣,卿同之乎?」二人驚曰?:「無之。」猗曰:「此事必無疑,吾憐卿親舊並見族耳。」於是歔欷流涕。皮、惇大懼,叩頭求哀。猗曰:「吾為卿作計,卿能用不?」二人皆曰:「謹奉大人之教。」猗曰:「相國必問卿,卿但雲有之。若責卿何不先啟,卿即答云:『臣誠負死罪,然仰惟主上聖性寬慈,殿下篤於骨肉,恐言成詿偽故也。』」皮、惇許諾。粲俄而召問二人,至不同時,而辭若畫一,粲以為信然。   初,靳准從妹為乂孺子,淫於侍人,乂怒殺之,而屢以嘲准。准深慚恚,說粲曰:「東宮萬機之副,殿下宜自居之,以領相國,使天下知早有所繫望也。」至是,准又說粲曰:「昔孝成距子政之言,使王氏卒成篡逆,可乎?」粲曰:「何可之有!」准曰:「然,誠如聖旨。下官亟欲有所言矣,但以德非更生,親非皇宗,恐忠言暫出,霜威已及,故不敢耳。」粲曰:「君但言之。」准曰:「聞風塵之言,謂大將軍、衛將軍及左右輔皆謀奉太弟,克季春構變,殿下宜為之備。不然,恐有商臣之禍。」粲曰:「為之奈何?」准曰:「主上愛信於太弟,恐卒聞未必信也。如下官愚意,宜緩東宮之禁固,勿絕太弟賓客,使輕薄之徒得與交遊。太弟既素好待士,必不思防此嫌,輕薄小人不能無逆意以勸太弟之心。小人有始無終,不能如貫高之流也。然後下官為殿下露表其罪,殿下與太宰拘太弟所與交通者考問之,窮其事原,主上必以無將之罪罪之。不然,今朝望多歸太弟,主上一旦晏駕,恐殿下不得立矣。」於是粲命卜抽引兵去東宮。   聰自去冬至是,遂不復受朝賀,軍國之事一決於粲,唯發中旨殺生除授,王沈、郭猗等意所欲皆從之。又立市於後庭,與宮人宴戲,或三日不醒。聰臨上秋閣,誅其特進綦毋達,太中大夫公師彧,尚書王琰、田歆,少府陳休,左衛卜崇,大司農硃誕等,皆群閹所忌也。侍中卜干泣諫聰曰:「陛下方隆武宣之化,欲使幽谷無考槃,奈何一旦先誅忠良,將何以垂之於後!昔秦愛三良而殺之,君子知其不霸。以晉厲之無道,屍三卿之後,猶有不忍之心,陛下如何忽信左右愛憎之言,欲一日屍七卿!詔尚在臣間,猶未宣露,乞垂昊天之澤,回雷霆之威。且陛下直欲誅之耳,不露其罪名,何以示四海!此豈是帝王三訊之法邪!」因叩頭流血。王沈叱干曰:「卜侍中欲距詔乎?」聰拂衣而入,免干為庶人。   太宰劉易及大將軍劉敷、御史大夫陳元達、金紫光祿大夫王延等詣闕諫曰:「臣聞善人者,乾坤之紀,政教之本也。邪佞者,宇宙之螟螣,王化之蟊賊也。故文王以多士基周,桓靈以群閹亡漢,國之興亡,未有不由此也。自古明王之世,未嘗有宦者與政,武、元、安、順豈足為故事乎!今王沈等乃處常伯之位,握生死與奪於中,勢傾海內,愛憎任之,矯弄詔旨,欺誣日月,內諂陛下,外佞相國,威權之重,侔於人主矣。王公見之駭目,卿宰望塵下車,銓衡迫之,選舉不復以實,士以屬舉,政以賄成,多樹奸徒,殘毒忠善。知王琰等忠臣,必盡節於陛下,懼其奸萌發露,陷之極刑。陛下不垂三察,猥加誅戮,怨感穹蒼,痛入九泉,四海悲惋,賢愚傷懼。沈等皆刀鋸之餘,背恩忘義之類,豈能如士人君子感恩展效,以答乾澤也。陛下何故親近之?何故貴任之?昔齊桓公任易牙而亂,孝懷委黃皓而滅,此皆覆車於前,殷鑒不遠。比年地震日蝕,雨血火災,皆沈等之由。願陛下割翦凶丑與政之流,引尚書、御史朝省萬機,相國與公卿五日一入,會議政事,使大臣得極其言,忠臣得逞其意,則眾災自弭,和氣呈祥。今遺晉未殄,巴蜀未賓,石勒潛有跨趙魏之志,曹嶷密有王全齊之心,而復以沈等助亂大政,陛下心腹四支何處無患!復誅巫咸,戮扁鵲,臣恐遂成桓侯膏肓之疾,後雖欲療之,其如病何!請免沈等官,付有司定罪。」聰以表示沈等,笑曰:「是兒等為元達所引,遂成癡也。」寢之。沈等頓首泣曰:「臣等小人,過蒙陛下識拔,幸得備灑掃宮閣,而王公朝士疾臣等如仇讎,又深恨陛下。願收大造之恩,以臣等膏之鼎鑊,皇朝上下自然雍穆矣。」聰曰:「此等狂言恆然,卿復何足恨乎!」更以訪粲,粲盛稱沈等忠清,乃心王室。聰大悅,封沈為列侯。太宰劉易詣闕,又上疏固諫。聰大怒,手壞其表,易遂忿恚而死,元達哭之悲慟,曰:「人之雲亡,邦國殄悴。吾既不復能言,安用此默默生乎!」歸而自殺。   北地饑甚,人相食啖,羌酋大軍須運糧以給麴昌,劉雅擊敗之。麴允與劉曜戰於磻石谷,王師敗績,允奔靈武。平陽大饑,流叛死亡十有五六。石勒遣石越率騎二萬,屯於并州,以懷撫叛者。聰使黃門侍郎喬詩讓勒,勒不奉命,潛結曹嶷,規為鼎峙之勢。   聰立上皇后樊氏,即張氏之侍婢也。時四後之外,佩皇后璽綬者七人,朝廷內外無復綱紀,阿諛日進,貨賄公行,軍旅在外,饑疫相仍,後宮賞賜動至千萬。劉敷屢泣言之,聰不納,怒曰:「爾欲得使汝公死乎?朝朝夕夕生來哭人!」敷憂忿發病而死。   河東大蝗,唯不食黍豆。靳准率部人收而埋之,哭聲聞於十餘里,後乃鑽土飛出,復食黍豆。平陽饑甚,司隸部人奔於冀州二十萬戶,石越招之故也。犬與豕交於相國府門,又交於宮門,又交司隸、御史門。有豕著進賢冠,升聰坐。犬冠武冠,帶綬,與豕並升。俄而斗死殿上。宿衛莫有見其入者。而聰昏虐愈甚,無誡懼之心。宴群臣於光極前殿,引見其太弟乂,容貌毀悴,鬢髮蒼然,涕泣陳謝。聰亦對之悲慟,縱酒極歡,待之如初。   劉曜陷長安外城,愍帝使侍中宋敞送箋於曜,帝肉袒牽羊,輿櫬銜璧出降。及至平陽,聰以帝為光祿大夫、懷安侯,使粲告於太廟,大赦境內,改年麟嘉。麴允自殺。   聰東宮四門無故自壞,後內史女人化為丈夫。時聰子約死,一指猶暖,遂不殯殮。及蘇,言見元海於不周山,經五日,遂復從至崑崙山,三日而復返於不周,見諸王公卿將相死者悉在,宮室甚壯麗,號曰蒙珠離國。元海謂約曰:「東北有遮須夷國,無主久,待汝父為之。汝父後三年當來,來後國中大亂相殺害,吾家死亡略盡,但可永明輩十數人在耳。汝且還,後年當來,見汝不久。」約拜辭而歸,道遇一國曰猗尼渠余國,引約入宮,與約皮囊一枚,曰:「為吾遺漢皇帝。」約辭而歸,謂約曰:「劉郎後年來必見過,當以小女相妻。」約歸,置皮囊於機上。俄而蘇,使左右機上取皮囊開之,有一方白玉,題文曰:「猗尼渠余國天王敬信遮須夷國天王,歲在攝提,當相見也。」馳使呈聰,聰曰:「若審如此,吾不懼死也。」及聰死,與此玉並葬焉。   時東宮鬼哭;赤虹經天,南有一歧;三日並照,各有兩珥,五色甚鮮;客星歷紫宮入於天獄而滅。太史令康相言於聰曰:「蛇虹見彌天,一歧南徹;三日並照;客星入紫宮。此皆大異,其征不遠也。今虹達東西者,許洛以南不可圖也。一歧南徹者,李氏當仍跨巴蜀,司馬睿終據全吳之象,天下其三分乎!月為胡王,皇漢雖苞括二京,龍騰九五,然世雄燕代,肇基北朔,太陰之變其在漢域乎!漢既據中原,歷命所屬,紫宮之異,亦不在他,此之深重,胡可盡言。石勒鴟視趙魏,曹嶷狼顧東齊,鮮卑之眾星布燕代,齊、代、燕、趙皆有將大之氣。願陛下以東夏為慮,勿顧西南。吳蜀之不能北侵,猶大漢之不能南向也。今京師寡弱,勒眾精盛,若盡趙魏之銳,燕之突騎自上黨而來,曹嶷率三齊之眾以繼之,陛下將何以抗之?紫宮之變何必不在此乎!願陛下早為之所,無使兆人生心。陛下誠能發詔,外以遠追秦皇、漢武循海之事,內為高帝圖楚之計,無不克矣。」聰覽之不悅。   劉粲使王平謂劉乂曰:「適奉中詔,雲京師將有變,敕裹甲以備之。」乂以為信然,令命宮臣裹甲以居。粲馳遣告靳准、王沈等曰:「向也王平告雲東宮陰備非常,將若之何?」准白之,聰大驚曰:「豈有此乎!」王沈等同聲曰:「臣等久聞,但恐言之陛下弗信。」於是使粲圍東宮。粲遣沈、准收氐羌酋長十餘人,窮問之,皆懸首高格,燒鐵灼目,乃自誣與乂同造逆謀。聰謂沈等言曰:「而今而後,吾知卿等忠於朕也。當念為知無不言,勿恨往日言不用也。」於是誅乂素所親厚大臣及東宮官屬數十人,皆靳准及閹豎所怨也。廢乂為北部王,粲使准賊殺之。坑士眾萬五千餘人,平陽街巷為之空。氏羌叛者十餘萬落,以靳准行車騎大將軍以討之。時聰境內大蝗,平陽、冀、雍尤甚。靳准討之,震其二子而死。河汾大溢,漂沒千餘家。東宮災異,門閣宮殿蕩然。立粲為皇太子,大赦殊死已下。以粲領相國、大單于,總攝朝政如前。   聰校獵上林,以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戟前導,行三驅之禮。粲言於聰曰:「今司馬氏跨據江東,趙固、李矩同逆相濟,興兵聚眾者皆以子鄴為名,不如除之,以絕其望。」聰然之。   趙固郭默攻其河東,至於絳邑,右司隸部人盜牧馬負妻子奔之者三萬餘騎。騎兵將軍劉勳追討之,殺萬餘人,固、默引歸。劉頡遮邀擊之,為固所敗。使粲及劉雅等伐趙固,次於小平津,固揚言曰:「要當生縛劉粲以贖天子。」聰聞而惡之。   李矩使郭默、郭誦救趙固,屯於洛汭,遣耿稚、張皮潛濟,襲粲。貝丘王翼光自厘城覘之,以告粲。粲曰:「征北南渡,趙固望聲逃竄,彼方憂自固,何暇來邪!且聞上身在此,自當不敢北視,況敢濟乎!不須驚動將士也。」是夜,稚等襲敗粲軍,粲奔據陽鄉,稚館谷粲壘。雅聞而馳還,柵於壘外,與稚相持。聰聞粲敗,使太尉范隆率騎赴之,稚等懼,率眾五千,突圍趨北山而南。劉勳追之,戰於河陽,稚師大敗,死者三千五百人,投河死者千餘人。   聰所居螽斯則百堂災,焚其子會稽王衷已下二十有一人。聰聞之,自投於床,哀塞氣絕,良久乃蘇。平陽西明門牡自亡,霍山崩。   署其驃騎大將軍、濟南王劉驥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衛大將軍、齊王劉勱為大司徒。   中常侍王沈養女年十四,有妙色,聰立為左皇后。尚書令王鑒、中書監崔懿之、中書令曹恂等諫曰:「臣聞王者之立後也,將以上配乾坤之性,像二儀敷育之義,生承宗廟,母臨天下,亡配后土,執饋皇姑,必擇世德名宗,幽閑淑令,副四海之望,稱神祇之心。是故周文造舟,姒氏以興,《關雎》之化饗,則百世之祚永。孝成任心縱慾,以婢為後,使皇統亡絕,社稷淪傾。有周之隆既如彼矣,大漢之禍又如此矣。從麟嘉以來,亂淫於色,縱沈之弟女,刑餘小丑猶不可塵瓊寢,污清廟,況其家婢邪!六宮妃嬪皆公子公孫,奈何一旦以婢主之,何異象榱玉簀而對腐木朽楹哉!臣恐無福於國家也。」聰覽之大怒,使宣懷謂粲曰:「鑒等小子,慢侮國家,狂言自口,無復君臣上下之禮,其速考竟。」於是收鑒等送市。金紫光祿大夫王延馳將入諫,門者弗通。鑒等臨刑,王沈以杖叩之曰:「庸奴,復能為惡乎?乃公何與汝事!」鑒瞋目叱之曰:「豎子!使皇漢滅者,坐汝鼠輩與靳准耳,要當訴汝於先帝,取汝等於地下。」懿之曰:「靳准梟聲鏡形,必為國患。汝既食人,人亦當食汝。」皆斬之。聰又立其中常侍宣懷養女為中皇后。   鬼哭於光極殿,又哭於建始殿。雨血平陽,廣袤十里。時聰子約已死,至是晝見。聰甚惡之,謂粲曰:「吾寢疾惙頓,怪異特甚。往以約之言為妖,比累日見之,此兒必來迎吾也。何圖人死定有神靈,如是,吾不悲死也。今世難未夷,非諒暗之日,朝終夕殮,旬日而葬。」征劉曜為丞相、錄尚書,輔政,固辭乃止。仍以劉景為太宰,劉驥為大司馬,劉顗為太師,硃紀為太傅,呼延晏為太保,並錄尚書事;范隆守尚書令、儀同三司,靳准為大司空、領司隸校尉,皆迭決尚書奏事。   太興元年,聰死,在位九年,偽謚曰昭武皇帝,廟號烈宗。   粲字士光。少而俊傑,才兼文武。自為宰相,威福任情,疏遠忠賢,暱近奸佞,任性嚴刻無恩惠,距諫飾非。好興造宮室,相國之府仿像紫宮,在位無幾,作兼晝夜,饑困窮叛,死亡相繼,粲弗之恤也。既嗣偽位,尊聰後靳氏為皇太后,樊氏號弘道皇后,宣氏號弘德皇后,王氏號弘孝皇后。靳等年皆未滿二十,並國色也,粲晨夜蒸淫於內,志不在哀。立其妻靳氏為皇后,子元公為太子,大赦境內,改元漢昌。雨血於平陽。   靳准將有異謀,私於粲曰:「如聞諸公將欲行伊尹、霍光之事,謀先誅太保及臣,以大司馬統萬機。陛下若不先之,臣恐禍之來也不晨則夕。」粲弗納。准懼其言之不從,謂聰二靳氏曰:「今諸公侯欲廢帝,立濟南王,恐吾家無復種矣。盍言之於帝。」二靳承間言之。粲誅其太宰、上洛王劉景,太師、昌國公劉顗,大司馬、濟南王劉驥,大司徒、齊王劉勱等。太傅硃紀、太尉范隆出奔長安。又誅其車騎大將軍、吳王劉逞,驥母弟也。粲大閱上林,謀討石勒。以靳准為大將軍、錄尚書事。粲荒耽酒色,游宴後庭,軍國之事一決於准。准矯粲命,以從弟明為車騎將軍,康為衛將軍。   准將作亂,以金紫光祿大夫王延耆德時望,謀之於延。延弗從,馳將告之,遇靳康,劫延以歸。准勒兵入宮,升其光極前殿,下使甲士執粲,數而殺之。劉氏男女無少長皆斬於東市。發掘元海、聰墓,焚燒其宗廟。鬼大哭,聲聞百里。   准自號大將軍、漢天王,置百官,遣使稱籓於晉。左光祿劉雅出奔西平。尚書北宮純、胡崧等招集晉人,保於東宮,靳康攻滅之。准將以王延為左光祿,延罵曰:「屠各逆奴,何不速殺我,以吾左目置西陽門,觀相國之入也,右目置建春門,觀大將軍之入也。」准怒,殺之。   陳元達,字長宏,後部人也。本姓高,以生月妨父,故改雲陳。少面孤貧,常躬耕兼誦書,樂道行詠,忻忻如也。至年四十,不與人交通。元海之為左賢王,聞而招之,元達不答。及元海僭號,人謂元達曰:「往劉公相屈,君蔑而不顧,今稱號龍飛,君其懼乎?」元達笑曰:「是何言邪?彼人姿度卓犖,有籠羅宇宙之志,吾固知之久矣。然往日所以不往者,以期運未至,不能無事喧喧,彼自有以亮吾矣。卿但識之,吾恐不過二三日,驛書必至。」其暮,元海果征元達為黃門郎。人曰:「君殆聖乎!」既至,引見,元海曰:「卿若早來,豈為郎官而已。」元達曰:「臣惟性之有分,盈分者顛。臣若早叩天門者,恐大王賜處於九卿、納言之間,此則非臣之分,臣將何以堪之!是以抑情盤桓,待分而至,大王無過授之謗,小臣免招寇之禍,不亦可乎!」元海大悅。在位忠謇,屢進讜言,退而削草,雖子弟莫得而知也。聰每謂元達曰:「卿當畏朕,反使朕畏卿乎?」元達叩頭謝曰:「臣聞師臣者王,友臣者霸。臣誠愚闇無可采也,幸邀陛下垂齊桓納九九之義,故使微臣得盡愚忠。昔世宗遙可汲黯之奏,故能恢隆漢道;桀紂誅諫,幽厲弭謗,是以三代之亡也忽焉。陛下以大聖應期,挺不世之量,能遠捐商周覆國之弊,近模孝武光漢之美,則天下幸甚,群臣知免。」及其死也,人盡冤之。 ************載記第三         劉曜   劉曜,字永明,元海之族子也。少孤,見養於元海。幼而聰彗,有奇度。年八歲,從元海獵於西山,遇雨,止樹下,迅雷震樹,旁人莫不顛仆,曜神色自若。元海異之曰:「此吾家千里駒也,從兄為不亡矣!」身長九尺三寸,垂手過膝,生而眉白,目有赤光,鬚髯不過百餘根,而皆長五尺。性拓落高亮,與眾不群。讀書志於廣覽,不精思章句,善屬文,工草隸。雄武過人,鐵厚一寸,射而洞之,於時號為神射。尤好兵書,略皆暗誦。常輕侮吳、鄧,而自比樂毅、蕭、曹,時人莫之許也,惟聰每曰:「永明,世祖、魏武之流,何數公足道哉!」   弱冠游於洛陽,坐事當誅,亡匿朝鮮,遇赦而歸。自以形質異眾,恐不容於世,隱跡管涔山,以琴書為事。嘗夜閒居,有二童子入跪曰:「管涔王使小臣奉謁趙皇帝,獻劍一口。」置前再拜而去。以燭視之,劍長二尺,光澤非常,赤玉為室,背上有銘曰:「神劍御,除眾毒。」曜遂服之。劍隨四時而變為五色。   元海世頻歷顯職,後拜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鎮長安。靳准之難,自長安赴之。至於赤壁,太保呼延晏等自平陽奔之,與太傅硃紀、太尉范隆等上尊號。曜以太興元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惟准一門不在赦例,改元光初。以硃紀領司徒,呼延晏領司空,范隆以下悉復本位。使征北劉雅、鎮北劉策次於汾陰,與石勒為掎角之勢。   靳准遣侍中卜泰降於勒,勒囚泰,送之曜。謂泰曰:「先帝末年,實亂大倫,群閹撓政,誅滅忠良,誠是義士匡討之秋。司空執心忠烈,行伊霍之權,拯濟塗炭,使朕及此,勳高古人,德格天地。朕方寧濟大艱,終不以非命及君子賢人。司空若執忠誠,早迎大駕者,政由靳氏,祭則寡人,以朕此意布之司空,宣之朝士。」泰還平陽,具宣曜旨。准自以殺曜母兄,沈吟未從。尋而喬泰、王騰、靳康、馬忠等殺准,推尚書令靳明為盟主,遣卜泰奉傳國六璽降於曜。曜大悅,謂泰曰:「使朕獲此神璽而成帝王者,子也。」石勒聞之,怒甚,增兵攻之。明戰累敗,遣使求救於曜,曜使劉雅、劉策等迎之。明率平陽士女萬五千歸於曜,曜命誅明,靳氏男女無少長皆殺之。使劉雅迎母胡氏喪於平陽,還葬粟邑,墓號陽陵,偽謚宣明皇太后。僭尊高祖父亮為景皇帝,曾祖父廣為獻皇帝,祖防懿皇帝,考曰宣成皇帝。徙都長安,起光世殿於前,紫光殿於後。立其妻羊氏為皇后,子熙為皇太子,封子襲為長樂王,闡太原王,沖淮南王,敞齊王,高魯王,徽楚王,征諸宗室皆進封郡王。繕宗廟、社稷、南北郊。以水承晉金行,國號曰趙。牲牡尚黑,旗幟尚玄,冒頓配天,元海配上帝,大赦境內殊死已下。   黃石屠各路松多起兵於新平、扶風,聚眾數千,附於南陽王保。保以其將楊曼為雍州刺史,王連為扶風太守,據陳倉;張顗為新平太守,周庸為安定太守,據陰密。松多下草壁,秦隴氐羌多歸之。曜遣其軍騎劉雅、平西劉厚攻楊曼於陳倉,二旬不克。曜率中外精銳以赴之,行次雍城,太史令弁廣明言於曜曰:「昨夜妖星犯月,師不宜行。」乃止。敕劉雅等攝圍固壘,以待大軍。   地震,長安尤甚。時曜妻羊氏有殊寵,頗與政事,陰有餘之征也。   三年,曜發雍,攻陳倉,曼、連謀曰:「諜者適還,雲其五牛旗建,多言胡主自來,其鋒恐不可當也。吾糧廩既少,無以支久,若頓軍城下,圍人百日,不待兵刃而吾自滅,不如率見眾以一戰。如其勝也,關中不待檄而至;如其敗也,一等死,早晚無在。」遂盡眾背城而陣,為曜所敗,王連死之,楊曼奔於南氐。曜進攻草壁,又陷之,松多奔隴城,進陷安定。保懼,遷於桑城。氐羌悉從之。曜振旅歸於長安,署劉雅為大司徒。   晉將李矩襲金墉,克之。曜左中郎將宋始、振威宋恕降於石勒。署其大將軍、廣平王岳為征東大將軍,鎮洛陽。會三軍疫甚,岳遂屯澠池。石勒遣石生馳應宋始等,軍勢甚盛。曜將尹安、趙慎等以洛陽降生,岳乃班師,鎮於陝城。   西明門內大樹風吹折,經一宿,樹撥變為人形,發長一尺,鬚眉長三寸,皆黃白色,有斂手之狀,亦有兩腳著裙之形,惟無目鼻,每夜有聲,十日而生柯條,遂成大樹,枝葉甚茂。   長水校尉尹車謀反,潛結巴酋徐庫彭,曜乃誅車,囚庫彭等五十餘人於阿房,將殺之。光祿大夫遊子遠固諫,曜不從。子遠叩頭流血,曜大怒,幽子遠而盡殺庫彭等,屍諸街巷之中十日,乃投之於水。於是巴氐盡叛,推巴歸善王句渠知為主,四山羌、氐、巴、羯應之者三十餘萬,關中大亂,城門晝閉。子遠又從獄表諫,曜怒甚,毀其表曰:「大荔奴不憂命在須臾,猶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殺之。劉雅、硃紀、呼延晏等諫曰:「子遠幽而尚諫者,所謂忠於社稷,不知死之將至。陛下縱弗能用,奈何殺之!若子遠朝誅,臣等亦暮死,以彰陛下過差之咎。天下之人皆當去陛下蹈西海而死耳,陛下復與誰居乎!」曜意解,乃赦之。於是敕內外戒嚴,將親討渠知。子遠進曰:「陛下誠能納愚臣之計者,不勞大駕親動,一月之中可使清定。」曜曰:「卿試言之。」子遠曰:「彼匪有大志,希竊非望也,但逼於陛下峻綱耳。今死者不可追,莫若赦諸逆人之家老弱沒奚官者,使迭相撫育,聽其復業,大赦與之更始。彼生路既開,不降何待!若渠知自以罪重不即下者,願假臣弱兵五千,以為陛下梟之,不敢勞陛下之將帥也。不爾者,今賊黨既眾,彌川被谷,雖以天威臨之,恐非年歲可除。」曜大悅,以子遠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大赦境內。子遠次於雍城,降者十餘萬,進軍安定,氐羌悉下,惟句氏宗黨五千餘家保存於陰密,進攻平之,遂振旅循隴右,陳安郊迎。   先是,上郡氐羌十餘萬落保險不降,酋大虛除權渠自號秦王。子遠進師至其壁下,權渠率眾來距,五戰敗之。權渠恐,將降,其子伊余大言於眾曰:「往劉曜自來,猶無若我何,況此偏師而欲降之!」率勁卒五萬,晨壓壘門。左右勸戰,子遠曰:「吾聞伊余之勇,當今無敵,士馬之強,復非其匹;又其父新敗,怒氣甚盛;且西戎剽勁,鋒銳不可擬也。不如緩之,使氣竭而擊之。」乃堅壁不戰。伊余有驕色。子遠候其無備,夜,誓眾蓐食,晨,大風霧,子遠曰:「天讚我也!」躬先士卒,掃壁而出,遲明覆之,生擒伊余,悉俘其眾。權渠大懼,被發割面而降。子遠啟曜以權渠為征西將軍、西戎公,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餘萬口於長安。西戎之中,權渠部最強,皆稟其命而為寇暴,權渠既降,莫不歸附。   曜大悅,宴群臣於東堂,語及平生,泫然流涕,遂下書曰:「蓋褒德惟舊,聖後之所先;念惠錄孤,明王之恆典。是以世祖草創河北,而致封於嚴尤之孫;魏武勒兵梁宋,追慟於橋公之墓。前新贈大司徒、烈愍公崔岳,中書令曹恂,晉陽太守王忠,太子洗馬劉綏等,或識朕於童齔之中,或濟朕於艱窘之極,言念君子,實傷我心。《詩》不雲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漢昌之初雖有褒贈,屬否運之際,禮章莫備,今可贈岳使持節、侍中、大司徒、遼東公,恂大司空、南郡公,綏左光祿大夫、平昌公,忠鎮軍將軍、安平侯,並加散騎常侍。但皆丘墓夷滅,申哀莫由,有司其速班訪岳等子孫,授以茅土,稱朕意焉。」初,曜之亡,與曹恂奔於劉綏,綏匿之於舊匱,載送於忠,忠送之朝鮮。歲余,饑窘,變姓名,客為縣卒。岳為朝鮮令,見而異之,推問所由。曜叩頭自首,流涕求哀。岳曰:「卿謂崔元嵩不如孫賓碩乎,何懼之甚也!今詔捕卿甚峻,百姓間不可保也。此縣幽僻,勢能相濟,縱有大急,不過解印綬與卿俱去耳。吾既門衰,無兄弟之累,身又薄祜,未有兒子,卿猶吾子弟也,勿為過憂。大丈夫處身立世,鳥獸投人,要欲濟之,而況君子乎!」給以衣服,資供書傳。曜遂從岳,質通疑滯,恩顧甚厚。岳從容謂曜曰:「劉生姿宇神調,命世之才也!四海脫有微風搖之者,英雄之魁,卿其人矣。」曹恂雖於屯厄之中,事曜有君臣之禮,故皆德之。   曜立太學於長樂宮東,小學於未央宮西,簡百姓年二十五已下十三已上,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選朝賢宿儒明經篤學以教之。以中書監劉均領國子祭酒。置崇文祭酒,秩次國子。散騎侍郎董景道以明經擢為崇文祭酒。以遊子遠為大司徒。   曜命起酆明觀,立西宮,建陵霄台於滈池,又將於霸陵西南營壽陵。侍中喬豫、和苞上疏諫曰:「臣聞人主之興作也,必仰准乾象,俯順人時,是以衛文承亂亡之後,宗廟社稷流漂無所,而猶上候營室以構楚宮。彼其急也猶尚若茲,故能興康叔、武公之跡,以延九百之慶也。奉詔書將營酆明觀,市道芻蕘鹹以非之,曰一觀之功可以平涼州矣。又奉敕旨復欲擬阿房而建西宮,模瓊台而起陵霄,此則費萬酆明,功億前役也。以此功費,亦可以吞吳蜀,翦齊魏矣。陛下何為於中興之日而蹤亡國之事!自古聖王,人誰無過!陛下此役,實為過舉。過貴在能改,終之實難。又伏聞敕旨將營建壽陵,周回四里,下深二十五丈,以銅為棺郭,黃金飾之,恐此功費非國內所能辦也。且臣聞堯葬谷林,市不改肆;顓頊葬廣陽,下不及泉。聖王之於終也如是。秦皇下錮三泉,周輪七里,身亡之後,毀不旋踵,暗主之於終也如此。向魋石槨,孔子以為不如速朽;王孫裸葬,識者嘉其矯世。自古無有不亡之國,不掘之墓,故聖王知厚葬之招害也,故不為之。臣子之於君父,陵墓豈不欲高廣如山嶽哉!但以保全始終,安固萬世為優耳。興亡奢儉,冏然於前,惟陛下覽之。」曜大悅,下書曰:「二侍中懇懇有古人之風烈矣,可謂社稷之臣也。非二君,朕安聞此言乎!以孝明於承平之世,四海無虞之日,尚納鍾離一言而罷北宮之役,況朕之暗眇,當今極弊,而可不敬從明誨乎!今敕悉停壽陵制度,一遵霸陵之法。《詩》不雲乎:『無言不酬,無德不報。』其封豫安昌子,苞平輿子,並領諫議大夫。可敷告天下,使知區區之朝思聞過也。自今政法有不便於時,不利社稷者,其詣闕極言,勿有所諱。」省酆水囿以與貧戶。   終南山崩,長安人劉終於崩所得白玉方一尺,有文字曰:「皇亡,皇亡,敗趙昌。井水竭,構五梁,咢酉小衰困囂喪。嗚呼!嗚呼!赤牛奮靷其盡乎!」時群臣鹹賀,以為勒滅之征。曜大悅,齋七日而後受之於太廟,大赦境內,以終為奉瑞大夫。中書監劉均進曰:「臣聞國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為之不舉。終南,京師之鎮,國之所瞻,無故而崩,其凶焉可極言!昔三代之季,其災也如是。今朝臣皆言祥瑞,臣獨言非,誠上忤聖旨,下違眾議,然臣不達大理,竊所未同。何則?玉之於山石也,猶君之於臣下。山崩石壞,像國傾人亂。『皇亡,皇亡,敗趙昌者』,此言皇室將為趙所敗,趙因之而昌。今大趙都於秦雍,而勒跨全趙之地,趙昌之應,當在石勒,不在我也。『井水竭,構五梁』者,井謂東井,秦之分也,『五謂五車』,梁謂大梁,五車、大梁,趙之分也,此言秦將竭滅,以構成趙也。『咢』者,歲之次名作咢也,言歲馭作咢酉之年,當有敗軍殺將之事。『困』謂困敦,歲在子之年名,玄囂亦在天之次,言歲馭於子,國當喪亡。『赤牛奮靷』謂赤奮若,在丑之歲名也。『牛』謂牽牛,東北維之宿,丑之分也,言歲在丑當滅亡,盡無復遺也。此其誡悟蒸蒸,欲陛下勤修德化以禳之。縱為嘉祥,尚願陛下夕惕以答之。《書》曰:『雖休勿休。』願陛下追蹤周旦盟津之美,捐鄙虢公夢廟之凶,謹歸沐浴以待妖言之誅。」曜憮然改容。御史劾均狂言瞽說,誣罔祥瑞,請依大不敬論。曜曰:「此之災瑞,誠不可知,深戒朕之不德,朕收其忠惠多矣,何罪之有乎!」   曜親征氐羌,仇池楊難敵率眾來距,前鋒擊敗之,難敵退保仇池,仇池諸氐羌多降於曜。曜後復西討楊韜於南安,韜懼,與隴西太守梁勳等降於曜,皆封列侯。使侍中喬豫率甲士五千,遷韜等及隴右萬餘戶於長安。曜又進攻仇池。時曜寢疾,兼癘疫甚,議欲班師,恐難敵躡其後,乃以其尚書郎王獷為光國中郎將,使於仇池,以說難敵,難敵於是遣使稱籓。曜大悅,署難敵為使持節、侍中、假黃鉞、都督益寧南秦涼梁巴六州隴上西域諸軍事、上大將軍、益寧南秦三州牧、領護南氐校尉、寧羌中郎將、武都王,子弟為公侯列將二千石者十五人。   陳安請朝,曜以疾篤不許。安怒,且以曜為死也,遂大掠而歸。曜疾甚篤,馬輿而還,使其將呼延實監輜重於後。陳安率精騎耍之於道。實奔戰無路,與長史魯憑俱沒於安。安囚實而謂之曰:「劉曜已死,子誰輔哉?孤當輿足下終定大業。」實叱安曰:「狗輩!汝荷人榮寵,處不疑之地,前背司馬保,今復如此。汝自視何如主上?憂汝不久梟首上邽通衢,何謂大業!可速殺我,懸我首於上邽東門,觀大軍之入城也。」安怒,遂殺之。以魯憑為參軍,又遣其弟集及將軍張明等率騎二萬追曜,曜衛軍呼延瑜逆戰,擊斬之,悉俘其眾。安懼,馳還上邽。曜至自南安。陳安使其將劉烈、趙罕襲汧城,拔之,西州氐羌悉從安。安士馬雄盛,眾十餘萬,自稱使持節、大都督、假黃鉞、大將軍、雍涼秦梁四州牧、涼王,以趙募為相國,領左長史。魯憑對安大哭曰:「吾不忍見陳安之死也。」安怒,命斬之。憑曰:「死自吾分,懸吾頭於秦州通衢,觀趙之斬陳安也。」遂殺之。曜聞憑死,悲慟曰:「賢人者,天下之望也。害賢人,是塞天下之情,夫承平之君猶不敢乖臣妾之心,況於四海乎!陳安今於招賢采哲之秋,而害君子,絕當時之望,吾知其無能為也。」   休屠王石武以桑城降,曜大悅,署武為使持節、都督秦州隴上雜夷諸軍事、平西大將軍、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曜後羊氏死,偽謚獻文皇后。羊氏內有特寵,外參朝政,生曜三子熙、襲、闡。   曜始禁無官者不聽乘馬,祿八百石已上婦女乃得衣錦繡,自季秋農功畢,乃聽飲酒,非宗廟社稷之祭不得殺牛,犯者皆死。曜臨太學,引試學生之上第者拜郎中。   武功男子蘇撫、陝男子伍長平並化為女子。石言於陝,若言勿東者。   曜將葬其父及妻,親如粟邑以規度之。負土為墳,其下周回二里,作者繼以脂燭,怨呼之聲盈於道路。遊子遠諫曰:「臣聞聖主明王、忠臣孝子之於終葬也,棺足週身,槨足周棺,藏足周槨而已,不封不樹,為無窮這計。伏惟陛下聖慈幽被,神鑒洞遠,每以清儉恤下為先。社稷資儲為本。今二陵之費至以億計,計六萬夫百日作,所用六百萬功。二陵皆下錮三泉,上崇百尺,積石為山,增土為阜,發掘古塚以千百數,役夫呼嗟,氣塞天地,暴骸原野,哭聲盈衢,臣竊謂無益於先皇先後,而徒喪國之儲力。陛下脫仰尋堯舜之軌者,則功不盈百萬,費亦不過千計,下無怨骨,上無怨人,先帝先後有太山之安,陛下饗舜、禹、周公之美,惟陛下察焉。」曜不納,乃使其將劉岳等帥騎一萬,迎父及弟暉喪於太原。疫氣大行,死者十三四。上洛男子張盧死二十七日,有盜發其塚者,盧得蘇。曜葬其父,墓號永垣陵,葬妻羊氏,墓號顯平陵。大赦境內殊死巳下,賜人爵二級,孤老貧病不能自存者帛各有差。   太寧元年,陳安攻曜征西劉貢於南安,休屠王石武自桑城將攻上邽,以解南安之圍。安聞之懼,馳歸上邽,遇於瓜田。武以眾寡不敵,奔保張春故壘。安引軍追武曰:「叛逆胡奴!要當生縛此奴,然後斬劉貢。」武閉壘距之。貢敗安後軍,俘斬萬餘。安馳還赴救,貢逆擊敗之。俄而武騎大至,安眾大潰,收騎八千,奔於隴城。貢乃留武督後眾,躬先士卒,戰輒敗之,遂圍安於隴城。   大雨霖,震曜父墓門屋,大風飄發其父寢堂於垣外五十餘步。曜避正殿,素服哭於東堂五日,使其鎮軍劉襲、太常梁胥等繕復之。松柏眾木植已成林,至是悉枯。署其大司馬劉雅為太宰,加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給千兵百騎,甲仗百人入殿,增班劍六十人,前後鼓吹各二部。   曜親征陳安,圍安於隴城。安頻出挑戰,累擊敗之,斬獲八千餘級。右軍劉干攻平襄,克之,隴上諸縣悉降。曲赦隴右殊死已下,惟陳安、趙募不在其例。安留楊伯支、姜沖兒等守隴城,帥騎數百突圍而出,欲引上邽、平襄之眾還解隴城之圍。安既出,知上邽被圍,平襄已敗,乃南走陝中。曜使其將軍平先、丘中伯率勁騎追安,頻戰敗之,俘斬四百餘級。安與壯士十餘騎於陝中格戰,安左手奮七尺大刀,右手執丈八蛇矛,近交則刀矛俱發,輒害五六;遠則雙帶鞬服,左右馳射而走。平先亦壯健絕人,勇捷如飛,與安搏戰,三交,奪其蛇矛而退。會日暮,雨甚,安棄馬,與左右五六人步逾山嶺,匿於溪澗。翌日尋之,遂不知所在。會連雨始霽,輔威呼延清尋其徑跡,斬安於澗曲。曜大悅。   安善於撫接,吉凶夷險與眾同之,及其死,隴上歌之曰:「隴上壯士有陳安,驅干雖小腹中寬,愛養將士同心肝。蜃錶{父馬鐵瑕鞍,七尺大刀奮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盤,十蕩十決無當前。戰始三交失蛇矛,棄我蜃錶{竄嚴幽,為我外援而懸頭。西流之水東流河,一去不還奈子何!」曜聞而嘉傷,命樂府歌之。   楊伯支斬姜沖兒,以隴城降。宋亭斬趙募,以上邽降。徙秦州大姓楊、姜諸族二千餘戶於長安。氐羌悉下,並送質任。   時劉岳與涼州刺史張茂相持於河上,曜自隴長驅至西河,戎卒二十八萬五千,臨河列營,百餘里中,鐘鼓之聲沸河動地,自古軍旅之盛未有斯比。茂臨河諸戍皆望風奔退。揚聲欲百道俱渡,直至姑臧,涼州大怖,人無固志。諸將鹹欲速濟,曜曰:「吾軍旅雖盛,不逾魏武之東也。畏威而來者,三有二焉。中軍宿衛已皆疲老,不可用也。張氏以吾新平陳安,師徒殷盛,以形聲言之,非彼五郡之眾所能抗也,必怖而歸命,受制稱籓,吾復何求!卿等試之,不出中旬,張茂之表不至者,吾為負卿矣。」茂懼,果遣使稱籓,獻馬一千五百匹,牛三千頭,羊十萬口,黃金三百八十斤,銀七百斤,女妓二十人,及諸珍寶珠玉、方域美貨不可勝紀。曜大悅,使其大鴻臚田崧署茂使持節、假黃鉞、侍中、都督涼南北秦梁益巴漢隴右西域雜夷匈奴諸軍事、太師、領大司馬、涼州牧、領西域大都護、護氐羌校尉、涼王。曜至自河西,遣胡元增其父及妻墓高九十尺。   楊難敵以陳安既平,內懷危懼,奔於漢中。鎮西劉厚追擊之,獲其輜重千餘兩,士女六千餘人,還之仇池。曜以大鴻臚田崧為鎮南大將軍、益州刺史,鎮仇池,以劉岳為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進封中山王。   初,靳准之亂,曜世子胤沒於黑匿郁鞠部,至是,胤自言,郁鞠大驚,資給衣馬,遣子送之。曜對胤悲慟,嘉郁鞠忠款,署使持節、散騎常侍、忠義大將軍、左賢王。胤字義孫,美姿貌,善機對,年十歲,身長七尺五寸,眉鬢如畫。聰奇之,謂曜曰:「此兒神氣豈同義真乎!固當應為卿之塚嫡,卿可思文王廢伯邑考立武王之意也。」曜曰:「臣之籓國,僅能守祭祀便足矣,不可以亂長幼之倫也。」聰曰:「卿勳格天地,國兼百城,當世祚太師,受專征之任,五侯九伯得專征之者,卿之子孫,柰何言同諸籓國也!義真既不能遠追太伯高讓之風,吾不過為卿封之以一國。」義真,曜子儉之字也。於是封儉為臨海王,立胤為世子。胤雖少離屯難,流躓殊荒,而風骨俊茂,爽朗卓然;身長八尺三寸,發與身齊,多力善射,驍捷如風雲,,曜因以重之,其朝臣亦屬意焉。曜於是顧謂群下曰:「義孫可謂歲寒而不凋,涅而不淄者矣。義光雖先已樹立,然沖幼儒謹,恐難乎為今世之儲貳也,懼非所以上固社稷,下愛義光。義孫年長明德,又先世子也,朕欲遠追周文,近蹤光武,使宗廟有太山之安,義光饗無疆之福,於諸卿意如何?」其太傅呼延晏等鹹曰:「陛下遠擬周漢,為國家無窮之計,豈惟臣等賴之,實亦宗廟四海之慶。」左光祿卜泰、太子太保韓廣等進曰:「陛下若以廢立為是也,則不應降日月之明,垂訪群下。若以為疑也,固思聞臣等異同之言,竊以誠廢太子非也。何則?昔周文以未建之前,擇聖表而超樹之可也。光武緣母色而廢立,豈足為聖朝之模範!光武誠以東海篡統,何必不如明帝!皇子胤文武才略,神度弘遠,信獨絕一時,足以擬蹤周發;然太子孝友仁慈,志尚沖雅,亦足以堂負聖基,為承平之賢主。何況儲宮者,六合人神所繫望也,不可輕以廢易。陛下誠實爾者,臣等有死而已,未敢奉詔。」曜默然。胤前泣曰:「慈父之於子也,當務存《尸鳩》之仁,何可替熙而立臣也!陛下謬恩乃爾者,臣請死於此,以明赤心。且陛下若愛忘其醜,以臣微堪指授,亦當能輔導義光,仰遵聖軌。」因歔欷流涕,悲感朝臣。曜亦以太子羊氏所生,羊有寵,哀之不忍廢,乃止。追諡前妻卜氏為元悼皇后,胤之母也。卜泰,胤之舅,曜嘉之,拜上光祿大夫、儀同三司、領太子太傅。封胤為永安王,署侍中、衛大將軍、都督二宮禁衛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領太子太傅,號曰皇子。命熙於胤盡家人之禮。   時有鳳皇將五子翔於故未央殿五日,悲鳴不食皆死。曜立後劉氏。   石勒將石他自雁門出上郡,襲安國將軍、北羌王盆句除,俘三千餘落,獲牛馬羊百餘萬而歸。曜大怒,投袂而起。是日次於渭城,遣劉岳追之,曜次於富平,為岳聲援。岳及石他戰於河濱,敗之,斬他及其甲士一千五百級,赴河死者五千餘人,悉收所虜,振旅而歸。   楊難敵自漢中還襲仇池,克之,執田崧,立之於前。難敵左右叱崧令拜,崧瞋目叱之曰:「氐狗!安有天子牧伯而向賊拜乎!」難敵曰:「子岱,吾當與子終定大事。子謂劉氏可為盡忠,吾獨不可乎!」崧厲色大言曰:「若賊氐奴才,安敢欲希覬非分!吾寧為國家鬼,豈可為汝臣,何不速殺我!」顧排一人,取其劍,前刺難敵,不中,為難敵所殺。   曜遣劉岳攻石生於洛陽,配以近郡甲士五千,宿衛精卒一萬,濟自盟津。鎮東呼延謨率荊司之眾自崤澠而東。岳攻石勒盟津、石樑二戍,克之,斬獲五千餘級,進圍石生於金墉。石季龍率步騎四萬入自成皋關,岳陳兵以待之。戰於洛西,岳師敗績,岳中流矢,退保石樑。季龍遂塹柵列圍,遏絕內外。岳眾饑甚,殺馬食之。季龍又敗呼延謨,斬之。曜親率軍援岳,季龍率騎三萬來距。曜前軍劉黑大敗季龍將石聰於八特阪。曜次於金谷,夜無故大驚,軍中潰散,乃退如澠池。夜中又驚,士卒奔潰,遂歸長安。季龍執劉岳及其將王騰等八十餘人,並氐羌三千餘人,送於襄國,坑士卒一萬六千。曜至自澠池,素服郊哭,七日乃入城。   武功豕生犬,上邽馬生牛,及諸妖變不可勝記。曜命其公卿各舉博識直言之士一人,司空劉均舉參軍台產,曜親臨東堂,遣中黃門策問之。產極言其故,曜覽而嘉之,引見東堂,訪以政事。產流涕歔欷,具陳災變之禍,政化之闕,辭旨諒直,曜改容禮之,即拜博士祭酒、諫議大夫,領太史令。其後所言皆驗,曜彌重之,歲中三遷,歷位尚書、光祿大夫、太子少師,位特進。   曜署劉胤為大司馬,進封南陽王,以漢陽諸郡十三為國;置單于台於渭城,拜大單于,置左右賢王已下,皆以胡、羯、鮮卑、氐、羌豪桀為之。   曜自還長安,憤恚發病,至是疾瘳,曲赦長安殊死已下。署其汝南王劉鹹為太尉、錄尚書事,光祿大夫劉綏為大司徒,卜泰為大司空。   曜妻劉氏疾甚,曜親省臨之,問其所欲言。劉泣曰:「妾叔父昶無子,妾少養於叔,恩撫甚隆,無以報德,願陛下貴之。妾叔皚女芳有德色,願備後宮。」曜許之。言終而死,偽謚獻烈皇后。以劉昶為使持節、侍中、大司徒、錄尚書事,進封河南郡公,封昶妻張氏為慈鄉君,立劉皚女芳為皇后,追念劉氏之言也。俄署驃騎劉述為大司徒,劉昶為太保。召公卿已下子弟有勇干者為親御郎,被甲乘鎧馬,動止自隨,以充折衝之任。尚書郝述、都水使者支當等固諫,曜大怒,鴆而殺之。   鹹和三年,夜夢三人金面丹脣,東向逡巡,不言而退,曜拜而履其跡。旦召公卿已下議之,朝臣鹹賀以為吉祥,惟太史令任義進曰:「三者,歷運統之極也。東為震位,王者之始次也。金為兌位,物衰落也。脣丹不言,事之畢也。逡巡揖讓,退捨之道也。為之拜者,屈伏於人也。履跡而行,慎不出疆也。東井,秦分也。五車,趙分也。秦兵必暴起,亡主喪師,留敗趙地。遠至三年,近七百日,其應不遠。願陛下思而防之。」曜大懼,於是躬親二郊,飾繕神祠,望秩山川,靡不周及。大赦殊死已下,復百姓租稅之半。長安自春不雨,至於五月。   曜遣其武衛劉朗率騎三萬襲楊難敵於仇池,弗克,掠三千餘戶而歸。張駿聞曜軍為石氐所敗,乃去曜官號,復稱晉大將軍、涼州牧,遣金城太守張閬及枹罕護軍辛晏、將軍韓璞等率眾數萬人,自大夏攻掠秦州諸郡。曜遣劉胤率步騎四萬擊之,夾洮相持七十餘日。冠軍呼延那雞率親御郎二千騎,絕其運路。胤濟師逼之,璞軍大潰,奔還涼州。胤追之,及於令居,斬級二萬。張閬、辛晏率眾數萬降於曜,皆拜將軍,封列侯。   石勒遣石季龍率眾四萬,自軹關西入伐曜,河東應之者五十餘縣,進攻蒲阪。曜將東救蒲阪,懼張駿、楊難敵承虛襲長安,遣其河間王述發氐羌之眾屯於秦州。曜盡中外精銳水陸赴之,自衛關北濟。季龍懼,引師而退。追之,及於高候,大戰,敗之,斬其將軍石瞻,枕屍二百餘里,收其資仗億計。季龍奔於朝歌。曜遂濟自大陽,攻石生於金墉,決千金堨以灌之。曜不撫士眾,專與嬖臣飲博,左右或諫,曜怒,以為妖言,斬之。大風拔樹,昏霧四塞。聞季龍進據石門,續知勒自率大眾已濟,始議增滎陽戍,杜黃馬關。俄而洛水候者與勒前鋒交戰,擒羯,送之。曜問曰:「大胡自來邪?其眾大小復如何?」羯曰:「大胡自來,軍盛不可當也。」曜色變,使攝金墉之圍,陳於洛西,南北十餘里。曜少而淫酒,末年尤甚。勒至,曜將戰,飲酒數鬥,常乘赤馬無故局頓,乃乘小馬。比出,復飲酒斗余。至於西陽門,摠陣就平,勒將石堪因而乘之,師遂大潰。曜昏醉奔退,馬陷石渠,墜於冰上,被瘡十餘,通中者三,為堪所執,送於勒所。曜曰:「石王!憶重門之盟不?」勒使徐光謂曜曰:「今日之事,天使其然,復雲何邪!」幽曜於河南丞廨,使金瘡醫李永療之,歸於襄國。   曜瘡甚,勒載以馬輿,使李永與同載。北苑市三老孫機上禮求見曜,勒許之。機進酒於曜曰:「僕谷王,關右稱帝皇。當持重,保土疆。輕用兵,敗洛陽。祚運窮,天所亡。開大分,持一觴。」曜曰:「何以健邪!當為翁飲。」勒聞之,淒然改容曰:「亡國之人,足令老叟數之。」捨曜於襄國永豐小城,給其妓妾,嚴兵圍守。遣劉岳、劉震等乘馬,從男女,衣K以見曜,曜曰:「久謂卿等為灰土,石王仁厚,全宥至今,而我殺石他,負盟之甚。今日之禍,自其分耳。」留宴終日而去。勒諭曜與其太子熙書,令速降之,曜但敕熙:「與諸大臣匡維社稷,勿以吾易意也。」勒覽而惡之,後為勒所殺。   熙及劉胤、劉鹹等議西保秦州,尚書胡勳曰:「今雖喪主,國尚全完,將士情一,未有離叛,可共併力距險,走未晚也。」胤不從,怒其沮眾,斬之,遂率百官奔於上邽,劉厚、劉策皆捐鎮奔之。關中擾亂,將軍蔣英、辛恕擁眾數十萬,據長安,遣使招勒,勒遣石生率洛陽之眾以赴之。胤及劉遵率眾數萬,自上邽將攻石生於長安,隴東、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風、始平諸郡戎夏皆起兵應胤。胤次於仲橋,石生固守長安。勒使石季龍率騎二萬距胤,戰於義渠,為季龍所敗,死者五千餘人。胤奔上邽,季龍乘勝追戰,枕屍千里,上邽潰。季龍執其偽太子熙、南陽王劉胤並將相諸王等及其諸卿校公侯已下三千餘人,皆殺之。徙其台省文武、關東流人、秦雍大族九千餘人於襄國,又坑其王公等及五郡屠各五千餘人於洛陽。曜在位十年而敗。始,元海以懷帝永嘉四年僭位,至曜三世,凡二十有七載,以成帝鹹和四年滅。   史臣曰:彼戎狄者,人面獸心,見利則棄君親,臨財則忘仁義者也。投之遐遠,猶懼外侵,而處以封畿,窺我中釁。昔者幽後不綱,胡塵暗於戲水;襄王失御,戎馬生於關洛。至於算強弱,妙兵權,體興衰,知利害,於我中華未可量也。況元海人傑,必致青雲之上;許以殊才,不居庸劣之下。是以策馬鴻騫,乘機豹變,五部高嘯,一旦推雄,皇枝相害,未有與之爭衡者矣。伊秩啟興王之略,骨都論克定之秋,單于無北顧之懷,獫狁有南郊之祭,大哉天地,茲為不仁矣!若乃習以華風,溫乎雅度;兼其舊俗,則罕規模。雖復石勒稱籓,王彌效款,終為夷狄之邦,未辯君臣之位。至於不遠儒風,虛襟正直,則昔賢所謂並仁義而盜之者焉。   偽主斯亡,玄明篡嗣,樹恩戎旅,既總威權,關河開曩日之疆,士馬倍前人之氣。然則信不由中,自乖弘遠,貌之為美,處事難終。縱武窮兵,殘忠害謇,佞人方轡,並後載馳,閹豎類於回天,凝科逾於砲烙。遣豺狼之將,逐鷹犬之師,懸旌俯渭,分麾陷洛,鐵馬陵山,胡笳遵渚,粉忠貞於戎手,聚搢紳於京觀。先王井賦,乃眷維桑;舊都宮室,鹹成茂草。墜露沾衣,行人灑淚。若乃上古敦龐,不親其子,功成高讓,歸諸有德。爰及三伐,乃用干戈,將以拯厥版蕩,恭膺天命。懿彼武王,殷之列辟,載旆乘時,興兵誓野,投焚既隕,可以絕言。而輕呂旁揮,彤弧三發,豈若響清蹕於常道之門,馳金車於山陽之館!故知黔首來蘇,居今愛古;白旗陳肆,古不如今。胡寇不仁,有同豺豕,役天子以行觴,驅乘輿以執蓋,庾□之淚既盡,辛賓加之以血。若乃有生之貴,處死為難,弘在三之義,忘七尺之重,主憂之恨,畢命同歸,自古篡奪,於斯為甚。是以災氣呈形,賊臣苞亂,政荒民散,可以危亡。劉聰竟得壽終,非不幸也。   曜則天資虓勇,運偶時艱,用兵則王翦之倫,好殺亦董公之亞。而承基丑類,或有可稱。子遠納忠,高旌暫偃;和苞獻直,酆明罷觀。而師之所處,荊棘生焉,自絕強籓,禍成勁敵。天之所厭,人事以之,駭戰士而宵奔,酌戎杯而不醒,有若假手,同乎拾芥。豈石氏之興歟,何不支之甚也!   贊曰:惟皇不范,邇甸居穹。丹硃罕嗣,冒頓爭雄。胡旌揚月,朔馬騰風。埃塵淮浦,虓呼河宮。未央朝寂,謻門旦空。郭欽之慮,辛有知戎。 ************載記第四         石勒上     石勒字世龍,初名[C111],上黨武鄉羯人也。其先匈奴別部羌渠之胄。祖耶奕於,父周曷硃,一名乞冀加,並為部落小率。勒生時赤光滿室,白氣自天屬於中庭,見者鹹異之。年十四,隨邑人行販洛陽,倚嘯上東門,王衍見而異之,顧謂左右曰:「向者胡雛,吾觀其聲視有奇志,恐將為天下之患。」馳遣收之,會勒已去。長而壯健有膽力,雄武好騎射。曷硃性凶粗,不為群胡所附,每使勒代己督攝,部胡愛信之。所居武鄉北原山下草木皆有鐵騎之象,家園中生人參,花葉甚茂,悉成人狀。父老及相者皆曰:「此胡狀貌奇異,志度非常,其終不可量也。」勸邑人厚遇之。時多嗤笑,唯鄔人郭敬、陽曲寧驅以為信然,並加資贍。勒亦感其恩,為之力耕。每聞鞞鐸之音,歸以告其母,母曰:「作勞耳鳴,非不祥也。」   太安中,并州饑亂,勒與諸小胡亡散,乃自雁門還依寧驅。北澤都尉劉監欲縛賣之,驅匿之,獲免。勒於是潛詣納降都尉李川,路逢郭敬,泣拜言饑寒。敬對之流涕,以帶貨鬻食之,並給以衣服。勒謂敬曰:「今者大餓,不可守窮。諸胡饑甚,宜誘將冀州就谷,因執賣之,可以兩濟。」敬深然之。會建威將軍閻粹說并州刺史、東嬴公騰執諸胡於山東賣充軍實,騰使將軍郭陽、張隆虜群胡將詣冀州,兩胡一枷。勒時年二十餘,亦在其中,數為隆所驅辱。敬先以勒屬郭陽及兄子時,陽,敬族兄也,是以陽、時每為解請,道路饑病,賴陽、時而濟。既而賣與茌平人師歡為奴。有一老父謂勒曰:「君魚龍髮際上四道已成,當貴為人主。甲戌之歲,王彭祖可圖。」勒曰:「若如公言,弗敢忘德。」忽然不見。每耕作於野,常聞鼓角之聲。勒以告諸奴,諸奴亦聞之,因曰:「吾幼來在家恆聞如是。」諸奴歸以告歡,歡亦奇其狀貌而免之。   歡家鄰於馬牧,與牧率魏郡汲桑往來,勒以能相馬自托於桑。嘗傭於武安臨水,為遊軍所囚。會有群鹿旁過,軍人競逐之,勒乃獲免。俄而又見一父老,謂勒曰:「向群鹿者我也,君應為中州主,故相救爾。」勒拜而受命。遂招集王陽、夔安、支雄、冀保、吳豫、劉膺、桃豹、逯明等八騎為群盜。後郭敖、劉征、劉寶、張曀僕、呼延莫、郭黑略、張越、孔豚、趙鹿、支屈六等又赴之,號為十八騎。復東如赤龍、驥諸苑中,乘苑馬遠掠繒寶,以賂汲桑。   及成都王穎敗乘輿於蕩陰,逼帝如鄴宮,王浚以穎陵辱天子,使鮮卑擊之,穎懼,挾惠帝南奔洛陽。帝復為張方所逼,遷於長安。關東所在兵起,皆以誅穎為名。河間王顒懼東師之盛,欲輯懷東復,乃奏議廢穎。是歲,劉元海稱漢王於黎亭,穎故將陽平人公師籓等自稱將軍,起兵趙魏,眾至數萬。勒與汲桑帥牧人乘苑馬數百騎以赴之。桑始命勒以石為姓,勒為名焉。籓拜勒為前隊督,從攻平昌公模於鄴。模使將軍馮嵩逆戰,敗之。籓濟自白馬而南,濮陽太守苟晞討籓斬之。勒與桑亡潛苑中,桑以勒為伏夜牙門,帥牧人劫掠郡縣系囚,又招山澤亡命,多附勒,勒率以應之。桑乃自號大將軍,稱為成都王穎誅東海王越、東嬴公騰為名。桑以勒為前驅,屢有戰功,署為掃虜將軍、忠明亭侯。桑進軍攻鄴,以勒為前鋒都督,大敗騰將馮嵩,因長驅入鄴,遂害騰,殺萬餘人,掠婦女珍寶而去。濟自延津,南擊兗州,越大懼,使苟晞、王贊等討之。   桑、勒攻幽州刺史石鮮於樂陵,鮮死之。乞活田禋帥眾五萬救鮮,勒逆戰,敗禋,與晞等相持於平原、陽平間數月,大小三十餘戰,互有勝負。越懼,次於官渡,為晞聲援。桑、勒為晞所敗,死者萬餘人,乃收餘眾,將奔劉元海。冀州刺史丁紹要之於赤橋,又大敗之。桑奔馬牧,勒奔樂平。王師斬桑於平原。     時胡部大張[C111]督、馮莫突等擁眾數千,壁於上黨,勒往從之,深為所暱,因說[C111]督曰:「劉單于舉兵誅晉,部大距而不從,豈能獨立乎?」曰:「不能。」勒曰:「如其不能者,兵馬當有所屬。今部落皆已被單于賞募,往往聚議欲叛部大而歸單于矣,宜早為之計。」[C111]督等素無智略,懼部眾之貳己也,乃潛隨勒單騎歸元海。元海署[C111]督親漢王,莫突為都督部大,以勒為輔漢將軍、平晉王以統之。勒於是命[C111]督為兄,賜姓石氏,名之曰會,言其遇己也。   烏丸張伏利度亦有眾二千,壁於樂平,元海屢招而不能致。勒偽獲罪於元海,因奔伏利度。伏利度大悅,結為兄弟,使勒率諸胡寇掠,所向無前,諸胡畏服。勒知眾心之附己也,乃因會執伏利度,告諸胡曰:「今起大事,我與伏利度孰堪為主?」諸胡鹹以推勒。勒於是釋伏利度,率其部眾歸元海。元海加勒督山東征討諸軍事,以伏利度眾配之。   元海使劉聰攻壺關,命勒率所統七千為前鋒都督。劉琨遣護軍黃秀等救壺關,勒敗秀於白田,秀死之,勒遂陷壺關。元海命勒與劉零、閻羆等七將率眾三萬寇魏郡、頓丘諸壘壁,多陷之,假壘主將軍、都尉,簡強壯五萬為軍士,老弱安堵如故,軍無私掠,百姓懷之。   及元海僭號,遣使授勒持節、平東大將軍,校尉、都督、王如故。勒並軍寇鄴,鄴潰,和郁奔於衛國。執魏郡太守王粹於三台。進攻趙郡,害冀州西部都尉馮沖。攻乞活赦亭、田禋於中丘,皆殺之。元海授勒安東大將軍、開府,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進軍攻鉅鹿、常山,害二郡守將。陷冀州郡縣堡壁百餘,眾至十餘萬,其衣冠人物集為君子營。乃引張賓為謀主,始署軍功曹,以刁膺、張敬為股肱,夔安、孔萇為爪牙,支雄、呼延莫、王陽、桃豹、逯明、吳豫等為將率。使其將張斯率騎詣并州山北諸郡縣,說諸胡羯,曉以安危。諸胡懼勒威名,多有附者。進軍常山,分遣諸將攻中山、博陵、高陽諸縣,降之者數萬人。   王浚使其將祁弘帥鮮卑段務塵等十餘萬騎討勒,大敗勒於飛龍山,死者萬餘。勒退屯黎陽,分命諸將攻諸未下及叛者,降三十餘壁,置守宰以撫之。進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斌。於是車騎將軍王堪、北中郎將裴憲自洛陽率眾討勒,勒燒營並糧,回軍距之,次於黃牛壘。魏郡太守劉矩以郡附於勒,勒使矩統其壘眾為中軍左翼。勒至黎陽,裴憲棄其軍奔於淮南,王堪退堡倉垣。元海授勒鎮東大將軍,封汲郡公,持節、都督、王如故。勒固讓公不受。與閻羆攻蔽怜憿B苑市二壘,陷之,羆中流矢死,勒並統其眾,潛自石橋濟河,攻陷白馬,坑男女三千餘口。東襲鄄城,害兗州刺史袁孚。因攻倉垣,陷之,遂害堪。渡河攻廣宗、清河、平原、陽平諸縣,降勒者九萬餘口。復南濟河,滎陽太守裴純奔於建業。   時劉聰攻河內,勒率騎會之,攻冠軍將軍梁巨於武德,懷帝遣兵救之。勒留諸將守武德,與王桑逆巨於長陵。巨請降,勒弗許,巨逾城而遁,軍人執之。勒馳如武德,坑降卒萬餘,數梁巨罪而害之。王師退還,河北諸堡壁大震,皆請降送任於勒。   及元海死,劉聰授勒征東大將軍、并州刺史、汲郡公,持節、開府、都督、校尉、王如故。勒固辭將軍,乃止。   劉粲率眾四萬寇洛陽,勒留輜重於重門,率騎二萬會粲於大陽,大敗王師於澠池,遂至洛川。粲出轘轅,勒出成皋關,圍陳留太守王贊於倉垣,為贊所敗,退屯文石津。將北攻王浚,會浚將王甲始率遼西鮮卑萬餘騎敗趙固於津北,勒乃燒船棄營,引軍向柏門,迎重門輜重,至於石門,濟河,攻襄城太守崔曠於繁昌,害之。   先是,雍州流人王如、侯脫、嚴嶷等起兵江淮間,聞勒之來也,懼,遣眾一萬屯襄城以距,勒擊敗之,盡俘其眾。勒至南陽,屯於宛北山。如懼勒之攻襄也,使送珍寶車馬犒師,結為兄弟,勒納之。如與侯脫不平,說勒攻脫。勒夜令三軍雞鳴而駕,晨壓宛門,攻之,旬有二日而克。嚴嶷率眾救脫,至則無及,遂降於勒。勒斬脫,囚嶷送於平陽,盡並其眾,軍勢彌盛。   勒南寇襄陽,攻陷江西壘壁三十餘所,留刁膺守襄陽,躬帥精騎三萬還攻王如。憚如之盛,遂趣襄城。如知之,遣弟璃率騎二萬五千,詐言犒軍,實欲襲勒。勒逆擊,滅之,復屯江西,蓋欲有雄據江漢之志也。張賓以為不可,勸勒北還,弗從,以賓為參軍都尉,領記室,位次司馬,專居中總事。   元帝慮勒南寇,使王導率眾討勒。勒軍糧不接,死疫太半,納張賓之策,乃焚輜重,裹糧卷甲,渡沔,寇江夏,太守楊岠棄郡而走。北寇新蔡,害新蔡王確於南頓,朗陵公何襲、廣陵公陳腹B上黨太守羊綜、廣平太守邵肇等率眾降於勒。勒進陷許昌,害平東將軍王康。   先是,東海王越率洛陽之眾二十餘萬討勒,越薨於軍,眾推太尉王衍為主,率眾東下,勒輕騎追及之。衍遣將軍錢端與勒戰,為勒所敗,端死之,衍軍大潰,勒分騎圍而射之,相登如山,無一免者。於是執衍及襄陽王范、任城王濟、西河王喜、梁王禧、齊王超、吏部尚書劉望、豫州刺名劉喬、太傅長史庾顗等,坐之於幕下,問以晉故。衍、濟等懼死,多自陳說,惟范神色儼然,意氣自若,顧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復紛紜!」勒甚奇之。勒於是引諸王公卿士於外害之,死者甚眾。勒重衍清辨,奇范神氣,不能加之兵刃,夜使人排牆填殺之。左衛何倫、右衛李惲聞越薨,奉越妃裴氏及越世子毗出自洛陽。勒逆毗於洧倉,軍復大潰,執毗及諸王公卿士,皆害之,死者甚眾。因率精騎三萬,入自成皋關。會劉曜、王彌寇洛陽,洛陽既陷,勒歸功彌、曜,遂出轘轅,屯於許昌。劉聰署勒征東大將軍,勒固辭不受。   先是,平陽人李洪有眾數千,壘於舞陽,苟晞假洪雍州刺史。勒進寇谷陽,害冠軍將軍王茲。破王贊於陽夏,獲贊,以為從事中郎。襲破大將軍苟晞於蒙城,執晞,署為左司馬。劉聰授勒征東大將軍、幽州牧,固辭將軍不受。   先是,王彌納劉暾之說,將先誅勒,東王青州,使暾征其將曹嶷於齊。勒游騎獲暾,得彌所與嶷書,勒殺之,密有圖彌之計矣。會彌將徐邈輒引部兵去彌,彌漸削弱。及勒之獲苟晞也,彌惡之,偽卑辭使謂勒曰:「公獲苟晞而赦之,何其神也!使晞為公左,彌為公右,天下不足定。」勒謂張賓曰:「王彌位重言卑,恐其遂成前狗意也。」賓曰:「觀王公有青州之心,桑梓本邦,固人情之所樂,明公獨無并州之思乎?王公遲回未發者,懼明公踵其後,已有規明公之志,但未獲便爾。今不圖之,恐曹嶷復至,共為羽翼,後雖欲悔,何所及邪!徐邈既去,軍勢稍弱,觀其控御之懷猶盛,可誘而滅之。」勒以為然。勒時與陳午相攻於蓬關,王彌亦與劉瑞相持甚急。彌請救於勒,勒未之許。張賓進曰:「明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其便授我矣。陳午小豎,何能為寇?王彌人傑,將為我害。」勒因回軍擊瑞,斬之。彌大悅,謂勒深心推奉,無復疑也。勒引師攻陳午於肥澤,午司馬上黨李頭說勒曰:「公天生神武,當平定四海,四海士庶皆仰屬明公,望濟於塗炭。有與公爭天下者,公不早圖之,而返攻我曹流人。我曹鄉黨,終當奉戴,何遽見逼乎!」勒心然之,詰朝引退。詭請王彌宴於已吾,彌長史張嵩諫彌勿就,恐有專諸、孫峻之禍,彌不從。既入,酒酣,勒手斬彌而並其眾,啟聰稱彌叛逆之狀。聰署勒鎮東大將軍、督並幽二州軍事、領并州刺史,持節、征討都督、校尉、開府、幽州牧、公如故。   苟晞、王贊謀叛勒,勒害之。以將軍左伏肅為前鋒都尉,攻掠豫州諸郡,臨江而還,屯於葛陂,降諸夷楚,署將軍二千石以下,稅其義谷,以供軍士。   初,勒被鬻平原,與母王相失。至是,劉琨遣張儒送王於勒,遺勒書曰:「將軍發跡河朔,席捲兗豫,飲馬江淮,折衝漢沔,雖自古名將,未足為諭。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爾雲合,忽復星散,將軍豈知其然哉?存亡決在得主,成敗要在所附;得主則為義兵,附逆則為賊眾。義兵雖敗,而功業必成;賊眾雖克,而終歸殄滅。昔赤眉、黃巾橫逆宇宙,所以一旦敗亡者,正以兵出無名,聚而為亂。將軍以天挺之質,威振宇內,擇有德而推崇,隨時望而歸之,勳義堂堂,長享遐貴。背聰則禍除,向主則福至。採納往誨,翻然改圖,天下不足定,蟻寇不足掃。今相授侍中、持節、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襄城郡公,總內外之任,兼華戎之號,顯封大郡,以表殊能,將軍其受之,副遠近之望也。自古以來誠無戎人而為帝王者,至於名臣建功業者,則有之矣。今之遲想,蓋以天下大亂,當須雄才。遙聞將軍攻城野戰,合於機神,雖不視兵書,暗與孫吳同契,所謂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騎五千,以將軍之才,何向不摧!至心實事,皆張儒所具。」勒報琨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聞。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為效。」遺琨名馬珍寶,厚賓其使,謝歸以絕之。   勒於葛陂繕室宇,課農造舟,將寇建鄴。會霖雨歷三月不止,元帝使諸將率江南之眾大集壽春,勒軍中饑疫死者太半。檄書朝夕繼至,勒會諸將計之。右長史刁膺諫勒先送款於帝,求掃平河朔,待軍退之後徐更計之。勒愀然長嘯。中堅夔安勸勒就高避水,勒曰:「將軍何其怯乎!」孔萇、支雄等三十餘將進曰:「及吳軍未集,萇等請各將三百步卒,乘船三十餘道,夜登其城,斬吳將頭,得其城,食其倉米。今年要當破丹陽,定江南,盡生縛取司馬家兒輩。」勒笑曰:「是勇將之計也。」各賜鎧馬一匹。顧問張賓曰:「於君計何如?」賓曰:「將軍攻陷帝都,囚執天子,殺害王侯,妻略妃主,擢將軍之發不足以數將軍之罪,奈何復還相臣奉乎!去年誅王彌之後,不宜於此營建。天降霖雨方數百里中,示將軍不應留也。鄴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陽,四塞山河,有喉衿之勢,宜北徙據之。伐叛懷服,河朔既定,莫有處將軍之右者。晉之保壽春,懼將軍之往擊爾,今卒聞回軍,必欣於敵去,未遑奇兵掎擊也。輜重逕從北道,大軍向壽春,輜重既過,大軍徐回,何懼進退無地乎!」勒攘袂鼓髯曰:「賓之計是也。」責刁膺曰:「君共相輔佐,當規成功業,如何便相勸降!此計應斬。然相明性怯,所以宥君。」於是退膺為將軍,擢賓為右長史,加中壘將軍,號曰「右侯」。   發自葛陂,遣石季龍率騎二千距壽春。會江南運船至,獲米布數十艘,將士爭之,不設備。晉伏兵大發,敗季龍於巨靈口,赴水死者五百餘人,奔退百里,及於勒軍。軍中震擾,謂王師大至,勒陣以待之。晉懼有伏兵,退還壽春。勒所過路次,皆堅壁清野,采掠無所獲,軍中大饑,士眾相食。行達東燕,聞汲郡向冰有眾數千,壁於枋頭,勒將於棘津北渡,懼冰邀之,會諸將問計。張賓進曰:「如聞冰船盡在瀆中,未上枋內,可簡壯勇者千人,詭道潛渡,襲取其船,以濟大軍。大軍既濟,冰必可擒也。」勒從之,使支雄、孔萇等從文石津縛筏潛渡,勒引其眾自酸棗向棘津。冰聞勒軍至,始欲內其船。會雄等已渡,屯其壘門,下船三十餘艘以濟其軍,令主簿鮮於豐挑戰,設三伏以待之。冰怒,乃出軍,將戰,而三伏齊發,夾擊攻之,又因其資,軍遂豐振。長驅寇鄴,攻北中郎將劉演於三台。演部將臨深、牟穆等率眾數萬降於勒。   時諸將佐議欲攻取三台以據之,張賓進曰:「劉演眾猶數千,三台險固,攻守未可卒下,捨之則能自潰。王彭祖、劉越石大敵也,宜及其未有備,密規進據罕城,廣運糧儲,西稟平陽,掃定並薊,桓文之業可以濟也。且今天下鼎沸,戰爭方始,遊行羈旅,人無定志,難以保萬全、制天下也。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邯鄲、襄國,趙之舊都,依山憑險,形勝之國,可擇此二邑而都之,然後命將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則群凶可除,王業可圖矣。」勒曰:「右侯之計是也。」於是進據襄國。賓又言於勒曰:「今我都此,越石、彭祖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固,資儲未廣,送死於我。聞廣平諸縣秋稼大成,可分遣諸將收掠野谷。遣使平陽,陳宜鎮此之意。」勒又然之。於是上表於劉聰,分命諸將攻冀州郡縣壘壁,率多降附,運糧以輸勒。劉聰署勒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冀幽並營四州雜夷、征討諸軍事、冀州牧,進封本國上黨郡公,邑五萬戶,開府、幽州牧、東夷校尉如故。   廣平游綸、張豺擁眾數萬,受王浚假署,保據苑鄉。勒使夔安、支雄等七將攻之,破其外壘。浚遣督護王昌及鮮卑段就六眷、末柸、匹磾等部眾五萬餘以討勒。時城隍未修,乃於襄國築隔城重柵,設鄣以待之。就六眷屯於渚陽,勒分遣諸將連出挑戰,頻為就六眷所敗,又聞其大造攻具,勒顧謂其將佐曰:「今寇來轉逼,彼眾我寡,恐攻圍不解,外救不至,內糧罄絕,縱孫吳重生,亦不能固也。吾將簡練將士,大陣於野以決之,何如?」諸將皆曰:「宜固守以疲寇,彼師老自退,追而擊之,蔑不克矣。」勒顧謂張賓、孔萇曰:「君以為何如」賓、萇俱曰:「聞就六眷克來月上旬送死北城,其大眾遠來,戰守連日,以我軍勢寡弱,謂不敢出戰,意必懈怠。今段氏種眾之悍,末柸尤最,其卒之精勇,悉在末柸所,可勿復出戰,示之以弱。速鑿北壘為突門二十餘道,候賊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衝末柸帳,敵必震惶,計不及設,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末柸之眾既奔,余自摧散。擒末柸之後,彭祖可指辰而定。」勒笑而納之,即以萇為攻戰都督,造突門於北城。鮮卑入屯北壘,勒候其陣未定,躬率將士鼓噪於城上。會孔萇督諸突門伏兵俱出擊之,生擒末柸,就六眷等眾遂奔散。萇乘勝追擊,枕屍三十餘里,獲鎧馬五千匹。就六眷收其遺眾,屯於渚陽,遣使求和,送鎧馬金銀,並以末柸三弟為質而請末柸。諸將並勸勒殺末柸以挫之,勒曰:「遼西鮮卑,健國也,與我素無怨讎,為王浚所使耳。今殺一人,結怨一國,非計也。放之必悅,不復為王浚用矣。」於是納其質,遣石季龍盟就六眷於渚陽,結為兄弟,就六眷等引還。使參軍閻綜獻捷於劉聰。於是游綸、張豺請降稱籓,勒將襲幽州,務養將士,權宜許之,皆就署將軍。於是遣眾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象。王浚復以邵舉行冀州刺史,保於信都。   建興元年,石季龍攻鄴三台,鄴潰,劉演奔於稟丘,將軍謝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流人降於勒,勒以桃豹為魏郡太守以撫之。命段末柸為子,署為使持節、安北將軍、北平公,遣還遼西。末柸感勒厚恩,在途日南面而拜者三,段氏遂專心歸附,自是王浚威勢漸衰。   勒襲苑鄉,執游綸以為主簿。攻乞活李惲於上白,斬之,將坑其降卒,見郭敬而識之,曰:「汝郭季子乎?」敬叩頭曰:「是也。」勒下馬執其手,泣曰:「今日相遇,豈非天邪!」賜衣服車馬,署敬上將軍,悉免降者以配之。其將孔萇寇定陵,害兗州刺史田征。烏丸薄盛執渤海太守劉既,率戶五千降於勒。劉聰授勒侍中、征東大將軍,余如故,拜其母王氏為上黨國太夫人,妻劉氏上黨國夫人,章綬首飾一同王妃。   段末柸任弟亡歸遼西,勒大怒,所經令尉皆殺之。   烏丸審廣、漸裳、郝襲背王浚,密遣使降於勒,勒厚加撫納。司冀漸寧,人始租賦。立太學,簡明經善書吏署為文學掾,選將佐子弟三百人教之。勒母王氏死,潛窆山谷,莫詳其所。既而備九命之禮,虛葬於襄國城南。   勒謂張賓曰:「鄴,魏之舊都,吾將營建。既風俗殷雜,須賢望以綏之,誰可任也?」賓曰:「晉故東萊太守南陽趙彭忠亮篤敏,有佐時良干,將軍若任之,必能允副神規。」勒於是征彭,署為魏郡太守。彭至,入泣而辭曰:「臣往策名晉室,食其祿矣。犬馬戀主,切不敢忘。誠知晉之宗廟鞠為茂草,亦猶洪川東逝,往而不還。明公應符受命,可謂攀龍之會。但受人之榮,復事二姓,臣志所不為,恐亦明公之所不許。若賜臣餘年、全臣一介之願者,明公大造之惠也。」勒默然。張賓進曰:「自將軍神旗所經,衣冠之士靡不變節,未有能以大義進退者。至如此賢,以將軍為高祖,自擬為四公,所謂君臣相知,此亦足成將軍不世之高,何必吏之。」勒大悅,曰:「右侯之言得孤心矣。」於是賜安車駟馬,養以卿祿,辟其子明為參軍。勒以石季龍為魏郡太守,鎮鄴三台,季龍篡奪之萌兆於此矣。   時王浚署置百官,奢縱淫虐,勒有吞併之意,欲先遣使以觀察之。議者僉曰:「宜如羊祜與陸抗書相聞。」時張賓有疾,勒就而謀之。賓曰:「王浚假三部之力,稱制南面,雖曰晉籓,實懷僭逆之志,必思協英雄,圖濟事業。將軍威聲震於海內,去就為存亡,所在為輕重,浚之欲將軍,猶楚之招韓信也。今權譎遣使,無誠款之形,脫生猜疑,圖之兆露,後雖奇略,無所設也。夫立大事者必先為之卑,當稱籓推奉,尚恐未信,羊、陸之事,臣未見其可。」勒曰:「右侯之計是也。」乃遣其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多繼珍寶,奉表推崇浚為天子曰:「勒本小胡,出於戎裔,值晉綱弛御,海內饑亂,流離屯厄,竄命冀州,共相帥合,以救性命。今晉祚淪夷,遠播吳會,中原無主,蒼生無系。伏惟明公殿下,州鄉貴望,四海所宗,為帝王者,非公復誰?勒所以捐軀命、興義兵誅暴亂者,正為明公驅除爾。伏願殿下應天順時,踐登皇阼。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明公當察勒微心,慈眄如子也。」亦遺棗嵩書而厚賂之。浚謂子春等曰:「石公一時英武,據趙舊都,成鼎峙之勢,何為稱籓於孤,其可信乎?」子春對曰:「石將軍英才俊拔,士馬雄盛,實如聖旨。仰惟明公州鄉貴望,累葉重光,出鎮籓岳,威聲播於八表,固以胡越欽風,戎夷歌德,豈唯區區小府而敢不斂衽神闕者乎!昔陳嬰豈其鄙王而不王,韓信薄帝而不帝者哉?但以知帝王不可以智力爭故也。石將軍之擬明公,猶陰精之比太陽,江河之比洪海爾。項籍、子陽覆車不遠,是石將軍之明鑒,明公亦何怪乎!且自古誠胡人而為名臣者實有之,帝王則未之有也。石將軍非所以惡帝王而讓明公也,顧取之不為天人之所許耳。願公勿疑。」浚大悅,封子春等為列侯,遣使報勒,答以方物。浚司馬游統時鎮范陽,陰叛浚,馳使降於勒。勒斬其使,送於浚,以表誠實。浚雖不罪統,彌信勒之忠誠,無復疑矣。   子春等與王浚使至,勒命匿勁卒精甲,虛府羸師以示之,北面拜使而受浚書。浚遺勒麈尾,勒偽不敢執,懸之於壁,朝夕拜之,云:「我不得見王公,見王公所賜如見公也。」復遣董肇奉表於浚,期親詣幽州奉上尊號,亦修箋於棗嵩,乞并州牧、廣平公,以見必信之誠也。   勒將圖浚,引子春問之。子春曰:「幽州自去歲大水,人不粒食,浚積粟百萬,不能贍恤,刑政苛酷,賦役殷煩,賊憲賢良,誅斥諫士,下不堪命,流叛略盡。鮮卑、烏丸離貳於外,棗嵩、田嶠貪暴於內,人情沮擾,甲士羸弊。而浚猶置立台閣,布列百官,自言漢高、魏武不足並也。又幽州謠怪特甚,聞者莫不為之寒心,浚意氣自若,曾無懼容,此亡期之至也。」勒撫幾笑曰:「王彭祖真可擒也。」浚使達襲幽州,具陳勒形勢寡弱,款誠無二。浚大悅,以勒為信然。   勒纂兵戒期,將襲浚,而懼劉琨及鮮卑、烏丸為其後患,沈吟未發。張賓進曰:「夫襲敵國,當出其不意。軍嚴經日不行,豈顧有三方之慮乎?」勒曰:「然,為之奈何?」賓曰:「彭祖之據幽州,唯仗三部,今皆離叛,還為寇讎,此則外無聲援以抗我也。幽州饑儉,人皆蔬食,眾叛親離,甲旅寡弱,此則內無強兵以御我也。若大軍在郊,必土崩瓦解。今三方未靖,將軍便能懸軍千里以征幽州也。輕軍往返,不出二旬。就使三方有動,勢足旋趾。宜應機電發,勿後時也。且劉琨、王浚雖同名晉籓,其實仇敵。若修箋於琨,送質請和,琨必欣於得我,喜於浚滅,終不救浚而襲我也。」勒曰:「吾所不了,右侯已了,復何疑哉!」   於是輕騎襲幽州,以火宵行。至柏人,殺主簿游綸,以其兄統在范陽,懼聲軍計故也。遣張慮奉箋於劉琨,陳己過沉重,求討浚以自效。琨既素疾浚,乃檄諸州郡,說勒知命思愆,收累年之咎,求拔幽都,效善將來,今聽所請,受任通和。軍達易水,浚督護孫緯馳遣白浚,將引軍距勒,游統禁之。浚將佐鹹請出擊勒,浚怒曰:「石公來,正欲奉戴我也,敢言擊者斬!」乃命設饗以待之。勒晨至薊,叱門者開門。疑有伏兵,先驅牛羊數千頭,聲言上禮,實欲填諸街巷,使兵不得發。浚乃懼,或坐或起。勒升其膍ヾA命甲士執浚,立之於前,使徐光讓浚曰:「君位冠元台,爵列上公,據幽都驍悍之國,跨全燕突騎之鄉,手握強兵,坐觀京師傾覆,不救天子,而欲自尊。又專任奸暴,殺害忠良,肆情恣欲,毒遍燕壤。自貽於此,非為天也。」使其將王洛生驛送浚襄國市斬之。於是分遣流人各還桑梓,擢荀綽、裴憲,資給車服。數硃碩、棗嵩、田嶠等以賄亂政,責游統以不忠於浚,皆斬之。遷烏丸審廣、漸裳、郝襲、靳市等於襄國。焚燒浚宮殿。以晉尚書劉翰為寧朔將軍、行幽州刺史,戍薊,置守宰而還。遣其東曹掾傅遘兼左長史,封王浚首,獻捷於劉聰。勒既還襄國,劉翰叛勒,奔段匹磾。襄國大饑,谷二升直銀二斤,肉一斤直銀一兩。劉聰以平幽州之勳,乃遣其使人柳純持節署勒大都督陝東諸軍事、驃騎大將軍、東單于,侍中、使持節、開府、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加金鉦黃鉞,前後鼓吹二部,增封十二郡。勒固辭,受二郡而已。勒封左長史張敬等十一人為伯、子、侯,文武進位有差。   勒將支雄攻劉演於廩丘,為演所敗。演遣其將韓弘、潘良襲頓丘,斬勒所署太守邵攀。支雄追擊弘等,害潘良於廩丘。劉琨遣樂平太守焦球攻勒常山,斬其太守邢泰。琨司馬溫嶠西討山胡,勒將逯明要之,敗嶠於潞城。   勒以幽冀漸平,始下州郡閱實人戶,戶貲二匹,租二斛。   勒將陳午以浚儀叛於勒。逯明攻寧黑於茌平,降之,因破東燕酸棗而還,徙降人二萬餘戶於襄國。勒使其將葛薄寇濮陽,陷之,害太守韓弘。   劉聰遣其使人范龕持節策命勒,賜以弓矢,加崇為陝東伯,得專征伐,拜封刺史、將軍、守宰、列侯,歲盡集上。署其長子興為上黨國世子,加翼軍將軍,為驃騎副貳。   劉琨遣王旦攻中山,逐勒所署太守秦固。勒將劉勉距旦,敗之,執旦於望都關。勒襲邵續於樂陵。續盡眾逆戰,大敗而還。   章武人王慎起於科斗壘,擾亂勒河間、渤海諸郡。勒以揚武張夷為河間太守,參軍臨深為渤海太守,各率步騎三千以鎮靜之,使長樂太守程遐屯於昌亭為之聲勢。   徙平原烏丸展廣、劉哆等部落三萬餘戶於襄國。   使石季龍襲乞活王平於梁城,敗績而歸。又攻劉演於廩丘。支雄、逯明擊寧黑於東武陽,陷之,黑赴河而死,徙其眾萬餘於襄國。邵續使文鴦救演,季龍退止盧關津避之,文鴦弗能進,屯於景亭。兗豫豪右張平等起兵救演。季龍夜棄營設伏於外,揚聲將歸河北。平等以為信然,入於空營。季龍回擊敗之,遂陷廩丘,演奔文鴦軍,獲演弟啟,送於襄國。演即劉琨之兄子也。勒以琨撫存其母,德之,賜啟田宅,令儒官授其經。   時大蝗,中山、常山尤甚。中山丁零翟鼠叛勒,攻中山、常山,勒率騎討之,獲其母妻而還。鼠保於胥關,遂奔代郡。   勒攻樂平太守韓據於坫城,劉琨遣將軍姬澹率眾十餘萬討勒,琨次廣牧,為澹聲援。勒將距之,或諫之曰:「澹兵馬精盛,其鋒不可發,宜深溝高壘以挫其銳,攻守勢異,必獲萬全。」勒曰:「澹大眾遠來,體疲力竭,犬羊烏合,號令不齊,可一戰而擒之,何強之有!寇已垂至,胡可捨去,大軍一動,豈易中還!若澹乘我之退,顧乃無暇,焉得深溝高壘乎!此為不戰而自滅亡之道。」立斬諫者。以孔萇為前鋒都督,令三軍後出者斬。設疑兵於山上,分為二伏。勒輕騎與澹戰,偽收眾而北。澹縱兵追之,勒前後伏發,夾擊,澹軍大敗,獲鎧馬萬匹,澹奔代郡,據奔劉琨。琨長史李弘以并州降於勒,琨遂奔於段匹磾。勒遷陽曲、樂平戶於襄國,置守宰而退。孔萇追姬澹於桑干。勒遣兼左長史張敷獻捷於劉聰。   勒之征樂平也,其南和令趙領招合廣川、平原、渤海數千戶叛勒,奔於邵續。河間邢嘏累征不至,亦聚眾數百以叛。勒巡下冀州諸縣,以右司馬程遐為寧朔將軍、監冀州七郡諸軍事。   勒姊夫廣威張越與諸將蒱博,勒親臨觀之。越戲言忤勒,勒大怒,叱力士折其脛而殺之。   孔萇攻代郡,澹死之。時司、冀、並、兗州流人數萬戶在於遼西,迭相招引,人不安業。孫萇等攻馬嚴、馮蔽怴A久而不克。勒問計於張賓,賓對曰:「馮蔽拑孕賓D明公之深仇,遼西流人悉有戀本之思。今宜班師息甲,差選良守,任之以龔遂之事,不拘常制,奉宣仁澤,奮揚威武,幽冀之寇可翹足而靜,遼西流人可指時而至。」勒曰:「右侯之計是也。」召萇等歸,署武遂令李回為易北都護、振武將軍、高陽太守。馬嚴士眾多李潛軍人,回先為潛府長史,素服回威德,多叛嚴歸之。嚴以部眾離貳,懼,奔於幽州,溺水而死。馮蔽戽v眾降於勒。回移居易京,流人降者歲常數千,勒甚嘉之,封回弋陽子,邑三百戶。加賓封一千戶,進賓位前將軍,固辭不受。   河朔大蝗,初穿地而生,二旬則化狀若蠶,七八日而臥,四日蛻而飛,彌亙百草,唯不食三豆及麻,並冀尤甚。   石季龍濟自長壽津,寇梁國,害內史荀闔。劉琨與段匹磾、涉復辰、疾六眷,段末柸等會於固安,將謀討勒,勒使參軍王續繼金寶遺末柸以間之。末柸既思有以報勒恩,又忻於厚賂,乃說辰眷等引還,琨、匹磾亦退如薊城。   邵續使兄子濟攻勒渤海,虜三千餘人而還。劉聰將趙固以洛陽歸順,恐勒襲之,遣參軍高少奉書推崇勒,請師討聰。勒以大義讓之,固深恨恚,與郭默攻掠河內、汲郡。   段末柸殺鮮卑單于截附真,立忽跋鄰為單于。段匹磾自幽州攻末柸,末柸逆擊敗之,匹磾奔還幽州,因害太尉劉琨,琨將佐相繼降勒。末柸遣弟騎督擊匹磾於幽州,匹磾率其部眾數千,將奔邵續,勒將石越要之於鹽山,大敗之,匹磾退保幽州。越中流矢死,勒為之屏樂三月,贈平南將軍。   初,曹嶷據有青州,既叛劉聰,南稟王命,以建鄴懸遠,勢援不接,懼勒襲之,故遣通和。勒授嶷東州大將軍、青州牧,封琅邪公。   劉聰疾甚,驛召勒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受遺詔輔政,勒固辭乃止。聰又遣其使人持節署勒大將軍、持節鉞,都督、侍中、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增封十郡,勒不受。聰死,其子粲襲偽位,其大將軍靳准殺粲於平陽,勒命張敬率騎五千為前鋒以討准,勒統精銳五萬繼之,據襄陵北原,羌羯降者四萬餘落。准數挑戰,勒堅壁以挫之。劉曜自長安屯於蒲阪,曜復僭號,署勒大司馬、大將軍,加九錫,增封十郡,並前十三郡,進爵趙公。勒攻准於平陽小城,平陽大尹周置等率雜戶六千降於勒。巴帥及諸羌羯降者十餘萬落,徙之司州諸縣。准使卜泰送乘輿服御請和,勒與劉曜競有招懷之計,乃送泰於曜,使知城內無歸曜之意,以挫其軍勢。曜潛與泰結盟,使還平陽宣慰諸屠各。勒疑泰與曜有謀,欲斬泰以速降之,諸將皆曰:「今斬卜泰,准必不復降,就令泰宣漢要盟於城中,使相率誅靳准,准必懼而速降矣。」勒久乃從諸將議遣之。泰入平陽,與准將喬泰、馬忠等起兵攻准,殺之,推靳明為盟主,遣泰及卜玄奉傳國六璽送於劉曜。勒大怒,遣令史羊升使平陽,責明殺准之狀。明怒,斬升。勒怒甚,進軍攻明,明出戰,勒擊敗之,枕屍二里。明築城門堅守,不復出戰。勒遣其左長史王修獻捷於劉曜。晉彭城內史周堅害沛內史周默,以彭沛降於勒。石季龍率幽、冀州兵會勒攻平陽。劉曜遣征東劉暢救明。勒命捨師於蒲上。靳明率平陽之眾奔於劉曜,曜西奔粟邑。勒焚平陽宮室,使裴憲、石會修復元海、聰二墓,收劉粲已下百餘屍葬之,徙渾儀、樂器於襄國。   劉曜又遣其使人郭汜等持節署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增封七郡,並前二十郡,出入警蹕,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如曹公輔漢故事,夫人為王后,世子為王太子。勒舍人曹平樂因使留仕於曜,言於曜曰:「大司馬遣王修等來,外表至虔,內覘大駕強弱,謀待修之返,將輕襲乘輿。」時曜勢實殘弊,懼修宣之。曜大怒,追汜等還,斬修於粟邑,停太宰之授。劉茂逃歸,言王修死故,勒大怒,誅平樂三族,贈修太常。又知停殊禮之授,怒甚,下令曰:「孤兄弟之奉劉家,人臣之道過矣,若微孤兄弟,豈能南面稱朕哉!根基既立,便欲相圖。天不助惡,使假手靳准。孤惟事君之體當資舜求瞽瞍之義,故復推崇令主,齊好如初,何圖長惡不悛,殺奉誠之使。帝王之起,復何常邪!趙王、趙帝,孤自取之,名號大小,豈其所節邪!」於是置太醫、尚方、御府諸令,命參軍晁贊成正陽門。俄而門崩,勒大怒,斬贊。既怒刑倉卒,尋亦悔之,賜以棺服,贈大鴻臚。   平西將軍祖逖攻陳川於蓬關,石季龍救川,逖退屯梁國,季龍使揚武左伏肅攻之。   勒增置宣文、宣教、崇儒、崇訓十餘小學於襄國四門,簡將佐豪右子弟百餘人以教之,且備擊柝之衛。置挈壺署,鑄豐貨錢。   河西鮮卑日六延叛於勒,石季龍討之,敗延於朔方,斬首二萬級,俘三萬餘人,獲牛馬十餘萬。孔萇討平幽州諸郡。時段匹磾部眾饑散,棄其妻子,匹磾奔邵續。曹嶷遣使來聘,獻其方物,請以河為斷。桃豹至蓬關,祖逖退如淮南。徙陳川部眾五千餘戶於廣宗。   石季龍與張敬、張賓及諸將佐百餘人勸勒稱尊號,勒下書曰:「孤猥以寡德,忝荷崇寵,夙夜戰惶,如臨深薄,豈可假尊竊號,取譏四方!昔周文以三分之重,猶服事殷朝;小白居一匡之盛,而尊崇周室。況國家道隆殷周,孤德卑二伯哉!其亟止斯議,勿復紛紜。自今敢言,刑茲無赦!」乃止。   勒又下書曰:「今大亂之後,律令滋煩,其採集律令之要,為施行條制。」於是命法曹令史貫志造《辛亥制度》五千文,施行十餘歲,乃用律令。晉太山太守徐龕叛降於勒。   石季龍及張敬、張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文武等一百二十九人上疏曰:「臣等聞有非常之度,必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事。是以三代陵遲,五伯迭興,靜難濟時,績侔睿後。伏惟殿下天縱聖哲,誕應符運,鞭撻宇宙,弼成皇業,普天率土,莫不來蘇,嘉瑞征祥,日月相繼,物望去劉氏、威懷於明公者十分而九矣。今山川夷靜,星辰不孛,夏海重譯,天人系仰,誠應升御中壇,即皇帝位,使攀附之徒蒙寸尺之潤。請依劉備在蜀、魏王在鄴故事,以河內、魏、汲、頓丘、平原、清河、鉅鹿、常山、中山、長樂、樂平十一郡,並前趙國、廣平、陽平、章武、渤海、河間、上黨、定襄、范陽、漁陽、武邑、燕國、樂陵十三郡,合二十四郡、戶二十九萬為趙國。封內依舊改為內史,准《禹貢》、魏武復冀州之境,南至盟津,西達龍門,東至於河,北至於塞垣。以大單于鎮撫百蠻。罷並、朔、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監之。伏願欽若昊天,垂副群望也。」勒西面而讓者五,南面而讓者四,百僚皆叩頭固請,勒乃許之。 ************載記第五         石勒下   太興二年,勒偽稱趙王,赦殊死已下,均百姓田租之半,賜孝悌力田死義之孤帛各有差,孤老鰥寡谷人三石,大酺七日。依春秋列國、漢初侯王每世稱元,改稱趙王元年。始建社稷,立宗廟,營東西宮。署從事中郎裴憲、參軍傅暢、杜嘏並領經學祭酒,參軍續鹹、庾景為律學祭酒,任播、崔濬為史學祭酒。中壘支雄、游擊王陽並領門臣祭酒,專明胡人辭訟,以張離、張良、劉群、劉謨等為門生主書,司典胡人出內,重其禁法,不得侮易衣冠華族。號胡為國人。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加張賓大執法,專總朝政,位冠僚首。署石季龍為單于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署前將軍李寒領司兵勳,教國子擊刺戰射之法。命記室佐明楷、程機撰《上黨國記》,中大夫傅彪、賈蒲、江軌撰《大將軍起居注》,參軍石泰、石同、石謙、孔隆撰《大單于志》。自是朝會常以天子禮樂饗其群下,威儀冠冕從容可觀矣。群臣議請論功,勒曰:「自孤起軍,十六年於茲矣。文武將士從孤征伐者,莫不蒙犯矢石,備嘗艱阻,其在葛陂之役,厥功尤著,宜為賞之先也。若身見存,爵封輕重隨功位為差,死事之孤,賞加一等,庶足以尉答存亡,申孤之心也。」又下書禁國人不聽報嫂及在喪婚娶,其燒葬令如本俗。   孔萇攻邵續別營十一,皆下之。續尋為石季龍所獲,送於襄國。劉曜將尹安、宋始據洛陽,降於勒。   晉徐州刺史蔡豹敗徐龕於檀丘,龕遣使詣勒,陳討豹之計。勒遣將王步都為龕前鋒,使張敬率騎繼之。敬達東平,龕疑敬之襲已也,斬步都等三百餘人,復降於晉。勒大怒,命張敬據其襟要以守之。   大雨霖,中山、常山尤甚,滹□汛溢,衝陷山谷,巨松僵拔,浮於滹□,東至渤海,原隰間皆如山積。   孔萇攻陷文鴦十餘營,萇不設備,鴦夜擊之,大敗而歸。   勒始制軒懸之樂,八佾之舞,為金根大輅,黃屋左纛,天子車旗,禮樂備矣。   使石季龍率步騎四萬討徐龕,龕遣長史劉霄詣勒乞降,送妻子為質,納之。時蔡豹屯於譙城,季龍攻豹,豹夜遁,季龍引軍城封丘而旋。   徙朝臣掾屬已上士族者三百戶於襄國崇仁裡,置公族大夫以領之。勒宮殿及諸門始就,製法令甚嚴,諱胡尤峻。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謂宮門小執法馮翥曰:「夫人君為令,尚望威行天下,況宮闕之間乎!向馳馬入門為是何人,而不彈白邪?」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呵御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恕而不罪。   使石季龍擊托候部掘咄哪於岍北,大破之,俘獲牛馬二十餘萬。   勒清定五品,以張賓領選。復續定九品。署張班為左執法郎,孟卓為右執法郎,典定士族,副選舉之任。今群僚及州郡歲各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置署都部從事各一部一州,秩二千石,職准丞相司直。   勒下令曰:「去年水出巨材,所在山積,將皇天欲孤繕修宮宇也!其擬洛陽之太極起建德殿。」遣從事中郎任汪帥使工匠五千采木以供之。黎陽人陳武妻一產三男一女,武攜其妻子詣襄國上書自陳。勒下書以為二儀諧暢,和氣所致,賜其乳婢一口,谷一百石,雜彩四十匹。   石季龍攻段匹磾於厭次。孔萇討匹磾部內諸城,陷之。匹磾勢窮,乃率其臣下輿櫬出降。季龍送之襄國,勒署匹磾為冠軍將軍,以其其弟文鴦、亞將衛麟為左右中郎將,皆金章紫綬。散諸流人三萬餘戶,復其本業,置守宰以撫之,於是冀、並、幽州、遼西巴西諸屯結皆陷於勒。   時晉征北將軍祖逖據譙,將平中原。逖善於撫納,自河以南多背勒歸順。勒憚之,不敢為寇,乃下書曰:「祖逖屢為邊患。逖,北州士望也,儻有首丘之思。其下幽州,修祖氏墳墓,為置守塚二家。冀逖如趙他感恩,輟其寇暴。」逖聞之甚悅,遣參軍王愉使於勒,贈以方物,修結和好。勒厚賓其使,遣左常侍董樹報聘,以馬百匹、金五十斤答之。自是兗豫乂安,人得休息矣。   從事中郎劉奧坐營建德殿井木斜縮,斬於殿中。勒悔之,贈太常。   建德校尉王和掘得員石,銘曰:「律權石,重四鈞,同律度量衡,有新氏造。」議者未詳,或以為瑞。參軍續鹹曰:「王莽時物也。」其時兵亂之後,典度堙滅,遂命下禮官為準程定式。又得一鼎,容四升,中有大錢三十文,曰:「百當千,千當萬。」鼎銘十三字,篆書不可曉,藏之於永豐倉。因此令公私行錢,而人情不樂,乃出公絹市錢,限中絹匹一千二百,下絹八百。然百姓私買中絹四千,下絹二千,巧利者賤買私錢,貴賣於官,坐死者十數人,而錢終不行。勒徙洛陽銅馬、翁仲二於襄國,列之永豐門。   祖逖牙門童建害新蔡內史周密,遣使降於勒。勒斬之,送首於祖逖,曰:「天下之惡一也。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遣使報謝。自是兗豫間壘壁叛者,逖皆不納,二州之人率多兩屬矣。   勒令武鄉耆舊赴襄國。既至,勒親與鄉老齒坐歡飲,語及平生。初,勒與李陽鄰居,歲常爭麻池,迭相驅擊。至是,謂父老曰:「李陽,壯士也,何以不來?漚麻是布衣之恨,孤方崇信於天下,寧讎匹夫乎!」乃使召陽。既至,勒與酣謔,引陽臂笑曰:「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因賜甲第一區,拜參軍都尉。令曰:「武鄉,吾之豐沛,萬歲之後,魂靈當歸之,其復之三世。」勒以百姓始復業,資儲未豐,於是重制禁釀,郊祀宗廟皆以醴酒,行之數年,無復釀者。   尋署石季龍為車騎將軍,率騎三萬討鮮卑郁粥於離石,俘獲及牛馬十餘萬,郁粥奔烏丸,悉降其眾城。   先是,勒世子興死,至是,立子弘為世子,領中領軍。   遣季龍統中外精卒四萬討徐龕,龕堅守不戰,於是築室返耕,列長圍以守之。晉鎮北將軍劉隗降於勒,拜鎮南將軍,封列侯。石季龍攻陷徐龕,送之襄國,勒囊盛於百尺樓自上Ξ殺之,令步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龕降卒三千。晉兗州刺史劉遐懼,自鄒山退屯於下邳。琅邪內史孫默以琅邪叛降於勒。徐兗間壘壁多送任請降,皆就拜守宰。   清河張披為程遐長史,遐甚委暱之,張賓舉為別駕,引參政事。遐疾披去己,又惡賓之權盛。勒世子弘,即遐之甥也,自以有援,欲收威重於朝,乃使弘之母譖之曰:「張披與張賓為遊俠,門客日百餘乘,物望皆歸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以便國家。」勒然之。至是,披取急召不時至,因此遂殺之。賓知遐之間己,遂弗敢請。無幾,以遐為右長史,總執朝政,自是朝臣莫不震懼,赴於程氏矣。   時祖逖卒,勒始侵寇邊戍。勒征虜石他敗王師於酇西,執將軍衛榮而歸。征北將軍祖約懼,退如壽春。勒境內大疫,死者十二三,乃罷徽文殿作。遣其將王陽屯於豫州,有窺窬之志,於是兵難日尋,梁鄭之間騷然矣。   又遣季龍統中外步騎四萬討曹嶷。先是,嶷議欲徙海中,保根余山,會疾疫甚,計未及就。季龍進兵圍廣固,東萊太守劉巴、長廣太守呂披皆以郡降。以石他為征東將軍,擊羌胡於河西。左軍石挺濟師於廣固,曹嶷降,送於襄國。勒害之,坑其眾三萬。季龍將盡殺嶷眾,其青州刺史劉征曰:「今留征,使牧人也;無人焉牧,征將歸矣。」季龍乃留男女七百口配征,鎮廣固。青州諸郡縣壘壁盡陷。   勒司州刺史石生攻晉揚武將軍郭誦於陽翟,不克,進寇襄城,俘獲千餘而還。   勒以參軍樊垣清貧,擢授章武內史。既而入辭,勒見坦衣冠弊壞,大驚曰:「樊參軍何貧之甚也!」坦性誠樸,率然而對曰:「頃遭羯賊無道,資財蕩盡。」勒笑曰:「羯賊乃爾暴掠邪!今當相償耳。」坦大懼,叩頭泣謝。勒曰:「孤律自防俗士,不關卿輩老書生也。」賜車馬衣服裝錢三百萬,以勵貪俗。   勒將兵都尉石瞻寇下邳,敗晉將軍劉長,遂寇蘭陵,又敗彭城內史劉續。東莞太守竺珍、東海太守蕭誕以郡叛降於勒。   勒親臨大小學,考諸學生經義,尤高者賞帛有差。勒雅好文學,雖在軍旅,常令儒生讀史書而聽之,每以其意論古帝王善惡,朝賢儒士聽者莫不歸美焉。嘗使人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大驚曰:「此法當失,何得遂成天下!」至留侯諫,乃曰:「賴有此耳。」其天資英達如此。   勒征徐、揚州兵,會石瞻於下邳,劉遐懼,又自下邳奔於泗汭。   石生攻劉曜河內太守尹平於新安,斬之,克壘壁十餘,降掠五千餘戶而歸。自是劉、石禍結,兵戈日交,河東、弘農間百姓無聊矣。   以右常侍霍皓為勸課大夫,與典農使者硃表、典勸都尉陸充等循行州郡,核定戶籍,勸課農桑。農桑最修者賜五大夫。   使石生自延壽關出寇許穎,俘獲萬餘,降者二萬,生遂攻陷康城。晉將軍郭誦追生,生大敗,死者千餘。生收散卒,屯於康城。勒汲郡內史石聰聞生敗,馳救之,進攻郭默,俘獲男女二千餘人。石聰攻敗晉將李矩、郭默等。   勒將狩於近郊,主簿程琅諫曰:「劉、馬刺客,離布如林,變起倉卒,帝王亦一夫之敵耳。孫策之禍可不慮乎!且枯木朽株盡能為害,馳騁之弊,今古戒之。」勒勃然曰:「吾干力自可,足能裁量。但知卿文書事,不須白此輩也。」是日逐獸,馬觸木而死,勒亦幾殆,乃曰:「不用忠臣言,吾之過也。」乃賜琅朝服錦絹,爵關內侯。於是朝臣謁見,忠言競進矣。   晉都尉魯潛叛,以許昌降於勒。石瞻攻陷晉兗州刺史檀斌於鄒山,斌死之。勒西夷中郎將王勝襲殺并州刺史崔琨、上黨內史王慎,以并州叛於勒。先是,石季龍攻劉曜將劉岳於石樑,至是,石樑潰,執岳送襄國。季龍又攻王勝於并州,殺之。李矩以劉岳之敗也,懼,自滎陽遁歸。矩長史崔宣率矩眾二千降於勒。於是盡有司之地,徐豫濱淮諸郡縣皆降之。   勒命徙洛陽晷影於襄國,列之單于庭。銘佐命功臣三十九人於石函,置於建德前殿。立桑梓苑於襄國。   勒嘗夜微行,檢察營衛,繼繒帛金銀以賂門者求出。永昌門門候王假欲收捕之,從者至,乃止。旦召假以為振忠都尉,爵關內侯。勒如苑鄉,召記室參軍徐光,光醉不至。以光物情所湊,常不平之,因此發怒,退為牙門。勒自苑鄉如鄴,徐光侍直,慍然攘袂振紛,仰視不顧。勒因而惡之,讓光曰:「何負卿而敢怏怏邪!」於是幽光並其妻子於獄。   勒既將營鄴宮,又欲以其世子弘為鎮,密與程遐謀之。石季龍自以勳效之重,仗鄴為基,雅無去意。及修構三台,遷其家室,季龍深恨遐,遣左右數十人夜入遐宅,奸其妻女,掠衣物而去。勒以弘鎮鄴,配禁兵萬人,車騎所統五十四營悉配之,以驍騎領門臣祭酒王陽專統六夷以輔之。   石聰攻壽春,不克,遂寇逡遒、阜陵,殺掠五千餘人,京師大震。   濟岷太守劉闓、將軍張闔等叛,害下邳內史夏侯嘉,以下邳降於石生。   石瞻攻河南太守王羨於邾,陷之。   龍驤將軍王國叛,以南郡降於勒。晉彭城內史劉續復據蘭陵、石城,石瞻攻陷之。   勒令州郡,有墳發掘不掩覆者推劾之,骸骨暴露者縣為備棺衾之具。以牙門將王波為記室參軍,典定九流,始立秀、孝試經之制。   茌平令師歡獲黑兔,獻之於勒,程遐等以為勒「龍飛革命之祥,於晉以水承金,兔陰精之獸,玄為水色,此示殿下宜速副天人之望也。」於是大赦,以鹹和三年改年曰太和。   石堪攻晉豫州刺史祖約於壽春,屯師淮上。晉龍驤將軍王國以南郡叛降於堪。南陽都尉董幼叛,率襄陽之眾又降於堪。祖約諸將佐皆陰遣使附於勒。石聰與堪濟淮,陷壽春,祖約奔歷陽,壽春百姓陷於聰者二萬餘戶。   劉曜敗季龍於高候,遂圍洛陽。勒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等皆降之,襄國大震。勒將親救洛陽,左右長史、司馬郭敖、程遐等固諫曰:「劉曜乘勝雄盛,難與爭鋒,金墉糧豐,攻之未可卒拔。曜懸軍千里,勢不支久。不可親動,動無萬全,大業去矣。」勒大怒,按劍叱遐等出。於是赦徐光,召而謂之曰:「劉曜乘高候之勢,圍守洛陽,庸人之情皆謂其鋒不可當也。然曜帶甲十萬,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師老卒殆,以我初銳擊之,可一戰而擒。若洛陽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北,席捲南向,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吾親行,卿以為何如?」光對曰:「劉曜乘高候之勢而不能進臨襄國,更守金墉,此其無能為也。懸軍三時,亡攻戰之利,若鸞旗親駕,必望旌奔敗。定天下之計,在今一舉。今此機會,所謂天授,授而弗應,禍之攸集。」勒笑曰:「光之言是也。」佛圖澄亦謂勒曰:「大軍若出,必擒劉曜。」勒尤悅,使內外戒嚴,有諫者斬。命石堪、石聰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統見眾會滎陽,使石季龍進據石門,以左衛石邃都督中軍事,勒統步騎四萬赴金墉,濟自大堨。先是,流澌風猛,軍至,冰泮清和,濟畢,流澌大至,勒以為神靈之助也,命曰靈昌津。勒顧謂徐光曰:「曜盛兵成皋關,上計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者成擒也。」諸軍集於成皋,步卒六萬,騎二萬七千。勒見曜無守軍,大悅,舉手指天,又自指額曰:「天也!」乃卷甲銜枚而詭道兼路,出於鞏、訾之間。知曜陳其軍十餘萬於城西,彌悅,謂左右曰:「可以賀我矣!」勒統步騎四萬人自宣陽門,升故太極前殿。季龍步卒三萬,自城北而西,攻其中軍,石堪、石聰等各以精騎八千,城西而北,擊其前鋒,大戰於西陽門。勒躬貫甲冑,出自閶闔,夾擊之。曜軍大潰,石堪執曜,送之以徇於軍,斬首五萬餘級,枕屍於金谷。勒下令曰:「所欲擒者一人耳,今已獲之,其敕將士抑鋒止銳,縱其歸命之路。」乃旋師。使征東石邃等帥騎衛曜而北。   及是,祖約舉兵敗,降於勒,勒使王波讓之曰:「卿逆極勢窮,方來歸命,吾朝豈逋逃之藪邪?而卿敢有靦面目也。」示之以前後檄書,乃赦之。   劉曜子熙等去長安,奔於上邽,遣季龍討之。   勒巡行州諸郡,引見高年、孝悌、力田、文學之士,班賜谷帛有差。令遠近牧守宣告屬城,諸所欲言,靡有隱諱,使知區區之朝虛渴讜言也。   季龍克上邽,遣主簿趙封送傳國玉璽、金璽、太子玉璽各一於勒。季龍進攻集木且羌於河西,克之,俘獲數萬,秦、隴悉平。涼州牧張駿大懼,遣使稱籓,貢方物於勒,徙氐羌十五萬落於司、冀州。   勒群臣議以勒功業既隆,祥符並萃,宜時革徽號以答乾坤之望,於是石季龍等奉皇帝璽綬,上尊號於勒,勒弗許。群臣固請,勒乃以鹹和五年僭號趙天王,行皇帝事。尊其祖邪曰宣王,父周曰元王。立其妻劉氏為王后,世子弘為太子。署其子宏持節、散騎常侍、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大單于,封秦王;左衛將軍斌太原王;小子恢為輔國將軍、南陽王;中山公季龍為太尉、守尚書令、中山王;石生河東王;石堪彭城王;以季龍子邃為冀州刺史,封齊王,加散騎常侍、武衛將軍;宣左將軍;挺侍中、梁王。署左長史郭敖為尚書左僕射,右長史程遐為右僕射、領吏部尚書,左司馬夔安、右司馬郭殷、從事中郎李鳳、前郎中令裴憲為尚書,署參軍事徐光為中書令、領秘書監。論功封爵,開國郡公文武二十一人,侯二十四人,縣公二十六人,侯二十二人,其餘文武各有差。侍中任播等參議,以趙承金為水德,旗幟尚玄,牲牡尚白,子社丑臘,勒從之。勒下書曰:「自今有疑難大事,八坐及委丞郎繼詣東堂,詮詳平決。其有軍國要務須啟,有令僕尚書隨局入陳,勿避寒暑昏夜也。」   勒以祖約不忠於本朝,誅之,及其諸子至親屬百餘人。   群臣固請勒宜即尊號,勒乃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曰建平,自襄國都臨漳。追尊其高祖曰順皇,曾祖曰威皇,祖曰宣皇,父曰世宗元皇帝,妣曰元昭皇太后,文武封進各有差。立其妻劉氏為皇后,又定昭儀、夫人位視上公,貴嬪、貴人視列侯,員各一人;三英、九華視伯,淑媛、淑儀視子,容華、美人視男,務簡賢淑,不限員數。   勒荊州監軍郭敬、南蠻校尉董幼寇襄陽。勒驛敕敬退屯樊城,戒之使偃藏旗幟,寂若無人,彼若使人觀察,則告之曰:「自愛堅守,後七八日大騎將至,相策不復得走矣。」敬使人浴馬於津,週而復始,晝夜不絕。偵諜還告南中郎將周撫,撫以為勒軍大至,懼而奔武昌。敬入襄陽,軍無私掠,百姓安之。晉平北將軍魏該弟遐等率該部眾自石城降於敬。敬毀襄陽,遷其百姓於沔北,城樊城以戍之。   秦州休屠王羌叛於勒,刺史臨深遣司馬管光帥州軍討之,為羌所敗,隴右大擾,氐羌悉叛。勒遣石生進據隴城。王羌兄子擢與羌有仇,生乃賂擢,與掎擊之。羌敗,奔涼州。徙秦州夷豪五千餘戶於雍州。   勒下書曰:「自今諸有處法,悉依科令。吾所忿戮、怒發中旨者,若德位已高,不宜訓罰,或服勤死事之孤,邂逅罹譴,門下皆各列奏之,吾當思擇而行也。」堂陽人陳豬妻一產三男,賜其衣帛廩食,乳婢一口,復三歲勿事。時高句麗、肅慎致其楛矢,宇文屋孤並獻名馬於勒。涼州牧張駿遣長史馬詵奉圖送高昌、于闐、鄯善、大宛使,獻其方物。晉荊州牧陶侃遣兼長史王敷聘於勒,致江南之珍寶奇獸。秦州送白獸、白鹿,荊州送白雉、白兔,濟陰木連理,甘露降苑鄉。勒以休瑞並臻,遐方慕義,赦三歲刑已下,均百姓去年逋調;特赦涼州殊死,涼州計吏皆拜郎中,賜絹十匹,綿十斤。勒南郊,有白氣自壇屬天,勒大悅,還宮,赦四歲刑。遣使封張駿武威郡公,食涼州諸郡。勒親耕藉田,還宮,赦五歲刑,賜其公卿已下金帛有差。勒以日蝕,避正殿三日,令群公卿士各上封事。禁州郡諸祠堂非正典者皆除之,其能興雲致雨,有益於百姓者,郡縣更為立祠堂,殖嘉樹,准岳瀆已下為差等。   勒將營鄴宮,廷尉續鹹上書切諫。勒大怒,曰:「不斬此老臣。朕宮不得成也!」敕御史收之。中書令徐光進曰:「陛下天資聰睿,超邁唐虞,而更不欲聞忠臣之言,豈夏癸、商辛之君邪?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故當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而斬列卿乎!」勒歎曰:「為人君不得自專如是!豈不識此言之忠乎?向戲之爾。人家有百匹資,尚欲市別宅,況有天下之富,萬乘之尊乎!終當繕之耳。且敕停作,成吾直臣之氣也。」因賜鹹絹百匹,稻百斛。又下書令公卿百僚歲薦賢良、方正、直言、秀異、至孝、廉清各一人,答策上第者拜議郎,中第中郎,下第郎中。其舉人得遞相薦引,廣招賢之路。起明堂、辟雍、靈台於襄國城西。時大雨霖,中山西北暴水,流漂巨木百餘萬根,集於堂陽。勒大悅,謂公卿曰:「諸卿知不?此非為災也,天意欲吾營鄴都耳。」於是令少府任汪、都水使者張漸等監營鄴宮,勒親授規模。   蜀梓潼、建平、漢固三郡蠻巴降於勒。   勒以成周土中,漢晉舊京,復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陽為南都,置行台治書侍御史於洛陽。   勒因饗高句麗、宇文屋孤使,酒酣,謂徐光曰:「朕方自古開基何等主也?」對曰:「陛下神武籌略邁於高皇,雄藝卓犖超絕魏祖,自三王已來無可比也,其軒轅之亞乎!」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言亦以太過。朕若逢高皇,當北面而事之,與韓彭競鞭而爭先耳。脫遇光武,當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當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能如曹孟德、司馬仲達父子,欺他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朕當在二劉之間耳,軒轅豈所擬乎!」其群臣皆頓首稱萬歲。   晉將軍趙胤攻克馬頭,石堪遣將軍韓雍救之,至則無及,遂寇南沙、海虞,俘獲五千餘人。初,郭敬之退據樊城也,王師復戍襄陽。至是,敬又攻陷之,留戍而歸。   暴風大雨,震電建德殿端門、襄國市西門,殺五人。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雞子,平地三尺,洿下丈餘,行人禽獸死者萬數,歷太原、樂平、武鄉、趙郡、廣平、鉅鹿千餘里,樹木摧折,禾稼蕩然。勒正服於東堂,以問徐光曰:「歷代已來有斯災幾也?」光對曰:「周、漢、魏、晉皆有之,雖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為變,所以敬天之怒也。去年禁寒食,介推,帝鄉之神也,歷代所尊,或者以為未宜替也。一人吁嗟,王道尚為之虧,況群神怨憾而不怒動上帝乎!縱不能令天下同爾,介山左右,晉文之所封也,宜任百姓奉之。」勒下書曰:「寒食既并州之舊風,朕生其俗,不能異也。前者外議以子推諸侯之臣,王者不應為忌,故從其議,倘或由之而致斯災乎!子推雖朕鄉之神,非法食者亦不得亂也,尚書其促檢舊典定議以聞。」有司奏以子推歷代攸尊,請普復寒食,更為植嘉樹,立祠堂,給戶奉祀。勒黃門郎韋謏駁曰:「案《春秋》,藏冰失道,陰氣發洩為雹。自子推已前,雹者復何所致?此自陰陽乖錯所為耳。且子推賢者,曷為暴害如此!求之冥趣,必不然矣。今雖為冰室,懼所藏之冰不在固陰沍寒之地,多皆山川之側,氣洩為雹也。以子推忠賢,令綿、介之間奉之為允,於天下則不通矣。」勒從之。於是遷冰室於重陰凝寒之所,并州復寒食如初。   勒令其太子省可尚書奏事,使中常侍嚴震參綜可否,征伐刑斷大事乃呈之。自是震威權之盛過於主相矣。季龍之門可設雀羅,季龍愈怏怏不悅。   郭敬南掠江西,晉南中郎將桓宣承其虛攻樊城,取城中之眾而去。敬旋師救樊,追戰於涅水。敬前軍大敗,宣亦死傷太半,盡取所掠而止。宣遂南取襄陽,留軍戍之。   勒如鄴,臨石季龍第,謂之曰:「功力不可並興,待宮殿成後,當為王起第,勿以卑小悒悒也。」季龍免冠拜謝,勒曰:「與王共有天下,何所謝也!」有流星大如象,尾足蛇形,自北極西南流五十餘丈,光明燭地,墜於河,聲聞九百餘里。黑龍見鄴井中,勒觀龍有喜色。朝其群臣於鄴。   命郡國立學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顯升台府。於是擢拜太學生五人為佐著作郎,錄述時事。時大旱,勒親臨廷尉錄囚徒,五歲刑已下皆輕決遣之,重者賜酒食,聽沐浴,一須秋論。還未及宮,澍雨大降。   勒如其灃水宮,因疾甚而還。召石季龍與其太子弘、中常侍嚴震等待疾禁中。季龍矯命絕弘、震及內外群臣親戚,勒疾之增損莫有知者。詐召石宏、石堪還襄國。勒疾小瘳,見宏,驚曰:「秦王何故來邪?使王籓鎮,正備今日。有呼者邪?自來也?有呼者誅之!」季龍大懼曰:「秦王思慕暫還耳,今謹遣之。」數日復問之,季龍曰:「奉詔即遣,今已半路矣。」更諭宏在外,遂不遣之。   廣阿蝗。季龍密遣其子邃率騎三千游於蝗所。熒惑人昴。星隕於鄴東北六十里,初赤黑黃雲如幕,長數十匹,交錯,聲如雷震,墜地氣熱如火,塵起連天。時有耕者往視之,土猶燃沸,見有一石方尺餘,青色而輕,擊之間聲如磬。   勒疾甚,遺令:「三日而葬,內外百僚既葬除服,無禁婚娶、祭祀、飲酒、食肉,征鎮牧守不得輒離所司以奔喪,斂以時服,載以常車,無藏金寶,無內器玩。大雅沖幼,恐非能構荷朕志。中山已下其各司所典,無違朕命。大雅與斌宜善相維持,司馬氏汝等之殷鑒,其務於敦穆也。中山王深可三思周霍,勿為將來口實。」以鹹和七年死,時年六十,在位十五年。夜瘞山谷,莫知其所,備文物虛葬,號高平陵。偽謚明皇帝,廟號高祖。   弘字大雅,勒之第二子也。幼有孝行,以恭謙自守,受經於杜嘏,誦律於續鹹。勒曰:「今世非承平,不可專以文業教也。」於是使劉征、任播授以兵書,王陽教之擊刺。立為世子,領中領軍,尋暑衛將軍,使領開府辟召,後鎮鄴。   勒僭位,立為太子。虛襟愛士,好為文詠,其所親暱,莫非儒素。勒謂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將家子。」光曰:「漢祖以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聖人之後,必世勝殘,天之道也。」勒大悅。光因曰:「皇太子仁孝溫恭,中山王雄暴多詐,陛下一旦不諱,臣恐社稷必危,宜漸奪中山威權,使太子早參朝政。」勒納之。程遐又言於勒曰:「中山王勇武權智,群臣莫有及者。觀其志也,自陛下之外,視之蔑如。兼荷專征歲久,威振外內,性又不仁,殘忍無賴。其諸子並長,皆預兵權。陛下在,自當無他,恐其怏怏不可輔少主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計。」勒曰:「今天下未平,兵難未已,大雅沖幼,宜任強輔。中山佐命功臣,親同魯衛,方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言也。卿當恐輔幼主之日,不得獨擅帝舅之權故耳。吾亦當參卿於顧命,勿為過懼也。」遐泣曰:「臣所言者至公,陛下以私賜距,豈明主開襟納說,忠臣必盡之義乎!中山雖為皇太后所養,非陛下天屬,不可以親義期也。杖陛下神規,微建鷹犬之效,陛下酬其父子以恩榮,亦以足矣。魏任司馬懿父子,終於鼎祚淪移,以此而觀,中山豈將來有益者乎!臣因緣多幸,托瓜葛於東宮,臣而不竭言於陛下,而誰言之!陛下若不除中山,臣已見社稷不復血食矣。」勒不聽。遐退告徐光曰:「主上向言如此,太子必危,將若之何?」光曰:「中山常切齒於吾二人,恐非但國危,亦為家禍,當為安國寧家之計,不可坐而受禍也。」光復承間言於勒曰:「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內,而神色不悅者何也?」勒曰:「吳、蜀未平,書軌不一,司馬家猶不絕於丹陽,恐後之人將以吾為不應符錄,每一思之,不覺見於神色。」光曰:「臣以陛下為憂腹心之患,而何暇更憂四支手!何則?魏承漢運,為正朔帝王,劉備雖紹興巴、蜀,亦不可謂漢不滅也。吳雖跨江東,豈有虧魏美?陛下既苞括二都,為中國帝王,彼司馬家兒復何異玄德,李氏亦猶孫權。符菉不在陛下,竟欲安歸?此四支之輕患耳。中山王藉陛下指授神略,天下皆言其英武亞於陛下,兼其殘暴多奸,見利忘義,無伊、霍之忠。父子爵位之重,勢傾王室。觀其耿耿,常有不滿之心。近於東宮曲宴,有輕皇太子之色。陛下隱忍容之,臣恐陛下萬年之後,宗廟必生荊刺,此心腹之重疾也,惟陛下圖之。」勒默然,而竟不從。   及勒死,季龍執弘使臨軒,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召其子邃率兵入宿衛,文武靡不奔散。弘大懼,讓位於季龍。季龍曰:「君薨而世子立,臣安敢亂之!」弘泣而固讓,季龍怒曰:「若其不堪,天下自當有大議,何足預論!」遂以鹹和七年逼立之,改年曰延熙,文武百僚進位一等。誅程遐、徐光。弘策拜季龍為丞相、魏王、大單于,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郡為邑,總攝百揆。季龍偽固讓,久而受命,赦其境內殊死已下,立季龍妻鄭氏為魏王后,子邃為魏太子,加使持節、侍中、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宣為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封河間王;韜為前鋒將軍、司隸校尉,封樂安王;遵齊王,鑒代王,苞樂平王;徙太原王斌為章武王。勒文武舊臣皆補左右丞相閒任,季龍府僚舊暱悉署台省禁要。命太子宮曰崇訓宮,勒妻劉氏已下皆居之。簡其美淑及勒車馬、珍寶、服御之上者,皆入於己署。鎮軍夔安領左僕射,尚書郭殷為右僕射。   劉氏謂石堪曰:「皇祚之滅不復久矣,王將何以圖之?」堪曰:「先帝舊臣皆已斥外,眾旅不復由人,宮殿之內無所措籌,臣請出奔袞州,據廩丘,挾南陽王為盟主,宣太后詔於諸牧守征鎮,令各率義兵同討桀逆,蔑不濟也。」劉氏曰:「事急矣,便可速發,恐事淹變生。」堪許諾,微服輕騎襲袞州,失期,不克,遂南奔譙城。季龍遣其將郭太等追擊之,獲堪於城父,送襄國,炙而殺之。征石恢還於襄國。劉氏謀洩,季龍殺之。尊弘母程氏為皇太后。   時石生鎮關中,石朗鎮洛陽,皆起兵於二鎮。季龍留子邃守襄國,統步騎七萬攻郎於金墉。金墉潰,獲朗,刖而斬之。進師攻長安,以石挺為前鋒大都督。生遣將軍郭權率鮮卑涉瑰部眾二萬為前鋒距之,生統大軍繼發,次於蒲阪。前鋒及挺大戰潼關,敗績,挺及丞相左長史劉隗皆戰死,季龍退奔澠池,枕屍三百餘里。鮮卑密通於季龍,背生而擊之。生時停蒲阪,不知挺之死也,懼,單馬奔長安。郭權乃復收眾三千,與越騎校尉石廣相持於渭汭。生遂去長安,潛於雞頭山。將軍蔣英固守長安。季龍聞生之奔也,進師入關,進攻長安,旬餘拔之,斬蔣英等。分遣諸將屯於汧。徙雍、秦州華戎十餘萬戶於關東。生部下斬生於雞頭山。季龍還襄國,大赦,諷弘命己建魏台,一如魏輔漢故事。   郭權以生敗,據上邽以歸順,詔以權為鎮西將軍、秦州刺史,於是京兆、新平、扶風、馮翊、北地皆應之。弘鎮西石廣與權戰,敗績。季龍遣郭敖及其子斌等率步騎四萬討之,次於華陰。上邽豪族害權以降。徙秦州三萬餘戶於青、並二州諸郡。南氐、楊難敵等送任通和。長安陳良夫奔於黑羌,招誘北羌四角王薄句大等擾北地、馮翊,與石斌相持。石韜等率騎掎句大之後,與斌夾擊,敗之,句大奔於馬蘭山。郭敖等懸軍追北,為羌所敗,死者十七八。斌等收軍還於三城。季龍聞而大怒,遣使殺郭敖。石宏有怒言,季龍幽之。   弘繼璽綬親詣季龍,諭禪位意。季龍曰:「天下人自當有議,何為自論此也!」弘還宮,對其母流涕曰:「先帝真無復遺矣!」俄而季龍遣丞相郭殷持節入,廢弘為海陽王。弘安步就車,容色自若,謂群臣曰:「不堪纂承大統,顧慚群後,此亦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宮人慟哭。鹹康元年,幽弘及程氏並宏、恢於崇訓宮,尋殺之,在位二年,時年二十二。   張賓,字孟孫,趙郡中丘人也。父瑤,中山太守。賓少好學,博涉經史,不為章句,闊達有大節,常謂昆弟曰:「吾自言智算鑒識不後子房,但不遇高祖耳。」為中丘王帳下都督,非其好也,病免。及永嘉大亂,石勒為劉元海輔漢將軍,與諸將下山東,賓謂所親曰:「吾歷觀諸將多矣,獨胡將軍可與共成大事。」乃提劍軍門,大呼請見,勒亦未之奇也。後漸進規謨,乃異之,引為謀主。機不虛發,算無遺策,成勒之基業,皆賓之勳也。及為右長史、大執法,封濮陽侯,任遇優顯,寵冠當時,而謙虛敬慎,開襟下士,士無賢愚,造之者莫不得盡其情焉。肅清百僚,屏絕私暱,入則格言,出則歸美。勒甚重之,每朝,常為之正容貌,簡辭令,呼曰「右侯」而不名之,勒朝莫與為比也。   及卒,勒親臨哭之,哀慟左右,贈散騎常侍、右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謚曰景。將葬,送於正陽門,望之流涕,顧左右曰:「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奪吾右侯之早也!」程遐代為右長史,勒每與遐議,有所不合,輒歎曰:「右侯捨我去,令我與此輩共事,豈非酷乎!」因流涕彌日。 ************載記第六         石季龍上     石季龍,勒之從子也,名犯太祖廟諱,故稱字焉。祖曰[C111]邪,父曰寇覓。勒父硃幼而子季龍,故或稱勒弟焉。年六七歲,有善相者曰:「此兒貌奇有壯骨,貴不可言。」永興中,與勒相失。後劉琨送勒母王及季龍於葛陂,時年十七矣。性殘忍,好馳獵,遊蕩無度,尤善彈,數彈人,軍中以為毒患。勒白王將殺之,王曰:「快牛為犢子時,多能破車,汝當小忍之。」年十八,稍折節。身長七尺五寸,趫捷便弓馬,勇冠當時,將佐親戚莫不敬憚,勒深嘉之,拜征虜將軍。為娉將軍郭榮妹為妻。季龍寵惑優僮鄭櫻桃而殺郭氏,更納清河崔氏女,櫻桃又譖而殺之。所為酷虐。軍中有勇干策略與己俟者,輒方便害之,前後所殺甚眾。至於降城陷壘,不復斷別善惡,坑斬士女,鮮有遺類。勒雖屢加責誘,而行意自若。然御眾嚴而不煩,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故勒寵之,信任彌隆,仗以專征之任。   勒之居襄國,署為魏郡太守,鎮鄴三台,後封繁陽侯。勒即大單于、趙王位,署為單于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遷侍中、開府,進封中山公。及勒僭號,授太尉、守尚書令,進封為王,邑萬戶。季龍自以勳高一時,謂勒即位之後,大單于必在己,而更以授其子弘。季龍深恨之,私謂其子邃曰:「主上自都襄國以來,端拱指授,而以吾躬當矢石。二十餘年,南擒劉岳,北走索頭,東平齊、魯,西定秦、雍,克殄十有三州。成大趙之業者,我也。大單于之望實在於我,而授黃吻婢兒,每一憶此,令人不復能寢食。待主上晏駕之後,不足復留種也。」   鹹康元年,季龍廢勒子弘,群臣已下勸其稱尊號。季龍下書曰:「王室多難,海陽自棄,四海業重,故免從推逼。朕聞道合乾坤者稱皇,德協人神者稱帝,皇帝之號非所敢聞,且可稱居攝趙天王,以副天人之望。」於是赦其境內,改年曰建武。以夔安為侍中、太尉、守尚書令,郭殷為司空,韓晞為尚書左僕射,魏概、馮莫、張崇、曹顯為尚書,申鍾為侍中,郎闓為光祿大夫,王波為中書令,文武封拜各有差。立其子邃為太子。季龍以讖文天子當從東北來,於是備法駕行自信都而還以應之。分癭陶之柳鄉立停駕縣。   季龍徐州從事硃縱殺刺史郭祥,以彭城歸順。季龍遣將王朗擊之,縱奔淮南。   季龍荒游廢政,多所營繕,使邃省可尚書奏事,選牧守,祀郊廟;惟征伐刑斷乃親覽之。觀雀台崩,殺典匠少府任汪。復使修之,倍於常度。   季龍自率眾南寇歷陽,臨江而旋,京師大震。遣其征虜石遇寇中廬,遂圍平北將軍桓宣於襄陽。輔國將軍毛寶、南中郎將王國、征西司馬王愆期等率荊州之眾救之,屯於章山。遇攻守二旬,軍中饑疫而還。   季龍以租入殷廣,轉輸勞煩,令中倉歲入百萬斛,余皆儲之水次。   晉將軍淳於安攻其琅邪費縣,俘獲而歸。   石邃保母劉芝初以巫術進,既養邃,遂有深寵,通賄賂,豫言論,權傾朝廷,親貴多出其門,遂封芝為宜城君。   季龍下書令刑贖之家得以錢代財帛,無錢聽以穀麥,皆隨時價輸水次倉。冀州八郡雨雹,大傷秋稼,下書深自咎責。遣御史所在發水次倉麥,以給秋種,尤甚之處差復一年。   季龍將遷於鄴,尚書請太常告廟,季龍曰:「古者將有大事,必告宗廟,而不列社稷。尚書可詳議以聞。」公卿乃請使太尉告社稷,從之。及入鄴宮,澍雨周洽,季龍大悅,赦殊死已下。尚方令解飛作司南車成,季龍以其構思精微,賜爵關內侯,賞賜甚厚。始制散騎常侍已上得乘軺軒,王公郊祀乘副車,駕四馬,龍旗八旒,塑望朝會即乘軺軒。   時羌薄句大猶保險未賓,遣其子章武王斌帥精騎二萬,並秦、雍二州兵以討之。   季龍如長樂、衛國,有田疇不辟、桑業不修者,貶其守宰而還。   鹹康二年,使牙門將張彌徙洛陽鍾虡、九龍、翁仲、銅駝、飛廉於鄴。鍾一沒於河,募浮沒三百人入河,系以竹緪,牛百頭,鹿櫨引之乃出。造萬斛舟以渡之,以四輪纏輞車,轍廣四尺,深二尺,運至鄴。季龍大悅,赦二歲刑,賚百官谷帛,百姓爵一級。   下書曰:「三載考績,黜陟幽明,斯則先王之令典,政道之通塞。魏始建九品之制,三年一清定之,雖未盡弘美,亦縉紳之清律,人倫之明鏡。從爾以來,遵用無改。先帝創臨天下,黃紙再定。至於選舉,銓為首格。自不清定,三載於茲。主者其更銓論,務揚清激濁,使九流鹹允也。吏部選舉,可依晉氏九班選制,永為揆法。選畢,經中書、門下宣示三省,然後行之。其著此詔書於令。銓衡不奉行者,御史彈坐以聞。」   索頭郁鞠率眾三萬降於季龍,署鞠等一十三人親通趙王,皆封列侯,散其部眾於冀、青等六州。   時眾役煩興,軍旅不息,加以久旱谷貴,金一斤直米二鬥,百姓嗷然無生賴矣。又納解飛之說,於鄴正南投石於河,以起飛橋,功費數千億萬,橋竟不成,役夫饑甚,乃止。使令長率丁壯隨山津采橡捕魚以濟老弱,而復為權豪所奪,人無所得焉。又料殷富之家,配饑人以食之,公卿已下出谷以助振給,奸吏因之侵割無已,雖有貸贍之名而無其實。   改直蕩為龍騰,冠以絳幘。   於襄國起太武殿,於鄴造東西宮,至是皆就。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以文石碎之,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於其中。東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漆瓦、金鐺、銀楹、金柱、珠簾、玉壁,窮極枝巧。又起靈風台九殿於顯陽殿後,選士庶之女以充之。後庭服綺縠、玩珍奇者萬餘人,內置女官十有八等,教宮人星占及馬步射。置女太史於靈台,仰觀災祥,以考外太史之虛實。又置女鼓吹羽儀,雜伎工巧,皆與外侔。禁郡國不得私學星讖,敢有犯者誅。   左校令成公段造庭燎於崇槓之末,高十餘丈,上盤置燎,下盤置人,緪繳上下。季龍試而悅之。其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九人勸季龍稱尊號,安等方入而庭燎油灌下盤,死者七人。季龍惡之,大怒,斬成公段於閶闔門。   於是依殷周之制,以鹹康三年僭稱大趙天王,即位於南郊,大赦殊死已下。追尊祖[C111]邪為武皇帝,父寇覓為太宗孝皇帝。立其鄭氏為天王皇后,以子邃為天王皇太子。親王皆貶封郡公,籓王為縣侯,百官封署各有差。   太原徙人五百餘戶叛入黑羌。   武鄉長城徙人韓強獲玄玉璽,方四寸七分,龜紐金文,詣鄴獻之。拜強騎都尉,復其一門。夔安等又勸進曰:「臣等謹案大趙水德,玄龜者,水之精也;玉者,石之寶也;分之數以象七政,寸之紀以准四極。昊天成命,不可久違。輒下史官擇吉日,具禮儀,謹昧死上皇帝尊號。」季龍下書曰:「過相褒美,猥見推逼,覽增恧然,非所望也,其亟止茲議。今東作告始,自非京城內外,皆不得表慶。」中書令王波上《玄璽頌》以美之。季龍以石弘時造此璽,強遇而獻之。   邃自總百揆之後,荒酒淫色,驕恣無道,或盤遊於田,懸管而入,或夜出於宮臣家,淫其妻妾。妝飾宮人美淑者,斬首洗血,置於盤上,傳共視之。又內諸比丘尼有姿色者,與其交褻而殺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賜左右,欲以識其味也。河間公宣、樂安公韜有寵於季龍,邃疾之如仇。季龍荒耽內游,威刑失度,邃以事為可呈呈之,季龍恚曰:「此小事,何足呈也。」時有所不聞,復怒曰:「何以不呈?」誚責杖捶,月至再三。邃甚恨,私謂常從無窮、長生、中庶子李顏等曰:「官家難稱,吾欲行冒頓之事,卿從我乎?」顏等伏不敢對。邃稱疾不省事,率宮臣文武五百餘騎宴於李顏別捨,謂顏等曰:「我欲至冀州殺石宣,有不從者斬!」行數里,騎皆逃散,李顏叩頭固諫,邃亦昏醉而歸。邃母鄭氏聞之,私遣中人責邃。邃怒,殺其使。季龍聞邃有疾,遣所親任女尚書察之。邃呼前與語,抽劍擊之。季龍大怒,收李顏等詰問,顏具言始末,誅顏等三十餘人。幽邃於東宮,既而赦之,引見太武東堂。邃朝而不謝,俄而便出。季龍遣使謂邃曰:「太子應入朝中宮,何以便去?」邃逕出不顧。季龍大怒,廢邃為庶人。其夜,殺邃及妻張氏並男女二十六人,同埋於一棺之中。誅其宮臣支黨二百餘人。廢鄭氏為東海太妃。立其子宣為天王皇太子,宣母杜昭儀為天王皇后。   安定人侯子光,弱冠美姿儀,自稱佛太子,從大秦國來,當王小秦國。易姓名為李子楊,游於鄠縣爰赤眉家,頗見其妖狀,事微有驗。赤眉信敬之,妻以二女,轉相扇惑。京兆樊經、竺龍、嚴諶、謝樂子等聚眾數千人於杜南山,子楊稱大黃帝,建元曰龍興。赤眉與經為左右丞相,龍、諶為左右大司馬,樂子為大將軍。鎮西石廣擊斬之。子楊頸無血,十餘日而面色無異於生。   季龍將伐遼西鮮卑段遼,募有勇力者三萬人,皆拜龍騰中郎。遼遣從弟屈雲襲幽州,刺史李孟退奔易京。季龍以桃豹為橫海將軍,王華為渡遼將軍,統舟師十萬出漂渝津,支雄為龍驤大將軍,姚弋仲為冠軍將軍,統步騎十萬為前鋒,以伐段遼。季龍眾次金台,支雄長驅入薊,遼漁陽太守馬鮑、代相張牧、北平相陽裕、上谷相侯龕等四十餘城並率眾降於季龍。支雄攻安次,斬其部大夫那樓奇。遼懼,棄令支,奔於密雲山。遼右左長史劉群、盧諶、司馬崔悅等封其府庫,遣使請降。季龍遣將軍郭太、麻秋等輕騎二萬追遼,及之,戰於密雲,獲其母妻,斬級三千。遼單馬竄險,遣子乞特真送表及名馬,季龍納之。乃遷其戶二萬餘於雍、司、兗、豫四州之地,諸有才行者皆擢敘之。先是,北單于乙回為鮮卑敦那所逐,既平遼西,遣其將李穆擊那破之,復立乙回而還。季龍入遼宮,論功封賞各有差。   初,慕容皝與段遼有隙,遣使稱籓於季龍,陳遼宜伐,請盡眾來會。及軍至令支,皝師不出,季龍將伐之。天竺佛圖澄進曰:「燕福德之國,未可加兵。」季龍作色曰:「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眾戰,誰能御之?區區小豎,何所逃也?」太史令趙攬固諫曰:「燕城歲星所守,行師無功,必受其禍。」季龍怒,鞭之,黜為肥如長。進師攻棘城,旬餘不克。皝遣子恪帥胡騎二千,晨出挑戰,諸門皆若有師出者,四面如雲,季龍大驚,棄甲而遁。於是召趙攬復為太史令。季龍旋自令支,過易京,惡其固而毀之。還謁石勒墓,朝其群臣於襄國建德前殷,復從徵文武有差。至鄴,設飲至之禮,賜俘偏於丞郎。   季龍謀伐昌黎,遣渡遼曹伏將青州之眾渡海,戍蹋頓城,無水而還,因戍於海島,運谷三百萬斛以給之。又以船三百艘運谷三十萬斛詣高句麗,使典農中郎將王典率眾萬餘屯田於海濱。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使石宣率步騎二萬擊朔方鮮卑斛摩頭破之,斬首四萬餘級。   冀州八郡大蝗,司隸請坐守宰,季龍曰:「此政之失和,朕之不德,而欲委咎守宰,豈禹、湯罪己之義邪!司隸不進讜言,佐朕不逮,而歸咎無辜,所以重吾之責,可白衣領司隸。」   加其子司徒韜金鉦黃鉞,鑾輅九旒。   先是,使襄城公涉歸、上庸公日歸率眾戍長安,二歸告鎮西石廣私樹恩澤,潛謀不軌。季龍大怒,追廣至鄴,殺之。   段遼於密雲山遣使詐降,季龍信之,使征東麻秋百里郊迎,敕秋曰:「受降如待敵,將軍慎之。」遼又遣使降於慕容皝曰:「胡貪而無謀,吾今請降求迎,彼終不疑也。若伏重軍以要之,可以得志。」皝遣子恪伏兵於密雲。麻秋統眾三萬迎遼,為恪所襲,死者十六七,秋步遁而歸。季龍聞之驚怒,方食吐餔,乃削秋官爵。   下書令諸郡國立五經博士。初,勒置大小學博士,至是復置國子博士、助教。季龍以吏部選舉斥外耆德,而勢門童幼多為美官,免郎中魏KJ為庶人。以其太子宣為大單于,建天子旌旗。   以夔安為征討大都督,統五將步騎七萬寇荊揚北鄙。石閔敗王師於沔陰,將軍蔡懷死之。宣將硃保又敗王師於白石,將軍鄭豹、談玄、郝莊、隨相、蔡熊皆遇害。季龍將張賀度攻陷邾城,敗晉將毛寶於邾西,死者萬餘人。夔安進據胡亭,晉將軍黃沖、歷陽太守鄭進皆降之。安於是掠七萬戶而還。   時豪戚侵恣,賄托公行,季龍患之,擢殿中御史李矩為御史中丞,特親任之。自此百僚震懾,州郡肅然。季龍曰:「朕聞良臣如猛獸,高步通衢而豺狼避路,信矣哉!」   鎮遠王擢表雍、秦二州望族,自東徙已來,遂在戍役之例,既衣冠華胄,宜蒙優免,從之。自是皇甫、胡、梁、韋、杜、牛、辛等十有七姓蠲其兵貫,一同舊族,隨才銓敘,思欲分還桑梓者聽之;其非此等,不得為例。   以其撫軍李農為使持節、監遼西北平諸軍事、征東將軍、營州牧,鎮令支。   於時大旱,白虹經天,季龍下書曰:「朕在位六載,不能上和乾象,下濟黎元,以致星虹之變。其令百僚各上封事,解西山之禁,蒲葦魚鹽除歲供之外,皆無所固。公侯卿牧不得規占山澤,奪百姓之利。」又下書曰:「前以豐國、澠池二冶初建,徙刑徒配之,權救時務。而主者循為恆法,致起怨聲。自今罪犯流徒,皆當申奏,不得輒配也。京獄見囚,非手殺人,一皆原遣。」其日澍雨。   季龍將討慕容皝,令司、冀、青、徐、幽、、並、雍兼復之家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鄴城舊軍滿五十萬,具船萬艘,自河通海,運谷豆千一百萬斛於安樂城,以備征軍之調。徙遼西、北平、漁陽萬戶於兗、豫、雍、洛四州之地。   季龍僭位之後,有所調用,皆選司擬官,經令僕而後奏行。不得其人,案以為令僕之負,尚書及郎不坐。至是,吏部尚書劉真以為失銓考之體而言之,季龍責怒主者,加真光祿大夫,金章紫綬。   季龍如宛陽,大閱於曜武場。   慕容皝襲幽、冀,略三萬餘家而去。幽州刺史石光坐懦弱征還。   賜征士辛謐幾杖衣服,谷五百斛,敕平原為起甲第。   先是,李壽將李宏自晉奔於季龍,壽致書請之,題曰趙王石君。季龍不悅,付外議之,多有異同。中書監王波議曰:「今李宏以死自誓,若得反魂蜀漢,當鳩率宗族,混同王化。若遣而果也,則不煩一旅之師而坐定梁、益,就有進退,豈在逃命一夫。壽既號並日月,跨僭一方,今若制詔,或敢酬反,則取誚戎裔。宜書答之,並贈以楛矢,使壽知我遐荒必臻也。」於是遣宏,備物以酬之。   以石韜為太尉,與太子宣迭日省可尚書奏事。自幽州東至白狼,大興屯田。   張駿憚季龍之盛,遣其別駕馬詵朝之。季龍初大悅,及覽其表,辭頗蹇傲,季龍大怒,將斬詵。侍中石璞進曰:「為陛下之患者,丹陽也。區區河右,焉能為有無!今斬馬詵,必征張駿,則南討之師勢分為二,建鄴君臣延其數年之命矣。勝之不為武,弗克為四夷所笑,不如因而厚之。彼若改圖謝罪,率其臣職者,則我又何求!迷而不悟,討之未後也。」季龍乃止。   李宏既至蜀漢,李壽欲誇其境內,下令云:「羯使來庭,獻其楛矢。」季龍聞之怒甚,黜王波以白衣守中書監。   季龍志在窮兵,以其國內少馬,乃禁畜私馬,匿者腰斬,收百姓馬四萬餘匹以入於公。兼盛興宮室於鄴,起台觀四十餘所,營長安、洛陽二宮,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敕河南四州具南師之備,並、朔、秦、雍嚴四討之資,青、冀、幽州三五發卒,諸州造甲者五十萬人。兼公侯牧宰競興私利,百姓失業,十室而七。船夫十七萬人為水所沒、猛獸所害,三分而一。貝丘人李弘因眾心之怨,自言姓名應讖,遂連結奸黨,署置百僚。事發,誅之,連坐者數千家。   季龍畋獵無度,晨出夜歸,又多微行,躬察作役之所。侍中韋謏諫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乘之主行不履危。陛下雖天生神武,雄據四海,乾坤冥贊,萬無所慮。然白龍魚服,有豫且之禍;海若潛游,罹葛陂之酷,深願陛下清宮蹕路,思二神為元鑒,不可忽天下之重,輕行斤斧之間。一旦有狂夫之變,龍騰之勇不暇施也,智士之計豈及設哉!又自古聖王之營建宮室,未始不於三農之隙,所以不奪農時也。今或盛功於耘藝之辰,或煩役於收穫之月,頓斃屬途,怨聲塞路,誠非聖君仁後所忍為也。昔漢明賢君也,鍾離一言而德陽役止。臣誠識慚昔士,言無可采,陛下道越前王,所宜哀覽。」季龍省而善之,賜以谷帛,而興繕滋繁,游察自若。   右僕射張離領五兵尚書,專總兵要,而欲求媚於石宣,因說之曰:「今諸公侯吏兵過限,宜漸削弱,以盛儲威。」宣素疾石韜之寵,甚說其言,乃使離奏奪諸公府吏,秦、燕、義陽、樂平四公聽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帳下兵二百人,自此以下,三分置一,余兵五萬,悉配東宮。於是諸公鹹怨,為大釁之漸矣。   遣征北張舉自雁門討索頭郁鞠,克之。   制:「征士五人車一乘,牛二頭,米各十五斛,絹十匹,調不辦者以斬論。」將以圖江表。於是百姓窮窘,鬻子以充軍制,猶不能赴,自經於道路死者相望,而求發無已。會青州言濟南平陵城北石獸,一夜中忽移在城東南善石溝,上有狼狐千餘跡隨之,跡皆成路。季龍大悅曰:「獸者,朕也。自平陵城北而東南者,天意將使朕平蕩江南之征也。天命不可違,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朕當親董六軍,以副成路之祥。」群臣皆賀,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時妖怪尤多,石然於泰山,八日而滅。東海有大石自立,旁有血流。鄴西山石間血流出,長十餘步,廣二尺餘。太武殿畫古賢悉變為胡,旬餘,頭悉縮入肩中。季龍大惡之,佛圖澄對之流涕。   寧遠劉寧攻武都狄道,陷之。使石宣討鮮卑斛谷提,大破之,斬首三萬級。   中謁者令申扁有寵於季龍,而宣亦暱之。扁聰辯明斷,專綜機密之任。季龍既不省奏案,宣荒酒內游,石韜沈湎好獵,生殺除拜皆扁所決。於是權傾內外,刺史二千石多出其門,九卿已下望塵而拜,唯侍中鄭系、王謨、常侍盧諶、崔約等十餘人與之抗禮。   季龍又取州郡吏馬一萬四千餘匹,以配曜武關將,馬主皆復一年。   鎮北宇文歸執送段遼之子蘭降於季龍,獻駿馬萬匹。   季龍以平西張伏都為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帥步騎三萬擊涼州。既濟河,與張駿將謝艾大戰於河西,伏都敗績。   季龍雖昏虐無道,而頗慕經學,遣國子博士詣洛陽寫石經,校中經於秘書。國子祭酒聶熊注《谷梁春秋》,列於學官。   燕公石斌淫酒荒獵,常懸管而入。征北張賀度以邊防宜警,每裁諫之。斌怒,辱賀度。季龍聞之大怒,杖斌一百,遣主書禮儀持節監之。斌行意自若,儀持法呵禁,斌怒殺之。欲殺賀度,賀度嚴衛馳白之,季龍遣尚書張離持節帥騎追斌,鞭之三百,免官歸第,誅其親任十餘人。   建元初,季龍饗群臣於太武前殿,有白雁百餘集於馬道南。季龍命射之,無所獲。既將討三方,諸州兵至者百餘萬。太史令趙攬私於季龍曰:「白雁集殿庭,宮室將空,不宜行也。」季龍納之,臨宣武觀大閱而解嚴。   以燕公斌為使持節、侍中、大司馬、錄尚書事。置左右戎昭、曜武將軍,位在左右衛上。東宮置左右統將軍,位在四率上。置上、中光祿大夫,在左右光祿上。置鎮衛將軍,在車騎將軍上。   時石宣淫虐日甚,而莫敢以告。領軍王朗言之於季龍曰:「今隆冬雪寒,而皇太子使人斫伐宮材,引於漳水,功役數萬,士眾吁嗟。陛下宜因遊觀而罷之也。」季龍如其言。既而宣知朗所為,怒欲殺之而無因。會熒惑守房,趙攬承宣旨言於季龍曰:「昴者,趙之分也,熒惑所在,其主惡之。房為天子,此殃不小。宜貴臣姓王者當之。」季龍曰:「誰可當者?」攬久而對曰:「無復貴於王領軍也。」季龍既惜朗,且猜之,曰:「更言其次。」攬曰:「其次唯中書監王波耳。」季龍乃下書追波前議遣李宏及答楛矢之愆,腰斬之,及其四子投於漳水,以厭熒惑之變。尋愍波之無罪,追贈司空,封其孫為侯。   平北尹農攻慕容皝凡城,不克而還。黜農為庶人。   時白虹出自太社,經鳳陽門,東南連天,十餘刻乃滅。季龍下書曰:「蓋古明王之理天下也,政以均平為首,化以仁惠為本,故能允協人和,絹熙神物。朕以眇薄,君臨萬邦,夕惕乾乾,思遵古烈,是以每下書蠲除徭賦,休息黎元,庶俯懷百姓,仰稟三光。而中年已來變眚彌顯,天文錯亂,時氣不應,斯由人怨於下,譴感皇天。雖朕之不明,亦群後不能翼獎之所致也。昔楚相修政,洪災旋弭;鄭卿厲道,氛祲自消,皆服肱之良,用康群變,而群公卿士各懷道迷邦,拱默成敗,豈所望於台輔百司哉!其各上封事,極言無隱。」於是閉鳳陽門,唯元日乃開。立二畤於靈昌津,祠天及五郊。   李壽以建寧、上庸、漢固、巴征、梓潼五郡降於季龍。   先是,季龍起河橋於靈昌津,採石為中濟,石無大小,下輒隨流,用功五百餘萬而不成。季龍遣使致祭,沈璧於河。俄而所沈譬流於渚上,地震,水波騰上,津所殿觀莫不傾壞,壓死者百餘人。季龍恚甚,斬工匠而止作焉。   命石宣、石韜,生殺拜除皆迭日省決,不復啟也。司徒申鍾諫曰:「度賞刑威,後皇攸執,名器至重,不可以假人,皆以防奸杜漸,以示軌儀。太子國之儲貳,朝夕視膳而不及政也。庶人邃往以聞政致敗,殷鑒不遠,宜革而弗遵。且二政分權,鮮不及禍。周有子頹之釁,鄭有叔段之難,此皆由寵之不道,所以亂國害親,惟陛下覽之。」季龍不從。太子詹事孫珍問侍中崔約曰:「吾患目疾,何方療之?」約素狎珍,戲之曰:「溺中則愈。」珍曰:「目何可溺?」約曰:「卿目睕ぼ,正耐溺中。」珍恨之,以白宣。宣諸子中最胡狀,目深,聞之大怒,誅約父子。珍有寵於宣,頗預朝政,自誅約之後,公卿已下憚之側目。   季龍子義陽公鑒時鎮關中,役煩賦重,失關右之和。其友李松勸鑒,文武有長髮者,拔為冠纓,余以給宮人。長史取發白之,季龍大怒,以其右僕射張離為征西左長史、龍驤將軍、雍州刺史以察之,信然,征鑒還鄴,收松下廷尉,以石苞代鎮長安。發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城長安未央宮。   季龍性既好獵,其後體重,不能跨鞍,乃造獵車千乘,轅長三丈,高一丈八尺,罝高一丈七尺,格獸車四十乘,立三級行樓二層於其上,剋期將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使御史監察,其中禽獸有犯者罪至大辟。御史因之擅作威福,百姓有美女好牛馬者,求之不得,便誣以犯獸論,死者百餘家,海岱、河濟間人無寧志矣。   又發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百姓牛二萬餘頭配朔州牧官。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有二等,諸公侯七十餘國皆為置女官九等。先是,大發百姓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萬餘人,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郡縣要媚其旨,務於美淑,奪人婦者九千餘人。百姓妻有美色,豪勢因而脅之,率多自殺。石宣及諸公又私令采發者,亦垂一萬。總會鄴宮。季龍臨軒簡第諸女,大悅,封使者十二人皆為列侯。自初發至鄴,諸殺其夫及奪而遣之縊死者三千餘人。荊、楚、揚、徐間流叛略盡,宰守坐不能綏懷,下獄誅者五十餘人。金紫光祿大夫逯明因侍切諫,季龍大怒,遣龍騰拉而殺之。自是朝臣杜口,相招為祿仕而已。季龍常以女騎一千為鹵簿,皆著紫綸巾、熟錦褲、金銀鏤帶、五文織成靴,游於戲馬觀。觀上安詔書五色紙,在木鳳之口,鹿盧回轉,狀若飛翔焉。   遣涼州刺史麻秋等伐張重華。   尚書硃軌與中黃門嚴生不協,會大雨霖,道路陷滯不通,生因而譖軌不修道,又訕謗朝政,季龍遂殺之。於是立私論之條,偶語之律,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威刑日濫,公卿已下,朝會以目,吉凶之問,自此而絕。軌之囚也,冠軍苻洪諫曰:「臣聞聖主之馭天下也,土階三尺,茅茨不翦,食不累味,刑措而不用。亡君之馭海內也,傾宮瓊榭,像箸玉杯,截脛剖心,脯賢刳孕,故其亡也忽焉。今襄國、鄴宮足康帝宇,長安、洛陽何為者哉?盤於游田,耽於女德,三代之亡恆必由此。而忽為獵車千乘,養獸萬里,奪人妻女,十萬盈宮。尚書硃軌,納言大臣,以道路不修,將加酷法,此自陛下政之失和,陰陽災沴,暴降霖雨七旬,霽方二日,縱有鬼兵百萬,尚未及修之,而況人乎!刑政如此,其如史筆何!其如四海何!特願止作徒,休宮女,赦硃軌,允眾望。」季龍省之不悅,憚其強,但寢而不納,弗之罪也。乃停二京作役焉。 ************載記第七         石季龍下   永和三年,季龍親耕藉田於其桑梓苑,其妻杜氏祠先蠶於近郊,遂如襄國謁勒墓。   以中書監石寧為征西將軍,率並、司州兵二餘人為麻秋等後繼。張重華將宋秦等率戶二萬來降。河湟間氐羌十餘萬落與張璩相首尾,麻秋憚之,不進。重華金城太守張沖又以郡降石寧。麻秋尋次曲柳,劉寧、王擢進攻晉興武街。重華將楊康等與寧戰於沙阜,寧敗績,乃引還金城。王擢克武街,執重華護軍曹權、胡宣,徙七千餘戶於雍州。季龍又以孫伏都為征西將軍,與麻秋率步騎三萬長驅濟河,且城長最。重華大懼,遣將謝艾逆擊,敗之,秋退歸金城。   勒及季龍並貪而無禮,既王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國珍奇異貨不可勝紀,而猶以為不足,曩代帝王及先賢陵墓靡不發掘,而取其寶貨焉。邯鄲城西石子筒ㄓW有趙簡子墓,至是季龍令發之,初得炭深丈餘,次得木板厚一尺,積板厚八尺,乃及泉,其水清冷非常,作絞車以牛皮囊汲之,月餘而水不盡,不可發而止。又使掘秦始皇塚,取銅柱鑄以為器。   時沙門吳進言於季龍曰:「胡運將衰,晉當復興,宜若役晉人以厭其氣。」季龍於是使尚書張群發近郡男女十六萬,車十萬乘,運土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廣長數十里。趙攬、申鍾、石璞等上疏陳天文錯亂,蒼生凋弊,及因引見,又面諫,辭旨甚切。季龍大怒曰:「牆朝戌夕沒,吾無恨矣。」乃促張群以燭夜作。起三觀、四門,三門通漳水,皆為鐵扉。暴風大雨,死者數萬人。揚州送黃鵠雛五,頸長一丈,聲聞十餘里,泛之於玄武池。郡國前後送蒼麟十六,白鹿七,季龍命司虞張曷柱調之,以駕芝蓋,列於充庭之乘。鑿北城,引水於華林園。城崩,壓死者百餘人。   命石宣祈於山川,因而遊獵,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十有六軍,戎卒十八萬,出自金明門。季龍從其後宮升陵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當復何愁,但抱子弄孫日為樂耳!」宣既馳逐無厭,所在陳列行宮,四面各以百里為度,驅圍禽獸,皆幕集其所。文武跪立,圍守重行,烽炬星羅,光燭如晝,命勁騎百餘馳射其中。宣與嬖姬顯德美人乘輦觀之,嬉娛忘反,獸殫乃止。其有禽獸奔逸,當之者坐,有爵者奪馬步驅一日,無爵者鞭之一百。峻制嚴刑,文武戰慄,士卒饑凍而死者萬有餘人。宣弓馬衣食皆號為御,有亂其間者,以冒禁罪罪之。所過三州十五郡,資儲靡有孑遺。季龍覆命石韜亦如之,出自并州,游於秦、晉。宣素惡韜寵,是行也,嫉之彌甚。宦者趙生得幸於宣而無寵於韜,微勸宣除之,於是相圖之計起矣。   麻秋又襲張重華將張瑁於河、陝,敗之,斬首三千餘級。枹罕護軍李逵率眾七千降於季龍。自河已南,氐、羌皆降。   石韜起堂於太尉府,號曰宣光殿,梁長九丈。宣視而大怒,斬匠,截梁而去。韜怒,增之十丈。宣聞之,恚甚,謂所幸楊柸、牟成曰:「韜凶豎勃逆,敢違我如是!汝能殺之者,吾入西宮,當盡以韜之國邑分封汝等。韜既死,主上必親臨喪,因行大事,蔑不濟矣。」柸等許諾。時東南有黃黑雲,大如數畝,稍分為三,狀若匹布,東西經天,色黑而青,酉時貫日,日沒後分為七道,每相去數十丈,間有白雲如魚鱗,子時乃滅。韜素解天文,見而惡之,顧謂左右曰:「此變不小,當有刺客起於京師,不知誰定當之?」是夜,韜宴其僚屬於東明觀,樂奏,酒酣,愀然長歎曰:「人居世無常,別易會難。各付一杯,開意為吾飲,令必醉。知後會復何期而不飲乎!」因泫然流涕,左右莫不歔欷,因宿於佛精舍。宣使楊柸、牟皮、牟成、趙生等緣獼猴梯而入,殺韜,置其刀箭而去。旦,宣奏之。季龍哀驚氣絕,久之方蘇。將出臨之,其司空李農諫曰:「害秦公者恐在蕭牆之內,慮生非常,不可以出。」季龍乃止。嚴兵發哀於太武殿。宣乘素車,從千人,臨韜喪,不哭,直言呵呵,使舉衾看屍,大笑而去。收大將軍記室參軍鄭靖、尹武等,將委之以罪。   季龍疑宣之害韜也,謀召之,懼其不入,乃偽言其母哀過危惙。宣不虞己之見疑也,入朝中宮,因而止之。建興人史科告稱:「韜死夜,宿東宮長上楊丕家,柸夜與五人從外來,相與語曰:『大事已定,但願大家老壽,吾等何患不富貴』。語訖便入。科寢暗中,柸不見也。科尋出逃匿。俄而柸與二人出求科不得,柸曰:『宿客聞人向語,當殺之斷口舌。今而得去,作大事矣。』科逾牆獲免。」季龍馳使收之,獲楊柸、牟皮、趙生等。柸、皮尋皆亡去,執趙生而詰之,生具首服。季龍悲怒彌甚,幽宣於席庫,以鐵環穿其頷而鎖之,作數斗木槽,和羹飯,以豬狗法食之。取害韜刀箭舐其血,哀號震動宮殿。積柴鄴北,樹標於其上,標末置鹿盧,穿之以繩,倚梯柴積,送宣於標所,使韜所親宦者郝稚、劉霸拔其發,抽其舌,牽之登梯,上於柴積。郝稚雙繩貫其頷,鹿盧絞上,劉霸斷其手足,斫眼潰腹,如韜之傷。四面縱火,煙炎際天。季龍從昭儀已下數千登中台以觀之。火滅,取灰分置諸門交道中。殺其妻子九人。宣小子年數歲,季龍甚愛之,抱之而泣。兒曰:「非兒罪。」季龍欲赦之,其大臣不聽,遂於抱中取而戮之,兒猶挽季龍衣而大叫,時人莫不為之流涕,季龍因此發病。又誅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車裂節解,棄之漳水。洿其東宮,養豬牛。東宮衛士十餘萬人皆謫戍涼州。先是,散騎常侍趙攬言於季龍曰:「中宮將有變,宜防之。」及宣之殺韜也,季龍疑其知而不告,亦誅之。廢宣母杜氏為庶人。貴嬪柳氏,尚書耆之女也,以才色特幸,坐其二兄有寵於宣,亦殺之。季龍追其姿色,復納耆少女於華林園。   季龍議立太子,其太尉張舉進曰:「燕公斌、彭城公遵並有武藝文德。陛下神齒已衰,四海未一,請擇二公而樹之。」初,戎昭張豺之破上邽也,獲劉曜幼女,年十二,有殊色,季龍得而嬖之,生子世,封齊公。至是,豺以季龍年長多疾,規立世為嗣,劉當為太后,己得輔政,說季龍曰:「陛下再立儲宮,皆出自倡賤,是以禍亂相尋。今宜擇母貴子孝者立之。」季龍曰:「卿且勿言,吾知太子處矣。」又議於東堂,季龍曰:「吾欲以純灰三斛洗吾腹,腹穢惡,故生凶子,兒年二十餘便欲殺公。今世方十歲,比其二十,吾已老矣。」於是與張舉、李農定議,敕公卿上書請立世。大司農曹莫不署名,季龍使張豺問其故。莫頓首曰:「天下業重,不宜立少,是以不敢署也。」季龍曰:「莫,忠臣也,然未達朕意。張舉、李農知吾心矣,其令諭之。」遂立世為皇太子,劉氏為皇后。季龍召太常條攸、光祿勳杜嘏謂之曰:「煩卿傅太子,實希改轍,吾之相托,卿宜明之。」署攸太傅,嘏為少傅。   季龍時疾瘳,以永和五年僭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境內,建元曰太寧。百官增位一等,諸子進爵郡王。以尚書張良為右僕射。   故東宮謫卒高力等萬餘人當戍涼州,行達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刺史張茂送之。茂皆奪其馬,令步推鹿車,致糧戍所。高力督定陽梁犢等害眾心之怨,謀起兵東還,陰令胡人頡獨鹿微告戍者,戍者皆踴抃大呼。梁犢乃自稱晉征東大將軍,率眾攻陷下辯,逼張茂為大都督、大司馬,載以軺車。安西劉寧自安定擊之,大敗而還。秦、雍間城戍無不摧陷,斬二千石長史,長驅而東。高力等皆多力善射,一當十餘人,雖無兵甲,所在掠百姓大斧,施一丈柯,攻戰若神,所向崩潰,戍卒皆隨之,比至長安,眾已十萬。其樂平王石苞時鎮長安,盡銳距之,一戰而敗。犢遂東出潼關,進如洛川。季龍以李農為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衛軍張賀度、征西張良、征虜石閔等,率步騎十萬討之。戰於新安,農師不利。又戰於洛陽,農師又敗,乃退壁成皋。犢東掠滎陽、陳留諸郡,季龍大懼,以燕王石斌為大都督中外諸軍事,率精騎一萬,統姚弋仲、苻洪等擊犢於滎陽東,大敗之,斬犢首而還,討其餘黨,盡滅之。   俄而晉將軍王龕拔其沛郡。始平人馬勖起兵於洛氏葛谷,自稱將軍。石苞攻滅之,誅三千餘家。   時熒惑犯積屍,又犯昴、月,及熒惑北犯河鼓。未幾,季龍疾甚,以石遵為大將軍,鎮關右,石斌為丞相、錄尚書事,張豺為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並受遺輔政。劉氏懼斌之輔政也害世,與張豺謀誅之。斌時在襄國,乃遣使詐斌曰:「主上患已漸損,王須獵者,可小停也。」斌性好酒耽獵,遂游畋縱飲。劉氏矯命稱斌無忠孝之心,免斌官,以王歸第,使張豺弟雄率龍騰五百人守之。石遵自幽州至鄴,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萬遣之,遵慟泣而去。是日季龍疾小瘳,問曰:「遵至未?」左右答言久已去矣。季龍曰:「恨不見之。」季龍臨於西閣,龍騰將軍、中郎二百餘人列拜於前。季龍曰:「何所求也?」皆言聖躬不和,宜令燕王入宿衛,典兵馬,或言乞為皇太子。季龍不知斌之廢也,責曰:「燕王不在內邪?呼來!」左右言王酒病,不能入。季龍曰:「促持輦迎之,當付其璽綬。」亦竟無行者。尋昏眩而入。張豺使弟雄等矯季龍命殺斌,劉氏又矯命以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千兵百騎,一依霍光輔漢故事。侍中徐統歎曰:「禍將作矣,吾無為豫之。」乃仰藥而死。俄而季龍亦死。季龍始以鹹康元年僭立,至此太和六年,凡在位十五歲。   於是世即偽位,尊劉氏為皇太后,臨朝,進張豺為丞相。豺請石遵、石鑒為左右丞相,以尉其心,劉氏從之。豺與張舉謀誅李農,而舉與農素善,以豺謀告之。農懼,率騎百餘奔廣宗,率乞活數萬家保於上白。劉氏使張舉等統宿衛精卒圍之。豺以張離為鎮軍大將軍、監中外諸軍事、司隸校尉,為己之副。鄴中群盜大起,迭相劫掠。   石遵聞季龍之死,屯於河內。姚弋仲、苻洪、石閔、劉寧及武衛王鸞、寧西王午、石榮、王鐵、立義將軍段勤等既平秦、洛,班師而歸,遇遵於李城,說遵曰:「殿下長而且賢,先帝亦有意於殿下矣。但以末年惛惑,為張豺所誤。今上白相持未下,京師宿衛空虛,若聲張豺之罪,鼓行而討之,孰不倒戈開門而迎殿下者邪!」遵從之。洛州刺史劉國等亦率洛陽之眾至於李城。遵檄至鄴,張豺大懼,馳召上白之軍。遵次於蕩陰,戎卒九萬,石閔為前鋒。豺將出距之,耆舊羯士皆曰:「天子兒來奔喪,吾當出迎之,不能為張豺城戍也。」逾城而出,豺斬之不能止。張離率龍騰二千斬關迎遵。劉氏懼,引張豺入,對之悲哭曰:「先帝梓宮未殯,而禍難繁興。今皇嗣沖幼,托之於將軍,將軍何以匡濟邪?加遵重官,可以弭不?」豺惶怖失守,無復籌計,但言唯唯。劉氏令以遵為丞相、領大司馬、大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黃鉞、九錫,增封十郡,委以阿衡之任。遵至安陽亭,張豺懼而出迎,遵命執之。於是貫甲曜兵,入自鳳陽門,升於太武前殿,擗踴盡哀,退如東閣。斬張豺於平樂市,夷其三族。假劉氏令曰:「嗣子幼沖,先帝私恩所授,皇業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遵偽讓至於再三,群臣敦勸,乃受之,僭即尊位於太武前殿,大赦殊死已下,罷上白圍。封世為譙王,邑萬戶待以不臣之禮,廢劉氏為太妃,尋皆殺之。世凡立三十三日。   於是李農歸請罪,遵復其位,待之如初。尊其母鄭氏為皇太后,其妻張氏為皇后,以石斌子衍為皇太子,石鑒為侍中,石沖為太保,石苞為大司馬,石琨為大將軍,石閔為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錄尚書事,輔政。暴風拔樹,震雷,雨雹大如盂升。太武、暉華殿災,諸門觀閣蕩然,其乘輿服御燒者太半,光焰照天,金石皆盡,火月餘乃滅。雨血周遍鄴城。   石沖時鎮於薊,聞遵殺世而自立,乃謂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輒廢殺,罪逆莫大,其敕內外戎嚴,孤將親討之。」於是留寧北沭堅戍幽州,帥眾五萬,自薊討遵,傳檄燕、趙,所在雲集,比及常山,眾十餘萬。次於苑鄉,遇遵赦書,謂左右曰:「吾弟一也,死者不可復追,何為復相殘乎!吾將歸矣。」其將陳暹進曰:「彭城篡弒自尊,為罪大矣。王雖北旆,臣將南轅,平京師,擒彭城,然後奉迎大駕。」沖從之。遵馳遣王擢以書喻沖,沖弗聽。遵假石閔黃鉞、金鉦,與李農等率精卒十萬討之。戰於平棘,沖師大敗,獲沖於元氏,賜死,坑其士卒三萬餘人。   始葬季龍,號其墓為顯原陵,偽謚武皇帝,廟號太祖。   遵揚州刺史王浹以淮南歸順。晉西中郎將陳逵進據壽春。征北將軍褚裒率師伐遵,次於下邳,遵以李農為南討大都督,率騎二萬來距。裒不能進,退屯廣陵。陳逵聞之,懼,遂焚壽春積聚,毀城而還。   石苞時鎮長安,謀帥關中之眾攻鄴,左長史石光、司馬曹曜等固諫。苞怒,誅光等百餘人。苞性貪而無謀,雍州豪石知其無成,並遣使告晉梁州刺史司馬勳。勳於是率眾赴之,壁於懸鉤,去長安二百餘里,使治中劉煥攻京兆太守劉秀離,斬之。三輔豪右多殺其令長,擁三十餘壁,有眾五萬以應勳。苞輟攻鄴之謀,使麻秋、姚國等率騎距勳。遵遣車騎王朗率精騎二萬,以外討勳為名,因劫苞,送之於鄴。勳又為朗所距,釋懸鉤,拔宛城,殺遵南陽太守袁景而還。   初,遵之發李城也,謂石閔曰:「努力!事成,以爾為儲貳。」既而立衍,閔甚失望,自以勳高一時,規專朝政,遵忌而不能任。閔既為都督,總內外兵權,乃懷撫殿中將士及故東宮高力萬餘人,皆奏為殿中員外將軍,爵關外侯,賜以宮女,樹己之恩。遵弗之猜也,而更題名善惡以挫抑之,眾鹹怨矣。而又納中書令孟准、左衛將軍王鸞之計,頗疑憚於閔,稍奪兵權。閔益有恨色,准等鹹勸誅之。遵召石鑒等入,議於其太后鄭氏之前,皆請誅之。鄭氏曰:「李城回師,無棘奴豈有今日!小驕縱之,不可便殺也。」鑒出,遣宦者楊環馳以告閔,閔遂劫李農及右衛王基,密謀廢遵。使將軍蘇亥、周成率甲士三十執遵於如意觀。遵時方與婦人彈棋,問成等曰:「反者誰也?」成曰:「義陽王鑒當立。」遵曰:「我尚如是,汝等立鑒,復能幾時!」乃殺之於琨華殿,誅鄭氏及其太子衍、上光祿張斐、中書令孟准、左衛王鸞等。遵凡在位一百八十三日。   鑒乃僭位,大赦殊死已下。以石閔為大將軍,封武德王,李農為大司馬,並錄尚書事;郎闓為司空,秦州刺史劉群為尚書左僕射,侍中盧諶為中書監。   鑒使石苞及中書令李松、殿中將軍張才等夜誅閔、農於琨華殿,不克,禁中擾亂。鑒恐閔為變,偽若不知者,夜斬松、才於西中華門,並誅石苞。   時石祗在襄國,與姚弋仲、苻洪等通和,連兵檄誅閔、農。鑒遣石琨為大都督,與張舉及侍中呼延盛率步騎七萬分討祗等。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前河東太守石暉謀誅閔、農,閔、農殺之。   龍驤孫伏都、劉銖等結羯士三千伏於胡天,亦欲誅閔等。時鑒在中台,伏都率三十餘人將升台挾鑒以攻之。臨見伏都毀閣道,鑒問其故。伏都曰:「李農等反,巳在東掖門,臣嚴率衛士,謹先啟知。」鑒曰:「卿是功臣,好為官陳力。朕從台觀卿,勿慮無報也。」於是伏都及銖率眾攻閔、農,不克,屯於鳳陽門。閔、農率眾數千毀金明門而入。鑒懼閔之誅己也,馳招閔、農,開門內之,謂曰:「孫伏都反,卿宜速討之。」閔、農攻斬伏都等,自鳳陽至琨華,橫屍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內外六夷敢稱兵杖者斬之。胡人或斬關,或逾城而出者,不可勝數。使尚書王簡、少府王郁帥眾數千,守鑒於御龍觀,懸食給之。令城內曰:「與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敕城門不復相禁。於是趙人百里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門。閔知胡之不為己用也,班令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職悉拜牙門。一日之中,斬首數萬。閔躬率趙人誅諸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屍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屯據四方者,所在承閔書誅之,於時高鼻多須至有濫死者半。   太宰趙鹿、太尉張舉、中軍張春、光祿石岳、撫軍石寧、武衛張季及諸公侯、卿、校、龍騰等萬餘人出奔襄國。石琨奔據冀州,撫軍張沈屯滏口,張賀度據石瀆,建義段勤據黎陽,寧南楊群屯桑壁,劉國據陽城,段龕據陳留,姚弋仲據混橋,苻洪據枋頭,眾各數萬。王朗、麻秋自長安奔於洛陽。秋承閔書,誅朗部胡千餘。朗奔於襄國。麻秋率眾奔於苻洪。   石琨及張舉、王朗率眾七萬伐鄴,石閔率騎千餘,距之城北。閔執兩刃矛,馳騎擊之,皆應鋒摧潰,斬級三千。琨等大敗,遂歸於冀州。   閔與李農率騎三萬討張賀度於石瀆,鑒密遣宦者繼書召張沈等,使承虛襲鄴。宦者以告閔、農,閔、農馳還,廢鑒殺之,誅季龍孫三十八人,盡殪石氏。鑒在位一百三日。   季龍小男混,永和八年將妻妾數人奔京師,敕收付廷尉,俄而斬之於建康市。季龍十三子,五人為冉閔所殺,八人自相殘害,混至此又死。初,讖言滅石者陵,尋而石閔徙蘭陵公,季龍惡之,改蘭陵為武興郡,至是終為閔所滅。始勒以成帝鹹和三年僭立,二主四子,凡二十三年,以穆帝永和五年滅。   閔字永曾,小字棘奴,季龍之養孫也。父瞻,字弘武,本姓冉,名良,魏郡內黃人也。其先漢黎陽騎都督,累世牙門。勒破陳午,獲瞻,時年十二,命季龍子之。驍猛多力,攻戰無前。歷位左積射將軍、西華侯。閔幼而果銳,季龍撫之如孫。及長,身長八尺,善謀策,勇力絕人。拜建節將軍,徙封修成侯,歷位北中郎將、游擊將軍。季龍之敗於昌黎,閔軍獨全,由此功名大顯。及敗梁犢之後,威聲彌振,胡夏宿將莫不憚之。   永和六年,殺石鑒,其司徒申鍾、司空郎闓等四十八人上尊號於閔,閔固讓李農,農以死固請,於是僭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改元曰永興,國號大魏,複姓冉氏。追尊其祖隆元皇帝,考瞻烈祖高皇帝,尊母王氏為皇太后,立妻董氏為皇后,子智為皇太子。以李農為太宰、領太尉、錄尚書事,封齊王,農諸子皆封為縣公。封其子胤、明、裕皆為王。文武進位三等,封爵有差。遣使者持節赦諸屯結,皆不從。   石祗聞鑒死,僭稱尊號於襄國,諸六夷據州郡擁兵者皆應之。閔遣使臨江告晉曰:「胡逆亂中原,今已誅之。若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朝廷不答。閔誅李農及其三子,並尚書令王謨、侍中王衍、中常侍嚴震、趙升等。晉盧江太守袁真攻其合肥,執南蠻校尉桑坦,遷其百姓而還。   石祗遣其相國石琨率眾十萬伐鄴,進據邯鄲。祗鎮南劉國自繁陽會琨。閔大敗琨於邯鄲,死者萬餘。劉國還屯繁陽。苻健自枋頭入關。張賀度、段勤與劉國、靳豚會於昌城,將攻鄴。閔遣尚書左僕射劉群為行台都督,使其將王泰、崔通、周成等帥步騎十二萬次於黃城,閔躬統精卒八萬繼之,戰於蒼亭。賀度等大敗,死者二萬八千,追斬勒豚於陰安鄉,盡俘其眾,振旅而歸。戎卒三十餘萬,旌旗鐘鼓綿亙百餘里,雖石氏之盛無以過之。閔至自蒼亭,行飲至之禮,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學後門多蒙顯進,於時翕然,方之為魏晉之初。   閔率步騎十萬攻石祗於襄國,署其子太原王胤為大單于、驃騎大將軍。,以降胡一千配為麾下。光祿大夫韋謏啟諫甚切,閔覽之大怒,誅謏及其子孫。閔攻襄國百餘日,為土山地道,築室反耕。祗大懼,去皇帝之號,稱趙王,遣使詣慕容俊、姚弋仲以乞師。會石琨自冀州援祗,弋仲復遣其子襄率騎三萬八千至自滆頭,俊遣將軍悅綰率甲卒三萬自龍城,三方勁卒合十餘萬。閔遣車騎胡睦距襄下場長蘆,將軍孫威候琨於黃丘,皆為敵所敗,士卒略盡,睦、威單騎而還。琨等軍且至,閔將出擊之,衛將軍王泰諫曰:「窮寇固迷,希望外援。今強救雲集,欲吾出戰,腹背擊我。宜固壘勿出,觀勢而動,以挫其謀。今陛下親戎,如失萬全,大事去矣。請慎無出,臣請率諸將為陛下滅之。」閔將從之,道士法饒進曰:「太白經昴,當殺胡王,一戰百克,不可失也。」閔攘袂大言曰:「吾戰決矣,敢諫者斬!」於是盡眾出戰。姚襄、悅綰、石琨等三面攻之,祗沖其後,閔師大敗。閔潛於襄國行宮,與十餘騎奔鄴。降胡栗特康等執冉胤及左僕射劉琦等送於祗,盡殺之。司空石璞、尚書令徐機、車騎胡睦、侍中李琳、中書監盧諶、少府王郁、尚書劉欽、劉休等諸將士死者十餘萬人,於是人物殲矣。賊盜蜂起,司、冀大饑,人相食。自季龍末年而閔盡散倉庫以樹私恩。與羌胡相攻,無月不戰。青、雍、幽、荊州徙戶及諸氐、羌、胡、蠻數百餘萬,各還本土,道路交錯,互相殺掠,且饑疫死亡,其能達者十有二三。諸夏紛亂,無復農者。閔悔之,誅法饒父子,支解之,贈韋謏大司徒。   石祗使劉顯帥眾七萬攻鄴。時閔潛還,莫有知者,內外凶凶,皆謂閔已沒矣。射聲校尉張艾勸閔親郊,以安眾心,閔從之,訛言乃止。劉顯次於明光宮,去鄴二十三里,閔懼,召衛將軍王泰議之。泰恚其謀之不從,辭以瘡甚。閔親臨問之,固稱疾篤。閔怒,還宮,顧謂左右曰:「巴奴,乃公豈假汝為命邪!要將先滅群胡,卻斬王泰。」於是盡眾而戰,大敗顯軍,追奔及於陽平,斬首三萬餘級。顯懼,密使請降,求殺祗為效,閔振旅而歸。會有告王泰招集秦人,將奔關中,閔怒,誅泰,夷其三族。劉顯果殺祗及其太宰趙鹿等十餘人,傳首於鄴,送質請命。驃騎石寧奔於柏人。閔命焚祗首於通衢。   閔徐州刺史劉啟以鄄城歸順。劉顯復率眾伐鄴,閔擊敗之。還,稱號於襄國。閔徐州刺史周成、兗州刺史魏統、豫州牧冉遇、荊州刺史樂弘皆以城歸順。平南高崇、征虜呂護執洛州刺史鄭系,以三河歸順。慕容彪攻陷中山,殺閔寧北白同、幽州刺史劉准,降於慕容俊。時有雲黃赤色,起東北,長百餘丈,一白鳥從雲間西南去,占者惡之。   劉顯率眾伐常山,太守蘇亥告難於閔。閔留其大將軍蔣乾等輔其太子智守鄴,親率騎八千救之。顯所署大司馬、清河王寧以棗強降於閔,收其餘眾,擊顯,敗之,追奔及於襄國。顯大將曹伏駒開門為應,遂入襄國,誅顯及其公卿已下百餘人,焚襄國宮室,遷其百姓於鄴。顯領軍范路率眾千餘,斬關奔於枋頭。   時慕容俊已克幽、薊,略地至於冀州。閔帥騎距之,與慕容恪相遇於魏昌城。閔大將軍董閏、車騎張溫言於閔曰:「鮮卑乘勝氣勁,不可當也,請避之以溢其氣,然後濟師以擊之,可以捷也。」閔怒曰:「吾成師以出,將平幽州,斬慕容雋。今遇恪而避之,人將侮我矣。」乃與恪遇,十戰皆敗之。恪乃以鐵鎖連馬,簡善射鮮卑勇而無剛者五千,方陣而前。閔所乘赤馬曰硃龍,日行千里,左杖雙刃矛,右執鉤戟,順風擊之,斬鮮卑三百餘級。俄而燕騎大至,圍之數周。閔眾寡不敵,躍馬潰圍東走,行二十餘里,馬無故而死,為恪所擒,及董閏、張溫等送之於薊。俊立閔而問之曰:「汝奴僕下才,何自妄稱天子?」閔曰:「天下大亂,爾曹夷狄,人面獸心,尚欲篡逆。我一時英雄,何為不可作帝王邪!」俊怒,鞭之三百,送於龍城,告廆、皝廟。   遣慕容評率眾圍鄴。劉寧及弟崇帥胡騎三千奔於晉陽,蘇亥棄常山奔於新興。鄴中饑,人相食,季龍時宮人被食略盡。冉智尚幼,蔣干遣侍中繆嵩、詹事劉猗奉表歸順,且乞師於晉。濮陽太守戴施自倉垣次於棘津,止猗,不聽進,責其傳國璽。猗使嵩還鄴覆命,干沈吟未決,施乃率壯士百餘人入鄴,助守三台,譎之曰:「且出璽付我。今凶寇在外,道路不通,未敢送也。須得璽,當馳白天子耳。天子聞璽已在吾處,信卿至誠,必遣軍糧厚相救餉。」干以為然,乃出璽付之。施宣言使督護何融迎糧,陰令懷璽送於京師。長水校尉馬願、龍驤田香開門降評。施、融、蔣干懸縋而下,奔於倉垣。評送閔妻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鍾、司空條攸、中書監聶熊,司隸校尉籍羆、中書令李垣及諸王公卿士於薊。尚書令王簡、左僕射張乾、右僕射郎肅自殺。   俊送閔既至龍城,斬於遏陘山。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蟲大起,五月不雨,至於十二月。俊遣使者祀之,謚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雪。是歲永和八年也。   史臣曰:夫拯溺救焚,帝王之師也;窮凶騁暴,戎狄之舉也。蠢茲雜種,自古為虞,限以塞垣,猶懼侵軼,況乃入居中壤,窺我王政,乘弛紊之機,睹危亡之隙,而莫不嘯群鳴鏑,汨亂天常者乎!   石勒出自羌渠,見奇醜類。聞鞞上黨,季子鑒其非凡;倚嘯洛城,夷甫識其為亂。及惠皇失統,宇內崩離,遂乃招聚蟻徒,乘間煽禍,虔劉我都邑,翦害我黎元。朝市淪胥,若沈航於鯨浪;王公顛仆,譬遊魂於龍漠。豈天厭晉德而假茲妖孽者歟!觀其對敵臨危,運籌賈勇,奇謨間發,猛氣橫飛。遠嗤魏武,則風情慷慨;近答劉琨,則音詞倜儻。焚元超於苦縣,陳其亂政之愆;戮彭祖於襄國,數以無君之罪。於是跨躡燕、趙,併吞韓、魏,杖奇材而竊徽號,擁舊都而抗王室,褫毯裘,襲冠帶,釋介冑,開庠序,鄰敵懼威而獻款,絕域承風而納貢,則古之為國,曷以加諸!雖曰凶殘,亦一時傑也。而托授非所,貽厥無謀,身隕嗣滅,業歸攜養,斯乃知人之暗焉。   季龍心昧德義,幼而輕險,假豹姿於羊質,騁梟心於狼性,始懷怨懟,終行篡奪。於是窮驕極侈,勞役繁興,畚鍤相尋,干戈不息,刑政嚴酷,動見誅夷,惵惵遺黎,求哀無地,戎狄殘獷,斯為甚乎!既而父子猜嫌,兄弟仇隙,自相屠膾,取笑天下。墳土未燥,禍亂荐臻,釁起於張豺,族傾於冉閔,積惡致滅,有天道哉!夫從逆則凶,事符影響;為咎必應,理若循環。世龍之殪晉人,既窮其酷;永曾之誅羯士,亦殲其類。無德不報,斯之謂乎!   贊曰:中朝不競,蠻狄爭衡。塵飛五嶽,霧晻三精。狡焉石氏,怙亂窮兵。流災肆慝,剽邑屠城。始自群盜,終假鴻名。勿謂凶丑,亦曰時英。季龍篡奪,淫虐播聲。身喪國泯,其由禍盈。 ************載記第八         慕容廆   慕容廆,字弈洛瑰,昌黎棘城鮮卑人也。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於紫蒙之野,號曰東胡。其後與匈奴並盛,控弦之士二十餘萬,風俗官號與匈奴略同。秦漢之際為匈奴所敗,分保鮮卑山,因以為號。曾祖莫護跋,魏初率其諸部入居遼西,從宣帝伐公孫氏有功,拜率義王,始建國於棘城之北。時燕代多冠步搖冠,莫護跋見而好之,乃斂發襲冠,諸部因呼之為步搖,其後音訛,遂為慕容焉。或雲慕二儀之德,繼三光之容,遂以慕容為氏。祖木延,左賢王。父涉歸,以全柳城之功,進拜鮮卑單于,遷邑於遼東北,於是漸慕諸夏之風矣。   廆幼而魁岸,美姿貌,身長八尺,雄傑有大度。安北將軍張華雅有知人之鑒,廆童冠時往謁之,華甚歎異,謂曰:「君至長必為命世之器,匡難濟時者也。」因以所服簪幘遺廆,結慇勤而別。涉歸死,其弟耐篡位,將謀殺廆,廆亡潛以避禍。後國人殺耐,迎廆立之。   初,涉歸有憾於宇文鮮卑,廆將修先君之怨,表請討之。武帝弗許。廆怒,入寇遼西,殺略甚眾。帝遣幽州諸軍討廆,戰於肥如,廆眾大敗。自後復掠昌黎,每歲不絕。又率眾東伐扶余,扶余王依慮自殺,廆夷其國城,驅萬餘人而歸。東夷校尉何龕遣督護賈沈將迎立依慮之子為王,廆遣其將孫丁率騎邀之。沈力戰斬丁,遂復扶余之國。廆謀於其眾曰:「吾先公以來世奉中國,且華裔理殊,強弱固別,豈能與晉競乎?何為不和以害吾百姓邪!」乃遣使來降。帝嘉之,拜為鮮卑都督。廆致敬於東夷府,巾衣詣門,抗士大夫之禮。何龕嚴兵引見,廆乃改服戎衣而入。人問其故,廆曰:「主人不以禮,賓復何為哉!」龕聞而慚之,彌加敬憚。時東胡宇文鮮卑段部以廆威德日廣,懼有吞併之計,因為寇掠,往來不絕。廆卑辭厚幣以撫之。   太康十年,廆又遷於徒河之青山。廆以大棘城即帝顓頊之墟也,元康四年乃移居之。教以農桑,法制同於上國。永寧中,燕垂大水,廆開倉振給,幽方獲濟。天子聞而嘉之,褒賜命服。   太安初,宇文莫圭遣弟屈雲寇邊城,雲別帥大素延攻掠諸部,廆親擊敗之。素延怒,率眾十萬圍棘城,眾鹹懼,人無距志。廆曰:「素延雖犬羊蟻聚,然軍無法制,已在吾計中矣。諸君但為力戰,無所憂也。」乃躬貫甲冑,馳出擊之,素延大敗,追奔百里,俘斬萬餘人。   永嘉初,廆自稱鮮卑大單于。遼東太守龐本以私憾殺東夷校尉李臻,附塞鮮卑素連、木津等托為臻報仇,實欲因而為亂,遂攻陷諸縣,殺掠士庶。太守袁謙頻戰失利,校尉封釋懼而請和。連歲寇掠,百姓失業,流亡歸附者日月相繼。廆子翰言於廆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自古有為之君靡不杖此以成事業者也。今連、津跋扈,王師覆敗,蒼生屠膾,豈甚此乎!豎子外以龐本為名,內實幸而為寇。封使君以誅本請和,而毒害滋深。遼東傾沒,垂已二周,中原兵亂,州師屢敗,勤王杖義,今其時也。單于宜明九伐之威,救倒懸之命,數連、津之罪,合義兵以誅之。上則興復遼邦,下則併吞二部,忠義彰於本朝,私利歸於我國,此則吾鴻漸之始也,終可以得志於諸侯。」廆從之。是日,率騎討連、津,大敗斬之,二部悉降,徙之棘城,立遼東郡而歸。   懷帝蒙塵於平陽,王浚承製以廆為散騎常侍、冠軍將軍、前鋒大都督、大單于,廆不受。建興中,愍帝遣使拜廆鎮軍將軍、昌黎、遼東二國公。建武初,元帝承製拜廆假節、散騎常侍、都督遼左雜夷流人諸軍事、龍驤將軍、大單于、昌黎公,廆讓而不受。征虜將軍魯昌說廆曰:「今兩京傾沒,天子蒙塵,琅邪承製江東,實人命所繫。明公雄據海朔,跨總一方,而諸部猶怙眾稱兵,未遵道化者,蓋以官非王命,又自以為強。今宜通使琅邪,勸承大統,然後敷宣帝命,以伐有罪,誰敢不從!」廆善之,乃遣其長史王濟浮海勸進。及帝即尊位,遣謁者陶遼重申前命,授廆將軍、單于,廆固辭公封。   時二京傾覆,幽、冀淪陷,廆刑政修明,虛懷引納,流亡士庶多襁負歸之。廆乃立郡以統流人,冀州人為冀陽郡,豫州人為成周郡,青州人為營丘郡,并州人為唐國郡。於是推舉賢才,委以庶政,以河東裴嶷、代郡魯昌、北平陽耽為謀主,北海逢羨、廣平游邃、北平西方虔、渤海封抽、西河宋奭、河東裴開為股肱,渤海封弈、平原宋該、安定皇甫岌、蘭陵繆愷以文章才俊任居樞要,會稽硃左車、太山胡毋翼、魯國孔纂以舊德清重引為賓友,平原劉贊儒學該通,引為東庠祭酒,其世子皝率國胄束修受業焉。廆覽政之暇,親臨聽之,於是路有頌聲,禮讓興矣。   時平州刺史、東夷校尉崔毖自以為南州士望,意存懷集,而流亡者莫有赴之。毖意廆拘留,乃陰結高句麗及宇文、段國等,謀滅廆以分其地。太興初,三國伐廆,廆曰:「彼信崔毖虛說,邀一時之利,烏合而來耳。既無統一,莫相歸伏,吾今破之必矣。然彼軍初合,其鋒甚銳,幸我速戰。若逆擊之,落其計矣。靖以待之,必懷疑貳,迭相猜防。一則疑吾與毖譎而覆之,二則自疑三國之中與吾有韓魏之謀者,待其人情沮惑,然後取之必矣。」於是三國攻棘城,廆閉門不戰,遣使送牛酒以犒宇文,大言於眾曰:「崔毖昨有使至。」於是二國果疑宇文同於廆也,引兵而歸。宇文悉獨官曰:「二國雖歸,吾當獨兼其國,何用人為!」盡眾逼城,連營三十里。廆簡銳士配皝,推鋒於前;翰領精騎為奇兵,從旁出,直衝其營;廆方陣而進。悉獨官自恃其眾,不設備,見廆軍之至,方率兵距之。前鋒始交,翰已入其營,縱火焚之,其眾皆震擾,不知所為,遂大敗,悉獨官僅以身免,盡俘其眾。於是營候獲皇帝玉璽三紐,遣長史裴嶷送於建鄴。崔毖懼廆之仇己也,使兄子燾偽賀廆。會三國使亦至請和,曰:「非我本意也,崔平州教我耳。」廆將燾示以攻圍之處,臨之以兵,曰:「汝叔父教三國滅我,何以詐來賀我乎?」廆懼,首服。廆乃遣燾歸說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以兵隨之。毖與數十騎棄家室奔於高句麗,廆悉降其眾,徙燾及高瞻等於棘城,待以賓禮。明年,高句麗寇遼東,廆遣眾擊敗之。   裴嶷至自建鄴,帝遣使者拜廆監平州諸軍事、安北將軍、平州刺史,增邑二千戶。尋加使持節、都督幽州東夷諸軍事、車騎將軍、平州牧,進封遼東郡公,邑一萬戶,常侍、單于並如故;丹書鐵券,承製海東,命備官司,置平州守宰。   段末波初統其國,而不修備,廆遣皝襲之,入令支,收其名馬寶物而還。   石勒遣使通和,廆距之。送其使於建鄴。勒怒,遣宇文乞得龜擊廆,廆遣皝距之。以裴嶷為右部都督,率索頭為右翼,命其少子仁自平郭趣柏林為左翼,攻乞得龜,克之,悉虜其眾。乘勝拔其國城,收其資用億計,徙其人數萬戶以歸。   成帝即位,加廆侍中,位特進。鹹和五年,又加開府儀同三司,固辭不受。   廆嘗從容言曰:「獄者,人命之所懸也,不可以不慎。賢人君子,國家之基也,不可以不敬。稼穡者,國之本也,不可以不急。酒色便佞,亂德之甚也,不可以不戒。」乃著《家令》數千言以申其旨。   遣使與太尉陶侃箋曰:   明公使君轂下:振德曜威,撫寧方夏,勞心文武,士馬無恙,欽高仰止,注情彌久。王途險遠,隔以燕越,每瞻江湄,延首遐外。   天降艱難,禍害屢臻,舊都不守,奄為虜庭,使皇輿遷幸,假勢吳、楚。大晉啟基、祚流萬節,天命未改,玄象著明,是以義烈之士深懷憤踴。猥以功薄,受國殊寵,上不能掃除群羯,下不能身赴國難,仍縱賊臣,屢逼京輦。王敦唱禍於前,蘇峻肆毒於後,凶暴過於董卓,惡逆甚於傕、汜,普天率土,誰不同忿!深怪文武之士,過荷朝榮,不能滅中原之寇,刷天下之恥。   君侯植根江陽,發曜荊、衡,杖葉公之權,有包胥之志,而令白公、伍員殆得極其暴,竊為丘明恥之。區區楚國子重之徒,猶恥君弱、群臣不及先大夫,厲己戒眾,以服陳、鄭;越之種蠡尚能弼佐句踐,取威黃池;況今吳土英賢比肩,而不輔翼聖主,陵江北伐。以義聲之直,討逆暴之羯,檄命舊邦之士,招懷存本之人,豈不若因風振落,頓阪走輪哉!且孫氏之初,以長沙之眾摧破董卓,志匡漢室。雖中遇寇害,雅志不遂,原其心誠,乃忽身命。及權據揚、越,外杖周、張,內馮顧、陸,距魏亦壁,克取襄陽。自茲以降,世主相襲,鹹能侵逼徐、豫,令魏朝旰食。不知今之江表為賢俊匿智,藏其勇略邪?將呂蒙、凌統高蹤曠世哉?況今凶羯虐暴,中州人士逼迫勢促,其顛沛之危,甚於累卵。假號之強,眾心所去,敵有釁矣,易可震盪。王郎、袁術雖自詐偽,皆基淺根微,禍不旋踵,此皆君侯之所聞見者矣。   王司徒清虛寡慾,善於全己,昔曹參亦綜此道,著畫一之稱也。庾公居元舅之尊,處申伯之任,超然高蹈,明智之權。廆於寇難之際,受大晉累世之恩,自恨絕域,無益聖朝,徒系心萬里,望風懷憤。今海內之望,足為楚、漢輕重者,惟在君侯。若戮力盡心,悉五州之眾,據兗、豫之郊,使向義之士倒戈釋甲,則羯寇必滅,國恥必除。廆在一方,敢不竭命。孤軍輕進,不足使勒畏首畏尾,則懷舊之士欲為內應,無由自發故也。故遠陳寫,言不宣盡。   廆使者遭風沒海。其後廆更寫前箋,並繼其東夷校尉封抽、行遼東相韓矯等三十餘人疏上侃府曰:   自古有國有家,鮮不極盛而衰。自大晉龍興,克平堜、會,神武之略,邁蹤前史。惠皇之末,後黨構難,禍結京畿,釁成公族,遂使羯寇乘虛,傾覆諸夏,舊都淪滅,山陵毀掘,人神悲悼,幽明發憤。昔獫狁之強,匈奴之盛,未有如今日羯寇之暴,跨躡華裔,盜稱尊號者也。   天祚有晉,挺授英傑。車騎將軍慕容廆自弱冠蒞國,忠於王室,明允恭肅,志在立勳。屬海內分崩,皇輿遷幸,元皇中興,初唱大業,肅祖繼統,蕩平江外。廆雖限以山海,隔以羯寇,翹首引領,系心京師,常假寤寐,欲憂國忘身。貢篚相尋,連舟載路,戎不稅駕,動成義舉。今羯寇滔天,怙其醜類,樹基趙、魏,跨略燕、齊。廆雖率義眾,誅討大逆,然管仲相齊,猶曰寵不足以御下,況廆輔翼王室,有匡霸之功,而位卑爵輕,九命未加,非所以寵異籓翰,敦獎殊勳者也。   方今詔命隔絕,王路險遠,貢使往來,動彌年載。今燕之舊壤,北周沙漠,東盡樂浪,西暨代山,南極冀方,而悉為虜庭,非復國家之域。將佐等以為宜遠遵周室,近准漢初,進封廆為燕王,行大將軍事,上以總統諸部,下以割損賊境。使冀州之人望風向化。廆得祗承詔命,率合諸國,奉辭夷逆,以成桓文之功,苟利社稷,專之可也。而廆固執謙光,守節彌高,每詔所加,讓動積年,非將佐等所能敦逼。今區區所陳,不欲苟相崇重,而愚情至心,實為國計。   侃報抽等書,其略曰:「車騎將軍憂國忘身,貢篚載路,羯賊求和,執使送之,西討段國,北伐塞外,遠綏索頭,荒服以獻。惟北部未賓,屢遣征伐。又知東方官號,高下齊班,進無統攝之權,退無等差之降,欲進車騎為燕王,一二具之。夫功成進爵,古之成制也。車騎雖未能為官摧勒,然忠義竭誠。今騰箋上聽,可不遲速,當任天台也。」朝議未定。八年,廆卒,乃止。時年六十五,在位四十九年。帝遣使者策贈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襄。及俊僭號,偽謚武宣皇帝。   裴嶷,字文冀,河東聞喜人也。父昶,司隸校尉。嶷清方有干略,累遷至中書侍郎,轉給事黃門郎、滎陽太守。屬天下亂,嶷兄武先為玄菟太守,嶷遂求為昌黎太守。至郡,久之,武卒,嶷被征,乃將武子開送喪俱南。既達遼西,道路梗塞,乃與開投廆。時諸流寓之士見廆草創,並懷去就。嶷首定名分,為群士啟行。廆甚悅,以嶷為長史,委以軍國之謀。   及悉獨官寇逼城下,外內騷動,廆問策於嶷,嶷曰:「悉獨官雖擁大眾,軍無號令,眾無部陣,若簡精兵,乘其無備,則成擒耳。」廆從之,遂陷寇營。廆威德於此甚振,將遣使獻捷於建鄴,妙簡行人,令嶷將命。   初,朝廷以廆僻在荒遠,猶以邊裔之豪處之。嶷既使至,盛言廆威略,又知四海英賢並為其用,舉朝改觀焉。嶷將還,帝試留嶷以觀之,嶷辭曰:「臣世荷朝恩,濯纓華省,因事遠寄,投跡荒遐。今遭開泰,得睹朝廷,復賜恩詔,即留京輦,於臣之私,誠為厚幸。顧以皇居播遷,山陵幽辱,慕容龍驤將軍越在遐表,乃心王室,慷慨之誠,義感天地,方掃平中壤,奉迎皇輿,故遣使臣,萬里表誠。今若留臣,必謂國家遺其僻陋,孤其丹心,使懷義懈怠。是以微臣區區忘身為國,貪還反命耳。」帝曰:「卿言是也。」乃遣嶷還。廆後謂群僚曰:「裴長史名重中朝,而降屈於此,豈非天以授孤也。」出為遼東相,轉樂浪太守。   高瞻,字子前,渤海蓨人也。少而英爽有俊才,身長八尺二寸。光熙中,調補尚書郎。屬永嘉之亂,還鄉里,乃與父老議曰:「今皇綱不振,兵革雲擾,此郡沃壤,憑固河海,若兵荒歲儉,必為寇庭,非謂圖安之所。王彭祖先在幽、薊,據燕、代之資,兵強國富,可以托也。諸君以為何如?」眾鹹善之。乃與叔父隱率數千家北徙幽州。既而以王浚政令無恆,乃依崔毖,隨毖如遼東。   毖之與三國謀伐廆也,瞻固諫以為不可,毖不從。及毖奔敗,瞻隨眾降於廆。廆署為將軍,瞻稱疾不起。廆敬其姿器,數臨候之,撫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余也。今天子播越,四海分崩,蒼生紛擾,莫知所繫,孤思與諸君匡復帝室,翦鯨豕於二京,迎天子於吳、會,廓清八表,侔勳古烈,此孤之心也,孤之願也。君中州大族,冠冕之餘,宜痛心疾首,枕戈待旦,柰何以華夷之異,有懷介然。且大禹出於西羌,文王生於東夷,但問志略何如耳,豈以殊俗不可降心乎!」瞻仍辭疾篤,廆深不平之。瞻又與宋該有隙,該陰勸廆除之。瞻聞其言,彌不自安,遂以憂死。 ************載記第九         慕容皝   慕容皝,字元真,廆第三子也。龍顏版齒,身長七尺八寸。雄毅多權略,尚經學,善天文。廆為遼東公,立為世子。建武初,拜為冠軍將軍、左賢王,封望平侯,率眾征討,累有功。太寧末,拜平北將軍,進封朝鮮公。廆卒,嗣位,以平北將軍行平州刺史,督攝部內。尋而宇文乞得龜為其別部逸豆歸所逐,奔死於外,皝率騎討之,逸豆歸懼而請和,遂築榆陰、安晉二城而還。   初,皝庶兄建威翰驍武有雄才,素為皝所忌,母弟征虜仁、廣武昭並有寵於廆,皝亦不平之。及廆卒,並懼不自容。至此,翰出奔段遼,仁勸昭舉兵廢皝。皝殺昭,遣使按檢仁之虛實,遇仁於險瀆。仁知事發,殺皝使,東歸平郭。皝遣其弟建武幼、司馬佟壽等討之。仁盡眾距戰,幼等大敗,皆沒於仁。襄平令王冰、將軍孫機以遼東叛於皝,東夷校尉封抽、護軍乙逸、遼東相韓矯、玄菟太守高詡等棄城奔還。仁於是盡有遼左之地,自稱車騎將軍、平州刺史、遼東公。宇文歸、段遼及鮮卑諸部並為之援。   鹹和九年,皝遣其司馬封弈攻鮮卑木堤於白狼,揚威淑虞攻烏丸悉羅侯於平岡,皆斬之。材官劉佩攻乙連,不克。段遼遂寇徒河,皝將張萌逆擊,敗之。遼弟蘭與翰寇柳城,都尉石琮擊敗之。旬餘,蘭、翰復圍柳城,皝遣寧遠慕容汗及封弈等救之。皝戒汗曰:「賊眾氣銳,難與爭鋒,宜顧萬全,慎勿輕進,必須兵集陣整,然後擊之。」汗性驍銳,遣千餘騎為前鋒而進,封弈止之,汗不從,為蘭所敗,死者大半。蘭復攻柳城,為飛梯、地道,圍守二旬,石琮躬勒將士出擊,敗之,斬首千五百級,蘭乃遁歸。   是歲,成帝遣謁者徐孟、閭丘幸等持節拜皝鎮軍大將軍、平州刺史、大單于、遼東公,持節、都督、承製封拜,一如廆故事。   皝自征遼東,克襄平。仁所署居就令劉程以城降,新昌人張衡執縣宰以降。於是斬仁所置守宰,分徙遼東大姓于棘城,置和陽、武次、西樂三縣而歸。   鹹康初,遣封弈襲宇文別部涉奕於,大獲而還。涉奕於率騎追戰於渾水,又敗之。皝將乘海討仁,群下鹹諫,以海道危陰,宜從陸路。皝曰:「舊海水無凌,自仁反已來,凍合者三矣。昔漢光武因滹沱之冰以濟大業,天其或者欲吾乘此而無之乎!吾計決矣,有沮謀者斬!」乃率三軍從昌黎踐凌而進。仁不虞皝之至也,軍去平郭七里,候騎乃告,仁狼狽出戰,為皝所擒,殺仁而還。   立藉田於朝陽門東,置官司以主之。   段遼遣將李詠夜襲武興,遇雨,引還,都尉張萌追擊,擒詠。段蘭擁眾數萬屯於曲水亭,將攻柳城,宇文歸入寇安晉,為蘭聲援。皝以步騎五萬擊之,師次柳城,蘭、歸皆遁。遣封弈率輕騎追擊,敗之,收其軍實,館谷二旬而還。謂諸將曰:「二虜恥無功而歸,必復重至,宜於柳城左右設伏以待之。」遣封弈率騎潛於馬兒山諸道。俄而遼騎果至,弈夾擊,大敗之,斬其將榮保。遣兼長史劉斌、郎中令陽景送徐孟等歸於京師。使其世子俊伐段遼諸城,封弈攻宇文別部,皆大捷而歸。   立納諫之木,以開讜言之路。   後徙昌黎郡,築好城於乙連東,使將軍蘭勃戍之,以逼乙連。又城曲水,以為勃援。乙連饑甚,段遼輸之粟,蘭勃要擊獲之。遼遣將屈雲攻興國,與皝將慕容遵大戰於五官水上,雲敗,斬之,盡俘其眾。   封弈等以皝任重位輕,宜稱燕王,皝於是以鹹康三年僭即王位,赦其境內。以封弈為國相,韓壽為司馬,裴開、陽騖、王寓、李洪、杜群、宋該、劉瞻、石琮、皇甫真、陽協、宋晃、平熙、張泓等並為列卿將帥。起文昌殿,乘金根車,駕六馬,出入稱警蹕。以其妻段氏為王后,世子俊為太子,皆如魏武、晉文輔政故事。   皝以段遼屢為邊患,遣將軍宋回稱籓於石季龍,請師討遼。季龍於是總眾而至。皝率諸軍攻遼令支以北諸城,遼遣其將段蘭來距,大戰,敗之,斬級數千,掠五千餘戶而歸。季龍至徐無,遼奔密雲山。季龍進入令支,怒皝之不會師也,進軍擊之,至於棘城,戎卒數十萬,四面進攻,郡縣諸部叛應季龍者三十六城。相持旬餘,左右勸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乃降人乎!」遣子恪等率騎二千,晨出擊之。季龍諸軍驚擾,棄甲而遁。恪乘勝追之,斬獲三萬餘級,築戍凡城而還。段遼遣使詐降於季龍,請兵應接。季龍遣其將麻秋率眾迎遼,恪伏精騎七千於密雲山,大敗之,獲其司馬陽裕、將軍鮮於亮,擁段遼及其部眾以歸。   帝又遣使進皝為征北大將軍、幽州牧,領平州刺史,加散騎常侍,增邑萬戶,持節、都督、單于、公如故。   皝前軍帥慕容評敗季龍將石成等於遼西,斬其將呼延晃、張支,掠千餘戶以歸。段遼謀叛,皝誅之。   季龍又使石成入攻凡城,不克,進陷廣城。皝雖稱燕王,未有朝命,乃遣其長史劉祥獻捷京師,兼言權假之意,並請大舉討平中原。又聞庾亮薨,弟冰、翼繼為將相,乃表曰:   臣究觀前代昏明之主,若能親賢並建,則功致昇平;若親黨後族,必有傾辱之禍。是以周之申伯號稱賢舅,以其身籓於外,不握朝權。降及秦昭,足為令主,委信二舅,幾至亂國。逮於漢武,推重田蚡,萬機之要,無不決之。及蚡死後,切齒追恨。成帝闇弱,不能自立,內惑艷妻,外恣五舅,卒令王莽坐取帝位。每覽斯事,孰不痛惋!設使舅氏賢若穰侯、王鳳,則但聞有二臣,不聞有二主。若其不才,則有竇憲、梁冀之禍。凡此成敗,亦既然矣。苟能易軌,可無覆墜。   陛下命世天挺,當隆晉道,而遭國多難,殷憂備嬰,追述往事,至今楚灼。跡其所由,實因故司空亮居元舅之尊,勢業之重,執政裁下,輕侮邊將,故令蘇峻、祖約不勝其忿,遂致敗國。至今太后發憤,一旦升遐。若社稷不靈,人神無助,豺狼之心當可極邪!前事不忘,後事之表,而中書監、左將軍冰等內執樞機,外擁上將,昆弟並列,人臣莫疇。陛下深敦渭陽,冰等自宜引領。臣常謂世主若欲崇顯舅氏,何不封以籓國,豐其祿賜,限其勢利,使上無偏優,下無私論。如此,榮辱何從而生!噂睽謢鬊膃荌_!往者惟亮一人,宿有名望,尚致世變,況今居之者素無聞焉!且人情易惑,難以戶告,縱今陛下無私於彼,天下之人誰謂不私乎!   臣與冰等名位殊班,出處懸邈,又國之戚暱,理應降悅,以適事會。臣獨矯抗此言者,上為陛下,退為冰計,疾苟容之臣,坐鑒得失。顛而不扶,焉用彼相!昔徐福陳霍氏之戒,宣帝不從,至令忠臣更為逆族,良由察之不審,防之無漸。臣今所陳,可謂防漸矣。但恐陛下不明臣之忠,不用臣之計,事過之日,更處焦爛之後耳。昔王章、劉向每上封事,未嘗不指斥王氏,故令二子或死或刑。谷永、張禹依違不對,故容身苟免,取譏於世。臣被發殊俗,位為上將,夙夜惟憂,罔知所報,惟當外殄寇仇,內盡忠規,陳力輸誠,以答國恩。臣若不言,誰當言者!   又與冰書曰:   君以椒房之親,舅氏之暱,總據樞機,出內王命,兼擁列將州司之位,昆弟網羅,顯布畿甸。自秦、漢以來,隆赫之極,豈有若此者乎!以吾觀之,若功就事舉,必享申伯之名;如或不立,將不免梁竇之跡矣。   每睹史傳,未嘗不寵恣母族,使執權亂朝,先有殊世之榮,尋有負乘之累,所謂愛之適足以為害。吾常忿歷代之主,不盡防萌終寵之術,何不業以一土之封,令籓國相承,如周之齊、陳?如此則永保南面之尊,復何黜辱之憂乎!竇武、何進好善虛己。賢士歸心,雖為閹豎所危,天下嗟痛,猶有能履以不驕,圖國亡身故也。   方今四海有倒懸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復仇之憾,寧得安枕逍遙,雅談卒歲邪!吾雖寡德,過蒙先帝列將之授,以數郡之人,尚欲併吞強虜,是以自頃迄今,交鋒接刃,一時務農,三時用武,而猶師徒不頓,倉有餘粟,敵人日畏,我境日廣,況乃王者之威,堂堂之勢,豈可同年而語哉!   冰見表及書甚懼,以其絕遠,非所能制,遂與何充等奏聽皝稱燕王。   其年皝伐高句麗,王釗乞盟而還。明年,釗遣其世子朝於皝。   初,段遼之敗也,建威翰奔於宇文歸,自以威名夙振,終不保全,乃陽狂恣酒,被發歌呼。歸信而不禁,故得周遊自任,至於山川形便,攻戰要路,莫不練之。皝遣商人王車陰使察翰,翰見車無言,撫膺而已。車還以白,皝曰:「翰欲來也。」乃遣車遺翰弓矢,翰乃竊歸駿馬,攜其二子而還。   皝將圖石氏,從容謂諸將曰:「石季龍自以安樂諸城守防嚴重,城之南北必不設備,今若詭路出其不意,冀之北土盡可破也。」於是率騎二萬出蠮螉塞,長驅至於薊城,進渡武遂津,入於高陽,所過焚燒積聚,掠徙幽、冀三萬餘戶。   使陽裕、唐柱等築龍城,構宮廟,改柳城為龍城縣。於是成帝使兼大鴻臚郭希持節拜皝侍中、大都督河北諸軍事、大將軍、燕王,其餘官皆如故。封諸功臣百餘人。   鹹康七年,皝遷都龍城。率勁卒四萬,入自南陝,以伐宇文、高句麗,又使翰及子垂為前鋒,遣長史王寓等勒眾萬五千,從北置而進。高句麗王釗謂皝軍之從北路也,乃遣其弟武統精銳五萬距北置,躬率弱卒以防南陝。翰與釗戰於木底,大敗之,乘勝遂入丸都,釗單馬而遁。皝掘釗父利墓,載其屍並其母妻珍寶,掠男女五萬餘口,焚其宮室,毀丸都而歸。明年,釗遣使稱臣於皝,貢其方物,乃歸其父屍。   宇文歸遣其國相莫淺渾伐皝,諸將請戰,皝不許。渾以皝為憚之,荒酒縱獵,不復設備。皝曰:「渾奢忌已甚,今則可一戰矣。」遣翰率騎擊之,渾大敗,僅以身免,盡俘其眾。   皝躬巡郡縣,勸課農桑,起龍城宮闕。   尋又率騎二萬親伐宇文歸,以翰及垂為前鋒。歸使其騎將涉奕於盡眾距翰,皝馳遣謂翰曰:「奕於雄悍,宜小避之,待虜勢驕,然後取也。」翰曰:「歸之精銳,盡在於此,今若克之,則歸可不勞兵而滅。奕於徒有虛名,其實易與耳,不宜縱敵挫吾兵氣。」於是前戰,斬奕於,盡俘其眾,歸遠遁漠北。皝開地千餘里,徙其部人五萬餘落於昌黎,改涉奕於城為威德城。行飲至之禮,論功行賞各有差。   以牧牛給貧家,田於苑中,公收其八,二分入私。有牛而無地者,亦田苑中,公收其七,三分入私。皝記室參軍封裕諫曰:   臣聞聖王之宰國也,薄賦而藏於百姓,分之以三等之田,十一而稅之;寒者衣之,饑者食之,使家給人足。雖水旱而不為災者,何也?高選農官,務盡勸課,人治周田百畝,亦不假牛力;力田者受旌顯之賞,惰農者有不齒之罰。又量事置官,量官置人,使官必稱須,人不虛位,度歲入多少,裁而祿之。供百僚之外,藏之太倉,三年之耕,余一年之粟。以斯而積,公用於何不足?水旱其如百姓何!雖務農之令屢發,二千石令長莫有志勤在公、銳盡地利者。故漢祖知其如此,以墾田不實,征殺二千石以十數,是以明、章之際,號次昇平。   自永嘉喪亂,百姓流亡,中原蕭條,千里無煙,饑寒流隕,相繼溝壑。先王以神武聖略,保全一方,威以殄奸,德以懷遠,故九州之人,塞表殊類,襁負萬里,若赤子之歸慈父,流人之多舊土十倍有餘,人殷地狹,故無田者十有四焉。殿下以英聖之資,克廣先業,南摧強趙,東滅句麗,開境三千,戶增十萬,繼武闡廣之功,有高西伯。宜省罷諸苑,以業流人。人至而無資產者,賜之以牧牛。人既殿下之人,牛豈失乎!善藏者藏於百姓,若斯而已矣。邇者深副樂土之望,中國之人皆將壺餐奉迎,石季龍誰與居乎!且魏、晉雖道消之世,猶削百姓不至於七八,持官牛田者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私牛而官田者與官中分,百姓安之,人皆悅樂。臣猶曰非明王之道,而況增乎!且水旱之厄,堯、湯所不免,王者宜浚治溝澮,循鄭白、西門、史起溉灌之法,旱則決溝為雨,水則入於溝瀆,上無《雲漢》之憂,下無昏墊之患。   句麗、百濟及宇文、段部之人,皆兵勢所徙,非如中國慕義而至,鹹有思歸之心。今戶垂十萬,狹湊都城,恐方將為國家深害,宜分其兄弟宗屬,徙於西境諸城,撫之以恩,檢之以法,使不得散在居人,知國之虛實。   今中原未平,資畜宜廣,官司猥多,游食不少,一夫不耕,歲受其饑。必取於耕者而食之,一人食一人之力,游食數萬,損亦如之,安可以家給人足,治致昇平!殿下降覽古今之事多矣,政之巨患莫甚於斯。其有經略出世,才稱時求者,自可隨須置之列位。非此已往,其耕而食,蠶而衣,亦天之道也。   殿下聖性寬明,思言若渴,故人盡芻蕘,有犯無隱。前者參軍王憲、大夫劉明並竭忠獻款,以貢至言,雖頗有逆鱗,意在無責。主者奏以妖言犯上,至之於法,殿下慈弘苞納,恕其大辟,猶削黜禁錮,不齒於朝。其言是也,殿下固宜納之;如其非也,宜亮其狂狷。罪諫臣而求直言,亦猶北行詣越,豈有得邪!右長史宋該等阿媚苟容,輕劾諫士,己無骨鯁,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   四業者國之所資,教學者有國盛事。習戰務農,尤其本也。百工商賈,猶其末耳。宜量軍國所須,置其員數,已外歸之於農,教之戰法,學者三年無成,亦宜還之於農,不可徒充大員,以塞聰俊之路。   臣之所言當也,願時速施行;非也,登加罪戮,使天下知朝廷從善如流,罰惡不淹。王憲、劉明,忠臣也,願宥忤鱗之愆,收其藥石之效。   皝乃令曰:「覽封記室之諫,孤實懼焉。君以黎元為國,黎元以谷為命。然則農者,國之本也,而二千石令長不遵孟春之令,惰農弗勸,宜以尤不修辟者措之刑法,肅厲屬城。主者明詳推檢,具狀以聞。苑囿悉可罷之,以給百姓無田業者。貧者全無資產,不能自存,各賜牧牛一頭。若私有餘力,樂取官牛墾官田者,其依魏、晉舊法。溝洫溉灌,有益官私,主者量造,務盡水陸之勢。中州未平,兵難不息,勳誠既多,官僚不可以減也。待克平凶丑,徐更議之。百工商賈數,四佐與列將速定大員,餘者還農。學生不任訓教者,亦除員錄。夫人臣關言於人主,至難也,妖妄不經之事皆應蕩然不問,擇其善者而從之。王憲、劉明雖其罪應禁黜,亦猶孤之無大量也。可悉復本官,仍居諫司。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體。《詩》不雲乎:『無言不酬。』其賜錢五萬,明宣內外,有欲陳孤過者,不拘貴賤,勿有所諱。」   時有黑龍、白龍各一,見於龍山,皝親率群僚觀之,去龍二百餘步,祭以太宰。二龍交首嬉翔,解角而去。皝大悅,還宮,赦其境內,號新宮曰和龍,立龍翔佛寺於山上。   賜其大臣子弟為官學生者號高門生,立東庠於舊宮,以行鄉射之禮,每月臨觀,考試優劣。皝雅好文籍,勤於講授,學徒甚盛,至千餘人。親造《太上章》以代《急就》,又著《典誡》十五篇,以教胄子。   慕容恪攻高句麗南蘇,克之,置戍而還。三年,遣其世子俊與恪率騎萬七千東襲夫余,克之,虜其王及部眾五萬餘口以還。   皝親臨東庠考試學生,其經通秀異者,擢充近侍。以久旱,丐百姓田租。罷成周、冀陽、營丘等郡。以勃海人為興集縣,河間人為寧集縣,廣平、魏郡人為興平縣,東萊、北海人為育黎縣,吳人為吳縣,悉隸燕國。   皝嘗畋於西鄙,將濟河,見一父老,服硃衣,乘白馬,舉手麾皝曰:「此非獵所,王其還也。」秘之不言,遂濟河,連日大獲。後見白兔,馳射之,馬倒被傷,乃說所見。輦而還宮,引俊屬以後事。以永和四年死,在位十五年,時年五十二。俊僭號,追諡文明皇帝。   慕容翰,字元邕,廆之庶長子也。性雄豪,多權略,猿臂工射,膂力過人。廆甚奇之,委以折衝之任。行師征伐,所在有功,威聲大振,為遠近所憚。作鎮遼東,高句麗不敢為寇。善撫接,愛儒學,自士大夫至於卒伍,莫不樂而從之。   及奔段遼,深為遼所敬愛。柳城之敗,段蘭欲乘勝深入,翰慮成本國之害,詭說於蘭,蘭遂不進。後石季龍征遼,皝親將三軍略令支以北,遼議欲追之,翰知皝躬自總戎,戰必克勝,乃謂遼曰:「今石氏向至,方對大故,不宜復以小小為事。燕王自來,士馬精銳。兵者凶器,戰有危慮,若其失利,何以南御乎!」蘭怒曰:「吾前聽卿誑說,致成今患,不復入卿計中矣。」乃率眾追皝,蘭果大敗。翰雖處仇國,因事立忠,皆此類也。   及遼奔走,翰又北投宇文歸。既而逃,歸乃遣勁騎百餘追之。翰遙謂追者曰:「吾既思戀而歸,理無反面。吾之弓矢,汝曹足知,無為相逼,自取死也。吾處汝國久,恨不殺汝。汝可百步豎刀,吾射中者,汝便宜反;不中者,可來前也。」歸騎解刀豎之,翰一發便中刀鐶,追騎乃散。   既至,皝甚加恩禮。建元二年,從皝討宇文歸,臨陣為流矢所中,臥病積時。後疾漸癒,於其家中騎馬自試,或有人告翰私習騎,疑為非常。皝素忌之,遂賜死焉。翰臨死謂使者曰:「翰懷疑外奔,罪不容誅,不能以骸骨委賊庭,故歸罪有司。天慈曲愍,不肆之市朝,今日之死,翰之生也。但逆胡跨據神州,中原未靖,翰常克心自誓,志吞丑虜,上成先王遺旨,下謝山海之責。不圖此心不遂,沒有餘恨,命也奈何!」仰藥而死。   陽裕,字士倫,右北平無終人也。少孤,兄弟皆早亡,單煢獨立,雖宗族無能識者,惟叔父耽幼而奇之,曰:「此兒非惟吾門之標秀,乃佐時之良器也。」刺史和演闢為主簿。王浚領州,轉治中從事,忌而不能任。   石勒既克薊城,問棗嵩曰:「幽州人士,誰最可者?」嵩曰:「燕國劉翰,德素長者。北平陽裕,幹事之才。」勒曰:「若如君言,王公何以不任?」嵩曰:「王公由不能任,所以為明公擒也。」勒方任之,裕乃微服潛遁。   時鮮卑單于段眷為晉驃騎大將軍、遼西公,雅好人物,虛心延裕。裕謂友人成泮曰:「仲尼喜佛肸之召,以匏瓜自喻,伊尹亦稱何事非君,何使非民,聖賢尚如此,況吾曹乎!眷今召我,豈徒然哉!」泮曰:「今華夏分崩,九州幅裂,軌跡所及,易水而已。欲偃蹇考槃,以待大通者,俟河之清也。人壽幾何?古人以為白駒之歎。少游有雲,郡掾足以廕後,況國相乎!卿追蹤伊、孔,抑亦知機其神也。」裕乃應之。拜郎中令、中軍將軍,處上卿位。歷事段氏五主,甚見尊重。   段遼與皝相攻,裕諫曰:「臣聞親仁善鄰,國之寶也。慕容與國世為婚姻,且皝令德之主,不宜連兵構怨,凋殘百姓。臣恐禍害之興,將由於此。願兩追前失,通款如初,使國家有太山之安,蒼生蒙息肩之惠。」遼不從。出為燕郡太守。石季龍克令支,裕以郡降,拜北平太守,征為尚書左丞。   段遼之請迎於季龍也,裕以左丞領征東麻秋司馬。秋敗,裕為軍人所執,將詣皝。皝素聞裕名,即命釋其囚,拜郎中令,遷大將軍左司馬。東破高句麗,北滅宇文歸,皆豫其謀,皝甚器重之。及遷都和龍,裕雅有巧思,皝所制城池宮闔,皆裕之規模。裕雖仕皝日近,寵秩在舊人之右,性謙恭清儉,剛簡慈篤,雖歷居朝端,若布衣之士。士大夫流亡羈絕者,莫不經營收葬,存恤孤遺,士無賢不肖皆傾身待之,是以所在推仰。   初,范陽盧諶每稱之曰:「吾及晉之清平,歷觀朝士多矣,忠清簡毅,篤信義烈,如陽士倫者,實亦未幾。」及死,皝甚悼之,時年六十二。 ************載記第十         慕容俊   慕容俊,字宣英,皝之第二子也。初,廆常言:「吾積福累仁,子孫當有中原。」既而生俊,廆曰:「此兒骨相不恆,吾家得之矣。」及長,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魁偉,博觀圖書,有文武干略。皝為燕王,拜俊假節、安北將軍、東夷校尉、左賢王、燕王世子。皝死,永和五年,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赦於境內。是時石季龍死,趙、魏大亂,俊將圖兼併之計,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陽騖為輔義將軍,慕容垂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簡精卒二十餘萬以待期。是歲,穆帝使謁者陳沈拜俊為使持節、侍中、大都督、都督河北諸軍事、幽、冀、並、平四州牧、大將軍、大單于、燕王,承製封拜一如廆、皝故事。   明年,俊率三軍南伐,出自盧龍,次於無終。石季龍幽州刺史王午棄城走,留其將王他守薊。俊攻陷其城,斬他,因而都之。徙廣寧、上谷人於徐無,代郡人於凡城而還。   及冉閔殺石祗,僭稱大號,遣其使人常煒聘於俊。俊引之觀下,使其記室封裕詰之曰:「冉閔養息常才,負恩篡逆,有何祥應而僭稱大號?」煒曰:「天之所興,其致不同,狼烏紀於三王,麟龍表於漢、魏。寡君應天馭歷,能無祥乎!且用兵殺伐,哲王盛典,湯、武親行誅放,而仲尼美之。魏武養於宦官,莫知所出,眾不盈旅,遂能終成大功。暴胡酷亂,蒼生屠膾,寡君奮劍而誅除之,黎元獲濟,可謂功格皇天,勳侔高祖。恭承乾命,有何不可?」裕曰:「石祗去歲使張舉請救,雲璽在襄國,其言信不?又聞閔鑄金為己象,壞而不成,奈何言有天命?」煒曰:「誅胡之日,在鄴者略無所遺,璽何從而向襄國,此求救之辭耳。天之神璽,實在寡君。且妖孽之徒,欲假奇眩眾,或改作萬端,以神其事。寡君今已握乾府,類上帝,四海懸諸掌,大業集於身,何所求慮而取信此乎!鑄形之事,所未聞也。」俊既銳信舉言,又欣於閔鑄形之不成也,必欲審之,乃積薪置火於其側,命裕等以意喻之。煒神色自若,抗言曰:「結髮已來,尚不欺庸人,況千乘乎!巧詐虛言以救死者,使臣所不為也。直道受戮,死自分耳。益薪速火,君之大惠。」左右勸俊殺之,俊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此亦人臣常事。」遂赦之。   遣慕容恪略地中山,慕容評攻王午於魯口。恪次唐城,冉閔將白同、中山太守侯龕固守不下。恪留其將慕容彪攻之,進討常山。評次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距評。評逆擊,斬之,侯龕逾城出降。恪進克中山,斬白同。俊軍令嚴明,諸將無所犯。閔章武太守賈堅率郡兵邀評戰於高城,擒堅於陣,斬首三千餘級。   是歲丁零翟鼠及冉閔將劉准等率其所部降於俊,封鼠歸義王,拜准左司馬。   時鮮卑段勤初附於俊,其後復叛。俊遣慕容恪及相國封弈討冉閔於安喜,慕容垂討段勤於繹幕,俊如中山,為二軍聲勢。閔懼,奔於常山,恪追及於泒水。閔威名素振,眾鹹憚之。恪謂諸將曰:「閔師老卒疲,實為難用;加其勇而無謀,一夫之敵耳。雖有甲兵,不足擊也。吾今分軍為三部,掎角以待之。閔性輕銳,又知吾軍勢非其敵,必出萬死沖吾中軍。吾今貫甲厚陣以俟其至,諸君但厲卒,從旁須其戰合,夾而擊之,蔑不克也。」及戰,敗之,斬首七千餘級,擒閔,送之,斬於龍城。恪屯軍呼□。閔將蘇亥遣其將金光率騎數千襲恪,恪逆擊,斬之,亥大懼,奔於并州。恪進據常山,段勤懼而請降,遂進攻鄴。閔將蔣干閉城距守。俊又遣慕容評等率騎一萬會攻鄴。是時燕楛_於俊正陽殿之西椒,生三雛,項上有豎毛;凡城獻異鳥,五色成章。俊謂群僚曰:「是何祥也?」咸稱:「燕楫怴A燕鳥也。首有毛冠者,言大燕龍興,冠通天章甫之象也。巢正陽西椒者,言至尊臨軒朝萬國之征也。三子者,數應三統之驗也。神鳥五色,言聖朝將繼五行之菉以御四海者也。」俊覽之大悅。既而蔣干率銳卒五千出城挑戰,慕容評等擊敗之,斬首四千餘級,干單騎還鄴。於是群臣勸俊稱尊號,俊答曰:「吾本幽漠射獵之鄉,被發左衽之俗,歷數之菉寧有分邪!卿等苟相褒舉,以覬非望,實匪寡德所宜聞也。」慕容恪、封弈討王午於魯口,降之。尋而慕容評攻克鄴城,送冉閔妻子僚屬及其文物於中山。   先是,蔣干以傳國璽送於建鄴,俊欲神其事業,言歷運在己,乃詐雲閔妻得之以獻,賜號曰「奉璽君」,因以永和八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建元曰元璽,署置百官。以封弈為太尉,慕容恪為侍中,陽騖為尚書令,皇甫真為尚書左僕射,張希為尚書右僕射,宋活為中書監,韓恆為中書令,其餘封授各有差。追尊廆為高祖武宣皇帝,皝為太祖文明皇帝。時朝廷遣使詣俊,俊謂使者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之乏,為中國所推,已為帝矣。」初,石季龍使人探策於華山,得玉版,文曰:「歲在申酉,不絕如線。歲在壬子,真人乃見。」及此,燕人鹹以為俊之應也。改司州為中州,置司隸校尉官。群下言:「大燕受命,上承光紀黑精之君,運歷傳屬,代金行之後,宜行夏之時,服周之冕,旗幟尚黑,牲牡尚玄。」俊從之。其從行文武、諸籓使人及登號之日者,悉增位三級。泒河之師,守鄴之軍,下及戰士,賜各有差。臨陣戰亡者,將士加贈二等,士卒復其子孫。殿中舊人皆隨才擢敘。立其妻可足渾氏為皇后,世子曄為皇太子。   晉寧朔將軍榮胡以彭城、魯郡叛降於俊。   常山人李犢聚眾數千,反於普壁壘,俊遣慕容恪率眾討降之。   初,冉閔既敗,王午自號安國王。午既死,呂護復襲其號,保於魯口。恪進討走之,遣前軍悅綰追及於野王,悉降其眾。   姚襄以梁國降於俊。以慕容評為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袞、豫十州河南諸軍事,權鎮於洛水;慕容彊為前鋒都督、都督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進據河南。   俊自和龍至薊城,幽冀之人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其下請討之,俊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然不虞之備亦不可不為。」於是令內外戒嚴。   苻生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以郡歸俊。晉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甕各以郡叛歸於俊。初,俊車騎大將軍、范陽公劉寧屯據蕕城,降於苻氏,至此,率戶二千詣薊歸罪,拜後將軍。高句麗王釗遣使謝恩,貢其方物。俊以釗為營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俊給事黃門侍郎申胤上言曰:   夫名尊禮重,先王之制。冠冕之式,代或不同。漢以蕭、曹之功,有殊群辟,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世無其功,則禮宜闕也。至於東宮,體此為儀,魏、晉因循,制不納舄。今皇儲過謙,准同百僚,禮卑逼下,有違朝式。太子有統天之重,而與諸王齊冠遠遊,非所以辨章貴賤也。祭饗朝慶,宜正服袞衣九文,冠冕九旒。又仲冬長至,太陰數終,黃鐘產氣,綿微於下,此月閉關息旅,後不省方。《禮記》曰:「是月也,事欲靜,君子齊戒去聲色。」唯《周官》有天子之南郊從八能之說。或以有事至靈,非朝饗之節,故有樂作之理。王者慎微,禮從其重。前來二至闕鼓,不宜有設,今之鏗鏘,蓋以常儀。二至之禮、事殊余節,猥動金聲,驚越神氣,施之宣養,實為未盡。又朝服雖是古禮,絳韝始於秦、漢,迄於今代,遂相仍准。朔望正旦,乃具袞舄。禮,諸侯旅見天子,不得終事者三,雨沾服失容,其在一焉。今或朝日天雨,未有定儀。禮貴適時,不在過恭。近以地濕不得納舄,而以袞□改履。案言稱朝服,所以服之而朝,一體之間,上下二制,或廢或存,實乖禮意。大燕受命,侔蹤虞、夏,諸所施行,宜損益定之,以為皇代永制。   俊曰:「其劍舄不趨,事下太常參議。太子服袞冕,冠九旒,超級逼上,未可行也。冠服何容一施一廢,皆可詳定。」   初,段蘭之子龕因冉閔之亂,擁眾東屯廣固,自號齊王,稱籓於建鄴,遣書抗中表之儀,非俊正位。俊遣慕容恪、慕容塵討之。恪既濟河。龕弟羆驍勇有智計,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其眾旅既盛,恐不可抗也。若頓兵城下,雖復請降,懼終不聽。王但固守,羆請率精銳距之。若其戰捷,王可馳來追擊,使虜匹馬無反。如其敗也,遽出請降,不失千戶侯也。」龕弗從。羆固請行,龕怒斬之,率眾三萬來距恪。恪遇龕於濟水之南,與戰,大敗之,遂斬其弟欽,盡俘其眾。恪進圍廣固,諸將勸恪宜急攻之,恪曰:「軍勢有宜緩以克敵,有宜急而取之。若彼我勢均,且有強援,慮腹背之患者,須急攻之,以速大利。如其我強彼弱,外無寇援,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此之謂也。龕恩結賊黨,眾未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其用之無術,以致敗耳。今憑固天險,上下同心,攻守勢倍,軍之常法。若其促攻,不過數旬,克之必矣,但恐傷吾士眾。自有事已來,卒不獲寧,吾每思之,不覺忘寢,亦何宜輕殘人命乎!當持久以取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乃築室反耕,嚴固圍壘。龕所署徐州刺史王騰、索頭單于薛雲降於恪。段龕之被圍也,遣使詣建鄴請救。穆帝遣北中郎將荀羨赴之,憚虜強遷延不敢進。攻破陽都,斬王騰以歸。恪遂克廣固,以龕為伏順將軍,徙鮮卑胡羯三千餘戶於薊,留慕容塵鎮廣固,恪振旅而歸。   俊太子曄死,偽謚獻懷。昇平元年,復立次子為皇太子,赦其境內,改元曰光壽。   遣其撫軍慕容垂、中軍慕容虔與護軍平熙等率步騎八萬討丁零敕勒於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餘萬級,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余萬。   初,廆有駿馬曰赭白,有奇相逸力。石季龍之伐棘城也,皝將出避難,欲乘之,馬悲鳴蹄嚙,人莫能近。皝曰:「此馬見異先朝,孤常仗之濟難,今不欲者,蓋先君之意乎!」乃止。季龍尋退,皝益奇之。至是,四十九歲矣,而駿逸不虧,俊比之於鮑氏驄,命鑄銅以圖其象,親為銘贊,鐫勒其旁,置之薊城東掖門。是歲,像成而馬死。   匈奴單于賀賴頭率部落三萬五千降於俊,拜寧西將軍、雲中郡公,處之於代郡平舒城。   晉太山太守諸葛攸伐其東郡。俊遣慕容恪距戰,王師敗績。北中郎將謝萬先據梁、宋,懼而遁歸。恪進兵入寇河南,汝、穎、譙、沛皆陷,置守宰而還。   俊自薊城遷於鄴,赦其境內,繕修宮殿,復銅雀台。   廷尉監常煒上言:「大燕雖革命創製,至於朝廷銓謨,亦多因循魏、晉,唯祖父不殮葬者,獨不聽官身清朝,斯誠王教之首,不刊之式。然禮貴適時,世或損益,是以高祖制三章之法,而秦人安之。自頃中州喪亂,連兵積年,或遇傾城之敗,覆軍之禍,坑師沈卒,往往而然,孤孫煢子,十室而九。兼三方嶽峙,父子異邦,存亡吉凶,杳成天外。或便假一時,或依嬴博之制,孝子糜身無補,順孫心喪靡及,雖招魂虛葬以敘罔極之情,又禮無招葬之文,令不此載。若斯之流,抱琳琅而無申,懷英才而不齒,誠可痛也。恐非明揚側陋,務盡時珍之道。吳起、二陳之疇,終將無所展其才幹。漢祖何由免於平城之圍?郅支之首何以懸於漢關?謹案《戊辰詔書》,蕩清瑕穢,與天下更始,以明惟新之慶。五六年間,尋相違伐,於則天之體,臣竊未安。」俊曰:「煒宿德碩儒,練明刑法,覽其所陳,良足采也。今六合未寧,喪亂未已,又正當搜奇拔異之秋,未可才行兼舉,且除此條,聽大同更議。」   使昌黎、遼東二郡營起廆廟,范陽、燕郡構皝廟,以其護軍平熙領將作大匠,監造二廟焉。   苻堅平州刺史劉特率戶五千降於俊。   河間李黑聚眾千餘,攻略州郡,殺棗強令衛顏,俊長樂太守傅顏討斬之。   常山大樹自拔,根下得璧七十、圭七十三,光色精奇,有異常玉。俊以為岳神之命,遣其尚書郎段勤以太宰祀之。   初,冉閔之僭號也,石季龍將李歷、張平、高昌等並率其所部稱籓於俊,遣子入侍。既而投款建鄴,結援苻堅,並受爵位,羈縻自固,雖貢使不絕,而誠節未盡。呂護之走野王也,遣弟奉表謝罪於俊,拜寧南將軍、河內太守。又上黨馮鴦自稱太守,附於張平,平屢言之,俊以平故,赦其罪,以為京兆太守。護、鴦亦陰通京師。張平跨有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壘壁三百餘,胡晉十餘萬戶,遂拜置征、鎮,為鼎峙之勢。俊其司徒慕容評討平,領軍慕輿根討鴦,司空陽騖討昌,撫軍慕容臧攻歷。并州壘壁降者百餘所,以尚書右僕射悅綰為安西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并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征西諸葛驤、鎮北蘇象、寧東喬庶、鎮南石賢等率壘壁百三十八降於俊,俊大悅,皆復其官爵。既而平率眾三千奔於平陽,鴦奔於野王,歷走滎陽,昌奔邵陵,悉降其眾。   俊於是復圖入寇,兼欲經略關西,乃令州郡校閱見丁,精覆隱漏,率戶留一丁,余悉發之,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明年大集,將進臨洛陽,為三方節度。武邑劉貴上書極諫,陳百姓凋弊,召兵非法,恐人不堪命,有土崩之禍,並陳時政不便於時者十有三事。俊覽而悅之,付公卿博議,事多納用,乃改為三五占兵,寬戎備一周,悉令明年季冬赴集鄴都。   是歲,晉將荀羨攻山茌,拔之。斬俊太山太守賈堅。俊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之,羨師敗績,復陷山茌。   俊立小學於顯賢裡以教胄子。封其子泓為濟北王,沖為中山王。宴群臣於蒲池,酒酣,賦詩,因談經史,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顧謂群臣曰:「昔魏武追痛倉舒,孫權悼登無已,孤常謂二主緣愛稱奇,無大雅之體。自曄亡以來,孤鬚髮中白,始知二主有以而然。卿等言曄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無貽怪將來乎?」其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之在東宮,臣為中庶子,既忝近侍,聖質志業,臣實不敢不知。臣聞道備無愆,其唯聖人乎。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見闕也。」俊曰:「卿言亦以過矣,然試言之。」績言:「至孝自天,性與道合,此其一也。聰敏慧悟,機思若流,此其二也。沈毅好斷,理詣無幽,此其三也。疾諛亮物,雅悅直言,此其四也。好學愛賢,不恥下問,此其五也。英姿邁古,藝業超時,此其六也。虛襟恭讓,尊師重道,此其七也。輕財好施,勤恤民隱,此其八也。」俊泣曰:「卿雖褒譽,然此兒若在,吾死無憂也。吾既不能追蹤唐、虞,官天下以禪有德,近模三王,以世傳授。景茂幼沖,器藝未舉,卿以為何如?」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聖敬日躋,而八闃然,二闕未補,雅好游田,娛心絲竹,所以為損耳。」俊顧謂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汝宜戢之。」因問高年疾苦、孤寡不能自存者,賜谷帛有差。   俊夜夢石季龍嚙其臂,寤而惡之,命發其墓,剖棺出屍,蹋而罵之曰:「死胡安敢夢生天子!」遣其御史中尉陽約數其殘酷之罪,鞭之,棄於漳水。   諸葛攸又率水陸三萬討俊,入自石門,屯於河渚。攸部將匡超進據墽堭峞A蕭館屯於新柵,又遣督護徐冏率水軍三千泛舟上下,為東西聲勢。俊遣慕容評、傅顏等統步騎五萬,戰於東阿,王師敗績。   塞北七國賀蘭、涉勒等皆降。   俄而俊寢疾,謂慕容恪曰:「吾所疾惙然,當恐不濟。修短命也,復何所恨!但二寇未除,景茂沖幼,慮其未堪多難。吾欲遠追宋宣,以社稷屬汝。」恪曰:「太子雖幼,天縱聰聖,必能勝殘刑措,不可以亂正統也。」俊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也!」恪曰:「陛下若以臣堪荷天下之任者,寧不能輔少主乎!」俊曰:「若汝行周公之事,吾復何憂!李績清方忠亮,堪任大事,汝善遇之。」   是時兵集鄴城,盜賊互起,每夜攻劫,晨昏斷行。於是寬常賦,設奇禁,賊盜有相告者賜奉車都尉,捕誅賊首木谷和等百餘人,乃止。   昇平四年,俊死,時年四十二,在位十一年。偽謚景昭皇帝,廟號烈祖,墓號龍陵。   俊雅好文籍,自初即位至末年,講論不倦,覽政之暇,唯與侍臣錯綜義理,凡所著述四十餘篇。性嚴重,慎威儀,未曾以慢服臨朝,雖閒居宴處亦無懈怠之色雲。   韓恆,字景山,灌津人也。父默,以學行顯名。恆少能屬文,師事同郡張載,載奇之,曰:「王佐才也。」身長八尺一寸,博覽經籍,無所不通。永嘉之亂,避地遼東。廆既逐崔毖,復徙昌黎,召見,嘉之,拜參軍事。鹹和中,宋該等建議以廆立功一隅,勤誠王室,位卑任重,不足以鎮華夷,宜表請大將軍、燕王之號。廆納之,命群僚博議,鹹以為宜如該議。恆駁曰:「自群胡乘間,人嬰荼毒,諸夏蕭條,無復綱紀。明公忠武篤誠,憂勤社稷,抗節孤危之中,建功萬里之外,終古勤王之義,未之有也。夫立功者患信義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故桓文有寧復一匡之功,亦不先求禮命以令諸侯。宜繕甲兵,候機會,除群凶,靖四海,功成之後,九錫自至。且要君以求寵爵者,非為臣之義也。」廆不平之,出為新昌令。皝為鎮軍,復參軍事。遷營丘太守,政化大行。俊為大將軍,征拜咨議參軍,加揚烈將軍。   俊僭位,將定五行次,眾論紛紜。恆時疾在龍城,俊召恆以決之。恆未至而群臣議以燕宜承晉為水德。既而恆至,言於俊曰:「趙有中原,非唯人事,天所命也。天實與之,而人奪之,臣竊謂不可。且大燕王跡始自於震,於《易》,震為青龍。受命之初,有龍見於都邑城,龍為木德,幽契之符也。」俊初雖難改,後終從恆議。俊秘書監清河聶熊聞恆言,乃歎曰:「不有君子,國何以興,其韓令君之謂乎!」後與李產俱傅東宮,從太子曄入朝,俊顧謂左右曰:「此二傅一代偉人,未易繼也。」其見重如此。   李產,字子喬,范陽人也。少剛厲,有志格。永嘉之亂,同郡祖逖擁眾部於南土,力能自固,產遂往依之。逖素好從橫,弟約有大志,產微知其旨,乃率子弟十數人間行還鄉里,仕於石氏,為本郡太守。及慕容俊南征,前鋒達郡界,鄉人皆勸產降,產曰:「夫受人之祿,當同其安危,今若捨此節以圖存,義士將謂我何!」眾潰,始詣軍請降。俊嘲之曰:「卿受石氏寵任,衣錦本鄉,何故不能立功於時,而反委質乎!烈士處身於世,固當如是邪?」產泣曰:「誠知天命有歸,非微臣所抗。然犬馬為主,豈忘自效,但以孤窮勢蹙,致力無術,FC俛歸死,實非誠款。」俊嘉其慷慨,顧謂左右曰:「此真長者也。」乃擢用之,歷位尚書。性剛正,好直言,每至進見,未曾不論朝政之得失,同輩鹹憚焉,俊亦敬其儒雅。前後固辭年老,不堪理劇。轉拜太子太保。謂子績曰:「以吾之才而致於此,始者之願亦已過矣,不可復以西夕之年取笑於來今也。」固辭而歸,死於家。子績。   績字伯陽,少以風節知名,清辯有辭理。弱冠為郡功曹。時石季龍親征段遼,師次范陽,百姓饑儉,軍供有闕。季龍大怒,大守惶怖避匿。績進曰:「郡帶北裔,與寇接攘,疆埸之間,人懷危慮。聞輿駕親戎,將除殘賊,雖嬰兒白首,鹹思效命,非唯為國,亦自求寧,雖身膏草野,猶甘為之,敢有私吝而闕軍實!但此年災儉,家有菜色,困弊力屈,無所取濟,逋廢之罪,情在可矜。」季龍見績年少有壯節,嘉而恕之,於是太守獲免。刺史王午闢為主簿。俊之南征也,隨午奔魯口。鄧恆謂午曰:「績鄉里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終不為用,方為人患。」午曰:「績於喪亂之中捐家立義,情節之重,有侔古烈,若懷嫌害之,必駭眾望。」恆乃止。午恐績終為恆所害,乃資遣之。及到,俊責其背親後至,績答曰:「臣聞豫讓報智伯仇,稱於前史。既官身所在,何事非君!陛下方弘唐、虞之化,臣實未謂歸順之晚也。」俊曰:「此亦事主之一節耳。」累遷太子中庶子。及立,慕容恪欲以績為尚書右僕射,憾績往言,不許。恪屢請,乃謂恪曰:「萬機之事委之叔父,伯陽一人,請獨裁。」績遂憂死。 ************載記第十一         慕容 慕容恪 陽騖 皇甫真   慕容,字景茂,俊第三子也。初封中山王,尋立為太子。及俊死,群臣欲立慕容恪,恪辭曰:「國有儲君,非吾節也。」於是立。昇平四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曰建熙,立其母可足渾氏為皇太后。以慕容恪為太宰、錄尚書,行周公事;慕容評為太傅,副贊朝政;慕輿根為太師;慕容垂為河南大都督、征南將軍、兗州牧、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鎮梁國;孫希為安西將軍、并州刺史;傅顏為護軍將軍;其餘封授各有差。   既庸弱,國事緣委之於恪。慕輿根自恃勳舊,驕傲有無上之心,忌恪之總朝權,將伺隙為亂,乃言於恪曰:「今主上幼沖,母后干政,殿下宜慮楊駿、諸葛元遜之變,思有以自全。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先王之成制,過山陵之後,可廢主上為一國王,殿下踐尊位,以建大燕無窮之慶。」恪曰:「公醉乎?何言之勃也!昔曹臧、吳札並於家難之際,猶曰為君非吾節,況今儲君嗣統,四海無虞,宰輔受遺,奈何便有私議!公忘先帝之言乎?」根大懼,陳謝而退。恪以告慕容垂,垂勸恪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凶,二虜伺隙,山陵未建,而宰輔自相誅滅,恐乖遠近之望,且可容忍之。」根與左衛慕輿干潛謀誅恪及評,因而篡位。入白可足渾氏及曰:「太宰、太傅將謀為亂,臣請率禁兵誅之,以安社稷。」可足渾氏將從之,曰:「二公國之親穆,先帝所托,終應無此,未必非太師將為亂也。」於是使其侍中皇甫真、護軍傅顏收根等,於禁中斬之,大赦境內。遣傅顏率騎二萬觀兵河南,臨淮而還,軍威甚盛。   初,俊所署寧南將軍呂護據野王,陰通京師,穆帝以護為前將軍、冀州刺史。俊死,謀引王師襲鄴,事覺,使慕容恪等率眾五萬討之。傅顏言於恪曰:「護窮寇假合,王師既臨,則上下喪氣,曾不敢規兵中路,展其螗惆}之心。此則士卒懾魂,敗亡之驗也。殿下前以廣固天險,守易攻難,故為長久之策。今賊形便不與往同,宜急攻之,以省千金之費。」恪曰:「護老賊,經變多矣。觀其為備之道,未易卒平。今圈之窮城,樵采路絕,內無蓄積,外無強援,不過十旬,其斃必矣,何必遽殘士卒之命而趣一時之利哉!吾嚴浚圍壘,休養將卒,以重官美貨間而離之。事淹勢窮,其釁易動;我則未勞,而寇已斃。此為兵不血刃,坐以制勝也。」遂列長圍守之。護遣其將張興率勁卒七千出戰,傅顏擊斬之。自三月至八月而野王潰,護南奔於晉,悉降其眾。尋復叛歸於,待之如初。因遣傅顏與護率眾據河陰。顏北襲敕勒,大獲而還。護攻洛陽,中流矢而死。將軍段崇收軍北渡,屯於野王。   遣其寧東慕容忠攻陷滎陽,又遣鎮南慕容塵寇長平。時晉冠軍將軍陳祐戍洛陽,遣使請救,帝遣桓溫援之。   興寧初,復使慕容評寇許昌、懸瓠、陳城,並陷之,遂略汝南諸郡,徙萬餘戶於幽、冀。豫州刺史孫興上疏,請步卒五千先圖洛陽。納之,遣其太宰司馬悅希軍於盟津,孫興分戍成皋,以為之聲援。尋而陳祐率眾奔陸渾,河南諸壘悉陷於希。慕容恪攻陷金墉,害揚威將軍沈勁。以其左中郎將慕容築為假節、征虜將軍、洛州刺史,鎮金墉,慕容垂為都督荊、揚、洛、徐、兗、豫、雍、益、梁、秦等十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荊州牧,配兵一萬,鎮魯陽。   時境內多水旱,慕容恪、慕容評並稽首歸政,請遜位還第,曰:「臣以朽暗,器非經國,過荷先帝拔擢之恩,又蒙陛下殊常之遇,猥以輕才,竊位宰錄,不能上諧陰陽,下厘庶政,致使水旱愆和,彝倫失序,轅弱任重,夕惕唯憂。臣聞王者則天建國,辨方正位,司必量才,官惟德舉。台傅之重,參理三光,苟非其人,則靈曜為虧。尸祿貽殃,負乘招悔,由來常道,未之或差。以姬旦之勳聖,猶近則二公不悅,遠則管、蔡流言,況臣等寵緣戚來,榮非才授,而可久點天官,塵蔽賢路!是以中年拜表,披陳丹款。聖恩齒舊,未忍遐棄,奄冉偷榮,愆責彌厚。自待罪鼎司,歲余辰紀;忝冒宰衡,七載於茲。雖乃心經略,而思不周務,至令二方干紀,跋扈未庭,同文之詠,有慚盛漢,深乖先帝托付之規,甚違陛下垂拱之義。臣雖不敏,竊聞君子之言,敢忘虞丘避賢之美,輒循兩疏知止之分,謹送太宰、大司馬、太傅、司徒章綬,惟垂昭許。」曰:「朕以不天,早傾乾覆,先帝所托,唯在二公。二公懿親碩德,勳高魯、衛,翼贊王室,輔導朕躬,宣慈惠和,坐而待旦,虔誠夕惕,美亦至矣。故能外掃群凶,內清九土,四海晏如,政和時洽。雖宗廟社稷之靈,抑亦公之力也。今關右有未賓之氐,江、吳有遺燼之虜,方賴謀猷,混寧六合,豈宜虛己謙沖,以違委任之重!王其割二疏獨善之小,以成公旦復袞之大。」恪、評等固請致政,曰:「夫建德者必以終善為名,佐命者則以功成為效。公與先帝開構洪基,膺天明命,將廓夷群丑,紹復隆周之跡。災眚橫流,乾光墜曜。朕以眇躬,猥荷大業,不能上成先帝遺志,致使二虜遊魂,所以功未成也,豈宜沖退。且古之王者,不以天下為榮,憂四海若荷擔,然後仁讓之風行,則比屋而可封。今道化未純,鯨鯢未殄,宗社之重,非唯朕身,公所憂也。當思所以寧濟兆庶,靖難敦風,垂美將來,侔蹤周、漢,不宜崇飾常節,以違至公。」遂斷其讓表,恪、評等乃止。   鍾律郎郭欽奏議以承石季龍水為木德,從之。   太和元年,遣撫軍慕容厲攻晉太山太守諸葛攸。攸奔於淮南,厲悉陷兗州諸郡,置守宰而還。   慕容恪有疾,深慮政不在己,慕容評性多猜忌,大司馬之位不能允授人望,乃召兄樂安王臧謂之曰:「今勁秦跋扈,強吳未賓,二寇並懷進取,但患事之無由耳。夫安危在得人,國興在賢輔,若能推才任忠,和同宗盟,則四海不足圖,二虜豈能為難哉!吾以常才,受先帝顧托之重,每欲掃平關、隴,蕩一甌、吳,庶嗣成先帝遺志,謝憂責於當年。而疾固彌留,恐此志不遂,所以沒有餘恨也。吳王天資英傑,經略超時,司馬職統兵權,不可以失人,吾終之後,必以授之。若以親疏次第,不以授汝,當以授沖。汝等雖才識明敏,然未堪多難,國家安危,實在於此,不可昧利忘憂,以致大悔也。」又以告評。月餘而死,其國中皆痛惜之。   先是,晉南陽督護趙弘以宛降於,遣其南中郎將趙盤自魯陽戍宛。至此,晉右將軍桓豁攻宛,拔之,趙盤退奔魯陽。豁遣輕騎追盤,及於雉城,大戰敗之,執盤,戍宛而歸。   苻堅將苻謏據陝,降於。時有圖書云:「燕馬當飲渭水。」堅恐乘釁入關,大懼,乃盡精銳以備華陰。群下議欲遣兵救謏,因圖關右。慕容評素無經略,又受苻堅間貨,沮議曰:「秦雖有難,未易可圖。朝廷雖明,豈如先帝,吾等經略,又非太宰之匹,終不能平秦也。但可閉關息旅,保寧疆埸足矣。」魏尹慕容德上疏曰:「先帝應天順時,受命革代,方以文德懷遠,以一六合。神功未就,奄忽升遐。昔周文既沒,武王嗣興,伏惟陛下則天比德,揆聖齊功,方闡崇乾基,纂成先志。逆氐僭據關、隴,號同王者,惡積禍盈,自相疑戮,釁起蕭牆,勢分四國,投城請援,旬日相尋,豈非凶運將終,數歸有道。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機之上也。今秦土四分,可謂弱矣。時來運集,天讚我也。天與不取,反受其殃。吳、越之鑒,我之師也。宜應天人之會,建牧野之旗。命皇甫真引並、冀之眾,逕趣蒲阪;臣垂引許、洛之兵,馳解謏圍;太傅總京都武旅,為二軍後繼。飛檄三輔,仁聲先路,獲城即侯,微功必賞,此則郁概待時之雄,抱志未申之傑,必嶽峙灞上,雲屯隴下。天羅既張,內外勢合,區區僭豎,不走則降,大同之舉,今其時也。願陛下獨斷聖慮,無訪仁人。」覽表大悅,將從之。評固執不許,乃止。苻謏知評、之無遠略,恐救師弗至,乃箋於慕容垂、皇甫真曰:「苻堅、王猛皆人傑也,謀為燕患,為日久矣。今若乘機不赴,恐燕之君臣將有甬東之悔。」垂得書,私於真曰:「方為人患者必在於秦,主上富於春秋,未能留心政事,觀太傅度略,豈能抗苻堅、王猛乎?」真曰:「然,繞朝有雲,謀之不從可如何!」   僕射悅綰言於曰:「太宰政尚寬和,百姓多有隱附。《傳》曰,唯有德者可以寬臨眾,其次莫如猛。今諸軍營戶,三分共貫,風教陵弊,威綱不舉,宜悉罷軍封,以實天府之饒,肅明法令,以清四海。」納之。綰既定制,朝野震驚,出戶二十餘萬。慕容評大不平,尋賊綰,殺之。   晉大司馬桓溫、江州刺史桓沖、豫州刺史袁真率眾五萬伐,前兗州刺史孫元起兵應之。溫部將檀玄攻胡陸,執寧東慕容忠。遣其將慕容厲與溫戰於黃墟,厲師大敗,單馬奔還。高平太守徐翻以郡歸順。溫前鋒硃序又破將傅顏於林渚,溫軍大振,次於枋頭。懼,謀奔和龍。慕容垂曰:「不然。臣請擊之,若戰不捷,走未晚也。」乃以垂為使持節、南討大都督,慕容德為征南將軍,率眾五萬距溫,使其散騎侍郎樂嵩乞師於苻堅。堅遣將軍苟池率眾二萬,出自洛陽,師於穎川,外為赴援,內實觀隙,有兼併之志矣。慕容德屯於石門,絕溫糧漕。豫州刺史李邦率州兵五千斷溫饋運。溫頻戰不利,糧運復絕,及聞堅師之至,乃焚舟棄甲而退。德率勁騎四千,先溫至襄邑東,伏於澗中,與垂前後夾擊,王師大敗,死者三萬餘人。苟池聞溫班師,邀擊於譙,溫眾又敗,死者萬計。   垂既有大功,威德彌振,慕容評素不平之。垂又言其將孫蓋等摧鋒陷銳,宜論功超授,評寢而不錄。垂數以為言,頗與評廷爭。可足渾氏素惡垂,毀其戰功,遂與評謀殺垂。垂懼,奔於苻堅。   先是,使其黃門侍郎梁琛聘於堅。琛還,言於評曰:「秦揚兵講武,運粟陝東,以琛觀之,無久和之理。兼吳王西奔,必有觀釁之計,深宜備之。」評曰:「不然。秦豈可受吾叛臣而不懷和好哉!」琛曰:「鄰國相並,有自來矣。況今並稱大號,理無俱存。苻堅機明好斷,納善如流。王猛有王佐之才,銳於進取。觀其君臣相得,自謂千載一時。桓溫不足為慮,終為人患者,其唯王猛乎?。、評不以為虞。皇甫真又陳其事曰:「苻堅雖聘使相尋,托輔車為諭,然抗均鄰敵,勢同戰國,明其甘於取利,無慕善之心,終不能守信存和,以崇久要也。頃來行人累續,兼師出洛川,夷險要害,具之耳目。觀虛實以措奸圖,聽風塵而伺國隙者,寇之常也。又吳王外奔,為之謀主,伍員之禍,不可不慮。洛陽、并州、壺關諸城,並宜增兵益守,以防未兆。」召評而謀之。評曰:「秦國小力弱,杖我為援,且苻堅庶幾善道,終不納叛臣之言。不宜輕自擾懼,以動寇心也。」從之。   俄而堅遣其將王猛率眾伐,攻慕容築於金墉。遣慕容臧率眾救之。臧次滎陽,猛部將梁成、洛州刺史鄧羌與臧戰於石門,臧師敗績,死者萬餘,遂相持於石門。築以救兵不至,以金墉降於猛。梁成又敗慕容臧,斬首三千餘級,獲其將軍楊璩,臧遂城新樂而還。   桓溫之敗也,歸罪於豫州刺史袁真。真怒,以壽陽降,遣其大鴻臚溫統署真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領護南蠻校尉、揚州刺史,封宣城公,未至而真、統俱卒。真黨硃輔立真子瑾為建威將軍、豫州刺史,以固壽陽。   時外則王師及苻堅交侵,兵革不息;內則母亂政,評等貪冒,政以賄成,官非才舉,群下切齒焉。其尚書左承申紹上疏曰:   臣聞漢宣有言:「與朕共治天下者,其唯良二千石乎!」是以特重此選,必妙盡英才,莫不拔自貢士,歷資內外,用能仁感猛獸,惠致群祥。今者守宰或擢自匹夫兵將之間,或因寵戚,藉緣時會,非但無聞於州閭,亦不經於朝廷。又無考績,黜陟幽明。貪惰為惡,無刑戮之懼;清勤奉法,無爵賞之勤。百姓窮弊,侵賕無已,兵士逋逃,乃相招為賊盜。風頹化替,莫相糾攝。且吏多則政煩,由來常患。今之見戶,不過漢之一大郡,而備置百官,加之新立軍號,兼重有過往時。虛假名位,廢棄農業,公私驅擾,人無聊生。宜並官省職,務勸農桑。秦、吳二虜僻僭一時,尚能任道捐情,肅諧偽部,況大燕累聖重光,君臨四海,而可美政或虧,取陵奸寇哉!鄰之有善,眾之所望,我之不修,彼之願也。   秦、吳狡猾,地居形勝,非唯守境而已,乃有吞噬之心。中州豐實,戶兼二寇,弓馬之勁,秦、晉所憚,雲騎風馳,國之常也,而比赴敵後機,兵不速濟者何也?皆由賦法靡恆,役之非道。郡縣守宰每於差調之際,無不捨越殷強,首先貧弱,行留俱窘,資贍無所,人懷嗟怨,遂致奔亡,進闕供國之饒,退離蠶農之要。兵豈在多,貴於用命。宜嚴制軍科,務先饒復,習兵教戰,使偏伍有常,從戎之外,足營私業,父兄有陟岵之觀,子弟懷孔爾之顧,雖赴水火,何所不從!   節儉約費,先王格謨;去華敦僕,哲後恆憲。故周公戒成王以嗇財為本,漢文以皁幃變俗,孝景宮人弗過千餘,魏武寵賜不盈十萬,薄葬不墳,儉以率下,所以割肌膚之惠,全百姓之力。謹案後宮四千有餘,僮侍廝養通兼十倍,日費之重,價盈萬金,綺縠羅紈,歲增常調,戎器弗營,奢玩是務。今帑藏虛竭,軍士無襜褕之繼,宰相侯王迭以侈麗相尚,風靡之化,積習成俗,臥新之諭,未足甚焉。宜罷浮華非要之設,峻明婚姻喪葬之條,禁絕奢靡浮煩之事,出傾宮之女,均商農之賦。公卿以下以四海為家,信賞必罰,綱維肅舉者,溫、猛之首可懸之白旗,秦、吳二主可以禮之歸命,豈唯不復侵寇而巳哉!陛下若不遠追漢宗弋綈之模,近崇先帝補衣之美,臣恐頹風弊俗亦革變靡途,中興之歌無以軫之p玄詠。   又拓宇兼併,不在一城之地;控制戎夷者,懷之以德。令魯陽、上郡重山之外,雲陰之北,四百有餘,而未可以羈服塞表,為平寇之基,徒孤危托落,令善附內駭。宜攝就並、豫,以臨二河,通接漕轂,擬之丘後;重晉陽之戍,增南籓之兵,戰守之備,炫以千金之餌,蓄力待時,可一舉而滅。如其虔劉送死,俟入境而斷之,可令匹馬不反。非唯絕二賊窺窬,乃是戡殄之要,惟陛下覽焉。   不納。   苻堅又使王猛、楊安率眾伐,猛攻壺關,安攻晉陽。使慕容評等率中外精卒四十餘萬距之。猛、安進師潞川。州郡盜賊大起,鄴中多怪異,憂懼不知所為,乃召其使而問曰:「秦眾何如?今大師既出,猛等能戰不?」或對曰:「秦國小兵弱,豈王師之敵,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匹,不足憂也。」黃門待郎梁琛、中書侍郎樂嵩進曰:「不然。兵書之義,計敵能鬥,當以算取之。若冀敵不鬥,非萬全之道也。慶鄭有云:『秦眾雖少,戰士倍我。』眾之多少,非可問也。且秦行師千里,固戰是求,何不戰之有乎!」不悅。   猛與評等相持。評以猛懸軍遠入,利在速戰,議以持久制之。猛乃遣其將郭慶率騎五千,夜從間道起火高山,燒評輜重,火見鄴中。評性貪鄙,鄣固山泉,賣樵鬻水,積錢絹如丘陵,三軍莫有鬥志。遣其侍中蘭伊讓評曰:「王,高祖之子也,宜以宗廟社稷為憂,奈何不務撫養勳勞,專以聚斂為心乎!府藏之珍貨,朕豈與王愛之!若寇軍冒進,王持錢帛安所置也!皮之不存,毛將安傅!錢帛可散之三軍,以平寇凱旋為先也。」評懼而與猛戰於潞川,評師大敗,死者五萬餘人,評等單騎遁還。猛遂長驅至鄴,堅復率眾十萬會猛攻。   先是,慕容桓以眾萬餘屯於沙亭,為評等後繼。聞評敗,引屯內黃。堅遣將鄧羌攻信都,桓率鮮卑五千退保和龍。散騎侍郎徐蔚等率扶余、高句麗及上黨質子五百餘人,夜開城門以納堅軍。與評等數十騎奔於昌黎。堅遣郭慶追及於高陽,堅將巨武執,將縛之,曰:「汝何小人而縛天子!」武曰:「我梁山巨武,受詔縛賊,何謂天子邪!」遂送於堅。堅詰其奔狀,曰:「狐死首丘,欲歸死於先人墳墓耳!」堅哀而釋之,令還宮率文武出降。郭慶遂追評、桓子和龍。桓殺其鎮東慕容亮而並其眾,攻其遼東太守韓稠於平川。郭慶遣將軍硃嶷擊桓,執而送之。   堅徙及其王公已下並鮮卑四萬餘戶於長安,封新興侯,署為尚書。堅征壽春,以為平南將軍、別部都督。淮南之敗,隨堅還長安。既而慕容垂攻苻丕於鄴,慕容衝起兵關中,謀殺堅以應之,事發,為堅所誅,時年三十五。及德僭稱尊號,偽謚幽皇帝。   始廆以武帝太康六年稱公,至四世。在位一十一年,以海西公太和五年滅,通廆、皝凡八十五年。   慕容恪,字玄恭,皝之第四子也。幼而謹厚,沈深有大度。母高氏無寵,皝未之奇也。年十五,身長八尺七寸,容貌魁傑,雄毅嚴重,每所言及,輒經綸世務,皝始異焉,乃授之以兵。數從皝征伐,臨機多奇策。使鎮遼東,甚有威惠。高句麗憚之,不敢為寇。皝使恪與俊俱伐夫余,俊居中指授而已,恪身當矢石,推鋒而進,所向輒潰。   皝將終,謂俊曰:「今中原未一,方建大事,恪智勇俱濟,汝其委之。」及俊嗣位,彌加親任。累戰有大功,封太原王,拜侍中、假節、大都督、錄尚書。俊寢疾,引恪與慕容評屬以後事。及之世,總攝朝權。初,建鄴聞俊死,曰:「中原可圖矣。」桓溫曰:「慕容恪尚存,所憂方為大耳。」   慕輿根之就誅也,內外危懼。恪容止如常,神色自若,出入往還,一人步從。或有諫之者,恪曰:「人情懷懼,且當自安以靖之。吾復不安,則眾何瞻仰哉!」於是人心稍定。恪虛襟待物,咨詢善道,量才處任,使人不逾位。朝廷謹肅,進止有常度,雖執權政,每事必咨之於評。罷朝歸第,則盡心色養,手不釋卷。其百僚有過,未嘗顯之,自是庶僚化德,稀有犯者。   恪之圖洛陽也,秦中大震,苻堅親將以備潼關,軍回乃定。恪為將不尚威嚴,專以恩信御物,務於大略,不以小令勞眾。軍士有犯法,密縱捨之,捕斬賊首以令軍。營內不整似可犯,而防禦甚嚴,終無喪敗。   臨終,親臨問以後事,恪曰:「臣聞報恩莫大薦士,板築猶可,而況國之懿籓!吳王文武兼才,管、蕭之亞,陛下若任之以政,國其少安。不然,臣恐二寇必有窺窬之計。」言終而死。   陽騖,字士秋,右北平無終人也。父耽,仕廆,官至東夷校尉。騖少清素好學,器識沈遠。起家為平州別駕,屢獻安時強國之術,事多納用,廆甚奇之。皝即王位,遷左長史。東西征伐,參謀幃幄。皝臨終謂俊曰:「陽士秋忠干貞固,可托付大事,汝善待之。」俊之將圖中原也,騖制勝之功亞於慕容恪。既嗣偽位,申以師傅之禮,親遇日隆。及為太尉,慨然而歎曰:「昔常林、徐邈先代名臣,猶以鼎足任重而終辭三事。以吾虛薄,何德以堪之!固求罷職,言甚墾至,優答不許。騖清貞謙謹,老而彌篤,既以宿望舊齒,自慕容恪已下莫不畢拜。性儉約,常乘弊車瘠馬,及死,無斂財。   皇甫真,字楚季,安定朝那人也。弱冠,以高才,廆拜為遼東國侍郎。皝嗣位,遷平州別駕。時內難連年,百姓勞瘁,真議欲寬減歲賦,休息力役。不合旨,免官。後以破麻秋之功,拜奉車都督,守遼東、營丘二郡太守,皆有善政。及俊僭位,入為典書令。後從慕容評攻拔鄴都,珍貨充溢,真一無所取,唯存恤人物,收圖籍而已。俊臨終,與慕容恪等俱受顧托。   慕輿根將謀為亂,真陰察知之,乃言於恪,請除之。恪未忍顯其事。俄而根謀發伏誅,恪謝真曰:「不從君言,幾成禍敗。」呂護之叛,恪謀於朝曰:「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今護宜以恩詔降乎,不宜以兵戈取也?」真曰:「護九年之間三背王命,揆其奸心,凶勃未已。明公方飲馬江、湘,勒銘劍閣,況護蕞爾近幾而不梟戮,宜以兵算取之,不可復以文檄喻也。」恪從之。以真為冠軍將軍、別部都督。師還,拜鎮西將軍、并州刺史,領護匈奴中郎將。征還,拜侍中、光祿大夫,累遷太尉、侍中。   苻堅密謀兼併,欲觀審釁隙,乃遣其西戎主簿郭辯潛結匈奴左賢王曹轂,令轂遣使詣鄴,辯因從之。真兄典仕苻堅為散騎常侍,從子奮、覆並顯關西。辯既至鄴,歷造公卿,言於真曰:「辯家為秦所誅,故寄命曹王,貴兄常侍及奮、覆兄弟並相知在素。」真怒曰:「臣無境外之交,斯言何以及我!君似奸人,得無因緣假托乎!」乃白請窮詰之,、評不許。辯還謂堅曰:「燕朝無綱紀,實可圖之。鑒機識變,唯皇甫真耳。」堅曰:「以六州之地,豈無智識士一人哉!真亦秦人,而燕用之,固知關西多君子矣。」   真性清儉寡慾,不營產業,飲酒至石余不亂,雅好屬文,凡著詩賦四十餘篇。   王猛入鄴,真望馬首拜之。明日更見,語乃卿猛。猛曰:「昨拜今卿,何恭慢之相違也?」真答曰:「卿昨為賊,朝是國士,吾拜賊而卿國士,何所怪也?」猛大嘉之,謂權翼曰:「皇甫真故大器也。」從堅入關,為奉車都尉,數歲而死。   史臣曰:觀夫北陰衍氣,丑虜匯生,隔閡諸華,聲教莫之漸,雄據殊壤,貪悍成其俗,先叛後服,蓋常性也。自當塗紊紀,典午握符,推亡之功,掩岷、吳而可錄,御遠之策,懷戎狄而猶漏。慕容廆英姿偉量,是曰邊豪,釁跡奸圖,實惟亂首。何者?無名而舉,表深譏於魯冊;象龔致罰,昭大訓於姚典。況乎放命挻禍,距戰發其狼心;剽邑屠城,略地騁其蝥賊。既而二帝遘平陽之酷,按兵窺運;五鐸啟金陵之祚,率禮稱籓。勤王之誠,當君危而未立;匡主之節,俟國泰而將徇。適所謂相時而動,豈素蓄之款戰!然其制敵多權,臨下以惠,勸農桑,敦地利,任賢士,該時傑,故能恢一方之業,創累葉之基焉。   元真體貌不恆,暗符天表,沈毅自處,頗懷奇略。於時群雄角立,爭奪在辰,顯宗主祭於沖年,庾亮竊政於元舅,朝綱不振,天步孔艱,遂得據已成之資,乘土崩之會。揚兵南矛騖,則烏丸卷甲;建旆東征,則宇文摧陣。乃負險自固,恃勝而驕,端拱稱王,不待朝命,昔鄭武職居三事,爵不改伯;齊桓績宣九合,位止為侯。瞻曩烈而功微,征前經而禮縟,溪壑難滿,此之謂乎?   宣英文武兼優,加之以機斷,因石氏之釁,首圖中原,燕士協其籌,冀馬為其用,一戰而平巨寇,再舉而拔堅城,氣讋傍鄰,威加邊服。便謂深功被物,天數在躬,遽竊鴻名,偷安寶錄。猶將席捲京洛,肆其蟻聚之徒;宰割黎元,縱其鯨吞之勢。使江左疲於奔命,職此之由。非夫天厭素靈而啟異類,不然者,其鋒何以若斯!   景茂庸材,不親厥務,賢輔攸賴,逆臣挫謀,於是陷金墉而款河南,包銅城而臨漠北,西秦勁卒頓函關而不進,東夏遺黎企鄴宮而授首。當此之時也,凶威轉熾。及玄恭即世,虐媼亂朝。垂以勳德不容,評以黷貨干政,志士絕忠貞之路,讒人襲交亂之風。輕鄰反速其咎,禦敵罕修其備,以攜離之眾,抗敢死之師。鋒鏑未交,白溝淪境;沖輣暫擬,紫陌成墟。是知由余出而戎亡,子常升而郢覆,終於身死異域,智不自全,吉凶惟人,良所謂也。   贊曰:青山徙構,玄塞分疆。蠢茲雜種,奕世彌昌。角端掩月,步搖翻霜。乘危猥起,怙險鴟張。假竊神器,憑陵帝鄉。守不以德,終致餘殃。 ************載記第十二         苻洪 苻健 苻生 苻雄 王墮   苻洪,字廣世,略陽臨渭氐人也。其先蓋有扈之苗裔,世為西戎酋長。始其家池中蒲生,長五丈,五節如竹形,時鹹謂之蒲家,因以為氏焉。父懷歸,部落小帥。先是,隴右大雨,百姓苦之,謠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故因名曰洪。好施,多權略,驍武善騎射。屬永嘉之亂,乃散千金,召英傑之士訪安危變通之術。宗人蒲光、蒲突遂推洪為盟主。劉曜僭號長安,光等逼洪歸曜,拜率義侯。曜敗,洪西保隴山。石季龍將攻上邽,洪又請降。季龍大悅,拜冠軍將軍,委以西方之事。季龍滅石生,洪說季龍宜徙關中豪傑及羌戎內實京師。季龍從之,以洪為龍驤將軍、流人都督,處於枋頭。累有戰功,封西平郡公,其部下賜爵關內侯者二千餘人,以洪為關內領侯將。冉閔言於季龍曰:「苻洪雄果,其諸子並非常才,宜密除之。」季龍待之愈厚。及石遵即位,閔又以為言,遵乃去洪都督,余如前。洪怨之,乃遣使降晉。後石鑒殺遵,所在兵起,洪有眾十餘萬。   永和六年,帝以洪為征北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冀州刺史、廣川郡公。時有說洪稱尊號者,洪亦以讖文有「草付應王」,又其孫堅背有「草付」字,遂改姓苻氏,自稱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洪謂博士胡文曰:「孤率眾十萬,居形勝之地,冉閔、慕容俊可指辰而殄,姚襄父子克之在吾數中,孤取天下,有易於漢祖。」初,季龍以麻秋鎮枹罕,冉閔之亂,秋歸鄴,洪使子雄擊而獲之,以秋為軍師將軍。秋說洪西都長安,洪深然之。既而秋因宴鴆洪,將並其眾,世子健收而斬之。洪將死,謂健曰:「所以未入關者,言中州可指時而定。今見困豎子,中原非汝兄弟所能辦。關中形勝,吾亡後便可鼓行而西。」言終而死,年六十六。健僭位,偽謚惠武帝。   苻健,字建業,洪第三子也。初,母姜氏夢大羆而孕之,及長,勇果便弓馬,好施,善事人,甚為石季龍父子所親愛。季龍雖外禮苻氏,心實忌之,乃陰殺其諸兄,而不害健也。及洪死,健嗣位,去秦王之號,稱晉爵,遣使告喪於京師,且聽王命。   時京兆杜洪竊據長安,自稱晉征北將軍、雍州刺史,戎夏多歸之。健密圖關中,懼洪知之,乃偽受石祗官,繕宮室於枋頭,課所部種麥,示無西意,有知而不種者,健殺之以徇。既而自稱晉征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雍州刺史,盡眾西行,起浮橋於盟津以濟。遣其弟雄率步騎五千入潼關,兄子菁自軹關入河東。健執菁手曰:「事若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濟,焚橋,自統大眾繼雄而進。杜洪遣其將張先要健於潼關,健逆擊破之。健雖戰勝,猶修箋於洪,並送名馬珍寶,請至長安上尊號。洪曰:「幣重言甘,誘我也。」乃盡召關中之眾來距。健筮之,遇《泰》之《臨》,健曰:「小往大來,吉亨。昔往東而小,今還西而大,吉孰大焉!」是時眾星夾河西流,占者以為百姓還西之象。健遂進軍,次赤水,遣雄略地渭北,又敗張先於陰槃,擒之,諸城盡陷,菁所至無不降者,三輔略定。健引兵至長安,洪奔司竹。健入而都之,遣使獻捷京師,並修好於桓溫。   健軍師將軍賈玄碩等表健為侍中、大都督關中諸軍事、大單于、秦王,健怒曰:「我官位輕重,非若等所知。」既而潛使諷玄碩等使上尊號。永和七年,僭稱天王、大單于,赦境內死罪,建元皇始,繕宗廟社稷,置百官於長安。立妻強氏為天王皇后,子萇為天王皇太子,弟雄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領雍州刺史,自余封授各有差。   初,杜洪之奔也,招晉梁州刺史司馬勳。至是,勳率步騎三萬入秦川,健敗之於五丈原。   八年,健僭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諸公進為王,以大單于授其子萇。   杜洪屯宜秋,為其將張琚所殺,琚自立為秦王,置百官。健率步騎二萬攻琚,斬其首。健至自宜秋,遣雄、菁率眾掠關東,並援石季龍豫州刺史張遇於許昌,與晉鎮西將軍謝尚戰於穎水之上,王師敗績。雄乘勝逐北,至於壘門,殺傷太半,遂虜遇及其眾歸於長安,拜遇司空、豫州刺史,鎮許昌。雄攻王擢於隴上,擢奔涼州,雄屯隴東。張重華拜擢征東大將軍,使與其將張弘、宋修連兵伐雄。雄與菁率眾擊敗之,獲弘、修送長安。   初,張遇自許昌來降,健納遇後母韓氏為昭儀,每於眾中謂遇曰:「卿,吾子也。」遇慚恨,引關中諸將欲以雍州歸順,乃與健中黃門劉晃謀夜襲健,事覺,遇害。於是孔特起池陽,劉珍、夏侯顯起鄠,喬景起雍,胡陽赤起司竹,呼延毒起霸城,眾數萬人,並遣使詣征西桓溫、中軍殷浩請救。   雄遣菁掠上洛郡,於豐陽縣立荊州,以引南金奇貨、弓竿漆蠟,通關市,來遠商,於是國用充足,而異賄盈積矣。   十年,溫率眾四萬趨長安,遣別將入淅川,攻上洛,執健荊州刺史郭敬,而遣司馬勳掠西鄙。健遣其子萇率雄、菁等眾五萬,距溫於堯柳城、愁思堆。溫轉戰而前,次於灞上,萇等退營城南。健以羸兵六千固守長安小城,遣精銳三萬為遊軍以距溫。三輔郡縣多降於溫。健別使雄領騎七千,與桓沖戰於白鹿原,王師敗績,又破司馬勳於子午谷。初,健聞溫之來也,收麥清野以待之,故溫眾大饑。至是,徙關中三千餘戶而歸。及至潼關,又為萇等所敗,司馬勳奔還漢中。   其年,西虜乞沒軍邪遣子入侍,健於是置來賓館於平朔門以懷遠人。起靈台於杜門。與百姓約法三章,薄賦卑宮,垂心政事,優禮耆老,修尚儒學,而關右稱來蘇焉。   新平有長人見,語百姓張靖曰:「苻氏應天受命,今當太平,外面者歸中而安泰。」問姓名,弗答,俄而不見。新平令以聞,健以為妖,下靖獄。會大雨霖,河、渭溢,蒲津監冠登得一屐於河,長七盡三寸,人跡稱之,指長尺餘,文深一寸。健歎曰:「覆載之中何所不有,張靖所見定不虛也。」赦之。蝗蟲大起,自華澤至隴山,食百草無遺。牛馬相煽惜礡A猛獸及狼食人,行路斷絕。健自蠲百姓租稅,減膳撤懸,素服避正殿。   初,桓溫之入關也,其太子萇與溫戰,為流矢所中死。至是,立其子生為太子。健寢疾,菁勒兵入東宮,將殺苻生自立。時生侍健疾,菁以健為死,回攻東掖門。健聞變,升端門陳兵,眾皆捨杖逃散,執菁殺之。數日,健死,時年三十九,在位四年。偽謚明皇帝,廟號世宗,後改曰高祖。   生字長生,健第三子也。幼而無賴,祖洪甚惡之。生無一目,為兒童時,洪戲之,問侍者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侍者曰:「然。」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洪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洪曰:「汝為爾不已,吾將以汝為奴。」生曰:「可不如石勒也。」洪懼,跣而掩其口,謂健曰:「此兒狂勃,宜早除之,不然,長大必破人家。」健將殺之,雄止之曰:「兒長成自當修改,何至便可如此!」健乃止。及長,力舉千鈞,雄勇好殺,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桓溫之來伐也,生單馬入陣,搴旗斬將者前後十數。   萇既死,健以讖言三羊五眼應符,故立為太子。健卒,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年壽光,時永和十二年也。尊其母強氏為皇太后,立妻梁氏為皇后。以呂婆樓為侍中、左大將軍,苻安領太尉,苻柳為征東大將軍、并州牧,鎮蒲阪,苻謏為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陝城,自余封授有差。   初,生將強懷與桓溫戰沒,其子延未及封而健死。會生出遊,懷妻樊氏於道上書,論懷忠烈,請封其子。生怒,射而殺之。偽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言於生曰:「比頻有客星孛於大角,熒惑入於東井。大角為帝坐,東井秦之分野,於占,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願陛下遠追周文,修德以禳之,惠和群臣,以成康哉之美。」生曰:「皇后與朕對臨天下,亦足發塞大喪之變。毛太傅、梁車騎、梁僕射受遺輔政,可謂大臣也。」於是殺其妻梁氏及太傅毛貴,車騎、尚書令梁楞,左僕射梁安。未凡,又誅侍中、丞相雷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諸羌悉叛。弱兒,南安羌酋也,剛鯁好直言,見生嬖臣趙韶、董榮亂政,每大言於朝,故榮等譖而誅之。   生雖在諒闇,游飲自若,荒耽淫虐,殺戮無道,常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備置左右。又納董榮之言,誅其司空王墮以應日蝕之災。饗群臣於太極前殿,飲酣樂奏,生親歌以和之。命其尚書辛牢典勸,既而怒曰:「何不強酒?猶有坐者!」引弓射牢而殺之。於是百僚大懼,無不引滿昏醉,污服失冠,蓬頭僵仆,生以為樂。   生聞張祚見殺,玄靚幼沖,命其征東苻柳參軍閻負、梁殊使涼州,以書喻之。負、殊至姑臧,玄靚年幼,不見殊等。其涼州牧張瓘謂負、殊曰:「孤之本朝,世執忠節,遠宗大晉,臣無境外之交,君等何為而至?」負、殊曰:「晉王以鄰籓義好,有自來矣。雖擁阻山河,然風通道會,不欲使羊、陸二公獨美於前。主上以欽明紹統,八表宅心,光被四海,格於天地。晉王思與張王齊曜大明,交玉帛之好,兼與君公同金蘭之契,是以不遠而來,有何怪乎!」瓘曰:「羊、陸一時之事,亦非純臣之義也。本朝六世重光,固忠不貳,若與苻征東交玉帛之好者,便是上違先公純誠雅志,下乘河右遵奉之情。」負、殊曰:「昔微去殷,項伯歸漢,雖背君違親,前史美其先覺。亡晉之餘,遠逃江會,天命去之,子故尊先王翻然改圖,北面二趙,蓋神算無方,鑒機而作。君公若欲稱制河西,眾旅非秦之敵,如欲宗歸遺晉,深乖先君雅旨,孰若遠蹤竇融附漢之規,近述先王歸趙之事,垂祚無窮,永享遐祉乎?」瓘曰:「中州無信,好食誓言。往與石氏通好,旋見寇襲。中國之風,誡在昔日,不足復論通和之事也。」負、殊曰:「三王異政,五帝殊風,趙多奸詐,秦以義信,豈可同年而語哉!張先、楊初皆擅兵一方,不供王貢,先帝命將擒之,宥其難恕之罪,加以爵封之榮。今上道合二儀,慈弘山海,信符陰陽,御物無際,不可以二趙相況也。」瓘曰:「秦若兵強化盛,自可先取江南,天下自然盡為秦有,何辱征東之命!」負、殊曰:「先帝以大聖神武,開構鴻基,強燕納款,八州順軌。主上欽明,道必隆世,慨徽號擁於河西,正朔未加吳會,以吳必須兵,涼可以義,故遣行人先申大好。如君公不能蹈機而發者,正可緩江南數年之命,回師西旆,恐涼州弗可保也。」瓘曰:「我跨據三州,帶甲十萬,西包昆域,東阻大河,伐人有餘,而況自固!秦何能為患!」負、殊曰:「貴州險塞,孰若崤、函?五郡之眾,何如秦、雍?張琚、杜洪因趙之成資,據天阻之固,策三秦之銳,藉陸海之饒,勁士風集,驍騎如雲,自謂天下可平,關中可固,先帝神矛一指,望旗冰解,人詠來蘇,不覺易主。燕雖武視關東,猶以地勢之義,逆順之理,北面稱籓,貢不逾月。致肅慎楛矢,通九夷之珍;單于屈膝,名王內附。控弦之士百有餘萬,鼓行而濟西河者,君公何以抗之?盍追遵先王臣趙故事,世享大美,為秦之西籓。」瓘曰:「然秦之德義加於天下,江南何以不賓?」負、殊曰:「文身之俗,負阻江山,道洿先叛,化盛後賓,自古而然,豈但今也!故《詩》曰:『蠢爾蠻荊,大邦為仇。』言其不可以德義懷也。」瓘曰:「秦據漢舊都,地兼將相,文武輔臣,領袖一時者誰也?」負、殊曰:「皇室懿籓,忠若公旦者,則大司馬、武都王安,征東大將軍、晉王柳;文武兼才,神器秀拔,入可允厘百工,出能折衝萬里者,衛大將軍、廣平王黃眉,後將軍、清河王法,龍驤將軍、東海王堅之兄弟;其耆年碩德,德侔尚父者,則太師、錄尚書事、廣寧公魚遵;其清素剛嚴,骨鯁貞亮,則左光祿大夫強平,金紫光祿程肱、牛夷;博聞強識,探賾索幽,則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黃門侍郎李柔;雄毅厚重,權智無方,則左衛將軍李威,右衛將軍苻雅;才識明達,令行禁止,則特進、領御史中丞梁平老,特進、光祿大夫強汪,侍中、尚書呂婆樓;文史富贍,郁為文宗,則尚書右僕射董榮,秘書監王颺,著作郎梁讜;驍勇多權略,攻必取,戰必勝,關、張之流,萬人之敵者,則前將軍、新興王飛,建切將軍鄧羌,立忠將軍彭越,安遠將軍范俱難,建武將軍徐盛;常伯納言,卿校牧守,則人皆文武,莫非才賢;其餘懷經世之才,蘊佐時之略,守南山之操,遂而不奪者,王猛、硃肜之倫,相望於巖谷。濟濟多士,焉可罄言!姚襄、張平一時之傑,各擁眾數萬,狼顧偏方,皆委忠獻款,請為臣妾。小不事大,《春秋》所誅,惟君公圖之。」瓘笑曰:「此事決之主上,非身所了。」負、殊曰:「涼王雖天縱英睿,然尚幼沖,君公居伊、霍之任,安危所繫,見機之義,實在君公。」瓘新輔政,河西所在兵起,懼秦師之至,乃言於玄靚,遣使稱籓,生因其所稱而授之。   慕容俊遣將慕輿長卿等率眾七千入自軹關,攻幽州刺史張哲於裴氏堡。晉將軍劉度等率眾四千,攻青州刺史袁朗於盧氏。生遣其前將軍苻飛距晉,建節鄧羌距燕。飛未至而度退。羌及長卿戰於堡南,大敗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七百餘級。   姚襄率眾萬餘,攻其平陽太守苻產於匈奴堡,苻柳救之,為襄所敗,引還蒲阪。襄遂攻堡,克之,殺苻產,盡坑其眾,遣使從生假道,將還隴西。生將許之,苻堅諫曰:「姚襄,人傑也,今還隴西,必為深害,不如誘以厚利,伺隙而擊之。」生乃止。遣使拜襄官爵,襄不受,斬其使者,焚所送章策,寇掠河東。生怒,命其大將軍張平討之。襄乃卑辭厚幣與平結為兄弟,平更與襄通和。   生發三輔人營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以妨農害時,上疏極諫。生怒,殺之。   長安大風,發屋拔樹,行人顛頓,宮中奔擾,或稱賊至,宮門晝閉,五日乃止。生推告賊者,殺之,刳而出其心。左光祿大夫強平諫曰:「元正盛旦,日有蝕之,正陽神朔,昏風大起,兼水旱不時,獸災未息,此皆由陛下不勉強於政事,乖和氣所致也。願陛下務養元元,平章百姓,棄纖介之嫌,含山嶽之過,致敬宗社,愛禮公卿,去秋霜之威,垂三春之澤,則奸回寢止,妖昆自消,乾靈祗祐皇家,永保無窮之美矣。」生怒,以為妖言,鑿其頂而殺之。   平之囚也,偽衛將軍苻黃眉、前將軍苻飛、建節鄧羌侍宴禁中,叩頭固諫,以太后為言。平即生母強氏之弟也。生既弗許,強氏憂恨而死。   生下書曰:「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業,君臨萬邦,子育百姓,嗣統已來,有何不善,而謗讟之音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刑虐。行者比肩,未足為稀。方當峻刑極罰,復如朕何!」時猛獸及狼大暴,晝則斷道,夜則發屋,惟害人而不食六畜。自生立一年,獸殺七百餘人,百姓苦之,皆聚而邑居。為害滋甚,遂廢農桑,內外兇懼。群臣奏請禳災,生曰:「野獸饑則食人,飽當自止,終不能累年為患也。天豈不子愛群生,而年年降罰,正以百姓犯罪不已,將助朕專殺而施刑教故耳。但勿犯罪,何為怨天而尤人哉!」   生如阿房,遇兄與妹俱行者,逼令為非禮,不從,生怒殺之。又宴群臣於咸陽故城,有後至者,皆斬之。嘗使太醫令程延合安胎藥,問人參好惡並藥分多少,延曰:「雖小小不具,自可堪用。」生以為譏其目,鑿延目出,然後斬之。   有司奏:「太白犯東井。東井,秦之分也,太白罰星,必有暴兵起於京師。」生曰:「星入井者,必將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遣姚蘭、王欽盧待招動鄜城、定陽、北地、芹川諸羌胡,皆應之,有眾二萬七千,進據黃落。生遣苻黃眉、苻堅、鄧羌率步騎萬五千討之。襄深溝高壘,固守不戰。鄧羌說黃眉曰:「傷弓之鳥,落於虛發。襄頻為桓溫、張平所敗,銳氣喪矣。今謀固壘不戰,是窮寇也。襄性剛很,易以剛動,若長驅鼓行,直壓其壘,襄必忿而出師,可一戰擒也。」黃眉從之,遣羌率騎三千軍於壘門。襄怒,盡銳出戰。羌偽不勝,引騎而退,襄追之於三原,羌回騎距襄。俄而黃眉與堅至,大戰,斬之,盡俘其眾,黃眉等振旅而歸。黃眉雖有大功,生不加旌賞,每於眾中辱之。黃眉怒,謀殺生自立,事發,伏誅,其王公親戚多有死者。   初,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為龍,男便為王女為公。問在何所洛門東。」東海,苻堅封也,時為龍驤將軍,第在洛門之東。生不知是堅,以謠夢之故,誅其侍中、太師、錄尚書事魚遵及其七子、十孫。時又謠曰:「百里望空城,鬱鬱何青青。瞎兒不知法,仰不見天星。」於是悉壞諸空城以禳之。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不免禍,請出鎮上洛。生曰:「卿忠肅篤敬,宜左右朕躬,豈有外鎮之理。」改授中軍。夷懼,歸而自殺。   初,生少凶暴嗜酒,健臨死,恐其不能保全家業,誡之曰:「酋師、大臣若不從汝命,可漸除之。」及即偽位,殘虐滋甚,耽湎於酒,無復晝夜。群臣朔望朝謁,罕有見者,或至暮方出,臨朝輒怒,惟行殺戮。動連月昏醉,文奏因之遂寢。納奸佞之言,賞罰失中。左右或言陛下聖明宰世,天下惟歌太平。生曰:「媚於我也。」引而斬之。或言陛下刑罰微過。曰:「汝謗我也。」亦斬之。所幸妻妾小有忤旨,便殺之,流其屍於渭水。又遣宮人與男子裸交於殿前。生剝牛羊驢馬,活爓雞豚鵝,三五十為群,放之殿中。或剝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觀之,以為嬉樂。宗室、勳舊、親戚、忠良殺害略盡,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歸,人情危駭,道路以目。既自有目疾,其所諱者不足、不具、少、無、缺、傷、殘、毀、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勝紀,至於截脛、刳胎、拉脅、鋸頸者動有千數。   太史令康權言於生曰:「昨夜三月並出,勃星入於太微,遂入於東井。兼自去月上旬沈陰不雨,迄至於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深願陛下修德以消之。」生怒,以為妖言,撲而殺之。   生夜對侍婢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是夜清河王苻法夢神告之曰:「旦將禍集汝門,惟先覺者可以免之。」寤而心悸。會侍婢來告,乃與特進梁平老、強汪等率壯士數百人潛入雲龍門,苻堅與呂婆樓率麾下三百餘人鼓噪繼進,宿衛將士皆捨杖歸堅。生猶昏寐未寤。堅眾既至,引生置於別室,廢之為越王,俄而殺之。生臨死猶飲酒數鬥,昏醉無所知矣。時年二十三,在位二年,偽謚厲王。   苻雄,字元才,洪之季子也。少善兵書,而多謀略,好施下士,便弓馬,有政術。健僭位,為佐命元勳,權侔人主,而謙恭奉法。健常曰:「元才,吾姬旦也。」及卒,健哭之歐血,曰:「天不欲吾定四海邪?何奪元才之速也!」子堅,別有載記。   王墮,字安生,京兆霸城人也。博學有雄才,明天文圖緯。苻洪征梁犢,以墮為司馬,謂洪曰:「讖言苻氏應王,公其人也。」洪深然之。及為宰相,著匪躬之稱。健常歎曰:「天下群官皆如王令君者,陰陽曷不和乎!」甚敬重之。性剛峻疾惡,雅好直言。疾董榮、強國如仇讎,每於朝見之際,略不與言。人謂之曰:「董尚書貴幸一時,公宜降意。」墮曰:「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榮聞而慚恨,遂勸生誅之。及刑,榮謂墮曰:「君今復敢數董龍作雞狗?」墮瞋目而叱之。龍,榮之小字也。 ************載記第十三         苻堅上   苻堅,字永固,一名文玉,雄之子也。祖洪,從石季龍徙鄴,家於永貴裡。其母苟氏嘗游漳水,祈子於西門豹祠,其夜夢與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堅焉。有神光自天燭其庭。背有赤文,隱起成字,曰「草付臣又土王咸陽。」臂垂過膝,目有紫光。洪奇而愛之,名曰堅頭。年七歲,聰敏好施,舉止不逾規矩。每侍洪側,輒量洪舉措,取與不失機候。洪每曰:「此兒姿貌瑰偉,質性過人,非常相也。」高平徐統有知人之鑒,遇堅於路,異之,執其手曰:「苻郎,此官之御街,小兒敢戲於此,不畏司隸縛邪?」堅曰:「司隸縛罪人,不縛小兒戲也。」統謂左右曰:「此兒有霸王之相。」左右怪之,統曰:「非爾所及也。」後又遇之,統下車屏人,密謂之曰:「苻郎骨相不恆,後當大貴,但僕不見,如何!」堅曰:「誠如公言,不敢忘德。」八歲,請師就家學。洪曰:「汝戎狄異類,世知飲酒,今乃求學邪!」欣而許之。   健之入關也,夢天神遣使者硃衣赤冠,命拜堅為龍驤將軍,健翌日為壇於曲沃以授之。健泣謂堅曰:「汝祖昔受此號,今汝復為神明所命,可不勉之!」堅揮劍捶馬,志氣感厲,士卒莫不憚服焉。性至孝,博學多才藝,有經濟大志,要結英豪,以圖緯世之宜。王猛、呂婆樓、強汪、梁平老等並有王佐之才,為其羽翼。太原薛贊、略陽權翼見而驚曰:「非常人也!」   及苻生嗣偽位,贊、翼說堅曰:「今主上昏虐,天下離心。有德者昌,無德受殃,天之道也。神器業重,不可令他人取之,願君王行湯、武之事,以順天人之心。」堅深然之,納為謀主。生既殘虐無度,梁平老等亟以為言,堅遂弒生,以偽位讓其兄法。法自以庶孽,不敢當。堅及母苟氏並慮眾心未服,難居大位,群僚固請,乃從之。以昇平元年僭稱大秦天王,誅生幸臣董龍、趙韶等二十餘人,赦其境內,改元曰永興。追諡父雄為文桓皇帝,尊母苟氏為皇太后,妻苟氏為皇后,子宏為皇太子。兄法為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從祖侯為太尉,從兄柳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封弟融為陽平公,雙河南公,子丕長樂公,暉平原公,熙廣平公,睿鉅鹿公。李威為衛將軍、尚書左僕射;梁平老為右僕射;強汪為領軍將軍;仇騰為尚書,領選;席寶為丞相長史、行太子詹事;呂婆樓為司隸校尉;王猛、薛贊為中書侍郎;權翼為給事黃門侍郎,與猛、贊並掌機密。追復魚遵、雷弱兒、毛貴、王墮、梁楞、梁安、段純、辛牢等本官,以禮改葬之,其子孫皆隨才擢授。初,堅母以法長而賢,又得眾心,懼終為變,至此,遣殺之。堅性仁友,與法決於東堂,慟哭嘔血,贈以本官,謚曰哀,封其子陽為東海公,敷為清河公。於是修廢職,繼絕世,禮神祇,課農桑,立學校,鰥寡孤獨高年不自存者,賜谷帛有差,其殊才異行、孝友忠義、德業可稱者,令在所以聞。   其將張平以并州叛,堅率眾討之,以其建節將軍鄧羌為前鋒,率騎五千據汾上。堅至銅壁,平盡眾拒戰,為羌所敗,獲其養子蠔,送之,平懼,乃降於堅。堅赦其罪,署為右將軍,蠔武賁中郎將,加廣武將軍,徙其所部三千餘戶於長安。   堅自臨晉登龍門,顧謂其群臣曰:「美載山河之固!婁敬有言,『關中四塞之國』,真不虛也。」權翼、薛贊對曰:「臣聞夏、殷之都非不險也,周、秦之眾非不多也,終於身竄南巢,首懸白旗,軀殘於犬戎,國分於項籍昔何也?德之不修故耳。吳起有言:『在德不在險。』深願陛下追蹤唐、虞,懷遠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堅大悅,乃還長安。賜為父後者爵一級,鰥寡高年谷帛有差,丐所過田租之半。是秋,大旱,堅減膳撤懸,金玉綺繡皆散之戎士,後宮悉去羅紈,衣不曳地。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偃甲息兵,與境內休息。   王猛親寵愈密,朝政莫不由之。特進樊世,氐豪也,有大勳於苻氏,負氣倨傲,眾辱猛曰:「吾輩與先帝共興事業,而不預時權;君無汗馬之勞,何敢專管大任?是為我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當使君為宰夫,安直耕稼而已。」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於長安城門,不爾者,終不處於世也。」猛言之於堅,堅怒曰:「必須殺此老氐,然後百僚可整。」俄而世入言事,堅謂猛曰:「吾欲以楊璧尚主,璧何如人也?」世勃然曰:「楊璧,臣之婿也,婚已久定,陛下安得令之尚主乎!」猛讓世曰:「陛下帝有海內,而君敢競婚,是為二天子,安有上下!」世怒起,將擊猛,左右止之。世遂丑言大罵,堅由此發怒,命斬之於西廄。諸氐紛紜,競陳猛短,堅恚甚,慢罵,或有鞭撻於殿庭者。權翼進曰:「陛下宏達大度,善馭英豪,神武卓犖,錄功捨過,有漢祖之風。然慢易之言,所宜除之。」堅笑曰:「朕之過也。」自是公卿以下無不憚猛焉。   堅起明堂,繕南北郊,郊祀其祖洪以配天,宗祀其伯健於明堂以配上帝。親耕藉田,其妻苟氏親蠶於近郊。   堅南遊霸陵,顧謂群臣曰:「漢祖起自布衣,廓平四海,佐命功臣孰為首乎?」權翼進曰:「《漢書》以蕭、曹為功臣之冠。」堅曰:「漢祖與項羽爭天下,困於京索之間,身被七十餘創,通中六七,父母妻子為楚所囚。平城之下,七日不火食,賴陳平之謀,太上、妻子克全,免匈奴之禍。二相何得獨高也!雖有人狗之喻,豈黃中之言乎!」於是酣飲極歡,命群臣賦詩。大赦,復改元曰甘露。以王猛為侍中、中書令、京兆尹。   其特進強德,健妻之弟也,昏酒豪橫,為百姓之患。猛捕而殺之,陳屍於市。其中丞鄧羌,性鯁直不撓,與猛協規齊志,數旬之間,貴戚強豪誅死者二十有餘人。於是百僚震肅,豪右屏氣,路不拾遺,風化大行。堅歎曰:「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為尊也!」於是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種落,州郡有高年孤寡,不能自存,長史刑罰失中、為百姓所苦,清修疾惡、勸課農桑、有便於俗,篤學至孝、義烈力田者,皆令具條以聞。   時匈奴左賢王衛辰遣使降於堅,遂請田內地,堅許之。雲中護軍賈雍遣其司馬徐斌率騎襲之,因縱兵掠奪。堅怒曰:「朕方修魏絳和戎之術,不可以小利忘大信。昔荊吳之戰,事興蠶婦;澆瓜之惠,梁、宋息兵。夫怨不在大,事不在小,擾邊動眾,非國之利也。所獲資產,其悉以歸之。」免雍官,以白衣領護軍,遣使修和,示之信義。辰於是入居塞內,貢獻相尋。烏丸獨孤、鮮卑沒奕於率眾數萬又降於堅。堅初欲處之塞內,苻融以「匈奴為患,其興自古。比虜馬不敢南首者,畏威故也。今處之於內地,見其弱矣,方當窺兵郡縣,為北邊之害。不如徙之塞外,以存荒服之義。」堅從之。   堅僭位五年,鳳皇集於東闕,大赦其境內,百僚進位一級。初,堅之將為赦也,與王猛、苻融密議於露堂,悉屏左右。堅親為赦文,猛、融供進紙墨。有一大蒼蠅入自牖間,鳴聲甚大,集於筆端,驅而復來。俄而張安街巷市裡人相告曰:「官今大赦。」有司以聞。堅驚謂融、猛曰:「禁中無耳屬之理,事何從洩也?」於是敕外窮推之,鹹言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於市曰:「官今大赦。」須臾不見。堅歎曰:「其向蒼蠅乎?聲狀非常,吾固惡之。諺曰:『欲人勿知,莫若勿為。』聲無細而弗聞,事未形而必彰者,其此之謂也。」堅廣修學官,召郡國學生通一經以上充之,公卿已下子孫並遣受業。其有學為通儒、才堪幹事、清修廉直、孝悌力田者,皆旌表之。於是人思勸勵,號稱多士,盜賊止息,請托路絕,田疇修辟,帑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備。堅親臨太學,考學生經義優劣,品而第之。問難五經,博士多不能對。堅謂博士王實曰:「朕一月三臨太學,黜陟幽明,躬親獎勵,罔敢倦違,庶幾周、孔微言不由朕而墜,漢之二武其可追乎!」實對曰:「自劉石擾覆華畿,二都鞠為茂草,儒生罕有或存,墳籍滅而莫紀,經淪學廢,奄若秦皇。陛下神武撥亂,道隆虞、夏,開庠序之美,弘儒教之風,化盛隆周,垂馨千祀,漢之二武焉足論哉!」堅自是每月一臨太學,諸生競勸焉。   屠各張罔聚眾數千,自稱大單于,寇掠郡縣。堅以其尚書鄧羌為建節將軍,率眾七千討平之。   時商人趙掇、丁妃、鄒盆等皆家累千金,車服之盛,擬則王侯,堅之諸公競引之為國二卿。黃門侍郎程憲言於堅曰:「趙掇等皆商販丑豎,市郭小人,車馬衣服僭同王者,官齊君子,為籓國列卿,傷風敗俗,有塵聖化,宜肅明典法,使清濁顯分。」堅於是推檢引掇等為國卿者,降其爵。乃下制:「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車馬於都城百里之內。金銀錦繡,工商、皁隸、婦女不得服之,犯者棄市。」   興寧三年,堅又改元為建元。慕容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陽,略地至於崤、澠。堅懼其入關,親屯陝城以備之。   匈奴右賢王曹轂、左賢王衛辰舉兵叛,率眾二萬攻其杏城已南郡縣,屯於馬蘭山。索虜烏延等亦叛堅而通於辰、轂。堅率中外精銳以討之,以其前將軍楊安、鎮軍毛盛等為前鋒都督。轂遣弟活距戰於同官川,安大敗之,斬活並四千餘級,轂懼而降。堅徙其酋豪六千餘戶於長安。進擊烏延,斬之。鄧羌討衛辰,擒之於木根山。堅自驄馬城如朔方,巡撫夷狄,以衛辰為夏陽公以統其眾。轂尋死,分其部落,貳城已西二萬餘落封其長子璽為駱川侯,貳城已東二萬餘落封其小子寅為力川侯,故號東、西曹。   秦、雍二州地震裂,水泉湧出,金象生毛,長安大風震電,壞屋殺人,堅懼而愈修德政焉。   使王猛、楊安等率眾二萬寇荊州北鄙諸郡,掠漢陽萬餘戶而還。羌斂岐叛堅,自稱益州刺史,率部落四千餘家西依張天錫叛將李儼。堅遣王猛與隴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邵羌討斂岐於略陽。張天錫率步騎三萬擊李儼,攻其大夏、武始二郡,克之。天錫將掌據又敗儼諸軍於葵谷,儼懼,遣兄子純謝罪於堅,仍請救。尋而猛攻破略陽,斂岐奔白馬。堅遣楊安與建威王撫率眾會猛以救儼。猛遣邵羌追斂岐,使王撫守侯和,姜衡守白石。猛與楊安救枹罕,及天錫將楊遹戰於枹罕東,猛不利。邵羌擒斂岐於白馬,送之長安。天錫遂引師而歸。儼猶憑城未出,猛乃服白乘輿,從數十人,請與相見。儼開門延之,未及設備,而將士續入,遂虜儼而還。堅以其將軍彭越為平西將軍、涼州刺史,鎮枹罕。以儼為光祿勳、歸安侯。   是歲,苻雙據上邽、苻柳據蒲阪叛於堅,苻庾據陝城、苻武據安定並應之,將共伐長安。堅遣使諭之,各嚙梨以為信,皆不受堅命,阻兵自守。堅遣後禁將軍楊成世、左將軍毛嵩等討雙、武,王猛、鄧羌攻蒲阪,楊安、張蠔攻陝城。成世、毛嵩為雙、武所敗,堅又遣其武衛王鑒、寧朔呂光等率中外精銳以討之,左衛苻雅、左禁竇沖率羽林騎七千繼發。雙、武乘勝至於榆眉,鑒等擊敗之,斬獲萬五千人。武棄安定,隨雙奔上邽,鑒等攻之。苻柳出挑戰,猛閉壘不應。柳以猛為憚己,留其世子良守蒲阪,率眾二萬,將攻長安。長安去蒲阪百餘里,鄧羌率勁騎七千夜襲敗之,柳引軍還,猛又盡眾邀擊,悉俘其卒,柳與數百騎入於蒲阪。鑒等攻上邽,克之,斬雙、武。猛又尋破蒲阪,斬柳及其妻子,傳首長安。猛屯蒲阪,遣鄧羌與王鑒等攻陷陝城,克之,送庾於長安,殺之。   太和四年,晉大司馬桓溫伐慕容,次於枋頭。眾屢敗,遣使乞師於堅,請割武牢以西之地。堅亦欲與連橫,乃遣其將苟池等率步騎二萬救。王師尋敗,引歸,池乃還。   是時慕容垂避害奔於堅,王猛言於堅曰:「慕容垂,燕之戚屬,世雄東夏,寬仁惠下,恩結士庶,燕、趙之間鹹有奉戴之意。觀其才略,權智無方,兼其諸子明毅有干藝,人之傑也。蛟龍猛獸,非可馴之物,不如除之。」堅曰:「吾方以義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且其初至,吾告之至誠,今而害之,人將謂我何!」   王師既旋,慕容悔割武牢之地,遣使謂堅曰:「頃者割地,行人失辭。有國有家,分災救患,理之常也。」堅大怒,遣王猛輿建威梁成、鄧羌率步騎三萬,署慕容垂為冠軍將軍,以為鄉導,攻洛州刺史慕容築於洛陽。遣其將慕容臧率精卒十萬,將解築圍。猛使梁成等以精銳萬人卷甲赴之,大破臧於滎陽。築懼而請降,猛陳師以受之,留鄧羌鎮金墉,猛振旅而歸。   太和五年,又遣猛率楊安、張蠔、鄧羌等十將率步騎六萬伐。堅親送猛於霸東,謂曰:「今授卿精兵,委以重任,便可從壺關、上黨出潞川,此捷濟之機,所謂捷雷不及掩耳。吾當躬自率眾以繼卿後,於鄴相見。已敕運漕相繼,但憂賊,不煩後慮也。」猛曰:「臣庸劣孤生,操無豪介,蒙陛下恩榮,內侍帷幄,出總戎旅,藉宗廟之靈,稟陛下神算,殘胡不足平也。願不煩鑾軫,冒犯霜露。臣雖不武,望克不淹時。但願速敕有司,部置鮮卑之所。」堅大悅。於是進師。楊安攻晉陽。猛攻壺關,執上黨太守慕容越,所經郡縣皆降於猛,猛留屯騎校尉苟萇戍壺關。會楊安攻晉陽,為地道,遣張蠔率壯士數百人入其城中,大呼斬關,猛、安遂入晉陽,執并州刺史慕容莊。遣其太傅慕容評率眾四十餘萬以救二城,評憚猛不敢進,屯於潞川。猛留將軍毛當戍晉陽,進師與評相持。遣游擊郭慶以銳卒五千,夜從間道出評營後,傍山起火,燒其輜重,火見鄴中。懼,遣使讓評,催之速戰。猛知評賣水鬻薪,有可乘之會,評又求戰,乃陣於渭原而誓眾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宜各勉進,不可退也。願戮力行間,以報恩顧,受爵明君之朝,慶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眾皆勇奮,破釜棄糧,大呼競進。猛望評師之眾也,惡之,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莫可以捷。成敗之機,在斯一舉。將軍其勉之!」羌曰:「若以司隸見與者,公無以為憂。」猛曰:「此非吾之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羌不悅而退。俄而兵交,猛召之,羌寢而弗應。猛馳就許之,羌於是大飲帳中,與張蠔、徐成等跨馬運矛,馳入評軍,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搴旗斬將,殺傷甚眾。及日中,評眾大敗,俘斬五萬有餘,乘勝追擊,又降斬十萬,於是進師圍鄴。堅聞之,留李威輔其太子宏守長安,以苻融鎮洛陽,躬率精銳十萬向鄴。七日而至於安陽,過舊閭,引諸耆老語及祖父之事,泫然流涕,乃停信宿。猛潛至安陽迎堅,堅謂之曰:「昔亞夫不出軍迎漢文,將軍何以臨敵而棄眾也?」猛曰:「臣每覽亞夫之事,嘗謂前卻人主,以此而為名將,竊未多之。臣奉陛下神算,擊垂亡之虜,若摧枯拉朽,何足慮也!監國沖幼,鑾駕遠臨,脫有不虞,其如宗廟何!」堅遂攻鄴,陷之。慕容出奔高陽,堅將郭慶執而送之。堅入鄴宮,閱其名籍,幾郡百五十七,縣一千五百七十九,戶二百四十五萬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萬七千九百三十五。諸州郡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堅。郭慶窮追餘燼,慕容評奔於高句麗,慶追至遼海,句麗縛評送之。堅散宮人珍寶以賜將士,論功封賞各有差。以王猛為使持節、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鄴;以郭慶為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揚武將軍、幽州刺史,鎮薊。   堅自鄴如枋頭,宴諸父老,改枋頭為永昌縣,復之終世。堅至自永昌,行飲至之禮,歌勞止之詩,以饗其群臣。赦慕容及其王公已下,皆徙於長安,封授有差。堅於是行禮於辟雍,祀先師孔子,其太子及公侯卿大夫士之元子,皆束修釋奠焉。徙關東豪傑及諸雜夷十萬戶於關中,處烏丸雜類於馮翊、北地,丁零翟斌於新安,徙陳留、東阿萬戶以實青州。諸因亂流移,避仇遠徙,欲還舊業者,悉聽之。   晉叛臣袁瑾固守壽春,為大司馬桓溫所圍,遣使請救於堅。堅遣王鑒、張蠔率步騎二萬救之,鑒據洛澗,蠔屯八公山。桓溫遣諸將夜襲鑒、蠔,敗之,鑒、蠔屯慎城。   初,仇池氐楊世以地降於堅,堅署為平南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既而歸順於晉。世死,子纂代立,遂受天子爵命而絕於堅。世弟統驍武得眾,起兵武都,與纂分爭。堅遣其將苻雅、楊安與益州刺史王統率步騎七萬,先取仇池,進圖寧、益。雅等次於鷲陝,纂率眾五萬距雅。晉梁州刺史楊亮遣督護郭寶率騎千餘救之,戰於陝中,為雅等所敗,纂收眾奔還。雅進攻仇池,楊統帥武都之眾降於雅。纂將楊他遣子碩密降於雅,請為內應。纂懼,面縛出降。雅釋其縛,送之長安。以楊統為平遠將軍、南秦州刺史,加楊安都督,鎮仇池。   先是,王猛獲張天錫將敦煌陰據及甲士五千,堅既東平六州,西擒楊纂,欲以德懷遠,且跨威河右,至是悉送所獲還涼州。天錫懼而遣使謝罪稱籓,堅大悅,即署天錫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河右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西域都護、西平公。   吐谷渾碎奚以楊纂既降,懼而遣使送馬五千匹、金銀五百斤。堅拜奚安遠將軍、漒川侯。   堅嘗如鄴,狩於西山,旬餘,樂而忘返。伶人王洛叩馬諫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乘之主行不履危。故文帝馳車,袁公止轡;孝武好田,相如獻規。陛下為百姓父母,蒼生所繫,何可盤於游田,以玷聖德。若禍起須臾,變在不測者,其如宗廟何!其如太后何!」堅曰:「善。昔文公悟愆於虞人,朕聞罪於王洛,吾過也。」自是遂不復獵。   堅聞桓溫廢海西公也,謂群臣曰:「溫前敗灞上,後敗枋頭,十五年間,再傾國師。六十歲公舉動如此,不能思愆免退,以謝百姓,方廢君以自悅,將如四海何!諺云『怒其室而作色於父』者,其桓溫之謂乎!」   堅以境內旱,課百姓區種。懼歲不登,省節谷帛之費,太官、後官減常度二等,百僚之秩以次降之。復魏、晉士籍,使役有常,聞諸非正道,典學一皆禁之。堅臨太學,考學生經義,上第擢敘者八十三人。自永嘉之亂,庠序無聞,及堅之僭,頗留心儒學,王猛整齊風俗,政理稱舉,學校漸興。關、隴清晏,百姓豐樂,自長安至於諸州,皆夾路樹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驛,旅行者取給於途,工商貿販於道。百姓歌之曰:「長安大街,夾樹楊槐。下走硃輪,上有鸞棲。英彥雲集,誨我萌黎。」   是歲,有大風從西南來,俄而晦冥,恆星皆見,又有赤星見於西南。太史令魏延言於堅曰:「於占西南國亡,明年必當平蜀漢。」堅大悅,命秦梁密嚴戎備。乃以王猛為丞相,以苻融為鎮東大將軍。代猛為冀州牧。融將發,堅祖於霸東,奏樂賦詩。堅母苟氏以融少子,甚愛之,比發,三至灞上,其夕又竊如融所,內外莫知。是夜,堅寢於前殿,魏延上言:「天市南門屏內后妃星失明,左右閽寺不見,后妃移動之象。」堅推問知之,驚曰:「天道與人何其不遠!」遂重星官。王猛至長安,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猛辭讓再三,堅不許。   其後天鼓鳴,有彗星出於尾箕,長十餘丈,名蚩尤旗,經太微,掃東井,自夏及秋冬不滅。太史令張孟言於堅曰:「彗起尾箕,而掃東井,此燕滅秦之象。」因勸堅誅慕容及其子弟。堅不納,更以為尚書,垂為京兆尹,沖為平陽太守。苻融聞之,上疏於堅曰:「臣聞東胡在燕,歷數彌久,逮於石亂,遂據華夏,跨有六州,南面稱帝。陛下爰命六師,大舉征討,勞卒頻年,勤而後獲,非慕義懷德歸化。而今父子兄弟列官滿朝,執權履職,勢傾勞舊,陛下親而幸之。臣愚以為猛獸不可養,狼子野心。往年星異,災起於燕,願少留意,以思天戒。臣據可言之地,不容默已。《詩》曰:『兄弟急難』,『朋友好合』。昔劉向以肺腑之親,尚能極言,況於臣乎!」堅報之曰:「汝為德未充而懷是非,立善未稱而名過其實。《詩》云:『德輶如毛,人鮮克舉。』君子處高,戒懼傾敗,可不務乎!今四海事曠,兆庶未寧,黎元應撫,夷狄應和,方將混六合以一家,同有形於赤子,汝其息之,勿懷耿介。夫天道助順,修德則禳災。苟求諸己,何懼外患焉。」   晉梁州刺史楊亮遣子廣襲仇池,與堅將楊安戰,廣敗績,晉沮水諸戍皆委城奔潰,亮懼而退守磬險,安遂進寇漢川。堅遣王統、硃彤率卒二萬為前鋒寇蜀,前禁將軍毛當、鷹揚將軍徐成率步騎三萬入自劍閣。楊亮率巴獠萬餘拒之,戰於青谷,王師不利,亮奔固西城。彤乘勝陷漢中,徐成又攻二劍,克之,楊安進據梓潼。晉奮威將軍、西蠻校尉周虓降於彤。揚武將軍、益州刺史周仲孫勒兵距彤等於綿竹,聞堅將毛當將至成都,仲孫率騎五千奔於南中。安、當進兵,遂陷益州。於是西南夷邛、莋、夜郎等皆歸之。堅以安為右大將軍、益州牧,鎮成都;毛當為鎮西將軍、梁州刺史,鎮漢中;姚萇為寧州刺史、領西蠻校尉;王統為南秦州刺史,鎮仇池。   蜀人張育、楊光等起兵,與巴獠相應,以叛於堅。晉益州刺史竺瑤、威遠將軍桓石虔率眾三萬據墊江。育乃自號蜀王,遣使歸順,與巴獠酋帥張重、尹萬等五萬餘人進圍成都。尋而育與萬爭權,舉兵相持,堅遣鄧羌與楊安等擊敗之,育、光退屯綿竹。安又敗張重、尹萬於成都南,重死之,及首級二萬三千。鄧羌復擊張育、楊光於綿竹,皆害之。桓石虔敗姚萇於墊江,萇退據五城,石虔與竺瑤移屯巴東。   時有人於堅明光殿大呼謂堅曰:「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復遺。」堅命執之,俄而不見。秘書監硃彤等因請誅鮮卑,堅不從。遣使巡行四方,觀風俗,問政道,明黜陟,恤孤獨不能自存者。以安車蒲輪征隱士樂陵王歡為國子祭酒。及王猛卒,堅置聽訟觀於未央之南。禁《老》、《莊》、圖讖之學。中外四禁、二衛、四軍長上將士,皆令修學。課後宮,置典學,立內司,以授於掖庭,選閹人及女隸有聰識者署博士以授經。   遣其武衛苟萇、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萇等率騎十三萬伐張天賜於姑臧。遣尚書朗閻負、梁殊銜命軍前,下書征天錫。堅嚴飾鹵簿,親餞萇等於城西,賞行將各有差。又遣其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辯、涼州刺史王統,率三州之眾以繼之。閻負等到涼州,天錫自以晉之列籓,志在保境,命斬之,遣將軍馬建出距萇等。俄而梁熙、王統等自清石津攻其將梁粲於河會城,陷之。苟萇濟自石城津,與梁熙等會攻纏縮城,又陷之。馬建懼,自楊非退還清塞。天錫又遣將軍掌據率眾三萬,與馬建陣於洪池。苟萇遣姚萇以甲卒三千挑戰,諸將勸據擊之,以挫其鋒,據不從。天錫乃率中軍三萬次金昌。萇、熙聞天錫來逼,急攻據、建,建降於萇,遂攻據,害之,及其軍司席仂。萇進軍入清塞,乘高列陣。天錫又遣司兵趙充哲為前鋒,率勁勇五萬,與萇等戰於赤岸,哲大敗。天錫懼而奔還,至箋請降。萇至姑臧,天錫乘素車白馬,面縛輿櫬,降於軍門。萇釋縛焚櫬,送之於長安,諸郡縣悉降。堅以梁熙為持節、西中郎將、涼州刺史,領護西羌校尉,鎮姑臧。徙豪右七千餘戶於關中,五品稅百姓金銀一萬三千斤以賞軍士,余皆安堵如故。堅封天錫重光縣之東寧鄉二百戶,號歸義侯。初,萇等將征天錫,堅為其立第於長安,至是而居之。   堅既平涼州,又遣其安北將軍、幽州刺史苻洛為北討大都督,率幽州兵十萬討代王涉翼犍。又遣後將軍俱難與鄧羌等率步騎二十萬東出和龍,西出上郡,與洛會於涉翼犍庭。翼犍戰敗,遁於弱水。苻洛逐之,勢窘迫,退還陰山。其子翼圭縛父請降,洛等振旅而還,封賞有差。堅以翼犍荒俗,未參仁義,令入太學習禮。以翼圭執父不孝,遷之於蜀。散其部落於漢鄣邊故地,立尉、監行事,官僚領押,課之治業營生,三五取丁,優復三年無稅租。其渠帥歲終令朝獻,出入行來為之制限。堅嘗之太學,召涉翼犍問曰:「中國以學養性,而人壽考,漠北啖牛羊而人不壽,何也?」翼犍不能答。又問:「卿種人有堪將者,可召為國家用。」對曰:「漠北人能捕六畜,善馳走,逐水草而已,何堪為將!」又問:「好學否?」對曰:「若不好學,陛下用教臣何為?」堅善其答。   堅以關中水旱不時,議依鄭白故事,發其王侯已下及豪望富室僮隸三萬人,開涇水上源,鑿山起堤,通渠引瀆,以溉岡鹵之田。及春而成,百姓賴其利。以涼州新附,復租賦一年。為父後者賜爵一級,孝悌力田爵二級,孤寡高年谷帛有差,女子百戶牛酒,大酺三日。   遣其尚書令苻丕率司馬慕容、苟萇等步騎七萬寇襄陽。使楊安將樊鄧之眾為前鋒,屯騎校尉石越率精騎一萬出魯陽關,募容垂與姚萇出自南鄉,苟池等與強駑王顯將勁卒四萬從武當繼進,大會漢陽。師次沔北,晉南中郎將硃序以丕軍無舟楫,不以為虞,石越遂游馬以渡。序大懼,固守中城。越攻陷外郛,獲船百餘艘以濟軍。丕率諸將進攻中城,遣苟池、石越、毛當以眾五萬屯於江陵。晉車騎將軍桓沖擁眾七萬為序聲援,憚池等不進,保據上明。兗州刺史彭超遣使上言於堅曰:「晉沛郡太守戴逯以卒數千戍彭城,臣請率精銳五萬攻之,願更遣重將討淮南諸城。」堅於是又遣其後將軍俱難率右將軍毛當、後禁毛盛、陵江邵保等步騎七萬寇淮陰、盱眙。揚武彭超寇鼓城。梁州刺史韋鍾寇魏興,攻太守吉挹於西城。晉將軍毛武生率眾五萬距之,與俱難等相持於淮南。   先是,梁熙遣使西域,稱揚堅之威德,並以繒彩賜諸國王,於是朝獻者十有餘國。大宛獻天馬千里駒,皆汗血、硃鬣、五色、鳳膺、麟身,及諸珍異五百餘種。堅曰:「吾思漢文之返千里馬,咨嗟美詠。今所獻馬,其悉反之,庶克念前王,彷彿古人矣。」乃命群臣作《止馬詩》而遣之,示無慾也。其下以為盛德之事,遠同漢文,於是獻詩者四百餘人。   是時苻丕久圍襄陽,御史中丞李柔劾丕以師老無功,請征下廷尉。堅曰:「丕等費廣無成,實宜貶戮。但師已淹時,不可虛然中返,其特原之,令以功成贖罪。」因遣其黃門郎韋華持節切讓丕等,仍賜以劍,曰:「來春不捷者,汝可自裁,不足復持面見吾也。」初,丕之寇襄陽也,將急攻之,苟萇諫曰:「今以十倍之眾,積粟如山,但掠徙荊、楚之人內於許、洛,絕其糧運,使外援不接,糧盡無人,不攻自潰,何為促攻以傷將士之命?」丕從之。及堅讓至,眾鹹疑懼,莫知所為。征南主簿河東王施進曰:「以大將軍英秀,諸將勇銳,以攻小城,何異洪爐燎羽毛。所以緩攻,欲以計制之。若決一旦之機,可指日而定。今破襄陽,上明自遁,復何所疑!願請一旬之期,以展三軍之勢。如其不捷,施請為戮首。」丕於是促圍攻之。堅將親率眾助丕等,使苻融將關東甲卒會於壽春,梁熙統河西之眾以繼中軍。融、熙並上言,以為未可興師,乃止。   太元四年,晉兗州刺史謝玄率眾數萬次於泗汭,將救彭城。苻丕陷襄陽,執南中郎將硃序,送於長安,堅署為度支尚書。以其中壘梁成為南中郎將、都督荊、揚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配兵一萬鎮襄陽,以征南府器杖給之。彭超圍彭城也,置輜重於留城。至是,晉將謝玄遣將軍何謙之、高衡率眾萬餘,聲趣留城,超引軍赴之。戴逯率彭城之眾奔於謝玄,超留其治中徐褒守彭城而復寇盱眙。俱難既陷淮陰,留邵保戍之,與超會師而南。晉將毛武生救魏興,遣前鋒督護趙福、將軍袁虞等將水軍一萬,溯江而上。堅南巴校尉姜宇遣將張紹、仇生等水陸五千距之,戰於南縣,王師敗績。尋而韋鍾攻陷魏興,執太守吉挹。毛當與王顯自襄陽而東,會攻淮南。彭超陷盱眙,獲晉建威將軍、高密內史毛璪之,遂攻晉幽州刺史田洛於三阿,去廣陵百里,京都大震,臨江列戍。孝武帝遣征虜將軍謝石率水軍次於塗中,右衛將軍毛安之、游擊將軍河間王曇之次於堂邑,謝玄自廣陵救三阿。毛當、毛盛馳襲安之,王師敗績。玄率眾三萬次於白馬塘,俱難遣其將都顏率騎逆玄,戰於塘西,玄大敗之,斬顏。玄進兵至三阿,與難、超戰,超等又敗,退保盱眙。玄進次石樑,與田洛攻盱眙,難、超出戰,覆敗,退屯淮陰。玄遣將軍何謙之、督護諸葛侃率舟師乘潮而上,焚淮橋,又與難等合戰,謙之斬其將邵保,難、超退師淮北。難歸罪彭超,斬其司馬柳渾。堅聞之,大怒,檻車征超下獄,超自殺,難免為庶人。   堅以毛當為平南將軍、徐州刺史,鎮彭城;毛盛為平東將軍、兗州刺史,鎮胡陸;王顯為平吳校尉、揚州刺史,戍下邳:賞堂邑之功也。又以苻洛為散騎常侍、持節、都督益、寧、西南夷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領護西夷校尉,鎮成都,命從伊闕自襄陽溯漢而上。洛,健之兄子也。雄勇多力,而猛氣絕人、堅深忌之,故常為邊牧。洛有征伐之功而未賞,及是遷也,恚怒,謀於眾曰:「孤於帝室,至親也,主上不能以將相任孤,常擯孤於外,既投之西裔,復不聽過京師,此必有伏計,令梁成沈孤於漢水矣。為宜束手就命,為追晉陽之事以匡社稷邪?諸君意如何?」其治中平顏妄陳祥瑞,勸洛舉兵。洛因攘袂大言曰:「孤計決矣,沮謀者斬!」於是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秦王,署置官司,以平顏輔國將軍、幽州刺史,為其謀主。分遣使者徵兵於鮮卑、烏丸、高句麗、百濟及薛羅、休忍等諸國,並不從。洛懼而欲止,平顏曰:「且宜聲言受詔,盡幽、並之兵出自中山、常山,陽平公必郊迎於路,因而執之,進據冀州,總關東之眾以圖秦、雍,可使百姓不覺易主而大業定矣。」洛從之,乃率眾七萬發和龍,將圖長安。於是關中騷動,盜賊並起。堅遣使數之曰:「天下未一家,兄弟匪他,何為而反?可還和龍,當以幽州永為世封。」洛謂使者曰:「汝還白東海王,幽州褊厄,不足容萬乘,須還王咸陽,以承高祖之業。若能候駕潼關者,位為上公,爵歸本國。」堅大怒,遣其左將軍竇沖及呂光率步騎四萬討之,右將軍都貴馳傳詣鄴,率冀州兵三萬為前鋒,以苻融為大都督,授之節度。使石越率騎一萬,自東萊出石徑,襲和龍,海行四百餘里。苻重亦盡薊城之眾會洛,次於中山,有眾十萬。沖等與洛戰於中山,大敗之,執洛及其將蘭殊,送於長安。呂光追斬苻重於幽州,石越克和龍,斬平顏及其黨與百餘人。堅赦蘭殊,署為將軍,徙洛於涼州,征苻融為車騎大將軍、領宗正、錄尚書事。   洛既平,堅以關東地廣人殷,思所以鎮靜之,引其群臣於東堂議曰:「凡我族類,支胤彌繁,今欲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十五萬戶於諸方要鎮,不忘舊德,為磐石之宗,於諸君之意如何?」皆曰:「此有周所以祚隆八百,社稷之利也。」於是分四帥子弟三千戶,以配苻丕鎮鄴,如世封諸侯,為新券主。堅送丕於灞上,流涕而別。諸戎子弟離其父兄者,皆悲號哀慟,酸感行人,識者以為喪亂流離之象。於是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為平州刺史,領護鮮卑中郎將,鎮龍城;大鴻臚韓胤領護赤沙中郎將,移烏丸府於代郡之平城;中書令梁讜為安遠將軍、幽州刺史,鎮薊城;毛興為鎮西將軍、河州刺史,鎮枹罕;王騰為鷹揚將軍、并州刺史,領護匈奴中郎將,鎮晉陽;二州各配支戶三千;苻暉為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洛陽;苻睿為安東將軍、雍州刺史,鎮蒲阪。   先是,高陸人穿井得龜,大三尺,背有八卦文,堅命太卜池養之,食以粟,及此而死,藏其骨於太廟。其夜廟丞高虜夢龜謂之曰:「我本出將歸江南,遭時不遇,隕命秦庭。」又有人夢中謂虜曰:「龜三千六百歲而終,終必妖興,亡國之征也。」   堅自平諸國之後,國內殷實,遂示人以侈,懸珠簾於正殿,以朝群臣,宮宇車乘,器物服御,悉以珠璣、琅玕、奇寶、珍怪飾之。尚書郎裴元略諫曰:「臣聞堯、舜茅茨,周卑宮室,故致和平,慶隆八百。始皇窮極奢麗,嗣不及孫。願陛下則采椽之不琢,鄙瓊室而不居,敷純風於天下,流休范於無窮,賤金玉,珍谷帛,勤恤人隱,勸課農桑,捐無用之器,棄難得之貨,敦至道以厲薄俗,修文德以懷遠人。然後一軌九州,同風天下,刑措既登,告成東嶽,蹤軒皇以齊美,哂二漢之徙封,臣之願也。」堅大悅,命去珠簾,以元略為諫議大夫。   鄯善王、車師前部王來朝,大宛獻汗血馬,肅慎貢楛矢,天竺獻火浣布,康居、于闐及海東諸國,凡六十有二王,皆遣使貢其方物。   初,堅母少寡,將軍李威有辟陽之寵,史官載之。至是,堅收起居注及著作所錄而觀之,見其事,慚怒,乃焚其書,大檢史官,將加其罪。著作郎趙泉、車敬等已死,乃止。   荊州刺史都貴遣其司馬閻振、中兵參軍吳仲等率眾二萬寇竟陵,留輜重於管城,水陸輕進。桓沖遣南平太守桓石虔、竟陵太守郭銓等水陸二萬距之,相持月餘,戰於滶水。振等大敗,退保管城。石虔乘勝攻破之,斬振及仲,俘斬萬七千。 ************載記第十四         苻堅下(王猛 苻融 苻朗)   太元七年,堅饗群臣於前殿,樂奏賦詩。秦州別駕天水姜平子詩有「丁」字,直而不曲。堅問其故,平子曰:「臣丁至剛,不可以屈,且曲下者之不正之物,未足獻也。」堅笑曰:「名不虛行。」因擢為上第。   堅兄法子東海公陽與王猛子散騎侍郎皮謀反,事洩,堅問反狀,陽曰:「《禮》雲,父母之仇,不同天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齊襄復九世之仇,而況臣也!」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勳,而臣不免貧餒,所以圖富也。」堅流涕謂陽曰:「哀公之薨,事不在朕,卿寧不知之!」讓皮曰:「丞相臨終,托卿以十具牛為田,不聞為卿求位。知子莫若父,何斯言之征也!」皆赦不誅,徙陽於高昌,皮於朔方之北。苻融以位忝宗正,不能肅遏奸萌,上疏請待罪私籓。堅不許。將以融為司徒,融固辭。堅銳意荊、揚,將謀入寇,乃改授融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新平郡獻玉器。初,堅即偽位,新平王彫陳說圖讖,堅大悅,以彫為太史令。嘗言於堅曰:「謹案讖云:『古月之末亂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八州。』此即三祖、陛下之聖諱也。又曰:『當有KI付臣又土,滅東燕,破白虜,氐在中,華在表。』案圖讖之文,陛下當滅燕,平六州。願徙汧、隴諸氐於京師,三秦大戶置於邊地,以應圖讖之言。」堅訪之王猛,猛以彫為左道惑眾,勸堅誅之。彫臨刑上疏曰:「臣以趙建武四年,從京兆劉湛學,明於圖記,謂臣曰:『新平地古顓頊之墟,裡名曰雞閭。記雲,此裡應出帝王寶器,其名曰延壽寶鼎。顓頊有雲,河上先生為吾隱之於咸陽西北,吾之孫有KI付臣又土應之。』湛又云:『吾嘗齋於室中,夜有流星大如半月,落於此地,斯蓋是乎!』願陛下志之,平七州之後,出於壬午之年。」至是而新平人得之以獻,器銘篆書文題之法,一為天王,二為王后,三為三公,四為諸侯,五為伯子男,六為卿大夫,七為元士。自此已下,考載文記,列帝王名臣,自天子王后,內外次序,上應天文,像紫宮布列,依玉牒版辭,不違帝王之數。從上元人皇起,至中元,窮於下元,天地一變,盡三元而止。堅以彫言有征,追贈光祿大夫。   幽州蝗,廣袤千里,堅遣其散騎常侍劉蘭持節為使者,發青、冀、幽、並百姓討之。   以苻朗為使持節、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鎮東將軍、青州刺史,以諫議大夫裴元略為陵江將軍、西夷校尉、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密授規模,令與王撫備舟師於蜀,將以入寇。   車師前部王彌窴、鄯善王休密馱朝於堅,堅賜以朝服,引見西堂。窴等觀其宮宇壯麗,儀衛嚴肅,甚懼,因請年年貢獻。堅以西域路遙,不許,令三年一貢,九年一朝,以為永制。窴等請曰:「大宛諸國雖通貢獻,然誠節未純,請乞依漢置都護故事。若王師出關,請為鄉導。」堅於是以驍騎呂光為持節、都督西討諸軍事,與陵江將軍姜飛、輕騎將軍彭晃等配兵七萬,以討定西域。苻融以虛秏中國,投兵萬里之外,得其人不可役,得其地不可耕,固諫以為不可。堅曰:「二漢力不能制匈奴,猶出師西域。今匈奴既平,易若摧朽,雖勞師遠役,可傳檄而定,化被昆山,垂芳千載,不亦美哉!」朝臣又屢諫,皆不納。   晉將軍硃綽焚踐沔北屯田,掠六百餘戶而還。堅引群臣會議,曰:「吾統承大業垂二十載,芟夷逋穢,四方略定,惟東南一隅未賓王化。吾每思天下不一,未嘗不臨食輟餔,今欲起天下兵以討之。略計兵杖精卒,可有九十七萬,吾將躬先啟行,薄伐南裔,於諸卿意何如?」秘書監硃彤曰:「陛下應天順時,恭行天罰,嘯吒則五嶽摧覆,呼吸則江海絕流,若一舉百萬,必有征無戰。晉主自當銜璧輿櫬,啟顙軍門,若迷而弗悟,必逃死江海,猛將追之,即可賜命南巢。中州之人,還之桑梓。然後回駕岱宗,告成封禪,起白雲於中壇,受萬歲於中岳,爾則終古一時,書契未有。」堅大悅曰:「吾之志也。」左僕射權翼進曰:「臣以為晉未可伐。夫以紂之無道,天下離心,八百諸侯不謀而至,武王猶曰彼有人焉,回師止旆。三仁誅放,然後奮戈牧野。今晉道雖微,未聞喪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謝安、桓沖,江表偉才,可謂晉有人焉。臣聞師克在和,今晉和矣,未可圖也。」堅默然久之,曰:「諸君各言其志。」太子左衛率石越對曰:「吳人恃險偏隅,不賓王命,陛下親御六師,問罪衡、越,誠合人神四海之望。但今歲鎮星守鬥牛,福德有吳。懸象無差,弗可犯也。且晉中宗,籓王耳,夷夏之情,鹹共推之,遺愛猶在於人。昌明,其孫也,國有長江之險,朝無昏貳之釁。臣愚以為利用修德,未宜動師。孔子曰:『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願保境養兵,伺其虛隙。」堅曰:「吾聞武王伐紂,逆歲犯星。天道幽遠,未可知也。昔夫差威陵上國,而為句踐所滅。仲謀澤洽全吳,孫皓因三代之業,龍驤一呼,君臣面縛,雖有長江,其能固乎!以吾之眾旅,投鞭於江,足斷其流。」越曰:「臣聞紂為無道,天下患之。夫差淫虐,孫皓昏暴,眾叛親離,所以敗也。今晉雖無德,未有斯罪,深願厲兵積粟以待天時。」群臣各有異同,庭議者久之。堅曰:「所謂築室於道,沮計萬端,吾當內斷於心矣。」群臣出後,獨留苻融議之。堅曰:「自古大事,定策者一兩人而已,群議紛紜,徒亂人意,吾當與汝決之」融曰:「歲鎮在鬥牛,吳、越之福,不可以伐一也。晉主休明,朝臣用命,不可以伐二也。我數戰,兵疲將倦,有憚敵之意,不可以伐三也。諸言不可者,策之上也,願陛下納之。」堅作色曰:「汝復如此,天下之事,吾當誰與言之!今有眾百萬,資仗如山,吾雖未稱令主,亦不為暗劣。以累捷之威,擊垂亡之寇,何不克之有乎!吾終不以賊遺子孫,為宗廟社稷之憂也。」融泣曰:「吳之不可伐昭然,虛勞大舉,必無功而反。臣之所憂,非此而已。陛下寵育鮮卑、羌、羯,布諸畿甸,舊人族類,斥徙遐方。今傾國而去,如有風塵之變者,其如宗廟何!監國以弱卒數萬留守京師,鮮卑、羌、羯攢聚如林,此皆國之賊也,我之仇也。臣恐非但徒返而已,亦未必萬全。臣智識愚淺,誠不足采;王景略一時奇士,陛下每擬之孔明,其臨終之言不可忘也。」堅不納。游於東苑,命沙門道安同輦。權翼諫曰:「臣聞天子之法駕,侍中陪乘,清道而行,進止有度。三代末主,或虧大倫,適一時之情,書惡來世。故班姬辭輦,垂美無窮。道安毀形賤士,不宜參穢神輿。」堅作色曰:「安公道冥至境,德為時尊。朕舉天下之重,未足以易之。非公與輦之榮,此乃朕之顯也。」命翼扶安升輦,顧謂安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整六師而巡狩,謁虞陵於疑嶺,瞻禹穴於會稽,泛長江,臨滄海,不亦樂乎!」安曰:「陛下應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維,逍遙順時,以適聖躬,動則鳴鑾清道,止則神棲無為,端拱而化,與堯、舜比隆,何為勞身於馳騎,口倦於經略,櫛風沐雨。蒙塵野次乎?且東南區區,地下氣癘,虞舜游而不返,大禹適而弗歸,何足以上勞神駕,下困蒼生。《詩》云:『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苟文德足以懷遠,可不煩寸兵而坐賓百越。」堅曰:「非為地不廣、人不足也,但思混一六合,以濟蒼生。天生蒸庶,樹之君者,所以除煩去亂,安得憚勞!朕既大運所鍾,將簡天心以行天罰。高辛有熊泉之役,唐堯有丹水之師,此皆著之前典,昭之後王。誠如公言,帝王無省方之文乎?且朕此行也,以義舉耳,使流度衣冠之胄,還其墟墳,復其桑梓,止為濟難銓才,不欲窮兵極武。」安曰:「若鑾駕必欲親動,猶不願遠涉江、淮,可暫幸洛陽,明授勝略,馳紙檄於丹陽,開其改迷之路。如其不庭,伐之可也。」堅不納。先是,群臣以堅信重道安,謂安曰:「主上欲有事於東南,公何不為蒼生致一言也!」故安因此而諫。苻融及尚書原紹、石越等上書面諫,前後數十,堅終不從。堅少子中山公詵有寵於堅,又諫曰:「臣聞季梁在隨,楚人憚之;宮奇在虞,晉不窺兵。國有人焉故也。及謀之不用,而亡不淹歲。前車之覆軌,後車之明鑒。陽平公,國之謀主,而陛下違之;晉有謝安、桓沖,而陛下伐之。是行也,臣竊惑焉。」堅曰:「國有元龜。可以決大謀;朝有公卿,可以定進否。孺子言焉,將為戮也。」   所司奏劉蘭討蝗幽州,經秋冬不滅,請征下廷尉詔獄。堅曰:「災降自天,殆非人力所能除也。此自朕之政違所致,蘭何罪焉!」   明年,呂光發長安,堅送於建章宮,謂光曰:「西戎荒俗,非禮義之邦。羈縻之道,服而赦之,示以中國之威,導以王化之法,勿極武窮兵,過深殘掠。」加鄯善王休密馱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西域諸軍事、寧西將軍,車師前部王彌窴使持節、平西將軍、西域都護,率其國兵為光鄉導。   是年,益州西南夷、海南諸國皆遣使貢其方物。   堅南遊灞上,從容謂群臣曰:「軒轅,大聖也,其仁若天,其智若神,猶隨不順者從而征之,居無常所,以兵為衛,故能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率從。今天下垂平,惟東南未殄。朕忝荷大業,巨責攸歸,豈敢優遊卒歲,不建大同之業!每思桓溫之寇也,江東不可不滅。今有勁卒百萬,文武如林,鼓行而摧遺晉,若商風之隕秋籜。朝廷內外,皆言不可,吾實未解所由。晉武若信朝士之言而不征吳者,天下何由一軌!吾計決矣,不復與諸卿議也。」太子宏進曰:「吳今得歲,不可伐也。且晉主無罪,人為之用;謝安、桓沖兄弟皆一方之俊才,君臣戮力,阻險長江,未可圖也。但可厲兵積粟,以待暴主,一舉而滅之。今若動而無功,則威名損於外,資財竭於內。是故聖王之行師也,內斷必誠,然後用之。彼若憑長江以固守,徙江北百姓於江南,增城清野,杜門不戰,我已疲矣,彼未引弓。土下氣癘,不可久留,陛下將若之何?」堅曰:「往年車騎滅燕,亦犯歲而捷之。天道幽遠,非汝所知也。昔始皇之滅六國,其王豈皆暴乎?且吾內斷於心久矣,舉必克之,何為無功!吾方命蠻夷以攻其內,精甲勁兵以攻其外,內外如此,安有不克!」道安曰:「太子之言是也,願陛下納之。」堅弗從。冠軍慕容垂言於堅曰:「陛下德侔軒、唐,功高湯、武,威澤被於八表,遠夷重譯而歸。司馬昌明因餘燼之資,敢距王命,是而不誅,法將安措!孫氏跨僭江東,終並於晉,其勢然也。臣聞小不敵大,弱不御強,況大秦之應符,陛下之聖武,強兵百萬,韓、白盈朝,而令其偷魂假號,以賊虜遺子孫哉!《詩》云:『築室於道謀,是用不潰於成。』陛下內斷神謀足矣,不煩廣訪朝臣以亂聖慮。昔晉武之平吳也,言可者張、杜數賢而已,若采群臣之言,豈能建不世之功!諺雲憑天俟時,時已至矣,其可已乎!」堅大悅,曰:「與吾定天下者,其惟卿耳。」賜帛五百匹。   彗星掃東井。自堅之建元十七年四月,長安有水影,遠觀若水,視地則見人,至是則止。堅惡之。上林竹死,洛陽地陷。   晉車騎將軍桓沖率眾十萬伐堅,遂攻襄陽。遣前將軍劉波、冠軍桓石虔、振威桓石民攻沔北諸城;輔國楊亮伐蜀,攻拔伍城,進攻涪城,龍驤胡彬攻下蔡;鷹揚郭銓攻武當;沖別將攻萬歲城,拔之。堅大怒,遣其子征南睿及冠軍慕容垂、左衛毛當率步騎五萬救襄陽,揚武張崇救武當,後將軍張蠔、步兵校尉姚萇救涪城。睿次新野,垂次鄧城。王師敗張崇於武當,掠二千餘戶而歸。睿遣垂及驍騎石越為前鋒,次於沔水。垂、越夜命三軍人持十炬火,系炬於樹枝,光照十數里中。沖懼,退還上明。張蠔出斜谷,楊亮亦引兵退歸。   堅下書悉發諸州公私馬,人十丁遣一兵。門在灼然者,為崇文義從。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武藝驍勇,富室材雄者,皆拜羽林郎。下書期克捷之日,以帝為尚書左僕射,謝安為吏部尚書,桓沖為侍中,並立第以待之。良家子至者三萬餘騎。其秦州主簿金城趙盛之為建威將軍、少年都統。遣征南苻融、驃騎張蠔、撫軍苻方、衛軍梁成、平南慕容、冠軍慕容垂率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堅發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前後千里,旗鼓相望。堅至項城,涼州之兵始達咸陽,蜀漢之軍順流而下,幽、冀之眾至於彭城,東西萬里,水陸齊進。運漕萬艘,自河入石門,達於汝、穎。   融等攻陷壽春,執晉平虜將軍徐元喜、安豐太守王先。垂攻陷鄖城,害晉將軍王太丘。梁成與其揚州刺史王顯、弋陽太守王詠等率眾五萬,屯於洛澗,柵淮以遏東軍。成頻敗王師。晉遣都督謝石、徐州刺史謝玄、豫州刺史桓伊、輔國謝琰等水陸七萬,相繼距融,去洛澗二十五里,憚成不進。龍驤將軍胡彬先保硤石,為融所逼,糧盡,詐揚沙以示融軍,潛遣使告石等曰:「今賊盛糧盡,恐不見大軍。」融軍人獲而送之。融乃馳使白堅曰:「賊少易俘,但懼其越逸,宜速進眾軍,掎禽賊帥。」堅大悅,恐石等遁也,捨大軍於項城,以輕騎八千兼道赴之,令軍人曰:「敢言吾至壽春者拔舌。」故石等弗知。晉龍驤將軍劉牢之率勁卒五千,夜襲梁成壘,克之,斬成及王顯、王詠等十將,士卒死者萬五千。謝石等以既敗梁成,水陸繼進。堅與苻融登城而望王師,見部陣齊整,將士精銳,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皆類人形,顧謂融曰:「此亦勍敵也,何謂少乎!」憮然有懼色。初,朝廷聞堅入寇,會稽王道子以威儀鼓吹求助於鍾山之神,奉以相國之號。及堅之見草木狀人,若有力焉。   堅遣其尚書硃序說石等以眾盛,欲脅而降之。序詭謂石曰:「若秦百萬之眾皆至,則莫可敵也。及其眾軍未集,宜在速戰。若挫其前鋒,可以得志。」石聞堅在壽春也,懼,謀不戰以疲之。謝琰勸從序言,遣使請戰,許之。時張蠔敗謝石於肥南,謝玄、謝琰勒卒數萬,陣以待之。蠔乃退,列陣逼肥水。王師不得渡,遣使謂融曰:「君懸軍深入,置陣逼水,此持久之計,豈欲戰者乎?若小退師,令將士周旋,僕與君公緩轡而觀之,不亦美乎!」融於是麾軍卻陣,欲因其濟水,覆而取之。軍遂奔退,制之不可止。融馳騎略陣,馬倒被殺,軍遂大敗。王師乘勝追擊,至於青岡,死者相枕。堅為流矢所中,單騎遁還於淮北,饑甚,人有進壺飧豚髀者,堅食之,大悅,曰:「昔公孫豆粥何以加也!」使賜帛十匹,綿十斤。辭曰:「臣聞白龍厭天池之樂而見困豫且,陛下目所睹也,耳所聞也。今蒙塵之難,豈自天乎!且妄施不為惠,妄受不為忠。陛下,臣之父母也,安有子養而求報哉!」弗顧而退。堅大慚,顧謂其夫人張氏曰:「朕若用朝臣之言,豈見今日之事邪!當何面目復臨天下乎?」潸然流涕而去。聞風聲鶴唳,皆謂晉師之至。其僕射張天錫、尚書硃序及徐元喜等皆歸順。初,諺言「堅不出項」,群臣勸堅停項,為六軍聲鎮,堅不從,故敗。   諸軍悉潰,惟慕容垂一軍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垂子寶勸垂殺堅,垂不從,乃以兵屬堅。初,慕容屯鄖城,姜成等守漳口,晉隨郡太守夏侯澄攻姜成,斬之,棄其眾奔還。堅收離集散,比至洛陽,眾十餘萬,百官威儀軍容粗備。未及關而垂有貳志,說堅請巡撫燕、岱,並求拜墓,堅許之。權翼固諫以為不可,堅不從。尋懼垂為變,悔之,遣驍騎石越率卒三千戍鄴,驃騎張蠔率羽林五千戍并州,留兵四千配鎮軍毛當戍洛陽。堅至自淮南,次於長安東之行宮,哭苻融而後入,告罪於其太廟,赦殊死已下,文武增位一級,厲兵課農,存恤孤老,諸士卒不返者皆復其家終世。贈融大司馬,謚曰哀公。   衛軍從事中郎丁零、翟斌反於河南,長樂公苻丕遣慕容垂及苻飛龍討之。垂南結丁零,殺飛龍,盡坑其眾。豫州牧、平原公苻暉遣毛當擊翟斌,為斌所敗,當死之。垂子農亡奔列人,招集群盜,眾至萬數千。丕遣石越擊之,為農所敗,越死之。垂引丁零、烏丸之眾二十餘萬,為飛梯地道以攻鄴城。   慕容弟燕故濟北王泓先為北地長史,聞垂攻鄴,亡命奔關東,收諸馬牧鮮卑,眾至數千,還屯華陰。慕容乃潛使諸弟及宗人起兵於外。堅遣將軍強永率騎擊之,為泓所敗,泓眾遂盛,自稱使持節、大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推叔父垂為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   堅謂權翼曰:「吾不從卿言,鮮卑至是。關東之地,吾不復與之爭,將若泓何?」翼曰:「寇不可長。慕容垂正可據山東為亂,不暇近逼。今及宗族種類盡在京師,鮮卑之眾佈於畿甸,實社稷之元憂,宜遣重將討之。」堅乃以廣平公苻熙為使持節、都督雍州雜戎諸軍事、鎮東大將軍、雍州刺史,鎮蒲阪。征苻睿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左將軍竇沖為長史,龍驤姚萇為司馬,討泓於華澤。平陽太守慕容衝起兵河東,有眾二萬,進攻蒲阪,堅命竇沖討之。苻睿勇果輕敵,不恤士眾。泓聞其至也,懼,率眾將奔關東,睿馳兵要之。姚萇諫曰:「鮮卑有思歸之心,宜驅令出關,不可遏也。」睿弗從,戰於華澤,睿敗績,被殺。堅大怒。萇懼誅,遂叛。竇衝擊慕容沖於河東,大破之,沖率騎八千奔於泓軍。泓眾至十餘萬,遣使謂堅曰:「秦為無道,滅我社稷。今天誘其衷,使秦師傾敗,將欲興復大燕。吳王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家兄皇帝並宗室功臣之家。泓當率關中燕人,翼衛皇帝,還返鄴都,與秦以武牢為界,分王天下,永為鄰好,不復為秦之患也。鉅鹿公輕戇銳進,為亂兵所害,非泓之意。」堅大怒,召慕容責之曰:「卿父子干紀僭亂,乖逆人神,朕應天行神,盡兵勢而得卿。卿非改迷歸善,而合宗蒙宥,兄弟布列上將、納言,雖曰破滅,其實若歸。奈何因王師小敗,便猖悖若此!垂為長蛇於關東,泓、沖稱兵內侮。泓書如此,卿欲去者,朕當相資。卿之宗族,可謂人面獸心,殆不可以國士期也。」叩頭流血,泣涕陳謝。堅久之曰:「《書》雲,父子兄弟無相及也。卿之忠誠,實簡朕心,此自三豎之罪,非卿之過。」復其位而待之如初。命以書招喻垂及泓、沖,使息兵還長安,恕其反叛之咎。而密遣使者謂泓曰:「今秦數已終,長安怪異特甚,當不復能久立。吾既籠中之人,必無還理。昔不能保守宗廟,致令傾喪若斯,吾罪人也,不足復顧吾之存亡。社稷不輕,勉建大業,以興復為務。可以吳王為相國,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聽吾死問,汝使即尊位。」泓於是進向長安,改年曰燕興。是時鬼夜哭,三旬而止。   堅率步騎二萬討姚萇於北地,次於趙氏塢,使護軍楊璧游騎三千,斷其奔路,右軍徐成、左軍竇沖、鎮軍毛盛等屢戰敗之,仍斷其運水之路。馮翊游欽因淮南之敗,聚眾數千,保據頻陽,遣軍運水及粟,以饋姚萇,楊璧盡獲之。萇軍渴甚,遣其弟鎮北尹買率勁卒二萬決堰。竇沖率眾敗其軍於鸛雀渠,斬尹買及首級萬三千。萇眾危懼,人有渴死者。俄而降雨於萇營,營中水三尺,周營百步之外,寸餘而已,於是萇軍大振。堅方食,去案怒曰:「天其無心,何故降澤賊營!」萇又東引慕容泓為援。   泓謀臣高蓋、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後沖,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沖為皇太弟,承製行事,自相署置。   姚萇留其弟征虜緒守楊渠川大營,率眾七萬來攻堅。堅遣楊璧等擊之,為萇所敗,獲楊璧、毛盛、徐成及前軍齊午等數十人,皆禮而遣之。   苻暉率洛陽、陝城之眾七萬歸於長安。益州刺史王廣遣將軍王蠔率蜀漢之眾來赴難。堅聞慕容衝去長安二百餘里,引師而歸,使撫軍苻方戍驪山,拜苻暉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配兵五萬距沖,河間公苻琳為中軍大將軍,為暉後繼。沖乃令婦人乘牛馬為眾,揭竿為旗,揚土為塵,督厲其眾,晨攻暉營於鄭西。暉出距戰,沖揚塵鼓噪,暉師敗績。堅又以尚書姜宇為前將軍,與苻琳率眾三萬,擊沖於灞上,為沖所敗,宇死之,琳中流矢,沖遂據阿房城。初,堅之滅燕,沖姊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寵冠後庭。沖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堅又幸之。姊弟專寵,宮人莫進。長安歌之曰:「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鹹懼為亂。王猛切諫,堅乃出沖。長安又謠曰:「鳳皇鳳皇止阿房。」堅以鳳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乃植桐竹數十萬株於阿房城以待之。沖小字鳳皇,至是,終為堅賊,入止阿房城焉。   晉西中郎將桓石虔進據魯陽,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陽。晉冠軍謝玄次於下邳,徐州刺史趙遷棄彭城奔還。玄前鋒張願追遷及於碭山,轉戰而免。玄進據彭城。   時呂光討平西域三十六國,所獲珍寶以萬萬計。堅下書以光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安西將軍、西域校尉,進封順鄉侯,增邑一千戶。   劉牢之伐兗州,堅刺史張崇棄鄄城奔於慕容垂。牢之遣將軍劉襲追崇,戰於河南,斬其東平太守楊光而退。牢之遂據鄄城。   慕容衝進逼長安,堅登城觀之,歎曰:「此虜何從出也?其強若斯!」大言責沖曰:「爾輩群奴正可牧牛羊,何為送死!」沖曰:「奴則奴矣,既厭奴苦,復欲取爾見代。」堅遣使送錦袍一領遺沖,稱詔曰:「古人兵交,使在其間。卿遠來草創,得無勞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懷。朕於卿恩分如何,而於一朝忽為此變!」沖命詹事答之,亦稱「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豈顧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當寬貸苻氏,以酬曩好,終不使既往之施獨美於前」。堅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陽平公之言,使白虜敢至於此。」   苻丕在鄴糧竭,馬無草,削松木而食之。會丁零叛慕容垂,垂引師去鄴,始具西問,知苻睿等喪敗,長安危逼,乃遣其陽平太守邵興率騎一千,將北引重合侯苻謨、高邑侯苻亮、阜城侯苻定於常山,固安侯苻鑒、中山太守王兗於中山,以為己援。垂遣將軍張崇要興,獲之於襄國南。又遣其參軍封孚西引張蠔、并州刺史王騰於晉陽,蠔、騰以眾寡不赴。丕進退路窮,乃謀於群僚。司馬楊膺唱歸順之計,丕猶未從。會晉遣濟北太守丁匡據碻磝,濟陽太守郭滿據滑台,將軍顏肱、劉襲次於河北,丕遣將軍桑據距之,為王師所敗。襲等進攻黎陽,克之。丕懼,乃遣從弟就與參軍焦逵請救於謝玄。丕書稱假途求糧,還赴國難,須軍援既接,以鄴與之,若西路不通,長安陷沒,請率所領保守鄴城。乃羈縻一方,文降而已。逵與參軍姜讓密謂楊膺曰:「今禍難如此,京師阻隔,吉凶莫審,密邇寇仇,三軍罄絕,傾危之甚,朝不及夕。觀公豪氣不除,非救世之主,既不能竭盡誠款,速致糧援,方設兩端,必無成也。今日之殆,疾於轉機,不容虛設,徒成反覆。宜正書為表,以結慇勤。若王師之至,必當致身。如其不從,可逼縛與之。苟不義服,一人力耳。古人行權,寧濟為功,況君侯累葉載德,顯祖初著名於晉朝,今復建崇勳,使功業相繼,千載一時,不可失也。」膺素輕丕,自以力能逼之,乃改書而遣逵等,並遣濟南毛蜀、毛鮮等分房為任於晉。   堅遣鴻臚郝稚征處士王嘉於到獸山。既至,堅每日召嘉與道安於外殿,動靜咨問之。慕容入見東堂,稽首謝曰:「弟沖不識義方,孤背國恩,臣罪應萬死。陛下垂天地之容,臣蒙更生之惠。臣二子昨婚,明當三日,愚欲暫屈鑾駕,幸臣私第。」堅許之。出,嘉曰:「椎蘆作蘧蒢,不成文章,會天大雨,不得殺羊。」堅與群臣莫之能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初,之遣諸弟起兵於外也,堅防守甚嚴,謀應之而無因。時鮮卑在城者猶有千餘人,乃密結鮮卑之眾,謀伏兵請堅,因而殺之。令其豪帥悉羅騰、屈突鐵侯等潛告之曰:「官今使侯外鎮,聽舊人悉隨,可於某日會集某處。」鮮卑信之。北部人突賢與其妹別,妹為左將軍竇沖小妻,聞以告沖,請留其兄。衝馳入白堅,堅大驚,召騰問之,騰具首服。堅乃誅父子及其宗族,城內鮮卑無少長及婦女皆殺之。   慕容垂復圍鄴城。焦逵既至,朝廷果欲征丕任子,然後出師。逵固陳丕款誠無貳,並宣楊膺之意,乃遣劉牢之等率眾二萬,水陸運漕救鄴。   時長安大饑,人相食,諸將歸而吐肉以飴妻子。   慕容沖僭稱尊號於阿房,改年更始。堅與沖戰,各有勝負。嘗為沖軍所圍,殿中上將軍鄧邁、左中郎將鄧綏、尚書郎鄧瓊相謂曰:「吾門世荷榮寵,先君建殊功於國家,不可不立忠效節,以成先君之志。且不死君難者,非丈夫也。」於是與毛長樂等蒙獸皮,奮矛而擊沖軍。沖軍潰,堅獲免,嘉其忠勇,並拜五校,加三品將軍,賜爵關內侯。沖又遣其尚書令高蓋率眾夜襲長安,攻陷南門,入於南城。左將軍竇沖、前禁將軍李辯等擊敗之,斬首千八百級,分其屍而食之。堅尋敗沖於城西,追奔至於阿城。諸將請乘勝入城,堅懼為沖所獲,乃擊金以止軍。   是時劉牢之至枋頭。征東參軍徐義、宦人孟豐告苻丕,楊膺、姜讓等謀反,丕收膺、讓戮之。牢之以丕自相屠戮,盤桓不進。   苻暉屢為沖所敗,堅讓之曰:「汝,吾之子也,擁大眾,屢為白虜小兒所摧,何用生為!」暉憤恚自殺。關中堡壁三千餘所,推平遠將軍馮翊、趙敖為統主,相率結盟,遣兵糧助堅。左將軍苟池、右將軍俱石子率騎五千,與沖爭麥,戰於驪山,為沖所敗,池死之,石子奔鄴。堅大怒,復遣領軍楊定率左右精騎二千五百擊沖,大敗之,俘掠鮮卑萬餘而還。堅怒,悉坑之。定果勇善戰,沖深憚之,遂穿馬埳以自固。   劉牢之至鄴,慕容垂北如新城。鄴中饑甚,丕率鄴城之眾就晉谷於枋頭。牢之入屯鄴城。慕容垂軍人饑甚,多奔中山,幽、冀人相食。初,關東謠曰:「幽州煄A生當滅。若不滅,百姓絕。」煄A垂之本名。與丕相持經年,百姓死幾絕。   先是,姚萇攻新平,新平太守苟輔將降之,郡人遼西太守馮傑、蓮勺令馮翊等諫曰:「天下喪亂,忠臣乃見。昔田單守一城而存齊,今秦之所有,猶連州累鎮,郡國百城。臣子之於君父,盡心焉,盡力焉,死而後已,豈宜貳哉!」輔大悅,於是憑城固守。萇為土山地道,輔亦為之。或戰山峰,萇眾死者萬有餘人。輔乃詐降,萇將入,覺之,引眾而退。輔馳出擊之,斬獲萬計。至是,糧竭矢盡,外救不至,萇遣吏謂輔曰:「吾方以義取天下,豈仇忠臣乎?卿但率見眾男女還長婁,吾須此城置鎮。」輔以為然,率男女萬五千口出城,萇圍而坑之,男女無遺。初,石季龍末,清河崔悅為新平相,為郡人所殺。悅子液後仕堅,為尚書郎,自表父仇不同天地,請還冀州。堅愍之,禁錮新平人,缺其城角以恥之。新平酋望深以為慚,故相率距萇,以立忠義。   時有群烏數萬,翔鳴於長安城上,其聲甚悲,占者以為斗羽不終年,有甲兵入城之象。沖率眾登城,堅身貫甲冑,督戰距之,飛矢滿身,血流被體。時雖兵寇危逼,馮翊諸堡壁猶有負糧冒難而至者,多為賊所殺。堅謂之曰:「聞來者率不善達,誠是忠臣赴難之義。當今寇難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濟也。庶明靈有照,禍極災返,善保誠順,為國自愛,蓄糧厲甲,端聽師期,不可徒喪無成,相隨獸口。」三輔人為沖所略者,鹹遣使告堅,請放火以為內應。堅曰:「哀諸卿忠誠之意也,何復已已。但時運圮喪,恐無益於國,空使諸卿坐自夷滅,吾所不忍也。且吾精兵若獸,利器如霜,而衄於烏合疲鈍之賊,豈非天也!宜善思之。」眾固請曰:「臣等不愛性命,投身為國,若上天有靈,單誠或冀一濟,沒無遺恨矣。」堅遣騎七百應之。而沖營放火者為風焰所燒,其能免者十有一二。堅深痛之,身為設祭而招之曰:「有忠有靈,來就此庭。歸汝先父,勿為妖形。」歔欷流涕,悲不自勝。眾鹹相謂曰:「至尊慈恩如此,吾等有死無移。」沖毒暴關中,人皆流散,道路斷絕,千里無煙。堅以甘松護軍仇騰為馮翊太守,加輔國將軍,與破虜將軍蜀人蘭犢慰勉馮翊諸縣之眾。眾鹹曰:「與陛下同死共生,誓無有貳。」   每夜有周城大呼曰:「楊定健兒應屬我,宮殿台觀應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且尋而不見人跡。城中有書曰《古符傳賈錄》,載「帝出五將久長得」。先是,又謠曰:「堅入五將山長得。」堅大信之,告其太子宏曰:「脫如此言,天或導予。今留汝兼總戎政,勿與賊爭利,朕當出隴收兵運糧以給汝。天其或者正訓予也。」於是遣衛將軍楊定擊沖於城西,為沖所擒。堅彌懼,付宏以後事,將中山公詵、張夫人率騎數百出如五將,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長安。宏尋將母妻宗室男女數千騎出奔,百僚逃散。慕容衝入據長安,從兵大掠,死者不可勝計。   初,秦之未亂也,關中土然,無火而煙氣大起,方數十里中,月餘不滅。堅每臨聽訟觀,令百姓有怨者舉煙於城北,觀而錄之。長安為之語曰:「欲得必存當舉煙。」又為謠曰:「長鞘馬鞭擊左股,太歲南行當復虜。」秦人呼鮮卑為白虜。慕容垂之起於關東,歲在癸末。堅之分氐戶於諸鎮也,趙整因侍,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勞舊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語阿誰!」堅笑而不納。至是,整言驗矣。   堅至五將山,姚萇遣將軍吳忠圍之。堅眾奔散,獨侍御十數人而已。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進食。俄而忠至,執堅以歸新平,幽之於別室。萇求傳國璽於堅曰:「萇次膺符歷,可以為惠。」堅瞋目叱之曰:「小羌乃敢干逼天子,豈以傳國璽授汝羌也,圖緯符命,何所依據?五胡次序,無汝羌名。違天不祥,其能久乎!璽已送晉,不可得也。」萇又遣尹緯說堅,求為堯、舜禪代之事。堅責緯曰:「禪代者,聖賢之事。姚萇叛賊,奈何擬之古人!」堅既不許萇以禪代,罵而求死,萇乃縊堅於新平佛寺中,時年四十八。中山公詵及張夫人並自殺。是歲太元十年也。   宏之奔也,歸其南秦州刺史楊璧於下辯,璧距之,乃奔武翥氐豪強熙,假道歸順,朝廷處宏於江州。宏歷位輔國將軍。桓玄篡位,以宏為梁州刺史。義熙初,以謀叛被誅。   初,堅強盛之時,國有童謠云:「河水清復清,苻詔死新城。」堅聞而惡之,每征伐,戒軍候云:「地有名新者避之。」時又童謠云:「阿堅連牽三十年,若後欲敗當在江、淮間。」堅在位二十七年,因壽春之敗,其國大亂,後二年,竟死於新平佛寺,鹹應謠言矣。丕僭號,偽追諡堅曰世祖宣昭皇帝。   王猛,字景略,北海劇人也,家於魏郡。少貧賤,以鬻畚為業。嘗貨畚於洛陽,乃有一人貴買其畚,而雲無直,自言:「家去此無遠,可隨我取直。」猛利其貴而從之,行不覺遠,忽至深山,見一父老,鬚髮皓然,踞胡床而坐,左右十許人,有一人引猛進拜之。父老曰:「王公何緣拜也!」乃十倍償畚直,遣人送之。猛既出,顧視,乃嵩高山也。   猛瑰姿俊偉。博學好兵書,謹重嚴毅,氣度雄遠,細事不幹其慮,自不參其神契,略不與交通,是以浮華之士鹹輕而笑之。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懷。少游於鄴都,時人罕能識也。惟徐統見而奇之,召為功曹。遁而不應,遂隱於華陰山。懷佐世之志,希龍顏之主,斂翼待時,候風雲而後動。桓溫入關,猛被褐而詣之,一面談當世之事,捫虱而言,旁若無人。溫察而異之,問曰:「吾奉天子之命,率銳師十萬,杖義討逆,為百姓除殘賊,而三秦豪傑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遠數千里,深入寇境,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見公心故也,所以不至。」溫默然無以酬之。溫之將還,賜猛車馬,拜高官督護,請與俱南。猛還山咨師,師曰:「卿與桓溫豈並世哉!在此自可富貴,何為遠乎!」猛乃止。   苻堅將有大志,聞猛名,遣呂婆樓招之,一見便若平生。語及廢興大事,異符同契,若玄德之遇孔明也。及堅僭位,以猛為中書侍郎。時始平多枋頭西歸之人,豪右縱橫,劫盜充斥,乃轉猛為始平令。猛下車,明法峻刑,澄察善惡,禁勒強豪。鞭殺一吏,百姓上書訟之,有司劾奏,檻車征下廷尉詔獄。堅親問之,曰:「為政之體,德化為先,蒞任未幾而殺戮無數,何其酷也!」猛曰:「臣聞宰寧國以禮,治亂邦以法。陛下不以臣不才,任臣以劇邑,謹為明君翦除凶猾。始殺一奸,余尚萬數,若以臣不能窮殘盡暴,肅清軌法者,敢不甘心鼎鑊,以謝孤負。酷政之刑,臣實未敢受之。」堅謂群臣曰:「王景略固是夷吾、子產之儔也。」於是赦之。   遷尚書左丞、咸陽內史、京兆尹。未幾,除吏部尚書、太子詹事,又遷尚書左僕射、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加騎都尉,居中宿衛。時猛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內外,宗戚舊臣皆害其寵。尚書仇騰、丞相長史席寶數譖毀之,堅大怒,黜騰為甘松護軍,寶白衣領長史。爾後上下鹹服,莫有敢言。頃之,遷尚書令、太子太傅,加散騎常侍。猛頻表累讓,堅竟不許。又轉司徒、錄尚書事,余如故。猛辭以無功,不拜。   後率諸軍討慕容,軍禁嚴明,師無私犯。猛之未至鄴也,劫盜公行,及猛之至,遠近帖然,燕人安之。軍還,以功進封清河郡侯,賜以美妾五人,上女妓十二人,中妓三十八人,馬百匹,車十乘。猛上疏固辭不受。   時既留鎮冀州,堅遣猛於六州之內聽以便宜從事,簡召英俊,以補關東守宰,授訖,言台除正。居數月,上疏曰:「臣前所以朝聞夕拜,不顧艱虞者,正以方難未夷,軍機權速,庶竭命戎行,甘驅馳之役,敷宣皇威,展筋骨之效,故FC俛從事,叨據負乘,可謂恭命於濟時,俟太平於今日。今聖德格於皇天,威靈被於八表,弘化已熙,六合清泰,竊敢披貢丹誠,請避賢路。設官分職,各有司存,豈應孤任愚臣,以速傾敗!東夏之事,非臣區區所能康理,願徙授親賢,濟臣顛墜。若以臣有鷹犬微勤,未忍捐棄者,乞待罪一州,效盡力命。徐方始賓,淮、汝防重,六州處分,府選便宜,輒以悉停。督任弗可虛曠,深願時降神規。」堅不許,遣其侍中梁讜詣鄴喻旨,猛乃視事如前。   俄入為丞相、中書監、尚書令、太子太傅、司隸校尉,持節、常侍、將軍、侯如故。稍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猛表讓久之。堅曰:「卿昔螭蟠布衣,朕龍潛弱冠,屬世事紛紜,厲士之際,顛覆厥德。朕奇卿於暫見,擬卿為臥龍,卿亦異朕於一言,回《考槃》之雅志,豈不精契神交,千載之會!雖傅巖入夢,姜公悟兆,今古一時,亦不殊也。自卿輔政,幾將二紀,內厘百揆,外蕩群凶,天下向定,彝倫始敘。朕且欲從容於上,望卿勞心於下,弘濟之務,非卿而誰!」遂不許。其後數年,復授司徒。猛復上疏曰:「臣聞乾象盈虛,惟後則之;位稱以才,官非則曠。鄭武翼周,仍世載詠;王叔昧寵,政替身亡,斯則成敗之殷監,為臣之炯戒。竊惟鼎宰崇重,參路太階,宜妙盡時賢,對揚休命。魏祖以文和為公,貽笑孫後;千秋一言致相,匈奴□之。臣何庸狷,而應斯舉!不但取嗤鄰遠,實令為虜輕秦。昔東野窮馭,顏子知其將弊。陛下不復料度臣之才力,私懼敗亡是及。且上虧憲典,臣何顏處之!雖陛下私臣,其如天下何!願回日月之鑒,矜臣後悔,使上無過授之謗,臣蒙覆燾之恩。」堅竟不從。猛乃受命。軍國內外萬機之務,事無鉅細,莫不歸之。   猛宰政公平,流放屍素,拔幽滯,顯賢才,外修兵革,內綜儒學,勸課農桑,教以廉恥,無罪而不刑,無才而不任,庶績鹹熙,百揆時敘。於是兵強國富,垂及昇平,猛之力也。堅嘗從容謂猛曰:「卿夙夜匪懈,憂勤萬機,若文王得太公,吾將優遊以卒歲。」猛曰:「不圖陛下知臣之過,臣何足以擬古人!」堅曰:「以吾觀之,太公豈能過也。」常敕其太子宏、長樂公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其見重如此。   廣平麻思流寄關右,因母亡歸葬,請還冀州。猛謂思曰:「便可速裝,是暮已符卿發遣。」及始出關,郡縣已被符管攝。其令行禁整,事無留滯,皆此類也。性剛明清肅,於善惡尤分。微時一餐之惠,睚眳膉妝薄A靡不報焉,時論頗以此少之。   其年寢疾,堅親祈南北郊、宗廟、社稷,分遣侍臣禱河岳諸祀,靡不周備。猛疾未瘳,乃大赦其境內殊死已下。猛疾甚,因上疏謝恩,並言時政,多所弘益。堅覽之流涕,悲慟左右。及疾篤,堅親臨省病,問以後事。猛曰:「晉雖僻陋吳、越,乃正朔相承。親仁善鄰,國之寶也。臣沒之後,願不以晉為圖。鮮卑、羌虜,我之仇也,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言終而死,時年五十一。堅哭之慟。比斂,三臨,謂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一六合邪?何奪吾景略之速也!」贈侍中,丞相余如故。給東園溫明秘器,帛三千匹,谷萬石。謁者僕射監護喪事,葬禮一依漢大將軍故事。謚曰武侯。朝野巷哭三日。   苻融,字博休,堅之季弟也。少而岐嶷夙成,魁偉美姿度。健之世封安樂王,融上疏固辭,健深奇之,曰:「且成吾兒箕山之操。」乃止。苻生愛其器貌,常侍左右,未弱冠便有台輔之望。長而令譽彌高,為朝野所屬。堅僭號,拜侍中,尋除中軍將軍。融聰辯明慧,下筆成章,至於談玄論道,雖道安無以出之。耳聞則誦,過目不忘,時人擬之王粲。嘗著《浮圖賦》,壯麗清贍,世鹹珍之。未有升高不賦,臨喪不誄,硃彤、趙整等推其妙速。旅力雄勇,騎射擊刺,百夫之敵也。銓綜內外,刑政修理,進才理滯,王景略之流也。尤善斷獄,奸無所容,故為堅所委任。   後為司隸校尉。京兆人董豐遊學三年而返,過宿妻家,是夜妻為賊所殺。妻兄疑豐殺之,送豐有司。豐不堪楚掠,誣引殺妻。融察而疑之,問曰:「汝行往還,頗有怪異及卜筮以不?」豐曰:「初將發,夜夢乘馬南渡水,返而北渡,復自北而南,馬停水中,鞭策不去。俯而視之,見兩日在於水下,馬左白而濕,右黑而燥。寤而心悸,竊以為不祥。還之夜,復夢如初,問之筮者,筮者云:『憂獄訟,遠三枕,避三沐。』既至,妻為具沐,夜授豐枕。豐記筮者之言,皆不從之。妻乃自沐,枕枕而寢。」融曰:「吾知之矣。《周易》《坎》為水,馬為《離》,夢乘馬南渡,旋北而南者,從《坎》之《離》。三爻同變,變而成《離》。《離》為中女,《坎》為中男。兩日,二夫之象。《坎》為執法吏。吏詰其夫,婦人被流血而死。《坎》二陰一陽,《離》二陽一陰,相承易位。《離》下《坎》上,《既濟》,文王遇之囚牖里,有禮而生,無禮而死。馬左而濕,濕,水也,左水右馬,馮字也。兩日,昌字也。其馮昌殺之乎!」於是推檢,獲昌而詰之,昌具首服,曰:「本與其妻謀殺董豐,期以新沐枕枕為驗,是以誤中婦人。」在冀州,有老母遇劫於路,母揚聲唱盜,行人為母逐之。既擒劫者,劫者返誣行人為盜。時日垂暮,母及路人莫知孰是,乃俱送之。融見而笑曰:「此易知耳,可二人並走,先出鳳陽門者非盜。」既而還入,融正色謂後出者曰:「汝真是盜,何以誣人!」其發奸摘伏,皆此類也。所在盜賊止息,路不拾遺。堅及朝臣雅皆歎服,州郡疑獄莫不折之於融。融觀色察形,無不盡其情狀。雖鎮關東,朝之大事靡不馳驛與融議之。   性至孝,初屆冀州,遣使參問其母動止,或日有再三。堅以為煩,月聽一使。後上疏請還侍養,堅遣使慰喻不許。久之,征拜侍中、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太子太傅、領宗正、錄尚書事。俄轉司徒,融苦讓不受。融為將善謀略,好施愛士,專方征伐,必有殊功。   堅既有意荊、揚,時慕容垂、姚萇等常說堅以平吳封禪之事,堅謂江東可平,寢不暇旦。融每諫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窮兵極武,未有不亡。且國家,戎族也,正朔會不歸人。江東雖不絕如綖,然天之所相,終不可滅。」堅曰:「帝王歷數豈有常哉,惟德之所授耳!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達變通大運。劉禪可非漢之遺祚,然終為中國之所並。吾將任汝以天下之事,奈何事事折吾,沮壞大謀!汝尚如此,況於眾乎!」堅之將入寇也,融又切切諫曰:「陛下聽信鮮卑、羌虜諂諛之言,採納良家少年利口之說,臣恐非但無成,亦大事去矣。垂、萇皆我之仇敵,思聞風塵之變,冀因之以逞其凶德。少年等皆富足子弟,希關軍旅,苟說佞諂之言,以會陛下之意,不足采也。」堅弗納。及淮南之敗,垂、萇之叛,堅悼恨彌深。   苻朗,字元達,堅之從兄子也。性宏達,神氣爽邁,幼懷遠操,不屑時榮。堅嘗目之曰:「吾家千里駒也。」征拜鎮東將軍、青州刺史,封樂安男,不得已起而就官。及為方伯,有若素士,耽玩經籍,手不釋卷,每談虛語玄,不覺日之將夕;登涉山水,不知老之將至。在任甚有稱績。   後晉遣淮陰太守高素伐青州,朗遣使詣謝玄於彭城求降,玄表朗許之,詔加員外散騎侍郎。既至揚州,風流邁於一時,超然自得,志陵萬物,所與悟言,不過一二人而已。驃騎長史王忱,江東之俊秀,聞而詣之,朗稱疾不見。沙門釋法汰問朗曰:「見王吏部兄弟未?」朗曰:「吏部為誰?非人面而狗心、狗面而人心兄弟者乎?」王忱丑而才慧,國寶美貌而才劣於弟,故朗云然。汰悵然自失。其忤物侮人,皆此類也。   謝安常設宴請之,朝士盈坐,並機褥壺席。朗每事欲誇之,唾則令小兒跪而張口,既唾而含出,頃復如之,坐者為不及之遠也。又善識味,鹹酢及肉皆別所由。會稽王司馬道子為朗設盛饌,極江左精餚。食訖,問曰:「關中之食孰若此?」答曰:「皆好,惟鹽味小生耳。」既問宰夫,皆如其言。或人殺雞以食之,既進,朗曰:「此雞棲恆半露。」檢之,皆驗。又食鵝肉,知黑白之處。人不信,記而試之,無豪厘之差。時人鹹以為知味。   後數年,王國寶譖而殺之。王忱將為荊州刺史,待殺朗而後發。臨刑,志色自若,為詩曰:「四大起何因?聚散無窮已。既過一生中,又入一死理。冥心乘和暢,未覺有終始。如何箕山夫,奄焉處東市!曠此百年期,遠同嵇叔子。命也歸自天,委化任冥紀。」著《苻子》數十篇行於世,亦《老》《莊》之流也。 ************載記第十五         苻丕 苻登   苻丕,字永叔,堅之長庶子也。少而聰彗好學,博綜經史。堅與言將略,嘉之,命鄧羌教以兵法。文武才幹亞於苻融,為將善收士卒情,出鎮於鄴,東夏安之。堅敗歸長安,丕為慕容垂所逼,自鄴奔枋頭。堅之死也,丕復入鄴城,將收兵趙、魏,西赴長安。會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沖頻為垂將平規等所敗,乃遣昌黎太守宋敞焚燒和龍、薊城宮室,率眾三萬進屯壺關,遣使招丕。丕乃去鄴,率男女六萬餘口進如潞川。驃騎張蠔、并州刺史王騰迎之,入據晉陽,始知堅死問,舉哀於晉陽,三軍縞素。王永留苻沖守壺關,率騎一萬會丕,勸稱尊號,丕從之,乃以太元十年僭即皇帝位於晉陽南。立堅行廟,太赦境內,改元曰太安。置百官,以張蠔為侍中、司空,封上黨郡公;王永為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尚書令,進封清河公;王騰為散騎常侍、中軍大將軍、司隸校尉、陽平郡公;苻沖為左光祿大夫、尚書左僕射、西平王;俱石子為衛將軍、濮陽公;楊輔為尚書右僕射、濟陽公;王亮為護軍將軍、彭城公;強益耳、梁暢為侍中,徐義為吏部尚書,並封縣公。自余封授各有差。   是時安西呂光自西域還師,至於宜禾,堅涼州刺史梁熙謀閉境距之。高昌太守楊翰言於熙曰:「「呂光新定西國,兵強氣銳,其鋒不可當也。度其事意,必有異圖。且今關中擾亂,京師存亡未知,自河已西迄於流沙,地方萬里,帶甲十萬,鼎峙之勢實在今日。若光出流沙,其勢難測。高梧谷口,水險之要,宜先守之而奪其水。彼既窮渴,自然投戈。如其以遠不守,伊吾之關亦可距也。若度此二要,雖有子房之策,難為計矣。地有所必爭,真此機也。」熙弗從。美水令犍為張統說熙曰:「主上傾國南討,覆敗而還。慕容垂擅兵河北,泓、沖寇逼京師,丁零雜虜,跋扈關、洛,州郡奸豪,所在風扇,王綱弛絕,人懷利己。今呂光回師,將軍何以抗也?」熙曰:「誠深憂之,未知計之所出。」統曰:「光雄果勇毅,明略絕人,今以蕩西域之威,擁歸師之銳,鋒若猛火之盛於原,弗可敵也。將軍世受殊恩,忠誠夙著,立勳王室,宜在於今。行唐公洛,上之從弟,勇冠一時。為將軍計者,莫若奉為盟主,以攝眾望,推忠義以總率群豪,則光無異心也。資其精銳,東兼毛興,連王統、楊璧,集四州之眾,掃凶逆於諸夏,寧帝室於關中,此桓文之舉也。」熙又不從。殺洛於西海,以子胤為鷹揚將軍,率眾五萬距光於酒泉。敦煌太守姚靜、晉昌太守李純以郡降光。胤及光戰於安彌,為光所敗。武威太守彭濟執熙迎光,光殺之。建威、西郡太守索泮,奮威、督洪池已南諸軍事、酒泉太守宋皓等,並為光所殺。   堅尚書令、魏昌公苻纂自關中來奔,拜太尉,進封東海王。以中山太守王兗為平東將軍、平州刺史、阜城侯,苻定為征東將軍、冀州牧、高城侯,苻紹為鎮東將軍、督冀州諸軍事、重合侯,苻謨為征西將軍、幽州牧、高邑侯,苻亮為鎮北大將軍、督幽、並二州諸軍事,並進爵郡公。定、紹據信都,謨、亮先據常山,慕容垂之圍鄴城也,並降於垂,聞丕稱尊號,遣使謝罪。王兗固守博陵,與垂相持。左將軍竇沖、秦州刺史王統、河州刺史毛興、益州刺史王廣、南秦州刺史楊璧、衛將軍楊定,並據隴右,遣使招丕,請討姚萇。丕大悅,以定為驃騎大將軍、雍州牧,沖為征西大將軍、梁州牧,統鎮西大將軍,興車騎大將軍,璧征南大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廣安西將軍,皆進位州牧。   於是王永宣檄州郡曰:「大行皇帝棄背萬國,四海無主。征東大將軍、長樂公,先帝元子,聖武自天,受命荊南,威振衡海,分陝東都,道被夷夏,仁澤光於宇宙,德聽侔於《下武》。永與司空蠔等謹順天人之望,以季秋吉辰奉公紹承大統,銜哀即事,棲谷總戎,枕戈待旦,志雪大恥。慕容垂為封豕於關東,泓、沖繼凶於京邑,致乘輿播越,宗社淪傾。羌賊姚萇,我之牧士,乘釁滔天,親行大逆,有生之巨賊也。永累葉受恩,世荷將相,不與驪山之戎、滎澤之狄共戴皇天,同履厚土。諸牧伯公侯或宛沛宗臣,或四七勳舊,豈忍捨破國之丑豎,縱殺君之逆賊乎!主上飛龍九五,實協天心,靈祥休瑞,史不輟書,投戈效義之士三十餘萬,少康、光武之功可旬朔而成。今以衛將軍俱石子為前軍師,司空張蠔為中軍都督。武將猛士,風烈雷震,志殄元兇,義無他顧。永謹奉乘輿,恭行天罰。君臣終始之義,在三忘軀之誠,戮力同之,以建晉、鄭之美。」   先是,慕容驎攻王兗於博陵,至是糧竭矢盡,郡功曹張猗逾城聚眾應驎。袞臨城數之曰:「卿,秦之人也。吾,卿之君也。起眾應賊,號稱義兵,何名實相違之甚!卿兄往合鄉宗,親逐城主,天地不容,為世大戮。身滅未幾,卿復續之。卿見為吾吏,親尋干戈,競為戎首,為爾君者,不亦難乎!今人何取卿一切之功,寧能忘卿不忠不孝之事!古人有雲,求忠臣必出孝子之門,卿母在城,不能顧之,何忠義之可望!惡不絕世,卿之謂也。不圖中州禮義之邦邦,而卿門風若斯。卿去老母如脫屣,吾復何論哉!」既而城陷,兗及固安侯苻鑒,並為驎所殺。   丕復以王永為司徒、錄尚書事,徐義為尚書令,加右光祿大夫。   初,王廣還自成都也,奔其兄秦州刺史統。及長安不守,廣攻河州牧毛興於枹罕。興遣建節將軍、臨清柏衛平率其宗人千七百夜擊廣軍,大敗之。王統復遣兵助廣,興於是嬰城固守。既而襲王廣,敗之,廣亡奔秦州,為隴西鮮卑匹蘭所執,送詣姚萇。興既敗王廣,謀伐王統,平上邽。袍罕諸氐皆窘於兵革而疲不堪命,乃殺興,推衛平為使持節、安西將軍、河州刺史,遣使請命。   刁雲殺慕容忠,乃推慕容永為使持節、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雍、秦、梁、涼四州牧、錄尚書事、河東王、稱籓於垂。征東苻定、鎮東苻紹、征北苻謨、鎮北苻亮皆降於慕容垂。   丕又進王永為左丞相,苻纂為大司馬,張蠔為太尉,王騰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徐義為司空,苻沖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儀同三司,俱石子為衛大將軍、尚書左僕射,領官皆如故。永又檄州郡曰:「昔夏有窮夷之難,少康起焉;王莽毒殺平帝,世祖重光漢道;百六之運,何代無之!天降喪亂,羌胡猾夏,先帝晏駕賊庭,京師鞠為戎穴,神州蕭條,生靈塗炭。天未亡秦,社稷有奉。主上聖德恢弘,道侔光武,所在宅心,天人歸屬,必當隆中興之功,復配天之美。姚萇殘虐,慕容垂凶暴,所過滅戶夷煙,毀發丘墓,毒遍存亡,痛纏幽顯,雖黃巾之害於九州,赤眉之暴於四海,方之未為甚也。今素秋將及,行師令辰,公侯牧守,壘主鄉豪,或戮力國家,乃心王室,各率所統,以孟冬上旬會大駕於臨晉。」於是天水姜延、馮翊寇明、河東王昭、新平張晏、京兆杜敏、扶風馬郎、建忠高平牧官都尉王敏等鹹承檄起兵,各有眾數萬,遣使應丕。皆就拜將軍、郡守,封列侯。冠軍鄧景擁眾五千據彭池,與竇沖為首尾,擊萇平涼太守金熙。安定北部都尉鮮卑沒奕於率鄯善王胡員吒、護羌中郎將梁苟奴等,與萇左將軍姚方成、鎮遠強京戰於孫丘谷,大敗之。   枹罕諸氐以衛平年老,不可以成事業,議廢之,而憚其宗強,連日不決。氐有啖青者,謂諸將曰:「大事宜定,東討姚萇,不可沈吟猶豫。一旦事發,反為人害。諸軍但請衛公會儲眾將,青為諸軍決之。」眾以為然。於是大饗諸將,青抽劍而前曰:「今天下大亂,豺狼塞路,吾曹今日可謂休戚是同,非賢明之主莫可濟艱難也。衛公朽耄,不足以成大事,宜反初服,以避賢路,狄道長苻登雖王室疏屬,而志略雄明,請共立之,以赴大駕。諸君若有不同者,便下異議。」乃奮劍攘袂,將斬貳己者,眾皆從之,莫敢仰視。於是推登為帥,遣使於丕請命。丕以登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安王、持節及州郡督因其所稱而授之。又以徐義為右丞相。   丕留王騰守晉陽,楊輔戍壺關,率眾四萬進據平陽。王統以秦州降姚萇。慕容永以丕至平陽,恐不自固,乃遣使求假道還東,丕弗許。遣王永及苻纂攻之,以俱石子為前鋒都督,與慕容永戰於襄陵。王永大敗,永及石子皆死之。   初,苻纂之奔丕也,部下壯士三千餘人,丕猜而忌之。及永之敗,懼為纂所殺,率騎數千南奔東垣。晉揚威將軍馮該自陝要擊,敗之,斬丕首,執其太子寧、長樂王壽,送於京師,朝廷赦而不誅,歸之於苻宏。徐義為慕容永所獲,械埋其足,將殺之。義誦《觀世音經》,至夜中,土開械脫,於重禁之中若有人導之者,遂奔楊佺期,佺期以為洛陽令。苻纂及弟師奴率丕餘眾數萬,奔據杏城。苻登稱尊號,偽謚丕為哀平皇帝。丕之臣佐皆沒慕容永,永乃進據上黨之長子,僭稱大號,改元曰中興。丕在位二年而敗。   登字文高,堅之族孫也。父敞,健之世為太尉司馬、隴東太守、建節將軍,後為苻生所殺。堅即偽位,追贈右將軍、涼州刺史,以登兄同成嗣。毛興之鎮上邽,以為長史。登少而雄勇,有壯氣,粗險不修細行,故堅弗之奇也。長而折節謹厚,頗覽書傳。拜殿上將軍,稍遷羽林監、揚武將軍、長安令,坐事黜為狄道長。及關中亂,去縣歸毛興。同成言於興,請以登為司馬,常在營部。登度量不群,好為奇略,同成常謂之曰:「汝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無數干時,將為博識者不許。吾非疾汝,恐或不喜人妄豫耳,自是可止。汝後得政,自可專意。」時人聞同成言,多以為疾登而抑蔽之。登乃屏跡不妄交遊。興有事則召之,戲謂之曰:「小司馬可坐評事。」登出言輒析理中,興內服焉,然敬憚而不能委任。姚萇作亂,遣其弟碩德率眾伐毛興,相持久之。興將死,告同成曰:「與卿累年共擊逆羌,事終不克,何恨之深!可以後事付卿小弟司馬,殄碩德者,必此人也。卿可換攝司馬事。」   登既代衛平,遂專統征伐。是時歲旱眾饑,道殣相望,登每戰殺賊,名為熟食,謂軍人曰:「汝等朝戰,幕便飽肉,何憂於饑!」士眾從之,啖死人肉,輒飽健能鬥。姚萇聞之,急召碩德曰:「汝不來,必為苻登所食盡。」碩德於是下隴奔萇。   及丕敗,丕尚書寇遺奉丕子渤海王懿、濟北王昶自杏城奔登。登乃具丕死問,於是為丕發喪行服,三軍縞素。登請立懿為主,眾鹹曰:「渤海王雖先帝之子,然年在幼沖,未堪多難。國亂而立長君,《春秋》之義也。三虜跨僭,寇旅殷強,豺狼梟鏡,舉目而是,自厄運之極,莫甚於斯。大王挺劍西州,鳳翔秦、隴,偏師暫接,姚萇奔潰,一戰之功,可謂光格天地。宜龍驤武奮,拯拔舊京,以社稷宗廟為先,不可顧曹臧、吳札一介微節,以失圖運之機,不建中興之業也。」登於是以太元十一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曰太初。   立堅神主於軍中,載以輜軿,羽葆青蓋,車建黃旗,武賁之士三百人以衛之,將戰必告,凡欲所為,啟主而後行。繕甲纂兵,將引師而東,乃告堅神主曰:「維曾孫皇帝臣登,以太皇帝之靈恭踐寶位。昔五將之難,賊羌肆害於聖躬,實登之罪也。今合義旅,眾余五萬,精甲勁兵,足以立功,年谷豐穰,足以資贍。即日星言電邁,直造賊庭,奮不顧命,隕越為期,庶上報皇帝酷冤,下雪臣子大恥。惟帝之靈,降監厥誠。」因覷欷流涕。將士莫不悲慟,皆刻鉾鎧為「死休」字,示以戰死為志。每戰以長槊鉤刃為方圓大陣,知有厚薄,從中分配,故人自為戰,所向無前。   初,長安之將敗也,堅中壘將軍徐嵩、屯騎校尉胡空各聚眾五千,據險築堡以自固,而受姚萇官爵。及萇之害堅,嵩等以王禮葬堅於二堡之間。至是,各率眾降登。拜嵩鎮軍將軍、雍州刺史,空輔國將軍、京兆尹。登復改葬堅以天子之禮。又僭立其妻毛氏為皇后,弟懿為皇太弟。遣使拜苻纂為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領大司馬,進封魯王,纂弟師奴為撫軍大將軍、并州牧、朔方公。纂怒謂使者曰:「渤海王世祖之孫,先帝之子,南安王何由不立而自尊乎?」纂長史王旅諫曰:「南安已立,理無中改。賊虜未平,不可宗室之中自為仇敵,原大王遠蹤光武推聖公之義,梟二虜之後,徐更圖之。」纂乃受命。於是貳縣虜帥彭沛谷、屠各董成、張龍世、新平羌雷惡地等盡應之,有眾十餘萬。纂遣師奴攻上郡羌酋金大黑、金洛生,大黑等逆戰,大敗之,斬首五千八百。   登以竇沖為車騎大將軍、南秦州牧,楊定為大將軍、益州牧,楊璧為司空、梁州牧。   苻纂敗姚碩德於涇陽,姚萇自陰密距纂,纂退屯敷陸。竇沖攻萇汧、雍二城,克之,斬其將軍姚元平、張略等。又與萇戰於汧東,為萇所敗。登次於瓦亭。萇攻彭沛谷堡,陷之,沛谷奔杏城,萇遷陰密。登征虜、馮翊太守蘭犢率眾二萬自頻陽入於和寧,與苻纂首尾,將圖長安。師奴勸其兄纂稱尊號,纂不從,乃殺纂,自立為秦公。蘭犢絕之,皆為姚萇所敗。   登進所胡空堡,戎夏歸之者十有餘萬。姚萇遣其將軍姚方成攻陷徐嵩堡,嵩被殺,悉坑戎士。登率眾下隴入朝那,姚萇據武都相持,累戰互有勝負。登軍中大饑,收葚以供兵士。立其子崇為皇太子,弁為南安王,尚為北海王。姚萇退還安定。登就食新平,留其大軍於胡空堡,率騎萬餘圍萇營,四面大哭,哀聲動人。萇惡之,乃命三軍哭以應登,登乃引退。   萇以登頻戰輒勝,謂堅有神驗,亦於軍中立堅神主,請曰:「往年新平之禍,非萇之罪。臣兄襄從陝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暫見鄉里。陛下與苻眉要路距擊,不遂而沒。襄敕臣行殺,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復讎,臣為兄報恥,於情理何負!昔陛下假臣龍驤之號,謂臣曰:『朕以龍驤建業,卿其勉之!』明詔昭然,言猶在耳。陛下雖過世為神,豈假手於苻登而圖臣,忘前征時言邪!今為陛下立神像,可歸休於此,勿計臣過,聽臣至誠。」登進師攻萇,既而升樓謂萇曰:「自古及今,安有殺君而反立神像請福,望有益乎!」大呼曰:「殺君賊姚萇出來,吾與汝決之,何為枉害無辜!」萇憚而不應。萇自立堅神像,戰未有利,軍中每夜驚恐,乃嚴鼓斬象首以送登。   登將軍竇洛、竇於等謀反發覺,出奔於萇。登進討彭池不克,攻彌姐營及繁川諸堡,皆克之。萇連戰屢敗,乃遣其中軍姚崇襲大界,登引師要之,大敗崇於安丘,俘斬二萬五千,進攻萇將吳忠、唐匡於平涼,克之,以尚書苻碩原為前禁將軍、滅羌校尉,戍平涼。登進據苟頭原以逼安定。萇率騎三萬夜襲大界營,陷之,殺登妻毛氏及其子弁、尚,擒名將數十人,驅掠男女五萬餘口而去。   登收合余兵,退據胡空堡,遣使繼書加竇沖大司馬、驃騎將軍、前鋒大都督、都督隴東諸軍事,楊定左丞相、上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楊璧大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遣沖率見眾為先驅,自繁川趣長安。登率眾從新平逕據新豐之千戶固。使定率隴上諸軍為其後繼,璧留守仇池。又命其并州刺史楊政、冀州刺史楊楷率所統大會長安。萇遣其將軍王破虜略地秦州,楊定及破虜戰於清水之格奴阪,大敗之。登攻張龍世於鴦泉堡,姚萇救之,登引退。萇密遣其將任盆、宗度詐為內應,遣使招登,許開門納之。登以為然。雷惡地馳謂登曰:「姚萇多計略,善御人,必為奸變,願深宜詳思。」登乃止。萇聞惡地之詣登也,謂諸將曰:「此羌多奸智,今其詣登,事必無成。」登聞萇懸門以待之,大驚,謂左右曰:「雷征東其殆聖乎!微此公,朕幾為豎子所誤。」萇攻陷新羅堡。萇撫風太守齊益男奔登。登將軍路柴、強武等並以眾降於萇。登攻萇將張業生於隴東,萇救之,不克而退。登將軍魏褐飛攻姚當成於杏城,為萇所殺。   馮翊郭質起兵廣鄉以應登,宣檄三輔曰:「義感君子,利動小人。吾等生逢先帝堯、舜之化,累世受恩,非常伯納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胤,而可坐視豺狼忍害君父!裸屍薦棘,痛結幽泉,山陵無松隧之兆,靈主無清廟之頌,賊臣莫大之甚,自古所未聞。雖茹荼之苦,銜蓼之辛,何以諭之!姚萇窮凶肆害,毒被人神,於圖讖歷數萬無一分,而敢妄竊重名,厚顏瞬息,日月固所不照,二儀實亦不育。皇天雖欲絕之,亦將假手於忠節。凡百君子,皆夙漸神化,有懷義方,含恥而存,孰若蹈道而沒乎!」眾鹹然之。唯鄭縣人苟曜不從,聚眾數千應姚萇。登以質為平東將軍、馮翊太守。質遣部將伐曜,大敗而歸。質乃東引楊楷,以為聲援,又與曜戰於鄭東,為曜所敗,遂歸於萇,萇以為將軍。質眾皆潰散。   登自雍攻萇將金溫於范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萇京兆太守韋范於段氏堡,不克,進據曲牢。苟曜有眾一萬,據逆方堡,密應登,登去曲牢繁川,次於馬頭願。萇率騎來距,大戰敗之,斬其尚書吳忠,進攻新平。萇率眾救之,登引退,復攻安定,為萇所敗,據路承堡。   是時萇疾病,見苻堅為崇。登聞之,秣馬萬兵,告堅神主曰:「曾孫登自受任執戈,幾將一紀,未嘗不上天錫祐,皇鑒垂矜,所在必克,賊旅冰摧。今太皇帝之靈降災疢於逆羌,以形類推之,丑虜必將不振。登當因其隕斃,順行天誅,拯復梓宮,謝罪清廟。」於是大赦境內,百僚進位二等。與萇將姚崇爭麥於清水,累為崇所敗。進逼安定,去城九十餘里。萇疾小瘳,率眾距登,登去營逆萇,萇遣其將姚熙隆別攻登營,登懼,退還。萇夜引軍過登營三十餘里以躡登後。旦而候人告曰:「賊諸營已空,不知所向。」登驚曰:「此為何人,去令我不知,來令我不覺,謂其將死,忽然復來,朕與此羌同世,何其厄哉!」遂罷師還雍。   以竇沖為右丞相。尋而沖叛,自稱秦王,建年號。登攻之於野人堡,沖請救於姚萇,萇遣其太子興攻胡空堡以救之。登引兵還赴胡空堡,沖遂與萇連和。   至是萇死,登聞之喜曰:「姚興小兒,吾將折杖以笞之。」於是大赦,盡眾而東,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自甘泉向關中。興追登不及數十里,登從六陌趣廢橋,興將尹緯據橋以待之。登爭水不得,眾渴死者十二三。與緯大戰,為緯所敗,其夜眾潰,登單馬奔雍。   初,登之東也,留其弟司徒廣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廣、崇聞登敗,出奔,眾散。登至,無所歸,遂奔平涼,收集遺眾入馬毛山。興率眾攻之,登遣子汝陰王宗質於隴西鮮卑乞伏乾歸,結婚請援,乾歸遣騎二萬救登。登引軍出迎,與興戰於山南,為興所敗,登被殺。在位九年,時年五十二。崇奔於湟中,僭稱尊號,改元延初。偽謚登曰高皇帝,廟號太宗。崇為乾歸所逐,崇、定皆死。   始,健以穆帝永和七年僭立,至登五世,凡四十有四歲,以孝武帝太元十九年滅。   索泮,字德林,敦煌人也。世為冠族。泮少時遊俠,及長,變節好學,有佐世才器。張天錫輔政,以泮為冠軍、記室參軍。天錫即位,拜司兵,歷位禁中錄事。執法御掾,州府肅然,郡縣改跡。遷羽林左監,有勤干之稱。出為中壘將軍、西郡武威太守、典戎校尉。政務寬和,戎夏懷其惠,天錫甚敬之。苻堅見而歎曰:「涼州信多君子!」既而以泮河西德望,拜別駕。呂光既克姑臧,泮固郡不降,光攻而獲之。光曰:「孤既平西域,將赴難京師,梁熙無狀,絕孤歸路,此朝延之罪人,卿何意阻郡固迷,自同元惡!」泮厲色責光曰:「將軍受詔討叛胡,可受詔亂涼州邪?寡君何罪,而將軍害之?泮但苦力寡,不能固守以報君父之讎,豈如逆氐彭濟望風反叛!主滅臣死,禮之常也。」乃就刑於市,神色不變。   弟菱,有俊才,仕張天錫為執法中郎、冗從右監。苻堅世至伏波將軍、典農都尉,與泮俱被害。   徐嵩,字元高,盛之子也。少以清白著稱。苻堅時舉賢良,為郎中,稍遷長安令,貴戚子弟犯法者,嵩一皆考竟,請托路絕。堅甚奇之,謂其叔父成曰:「人為長吏,故當應耳。此年少落落,有端貳之才。」遷守始平郡,甚有威惠。及壘陷,姚方成執而數之,嵩厲色謂方成曰:「汝姚萇罪應萬死,主上止黃眉之斬而宥之,叨據內外,位為列將,無犬馬識養之誠,首為大逆。汝曹羌輩豈可以人理期也!何不速殺我,早見先帝,取姚萇於地下。」方成怒,三斬嵩,漆其首為便器。登哭之哀慟,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謚曰忠武。   史臣曰:自兩京殄覆,九土分崩,赤縣成蛇豕之墟,紫宸遷蛙黽之穴,干戈日用,戰爭方興,猶逐鹿之並驅,若瞻烏之靡定。苻洪擅蠻陬之桀黠,乘羯虜之危亡,乃附款江東而志圖關右,禍生蠆毒,未逞狼心。健既承家,克隆凶緒,率思歸之眾,投山西之隙,據億丈之巖險,總三秦之果銳,敢窺大寶,遂竊鴻名,校數奸雄,有可言矣。長生慘虐,稟自率由。睹辰象之災,謂法星之夜飲;忍生靈之命,疑猛獸之朝饑。但肆毒於刑殘,曾無心於戒懼。招亂速禍,不亦宜乎!   永固雅量瑰姿,變夷眾夏,葉魚龍之謠詠,挺草付之休征,克翦奸回,纂承偽歷,遵明王之德教,闡先聖之儒風,撫育黎元,憂勤庶政。王猛以宏材緯軍國,苻融以懿戚贊經綸,權薛以諒直進規謨,鄧、張以忠勇恢威略,俊賢效足,杞梓呈才,文武兼施,德刑具舉。乃平燕定蜀,擒代吞涼,跨三分之二,居九州之七,遐荒慕義,幽險宅心,因止馬而獻歌,托棲鸞以成頌,因以功侔曩烈,豈直化洽當年!雖五胡之盛,莫之比也。   既而足己誇世,愎諫違謀,輕敵怒鄰,窮兵黷武。懟三正之未葉,恥五運之猶乖,傾率土之師,起滔天之寇,負其犬羊之力,肆其吞噬之能。自謂戰必勝,攻必取,便欲鳴鸞禹穴,駐蹕疑山,疏爵以侯楚材,築館以須歸命。曾弗知人道助順,神理害盈,雖矜涿野之強,終致昆陽之敗。遂使凶渠候隙,狡寇伺間,步搖啟其禍先,燒當乘其亂極,宗社遷於他族,身首罄於賊臣,貽戒將來,取笑天下,豈不哀哉!豈不謬哉!   苻丕承亂僭竊,尋及傾敗,斯可謂天之所廢,人不能支。苻登集離散之兵,厲死休之志,雖眾寡不敵,難以立功,而義烈慷慨,有足稱矣。   贊曰:洪惟壯勇,威稜氐種。健藉世資,遂雄關、隴。長生昏虐,敗不旋踵。永固禎祥,肇自龍驤。垂旒負扆,竊帝圖王。患生縱敵,難起矜強。丕、登僭假,淪胥以亡。 ************載記第十六         姚弋仲 姚襄 姚萇   姚弋仲,南安赤亭羌人也。其先有虞氏之苗裔。禹封舜少子於西戎,世為羌酋。其後燒當雄於洮、罕之間,七世孫填虞,漢中元末寇擾西州,為楊虛侯馬武所敗,徙出塞。虞九世孫遷那率種人內附,漢朝嘉之,假冠軍將軍、西羌校尉、歸順王,處之於南安之赤亭。那玄孫柯回為魏鎮西將軍、綏戎校尉、西羌都督。回生弋仲,少英毅,不營產業,唯以收恤為務,眾皆畏而親之。永嘉之亂,東徙榆眉,戎夏襁負隨之者數萬,自稱護西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風公。   劉曜之平陳安也,以弋仲為平西將軍,封平襄公,邑之於隴上。及石季龍克上邽,弋仲說之曰:「明公握兵十萬,功高一時,正是行權立策之日。隴上多豪,秦風猛勁,道隆後服,道洿先叛,宜徙隴上豪強,虛其心腹,以實畿甸。」季龍納之,啟勒以弋仲行安西將軍、六夷左都督。後晉豫州刺史祖約奔於勒,勒禮待之,弋仲上疏曰:「祖約殘賊晉朝,逼殺太后,不忠於主,而陛下寵之,臣恐奸亂之萌,此其始矣。」勒善之,後竟誅約。   勒既死,季龍執權,思弋仲之言,遂徙秦、雍豪傑於關東。弋仲率部眾數萬遷於清河,拜奮武將軍、西羌大都督,封襄平縣公。及季龍廢石弘自立,弋仲稱疾不賀。季龍累召之,乃赴,正色謂季龍曰:「奈何把臂受托而反奪之乎!」季龍憚其強正而不之責。遷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性清儉鯁直,不修威儀,屢獻讜言,無所迴避,季龍甚重之。朝之大議,靡不參決,公卿亦憚而推下之。武城左尉,季龍寵姬之弟也,曾擾其部,弋仲執尉,數以迫脅之狀,命左右斬之。尉叩頭流血,左右諫,乃止。其剛直不回,皆此類也。   季龍末,梁犢敗李農於滎陽,季龍大懼,馳召弋仲。弋仲率其部眾八千餘人屯於南郊,輕騎至鄴。時季龍病,不時見弋仲,引入領軍省,賜其所食之食。弋仲怒不食,曰:「召我擊賊,豈來覓食邪!我不知上存亡,若一見,雖死無恨。」左右言之,乃引見。弋仲數季龍曰:「兒死來愁邪?乃至於疾!兒小時不能使好人輔相,至令相殺。兒自有過,責其下人太甚,故反耳。汝病久,所立兒小,若不差,天下必亂。當宜憂此,不煩憂賊也。犢等因思歸之心,共為奸盜,所行殘賊,此成擒耳。老羌請效死前鋒,使一舉而了。」弋仲性狷直,俗無尊卑皆汝之,季龍恕而不責,於坐授使持節、侍中、征西大將軍,賜以鎧馬。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賊以不?」於是貫鉀跨馬於庭中,策馬南馳,不辭而出,遂滅梁犢。以功加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進封西平郡公。   冉閔之亂,弋仲率眾討閔,次於混橋。石祗僭號於襄國,以弋仲為右丞相,待以殊禮。祗與閔相攻,弋仲遣其子襄救祗,戒襄曰:「汝才十倍於閔,若不梟擒,不須復見我也。」襄擊閔於常盧澤,大破之而歸。弋仲怒襄之不擒閔也,杖之一百。   弋仲部曲馬何羅博學有文才,張豺之輔石世也,背弋仲歸豺,豺以為尚書郎。豺敗,復歸,鹹勸殺之。弋仲曰:「今正是招才納奇之日,當收其力用,不足害也。」以為參軍。其寬恕如此。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常戒諸子曰:「吾本以晉室大亂,石氏待吾厚,故欲討其賊臣以報其德。今石氏已滅,中原無主,自古以來未有戎狄作天子者。我死,汝便歸晉,當竭盡臣節,無為不義之事。」乃遣使請降。永和七年,拜弋仲使持節、六夷大都督、都督江、淮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單于,封高陵郡公。八年,卒,時年七十三。   子襄之入關也,為苻生所敗,弋仲之柩為生所得,生以王禮葬之於天水冀縣。萇僭位,追諡曰景元皇帝,廟號始祖,墓曰高陵,置園邑五百家。   襄字景國,弋仲之第五子也。年十七,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雄武多才藝,明察善撫納,士眾愛敬之,鹹請為嗣。弋仲弗許,百姓固請者日有千數,乃授之以兵。石祗僭號,以襄為使持節、驃騎將軍、護烏丸校尉、豫州刺史、新昌公。晉遣使拜襄持節、平北將軍、并州刺史、即丘縣公。   弋仲死,襄秘不發喪,率戶六萬南攻陽平、元城、發乾,皆破之,殺掠三千餘家,屯於碻磝津。以太原王亮為長史,天水尹赤為司馬,略陽伏子成為左部帥,南安斂岐為右部帥,略陽黑那為前部帥,強白為後部帥,太原薛贊、略陽王權翼為參軍。南至滎陽,始發喪行服。與高昌、李歷戰於麻田,馬中流矢死,賴其弟萇以免。晉處襄於譙城,遣五弟為任,單騎度淮,見豫州刺史謝尚於壽春。尚命去仗衛,幅巾以待之,一面交款,便若平生。   襄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學博通,雅善談論,英濟之稱著於南夏。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憚其威名,乃因襄諸弟,頻遣刺客殺襄,刺客皆推誠告實,襄待之若舊。浩潛遣將軍魏憬率五千餘人襲襄,襄乃斬憬而並其眾。浩愈惡之,乃使將軍劉啟守譙,遷襄於梁國蠡台,表授梁國內史。襄遣權翼詣浩,浩曰:「姚平北每舉動自由,豈所望也。」翼曰:「將軍輕納奸言,自生疑貳,愚謂猜嫌之由,不在於彼。」浩曰:「姚君縱放小人,盜竊吾馬,王臣之體固若是乎?」翼曰:「將軍謂姚平北以威武自強,終為難保,校兵練眾,將懲不恪,取馬者欲以自衛耳。」浩曰:「何至是也。」浩遣謝萬討襄,襄逆擊破之。浩甚怒,會聞關中有變,浩率眾北伐,襄乃要擊浩於山桑,大敗之,斬獲萬計,收其資仗。使兄益守山桑壘,復如淮南。浩遣劉啟、王彬之伐山桑,襄自淮南擊滅之,鼓行濟淮,屯於盱眙,招掠流人,眾至七萬,分置守宰,勸課農桑,遣使建鄴,罪狀殷浩,並自陳謝。   流人郭斁等千餘人執晉堂邑內史劉仕降於襄,朝延大震,以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緣江備守。襄將佐部眾皆北人,鹹勸襄北還。襄方軌北引,自稱大將軍、大單于,進攻外黃,為晉邊將所敗。襄收散卒而勤撫恤之,於是復振。乃據許昌,將如河東以圖關右,自許遂攻洛陽,逾月不克。其長史王亮諫襄曰:「公英略蓋天下,士眾思效力命,不可損威勞眾,守此孤城。宜還河北,以弘遠略。」襄曰:「洛陽雖小,山河四塞之固,亦是用武之地。吾欲先據洛陽,然後開建大業。」俄而亮卒,襄哭之甚慟,曰:「天將不欲成吾事乎?王亮捨我去也!」   晉征西大將軍桓溫自江陵伐襄,戰於伊水北,為溫所敗,率麾下數千騎奔於北山。其夜,百姓棄妻子隨襄者五千餘人,屯據陽鄉,赴者又四千餘戶。襄前後敗喪數矣,眾知襄所在,輒扶老攜幼奔馳而赴之。時或傳襄創重不濟,溫軍所得士女莫不北望揮涕。其得物情如此。先是,弘農楊亮歸襄,襄待以客禮。後奔桓溫,溫問襄於亮,亮曰:「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武過之。」其見重如是。   襄尋徙北屈,將圖關中,進屯杏城,遣其從兄輔國姚蘭略地鄜城,使其兄益及將軍王欽盧招集北地戎夏,歸附者五萬餘戶。苻生遣其將苻飛拒戰,蘭敗,為飛所執。襄率眾西引,生又遣苻堅、鄧羌等要之。襄將戰,沙門智通固諫襄,宜厲兵收眾,更思後舉。襄曰:「二雄不俱立,冀天不棄德以濟黎元,吾計決矣。」會羌師來逼,襄怒,遂長驅而進,戰於三原。襄敗,為堅所殺,時年二十七,是歲晉陞平元年也。苻生以公禮葬之。萇僭號,追諡魏武王,封襄孫延定為東城侯。   萇字景茂,弋仲第二十四子也。少聰哲,多權略,廓落任率,不修行業,諸兄皆奇之。隨襄征伐,每參大謀。襄之寇洛陽也,夢萇服袞衣,升御坐,諸酋長皆侍立,旦謂將佐曰:「吾夢如此,此兒志度不恆,或能大起吾族。」襄之敗於麻田也,馬中流矢死,萇下馬以授襄,襄曰:「汝何以自免?」萇曰:「但令兄濟,豎子安敢害萇!」會救至,俱免。   及襄死,萇率諸弟降於苻生。苻堅以萇為揚武將軍。歷左衛將軍,隴東、汲郡、河東、武都、武威、巴西、扶風太守,寧、幽、兗三州刺史,復為揚武將軍,步兵校尉,封益都侯。為堅將,累有大功。   初,萇隨楊安伐蜀,嘗晝寢水旁,上有神光煥然,左右鹹異之。及苻堅寇晉,以萇為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謂萇曰:「朕本以龍驤建業,龍驤之號未曾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堅左將軍竇衝進曰:「王者無戲言,此將不祥之征也,惟陛下察之。」堅默然。   堅既敗於淮南,歸長安,慕容泓起兵叛堅。堅遣子叡討之,以萇為司馬。為泓所敗,叡死之。萇遣龍驤長史趙都詣堅謝罪,堅怒,殺之。萇懼,奔於渭北,遂如馬牧。西州豪族尹詳、趙曜、王欽盧、王欽盧、牛雙、狄廣、張乾等率五萬餘家,鹹推萇為盟主。萇將距之,天水尹緯說萇曰:「今百六之數既臻,秦亡之兆已見,以將軍威靈命世,必能匡濟時艱,故豪傑驅馳,鹹同推仰。明公宜降心從議,以副群望,不可坐觀沈溺而不拯救之。」萇乃從緯謀,以太元九年自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大赦境內,年號白雀,稱制行事。以天水尹詳、南安龐演為左右長史,南安姚晃、尹緯為左右司馬,天水狄伯支、焦虔、梁希、龐魏、任謙為從事中郎,姜訓、閻遵為掾屬,王據、焦世、蔣秀、尹延年、牛雙、張乾為參軍,王欽盧、姚方成、王破虜、楊難、尹嵩、裴騎、趙曜、狄廣、黨刪等為帥。   時慕容沖與苻堅相攻,眾甚盛。萇將西上,恐沖遏之,乃遣使通和,以子崇為質於沖,進屯北地,厲兵積粟,以觀時變。苻堅先徙晉人李祥等數千戶於敷陸,至是,降於萇,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餘萬戶。堅率諸將攻之,不能克。   萇聞容慕沖攻長安,議進趨之計,群下鹹曰:「宜先據咸陽以制天下。」萇曰:「燕因懷舊之士而起兵,若功成事捷,鹹有東歸之思,安能久固秦川!吾欲移兵嶺北,廣收資實,須秦弊燕回,然後垂拱取之。兵不血刃,坐定天下,此卞莊得二之義也。」堅寧朔將軍宋方率騎三千從雲中將赴長安,萇自貳縣要破之,方單馬奔免,其司馬田晃率眾降萇。萇遣諸將攻新平,克之,因略地至安定,嶺北諸城盡降之。   時苻堅為慕容沖所逼,走入五將山。衝入長安。堅司隸校尉權翼、尚書趙遷、大鴻臚皇甫覆、光祿大夫薛贊、扶風太守段鏗等文武數百人奔於萇。萇遣驍騎將軍吳忠率騎圍堅,萇如新平。俄而忠執堅,送之。   慕容沖遣其車騎大將軍高蓋率眾五萬來伐,戰於新平南,大破之,蓋率麾下數千人來降,拜散騎常侍。   沖既率眾東下,長安空虛。盧水郝奴稱帝於長安,渭北盡應之。扶風王驎有眾數千,保據馬嵬。奴遣弟多攻驎。萇伐驎,破之,驎走漢中。執多而進攻奴,降之。   以太元十一年萇僭即皇帝位於長安,大赦,改元曰建初,國號大秦,改長安曰常安。立妻蛇氏為皇后,子興為皇太子,置百官。自謂以火德承苻氏木行,服色如漢氏承周故事。徙安定五千餘戶於長安。以弟征虜緒為司隸校尉,鎮長安。   萇如安定,擊平涼胡金熙、鮮卑沒奕於,大破之。遂如秦州,與苻堅秦州刺史王統相持,天水屠各、略陽羌胡應萇者二萬餘戶,統懼,乃降。因饗將士於上邽,南安人古成詵進曰:「臣州人殷地險,俊傑如林,用武之國也。王秦州不能收拔賢才,三分鼎足,而坐玩珠玉,以至於此。陛下宜散秦州金帛以施六軍,旌賢表善以副鄙州之望。」萇善之,擢為尚書郎。拜弟碩德都督隴右諸軍事、征西將軍、秦州刺史,領護東羌校尉,鎮上邽。   萇還安定,修德政,布惠化,省非急之費,以救時弊,閭閻之士有豪介之善者,皆顯異之。   萇復如秦州,為苻登所敗,語在《登傳》。以其太子興鎮長安,而與登相距。登馮翊太守蘭犢與苻師奴離貳,慕容永攻之,犢遣使請救。萇將赴救,尚書令姚旻、左僕射尹緯等言於萇曰:「苻登近在瓦亭,陛下未宜輕舉。」萇曰:「登遲重少決,每失時機,聞吾自行,正當廣集兵資,必不能輕軍深入。兩月之間,足可克此三豎,吾事必矣。」遂師次於渥源。師奴率眾來距,大戰,敗之,盡俘其眾。又擒蘭犢,收其士馬。萇乃掘苻堅屍,鞭撻無數,裸剝衣裳,薦之以棘,坎土而埋之。慕容永征西將軍王宣率眾降萇。   初,關西雄傑以苻氏既終,萇雄略命世,天下之事可一旦而定。萇既與苻登相持積年,數為登所敗,遠近鹹懷去就之計,唯征虜齊難、冠軍徐洛生、輔國劉郭單、冠威彌姐婆觸、龍驤趙惡地、鎮北梁國兒等守忠不貳,並留子弟守營,供繼軍糧,身將精卒,隨萇征伐。時諸營既多,故號萇軍為大營,大營之號自此始也。時天大雪,萇下書深自責罰,散後宮文綺珍寶以供戎事,身食一味,妻不重彩。將帥死王事者,加秩二等,士卒戰沒,皆有褒贈。立太學,禮先賢之後。   敦煌索盧曜請刺苻登,萇曰:「卿以身徇難,將為誰乎?」曜曰:「臣死之後,深以友人隴西辛暹仰托。」萇遣之。事發,為登所殺,萇以暹為騎都尉。   登進逼安定,諸將勸萇決戰,萇曰:「與窮寇競勝,兵家之下。吾將以計取之。」於是留其尚書令姚旻守安定,夜襲登輜重於大界,克之。諸將或欲因登駭亂擊之,萇曰:「登眾雖亂,怒氣猶盛,未可輕也。」遂止。萇以安定地狹,且逼苻登,使姚碩德鎮安定,徙安定千餘家安於陰密,遣弟征南靖鎮之。   立社稷於長安。百姓年七十有德行者,拜為中大夫,歲賜牛酒。   尹緯、姚晃謂古成詵曰:「苻登窮寇,歷年未滅,奸雄鴟峙,所在糾扇,夷夏皆貳,將若之何?」詵曰:「主上權略無方,信賞必罰,賢能之士,鹹懷樂推,豈慮大業不成,氐賊不滅乎!」緯曰:「登窮寇未滅,奸雄所在扇合,吾等寧無懼乎?」詵曰:「三秦天府之國,主上十分已有其八。今所在可慮者,苻登、楊定、雷惡地耳,自余瑣瑣,焉足論哉!然惡地地狹眾寡,不足為憂。苻登藉烏合犬羊,偷存假息,料其智勇,非至尊之匹。霸王之起,必有驅除,然後克定大業。昔漢、魏之興也,皆十有餘年,乃能一同於海內,五六年間未為久也。主上神略內明,英武外發,可謂無敵於天下耳,取登有餘力。願布德行仁,招賢納士,厲兵秣馬,以候天機。如其鴻業不成者,詵請腰斬以謝明公。」緯言之於萇,萇大悅,賜詵爵關內侯。   雷惡地率眾降萇,拜為鎮東將軍。魏褐飛自稱大將軍、沖天王,率氐胡數萬人攻安北姚當城於杏城,雷惡地應之,攻鎮東姚漢得於李潤。萇議將討之,群臣鹹曰:「陛下不憂六十里苻登,乃憂六百里褐飛?」萇曰:「登非可卒殄,吾城亦非登所能卒圖。惡地多智,非常人也。南引褐飛,東結董成,甘言美說以成奸謀,若得杏城、李潤,惡地據之,控制遠近,相為羽翼,長安東北非復吾有。」於是潛軍赴之。萇時眾不滿二千,褐飛、惡地眾至數萬,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絕。萇每見一軍至,輒有喜色。群下怪而問之,萇曰:「今同惡相濟,皆來會集,吾得乘勝席捲,一舉而覆其巢穴,東北無復余也。」褐飛等以萇兵少,盡眾來攻。萇固壘不戰,示之以弱,潛遣子崇率騎數百,出其不意,以乘其後。褐飛兵擾亂,萇遣鎮遠王超、平遠譚亮率步騎擊之,褐飛眾大潰,斬褐飛及首級萬餘。惡地請降,萇待之如初。惡地每謂人曰:「吾自言智勇所施,足為一時之傑。校數諸雄,如吾之徒,皆應跨據一方,獸嘯千里。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分也。」惡地猛毅清肅,不可干以非義,嶺北諸豪皆敬憚之。   萇命其將當城於營處一柵孔中蒔樹一根,以旌戰功。歲余,問之,城曰:「營所至小,已廣之矣。」萇曰:「少來鬥戰無如此快,以千六百人破三萬眾,國之事業,由此克舉。小乃為奇,大何足貴!」   貳城胡曹寅、王達獻馬三千匹。以寅為鎮北將軍、并州刺史,達鎮遠將軍、金城太守。   萇性簡率,群下有過,或面加罵辱。太常權翼言於萇曰:「陛下弘達自任,不修小節,駕馭群雄,苞羅俊異,棄嫌錄善,有高祖之量。然輕慢之風,所宜除也。」萇曰:「吾之性也。吾於舜之美,未有片焉;漢祖之短,已收其一。若不聞讜言,安知過也!」   南羌竇鴦率戶五千來降,拜安西將軍。   萇下書,有復私仇者,皆誅之。將吏亡滅者,各隨所親以立後,振給長育之。   鎮東苟曜據逆萬堡,密引苻登。萇與登戰,敗於馬頭原,收眾復戰。姚碩德謂諸將曰:「上慎於輕戰,每欲以計取之。今戰既失利,而更逼賊者,必有由也。」萇聞而謂碩德曰:「登用兵遲緩,不識虛實,今輕兵直進,逕據吾東,必苟曜豎子與之連結也。事久變成,其禍難測。所以速戰者,欲使豎子謀之未就,好之未深,散敗其事耳。」進戰,大敗之,登退屯於郿。登將金槌以新平降萇,萇輕將數百騎入槌營。群下諫之,萇曰:「槌既去苻登,復欲圖我,將安所歸!且懷德初附,推款委質,吾復以不信待之,何以御物乎!」群氐果有異謀,槌不從而止。   萇如陰密攻登,敕其太子興曰:「苟曜好奸變,將為國害,聞吾還北,必來見汝,汝便執之。」苟曜果見興於長安,興遣尹緯讓而誅之。   萇大敗登於安定東,置酒高會,諸將鹹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賊至今,陛下將牢太過耳。」萇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一也;當十萬之眾,與天下爭衡,望麾而進,前無橫陣,二也;溫古知今,講論道藝,駕馭英雄,收羅雋異,三也;董率大眾,履險若夷,上下鹹允,人盡死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業,策任群賢者,正望算略中一片耳。」群臣咸稱萬歲。   萇下書令留台諸鎮各置學官,勿有所廢,考試優劣,隨才擢敘。苻登驃騎將軍沒奕於率戶六千降,拜使持節、車騎將軍、高平公。   萇寢疾,遣姚碩德鎮李潤,尹緯守長安,召其太子興詣行營。征南姚方成言於興曰:「今寇賊未滅,上復寢疾,王統、苻胤等皆有部曲,終為人害,宜盡除之。」興於是誅苻胤、王統、王廣、徐成、毛盛,乃赴召。興至,萇怒曰:「王統兄弟是吾州里,無他遠志,徐成等昔在秦朝,並為名將。天下小定,吾方任之,奈何輒便誅害,令人喪氣!」   萇下書,兵吏從征伐,戶在大營者,世世復其家,無所豫。   苻登與竇沖相持,萇議擊之,尹緯言於萇曰:「太子純厚之稱,著於遐邇,將領英略,未為遠近所知。宜遣太子親行,可以漸廣威武,防窺窬之原。」萇從之,戎興曰:「賊徒知汝轉近,必相驅入堡,聚而掩之,無不克矣。」比至胡空堡,沖圍自解。登聞興向胡空堡,引還,興因襲平涼,大獲而歸,鹹如萇策。使興還鎮長安。   萇下書除妖謗之言及赦前奸穢,有相劾舉者,皆以其罪罪之。   晉平遠將軍、護氐校尉楊佛嵩率胡蜀三千餘戶降於萇,晉將楊佺期、趙睦追之。遣姚崇赴救,大敗晉師,斬趙睦。以佛嵩為鎮東將軍。   萇如長安,至於新支堡,疾篤,輿疾而進。夢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百突入營中,萇懼,走入宮,宮人迎萇刺鬼,誤中萇陰,鬼相謂曰:「正中死處。」拔矛,出血石余。寤而驚悸,遂患陰腫,醫刺之,出血如夢。萇遂狂言,或稱「臣萇,殺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願不枉臣。」至長安,召太尉姚旻、尚書左僕射尹緯、右僕射姚晃、尚書狄伯支等入,受遺輔政。萇謂興曰:「有毀此諸人者,慎勿受之。汝撫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禮,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既備,吾無憂矣。」以太元十八年死,時年六十四,在位八年。偽謚武昭皇帝,廟號太祖,墓稱原陵。 ************載記第十七         姚興上   姚興,字子略,萇之長子也。苻堅時為太子舍人。萇之在馬牧,興自長安冒難奔萇,萇立為皇太子。萇出征討,常留統後事。及鎮長安,甚有威惠。與其中舍人梁喜、洗馬范勖等講論經籍,不以兵難廢業,時人鹹化之。   萇死,興秘不發喪,以其叔父緒鎮安定,碩德鎮陰密,弟崇守長安。碩德將佐言於碩德曰:「公威名宿重,部曲最強,今喪代之際,朝廷必相猜忌,非永安之道也。宜奔秦州,觀望事勢。」碩德曰:「太子志度寬明,必無疑阻。今苻登未滅而自尋干戈,所謂追二袁之蹤,授首與人。吾死而已,終不若斯。」及至,興優禮而遣之。   興自稱大將軍,以尹緯為長史,狄伯支為司馬,率眾伐苻登。咸陽太守劉忌奴據避世堡以叛,興襲忌奴,擒之。苻登自六陌向廢橋,始平太守姚詳據馬嵬堡以距登。登眾甚盛,興慮詳不能遏,乃自將精騎以迫登,遣尹緯領步卒赴詳。緯用詳計,據廢橋以抗登。登因急攻緯,緯將出戰,興馳遣狄伯支謂緯曰:「兵法不戰而制人者,蓋為此也。苻登窮寇,宜持重,不可輕戰。」緯曰:「先帝登遐,人情擾懼,今不因思奮之力,梟殄逆豎,大事去矣。緯敢以死爭。」遂與登戰,大破之,登眾渴死者十二三,其夜大潰,登奔雍。興乃發喪行服。太元十九年,僭即帝位於槐裡,大赦境內,改元曰皇初,遂如安定。   先是,苻登使弟廣守雍,子崇屯胡空堡,聞登敗,各棄守走。登無所投據,遂奔平涼,率其餘眾入馬毛山。興自安定如涇陽,與登戰於山南,斬登。散其部眾,歸復農業。徙陰密三萬戶於長安,分大營戶為四,置四軍以領之。   安南強熙、鎮遠楊多叛,推竇沖為盟主,所在擾亂。興率諸將討之,軍次武功,多兄子良國殺多而降。沖弟彰武與沖離貳,衝奔強熙。熙聞興將至,率戶二千奔秦州。竇沖走汧川,汧川氐仇高執送之。沖從弟統率其眾降於興。   封征虜緒為晉王,征西碩德為隴西王,征南靖等及功臣尹緯、齊難、楊佛嵩等並為公侯,其餘封爵各有差。   鮮卑薛勃於貳城為魏軍所伐,遣使請救,使姚崇赴救。魏師既還,薛勃復叛,崇伐而執之,大收其士馬而還。   興追尊其庶母孫氏為皇太后,配饗太廟。   楊盛保仇池,遣使請命,拜使持節、鎮南將軍、仇池公。鮮卑越質詰歸率戶二萬叛乞伏乾歸,降於興,興處之於成紀,拜使持節、鎮西將軍、平襄公。   姚碩德討平涼胡金豹於洛城,克之。初,上邽姜乳據本縣以叛,自稱秦州刺史。碩德進討之,乳率眾降。以碩德為秦州牧,領護東羌校尉,鎮上邽。征乳為尚書。強熙及略陽豪族權干城率眾三萬圍上邽,碩德擊破之。熙南奔仇池,遂假道歸晉。碩德西討干城,干城降。   興令郡國各歲貢清行孝廉一人。   慕容永既為慕容垂所滅,河東太守柳恭等各阻兵自守,興遣姚緒討之。恭等依河距守,緒不得濟。鎮東薛強先據楊氏壁,引緒從龍門濟河,遂入蒲阪。恭勢屈,請降。徙新平、安定新戶六千於蒲阪。   興母蛇氏死,興哀毀過禮,不親庶政。群臣議請依漢、魏故事,既葬即吉。興尚書郎李嵩上疏曰「三王異制,五帝殊禮。孝治天下,先王之高事也,宜遵聖性,以光道訓。既葬之後,應素服臨朝,率先天下,仁孝之舉也。」尹緯駁曰:「帝王喪制,漢、魏為準。嵩矯常越禮,愆於軌度,請付有司,以專擅論。既葬即吉,乞依前議。」興曰:「嵩忠臣孝子,有何咎乎?尹僕射棄先王之典,而欲遵漢、魏之權制,豈所望於朝賢哉!其一依嵩議。」   鮮卑薛勃叛奔嶺北,上郡、貳川雜胡皆應之,遂圍安遠將軍姚詳於金城。遣姚崇、尹緯討之。勃自三交趣金城,崇列營掎之,而租運不繼,三軍大饑。緯言於崇曰:「輔國彌姐高地、建節杜成等皆諸部之豪,位班三品,督運稽留,令三軍乏絕,宜明置刑書,以懲不肅。」遂斬之。諸部大震,租入者五十餘萬。興率步騎二萬親討之,勃懼,棄其眾奔於高平公沒奕於,於執而送之。   泫氏男姚買得欲因興葬母蛇氏殺興,會有告之者,興未之信,遣李嵩詐往。買得具以告嵩,嵩還,以聞,興乃賜買得死,誅其黨與。   興下書禁百姓造錦繡及淫祀。   興率眾寇湖城,晉弘農太守陶仲山、華山太守董邁皆降於興。遂如陝城,進寇上洛,陷之。遣姚崇寇洛陽,晉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崇攻之不克,乃陷柏谷,徙流人西河嚴彥、河東裴岐、韓襲等二萬餘戶而還。   興下書,令士卒戰亡者守宰所在埋藏之,求其近親為之立後。   武都氐屠飛、啖鐵等殺隴東太守姚回,略三千餘家,據方山以叛。興遣姚紹等討之,斬飛、鐵。遣狄伯支迎流人曹會、牛壽萬餘戶於漢中。   興留心政事,苞容廣納,一言之善,鹹見禮異。京兆杜瑾、馮翊吉默、始平周寶等上陳時事,皆擢處美官。天水姜龕、東平淳於岐、馮翊郭高等皆耆儒碩德,經明行修,各門徒數百,教授長安,諸生自遠而至者萬數千人。興每於聽政之暇,引龕等於東堂,講論道藝,錯綜名理。涼州胡辯,苻堅之末,東徙洛陽,講授弟子千有餘人,關中後進多赴之請業。興敕關尉曰:「諸生諮訪道藝,修己厲身,往來出入,勿拘常限。」於是學者鹹勸,儒風盛焉。給事黃門侍郎古成詵、中書侍郎王尚、尚書郎馬岱等,以文章雅正,參管機密。詵風韻秀舉,確然不群,每以天下是非為己任。時京兆韋高慕阮籍之為人,居母喪,彈琴飲酒。詵聞而泣曰:「吾當私刃斬之,以崇風教。」遂持劍求高。高懼,逃匿,終身不敢見詵。   興遣將鎮東楊佛嵩攻陷洛陽。   班命郡國,百姓因荒自賣為奴婢者,悉免為良人。興以日月薄蝕,災眚屢見,降號稱王,下書令群公卿士將牧守宰各降一等。於是其太尉趙公旻等五十三人上疏諫曰:「伏惟陛下勳格皇天,功濟四海,威靈振於殊域,聲教暨於遐方,雖成湯之隆殷基,武王之崇周業,未足比喻。方當廓靖江、吳,告成中岳,豈宜過垂沖損,違皇天之眷命乎!」興曰:「殷湯、夏禹德冠百王,然猶順守謙沖,未居崇極,況朕寡昧,安可以處之哉!」乃遣旻告於社稷宗廟,大赦,改元弘始。賜孤獨鰥寡栗帛有差,年七十已上加衣杖。始平太守周班、槐裡令李青ね皆以黷貨誅,於是郡國肅然矣。洛陽既陷,自淮、漢已北諸城,多請降送任。   興下書聽祖父母昆弟得相容隱。姚緒、姚碩德以興降號,固讓王爵,興弗許。   京兆韋華、譙郡夏侯軌、始平龐眺等率襄陽流人一萬叛晉,奔於興。興引見東堂,謂華曰:「晉自南遷,承平已久,今政化風俗何如?」華曰:「晉主雖有南面之尊,無總御之實,宰輔執政,政出多門,權去公家,遂成習俗,刑網峻急,風俗奢宕。自桓溫、謝安已後,未見寬猛之中。」興大悅,拜華中書令。   興如河東。時姚緒鎮河東,興待以家人之禮。下書封其先朝舊臣姚驢磑、趙惡地、王平、馬萬載、黃世等子為五等子男。命百僚舉殊才異行之士,刑政有不便於時者,皆除之。兵部郎金城邊熙上陳軍令煩苛,宜遵簡約。興覽而善之,乃依孫吳誓眾之法以損益之。興立律學於長安,召郡縣散吏以授之。其通明者還之郡縣,論決刑獄。若州郡縣所不能決者,讞之廷尉。興常臨諮議堂聽斷疑獄,於時號無冤滯。   姚緒、姚碩德固讓王爵,許之。緒、碩德威權日盛,興恐奸佞小人沮惑之,乃簡清正君子為之輔佐。   興以司隸校尉郭撫、扶風太守強超、長安令魚佩、槐裡令彭明、倉部郎王年等清勤貞白,下書褒美,增撫邑一百戶,賜超爵關內侯,佩等進位一級。   使碩德率隴右諸軍伐乞伏乾歸,興潛軍赴之,乾歸敗走,降其部眾三萬六千,收鎧馬六萬匹。軍無私掠,百姓懷之。興進如枹罕,班賜王公以下,遍於卒伍。   興之西也,沒奕於密欲乘虛襲安定,長史皇甫序切諫乃止。於自恨失言,陰欲殺序。   乞伏乾歸以窮蹙來降,拜鎮遠將軍、河州刺史、歸義侯,復以其部眾配之。   興下書,將帥遭大喪,非在疆埸險要之所,皆聽奔赴,及期,乃從王役。臨戎遭喪,聽假百日。若身為邊將,家有大變,交代未至,敢輒去者,以擅去官罪罪之。遣晉將軍劉嵩等二百三十七人歸於建鄴。   魏人襲沒奕於,於棄其部眾,率數千騎與赫連勃勃奔於秦州。魏軍進次瓦亭,長安大震,諸城閉門固守。魏平陽太守貳塵入侵河東。興於是練兵講武,大閱於城西,於勇壯異者召入殿中。引見群臣於東堂,大議伐魏。群臣鹹諫以為不可,興不從。司隸姚顯進曰:「陛下天下之鎮,不宜親行,可使諸將分討,授以廟勝之策。」興曰:「王者正以廓土靖亂為務,吾焉得而辭之!」   興立其子泓為皇太子,大赦境內,賜男子為父後者爵一級。   遣姚平、狄伯支等率步騎四萬伐魏,姚碩德、姚穆率步騎六萬伐呂隆。平等軍次河東,興遣其光遠黨娥、立節雷星、建忠王多等率杏城及嶺北突騎自和寧赴援,越騎校尉唐小方、積弩姚良國率關中勁卒為平後繼,姚緒統河東見兵為前軍節度,姚紹率洛東之兵,姚詳率朔方見騎,並集平望,以會於興。使沒奕於權鎮上邽,中軍、廣陵公斂權鎮洛陽,姚顯及尚書令姚晃輔其太子泓,入直西宮。   碩德至姑臧,大敗呂隆之眾,俘斬一萬。隆將呂他等率眾二萬五千,以東苑來降。先是,禿髮利鹿孤據西平,沮渠蒙遜據張掖,李玄盛據敦煌,與呂隆相持。至是,皆遣使降。   興率戎卒四萬七千,自長安赴姚平。平攻魏乾城,陷之,逐據柴壁。魏軍大至,攻平,截汾水以守之。興至蒲阪,憚而不進。   時碩德攻呂隆,撫納夷夏,分置守宰,節糧積粟,為持久之計。隆懼,遂降。碩德軍令齊整,秋毫無犯,祭先賢,禮儒哲,西土悅之。   姚平糧竭矢盡,將麾下三十騎赴汾水而死,狄伯支等十將四萬餘人,皆為魏所擒。興下書,軍士戰沒者,皆厚加褒贈。魏軍乘勝進攻蒲阪,姚緒固守不戰,魏乃引還。   興徙河西豪右萬餘戶於長安。   晉輔國將軍袁虔之、寧朔將軍劉壽、冠軍將軍高長慶、龍驤將軍郭恭等貳於桓玄,懼而奔興。興臨東堂引見,謂虔之等曰:「桓玄雖名晉臣,其實晉賊,其才度定何如父也?能辦成大事以不?」虔之曰:「玄籍世資,雄據荊、楚,屬晉朝失政,遂偷竊宰衡。安忍無親,多忌好殺,位不才授,爵以愛加,無公平之度,不如其父遠矣。今既握朝權,必行篡奪,既非命世之才,正可為他人驅除耳。此天以機便授之陛下,願速加經略,廓清吳、楚。」興大悅,以虔之為大司農,余皆有拜授。虔之固讓,請疆埸自效,改授假節、寧南將軍、廣州刺史。   興立其昭儀張氏為皇后,封子懿、弼、洸、宣、諶、愔、璞、質、逵、裕、國兒皆為公。遣其兼大鴻臚梁斐,以新平張構為副,拜禿髮辱檀車騎將軍、廣武公,沮渠蒙遜鎮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李玄盛安西將軍、高昌侯。   興遣鎮遠趙曜率眾二萬西屯金城,建節王松忿率騎助呂隆等守姑臧。松忿至魏安,為辱檀弟文真所圍,眾潰,執松忿,送於辱檀。辱檀大怒,送松忿還長安,歸罪文真,深自陳謝。   興下書,錄馬嵬戰時將吏,盡擢敘之,其堡戶給復二十年。   興性儉約,車馬無金玉之飾,自下化之,莫不敦尚清素。然好游田,頗損農要。京兆杜挻以僕射齊難無匡輔之益,著《豐草詩》以箴之,馮翊相雲作《德獵賦》以諷焉。興皆覽而善之,賜以金帛,然終弗能改。   晉順陽太守彭泉以郡降興,興遣楊佛嵩率騎五千,與其荊州刺史趙曜迎之,遂寇陷南鄉,擒建威將軍劉嵩,略地至於梁國而歸。又遣其兼散騎常侍席確詣涼州,征呂隆弟超入侍,隆遣之。呂隆懼禿髮辱檀之逼,表請內徙。興遣齊難及鎮西姚詰、鎮遠乞伏乾歸、鎮遠趙曜等步騎四萬,迎隆於河西。難至姑臧,以其司馬王尚行涼州刺史,配兵三千鎮姑臧,以將軍閻松為倉松太守,郭將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徙隆及其宗室僚屬於長安。沮渠蒙遜遣弟如子貢其方物。王尚綏撫遺黎,導以信義,百姓懷其惠化,翕然歸之。北部鮮卑並遣使貢款。   桓玄遣使來聘,請辛恭靖、何澹之。興留恭靖而遣澹之,謂曰:「桓玄不推計歷運,將圖篡逆,天未忘晉,必將有義舉,以吾觀之,終當傾覆。卿今馳往,必逢其敗,相見之期,遲不雲遠。」初,恭靖至長安,引見興而不拜,興曰:「朕將任卿以東南之事。」靖曰:「我寧為國家鬼,不為羌賊臣。」興怒,幽之別室。至是,恭靖亦逾牆遁歸。   興遣其將姚碩德、姚斂成、姚壽都等率眾三萬,伐楊盛於仇池。壽都等入自宕昌,斂成從下辯而進。盛遣其弟壽距成,從子斌距都。都逆擊擒之,盡俘其眾。楊壽等懼,率眾請降。碩德還師。   晉汝南太守趙策委守奔於興。   興如趙逍園,引諸沙門於澄玄堂聽鳩摩羅什演說佛經。羅什通辯夏言,尋覽舊經,多有乘謬,不與胡本相應。興與羅什及沙門僧略、僧遷、道樹、僧睿、道坦、僧肇、曇順等八百餘人,更出大品,羅什持胡本,興執舊經,以相考校,其新文異舊者皆會於理義。續出諸經並諸論三百餘卷。今之新經皆羅什所譯。興既托意於佛道,公卿已下莫不欽附,沙門自遠而至者五千餘人。起浮圖於永貴裡,立波若台於中宮,沙門坐禪者恆有千數。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矣。   使姚碩德及冠軍徐洛生等伐仇池,又遣建武趙琨自宕昌而進,遣其將斂俱寇漢中。   時劉裕誅桓玄,迎復安帝,玄衛將軍、新安王桓謙,臨原王桓怡,雍州刺史桓蔚,左衛將軍桓謐,中書令桓胤,將軍何澹之等奔於興。劉裕遣大參軍衡凱之詣姚顯,請通和,顯遣吉默報之,自是聘使不絕。晉求南鄉諸郡,興許之。群臣鹹諫以為不可,興曰:「天下之善一也,劉裕拔萃起微,匡輔晉室,吾何惜數郡而不成其美乎!」遂割南鄉、順陽、新野、舞陰等十二郡歸於晉。   姚碩德等頻敗楊盛,盛懼,請降,遣子難當及僚佐子弟數十人為質,碩德等引還。署盛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益、寧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益州牧、武都侯。斂俱陷城固,徙漢中流人郭陶等三千餘家於關中。   興班告境內及在朝文武,立名不得犯叔父緒及碩德之名,以彰殊禮。興謙恭孝友,每見緒及碩德,如家人之禮,整服傾悚,言則稱字,車馬服玩,必先二叔,然後服其次者,朝廷大政,必諮之而後行。   太史令郭□言於興曰:「戌亥之歲,當有孤寇起於西北,宜慎其鋒。起兵如流沙,死者如亂麻,戎馬悠悠會隴頭,鮮卑、烏丸居不安,國朝疲於奔命矣。」時所在有泉水湧出,傳雲飲則愈病,後多無驗。屢有妖人自稱神女,戮之乃止。   興大閱,自杜郵至於羊牧。興以姚碩德來朝,大赦其境內。及碩德歸於秦州,興送之,及雍乃還。   禿髮辱檀獻興馬三千匹,羊三萬頭。興以為忠於己,乃署辱檀為涼州刺史,征涼州刺史王尚還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二百餘人,遣主簿胡威詣興,請留尚,興弗許。引威見之,威流涕謂興曰:「臣州奉國五年,王威不接,銜膽棲冰、孤城獨守者,仰恃陛下威靈,俯杖良牧惠化。忽違天人之心,以華土資狄。若ヶd檀才望應代,臣豈敢言。竊聞乃以臣等貿馬三千匹,羊三萬口,如所傳實者,是為棄人貴畜。苟以馬供軍國,直煩尚書一符,三千餘家戶輸一匹,朝下夕辦,何故以一方委此奸胡!昔漢武傾天下之資,開建河西,隔絕諸戎,斷匈奴右臂,所以終能屠大宛王毋寡。今陛下方布政玉門,流化西域,奈何以五郡之地資之桫Y狁,忠誠華族棄之虐虜!非但臣州里塗炭,懼方為聖朝旰食之憂。」興乃遣西平人車普馳止王尚,又遣使喻辱檀。會辱檀已至姑臧,普以狀先告之。辱檀懼,脅遣王尚,遂入姑臧。   尚既至長安,坐匿呂氏宮人,擅殺逃人薄禾等,禁止南台。涼州別駕宗敞、治中張穆、主簿邊憲、胡威等上疏理尚曰:   臣州荒裔,鄰帶寇仇,居泰無垂拱之安,運否離傾覆之難。自張氏頹基,德風絕而莫扇;呂數將終,梟鶚以之翻翔。群生嬰罔極之痛,西夏有焚如之禍。幸皇鑒降眷,純風遠被。刺史王尚受任垂滅之州,策成難全之際,輕身率下,躬儉節用,勞逸豐約,與眾同之,勸課農桑,時無廢業。然後振王威以掃不庭,回天波以蕩氛穢。則群逆冰摧,不俟硃陽之曜;若秋霜隕籜,豈待勁風之威。何定遠之足高,營平之獨美!經始甫爾,會朝算改授,使希世之功不終於必成,易失之機踐之而莫展。當其時而明其事者,誰不慨然!   既遠役遐方,劬勞於外,雖效未酬恩,而在公無闕。自至京師,二旬於今,出車之命莫逮,萋斐之責惟深。以取呂氏宮人裴氏及殺逃人薄禾等為南台所禁,天鑒玄鏡,暫免圇圄,譏繩之文,未離簡墨。裴氏年垂知命,首發二毛,嫠居本家,不在尚室,年邁姿陋,何用送為!邊籓耍捍,眾力是寄,禾等私逃,罪應憲墨,以殺止殺,安邊之義也。假若以不送裴氏為罪者,正闕奚官之一女子耳。論勳則功重,言瑕則過微。而執憲吹毛求疵,忘勞記過,斯先哲所以泣血於當年,微臣所以仰天而灑淚。   且尚之奉國,歷事二朝,能否效於既往,優劣簡在聖心,就有微過,功足相補,宜弘罔極之施,以彰覆載之恩。   臣等生自西州,無翰飛之翼,久沈偽政,絕進趣之途。及皇化既沾,投竿之心冥發,遂策名委質,位忝吏端。主辱臣憂,故重繭披款,惟陛下亮之。   興覽之大悅,謂其黃門侍郎姚文祖曰:「卿知宗敞乎?」文祖曰:「與臣州里,西方之英雋。」興曰:「有表理王尚,文義甚佳,當王尚研思耳。」文祖曰:「尚在南台,禁止不與賓客交通,敞寓於楊桓,非尚明矣。」興曰:「若爾,桓為措思乎?」文祖曰:「西方評敞甚重,優於楊桓。敞昔與呂超周旋,陛下試可問之。」興因謂超曰:「宗敞文才何如?可是誰輩?」超曰:「敞在西土,時論甚美,方敞魏之陳、徐,晉之潘、陸。」即以表示超曰:「涼州小地,寧有此才乎?」超曰:「臣以敞余文比之,未足稱多。琳琅出於昆嶺,明珠生於海濱,若必以地求人,則文命大夏之棄夫,姬昌東夷之擯士。但當問其文彩何如,不可以區宇格物。」興悅,赦尚之罪,以為尚書。 ************載記第十八         姚興下   晉義熙二年,平北將軍、梁州督護苻宣入漢中,興梁州別駕呂營、漢中徐逸、席難起兵應宣,求救於楊盛。盛遣軍臨濜口,南梁州刺史王敏退守武興。楊盛復通於晉。   興以太子泓錄尚書事。   慕容超司徒、北地王鐘,右僕射、濟陽王嶷,高都公始,皆來奔。   華山郡地湧沸,廣袤百餘步,燒生物皆熟,歷五月乃止。   赫連勃勃殺高平公沒奕於,收其眾以叛。   先是,魏主拓跋珪送馬千匹,求婚於興,興許之。以魏別立後,遂絕婚,故有柴壁之戰。至是,復與魏通和,魏放狄伯支、姚伯禽、唐小方、姚良國、康宦還長安,皆復其爵位。   時禿髮辱檀、沮渠蒙遜迭相攻擊,辱檀遂東招河州刺史西羌彭奚念,奚念阻河以叛。   蜀譙縱遣使稱籓,請桓謙,欲令順流東伐劉裕。興以問謙,謙請行,遂許之。   使中軍姚弼、後軍斂成、鎮遠乞伏乾歸等率步騎三萬伐辱檀,左僕射齊難等率騎二萬討勃勃。吏部尚書尹昭諫曰:「辱檀恃遠,輕敢違逆,宜詔蒙遜及李玄盛,使自相攻擊。待其斃也,然後取之,此卞莊之舉也。」興不從。勃勃退保河曲。弼濟自金城,弼部將姜紀言於弼曰:「今王師聲討勃勃,辱檀猶豫,未為嚴防,請給輕騎五千,掩其城門,則山澤之人皆為吾有,孤城獨立,坐可克也。」弼不從,進拔昌松,長驅至姑臧。辱檀嬰城固守,出其兵擊弼,弼敗,退據西苑。興又遣衛大將軍姚顯率騎二萬,為諸軍節度。至高平,聞弼敗績,兼道赴之,撫慰河外,率眾而還。辱檀遣使人徐宿詣興謝罪。   齊難為勃勃所擒。興遣平北姚沖、征虜狄伯支、輔國斂曼嵬、鎮東楊佛嵩率騎四萬討勃勃。沖次於嶺北,欲回師襲長安,伯支不從,乃止,懼其謀洩,遂鴆殺伯支。   時王師伐譙縱,大敗之,縱遣使乞師於興。興遣平西姚賞、南梁州刺史王敏率眾二萬救之,王師引還。縱遣使拜師,仍貢其方物。興遣其兼司徒韋華持節策拜縱為大都督、相國、蜀王,加九錫,備物典策一如魏、晉故事,承製封拜悉如王者之儀。   興自平涼如朝那,聞沖謀逆,以其弟中最少,雄武絕人,猶欲隱忍容之。斂成泣謂興曰:「沖凶險不仁,每侍左右,臣常寢不安席,願早為之所。」興曰:「沖何能為也!但輕害名將,吾欲明其罪於四海。」乃下書賜沖死,葬以庶人之禮。   晉河間王子國璠、章武王子叔道來奔,興謂之曰:「劉裕匡復晉室,卿等何故來也」國璠等曰:「裕與不逞之徒削弱王室,宗門能自修立者莫不害之。是避之來,實非誠款,所以避死耳。」興嘉之,以國璠為建義將軍、揚州刺史,叔道為平南將軍、兗州刺史,賜以甲第。   興如貳城,將討赫連勃勃,遣安遠姚詳及斂曼嵬、鎮軍彭白狼分督租運。諸軍未集而勃勃騎大至,興欲留步軍,輕如嵬營。眾鹹惶懼,群臣固以為不可,興弗納。尚書郎韋宗希旨勸興行。蘭台侍御史姜楞越次而進曰:「韋宗傾險不忠,沮敗國計,宜先腰斬以謝天下。脫車駕動軫,六軍駭懼,人無守志,取危之道也,宜遣單使以征詳等。」興默然。右僕射韋華等諫曰:「若車騎輕動,必不戰自潰,嵬營亦未必可至,惟陛下圖之。」興乃遣左將軍姚文宗率禁兵距戰,中壘齊莫統氐兵以繼之。文宗與莫皆勇果兼人,以死力戰,勃勃乃退。留禁兵五千配姚詳守貳城,興還長安。   譙縱遣其侍中譙良、太常楊軌朝於興,請大舉以寇江東。遣其荊州刺史桓謙、梁州刺史譙道福率眾二萬東寇江陵。興乃遣前將軍苟林率騎會之。謙屯枝江,林屯江津。謙,江左貴族,部曲遍於荊、楚,晉之將士皆有叛心。荊州刺史劉道規大懼,嬰城固守。雍州刺史魯宗之率襄陽之眾救之,道規乃留宗之守江陵,率軍逆戰。謙等舟師大盛,兼列步騎以待之。大戰枝江,謙敗績,乘輕舸奔就苟林,晉人獲而斬之。苟林懼而引歸。   興以國用不足,增關津之稅,鹽竹山木皆有賦焉。群臣鹹諫,以為天殖品物以養群生,王者子育萬邦,不宜節約以奪其利。興曰:「能逾關梁通利於山水者,皆豪富之家。吾損有餘以裨不足,有何不可!」乃遂行之。   興從朝門游於文武苑,及昏而還,將自平朔門入。前驅既至,城門校尉王滿聰被甲持杖,閉門距之,曰:「今已昏暗,奸良不辨,有死而已,門不可開。」興乃回從朝門而入。旦而召滿聰,進位二等。   乞伏乾歸以眾叛,攻陷金城,執太守任蘭。蘭厲色責乾歸以背恩違義,乾歸怒而囚之,蘭遂不食而死。   赫連勃勃遣其將胡金纂將萬餘騎攻平涼。興如貳城,因救平涼,纂眾大潰,生擒纂。勃勃遣兄子提攻陷定陽,執北中郎將姚廣都。興將曹熾、曹雲、王肆佛等各將數千戶避勃勃內徙,興處佛於湟山澤,熾、雲於陳倉。勃勃寇隴右,攻白崖堡,破之,遂趣清水。略陽太守姚壽都委守奔秦州,勃勃又收其眾而歸。興自安定追之,至壽渠川,不及而還。   初,天水人姜紀,呂氏之叛臣,阿謅奸詐,好問人之親戚。興子弼有寵於興,紀遂傾心附之。弼時為雍州刺史,鎮安定,與密謀還朝,令傾心事常山公顯,樹黨左右。至是,興以弼為尚書令、侍中、大將軍。既居將相,虛襟引納,收結朝士,勢傾東宮,遂有奪嫡之謀矣。   興以勃勃、乾歸作亂西北,辱檀、蒙遜擅兵河右,疇咨將帥之臣,欲鎮撫二方。隴東太守郭播言於興曰:「嶺北二州鎮戶皆數萬,若得文武之才以綏撫之,足以靖塞奸略。」興曰;「吾每思得廉頗、李牧鎮撫四方,使便宜行事。然任非其人,恆致負敗。卿試舉之。」播曰:「清潔善撫邊,則平陸子王元始;雄武多奇略,則建威王煥;賞罰必行,臨敵不顧,則奮武彭蠔。」興曰:「蠔令行禁止則有之,非綏邊之才也。始、煥年少,吾未知其為人。」播曰:「廣平公弼才兼文武,宜鎮督一方,願陛下遠鑒前車,近悟後轍。」興不從,以其太常索稜為太尉,領隴西內史,綏誘乾歸。政績既美,乾歸感而歸之。太史令任猗言於興曰:「白氣出於北方,東西竟天五百里,當有破軍流血。」乞伏乾歸遣使送所掠守宰,謝罪請降。興以勃勃之難,權宜許之,假干歸及其子熾磐官爵。   姚詳時鎮杏城,為赫連勃勃所逼,糧盡委守,南奔大蘇。勃勃耍之,眾散,為勃勃所執。時遣衛大將軍顯迎詳,詳敗,遂屯杏城,因令顯都督安定嶺北二鎮事。   穎川太守姚平都自許昌來朝,言於興曰:「劉裕敢懷奸計,屯聚芍陂,有擾邊之志,宜遣燒之,以散其眾謀。」興曰:「裕之輕弱,安敢窺吾疆埸!苟有奸心,其在子孫乎!」召其尚書楊佛嵩謂之曰:「吳兒不自知,乃有非分之意。待至孟冬,當遣卿率精騎三萬焚其積聚。」嵩曰:「陛下若任臣以此役者,當從肥口濟淮,直趣壽春,舉大眾以屯城,縱輕騎以掠野,使淮南蕭條,兵粟俱了,足令吳兒俯仰回惶,神爽飛越。」興大悅。   時西胡梁國兒於平涼作壽塚,每將妻妾入塚飲宴,酒酣,升靈床而歌。時人或譏之,國兒不以為意。前後征伐,屢有大功,興以為鎮北將軍,封平輿男,年八十餘乃死。   時客星入東井,所在地震,前後一百五十六。興公卿抗表請罪,興曰:「災譴之來,咎在元首;近代或歸罪三公,甚無謂也。公等其悉冠履復位。」   仇池公楊盛叛,侵擾祁山。遣建威趙琨率騎五千為前鋒,立節楊伯壽統步卒繼之,前將軍姚恢、左將軍姚文宗入自鷲陝,鎮西、秦州刺史姚嵩入羊頭陝,右衛胡翼度從陰密出自汧城,討盛。興將輕騎五千,自雍赴之,與諸將軍會於隴口。天水太守王松忿言於嵩曰:「先皇神略無方,威武冠世,冠軍徐洛生猛毅兼人,佐命英輔,再入仇池,無功而還。非楊盛智勇能全,直是地勢然也。今以趙琨之眾,使君之威,准之先朝,實未見成功。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聞?」嵩不從。盛率眾與琨相持,伯壽畏懦弗進,琨眾寡不敵,為盛所敗,興斬伯壽而還。嵩乃具陳松忿之言,興善之。   乾歸為其下人所殺,子熾磐新立,群下鹹勸興取之。興曰:「乾歸先已返善,吾方當懷撫,因喪伐之,非朕本志也。」   以楊佛嵩都督嶺北討虜諸軍事、安遠將軍、雍州刺史,率領北見兵以討赫連勃勃。嵩發數日,興謂群臣曰:「佛嵩驍勇果銳,每臨敵對寇,不可制抑,吾常節之,配兵不過五千。今眾旅既多,遇賊必敗。今去已遠,追之無及,吾深憂之。」其下鹹以為不然。佛嵩果為勃勃所執,絕亢而死。   興立昭儀齊氏為皇后。又下書以其故丞相姚緒、太宰姚碩德、太傅姚旻、大司馬姚崇、司徒尹緯等二十四人配饗於萇廟。興以大臣屢喪,令所司更詳臨赴之制。所司白興,依故事東堂發哀。興不從,每大臣死,皆親臨之。   姚文宗有寵於姚泓,姚弼深疾之,誣文宗有怨言,以侍御史廉桃生為證。興怒,賜文宗死。是後群臣累足,莫敢言弼之短。   時貳縣羌叛興,興遣後將軍斂成、鎮軍彭白狼、北中郎將姚洛都討之。斂成為羌所敗,甚懼,詣趙興太守姚穆歸罪。穆欲送殺之,成怒,奔赫連勃勃。   興遣姚紹與姚弼率禁衛諸軍鎮撫嶺北。遼東侯彌姐亭地率其部人南居陰密,劫掠百姓。弼收亭地送之,殺其眾七百餘人,徙二千餘戶於鄭城。   弼寵愛方隆,所欲施行,無不信納。乃以嬖人尹沖為給事黃門侍郎,唐盛為治書侍御史,左右機耍,皆其黨人,漸欲廣樹爪牙,彌縫其闕。右僕射梁喜、侍中任謙、京兆尹尹昭承間言於興曰:「父子之際,人罕得而言。然君臣亦猶父子,臣等理不容默。並後匹嫡,未始不傾國亂家。廣平公弼奸凶無狀,潛有陵奪之志,陛下寵之不道,假其威權,傾險無賴之徙,莫不鱗湊其側。市巷諷議,皆言陛下欲有廢立之志。誠如此者,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詔。」興曰:「安有此乎!」昭等曰:「若無廢立之事,陛下愛弼,適所以禍之,願去其左右,減其威權。非但弼有太山之安,宗廟社稷亦有磐石之固矣。」興默然。   興寢疾,妖賊李弘反於貳原,貳原氐仇常起兵應弘。興輿疾討之,斬常,執弘而還,徙常部人五百餘戶於許昌。   興疾篤,其太子泓屯兵於東華門,侍疾於諮議堂。姚弼潛謀為亂,招集數千人,被甲伏於其第。撫軍姚紹及侍中任謙、右僕射梁喜、冠軍姚贊、京兆尹尹昭、輔國斂曼嵬並典禁兵,宿衛於內。姚裕遣使告姚懿於蒲阪,並密信諸籓,論弼逆狀。懿流涕以告將士曰:「上今寢疾,臣子所宜冠履不整。而廣平公弼擁兵私第,不以忠於儲宮,正是孤徇義亡身之日。諸君皆忠烈之士,亦當同孤徇斯舉也。」將士無不奮怒攘袂曰:「惟殿下所為,死生不敢貳。」於是盡赦囚徙,散佈帛數萬匹以賜其將士,建牙誓眾,將赴長安。鎮東、豫州牧姚洸起兵洛陽,平西姚諶起兵於雍,將以赴泓之難。興疾瘳,朝其群臣,征虜劉羌泣謂興曰:「陛下寢疾數旬,奈何忽有斯事!」興曰:「朕過庭無訓,使諸子不穆,愧於四海。卿等各陳所懷,以安社稷。」尹昭曰:「廣平公弼恃寵不虔,阻兵懷貳,自宜置之刑書,以明典憲。陛下若含忍未便加法者,且可削奪威權,使散居籓國,以紓窺窬之禍,全天性之恩。」興謂梁喜曰:「卿以為何如?」喜曰:「臣之愚見,如昭所陳。」興以弼才兼文武,未忍致法,免其尚書令,以將軍、公就第。懿等聞興疾瘳,各罷兵還鎮。懿、恢及弟諶等皆抗表罪弼,請致之刑法,興弗許。   時魏遣使聘於興,且請婚。會平陽太守姚成都來朝,興謂之曰:「卿久處東籓,與魏鄰接,應悉彼事形。今來求婚,吾已許之,終能分災共患,遠相接援以不?」成都曰:「魏自柴壁克捷已來,戎甲未曾損失,士馬桓桓,師旅充盛。今修和親,兼婚姻之好,豈但分災共患而已,實亦永安之福也。」興大悅,遣其吏部郎嚴康報聘,並致方物。   時姚懿、姚洸、姚宣、姚諶來朝,使姚裕言於興曰:「懿等今悉在外,欲有所陳。」興曰:「汝等正欲道弼事耳,吾已知之。」裕曰:「弼苟有可論,陛下所宜垂聽。若懿等言違大義,便當肆之刑辟,奈何距之!」於是引見諮議堂。宣流涕曰:「先帝以大聖起基,陛下以神武定業,方隆七百之祚,為萬世之美,安可使弼謀傾社稷。宜委之有司,肅明刑憲。臣等敢以死請。」興曰:「吾自處之,非汝等所憂。」先是,大司農竇溫、司徙左長史王弼皆有密表,勸興廢立。興雖不從,亦不以為責。撫軍東曹屬姜虯上疏曰:「廣平公弼懷奸積年,謀禍有歲,傾諂群豎為之畫足,釁成逆著,取嗤戎裔。文王之化,刑於寡妻;聖朝之亂,起自愛子。今雖欲含忍其瑕,掩蔽其罪,而逆黨猶繁,扇惑不已,弼之亂心其可革耶!宜斥散兇徒,以絕禍始。」興以虯表示梁喜曰:「天下之人莫不以吾兒為口實,將何以處之?」喜曰:「信如虯言,陛下宜早裁決。」興默然。   太子詹事王周亦虛襟引士,樹黨東宮,弼惡之,每規陷害周。周抗志確然,不為之屈。興嘉其守正,以周為中書監。   興如三原,顧謂群臣曰:「古人有言,關東出相,關西出將,三秦饒俊異,汝穎多奇士。吾應天明命,跨據中原,自流沙已東,淮、漢已北,未嘗不傾己招求,冀匡不逮。然明不照下,弗感懸魚。至於智效一官,行著一善,吾歷級而進之,不使有後門之歎。卿等宜明揚仄陋,助吾舉之。」梁喜對曰:「奉旨求賢,弗曾休倦,未見儒亮大才王佐之器,可謂世之乏賢。」興曰:「自古霸王之起也,莫不將則韓、吳,相兼蕭、鄧,終不採將於往賢,求相於後哲。卿自識拔不明,求之不至,奈何厚誣四海乎!」群臣鹹悅。   晉荊州刺史司馬休之據江陵,雍州刺史魯宗之據襄陽,與劉裕相攻,遣使求援。興遣姚成王、司馬國璠率騎八千赴之。   弼恨姚宣之毀己,遂譖宣於興。會宣司馬權丕至長安,興責丕以無匡輔之益,將戮之。丕性傾巧,因誣宣罪狀。興大怒,遂收宣於杏城,下獄,而使弼將三萬人鎮秦州。尹昭言於興曰:「廣平公與皇太子不平,握強兵於外,陛下一旦不諱,恐社稷必危。小不忍以致大亂者,陛下之謂也。」興弗納。赫連勃勃攻杏城,興又遣弼救之,至冠泉而杏城陷。興如北地,弼次於三樹,遣弼及斂曼嵬向新平,興還長安。   姚成王至於南陽,司馬休之等為劉裕所敗,引歸。休之、宗之等遂與譙王文思,新蔡王道賜,寧朔將軍、梁州刺史馬敬,輔國將軍、竟陵太守魯軌,寧朔將軍、南陽太守魯范奔於興。   勃勃遣其將赫連建率眾寇貳縣,數千騎入平涼。姚恢與建戰於五井,平涼太守姚興都為建所獲,遂入新平。姚弼討之,戰於龍尾堡,大破之,擒建,送於長安。初,勃勃攻彭雙方於石堡,方力戰距守,積年不能克。至是,聞建敗,引歸。   休之等至長安,興謂之曰:「劉裕崇奉晉帝,豈便有闕乎?」休之曰:「臣前下都,琅邪王德文泣謂臣曰:『劉裕供御主上,克薄奇深。』以事勢推之,社稷之憂方未可測。」興將以休之為荊州刺史,任以東南之事。休之固辭,請與魯宗之等擾動襄陽、淮、漢。乃以休之為鎮南將軍、揚州刺史,宗之等並有拜授。休之將行,侍御史唐盛言於興曰:「符命所記,司馬氏應復河、洛。休之既得濯鱗南翔,恐非復池中之物,可以崇禮,不宜放之。」興曰:「司馬氏脫如所記,留之適足為患。」遂遣之。   揚武、安鄉侯康宦驅略白鹿原氏胡數百家奔上洛,太守宋林距之。商洛人黃金等起義兵以掎宦,宦乃率眾歸罪。興赦之,復其爵位。   時白虹貫日,有術人言於興曰:「將有不祥之事,終當自消。」時興藥動,姚弼稱疾不朝,集兵於第。興聞之怒甚,收其黨殿中侍御史唐盛、孫玄等殺之。泓言於興曰:「臣誠不肖,不能訓諧於弟,致弼構造是非,仰慚天日,陛下若以臣為社稷之憂,除臣而國寧,亦家之福也。若垂天性之恩,不忍加臣刑戮者,乞聽臣守籓。」興慘然改容,召姚贊、梁喜、尹昭、斂曼嵬於諮議堂,密謀收弼。時姚紹屯兵雍城,馳遣告之,數日不決。弼黨兇懼。興慮其為變,乃收弼,囚之中曹,窮責黨與,將殺之。泓流涕固請之,乃止。興謂梁喜曰:「泓天心平和,性少猜忌,必能容養群賢,保全吾子。」於是皆赦弼黨。   靈台令張泉又言於興曰:「熒惑入東井,旬紀而返,未餘月,復來守心。王者惡之,宜修仁虛己,以答天譴。」興納之。   正旦,興朝群臣於太極前殿,沙門賀僧慟泣不能自勝,眾鹹怪焉。賀僧者,莫知其所從來也,言事皆有效驗,興甚神禮之,常與隱士數人預於宴會。   興如華陰,以泓監國,入居西宮。因疾篤,還長安。泓欲出迎,其宮臣曰:「今主上疾篤,奸臣在側,廣平公每希顗非常,變故難測。今殿下若出,進則不得見主上,退則有弼等之禍,安所歸乎!自宜深抑情禮,以寧宗社。」泓從之,乃拜迎於黃龍門樽下。弼黨見興升輿,鹹懷危懼。尹沖等先謀欲因泓出迎害之,尚書姚沙彌曰:「若太子有備,不來迎侍,當奉乘輿直趣公第。宿衛者聞上在此,自當來奔,誰與太子守乎!吾等以廣平公之故,陷身逆節。今以乘輿南幸,自當是杖義之理,匪但救廣平之禍,足可以申雪前愆。」沖等不從,欲隨興入殿中作亂,復未知興之存亡,疑而不發。興命泓錄尚書事,使姚紹、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內外,遣斂曼嵬收弼第中甲杖,內之武庫。   興疾轉篤,興妹偽南安長公主問疾,不應。興少子耕兒出告其兄愔曰:「上已崩矣,宜速決計。」於是愔與其屬率甲士攻端門,殿中上將軍斂曼嵬勒兵距戰,右衛胡翼度率禁兵閉四門。愔等遣壯士登門,緣屋而入,及於馬道。泓時侍疾於諮議堂,遣斂曼嵬率殿中兵登武庫距戰,太子右衛率姚和都率東宮兵入屯馬道南。愔等既不得進,遂燒端門。興力疾臨前殿,賜弼死。禁兵見興,喜躍,貫甲赴賊,賊眾駭擾。和都勒東宮兵自後擊之,愔等奔潰,逃於驪山,愔黨呂隆奔雍,尹沖等奔於京師。興引紹及贊、梁喜、尹昭、斂曼嵬入內寢,受遺輔政。義熙十二年,興死,時年五十一,在位二十二年。偽謚文桓皇帝,廟號高祖,墓曰偶陵。   尹緯,字景亮,天水人也。少有大志,不營產業。身長八尺,腰帶十圍,魁梧有爽氣。每覽書傳至宰相立勳之際,常輟書而歎。苻堅以尹赤之降姚襄,諸尹皆禁錮不仕。緯晚乃為吏部令史,風志豪邁,郎皆憚之。堅末年,祅星見於東井,緯知堅將滅,喜甚,向天再拜,既而流涕長歎。友人略陽桓識怪而問之,緯曰:「天時如此,正是霸王龍飛之秋,吾徒杖策之日。然知己難遭,恐不得展吾才志,是以欣懼交懷。」   及姚萇奔馬牧,緯與尹詳、龐演等扇動群豪,推萇為盟主,遂為佐命元功。萇既敗苻堅,遣緯說堅,求禪代之事。堅問緯曰:「卿於朕何官?」緯曰:「尚書令史。」堅歎曰:「宰相之才也,王景略之儔。而朕不知卿,亡也不亦宜乎!」   緯性剛簡清亮,慕張子布之為人。馮翊段鏗性傾巧,萇愛其博識,引為侍中。緯固諫以為不可,萇不從。緯屢眾中辱鏗,鏗心不平之。萇聞而謂緯曰:「卿性不好學,何為憎學者?」緯曰:「臣不憎學,憎鏗不正耳。」萇因曰:「卿好不自知,每比蕭何,真何如也?」緯曰:「漢祖與蕭何俱起布衣,是以相貴。陛下起貴中,是以賤臣。」萇曰:「卿實不及,胡為不也?」緯曰:「陛下何如漢祖?」萇曰:「朕實不如漢祖,卿遠蕭何,故不如甚也。」緯曰:「漢祖所以勝陛下者,以能遠段鏗之徒故耳。」萇默然,乃出鏗為北地太守。   萇死,緯與姚興滅苻登,成興之業,皆緯之力也。歷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尚書左右僕射、清河侯。   緯友人隴西牛壽率漢中流人歸興,謂緯曰:「足下平生自謂:『時明也,才足以立功立事;道消也,則追二疏、硃雲,發其狂直,不能如胡廣之徒洿隆隨俗。』今遇其時矣,正是垂名竹素之日,可不勉歟!」緯曰:「吾之所庶幾如是,但未能委宰衡於夷吾,識韓信於羈旅,以斯為愧耳。立功立事,竊謂未負昔言。」興聞而謂緯曰:「君之與壽言也,何其誕哉!立功立事,自謂何如古人?」緯曰:「臣實未愧古人。何則?遇時來之運,則輔翼太祖,建八百之基。及陛下龍飛之始,翦滅苻登,蕩清秦、雍,生極端右,死饗廟庭,古之君子,正當爾耳。」興大悅。及死,興甚悼之,贈司徙,謚曰忠成侯。 ************載記第十九         姚泓   姚泓,字元子,興之長子也。孝友寬和,而無經世之用,又多疾病,興將以為嗣而疑焉。久之,乃立為太子。興每征伐巡遊,常留總後事。博學善談論,尤好詩詠。尚書王尚、黃門郎段章、尚書郎富允文以儒術侍講,胡義周、夏侯稚以文章游集。時尚書王敏、右丞郭播以刑政過寬,議欲峻制,泓曰:「人情挫辱,則壯厲之心生;政教煩苛,則苟免之行立。上之化下,如風靡草。君等參贊朝化,弘昭政軌,不務仁恕之道,惟欲嚴法酷刑,豈是安上馭下之理乎!」敏等遂止。泓受經於博士淳於岐。岐病,泓親詣省疾,拜於床下。自是公侯見師傅皆拜焉。   興之如平涼也,馮翊人劉厥聚眾數千,據萬年以叛。泓遣鎮軍彭白狼率東宮禁兵討之,斬厥,赦其餘黨。諸將鹹勸泓曰:「殿下神算電發,蕩平丑逆,宜露布表言,廣其首級,以慰遠近之情。」泓曰:「主上委吾後事,使式遏寇逆。吾綏御失和,以長奸寇,方當引咎責躬,歸罪行間,安敢過自矜誕,以重罪責乎!」其右僕射韋華聞而謂河南太守慕容築曰:「皇太子實有恭惠之德,社稷之福也。」其弟弼有奪嫡之謀,泓恩撫如初,未嘗見於色。姚紹每為弼羽翼,泓亦推心宗事,弗以為嫌。及僭立,任紹以兵權,紹亦感而歸誠,卒守其忠烈。其明識寬裕,皆此類也。   興既死,秘不發喪。南陽公姚愔及大將軍尹元等謀為亂,泓皆誅之。命其齊公姚恢殺安定太守呂超,恢久乃誅之。泓疑恢有陰謀,恢自是懷貳,陰聚兵甲焉。泓發喪,以義熙十二年僭即帝位,大赦殊死已下,改元永和,廬於諮議堂。既葬,乃親庶政,內外百僚增位一等,令文武各盡直言,政有不便於時,事有光益宗廟者,極言勿有所諱。   初,興徙李閏羌三千家於安定,尋徙新支。至是,羌酋黨容率所部叛還,遣撫軍姚贊討之。容降,徙其豪右數百戶於長安,余遣還李閏。北地太守毛雍據趙氏塢以叛於泓,姚紹討擒之。姚宣時鎮李閏,未知雍敗,遣部將姚佛生等來衛長安。眾既發,宣參軍韋宗奸諂好亂,說宣曰:「主上初立,威化末著,勃勃強盛,侵害必深,本朝之難未可弭也。殿下居維城之任,宜深慮之。邢望地形險固,總三方之要,若能據之,虛心撫御,非但克固維城,亦霸王之業也。」宣乃率戶三萬八千,棄李閏,南保邢望。宣既南移,諸羌據李閏以叛,紹進討破之。宣詣紹歸罪,紹怒殺之。初,宣在邢望,泓遣姚佛生諭宣,佛生遂贊成宣計。紹數其罪,又戮之。   泓下書,士卒死王事,贈以爵位,永復其家。將封宮臣十六人五等子男,姚贊諫曰:「東宮文武,自當有守忠之誠,未有赫然之效,何受封之多乎?」泓曰:「懸爵於朝,所以懲勸來效,標明盛德。元子遭家不造,與宮臣同此百憂,獨享其福,得不愧於心乎!」贊默然。姚紹進曰:「陛下不忘報德,封之是也,古者敬其事,命之以始,可須來春,然後議之。」乃止。并州、定陽、貳城胡數萬落叛泓,入於平陽,攻立義姚成都於匈奴堡,推匈奴曹弘為大單于,所在殘掠。征東姚懿自蒲阪討弘,戰於平陽,大破之,執弘,送於長安,徙其豪右萬五千落於雍州。   仇池公楊盛攻陷祁山,執建節王總,遂逼秦州。泓遣後將軍姚平救之,盛引退。姚嵩與平追盛及於竹嶺,姚贊率隴西太守姚秦都、略陽太守王煥以禁兵赴之。贊至清水,嵩為盛所敗,嵩及秦都、王煥皆戰死。贊至秦州,退還仇池。先是,天水冀縣石鼓鳴,聲聞數百里,野雉皆雊。秦州地震者三十二,殷殷有聲者八,山崩捨壞,鹹以為不祥。及嵩將出,群僚固諫止之。嵩曰:「若有不祥,此乃命也,安所逃乎!」遂及於難。識者以為秦州泓之故鄉,將滅之征也。   赫連勃勃攻陷陰密,執秦州刺史姚軍都,坑將士五千餘人。軍都眽u目厲聲數勃勃殘忍之罪,不為之屈,勃勃怒而殺之。勃勃既克陰密,進兵侵雍,嶺北雜戶悉奔五將山。征北姚恢棄安定,率戶五千奔新平,安定人胡儼、華韜等率眾距恢,恢單騎歸長安。立節彌姐成、建武裴岐為儼所殺,鎮西姚諶委鎮東走。勃勃遂據雍,抄掠郿城。姚紹及征虜尹昭、鎮軍姚洽等率步騎五萬討勃勃,姚恢以精騎一萬繼之。軍次橫水,勃勃退保安定,胡儼閉門距之,殺鮮卑數千人,據安定以降。紹進兵躡勃勃,戰於馬鞍阪,敗之,追至朝那,不及而還。   楊盛遣兄子倦入寇長蛇。平陽氐苟渴聚眾千餘,據五丈原以叛,遣鎮遠姚萬、恢武姚難討之,為渴所敗。姚諶討渴,擒之。泓使輔國斂曼嵬、前將軍姚光兒討楊倦於陳倉,倦奔於散關。勃勃遣兄子提南侵池陽,車騎姚裕、前將軍彭白狼、建義蛇玄距卻之。   尋而晉太尉劉裕總大軍伐泓,次於彭城,遣冠軍將軍檀道濟、龍驤將軍王鎮惡入自淮、肥,攻漆丘、項城,將軍沈林子自汴入河,攻倉垣。泓將王苟生以漆丘降鎮惡,徐州刺史姚掌以項城降道濟,王師遂入穎口,所至多降服。惟新蔡太守董遵固守不降,道濟攻破之,縛遵而致諸軍門。遵厲色曰:「古之王者伐國,待士以禮。君奈何以不義行師,待國土以非禮乎。」道濟怒殺之。姚紹聞王師之至,還長安,言於泓曰:「晉師已過許昌,豫州、安定孤遠,卒難救衛,宜遷諸鎮戶內實京畿,可得精兵十萬,足以橫行天下。假使二寇交侵,無深害也。如其不爾,晉侵豫州,勃勃寇安定者,將若之何!事機已至,宜在速決。」其左僕射梁喜曰:「齊公恢雄勇有威名,為嶺北所憚,鎮人已與勃勃深仇,理應守死無貳,勃勃終不能棄安定遠寇京畿。若無安定,虜馬必及於郿、雍。今關中兵馬足距晉師,豈可未有憂危先自削損也。」泓從之。吏部郎懿橫密言於泓曰:「齊公恢於廣平之難有忠勳於陛下,自陛下龍飛紹統,未有殊賞以答其意。今外則致之死地,內則不豫朝權,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欲思南遷者十室而九,若擁精兵四萬,鼓行而向京師,得不為社稷之累乎!宜征還朝廷,以慰其心。」泓曰:「恢若懷不逞之心,征之適所以速禍耳。」又不從。   王師至成皋,征南姚洸時鎮洛陽,馳使請救。泓遣越騎校尉閻生率騎三千以赴之,武衛姚益男將步卒一萬助守洛陽,又遣征東、并州牧姚懿南屯陝津為之聲援。洸部將趙玄說洸曰:「今寇逼已深,百姓駭懼,眾寡勢殊,難以應敵。宜攝諸戍兵士,固守金墉,以待京師之援,不可出戰。如脫不捷,大事去矣。金墉既固,師無損敗,吳寇終不敢越金墉而西。困之於堅城之下,可以坐制其弊。」時洸司馬姚禹潛通於道濟,主簿閻恢、楊虔等皆禹之黨,嫉玄忠誠,鹹共毀之,固勸洸出戰。洸從之,乃遣玄率精兵千餘南守柏谷塢,廣武石無諱東戍鞏城,以距王師。玄泣謂洸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死耳。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為奸孽所誤,後必悔之,但無及耳。」會陽城及成皋、滎陽、武牢諸城悉降,道濟等長驅而至。無諱至石關,奔還。玄與晉將毛德祖戰於柏谷,以眾寡而敗,被瘡十餘,據地大呼,玄司馬騫鑒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瘡已重,君宜速去。」鑒曰:「若將軍不濟,當與俱死,去將安之!」皆死於陣。姚禹逾城奔於王師。道濟進至洛陽、洸懼,遂降。時閻生至新安,益男至湖城,會洛陽已沒,遂留屯不進。   姚懿嶮薄,惑於信受,其司馬孫暢奸巧傾佞,好亂樂禍,勸懿襲長安,誅姚紹,廢泓自立。懿納之,乃引兵至陝津,散谷以賜河北夷夏,欲虛損國儲,招引和戎諸羌,樹已私惠。懿左常侍張敞、侍郎左雅固諫懿曰:「殿下以母弟之親,居分陝之重,安危休戚,與國共之。漢有七國之難,實賴梁王。今吳寇內侵,四州傾沒,西虜擾邊,秦、涼覆敗,朝廷之危有同累卵,正是諸侯勤王之日。谷者,國之本也,而今散之。若朝廷問殿下者,將何辭以報?」懿怒,笞而殺之。泓聞之,召姚紹等密謀於朝堂。紹曰:「懿性識鄙近,從物推移,造成此事,惟當孫暢耳。但馳使征暢,遣撫軍贊據陝城,臣向潼關為諸軍節度,若暢奉詔而至者,臣當遣懿率河東見兵共平吳寇。如其逆釁已成,違距詔敕者,當明其罪於天下,聲鼓以擊之。」泓曰:「叔父之言,社稷之計也。」於是遣姚贊及冠軍司馬國璠、建義蛇玄屯陝津,武衛姚驢屯潼關。   懿遂舉兵僭號,傳檄州郡,欲運匈奴堡谷以給鎮人。寧東姚成都距之,懿乃卑辭招誘,深自結托,送佩刀為誓,成都送以呈泓。懿又遣驍騎王國率甲士數百攻成都,成都擒國,囚之,遣讓懿曰:「明公以母弟之親,受推轂之寄,今社稷之危若綴旒然,宜恭恪憂勤,匡輔王室。而更包藏奸宄,謀危宗廟,三祖之靈豈安公乎!此鎮之糧,一方所寄,鎮人何功,而欲給之!王國為蛇畫足,國之罪人,已就囚執,聽詔而戮之。成都方糾合義眾,以懲明公之罪,復須大兵悉集,當與明公會於河上。」乃宣告諸城,勉以忠義,厲兵秣馬,征發義租。河東之兵無詣懿者,懿深患之。臨晉數千戶叛應懿。姚紹濟自薄津,擊臨晉叛戶,大破之,懿等震懼。鎮人安定郭純、王奴等率眾圍懿。紹入於蒲阪,執懿囚之,誅孫暢等。   泓以內外離叛,王師漸逼,歲旦朝群臣於其前殿,淒然流涕,群臣皆泣。時征北姚恢率安定鎮戶三萬八千,焚燒室宇,以車為方陣,自北雍州趣長安,自稱大都督、建義大將軍,移檄州郡,欲除君側之惡。揚威姜紀率眾奔之。建節彭完都聞恢將至,棄陰密,奔還長安。恢至新支,姜紀說恢曰:「國家重將在東,京師空虛,公可輕兵徑襲,事必克矣。」恢不從,乃南攻郿城。鎮西姚諶為恢所敗,恢軍勢彌盛,長安大震。泓馳使征紹,遣姚裕及輔國胡翼度屯於灃西。扶風太守姚雋、安夷護軍姚墨蠡、建威姚娥都、揚威彭蠔皆懼而降恢。恢舅苟和時為立節將軍,守忠不貳,泓召而謂之曰:「眾人鹹懷去就,卿何能自安邪?」和曰:「若天縱妖賊,得肆其逆節者,舅甥之理,不待奔馳而加親。如其罪極逆銷,天盈其罰者,守忠執志,臣之體也。違親叛君,臣之所恥。」泓善其忠恕,加金章紫綬。姚紹率輕騎先赴難,使姚洽、司馬國璠將步卒三萬赴長安。恢從曲牢進屯杜成,紹與恢相持於靈台。姚贊聞恢漸逼,留寧朔尹雅為弘農太守,守潼關,率諸軍還長安。泓謝贊曰:「元子不能崇明德義,導率群下,致禍起蕭牆,變自同氣,既上負祖宗,亦無顏見諸父。懿始構逆滅亡,恢復擁眾內叛,將若之何?」贊曰:「懿等所以敢稱兵內侮者,諒由臣等輕弱,無防遏之方故也。」因攘袂大泣曰:「臣與大將軍不滅此賊,終不持面復見陛下!」泓於是班賜軍士而遣之。恢眾見諸軍悉集,鹹懼而思善,其將齊黃等棄恢而降。恢進軍逼紹,贊自後要擊,大破之,殺恢及其三弟。泓哭之悲慟,葬以公禮。   至是,王鎮惡至宜陽。毛德祖攻弘農太守尹雅於蠡城,眾潰,德祖使騎追獲之,既而殺晉守者奔固潼關。   檀道濟、沈林子攻拔襄邑堡,建威薛帛奔河東。道濟白陝北渡,攻蒲阪,使將軍苟卓攻匈奴堡,為泓寧東姚成都所敗。泓遣姚驢救蒲阪,胡翼度據潼關。泓進紹太宰、大將軍、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鋮,改封魯公,侍中、司隸、宗正、節錄並如故,朝之大政皆往決焉。紹固辭,弗許。於是遣紹率武衛姚鸞等步騎五萬,距王師於潼關。姚驢與并州刺史尹昭為表裡之勢,夾攻道濟。道濟深壁不戰,沈林子說道濟曰:「今蒲阪城堅池浚,非可卒克,攻之傷眾,守之引日,不如棄之,先事潼關。潼關天限,形勝之地,鎮惡孤軍,勢危力寡,若使姚紹據之,則難圖矣。如克潼關,紹可不戰而服。」道濟從之,乃棄蒲阪,南向潼關。姚贊率禁兵七千,自渭北而東,進據蒲津。劉裕使沈田子及傅弘之率眾萬餘人入上洛,所在多委城鎮奔長安。田子等進及青泥,姚紹方陣而前,以距道濟。道濟固壘不戰,紹乃攻其西營,不克,遂以大眾逼之。道濟率王敬、沈林子等逆沖紹軍,將士驚散,引還定城。紹留姚鸞守險,絕道濟糧道。   時裕別將姚珍入自子午,竇霸入自洛谷,眾各數千人。泓遣姚萬距霸,姚彊距珍。姚鸞遣將尹雅與道濟司馬徐琰於潼關南,為琰所獲,送之劉裕。裕以雅前叛,欲殺之。雅曰:「前活本在望外,今死寧不甘心。明公將以大義平天下,豈可使秦無守信之臣乎!」裕嘉而免之。   泓遣給事黃門侍郎姚和都屯於堯柳,以備田子。姚紹謂諸將曰:「道濟等遠來送死,眾旅不多,嬰壘自固者,正欲曠日持久,以待繼援耳。吾欲分軍還據閿鄉,以絕其糧運,不至一月,道濟之首可懸之麾下矣。濟等既沒,裕計自沮。」諸將鹹以為然。其將胡翼度曰:「軍勢宜集不可以分,若偏師不利,人心駭懼,胡可以戰!」紹乃止。薛帛據河曲以叛。紹分道置諸軍為掎角之勢,遣輔國胡翼度據東原,武衛姚鸞營於大路,與晉軍相接。沈林子簡精銳銜枚夜襲之,鸞眾潰戰死,士卒死者九千餘人。   姚贊屯於河上,遣恢武姚難運蒲阪谷以給其軍,至香城,為王師所敗。時泓遣姚諶守堯柳,姚和都討薛帛於河東,聞王師要難,乃兼道赴救,未至而難敗,固破裕裨將於河曲,遂屯蒲阪。姚贊為林子所敗,單馬奔定城。紹遣左長史姚洽及姚墨蠡等率騎三千屯於河北之九原,欲絕道濟諸縣租輸。洽辭曰:「夫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今兵眾單弱,而遠在河外,雖明公神武,然鞭短勢殊,恐無所及。」紹不聽。沈林子率眾八千,耍洽於河上,洽戰死,眾皆沒。紹聞洽等敗,忿恚發病,托姚贊以後事,使姚難屯關西,紹嘔血而死。   泓以晉師之逼,遣使乞師於魏。魏遣司徒、南平公拔拔嵩,正直將軍、安平公乙旃眷,進據河內,游擊將軍王洛生屯於河東,為泓聲援。   劉裕次於陝城,遣沈林子率精兵萬餘,越山開道,會沈田子等於青泥,將攻堯柳。泓使姚裕率步騎八千距之,泓躬將大眾繼發。裕為田子所敗,泓退次於灞上,關中郡縣多潛通於王師。劉裕至潼關,遣將軍硃超石、徐猗之會薛帛於河北,以攻蒲阪。姚贊距裕於關西,姚難屯於香城。裕遣王鎮惡、王敬自秋社西渡渭,以逼難軍。鎮東姚璞及姚和都擊敗猗之等於蒲阪,猗之遇害,超石棄其眾奔於潼關。姚贊遣司馬休之及司馬國璠自軹關向河內,引魏軍以躡裕後。姚難既為鎮惡所逼,引師而西。時大霖雨,渭水泛溢,贊等不得北渡。鎮惡水陸兼進,追及姚難。泓自灞上還軍,次於石橋以援之。贊退屯鄭城。鎮北姚彊率郡人數千,與姚難陣於涇上,以距鎮惡。鎮惡遣毛德祖擊彊,大敗,彊戰死,難遁還長安。   劉裕進據鄭城。泓使姚裕、尚書龐統屯兵宮中,姚洸屯於灃西,尚書姚白瓜徙四軍雜戶入長安,姚丕守渭橋,胡翼度屯石積,姚贊屯霸東,泓軍於逍遙園。鎮惡夾渭進兵,破姚丕於渭橋。泓自逍遙園赴之,逼水地狹,因丕之敗,遂相踐而退。姚諶及前軍姚烈、左衛姚寶安、散騎王帛、建武姚進、揚威姚蠔、尚書右丞孫玄等皆死於陣,泓單馬還宮。鎮惡入自平朔門,泓與姚裕等數百騎出奔於石橋。贊聞泓之敗也,召將士告之,眾皆以刀擊地,攘袂大泣。胡翼度先與劉裕陰通,是日棄眾奔裕。贊夜率諸軍,將會泓於石橋,王師已固諸門,贊軍不得入,眾皆驚散。   泓計無所出,謀欲降於裕。其子佛念,年十一,謂泓曰:「晉人將逞其欲,終必不全,願自裁決。」泓憮然不答。佛念遂登宮牆自投而死。泓將妻子詣壘門而降。贊率宗室子弟百餘人亦降於裕,裕盡殺之,余宗遷於江南。送泓於建康市斬之,時年三十,在位二年。建康百里之內,草木皆燋死焉。   姚萇以孝武太元九年僭立,至泓三世,以安帝義熙十三年而滅,凡三十二年。   史臣曰:自長江徙御,化龍創業,巨寇乘機而未寧,戎馬交馳而不息,晦重氛於六漠,鼓洪流於八際,天未厭亂,凶旅實繁。弋仲越自金方,言歸石氏,抗直詞於暴主,闡忠訓於危朝,貽厥之謀,在乎歸順,鳴哀之義,有足稱焉。景國弱歲英奇,見方孫策,詳其干識,無忝斯言,遂踐迷途,良可悲矣!   景茂因仲襄之緒,躡苻亡之會,嘯命群豪,恢弘霸業,假容沖之銳,俯定函、秦;挫雷惡之鋒,載寧東北。在茲奸略,實冠兇徒。列樹而表新營,雖雲效績;薦棘而陵舊主,何其不仁!安枕而終,斯為幸也。   子略克摧勍敵,荷成先構,虛襟訪道,側席求賢,敦友弟以睦其親,明賞罰以臨其下,英髦盡節,爪牙畢命。取汾、絳,陷許、洛,款僭燕而籓偽蜀,夷隴右而靜河西,俗阜年豐,遠安邇輯,雖楚莊、秦穆何以加焉!既而逞志矜功,弗虞後患。委涼都於禿髮,授朔方於赫連,專己生災,邊城繼陷,距諫招禍,蕭牆屢發,戰無寧歲,人有危心。豈宜騁彼雄圖,被深恩於介士;翻崇詭說,加殊禮於桑門!當有為之時,肄無為之業,麗衣腴食,殆將萬數,析實談空,靡然成俗。夫以漢朝殷廣,猶鄙鴻都之費;況乎偽境日侵,寧堪永貴之役!儲用殫竭,山林有稅,政荒威挫,職是之由,坐致淪胥,非天喪也。   元子以庸懦之質,屬傾擾之餘,內難方殷,外御斯輟。王師杖順,弭節而下長安;凶嗣失圖,系組而降軹道。物極則反,抑斯之謂歟!   贊曰:弋仲剛烈,終表奇節。襄實英果,萇惟奸傑。興始崇構,泓遂摧滅。貽誡將來,無踐危轍。 ************載記第二十         李特 李流   李特,字玄休,巴西宕渠人,其先廩君之苗裔也。昔武落鍾離山崩,有石穴二所,其一赤如丹,一黑如漆。有人出於赤穴者,名曰務相,姓巴氏。有出於黑穴者,凡四姓:曰KL氏、樊氏、柏氏、鄭氏。五姓俱出,皆爭為神,於是相與以劍刺穴屋,能著者以為廩君。四姓莫著,而務相之劍懸焉。又以土為船,雕畫之而浮水中,曰:「若其船浮存者,以為廩君。」務相船又獨浮。於是遂稱廩君,乘其土船,將其徒卒,當夷水而下,至於鹽陽。鹽陽水神女子止廩君曰:「此魚鹽所有,地又廣大,與君俱生,可止無行。」廩君曰:「我當為君求廩地,不能止也。」鹽神夜從廩君宿,旦輒去為飛蟲,諸神皆從其飛,蔽日晝昏。廩君欲殺之不可,別又不知天地東西。如此者十日,廩君乃以青縷遺鹽神曰:「嬰此,即宜之,與汝俱生。弗宜,將去汝。」鹽神受而嬰之。廩君立碭石之上,望膺有青縷者,跪而射之,中鹽神。鹽神死,群神與俱飛者皆去,天乃開朗。廩君復乘土船,下及夷城。夷城石岸曲,泉水亦曲。廩君望如穴狀,歎曰:「我新從穴中出,今又入此,奈何!」岸即為崩,廣三丈餘,而階陛相乘,廩君登之。岸上有平石方一丈,長五尺,廩君休其上,投策計算,皆著石焉,因立城其旁而居之。其後種類遂繁。秦並天下,以為黔中郡,薄賦斂之,口歲出錢四十。巴人呼賦為賨,因謂之賨人焉。及漢高祖為漢王,募賨人平定三秦。既而求還鄉里,高祖以其功,復同豐、沛,不供賦稅,更名其地為巴郡。土有鹽鐵丹漆之饒,俗性剽勇,又善歌舞。高祖愛其舞,詔樂府習之,今《巴渝舞》是也。漢末,張魯居漢中,以鬼道教百姓,賨人敬信巫覡,多往奉之。值天下大亂,自巴西之宕渠遷於漢中楊車阪,抄掠行旅,百姓患之,號為楊車巴。魏武帝克漢中,特祖將五百餘家歸之,魏武帝拜為將軍,遷於略陽,北土復號之為巴氐。特父慕,為東羌獵將。   特少仕州郡,見異當時,身長八尺,雄武善騎射,沈毅有大度。元康中,氐齊萬年反,關西擾亂,頻歲大饑,百姓乃流移就谷,相與入漢川者數萬家。特隨流人將入於蜀,至劍閣,箕踞太息,顧眄險阻曰:「劉禪有如此之地而面縛於人,豈非庸才邪!」同移者閻式、趙肅、李遠、任回等鹹歎異之。   初,流人既至漢中,上書求寄食巴、蜀,朝議不許,遣侍御史李苾持節慰勞,且監察之,不令入劍閣。苾至漢中,受流人貨賂,反為表曰:「流人十萬餘口,非漢中一郡所能振贍,東下荊州,水湍迅險,又無舟船。蜀有倉儲,人復豐稔,宜令就食。」朝廷從之,由是散在益、梁,不可禁止。   永康元年,詔征益州刺史趙廞為大長秋,以成都內史耿滕代廞。廞遂謀叛,潛有劉氏割據之志,乃傾倉廩,振施流人,以收眾心。特之黨類皆巴西人,與廞同郡,率多勇壯,廞厚遇之,以為爪牙,故特等聚眾,專為寇盜,蜀人患之。滕密上表,以為流人剛剽而蜀人懦弱,客主不能相制,必為亂階,宜使移還其本。若致之險地,將恐秦雍之禍萃於梁益,必貽聖朝西顧之憂。廞聞而惡之。時益州文武千餘人已往迎滕,滕率眾入州,廞遣眾逆滕,戰於西門,滕敗,死之。   廞自稱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特弟庠與兄弟及妹夫李含、任回、上官惇、扶風李攀、始平費佗、氐苻成、隗伯等以四千騎歸廞。廞以庠為威寇將軍,使斷北道。庠素東羌良將,曉軍法,不用麾幟,舉矛為行伍,斬部下不用命者三人,部陣肅然。廞惡其齊整,欲殺之而未言。長史杜淑、司馬張粲言於廞曰:「傳雲五大不在邊,將軍起兵始爾,便遣李庠握強兵於外,愚竊惑焉。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倒戈授人,竊以為不可,願將軍圖之。」廞斂容曰:「卿言正當吾意,可謂起予者商,此天使卿等成吾事也。」會庠在門,請見廞,廞大悅,引庠見之。庠欲觀廞意旨,再拜進曰:「今中國大亂,無復綱維,晉室當不可復興也。明公道格天地,德被區宇,湯、武之事,實在於今。宜應天時,順人心,拯百姓於塗炭,使物情知所歸,則天下可定,非但庸、蜀而已。,」廞怒曰:「此豈人臣所宜言!」令淑等議之。於是淑等上庠大逆不道,廞乃殺之,及其子侄宗族三十餘人。廞慮特等為難,遣人喻之曰:「庠非所宜言,罪應至死,不及兄弟。」以庠屍還特,復以特兄弟為督將,以安其眾。牙門將許弇求為巴東監軍,杜淑、張粲固執不許。弇怒,於廞閣下手刃殺淑、粲,淑、粲左右又殺弇,皆廞腹心也。   特兄弟既以怨廞,引兵歸綿竹。廞恐朝廷討己,遣長史費遠、犍為太守李苾、督護常俊督萬餘人斷北道,次綿竹之石亭。特密收合得七千餘人,夜襲遠軍,遠大潰,因放火燒之,死者十八九。進攻成都。廞聞兵至,驚懼不知所為。李苾、張征等夜斬關走出,文武盡散。廞獨與妻子乘小船走至廣都,為下人硃竺所殺。特至成都,縱兵大掠,害西夷護軍姜發,殺廞長史袁治及廞所置守長,遣其牙門王角、李基詣洛陽陳廞之罪狀。   先是,惠帝以梁州刺史羅尚為平西將軍、領護西夷校尉、益州刺史,督牙門將王敦、上庸都尉義歆、蜀郡太守徐儉、廣漢太守辛冉等凡七千餘人入蜀。特等聞尚來,甚懼,使其弟驤於道奉迎,並貢寶物。尚甚悅,以驤為騎督。特及弟流復以牛酒勞尚於綿竹。王敦、辛冉並說尚曰:「特等流人,專為盜賊,急宜梟除,可因會斬之。」尚不納。冉先與特有舊,因謂特曰:「故人相逢,不吉當凶矣。」特深自猜懼。   尋有符下秦、雍州,凡流人入漢川者,皆下所在召還。特兄輔素留鄉里,託言迎家,既至蜀,謂特曰:「中國方亂,不足復還,」特以為然,乃有雄據巴、蜀之意。朝廷以討趙廞功,拜特宣威將軍,封長樂鄉侯,流為奮威將軍、武陽侯。璽書下益州,條列六郡流人與特協同討廞者,將加封賞。會辛冉以非次見征,不顧應召,又欲以滅廞為己功,乃寢朝命,不以實上。眾鹹怨之。羅尚遣從事催遣流人,限七月上道,辛冉性貪暴,欲殺流人首領,取其資貨,乃移檄發遣。又令梓潼太守張演於諸要施關,搜索寶貨。特等固請,求至秋收。流人布在梁、益,為人傭力,及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為。又知特兄弟頻請求停,皆感而恃之。且水雨將降,年谷未登,流人無以為行資,遂相與詣特。特乃結大營於綿竹,以處流人,移冉求自寬。冉大怒,遣人分榜通逵,購募特兄弟,許以重賞。特見,大懼,悉取以歸,與驤改其購云:「能送六郡之豪李、任、閻、趙、楊、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賞百匹。」流人既不樂移,鹹往歸特,騁馬屬鞬,同聲雲集,旬月間眾過二萬。流亦聚眾數千。物乃分為二營,特居北營,流居東營。   特遣閻式詣羅尚,求申期。式既至,見冉營柵衝要,謀掩流人,歎曰:「無寇而城,仇必保焉。今而速之,亂將作矣!」又知冉及李苾意不可回,乃辭尚還綿竹。尚謂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諸流人,今聽寬矣。」式曰:「明公惑於奸說,恐無寬理。弱而不可輕者百姓也,今促之不以理,眾怒難犯,恐為禍不淺。」尚曰:「然。吾不欺子,子其行矣。」式至綿竹,言於特曰:「尚雖云爾,然未可必信也。何者?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擁強兵,一旦為變,亦非尚所能制,深宜為備。」特納之。冉、苾相與謀曰:「羅侯貪而無斷,日復一日,流人得展奸計。李特兄弟並有雄才,吾屬將為豎子虜矣。宜為決計,不足復問之。乃遣廣漢都尉曾元、牙門張顯、劉並等潛率步騎三萬襲特營。羅尚聞之,亦遣督護田佐助元。特素知之,乃繕甲厲兵,戒嚴以待之。元等至,特安臥不動,待其眾半入,發伏擊之,殺傷者甚眾,害田佐、曾元、張顯,傳首以示尚、冉。尚謂將佐曰:「此虜成去矣,而廣漢不用吾言,以張賊勢,今將若之何!」   於是六郡流人推特為主。特命六郡人部曲督李含、上邽令任臧、始昌令閻式、諫議大夫李攀、陳倉令李武、陰平令李遠、將兵都尉楊褒等上書,請依梁統奉竇融故事,推特行鎮北大將軍,承製封拜,其弟流行鎮東將軍,以相鎮統。於是進兵攻冉於廣漢。冉眾出戰,特每破之。尚遣李苾及費遠率眾救冉,憚特不敢進。冉智力既窘,出奔江陽。特入據廣漢,以李超為太守,進兵攻尚於成都。閻式遺尚書,責其信用讒構,欲討流人,又陳特兄弟立功王室,以寧益土。尚覽書,知特等將有大志,嬰城固守,求救於梁、寧二州。於是特自稱使持節、大都督、鎮北大將軍,承製封拜一依竇融在河西故事。兄輔為驃騎將軍,弟驤為驍騎將軍,長子始為武威將軍,次子蕩為鎮軍將軍,少子雄為前將軍,李含為西夷校尉,含子國離、任回、李恭、上官晶、李攀、費佗等為將帥,任臧、上官惇、楊褒、楊珪、王達、麴歆等為爪牙,李遠、李博、夕斌、嚴檉、上官琦、李濤、王懷等為僚屬,閻式為謀主,何世、趙肅為腹心。時羅尚貪殘,為百姓患,而特與蜀人約法三章,施捨振貸,禮賢拔滯,軍政肅然。百姓為之謠曰:「李特尚可,羅尚殺我。」尚頻為特所敗,乃阻長圍,緣水作營,自都安至犍為七百里,與特相距。   河間王顒遣督護衙博、廣漢太守張征討特,南夷校尉李毅又遣兵五千助尚,尚遣督護張龜軍繁城,三道攻特。特命蕩、雄襲博。特躬擊張龜,龜眾大敗。蕩又與博接戰連日,博亦敗績,死者太半。蕩追博至漢德,博走葭萌。蕩進寇巴西,巴西郡丞毛植、五官襄珍以郡降蕩。蕩撫恤初附,百姓安之。蕩進攻葭萌,博又遠遁,其眾盡降於蕩。   太安元年,特自稱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諸軍事、大將軍、大都督,改年建初,赦其境內。於是進攻張征。征依高據險,與特相持連日。時特與蕩分為二營,徵候特營空虛,遣步兵循山攻之,特逆戰不利,山險窘逼,眾不知所為。羅准、任道皆勸引退,特量蕩必來,故不許。征眾至稍多,山道至狹,唯可一二人行,蕩軍不得前,謂其司馬王辛曰:「父在深寇之中,是我死日也。」乃衣重鎧,持長矛,大呼直前,推鋒必死,殺十餘人。征眾來相救,蕩軍皆殊死戰,征軍遂潰。特議欲釋征還涪,蕩與王辛進曰:「征軍連戰,士卒傷殘,智勇俱竭,宜因其弊遂擒之。若捨而寬之,征養病收亡,餘眾更合,圖之未易也。」特從之,復進攻征,征潰圍走。蕩水陸追之,遂害征,生擒征子存,以征喪還之。   以騫碩為德陽太守,碩略地至巴郡之墊江。   特之攻張征也,使李驤與李攀、任回、李恭屯軍毗橋,以備羅尚。尚遣軍挑戰,驤等破之。尚又遣數千人出戰,驤又陷破之,大獲器甲,攻燒其門。流進次成都之北。尚遣將張興偽降於驤,以觀虛實。時驤軍不過二千人,興夜歸白尚,尚遣精勇萬人銜枚隨興夜襲驤營。李攀逆戰死,驤及將士奔於流柵,與流併力回攻尚軍。尚軍亂,敗還者十一二。晉梁州刺史許雄遣軍攻特,特陷破之,進擊,破尚水上軍,遂寇成都。蜀郡太守徐儉以小城降,特以李瑾為蜀郡太守以撫之。羅尚據大城自守。流進屯江西,尚懼,遣使求和。   是時蜀人危懼,並結村堡,請命於特,特遣人安撫之。益州從事任明說尚曰:「特既凶逆,侵暴百姓,又分人散眾,在諸村堡,驕怠無備,是天亡之也。可告諸村,密剋期日,內外擊之,破之必矣。」尚從之。明先偽降特,特問城中虛實,明曰:「米谷已欲盡,但有貨帛耳。」因求省家,特許之。明潛說諸村,諸村悉聽命。還報尚,尚許如期出軍,諸村亦許一時赴會。   二年,惠帝遣荊州刺史宋岱、建平太守孫阜救尚。阜已次德陽,特遣蕩督李璜助任臧距阜。尚遣大眾奄襲特營,連戰二日,眾少不敵,特軍大敗,收合余卒,引趣新繁。尚軍引還,特復追之,轉戰三十餘里,尚出大軍逆戰,特軍敗績,斬特及李輔、李遠,皆焚屍,傳首洛陽。在位二年。其子雄僭稱王,追諡特景王,及僭號,追尊曰景皇帝,廟號始祖。   李流,字玄通,特第四弟也。少好學,便弓馬,東羌校尉何攀稱流有賁育之勇,舉為東羌督。及避地益州,刺史趙廞器異之。廞之使庠合部眾也,流亦招鄉里子弟得數千人。庠為廞所殺,流從特安慰流人,破常俊於綿竹,平趙廞於成都。朝廷論功,拜奮威將軍,封武陽侯。   特之承製也,以流為鎮東將軍,居東營,號為東督護。特常使流督銳眾,與羅尚相持。特之陷成都小城,使六郡流人分口入城,壯勇督領村堡。流言於特曰:「殿下神武,已克小城,然山藪未集,糧仗不多,宜錄州郡大姓子弟以為質任,送付廣漢,縶之二營,收集猛銳,嚴為防衛。」又書與特司馬上官惇,深陳納降若待敵之義。特不納。   特既死,蜀人多叛,流人大懼。流與兄子蕩、雄收遺眾,還赤祖,流保東營,蕩、雄保北營。流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益州牧。   時宋岱水軍三萬,次於墊江,前鋒孫阜破德陽,獲特所置守將騫碩,太守任臧等退屯涪陵縣。羅尚遣督護常深軍毗橋,牙門左氾、黃訇、何沖三道攻北營。流身率蕩、雄攻深柵,克之,深士眾星散。追至成都,尚閉門自守,蕩馳馬追擊,觸倚矛被傷死。流以特、蕩並死,而岱、阜又至,甚懼。太守李含又勸流降,流將從之。雄與李驤迭諫,不納,流遣子世及含子胡質於阜軍。胡兄含子離聞父欲降,自梓潼馳還,欲諫不及,退與雄謀襲阜軍,曰:「若功成事濟,約與君三年迭為主。」雄曰:「今計可定,二翁不從,將若之何?」離曰:「今當制之,若不可制,便行大事。翁雖是君叔,勢不得已,老父在君,夫復何言!」雄大喜,乃攻尚軍。尚保大城。雄渡江害汶山太守陳圖,遂入郫城,流移營據之。三蜀百姓並保險結塢,城邑皆空,流野無所略,士眾饑困。涪陵人范長生率千餘家依青城山,尚參軍涪陵徐轝求為汶山太守,欲要結長生等,與尚掎角討流。尚不許,轝怨之,求使江西,遂降於流,說長生等使資給流軍糧。長生從之,故流軍復振。   流素重雄有長者之德,每云:「興吾家者,必此人也。」敕諸子尊奉之。流疾篤,謂諸將曰:「驍騎高明仁愛,識斷多奇,固足以濟大事,然前軍英武,殆天所相,可共受事於前軍,以為成都王。」遂死,時年五十六。諸將共立雄為主。雄僭號,追諡流秦文王。   李庠,字玄序,特第三弟也。少以烈氣聞。仕郡督郵、主簿,皆有當官之稱。元康四年,察孝廉,不就。後以善騎射,舉良將,亦不就。州以庠才兼文武,舉秀異,固以疾辭。州郡不聽,以其名上聞,中護軍切征,不得已而應之,拜中軍騎督。弓馬便捷,膂力過人,時論方之文鴦。以洛陽方亂,稱疾去官。性在任俠,好濟人之難,州黨爭附之。與六郡流人避難梁、益,道路有饑病者,庠常營護隱恤,振施窮乏,大收眾心。至蜀,趙廞深器之,與論兵法,無不稱善,每謂所親曰:「李玄序蓋亦一時之關、張也。」及將有異志,委以心膂之任,乃表庠為部曲督,使招合六郡壯勇,至萬餘人。以討叛羌功,表庠為威寇將軍,假赤幢曲蓋,封陽泉亭侯,賜錢百萬,馬五十匹。被誅之日,六郡士庶莫不流涕,時年五十五。 ************載記第二十一         李雄 李班 李期 李壽 李勢   李雄,字仲俊,特第三子也。母羅氏,夢雙虹自門升天,一虹中斷,既而生蕩。後羅氏因汲水,忽然如寐,又夢大蛇繞其身,遂有孕,十四月而生雄。常言吾二子若有先亡,在者必大貴。蕩竟前死。雄身長八尺三寸,美容貌。少以烈氣聞,每週旋鄉里,識達之士皆器重之。有劉化者,道術士也,每謂人曰:「關、隴之士皆當南移,李氏子中惟仲俊有奇表,終為人主。」   特起兵於蜀,承製,以雄為前將軍。流死,雄自稱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都於郫城。羅尚遣將攻雄,雄擊走之。李驤攻犍為,斷尚運道,尚軍大餒,攻之又急,遂留牙門羅特固守,尚委城夜遁。特開門內雄,遂克成都。於時雄軍饑甚,乃率眾就谷於郪,掘野芋而食之。蜀人流散,東下江陽,南入七郡。雄以西山范長生巖居穴處,求道養志,欲迎立為君而臣之。長生固辭。雄乃深自挹損,不敢稱制,事無鉅細,皆決於李國、李離兄弟。國等事雄彌謹。   諸將固請雄即尊位,以永興元年僭稱成都王,赦其境內,建元為建興,除晉法,約法七章。以其叔父驤為太傅,兄始為太保,折衝李離為太尉,建威李雲為司徙,翊軍李璜為司空,材官李國為太宰,其餘拜授各有差。追尊其曾祖武曰巴郡桓公,祖慕隴西襄王,父特成都景王,母羅氏曰王太后。范長生自西山乘素輿詣成都,雄迎之於門,執版延坐,拜丞相,尊曰范賢。長生勸雄稱尊號,雄於是僭即帝位,赦其境內,改年曰太武。追尊父特曰景帝,廟號始祖,母羅氏為太后。加范長生為天地太師,封西山侯,復其部曲不豫軍征,租稅一入其家。雄時建國草創,素無法式,諸將恃恩,各爭班位。其尚書令閻式上疏曰:「夫為國製法,勳尚仍舊。漢、晉故事,惟太尉、大司馬執兵,太傅、太保父兄之官,論道之職,司徙、司空掌五教九土之差。秦置丞相,總領萬機。漢武之末,越以大將軍統政。今國業初建,凡百末備,諸公大將班位有差,降而兢請施置,不與典故相應,宜立制度以為楷式。」雄從之。   遣李國、李雲等率眾二萬寇漢中,梁州刺史張殷奔於長安。國等陷南鄭,盡徙漢中人於蜀。   先是,南土頻歲饑疫,死者十萬計。南夷校尉李毅固守不降,雄誘建寧夷使討之。毅病卒,城陷,殺壯士三千餘人,送婦女千口於成都。   時李離據梓潼,其部將羅羕、張金苟等殺離及閻式,以梓潼歸於羅尚。尚遣其將向奮屯安漢之宜福以逼雄,雄率眾攻奮,不克。時李國鎮巴西,其帳下文碩又殺國,以巴西降尚。雄乃引還,遣其將張寶襲梓潼,陷之。會羅尚卒,巴郡亂,李驤攻涪,又陷之,執梓潼太守譙登,遂乘勝進軍討文碩,害之。雄大悅,赦其境內,改元曰玉衡。   雄母羅氏死,雄信巫覡者之言,多有忌諱,至欲不葬。其司空趙肅諫,雄乃從之。雄欲申三年之禮,群臣固諫,雄弗許。李驤謂司空上官惇曰:「今方難未弭,吾欲固諫,不聽主上終諒闇,君以為何如?」惇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故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但漢、魏以來,天下多難,宗廟至重,不可久曠,故釋衰絰,至哀而已。」驤曰:「任回方至,此人決於行事,且上常難達違言,待其至,當與俱請。」及回至,驤與回俱見雄。驤免冠流涕,固請公除。雄號泣不許。回跪而進曰:「今王業初建,凡百草創,一日無主,天下惶惶。昔武王素甲觀兵,晉襄墨絰從戎,豈所願哉?為天下屈己故也。願陛下割情從權,永隆天保。」遂強扶雄起,釋服親政。   是時南得漢嘉、涪陵,遠人繼至,雄於是下寬大之令,降附者皆假復除。虛己愛人,授用皆得其才,益州遂定。偽立其妻任氏為皇后。氐王楊難敵兄弟為劉曜所破,奔葭萌,遣子入質。隴西賊帥陳安又附之。   遣李驤征越巂,太守李釗降。驤進軍由小會攻寧州刺史王遜,遜使其將姚岳悉眾距戰。驤軍不利,又遇霖雨,驤引軍還,爭濟瀘水,士眾多死。釗到成都,雄待遇甚厚,朝遷儀式,喪紀之禮,皆決於釗。   楊難敵之奔葭萌也,雄安北李稚厚撫之,縱其兄弟還武都,難敵遂恃險多為不法,稚請討之。雄遣中領軍琀及將軍樂次、費他、李乾等由白水橋攻下辯,征東李壽督琀弟玝攻陰平。難敵遣軍距之,壽不得進,而琀、稚長驅至武街。難敵遣兵斷其歸道,四面攻之,獲琀、稚,死者數千人。琀、稚,雄兄蕩之子也。雄深悼之,不食者數日,言則流涕,深自咎責焉。   其後將立蕩子班為太子。雄有子十餘人,群臣鹹欲立雄所生。雄曰:「起兵之初,舉手捍頭,本不希帝王之業也。值天下喪亂,晉氏播蕩,群情義舉,志濟塗炭,而諸君遂見推逼,處王公之上。本之基業,功由先帝。吾兄嫡統,丕祚所歸,恢懿明睿,殆天報命,大事垂克,薨於戎戰。班姿性仁孝,好學夙成,必為名器。」李驤與司徒王達諫曰:「先王樹塚嫡者,所以防篡奪之萌,不可不慎。吳子捨其子而立其弟,所以有專諸之禍;宋宣不立與夷而立穆公,卒有宋督之變。猶子之言,豈若子也?深願陛下思之。」雄不從,竟立班,驤退而流涕曰:「亂自此始矣!」   張駿遣使遺雄書,勸去尊號,稱籓於晉。雄復書曰:「吾過為士大夫所推,然本無心於帝王也,進思為晉室元功之臣,退思共為守籓之將,掃除氛埃,以康帝宇。而晉室陵遲,德聲不振,引領東望,有年月矣。會獲來貺,情在暗室,有何已已。知欲遠遵楚、漢,尊崇義帝,《春秋》之義,於斯莫大。」駿重其言,使聘相繼。巴郡嘗告急,雲有東軍。雄曰:「吾嘗慮石勒跋扈,侵逼琅邪,以為耿耿。不圖乃能舉兵,使人欣然。」雄之雅譚,多如此類。   雄以中原喪亂,乃頻遣使朝貢,與晉穆帝分天下。張駿領秦、梁,先是,遣傅穎假道於蜀,通表京師,雄弗許。駿又遣治中從事張淳稱籓於蜀,托以假道。雄大悅,謂淳曰:「貴主英名蓋世,土險兵強,何不自稱帝一方?」淳曰:「寡君以乃祖世濟忠良,未能雪天下之恥,解眾人之倒懸,日昃忘食,枕戈待旦。以琅邪中興江東,故萬里翼戴,將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取邪!」雄有慚色,曰:「我乃祖乃父亦是晉臣,往與六郡避難此地,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興大晉於中夏,亦當率眾輔之。」淳還,通表京師,天子嘉之。   時李驤死,以其子壽為大將軍、西夷校尉,督征南費黑、征東任酗x攻陷巴東,太守楊謙退保建平。壽別遣費黑寇建平,晉巴東監軍毌丘奧退保宜都。雄遣李壽攻硃提,以費黑、仰攀為前鋒,又遣鎮南任回征木落,分寧州之援。寧州刺史尹奉降,遂有南中之地。雄於是赦其境內,使班討平寧州夷,以班為撫軍。   鹹和八年,雄生瘍於頭,六日死,時年六十一,在位三十年。偽謚武帝,廟曰太宗,墓號安都陵。   雄性寬厚,簡刑約法,甚有名稱。氐苻成、隗文既降復叛,手傷雄母,及其來也,鹹釋其罪,厚加待納。由是夷夏安之,威震四土。時海內大亂,而蜀獨無事,故歸之者相尋。雄乃興學校,置史官,聽覽之暇,手不釋卷。其賦男丁歲谷三斛,女丁半之,戶調絹不過數丈,綿數兩。事少役稀,百姓富貴,閭門不閉,無相侵盜。然雄意在招致遠方,國用不足,故諸將每進金銀珍寶,多有以得官者。丞相楊褒諫曰:「陛下為天下主,當網羅四海,何有以官買金邪!」雄遜辭謝之。後雄嘗酒醉而推中書令,杖太官令,褒進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安有天子而為酗也!」雄即捨之。雄無事小出,褒於後持矛馳馬過雄。雄怪問之,對曰:「夫統天下之重,如臣乘惡馬而持矛也,急之則慮自傷,緩之則懼其失,是以馬馳而不制也。」雄寤,即還。雄為國無威儀,官無祿秩,班序不別,君子小人服章不殊;行軍無號令,用兵無部隊,戰勝不相讓,敗不相救,攻城破邑動以虜獲為先。此其所以失也。   班字世文。初署平南將軍,後立為太子。班謙虛博納,敬愛儒賢,自何點、李釗,班皆師之,又引名士王嘏及隴西董融、天水文夔等以為賓友。每謂融等曰:「觀周景王太子晉、魏太子丕、吳太子孫登,文章鑒識,超然卓絕,未嘗不有慚色。何古賢之高朗,後人之莫逮也!」為性汎愛,動修軌度。時諸李子弟皆尚奢靡,而班常戒厲之。每朝有大議,雄輒令豫之。班以古者墾田均平,貧富獲所,今貴者廣占荒田,貧者種殖無地,富者以己所餘而賣之,此豈王者大均之義乎!雄納之。及雄寢疾,班晝夜侍側。雄少數攻戰,多被傷夷,至是疾甚,痕皆膿潰,雄子越等惡而遠之。班為吮膿,殊無難色,每嘗藥流涕,不脫衣冠,其孝誠如此。   雄死,嗣偽位,以李壽錄尚書事輔政。班居中執喪禮,政事皆委壽及司徒何點、尚書令王瑰等。越時鎮江陽,以班非雄所生,意甚不平。至此,奔喪,與其弟期密計圖之。李玝勸班遣越還江陽,以期為梁州刺史,鎮葭萌。班以未葬,不忍遣,推誠居厚,心無纖芥。時有白氣二道帶天,太史令韓豹奏:「宮中有陰謀兵氣,戒在親戚。」班不悟。鹹和九年,班因夜哭,越殺班於殯宮,時年四十七,在位一年,遂立雄之子期嗣位焉。   期字世運,雄第四子也。聰慧好學,弱冠能屬文,輕財好施,虛心招納。初為建威將軍,雄令諸子及宗室子弟以恩信合眾,多者不至數百,而期獨致千餘人。其所表薦,雄多納之,故長史列署頗出其門。   既殺班,欲立越為主,越以期雄妻任氏所養,又多才藝,乃讓位於期。於是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玉恆。誅班弟都。使李壽伐都弟玝於涪,玝棄城降晉。封壽漢王,拜梁州刺史、東羌校尉、中護軍、錄尚書事;封兄越建寧王,拜相國、大將軍、錄尚書事。立妻閻氏為皇后。以其衛將軍尹奉為右丞相、驃騎將軍、尚書令,王瑰為司徒。期自以謀大事既果,輕諸舊臣,外則信任尚書令景騫、尚書姚華、田褒。褒無他才藝,雄時勸立期,故寵待甚厚。內則信宦豎許涪等。國之刑政,希復關之卿相,慶賞威刑,皆決數人而已,於是綱維紊矣。乃誣其尚書僕射、武陵公李載謀反,下獄死。   先是,晉建威將軍司馬勳屯漢中,期遣李壽攻而陷之,遂置守宰,戍南鄭。   雄子霸、保並不病而死,皆雲期鴆殺之,於是大臣懷懼,人不自安。天雨大魚於宮中,其色黃。又宮中豕犬交。期多所誅夷,籍沒婦女資財以實後庭,內外凶凶,道路以目,諫者獲罪,人懷苟免。期又鴆殺其安北李攸。攸,壽之養弟也。於是與越及景騫、田褒、姚華謀襲壽等,欲因燒市橋而發兵。期又累遣中常侍許涪至壽所,伺其動靜。及殺攸,壽大懼,又疑許涪往來之數也,乃率步騎一萬,自涪向成都,表稱景騫、田褒亂政,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以李奕為先登。壽到成都,期、越不虞其至,素不備設,壽遂取其城,屯兵至門。期遣侍中勞壽,壽奏相國、建寧王越,尚書令、河南公景騫,尚書田褒、姚華,中常侍許涪,征西將軍李遐及將軍李西等,皆懷奸亂政,謀傾社稷,大逆不道,罪合夷滅。期從之,於是殺越、騫等。壽矯任氏令,廢期為邛都縣公,幽之別宮。期歎曰:「天下主乃當為小縣公,不如死也!」鹹康三年,自縊而死,時年二十五,在位三年。謚曰幽公。及葬,賜鸞輅九旒,余如王禮。雄之子皆為壽所殺。   壽字武考,驤之子也。敏而好學,雅量豁然,少尚禮容,異於李氏諸子。雄奇其才,以為足荷重任,拜前將軍、督巴西軍事,遷征東將軍。時年十九,聘處士譙秀以為賓客,盡其讜言,在巴西威惠甚著。驤死,遷大將軍、大都督、侍中,封扶風公,錄尚書事。征寧州,攻圍百餘日,悉平諸郡,雄大悅,封建寧王。雄死,受遺輔政。期立,改封漢王,食梁州五郡,領梁州刺史。   壽威名遠振,深為李越、景騫等所憚,壽深憂之。代李玝屯涪,每應期朝覲,常自陳邊疆寇警,不可曠鎮,故得不朝。壽又見期、越兄弟十餘人年方壯大,而並有強兵,懼不自全,乃數聘禮巴西龔壯。壯雖不應聘,數往見壽。時岷山崩,江水竭,壽惡之,每問壯以自安之術。壯以特殺其父及叔,欲假手報仇,未有其由,因說壽曰:「節下若能捨小從大,以危易安,則開國裂土,長為諸侯,名高桓文,勳流百代矣。」壽從之,陰與長史略陽羅恆、巴西解思明共謀據成都,稱籓歸順。乃誓文武,得數千人,襲成都,克之,縱兵虜掠,至乃奸略雄女及李氏諸婦,多所殘害,數日乃定。   恆與思明及李奕、王利等勸壽稱鎮西將軍、益州牧、成都王,稱籓於晉,而任調與司馬蔡興、侍中李艷及張烈等勸壽自立。壽命筮之,占者曰:「可數年天子。」調喜曰:「一日尚為足,而況數年乎!」思明曰:「數年天子,孰與百世諸侯!」壽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策之上也。」遂以鹹康四年僭即偽位,赦其境內,改元為漢興。以董皎為相國,羅恆、馬當為股肱,李奕、任調、李閎為爪牙,解思明為謀主。以安車束帛聘龔壯為太師,壯固辭,特聽縞巾素帶,居師友之位。拔擢幽滯,處之顯列。追尊父驤為獻帝,母昝氏為太后,立妻閻氏為皇后,世子勢為太子。   有告廣漢太守李乾與大臣通謀,欲廢壽者。壽令其子廣與大臣盟於前殿,徙乾漢嘉太守。大風暴雨,震其端門。壽深自悔責,命群臣極盡忠言,勿拘忌諱。   遣其散騎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廣聘於石季龍。先是,季龍遺壽書,欲連橫入寇,約分天下。壽大悅,乃大修船艦,嚴兵繕甲,吏卒皆備候糧。以其尚書令馬當為六軍都督,假節鉞,營東場大閱,軍士七萬餘人,舟師溯江而上。過成都,鼓噪盈江,壽登城觀之。其群臣鹹曰:「我國小眾寡,吳、會險遠,圖之未易。」解思明又切諫懇至,壽於是命群臣陳其利害。龔壯諫曰:「陛下與胡通,孰如與晉通?胡,豺狼國也。晉既滅,不得不北面事之。若與之爭天下,則強弱勢異。此虞、虢之成范,已然之明戒,願陛下熟慮之。」群臣以壯之言為然,叩頭泣諫,壽乃止,士眾咸稱萬歲。   遣其鎮東大將軍李奕征牂柯,太守謝恕保城距守者積日,不拔。會奕糧盡,引還。   壽以其太子勢領大將軍、錄尚書事。   壽承雄寬儉,新行篡奪,因循雄政,未逞其志欲。會李閎、王嘏從鄴還,盛稱季龍威強,宮觀美麗,鄴中殷實。壽又聞季龍虐用刑法,王遜亦以殺罰御下,並能控制邦域,壽心欣慕,人有小過,輒殺以立威。又以郊甸未實,都邑空虛,工匠器械,事未充盈,乃徙旁郡戶三丁已上以實成都,興尚方御府,發州郡工巧以充之,廣修宮室,引水入城,務於奢侈。又廣太學,起宴殿。百姓疲於使役,呼嗟滿道,思亂者十室而九矣。其左僕射蔡興切諫,壽以為誹謗,誅之。右僕射李嶷數以直言懺旨,壽積忿非一,托以他罪,下獄殺之。   壽疾篤,常見李期、蔡興為祟。八年,壽死,時年四十四,在位五年。偽謚昭文帝,廟曰中宗,墓曰安昌陵。   壽初為王,好學愛士,庶幾善道,每覽良將賢相建功立事者,未嘗不反覆誦之,故能征伐四克,辟國千里。雄既垂心於上,壽亦盡誠於下,號為賢相。及即偽位之後,改立宗廟,以父驤為漢始祖廟,特、雄為大成廟,又下書言與期、越別族,凡諸制度,皆有改易。公卿以下,率用己之僚佐,雄時舊臣及六郡士人,皆見廢黜。壽初病,思明等復議奉王室,壽不從。李演自越巂上書,勸壽歸正返本,釋帝稱王,壽怒殺之,以威龔壯、思明等。壯作詩七篇,託言應璩以諷壽。壽報曰:「省詩知意,若今人所作,賢哲之話言也。古人所作,死鬼之常辭耳!」動慕漢武、魏明之所為,恥聞父兄時事,上書者不得言先世政化,自以己勝之也。   勢字子仁,壽之長子也。初,壽妻閻氏無子,驤殺李鳳,為壽納鳳女,生勢。期愛勢姿貌,拜翊軍將軍、漢王世子。勢身長七尺九寸,腰帶十四圍,善於俯仰,時人異之。壽死,勢嗣偽位,赦其境內,改元曰太和。尊母閻氏為太后,妻李氏為皇后。   太史令韓皓奏熒惑守心,以過廟禮廢,勢命群臣議之。其相國董皎、侍中王嘏等以為景武昌業,獻文承基,至親不遠,無宜疏絕。勢更令祭特、雄,同號曰漢王。   勢弟大將軍、漢王廣以勢無子,求為太弟,勢弗許。馬當、解思明以勢兄弟不多,若有所廢,則益孤危,固勸許之。勢疑當等與廣有謀,遣其太保李奕襲廣於涪城,命董皎收馬當、思明斬之,夷其三族。貶廣為臨邛侯,廣自殺。思明有計謀,強諫諍,馬當甚得人心。自此之後,無復紀綱及諫諍者。   李奕自晉壽舉兵反之,蜀人多有從奕者,眾至數萬。勢登城距戰。奕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眾乃潰散。勢既誅奕,大赦境內,改年嘉寧。   初,蜀土無獠,至此,始從山而出,北至犍為,梓潼,布在山谷,十餘萬落,不可禁制,大為百姓之患。勢既驕吝,而性愛財色,常殺人而取其妻,荒淫不恤國事。夷獠叛亂,軍守離缺,境宇日蹙。加之荒儉,性多忌害,誅殘大臣,刑獄濫加,人懷危懼。斥外父祖臣佐,親任左右小人,群小因行威福。又常居內,少見公卿。史官屢陳災譴,乃加董皎太師,以名位優之,實欲與分災眚。   大司馬桓溫率水軍伐勢。溫次青衣,勢大發軍距守,又遣李福與昝堅等數千人從山陽趣合水距溫。謂溫從步道而上,諸將皆欲設伏於江南以待王師,昝堅不從,率諸軍從江北鴛鴦碕渡向犍為,而溫從山陽出江南,昝堅到犍為,方知與溫異道,乃回從沙頭津北渡。及堅至,溫已造成都之十里陌,昝堅眾自潰。溫至城下,縱火燒其大城諸門。勢眾惶懼,無復固志,其中書監王嘏、散騎常侍常璩等勸勢降。勢以問侍中馮孚,孚言:「昔吳漢征蜀,盡誅公孫氏。今晉下書,不赦諸李,雖降,恐無全理。」勢乃夜出東門,與昝堅走至晉壽,然後送降文於溫曰:「偽嘉寧二年三月十七日,略陽李勢叩頭死罪。伏惟大將軍節下,先人播流,恃險因釁,竊自汶、蜀。勢以闇弱,復統未緒,偷安荏苒,未能改圖。猥煩硃軒,踐冒險阻。將士狂愚,干犯天威。仰慚俯愧,精魂飛散,甘受斧鑕,以釁軍鼓。伏惟大晉,天網恢弘,澤及四海,恩過陽日。逼迫倉卒,自投草野。即日到白水城,謹遣私署散騎常侍王幼奉箋以聞,並敕州郡投戈釋杖。窮池之魚,待命漏刻。」勢尋輿櫬面縛軍門,溫解其縛,焚其櫬,遷勢及弟福、從兄權親族十餘人於健康,封勢歸義侯。昇平五年,死於建康。在位五年而敗。   始,李特以惠帝太安元年起兵,至此六世,凡四十六年,以穆帝永和三年滅。   史臣曰:昔周德方隆,古公切逾梁之患;漢祚斯永,宣後興渡湟之師。是知戎狄亂華,釁深自古,況乎巴、濮雜種,厥類實繁,資剽竊以全生,習獷悍而成俗。李特世傳凶狡,早擅梟雄,太息劍門,志吞井絡。屬晉綱之落紐,乘羅侯之無斷,騁馬屬犍,同聲雲集,殲殄蜀、漢,薦食巴、梁,沃野無半菽之資,華陽有析骸之釁。蓋上失其道,覆敗之至於斯!   仲俊天挺英姿,見稱奇偉,摧鋒累載,克隆霸業。蹈玄德之前基,掩子陽之故地,薄賦而綏弊俗,約法而悅新邦,擬於其倫,實孫權之亞也。若夫立子以嫡,往哲通訓,繼體承基,前修茂范。而雄暗經國之遠圖,蹈匹夫之小節,傳大統於猶子。托強兵於厥胤。遺骸莫斂,尋戈之釁已深;星紀未周,傾巢之釁便及。雖雲天道,抑亦人謀。   班以寬愛罹災,期以暴戾速禍,殊塗並失,異術同亡。武考憑藉世資,窮兵竊位,罪百周帶,毒甚楚圍,獲保歸全,何其幸也!子仁承緒,繼傳昏虐,驅率餘燼,敢距大邦。授甲晨征,則理均於困獸;斬關宵遁,則義殊於前禽。宜其懸首國門,以明大戮,遂得禮同劉禪,不亦優乎!   贊曰:晉圖馳馭,百六斯鐘。天垂伏鱉,野戰群龍。李特窺釁,盜我巴、庸。世歷五朝,年將四紀。篡殺移國,昏狂繼軌。德之不修,險亦難恃。 ************載記第二十二         呂光 呂纂 呂隆   呂光,字世明,略陽氐人也。其先呂文和,漢文帝初,自沛避難徙焉。世為酋豪。父婆樓,佐命苻堅,官至太尉。光生於枋頭,夜有神光之異,故以光為名。年十歲,與諸童兒遊戲邑里,為戰陣之法,儔類鹹推為主。部分詳平,群童歎服。不樂讀書,唯好鷹馬。及長,身長八尺四寸,目重瞳子,左肘有肉印。沈毅凝重,寬簡有大量,喜怒不形於色。時人莫之識也,惟王猛異之,曰:「此非常人。」言之苻堅,舉賢良,除美陽令,夷夏愛服。遷鷹揚將軍。從堅征張平,戰於銅壁,刺平養子蠔,中之,自是威名大著。   苻雙反於秦州,堅將楊成世為雙將苟興所敗,光與王鑒討之。鑒欲速戰,光曰:「興初破成世,奸氣漸張,宜持重以待其弊。興乘勝輕來,糧竭必退,退而擊之,可以破也。」二旬而興退,諸將不知所為,光曰:「揆其奸計,必攻榆眉。若得榆眉,據城斷路,資儲復贍,非國之利也,宜速進師。若興攻城,尤須赴救。如其奔也,彼糧既盡,可以滅之。」鑒從焉。果敗興軍。從王猛滅慕容,封都亭侯。   苻重之鎮洛陽,以光為長史。及重謀反,苻堅聞之,曰:「呂光忠孝方正,必不同也。」馳使命光檻重送之。尋入為太子右率,甚見敬重。   蜀人李焉聚眾二萬,攻逼益州。堅以光為破虜將軍,率兵討滅之,遷步兵校尉。苻洛反,光又擊平之,拜驍騎將軍。   堅既平山東,士馬強盛,遂有圖西域之志,乃授光使持節、都督西討諸軍事,率將軍姜飛、彭晃、杜進、康盛等總兵七萬,鐵騎五千,以討西域,以隴西董方、馮翊郭抱、武威賈虔、弘農楊穎為四府佐將。堅太子宏執光手曰:「君器相非常,必有大福,宜深保愛。」行至高昌,聞堅寇晉,光欲更須後命。部將杜進曰:「節下受任金方,赴機宜速,有何不了,而更留乎!」光乃進及流沙,三百餘里無水,將士失色。光曰:「吾聞李廣利精誠玄感,飛泉湧出,吾等豈獨無感致乎!皇天必將有濟,諸君不足憂也。」俄而大雨,平地三尺。進兵至焉耆,其王泥流率其旁國請降。龜茲王帛純距光,光軍其城南,五里為一營,深溝高壘,廣設疑兵,以木為人,被之以甲,羅之壘上。帛純驅徙城外人入於城中,附庸侯王各嬰城自守。   至是,光左臂內脈起成字,文曰「巨霸」。營外夜有一黑物,大如斷堤,搖動有頭角,目光若電,及明而雲霧四周,遂不復見。旦視其處,南北五里,東西三十餘步,鱗甲隱地之所,昭然猶在。光笑曰:「黑龍也。」俄而雲起西北,暴雨滅其跡。杜進言於光曰:「龍者神獸,人君利見之象。《易》曰:『見龍在田,德施普也。』斯誠明將軍道合靈和,德符幽顯。願將軍勉之,以成大慶。」光有喜色。   又進攻龜茲城,夜夢金象飛越城外。光曰:「此謂佛神去之,胡必亡矣。」光攻城既急,帛純乃傾國財寶請救獪胡。獪胡弟吶龍、侯將馗率騎二十餘萬,並引溫宿、尉頭等國王,合七十餘萬以救之。胡便弓馬,善矛槊,鎧如連鎖,射不可入,以革索為□,策馬擲人,多有中者。眾甚憚之。諸將鹹欲每營結陣,案兵以距之。光曰:「彼眾我寡,營又相遠,勢分力散,非良策也。」於是遷營相接陣,為勾鎖之法,精騎為遊軍,彌縫其闕。戰於城西,大敗之,斬萬餘級。,帛純收其珍寶而走,王侯降者三十餘國。光入其城,大饗將士,賦詩言志。見其宮室壯麗,命參軍京兆段業著《龜茲宮賦》以譏之。胡人奢侈,厚於養生,家有蒲桃酒,或至千斛,經十年不敗,士卒淪沒酒藏者相繼矣。諸國憚光威名,貢款屬路,乃立帛純弟震為王以安之。光撫寧西域,威恩甚著,桀黠胡王昔所未賓者,不遠萬里皆來歸附,上漢所賜節傳,光皆表而易之。   堅聞光平西域,以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安西將軍、西域校尉,道絕不通。光既平龜茲,有留焉之志。時始獲鳩摩羅什,羅什勸之東還,語在《西夷傳》。光於是大饗文武,博議進止。眾鹹請還,光從之,以駝二萬餘頭致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殊禽怪獸千有餘品,駿馬萬餘匹。而苻堅高昌太守楊翰說其涼州刺史梁熙距守高桐、伊吾二關,熙不從。光至高昌,翰以郡迎降。初,光聞翰之說,惡之,又聞苻堅喪敗,長安危逼,謀欲停師。杜進諫曰:「梁熙文雅有餘,機鑒不足,終不能納善從說也,願不足憂之。聞其上下未同,宜在速進,進而不捷,請受過言之誅。」光從之。及至玉門,梁熙傳檄責光擅命還師,遣子胤與振威姚皓、別駕衛翰率眾五萬,距光於灑泉。光報檄涼州,責熙無赴難之誠,數其遏歸師之罪。遣彭晃、杜進、姜飛等為前鋒,擊胤,大敗之。胤輕將麾下數百騎東奔,杜進追擒之。於是四山胡夷皆來款附。武威太守彭濟執熙請降。光入姑臧,自領涼州刺史、護羌校尉,表杜進為輔國將軍、武威太守,封武始侯,自余封拜各有差。   光主簿尉祐,奸佞傾薄人也,見棄前朝,與彭齊同謀執梁熙,光深見寵任,乃譖誅南安姚皓、天水尹景等名士十餘人,遠近頗以此離貳。光尋擢祐為寧遠將軍、金城太守。祐次允吾,襲據外城以叛,祐從弟隨據鸇陰以應之。光遣其將魏真討隨,隨敗,奔祐,光將姜飛又擊敗祐眾。祐奔據興城,扇動百姓,夷夏多從之。飛司馬張象、參軍郭雅謀殺飛應祐,發覺,逃奔。   初,苻堅之敗,張天錫南奔,其世子大豫為長水校尉王穆所匿。及堅還長安,穆將大豫奔禿髮思復犍,思復犍送之魏安。是月,魏安人焦松、齊肅、張濟等起兵數千,迎大豫於揟次,陷昌松郡。光遣其將杜進討之,為大豫聽敗。大豫遂進逼姑臧,求決勝負,王穆諫曰:「呂光糧豐城固,甲兵精銳,逼之非利。不如席捲嶺西,厲兵積粟,東向而爭,不及期年,可以平也。」大豫不從,乃遣穆求救於嶺西諸郡,建康太守李隰、祁連都尉嚴純及閻襲起兵應之。大豫進屯城西,王穆率眾三萬及思復犍子奚於等陣於城南。光出擊,破之,斬奚於等二萬餘級。光謂諸將曰:「大豫若用王穆之言,恐未可平也。」諸將曰:「大豫豈不及此邪!皇天欲贊成明公八百之業,故令大豫迷於良算耳。」光大悅,賜金帛有差。大豫自西郡詣臨洮,驅略百姓五千餘戶,保據俱城。光將彭晃、徐炅攻破之,大豫奔廣武,穆奔建康。廣武人執大豫,送之,斬於姑臧市。   光至是始聞苻堅為姚萇所害,奮怒哀號,三軍縞素,大臨於城南,偽謚堅曰文昭皇帝,長吏百石已上服斬縗三月,庶人哭泣三日。光於是大赦境內,建元曰太安,自稱使持節、侍中、中外大都督、督隴右河西諸軍事、大將軍、鄰護匈奴中郎將、涼州牧、酒泉公。王穆襲據酒泉,自稱大將軍、涼州牧。時谷價踴貴,斗直五百,人相食,死者太半。光西平太守康寧自稱匈奴王,阻兵以叛,光屢遣討之,不捷。   初,光之定河西也,杜進有力焉,以為輔國將軍、武威太守。既居都尹,權高一時,出入羽儀,與光相亞。光甥石聰至自關中,光曰:「中州人言吾政化何如?」聰曰:「止知有杜進耳,實不聞有舅。」光默然,因此誅進。光後宴群僚,酒酣,語及政事。時刑法峻重,參軍段業進曰:「嚴刑重憲,非明王之義也。」光曰:「商鞅之法至峻,而兼諸侯;吳起之術無親,而荊蠻以霸,何也?」業曰:「明公受天眷命,方君臨四海,景行堯、舜,猶懼有弊,奈何欲以商、申之末法臨道義之神州,豈此州士女所望於明公哉!」光改容謝之,於是下令責躬,及崇寬簡之政。   其將徐炅與張掖太守彭晃謀叛,光遣師討炅,炅奔晃。晃東結康寧,四通王穆,光議將討之,諸將鹹曰:「今康寧在南,阻兵伺隙,若大駕西行,寧必乘虛出於嶺左。晃、穆未平,康寧復至,進退狼狽,勢必大危。」光曰:「事勢實如卿言。今而不往,尋坐待其來。晃、穆共相脣齒,寧又同惡相救,東西交至,城外非吾之有,若是,大事去矣。今晃叛逆始爾,寧、穆與之情契未密,及其倉卒,取之為易。且隆替命也,卿勿復言。」光於是自率步騎三萬,倍道兼行。既至,攻之二旬,晃將寇顗斬關納光,於是誅彭晃。王穆以其黨索嘏為敦煌太守,既而忌其威名,率眾攻嘏。光聞之,謂諸將曰:「二虜相攻,此成擒也。」光將攻之,眾鹹以為不可。光曰:「取亂侮亡,武之善經,不可以累征之勞而失永逸之舉。」率步騎二萬攻酒泉,克之,進次涼興。穆引師東還,路中眾散,穆單騎奔騂馬,騂馬令郭文斬首送之。   是時麟見金澤縣,百獸從之,光以為已瑞,以孝武太元十四年僭即三河王位,置百官自丞郎已下,赦其境內,年號麟嘉。光妻石氏、子紹、弟德世至自仇池,光迎於城東,大饗群臣。遣其子左將軍他、武賁中郎將纂討北虜匹勤於三巖山,大破之。立妻石氏為王妃,子紹為世子。宴其群臣於內苑新堂。太廟新成,追尊其高祖為敬公,曾祖為恭公,祖為宣公,父為景昭王,母曰昭烈妃。其中書侍郎楊穎上疏,請依三代故事,追尊呂望為始祖,永為不遷之廟,光從之。   是歲,張掖督郵傅曜考核屬縣,而丘池令尹興殺之,投諸空井,曜見夢於光曰:「臣張掖郡小吏,案校諸縣,而丘池令尹興贓狀狼藉,懼臣言之,殺臣投於南亭空井中。臣衣服形狀如是。」光寤而猶見,久之乃滅。遣使覆之如夢,光怒,殺興。著作郎段業以光未能揚清激濁,使賢愚殊貫,因療疾於天梯山,作表志詩《九歎》、《七諷》十六篇以諷焉。光覽而悅之。   南羌彭奚念入攻白土,都尉孫峙退奔興城。光遣其南中郎將呂方及其弟右將軍呂寶、振威楊范、強弩竇苟討乞伏乾歸於金城。方屯河北,寶進師濟河,為乾歸所敗,寶死之。武賁呂篡、強弩竇苟率步騎五千南討彭奚念,戰於盤夷,大敗而歸。光親討乾歸、奚念,遣纂及揚武楊軌、建忠沮渠羅仇、建武梁恭軍於左南。奚念大懼,於白土津累石為堤,以水自固,遣精兵一萬距守河津。光遣將軍王寶潛趣上津,夜渡湟河。光濟自石堤,攻克枹罕,奚念單騎奔甘松,光振旅而旋。   初,光徙西海郡人於諸郡,至是,謠曰:「朔馬心何悲?念舊中心勞。燕雀何徘徊?意欲還故巢。」頃之,遂相扇動,復徙之於西河樂都。   群議以高昌雖在西垂,地居形勝,外接胡虜,易生翻覆,宜遣子弟鎮之。光以子覆為使持節、鎮西將軍、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西域大都護,鎮高昌,命大臣子弟隨之。   光於是以太元二十一年僭即天王位,大赦境內,改年龍飛。立世子紹為太子,諸子弟為公侯者二十人。中書令王詳為尚書左僕射,段業等五人為尚書。   乾歸從弟軻彈來奔,光下書曰:「乾歸狼子野心,前後反覆。朕方東清秦、趙,勒銘會稽,豈令豎子鴟峙洮南!且其兄弟內相離間,可乘之機,勿過今也。其敕中外戒嚴,朕當親討。」光於是次於長最,使呂纂率楊軌、竇苟等步騎三萬攻金城。乾歸率眾二萬救之。光遣其將王寶、徐炅率騎五千邀之,乾歸懼而不進。光又遣其將梁恭、金石生以甲卒萬餘出陽武下峽,與秦州刺史沒奕於攻其東,光弟天水公延以枹罕之眾攻臨洮、武始、河關,皆克之。呂纂克金城,擒乾歸金城太守衛犍,犍眽u目謂光曰:「我寧守節斷頭,不為降虜也。」光義而免之。乾歸因大震,泣歎曰:「死中求生,正在今日也。」乃縱反間,稱乾歸眾潰,東奔成紀。呂延信之,引師輕進。延司馬耿稚諫曰:「乾歸雄勇過人,權略難測,破王廣,克楊定,皆羸師以誘之,雖蕞爾小國,亦不可輕也。困獸猶鬥,況乾歸而可望風自散乎!且告者視高而色動,必為奸計。而今宜部陣而前,步騎相接,徐待諸軍大集,可一舉滅之。」延不從,與乾歸相遇,戰敗,死之。耿稚及將軍姜顯收集散卒,屯於枹罕。光還於姑臧。   光荒耄信讒,殺尚書沮渠羅仇、三河太守沮渠麴粥。羅仇弟子蒙遜叛光,殺中田護軍馬邃,攻陷臨松郡,屯兵金山,大為百姓之患。蒙遜從兄男成先為將軍,守晉昌,聞蒙遜起兵,逃奔貲虜,扇動諸夷,眾至數千,進攻福祿、建安。寧戎護軍趙策擊敗之,男成退屯樂涫。呂纂敗蒙遜於忽谷。酒泉太守壘澄率將軍趙策、趙陵步騎萬餘討男成於樂涫,戰敗,澄、策死之。男成進攻建康,說太守段業曰:「呂氏政衰,權臣擅命,刑罰失中,人不堪役,一州之地,叛者連城,瓦解之勢,昭然在目,百姓嗷然,無所宗附。府君豈可以蓋世之才,而立忠於垂亡之世!男成等既唱大義,欲屈府君撫臨鄙州,使塗炭之餘蒙來蘇之惠。」業不從。相持二旬而外救不至,郡人高逵、史惠等言於業曰:「今孤城獨立,台無救援,府君雖心過田單,而地非即墨,宜思高算,轉禍為福。」業先與光侍中房晷、僕射王詳不平,慮不自容,乃許之。男成等推業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光命呂纂討業,沮渠蒙遜進屯臨洮,為業聲勢。戰於合離,纂師大敗。   光散騎常侍、太常郭□明天文,善占候,謂王詳曰:「於天文,涼之分野將有大兵。主上老病,太子沖暗,纂等凶武,一旦不諱,必有難作。以吾二人久居內要,常有不善之言,恐禍及人,深宜慮之。田胡王氣乞機部眾最強,二苑之人多其故眾。吾今與公唱義,推機為主,則二苑之眾盡我有也。克城之後,徐更圖之。」詳以為然。夜燒光洪範門,二苑之眾皆附之,詳為內應。事發,光誅之。□遂據東苑以叛。光馳使召纂,諸將勸纂曰:「業聞師回,必躡軍後。若潛師夜還,庶無後患矣。」纂曰:「業雖憑城阻眾,無雄略之才,若夜潛還,張其奸志。」乃遣使告業曰:「郭□作亂,吾今還都。卿能決者,可出戰。」於是引還。業不敢出。纂司馬楊統謂其從兄恆曰:「郭□明善天文,起兵其當有以。京城之外非復朝廷之有,纂今還都,復何所補!統請除纂,勒兵推兄為盟主,西襲呂弘,據張掖以號令諸郡,亦千載一時也。」桓怒曰:「吾聞臣子之事君親,有隕無二,吾未有包胥存救之效,豈可安榮其祿,亂增其難乎!呂宗若敗,吾為弘演矣。」統懼,至番禾,遂奔郭□。□遣軍邀纂於白石,纂大敗。光西安太守石元良率步騎五千赴難,與纂共擊□軍,破之,遂入於姑臧。□之叛也,得光孫八人於東苑。及軍敗,恚甚,悉投之於鋒刃之上,枝分節解,飲血盟眾,眾皆掩目,不忍視之,□悠然自若。   □推後將軍楊軌為盟主,軌自稱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呂纂擊□將王斐於城西,大破之,自是□勢漸衰。光遺楊軌書曰:「自羌胡不靖,郭□叛逆,南籓安否,音問兩絕。行人風傳,雲卿擁逼百姓,為□脣齒。卿雅志忠貞,有史魚之操,鑒察成敗,遠侔古人,豈宜聽納奸邪,以虧大美!陵霜不凋者松柏也,臨難不移者君子也,何圖松柏凋於微霜,雞鳴已於風雨!郭□巫卜小數,時或誤中,考之大理,率多虛謬。朕宰化寡方,澤不逮遠,致世事紛紜,百城離叛。戮力一心,同濟巨海者,望之於卿也。今中倉積粟數百千萬,東人戰士一當百餘,入則言笑晏晏,出則武步涼州,吞□咀業,綽有餘暇。但與卿形雖君臣,心過父子,欲全卿名節,不使貽笑將來。」軌不答,率步騎二萬北赴郭□。至姑臧,壘於城北。軌以士馬之盛,議欲大決成敗,□每以天文裁之。呂弘為段業所逼,光遣呂纂迎之。軌謀於眾曰:「呂弘精兵一萬,若與光合,則敵強我弱。養獸不討,將為後患。」遂率兵邀纂,纂擊敗之。郭□聞軌敗,東走魏安,遂奔於乞伏乾歸。楊軌聞□走,南奔廉川。   光疾甚,立其太子紹為天王,自號太上皇帝。以呂纂為太尉,呂弘為司徒。謂紹曰:「吾疾病唯增,恐將不濟。三寇窺窬,迭伺國隙。吾終以後,使纂統六軍,弘管朝政,汝恭己無為,委重二兄,庶可以濟。若內相猜貳,釁起蕭牆,則晉、趙之變旦夕至矣。」又謂纂、弘曰:「永業才非撥亂,直以正嫡有常,猥居元首。今外有強寇,人心未寧,汝兄弟緝穆,則貽厥萬世。若內自相圖,則禍不旋踵。」纂、弘泣曰:「不敢有二心。」光以安帝隆安三年死,時年六十三,在位十年。偽謚懿武皇帝,廟號太祖,墓號高陵。   纂字永緒,光之庶長子也。少便弓馬,好鷹犬。苻堅時入太學,不好讀書,唯以交結公侯聲樂為務。及堅亂,西奔上邽,轉至姑臧,拜武賁中郎將,封太原公。   光死,呂紹秘不發喪,纂排閣入哭,盡哀而出。紹懼為纂所害,以位讓之,曰:「兄功高年長,宜承大統,願兄勿疑。」纂曰:「臣雖年長,陛下國家之塚嫡,不可以私愛而亂大倫。」紹固以讓纂,纂不許之。及紹嗣偽位,呂超言於紹曰:「纂統戎積年,威震內外,臨喪不哀,步高視遠,觀其舉止亂常,恐成大變,宜早除之,以安社稷。」紹曰:「先帝顧命,音猶在耳,兄弟至親,豈有此乎!吾弱年而荷大任,方賴二兄以寧家國。縱其圖我,我視死如歸,終不忍有此意也,卿懼勿過言。」超曰:「纂威名素盛,安忍無親,今不圖之,後必噬臍矣。」紹曰:「吾每念袁尚兄弟,未曾不痛心忘寢食,寧坐而死,豈忍行之。」超曰:「聖人稱知機其神,陛下臨機不斷,臣見大事去矣。」既而纂見紹於湛露堂,超執刀侍紹,目纂請收之,紹弗許。   初,光欲立弘為世子,會聞紹在仇池,乃止,弘由是有憾於紹。遣尚書姜紀密告纂曰:「先帝登遐,主上闇弱,兄總攝內外,威恩被於遐邇,輒欲遠追廢昌邑之義,以兄為中宗何如?」纂於是夜率壯士數百,逾北城,攻廣夏門,弘率東苑之眾斫洪範門。左衛齊從守融明觀,逆問之曰:「誰也?」眾曰:「太原公。」從曰:「國有大故,主上新立,太原公行不由道,夜入禁城,將為亂邪?」因抽劍直前,斫纂中額。纂左右擒之,纂曰:「義士也,勿殺。」紹遣武賁中郎將呂開率其禁兵距戰於端門,驍騎呂超率卒二千赴之。眾素憚纂,悉皆潰散。   纂入自青角門,升于謙光殿。紹登紫閣自殺,呂超出奔廣武。纂憚弘兵強,勸弘即位。弘曰:「自以紹弟也而承大統,眾心不順,是以違先帝遺敕,慚負黃泉。今復越兄而立,何面目以視息世間!大兄長且賢,威名振於二賊,宜速即大位,以安國家。」纂以隆安四年遂僭即天王位,大赦境內,改元為咸寧,謚紹為隱王。以弘為使持節、侍中、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改封番禾郡公,其餘封拜各有差。   纂謂齊從曰:「卿前斫我,一何甚也!」從泣曰:「隱王先帝所立,陛下雖應天順時,而微心未達,惟恐陛下不死,何謂甚也。」纂嘉其忠,善遇之。纂遣使謂征東呂方曰:「超實忠臣,義勇可嘉,但不識經國大體,權變之宜。方賴其忠節,誕濟世難,可以此意諭之。」超上疏陳謝,纂復其爵位。   呂弘自以功名崇重,恐不為纂所容,纂亦深忌之。弘遂起兵東苑,劫尹文、楊桓以為謀主,請宗燮俱行。燮曰:「老臣受先帝大恩,位為列棘,不能隕身授命,死有餘罪,而復從殿下,親為戎首者,豈天地所容乎!且智不能謀,眾不足恃,將焉用之!」弘曰:「君為義士,我為亂臣!」乃率兵攻纂。纂遣其將焦辨擊弘,弘眾潰,出奔廣武。纂縱兵大掠,以東苑婦女賞軍,弘之妻子亦為士卒所辱。纂笑謂群臣曰:「今日之戰何如?」其侍中房晷對曰:「天禍涼室,釁起戚籓。先帝始崩,隱王幽逼,山陵甫訖,大司馬驚疑肆逆,京邑交兵,友於接刃。雖弘自取夷滅,亦由陛下無棠棣之義。宜考已責躬,以謝百姓,而反縱兵大掠,幽辱士女。釁自由弘,百姓何罪!且弘妻,陛下之弟婦也;弘女,陛下之侄女也。奈何使無賴小人辱為婢妾。天地神明,豈忍見此!」遂歔欷悲泣。纂改容謝之,召弘妻及男女於東宮,厚撫之。呂方執弘系獄,馳使告纂,纂遣力士康龍拉殺之。是月,立其妻楊氏為皇后,以楊氏父桓為散騎常侍、尚書左僕射、涼都尹,封金城侯。   纂將伐禿髮利鹿孤,中書令楊穎諫曰:「夫起師動眾,必參之天人,苟非其時,聖賢所不為。禿髮利鹿孤上下用命,國未有釁,不可以伐。宜繕甲養銳,勸課農殖,待可乘之機,然後一舉蕩滅。比年多事,公私罄竭,不深根固本,恐為患將來,願抑赫斯之怒,思萬全之算。」纂不從。度浩亹河,為鹿弧弟辱檀所敗,遂西襲張掖。姜紀諫曰:「方今盛夏,百姓廢農,所利既少,所喪者多,若師至嶺西,虜必乘虛寇抄都下,宜且回師以為後圖。」纂曰:「虜無大志,聞朕西征,正可自固耳。今速襲之,可以得志。」遂圍張掖,略地建康。聞辱檀寇姑臧,乃還。   即序胡安據盜發張駿墓,見駿貌如生,得真珠簏、琉璃榼、白玉樽、赤玉簫、紫玉笛、珊瑚鞭、馬腦鐘,水陸奇珍不可勝紀。纂誅安據黨五十餘家,遣使弔祭駿,並繕修其墓。   道士句摩羅耆婆言於纂曰:「潛龍屢出,豕犬見妖,將有下人謀上之禍,宜增修德政,以答天戒。」纂納之。耆婆,即羅什之別名也。   纂游田無度,荒耽酒色,其太常楊穎諫曰:「臣聞皇天降鑒,惟德是與。德由人弘,天應以福,故勃焉之美奄在聖躬。大業已爾,宜以道守之。廓靈基於日新,邀洪福於萬祀。自陛下龍飛,疆宇未辟,崎嶇二嶺之內,綱維未振於九州。當兢兢夕惕,經略四方,成先帝之遺志,拯蒼生於荼蓼。而更飲酒過度,出入無恆,宴安游盤之樂,沈湎樽酒之間,不以寇仇為慮,竊為陛下危之。糟丘酒池,洛汭不返,皆陛下之殷鑒。臣蒙先帝夷險之恩,故不敢避干將之戮。」纂曰:「朕之罪也。不有貞亮之士,誰匡邪僻之君!」然昏虐自任,終不能改,常與左右因醉馳獵於坑澗之間,殿中侍御史王回、中書侍郎王儒扣馬諫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乘之主清道而行,奈何去輿輦之安,冒奔騎之危!銜橛之變,動有不測之禍。愚臣竊所不安,敢以死爭,願陛下遠思袁盎攬轡之言,不令臣等受譏千載。」纂不納。   纂番禾太守呂超擅伐鮮卑思盤,思盤遣弟乞珍訴超於纂,纂召超將盤入朝。超至姑臧,大懼,自結於殿中監杜尚,纂見超,怒曰:「卿恃兄弟桓桓,欲欺吾也,要當斬卿,然後天下可定。」超頓首不敢。纂因引超及其諸臣宴於內殿。呂隆屢勸纂酒,已至昏醉,乘步輓車將超等游於內。至琨華堂東閤,車不得過,纂親將竇川、駱騰倚劍於壁,推車過閤。超取劍擊纂,纂下車擒超,超刺纂洞胸,奔於宣德堂。川、騰與超格戰,超殺之。纂妻楊氏命禁兵討超,杜尚約兵捨杖。將軍魏益多入,斬纂首以徇曰:「纂違先帝之命,殺害太子,荒耽酒獵,暱近小人,輕害忠良,以百姓為草芥。番禾太守超以骨肉之親,懼社稷顛覆,已除之矣。上以安宗廟,下為太子報仇。凡我士庶,同茲休慶。」   偽巴西公呂他、隴西公呂緯時在北城,或說緯曰:「超陵天逆上,士眾不附。明公以懿弟之親,投戈而起,姜紀、焦辨在南城,楊桓、田誠在東苑,皆我之黨也,何慮不濟!」緯乃嚴兵謂他曰:「隆、超弒逆,所宜擊之。昔田恆之亂,孔子鄰國之臣,猶抗言於哀公,況今蕭牆有難,而可坐觀乎!」他將從之,他妻梁氏止之曰:「緯、超俱兄弟之子,何為捨超助緯而為禍道乎!」他謂緯曰:「超事已立,據武庫,擁精兵,圖之為難。且吾老矣,無能為也。」超聞,登城告他曰:「纂信讒言,將滅超兄弟。超以身命之切,且懼社稷覆亡,故出萬死之計,為國家唱義,叔父當有以亮之。」超弟邈有寵於緯,說緯曰:「纂殘國破家,誅戮兄弟,隆、超此舉應天人之心,正欲尊立明公耳。先帝之子,明公為長,四海顒顒,人無異議。隆、超雖不達臧否,終不以孽代宗,更圖異望也,願公勿疑。」緯信之,與隆、超結盟,單馬入城,超執而殺之。   初,纂嘗與鳩摩羅什棋,殺羅什子,曰:「斫胡奴頭。」羅什曰:「不斫胡奴頭,胡奴斫人頭。」超小字胡奴,竟以殺纂。纂在位三年,以元興元年死。隆既篡位,偽謚纂靈皇帝,墓號白石陵。   隆字永基,光弟寶之子也,美姿貌,善騎射。光末拜北部護軍,稍歷顯位,有聲稱。超既殺纂,讓位於隆,隆有難色。超曰:「今猶乘龍上天,豈可中下!」隆以安帝元興元年遂僭即天王位。超先於番禾得小鼎,以為神瑞,大赦,改元為神鼎。追尊父寶為文皇帝,母衛氏為皇太后,妻楊氏為皇后,以弟超有佐命之勳,拜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封安定公。   隆多殺豪望,以立威名,內外囂然,人不自固。魏安人焦朗遣使說姚興將姚碩德曰:「呂氏因秦之亂,制命此州。自武皇棄世,諸子兢尋干戈,德刑不恤,殘暴是先,饑饉流亡,死者太半,唯泣訴昊天,而精誠無感。伏惟明公道邁前賢,任尊分陝,宜兼弱攻昧,經略此方,救生靈之沈溺,布徽政於玉門。篡奪之際,為功不難。」遣妻子為質。碩德遂率眾至姑臧。其部將姚國方言於碩德曰:「今懸師三千,後無繼援,師之難也。宜曜勁鋒,示其威武。彼以我遠來,必決死距戰,可一舉而平。」碩德從之。呂超出戰,大敗,遁還。隆收集離散,嬰城固守。   時熒惑犯帝坐,有群雀斗於太廟,死者數萬。東人多謀外叛,將軍魏益多又唱動群心,乃謀殺隆、超,事發,誅之,死者三百餘家。於是群臣表求與姚興通好,隆弗許。呂超諫曰:「通塞有時,艱泰相襲,孫權屈身於魏,譙周勸主迎降,豈非大丈夫哉?勢屈故也。天錫承七世之資,樹恩百載,武旅十萬,謀臣盈朝,秦師臨境,識者導以見機,而愎諫自專,社稷為墟。前鑒不遠,我之元龜也。何惜尺書單使,不以危易安!且令卑辭以退敵,然後內修德政,廢興由人,未損大略。」隆曰:「吾雖常人,屬當家國之重,不能嗣守成基,保安社稷,以太祖之業委之於人,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超曰:「應龍以屈伸為靈,大人以知機為美。今連兵積歲,資儲內盡,強寇外逼,百姓嗷然無餬口之寄,假使張、陳、韓、白,亦無如之何!陛下宜思權變大綱,割區區常慮。苟卜世有期,不在和好,若天命去矣,宗族可全。」隆從之,乃請降。碩德表隆為使持節、鎮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建康公。於是遣母弟愛子文武舊臣慕容築、楊穎、史難、閻松等五十餘家質於長安,碩德乃還。姚興謀臣皆曰:「隆藉伯父余資,制命河外。今雖饑窘,尚能自支。若將來豐贍,終非國有。涼州險絕,世難先違,道清後順,不如因其饑弊而取之。」興乃遣使來觀虛實。   沮渠蒙遜又伐隆,隆擊敗之,蒙遜請和結盟,留谷萬餘斛以振饑人。姑臧谷價踴貴,斗直錢五千文,人相食,饑死者十餘萬口。城門盡閉,樵采路絕,百姓請出城乞為夷虜奴婢者日有數百。隆懼沮動人情,盡坑之,於是積屍盈於衛路。   禿髮辱檀及蒙遜頻來伐之,隆以二寇之逼也,遣超率騎二百,多繼珍寶,請迎於姚興。興乃遣其將齊難等步騎四萬迎之。難至姑臧,隆素車白馬迎於道旁。使胤告光廟曰:「陛下往運神略,開建西夏,德被蒼生,威振遐裔。枝嗣不臧,迭相篡弒。二虜交逼,將歸東京,謹與陛下奉訣於此。」歔欷慟泣,酸感興軍。隆率戶一萬,隨難東遷,至長安,興以隆為散騎常侍,公如故;超為安定太守;文武三十餘人皆擢敘之。其後隆坐與子弼謀反,為興所誅。   呂光以孝武太元十二年定涼州,十五年僭立,至隆凡十有三載,以安帝元興三年滅。   史臣曰:自晉室不綱,中原蕩析,苻氏乘釁,竊號神州。世明委質偽朝,位居上將,爰以心膂,受脤遐征。鐵騎如雲,出玉門而長騖;雕戈耀景,捐金丘而一息。蕞爾夷陬,承風霧卷,宏圖壯節,亦足稱焉。屬永固運銷,群雄兢起,班師右地,便有覬覦。於是要結六戎,潛窺雁鼎;併吞五郡,遂假鴻名。控黃河以設險,負玄漠而為固,自謂克昌霸業,貽厥孫謀。尋而耄及政昏,親離眾叛,瞑目甫爾,釁發蕭牆。紹、纂凡才,負乘致寇;弘、超凶狡,職為亂階;永基庸庸,面縛姚氏。昔竇融歸順,榮煥累葉;隗囂干紀,靡終身世。而光棄茲勝躅,遵彼覆車,十數年間,終致殘滅。向使矯邪歸正,革偽為忠,鳴檄而蕃晉朝,仗義而誅丑虜,則燕、秦之地可定,桓、文之功可立,郭□、段業豈得肆其奸,蒙遜、烏孤無所窺其隙矣。而猥竊非據,何其謬哉!夫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非其人而處其位者,其禍必速;在其位而忘其德者,其殃必至。天鑒非遠,庸可濫乎!   贊曰:金行不兢,寶業斯屯。瓜分九寓,沴聚三秦。呂氏伺隙,欺我人神。天命難假,終亦傾淪。 ************載記第二十三         慕容垂   慕容垂,字道明,皝之第五子也。少岐嶷有器度,身長七尺七寸,手垂過膝。皝甚寵之,常目而謂諸弟曰:「此兒闊達好奇,終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故名霸,字道業,恩遇逾於世子俊,故俊不能平之。以滅宇文之功,封都鄉侯。石季龍來伐,既還,猶有兼併之志,遣將鄧恆率眾數萬屯於樂安,營攻取之備。垂戍徒河,與恆相持,恆憚而不敢侵。垂少好畋游,因獵墜馬折齒,慕容俊僭即王位,改名煄A外以慕郤猻隻W,內實惡而改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夬」,以「垂」為名焉,   石季龍之死也,趙魏亂,垂謂俊曰:「時來易失,赴機在速,兼弱攻昧,今其時矣。」俊以新遭大喪,不許。慕輿根言於俊曰:「王子之言,千載一時,不可失也。」俊乃從之,以垂為前鋒都督。俊既克幽州,將坑降卒,垂諫曰:「吊伐之義,先代常典。今方平中原,宜綏懷以德,坑戮之刑不可為王師之先聲。」俊從之。及俊僭稱尊號,封垂吳王,徙鎮信都,以侍中、右禁將軍錄留台事,大收東北之利。又為征南將軍、荊、兗二州牧,有聲於梁、楚之南。再為司隸,偽王公已下莫不累跡。時莫容嗣偽位,慕容恪為太宰。恪甚重垂,常謂曰:「吳王將相之才十倍於臣,先帝以長幼之次,以臣先之,臣死之後,願陛下委政吳王,可謂親賢兼舉。」及敗桓溫於枋頭,威名大振。慕容評深忌惡之,乃謀誅垂。垂懼禍及己,與世子全奔於苻堅。   自恪卒後,堅密有圖之謀,憚垂威名而未發。及聞其至,堅大悅,郊迎執手,禮之甚重。堅相王猛惡垂雄略,勸堅殺之。堅不從,以為冠軍將軍,封賓都侯,食華陰之五百戶。王猛伐洛,引全為參軍。猛乃令人詭傳垂語於全曰:「吾已東還,汝可為計也。」全信之,乃奔。猛表全叛狀,垂懼而東奔,及藍田,為追騎所獲。堅引見東堂,慰勉之曰:「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志不忘本,猶懷首丘。《書》不雲乎:「父父子子,無相及也。」卿何為過懼而狼狽若斯也!」於是復垂爵位,恩待如初。   及堅擒,垂隨堅入鄴,收集諸子,對之悲慟,見其故吏,有不悅之色。前郎中令高弼私於垂曰:「大王以命世之姿,遭無妄之運,迍邅妻伏,艱亦至矣。天啟嘉會,靈命暫遷,此乃鴻漸之始,龍變之初,深願仁慈有以慰之。且夫高世之略必懷遺俗之規,方當網漏吞舟,以弘苞養之義;收納舊臣之胄,以成為山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竊為大王不取。」垂深納之。垂在堅朝,歷位京兆尹,進封泉州侯,所在征伐,皆在大功。   堅之敗於淮南也,垂軍獨全,堅以千餘騎奔垂。垂世子寶言於垂曰:「家國傾喪,皇綱廢馳,至尊明命著之圖菉,當隆中興之業,建少康之功。但時來之運未至,故韜光俟奮耳。今天厭亂德,凶眾土崩,可謂乾啟神機,授之於我。千載一時,今其會也,宜恭承皇天之意,因而取之。且夫立大功者不顧小節,行大仁者不念小惠。秦既蕩覆二京,空辱神器,仇恥之深,莫甚於此,願不以意氣微恩而忘社稷之重。五木之祥,今其至矣。」垂曰:「汝言是也。然彼以赤心投命,若何害之!苟天所棄,圖之多便。且縱令北還,更待其釁,既不負宿心,可以義取天下。」垂弟德進曰:「夫鄰國相吞,有自來矣。秦強而並燕,秦弱而圖之,此為報仇雪辱,豈所謂負宿心也!昔鄧祁侯不納三甥之言,終為楚所滅;吳王夫差違子胥之諫,取禍句踐。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表也。願不棄湯、武之成蹤,追韓信之敗跡,乘彼土崩,恭行天罰,斬逆氐,復宗祀,建中興,繼洪烈,天下大機,弗宜失也。若釋數萬之眾,授干將之柄,是郤天時而待後害,非至計也。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兄無疑。」垂曰:「吾昔為太傅所不容,投身於秦主,又為王猛所譖,復見昭亮,國士之禮每深,報德之分未一。如使秦運必窮,歷數歸我者,授首之便,何慮無之。關西之地,會非吾有,自當有擾之者,吾可端拱而定關東。君子不怙亂,不為禍先,且可觀之。」乃以兵屬堅。初,寶在長安,與韓黃、李根等因讌摴蒱,寶危坐整容,誓之曰:「世雲摴蒱有神,豈虛也哉!若富貴可期,頻得三盧。」於是三擲盡盧,寶拜而受賜,故雲五木之祥。   堅至澠池,垂請至鄴展拜陵墓,因張國威刑,以安戎狄。堅許之,權翼諫曰:「垂爪牙名將,所謂今之韓、白,世豪東夏,志不為人用。頃以避禍歸誠,非慕德而至,列土干城未可以滿其志,冠軍之號豈足以稱其心!且垂猶鷹也,饑則附人,飽便高颺,遇風塵之會,必有陵霄之志。惟宜急其羈靽,不可任其所欲。」堅不從,遣其將李蠻、閔亮、尹國率眾三千送垂,又遣石越戍鄴,張蠔戍并州。   時堅子丕先在鄴,及垂至,丕館之於鄴西,垂具說淮南敗狀。會堅將苻暉告丁零翟斌聚眾謀逼洛陽,歪謂垂曰:「惟斌兄弟因王師小失,敢肆凶勃,子母之軍,殆難為敵,非冠軍英略,莫可以滅也。欲相煩一行可乎?」垂曰:「下官殿下之鷹犬,敢不惟命是聽。」於是大賜金帛,一無所受,惟請舊田園。丕許之,配垂兵二千,遣其將苻飛龍率氐騎一千為垂之副。丕戒飛龍曰:「卿王室肺腑,年秩雖卑,其實帥也。垂為三軍之統,卿為謀垂之主,用兵制勝之權,防微杜貳之略,委之於卿,卿其勉之。」垂請入鄴城拜廟,丕不許。乃潛服而入,亭吏禁之,垂怒,斬吏燒亭而去。石越言於丕曰:「垂之在燕,破國亂家,及投命聖朝,蒙超常之遇,忽敢輕侮方鎮,殺吏焚亭,反形已露,終為亂階。將老兵疲,可襲而取之矣。」歪曰:「淮南之敗,眾散親離,而垂侍衛聖躬,誠不可忘。」越曰:「垂既不忠於燕,其肯盡忠於我乎!且其亡虜也,主上寵同功舊,不能銘澤誓忠,而首謀為亂,今不擊之,必為後害。」丕不從。越退而告人曰:「公父子好存小仁,不顧天下大計,吾屬終當為鮮卑虜矣。」   垂至河內,殺飛龍,悉誅氐兵,召募遠近,眾至三萬,濟河焚橋,令曰:「吾本外假秦聲,內規興復。亂法者軍有常刑,奉命者賞不逾日,天下既定,封爵有差,不相負也。」   翟斌聞垂之將濟河也,遣使推垂為盟主。垂距之曰:「吾父子寄命秦朝,危而獲濟,荷主上不世之恩,蒙更生之惠,雖曰君臣,義深父子,豈可因其小隙,便懷二三。吾本救豫州,不赴君等,何為斯議而及於我!」垂進欲襲據洛陽,故見苻暉以臣節,退又未審斌之誠款,故以此言距之。垂至洛陽,暉閉門距守,不與垂通。斌又遣長史河南郭通說垂,乃許之。斌率眾會垂,勸稱尊號,垂曰:「新興侯,國之正統,孤之君也。若以諸君之力,得平關東,當以大義喻秦,奉迎反正。無上自尊,非孤心也。」謀於眾曰:「洛陽四面受敵,北阻大河,至於控馭燕、趙,非形勝之便,不如北取鄴都,據之而制天下。」眾鹹以為然。乃引師而東,遣建威將軍王騰起浮橋於石門。   初,垂之發鄴中,子農及兄子楷、紹,北子宙,為苻丕所留。及誅飛龍,遣田生密告農等,使起兵趙、魏以相應。於是農、宙奔列人,楷、紹奔辟陽,眾鹹應之。農西招庫辱官偉於上黨,東引乞特歸於東阿,各率眾數萬赴之,眾至十餘萬。丕遣石越討農,為農所敗,斬越於陳。   垂引兵至滎陽,以太元八年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承製行事,建元曰燕元。令稱統府,府置四佐,王公已下稱臣,凡所封拜,一如王者,以翟斌為建義大將軍,封河南王;翟檀為柱國大將軍、弘農王;弟德為車騎大將軍、范陽王;兄子楷征西大將軍、太原王。眾至二十餘萬,濟自石門,長驅攻鄴。農、楷、紹、宙等率眾會垂。立子寶為燕王太子,封功臣為公侯伯子男者百餘人。   苻丕乃遣侍郎姜讓謂垂曰:「往歲大駕失據,君保衛鑾輿,勤王誠義,邁蹤前烈。宜述修前規,終忠貞之節,奈何棄崇山之功,為此過舉!過貴能改,先賢之嘉事也。深宜詳思,悟猶未晚。」垂謂讓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長樂公,使盡眾赴京師,然後修復家國之業,與秦永為鄰好。何故暗於機運,不以鄴見歸也?大義滅親,況於意氣之顧!公若迷而不返者,孤亦欲竊兵勢耳。今事已然,恐單馬乞命不可得也。」讓厲色責垂曰:「將軍不容於家國,投命於聖朝,燕之尺土,將軍豈有分乎!主上與將軍風殊類別,臭味不同,奇將軍於一見,托將軍以斷金,寵逾宗舊,任齊懿籓,自古君臣冥契之重,豈甚此邪!方付將軍以六尺之孤,萬里之命,奈何王師小敗,便有二圖!夫師起無名,終則弗成,天之所廢,人不能支。將軍起無名之師,而欲興天所廢,竊未見其可。長樂公主上之元子,聲德邁於唐、衛,居陝東之任,為朝廷維城,其可束手輸將軍以百城之地!大夫死王事,國君死社稷,將軍欲裂冠毀冕,拔本塞源者,自可任將軍兵勢,何復多雲。但念將軍以七十之年,懸首白旗,高世之忠,忽為逆鬼,竊為將軍痛之。」垂默然。左右勸垂殺之,垂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犬各吠非其主,何所問也!」乃遣讓歸。   垂上表於苻堅曰:「臣才非古人,致禍起蕭牆,身嬰時難,歸命聖朝。陛下恩深周、漢,猥叨微顧之遇,位為列將,爵忝通侯,誓在戮力輸誠,常懼不及。去夏桓沖送死,一擬雲消,回討鄖城,俘馘萬計,斯誠陛下神算之奇,頗亦愚臣忘死之效。方將飲馬桂州,懸旌閩會,不圖天助亂德,大駕班師。陛下單馬奔臣,臣奉衛匪貳,豈陛下聖明鑒臣單心,皇天后土實亦知之。臣奉詔北巡,受制長樂。然丕外失眾心,內多猜忌,今臣野次外庭,不聽謁廟。丁零逆豎寇逼豫州,丕迫臣單赴,限以師程,惟給弊卒二千,盡無兵杖,復令飛龍潛為刺客。及至洛陽,平原公暉復不信納。臣竊惟進無淮陰功高之慮,退無李廣失利之愆,懼有青蠅,交亂白黑,丁零夷夏以臣忠而見疑,乃推臣為盟主。臣受托善始,不遂令終,泣望西京,揮涕即邁。軍次石門,所在雲赴,雖復周武之會於孟津,漢祖之集於垓下,不期之眾,實有甚焉。欲令長樂公盡眾赴難,以禮發遣,而丕固守匹夫之志,不達變通之理。臣息農收集故營,以備不虞,而石越傾鄴城之眾,輕相掩襲,兵陣未交,越已隕首。臣既單車懸軫,歸者如雲,斯實天符,非臣之力。且鄴者臣國舊都,應即惠及,然後西面受制,永守東籓,上成陛下遇臣之意,下全愚臣感報之誠。今進師圍鄴,並喻丕以天時人事。而丕不察機運,杜門自守,時出挑戰,鋒戈屢交,恆恐飛矢誤中,以傷陛下天性之念。臣之此誠,未簡神聽,輒遏兵止銳,不敢竊攻。夫運有推移,去來常事,惟陛下察之。」   堅報曰:「朕以不德,忝承靈命,君臨萬邦,三十年矣。遐方幽裔,莫不來庭,惟東南一隅,敢違王命。朕爰奮六師,恭行天罰,而玄機不吊,王師敗績。賴卿忠誠之至,輔翼朕躬,社稷之不隕,卿之力也。《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方任卿以元相,爵卿以郡侯,庶弘濟艱難,敬酬勳烈,何圖伯夷忽毀冰操,柳惠倏為淫夫!覽表惋然,有慚朝士。卿既不容於本朝,匹馬而投命,朕則寵卿以將位,禮卿以上賓,任同舊臣,爵齊勳輔,歃血斷金,披心相付。謂卿食椹懷音,保之偕老。豈意畜水覆舟,養獸反害,悔之噬臍,將何所及!誕言駭眾,誇擬非常,周武之事,豈卿庸人所可論哉!失籠之鳥,非羅所羈;脫網之鯨,豈罟所制!翹陸任懷,何須聞也。念卿垂老,老而為賊,生為叛臣,死為逆鬼,侏張幽顯,布毒存亡,中原士女,何痛如之!朕之歷運興喪,豈復由卿!但長樂、平原以未立之年,遇卿於兩都,慮其經略未稱朕心,所恨者此焉而已。」   垂攻拔鄴郛,丕固守中城,垂塹而圍之,分遣老弱於魏郡、肥鄉,築新興城以置輜重,擁漳水以灌之。   翟斌潛諷丁零及西人,請斌為尚書令。垂訪之群僚,其安東將軍封衡厲色曰:「馬能千里,不免羈靽,明畜生不可以人御也。斌戎狄小人,遭時際會,兄弟封王,自驩兜已來,未有此福。忽履盈忘止,復有斯求,魂爽錯亂,必死不出年也。」垂猶隱忍容之,令曰:「翟王之功宜居上輔,但台既未建,此官不可便置。待六合廓清,更當議之。」斌怒,密應苻丕,潛使丁零決防潰水。事洩,垂誅之。斌兄子真率其部眾北走邯鄲,引兵向鄴,欲與丕為內外之勢,垂令其太子寶、冠軍慕容隆擊破之。真自邯鄲北走,又使慕容楷率騎追之,戰於下邑,為真所敗,真遂屯於承營。垂謂諸將曰:「苻丕窮寇,必守死不降。丁零叛擾,乃我腹心之患。吾欲遷師新城,開其逸路,進以謝秦主疇昔之恩,退以嚴擊真之備。」於是引師去鄴,北屯新城。慕容農進攻翟嵩於黃泥,破之。垂謂其范陽王德曰:「苻丕吾縱之不能去,方引晉師規固鄴都,不可置也。」進師又攻鄴,開其西奔之路。   垂將有北都中山之意,農率眾數萬迎之。群僚聞慕容為苻堅所殺,勸垂僭位。垂以慕容沖稱號關中,不許。   晉龍驤將軍劉牢之率眾救苻丕,至鄴,垂逆戰,敗績,遂撤鄴圍,退屯新城。垂自新城北走,牢之追垂,連戰皆敗。又戰於五橋澤,王師敗績,德及隆引兵要之於五丈橋,牢之馳馬跳五丈澗,會苻丕救至而免。   翟真去承營,徙屯行唐,真司馬鮮於乞殺真,盡誅翟氏,自立為趙王。營人攻殺乞,迎立真從弟成為主,真子遼奔黎陽。   高句驪寇遼東,垂平北慕容佐遣司馬郝景率眾救之,為高句驪所敗,遼東、玄菟遂沒。   建節將軍徐巖叛於武邑,驅掠四千餘人,北走幽州。垂馳敕其將平規曰:「但固守勿戰,比破丁零,吾當自討之。」規違命距戰,為巖所敗。巖乘勝入薊,掠千餘戶而去,所過寇暴,遂據令支。   翟成長史鮮於得斬成而降,垂入行唐,悉坑其眾。   苻丕棄鄴城,奔於并州。   慕容農攻克令支,斬徐巖兄弟。時伐高句驪,復遼東、玄菟二郡,還屯龍城。   垂定都中山,群僚勸即尊號,具典儀,修郊燎之禮。垂從之,以太元十一年僭即位。赦其境內,改元曰建興,置百官,繕宗廟社稷,立寶為太子。以其左長史庫辱官偉、右長史段崇、龍驤張崇,中山尹封衡為吏部尚書,慕容德為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領司隸校尉,撫軍慕容麟為衛大將軍,其餘拜授有差。追尊母蘭氏為文昭皇后,遷皝後段氏,以蘭氏配饗。博士劉詳、董謐議以堯母妃位第三,不以貴陵姜嫄,明聖王之道以至公為先。垂不從。   遣其征西慕容楷、衛軍慕容麟、鎮南慕容紹、征虜慕容宙等攻苻堅冀州牧苻定、鎮東苻紹、幽州牧苻謨、鎮北苻亮。楷與定等書,喻以禍福,定等悉降。   垂留其太子寶守中山,率諸將南攻翟遼,以楷為前鋒都督。遼之部眾皆燕、趙人也,鹹曰:「太原王之子,吾之父母。」相率歸附。遼懼,遣使請降。垂至黎陽,遼肉袒謝罪,垂厚撫之。   為其太子寶起承華觀,以寶錄尚書政事,鉅細皆委之,重總大綱而已。立其夫人段氏為皇后。又以寶領侍中、大單于、驃騎大將軍、幽州牧。建留台於龍城,以高陽王慕容隆錄留台尚書事。時慕容及諸宗室為苻堅所害者,並招魂葬之。   清河太守賀耕聚眾定陵以叛,南應翟遼,慕容農討斬之,毀定陵城。進師入鄴,以鄴城廣難固,築鳳陽門大道之東為隔城。   其尚書郎婁會上疏曰:「三年之喪,天下之達制,兵荒殺禮,遂以一切取士。人心奔兢,苟求榮進,至乃身冒縗絰,以赴時役,豈必殉忠於國家,亦昧利於其間也。聖王設教,不以顛沛而虧其道,不以喪亂而變其化,故能杜豪兢之門,塞奔波之路。陛下鍾百王之季,廓中興之業,天下漸平,兵革方偃,誠宜蠲蕩瑕穢,率由舊章。吏遭大喪,聽終三年之禮,則四方知化,人斯服禮。」垂不從。   翟遼死,子釗代立,攻逼鄴城,慕容農擊走之。垂引師伐釗於滑台,次於黎陽津,釗於南岸距守,諸將惡其兵精,鹹諫不宜濟河。垂笑曰:「堅子何能為,吾今為鯽等殺之。」遂徙營就西津,為牛皮船百餘艘,載疑兵列杖,溯流而上。釗先以大眾備黎陽,見垂向西津,乃棄營西距。垂潛遣其桂林王慕容鎮、驃騎慕容國於黎陽津夜濟,壁於河南。釗聞而奔還,士眾疲渴,走歸滑台,釗攜妻子率數百騎北趣白鹿山。農追擊,盡擒其眾,釗單騎奔長子。釗所統七郡戶三萬八千皆安堵如故。徙徐州流人七千餘戶於黎陽。   於是議征長子。諸將鹹諫,以慕容永未有釁,連歲征役,士卒疲怠,請俟他年。垂將從之,及聞慕容德之策,笑曰:「吾計決矣。且吾投老,扣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復留逆賊以累子孫也。」乃發步騎七萬,遣其丹陽王慕容贊、龍驤張崇攻永弟支於晉陽。永遣其將刁雲、慕容鍾率眾五萬屯潞川。垂遣慕容楷出自滏口,慕容農入自壺關,垂頓於鄴之西南,月餘不進。永謂垂詭道伐之,乃攝諸軍還杜太行軹關。垂進師入自天井關,至於壺壁。永率精卒五萬來距,阻河曲以自固,馳使請戰。垂列陣於壺避之南,農、楷分為二翼,慕容國伏千兵於深澗,與永大戰。垂引軍偽退,永追奔數里,國發伏兵馳斷其後,楷、農夾擊之,永師大敗,斬首八千餘級,永奔還長子。慕容贊攻克晉陽。垂進圍長子,永將賈韜潛為內應。垂進軍入城,永奔北門,為前驅所獲,於是數而戮之,並其所署公卿刁雲等三十餘人。永所統新舊八郡戶七萬六千八百及乘輿、服御、伎樂、珍寶悉獲之,於是品物具矣。   使慕容農略地河南,攻廩丘、陽城,皆克之,太山、琅邪諸郡皆委城奔潰,農進師臨海,置守宰而還。垂告捷於龍城之廟。   遣其太子寶及農與慕容麟等率眾八萬伐魏,慕容德、慕容紹以步騎一萬八千為寶後繼。魏聞寶將至,徙往河西。寶進師臨河,懼不敢濟。還次參合,忽有大風黑氣,狀若堤防,或高或下,臨覆軍上。沙門支曇猛言於寶曰:「風氣暴迅,魏軍將至之候,宜遣兵御之。」寶笑而不納。曇猛固以為言,乃遣麟率騎三萬為後殿,以御非常。麟以曇猛言為虛,縱騎遊獵。俄而黃霧四塞,日月晦冥,是夜魏師大至,三軍奔潰,寶與德等數千騎奔免,士眾還者十一二,紹死之。初,寶至幽州,所乘車軸無故自折。術士靳安以為大凶,固勸寶還,寶怒不從,故及於敗。   寶恨參合之敗,屢言魏有可乘之機。慕容德亦曰:「魏人狃於參合之役,有陵太子之心,宜及聖略,摧其銳志。」垂從之,留德守中山,自率大眾出參合,鑿山開道,次於獵嶺。遣寶與農出天門,征北慕容隆、征西慕容盛逾青山,襲魏陳留公泥於平城,陷之,收其眾三萬餘人而還。   垂至參合,見往年戰處積骸如山,設弔祭之禮,死者父兄一時號哭,軍中皆慟。垂慚憤歐血,因而寢疾,乘馬輿而進。過平城北三十里,疾篤,築燕昌城而還。寶等至雲中,聞垂疾,皆引歸。及垂至於平城,或有叛者奔告魏曰:「垂病已亡,輿屍在軍。」魏又聞參合大哭,以為信然,乃進兵追之,知平城已陷而退,還館陰山。垂至上谷之沮陽,以太元二十一年死,時年七十一,凡在位十三年。遺令曰:「方今禍難尚殷,喪禮一從簡易,朝終夕殯,事訖成服,三日之後,釋服從政。強寇伺隙,秘勿發喪,至京然後舉哀行服。」寶等遵行之。偽謚成武皇帝,廟號世祖,墓曰宣平陵。 ************載記第二十四         慕容寶 慕容盛 慕容熙 慕容雲   慕容寶,字道祐,垂之第四子也。少輕果無志操,好人佞己。苻堅時為太子洗馬、萬年令。堅淮肥之役,以寶為陵江將軍。及為太子,砥礪自修,敦崇儒學,工談論,善屬文,曲事垂左右小臣,以求美譽。垂之朝士翕然稱之,垂亦以為克保家業,甚賢之。   垂死,其年寶嗣偽位,大赦境內,改元為永康。以其太尉庫辱官偉為太師、左光祿大夫,段崇為太保,其餘拜授各有差。遵垂遺令,校閱戶口,罷諸軍營分屬郡縣,定士族舊籍,明其官儀,而法峻政嚴,上下離德,百姓思亂者十室而九焉。   初,垂以寶塚嗣未建,每憂之。寶庶子清河公會多材藝,有雄略,垂深奇之。及寶之北伐,使會代攝宮事,總錄、禮遇一同太子,所以見定旨也。垂之伐魏,以龍城舊都,宗廟所在,復使會鎮幽州,委以東北之重,高選僚屬以崇威望。臨死顧命,以會為寶嗣,而寶寵愛少子濮陽公策,意不在會。寶庶長子長樂公盛自以同生年長,恥會先之,乃盛稱策宜為儲貳,而非毀會焉。寶大悅,乃訪其趙王麟、高陽王隆,麟等鹹希旨贊成之。寶遂與麟等定計,立策母段氏為皇后,策為皇太子,盛、會進爵為王。策字道符,年十一,美姿貌,而蠢弱不慧。   魏伐并州,驃騎農逆戰,敗績,還於晉陽,司馬慕輿嵩閉門距之。農率騎數千奔歸中山,行及潞川,為魏追軍所及,餘騎盡沒,單馬遁還。寶引群臣於東堂議之。中山尹苻謨曰:「魏軍強盛,千里轉鬥,乘勝而來,勇氣兼倍,若逸騎平原,形勢彌盛,殆難為敵,宜度險距之。」中書令眭邃曰:「魏軍多騎,師行剽銳,馬上繼糧,不過旬日。宜令郡縣聚千家為一堡,深溝高壘,清野待之。至無所掠,資食無出,不過六旬,自然窮退。」尚書封懿曰:「今魏師十萬,天下之勍敵也。百姓雖欲營聚,不足自固,是則聚糧集兵以資強寇,且動眾心,示之以弱,阻關距戰,計之上也。」慕容麟曰:「魏今乘勝氣銳,其鋒不可當,宜自完守設備,待其弊而乘之。」於是修城積粟,為持久之備。   魏攻中山不克,進據博陵魯口,諸將望風奔退,郡縣悉降於魏,寶聞魏有內難,乃盡眾出距,步卒十二萬,騎三萬七千,次於曲陽柏肆。魏軍進至新梁。寶憚魏師之銳,乃遣征北隆夜襲魏軍,敗績而還。魏軍方軌而至,對營相持,上下兇懼,三軍奪氣。農、麟勸寶還中山,乃引歸。魏軍追擊之,寶、農等棄大軍,率騎二萬奔還。時大風雪,凍死者相枕於道。寶恐為魏軍所及,命去袍杖戎器,寸刃無返。   魏軍進攻中山,屯於芳林園。其夜尚書慕容皓謀殺寶,立慕容麟。皓妻兄蘇泥告之,寶使慕容隆收皓,皓與同謀數十人斬關奔魏。麟懼不自安,以兵劫左衛將軍、北地王精,謀率禁旅弒寶。精以義距之,麟怒,殺精,出奔丁零。   初,寶聞魏之來伐也,使慕容會率幽、並之眾赴中山,麟既叛,寶恐其逆奪會軍,將遣兵迎之。麟侍郎段平子自丁零奔還,說麟招集丁零,軍眾甚盛,謀襲會軍,東據龍城。寶與其太子策及農、隆等萬餘騎迎會於薊,以開封公慕容詳守中山。會傾身誘納,繕甲厲兵,步騎二萬,列陣而進,迎寶薊南。寶分其兵給農,隆,遣西河公庫辱官驥率眾三千助守中山。會以策為太子,有恨色。寶以告農、隆,俱曰:「會一年少,專任方事,習驕所致,豈有他也。臣當以禮責之。」幽平之士皆懷會威德,不樂去之,鹹請曰:「清河王天資神武,權略過人,臣等與之誓同生死,感王恩澤,皆勇氣自倍。願陛下與皇太子、諸王止駕薊宮,使王統臣等進解京師之圍,然後奉迎車駕。」寶左右皆害其勇略,譖而不許,眾鹹有怨言。左右勸寶殺會,侍御史仇尼歸聞而告會曰:「左右密謀如是,主上將從之。大王所恃唯父母也,父已異圖;所杖者兵也,兵已去手,進退路窮,恐無自全之理。盍誅二王,廢太子,大王自處東宮,兼領將相,以匡社稷。」會不從。寶謂農、隆曰:「觀會為變,事當必然,宜早殺之。不爾,恐成大禍。」農曰:「寇賊內侮,中州紛亂,會鎮撫舊都,安眾寧境,及京師有難,萬里星赴,威名之重,可以振服戎狄。又逆跡未彰,宜且隱忍。今社稷之危若綴旒然,復內相誅戮,有損威望。」寶曰:「會逆心已成,而王等仁慈,不欲去之,恐一旦釁發,必先害諸父,然後及吾。事敗之後,當思朕言。」農等固諫,乃止。會聞之彌懼,奔於廣都黃榆谷。會遣仇尼歸等率壯士二千餘人分襲農、隆,隆是夜見殺,農中重創。既而會歸於寶,寶意在誅會,誘而安之,潛使左衛慕輿騰斬會,不能傷。會復奔其眾,於是勒兵攻寶。寶率數百騎馳如龍城,會率眾追之,遣使請誅左右佞臣,並求太子,寶弗許。會圍龍城,侍御郎高雲夜率敢死士百餘人襲會,敗之,眾悉逃散,單馬奔還中山,乃逾圍而入,為慕容詳所殺。   詳僭稱尊號,置百官,改年號。荒酒奢淫,殺戮無度,誅其王公以下五百餘人,內外震局,莫敢忤視。城中大饑,公卿餓死者數十人。麟率丁零之眾入中山,斬詳及其親黨三百餘人,復僭稱尊號。中山饑甚,麟出據新市,與魏師戰於義台,麟軍敗績。魏師遂人中山,麟乃奔鄴。   慕容德遣侍郎李延勸寶南伐,寶大悅,慕容盛切諫,以為兵疲師老,魏新平中原,宜養兵觀釁,更俟他年。寶將從之。撫軍慕輿騰進曰:「今眾旅已集,宜乘新定之機以成進取之功。人可使由之,而難與圖始,惟當獨決聖慮,不足廣采異同,以沮亂軍議也。」寶曰:「吾計決矣,敢諫者斬!」寶發龍城,以慕輿騰為前軍大司馬,慕容農為中軍,寶為後軍,步騎三萬,次於乙連。長上段速骨、宋赤眉因眾軍之憚役也,殺司空、樂浪王宙,逼立高陽王崇。寶單騎奔農,仍引軍討速骨。眾鹹憚征幸亂,投杖奔之。騰眾亦潰,寶、農馳還龍城。蘭汗潛與速骨通謀,速骨進師攻城,農為蘭汗所譎,潛出赴賊,為速骨所殺。眾皆奔散,寶與慕容盛、慕輿騰等南奔。蘭汗奉太子策承製,遣使迎寶,及於薊城。寶欲還北,盛等鹹以汗之忠款虛實未明,今單馬而還,汗有貳志者,悔之無及。寶從之,乃自薊而南。至黎陽,聞慕容德稱制,懼而退。遣慕輿騰招集散兵於鉅鹿,慕容盛結豪桀於冀州,段儀、段溫收部曲於內黃,眾皆響會,剋期將集。會蘭汗遣左將軍蘇超迎寶,寶以汗垂之季舅,盛又汗之婿也,必謂忠款無貳,乃還至龍城。汗引寶入於外邸,弒之,時年四十四,在位三年,即隆安三年也。汗又殺其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餘人。汗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昌黎王。盛僭位,偽謚寶惠愍皇帝,廟號烈宗。   皝之遷於龍城也,植松為社主。及秦滅燕,大風吹拔之。後數年,社處忽有桑二根生焉。先是,遼川無桑,及廆通於晉,求種江南,平州桑悉由吳來。廆終而垂以吳王中興,寶之將敗,大風又拔其一。   盛字道運,寶之庶長子也。少沈敏,多謀略。苻堅誅慕容氏,盛潛奔於沖。及沖稱尊號,有自得之志,賞罰不均,政令不明。盛年十二,謂叔父柔曰:「今中山王智不先眾,才不出下,恩未施人,先自驕大,以盛觀之,鮮不覆敗。」俄而沖為段木延所殺,盛隨慕容永東如長子,謂柔曰:「今崎嶇於鋒刃之間,在疑忌之際,愚則為人所猜,智則危甚巢幕,當如鴻鵠高飛,一舉萬里,不可坐待罟網也。」於是與柔及弟會間行東歸於慕容垂。遇盜陝中,盛曰:「我六尺之軀,入水不溺,在火不焦,汝欲當吾鋒乎!試豎爾手中箭百步,我若中之,宜慎爾命,如其不中,當束身相授。」盜用豎箭,盛一發中之。盜曰:「郎貴人之子,故相試耳。」資而遣之。歲余,永誅俊、垂之子孫,男女無遺。盛既至,垂問以西事,畫地成圖。垂笑曰:「昔魏武撫明帝之首,遂乃侯之,祖之愛孫,有自來矣。」於是封長樂公。驍勇剛毅,有伯父全之風烈。   寶即偽位,進爵為王。寶自龍城南伐,盛留統後事,及段速骨作亂,馳出迎衛。寶幾為速骨所獲,賴盛以免。盛屢進奇策於寶,寶不能從,是以屢敗。寶既如龍城,盛留在後。寶為蘭汗所殺,盛馳進赴哀,將軍張真固諫以為不可,盛曰:「我今投命,告以哀窮。汗性愚近,必顧念婚姻,不忍害我。旬月之間,足展吾志。」遂人赴喪。汗妻乙氏泣涕請盛,汗亦哀之,遣其子穆迎盛,捨之宮內,親敬如舊。汗兄提、弟難勸汗殺盛,汗不從。慕容奇,汗之外孫也,汗亦宥之。奇入見盛,遂相與謀。盛遣奇起兵於外,眾至數千。汗遣蘭提討奇。提驕很淫荒,事汗無禮,盛因間之於汗曰:「奇,小兒也,未能辦此,必內有應之者。提素驕,不可委以大眾。」汗因發怒,收提誅之,遣其撫軍仇尼慕率眾討奇。汗兄弟見提之誅,莫不危懼,皆阻兵背汗,襲敗慕軍。汗大懼,遣其子穆率眾討之。穆謂汗曰:「慕容盛,我之仇也。奇今起逆,盛必應之。兼內有蕭牆之難,不宜養心腹之疾。」汗將誅盛,引見察之。盛妻以告,於是偽稱疾篤,不復出入,汗乃止。有李旱、衛雙、劉志、張豪、張真者,皆盛之舊暱,蘭穆引為腹心。旱等屢入見盛,潛結大謀。會穆討蘭難等斬之,大饗將士,汗、穆皆醉。盛夜因如廁,袒而逾牆,入於東宮,與李旱等誅穆,眾皆踴呼,進攻汗,斬之。汗二子魯公和、陳公楊分屯令支、白狼,遣李旱、張真襲誅之。於是內外怗然,士女鹹悅,盛謙揖自卑,不稱尊號。其年,以長樂王稱制,赦其境內,改元曰建平。諸王降爵為公,文武各復舊位。   初,慕容奇聚眾於建安,將討蘭汗,百姓翕然從之。汗遣兄子全討奇,奇擊滅之,進屯乙連。盛既誅汗,命奇罷兵,奇遂與丁零嚴生、烏丸王龍之阻兵叛盛,引軍至橫溝,去龍城十里。盛出兵擊敗之,執奇而還,斬龍、生等百餘人。盛於是僭即尊位,大赦殊死已下,追尊伯考獻莊太子全為獻莊皇帝,尊寶後段氏為皇太后,全妃丁氏為獻莊皇后,謚太子策為獻哀太子。盛幽州刺史慕容豪、尚書左僕射張通、昌黎尹張順謀叛,盛皆誅之。改年為長樂。有犯罪者,十日一自決之,無撾捶之罰,而獄情多實。   高句驪王安遣使貢方物,有雀素身綠首,集於端門,棲翔東園,二旬而去,改東園為白雀園。   盛聽詩歌及周公之事,顧謂群臣曰:「周公之輔成王,不能以至誠感上下,誅兄弟以杜流言,猶擅美於經傳,歌德於管弦。至如我之太宰桓王,承百王之季,主在可奪之年,二寇窺窬,難過往日,臨朝輔政,群情緝穆,經略外敷,辟境千里,以禮讓維宗親,德刑制群後,敦睦雍熙,時無二論。勳道之茂,豈可與周公同日而言乎!而燕詠闕而不論,盛德掩而不述,非所謂也。」乃命中書更為《燕頌》以述恪之功焉。又引中書令常忠、尚書陽璆、秘書監郎敷於東堂,問曰:「古來君子皆謂周公忠聖,豈不謬哉!」璆曰:「周公居攝政之重,而能達群臣之名,及流言之謗,致烈風以悟主,道契神靈,義光萬代,故累葉稱其高,後王無以奪其美。」盛曰:「常令以為何如?」忠曰:「昔武王疾篤,周公有請令之誠,流言之際,義感天地,楚撻伯禽以訓就王德。周公為臣之忠,聖達之美,《詩》《書》已來未之有也。」盛曰:「異哉二君之言!朕見周公之詐,未見其忠聖也。昔武王得九齡之夢,白文王,文王曰:「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及文王之終,已驗武王之壽矣。武王之算未盡而求代其死,是非詐乎!若惑於天命,是不聖也。據攝天位而丹誠不見,致兄弟之間有干戈之事。夫文王之化,自近及遠,故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周公親違聖父之典而蹈嫌疑之蹤,戮罰同氣以逞私忿,何忠之有乎!但時無直筆之史,後儒承其謬談故也。」忠曰:「啟金縢而返風,亦足以明其不詐。遭二叔流言之變,而能大義滅親,終安宗國,復子明辟,輔成大業,以致太平,制禮作樂,流慶無窮,亦不可謂非至德也。」盛曰:「卿徒因成文而未原大理,朕今相為論之。昔周自後稷積德累仁,至於文、武。文、武以大聖應期,遂有天下。生靈仰其德,四海歸其仁。成王雖幼統洪業,而卜世修長,加呂、召、毛、畢為之師傅。若無周公攝政,王道足以成也。周公無故以安危為己任,專臨朝之權,闕北面之禮。管、蔡忠存王室,以為周公代主非人臣之道,故言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當明大順之節,陳誠義以曉群疑,而乃阻兵都邑,擅行誅戮。不臣之罪彰於海內,方貽王《鴟鴞》之詩,歸非於主,是何謂乎!又周公舉事,稱告二公,二公足明周公之無罪而坐觀成王之疑,此則二公之心亦有猜於周公也。但以疏不間親,故寄言於管、蔡,可謂忠不見於當時,仁不及於兄弟。知群望之有歸,天命之不在己,然後返政成王,以為忠耳。大風拔木之征,乃皇天祐存周道,不忘文、武之德,是以赦周公之始愆,欲成周室之大美。考周公之心,原周公之行,乃天下之罪人,何至德之謂也!周公復位,二公所以杜口不言其本心者,以明管、蔡之忠也。」   又謂常忠曰:「伊尹、周公孰賢?」忠曰:「伊尹非有周公之親而功濟一代,太甲亂德,放於桐宮,思愆改善,然後復之。使主無怨言,臣無流謗,道存社稷,美溢來今,臣謂伊尹之勳有高周旦。」盛曰:「伊尹以舊臣之重,顯阿衡之任,太甲嗣位,君道未洽,不能竭忠輔導。而放黜桐宮,事同夷羿,何周公之可擬乎!」郎敷曰:「伊尹處人臣之位,不能匡制其君,恐成、湯之道墜而莫就,是以居之桐宮,與小人從事,使知稼穡之艱難,然後返之天位,此其忠也。」盛曰:「伊尹能廢而立之,何不能輔之以至於善乎?若太甲性同桀紂,則三載之間未應便成賢後,如其性本休明,義心易發,當務盡匡規之理以弼成君德,安有人臣幽主而據其位哉!且臣之事君,惟力是視,奈何挾智藏仁以成君惡!夫太甲之事,朕已鑒之矣。太甲,至賢之主也,以伊尹歷奉三朝,績無異稱,將失顯祖委授之功,故匿其日月之明,受伊尹之黜,所以濟其忠貞之美。夫非常之人,然後能立非常之事,非常人之所見也,亦猶太伯之三讓,人無德而稱焉。」敷曰:「太伯三以天下讓,至仲尼而後顯其至德。太甲受謗於天下,遭陛下乃申其美。」因而談宴賦詩,賜金帛各有差。   遼西太守李郎在郡十年,威制境內,盛疑之,累征不赴。以母在龍城,未敢顯叛,乃陰引魏軍,將為自安之計,因表請發兵以距寇。盛曰:「此必詐也。」召其使而詰之,果驗,盡滅其族,遣輔國將軍李旱率騎討之。師次建安,召旱旋師。朗聞其家被誅也,擁三千餘戶以自固。及聞旱中路而還,謂有內變,不復為備,留其子養守令支,躬迎魏師於北平。旱候知之,襲克令支,遣廣威孟廣平率騎追朗,及於無終,斬之。初,盛之追旱還也,群臣莫知其故。旱既斬朗,盛謂群臣曰:「前以追旱還者,正為此耳。朗新為叛逆,必忌官威,一則鳩合同類,劫掠良善,二則亡竄山澤,未可卒平,故非意而還,以盈怠其志,卒然掩之,必克之理也。」群臣皆曰:「非所及也。」   李旱自遼西還,聞盛殺其將衛雙,懼,棄軍奔走。既而歸罪,復其爵位。盛謂侍中孫勍曰:「旱總三軍之任,荷專征之重,不能杖節死綏,無故逃亡,考之軍正,不赦之罪也。然當先帝之避難,眾情離貳,骨肉忘其親,股肱失忠節,旱以刑餘之體,效力盡命,忠款之至,精貫白日。朕故錄其忘身之功,免其丘山之罪耳。」   盛去皇帝之號,稱庶人大王。   魏襲幽州,執刺史盧溥而去。遣孟廣平援之,無及。   盛率眾三萬伐高句驪,襲其新城、南蘇,皆克之,散其積聚,徙其五千餘戶於遼西。   盛引見百遼於東堂,考詳器藝,超拔者十有二人。命百司舉文武之士才堪佐世者各一人。立其子遼西公定為太子,大赦殊死已下。宴其群臣於新昌殿,盛曰:「諸卿各言其志,朕將覽之。」七兵尚書丁信年十五,盛之舅子也,進曰:「在上不驕,高而不危,臣之願也。」盛笑曰:「丁尚書年少,安得長者之言乎!」盛以威嚴馭下,驕暴少親,多所猜忌,故信言及之。   盛討庫莫奚,大虜獲而還。左將軍慕容國與殿中將軍秦輿、段贊等謀率禁兵襲盛,事覺,誅之,死者五百餘人。前將軍、思悔侯段璣、輿子興、贊子泰等,因眾心動搖,夜於禁中鼓躁大呼。盛聞變,率左右出戰,眾皆披潰。俄而有一賊從暗中擊傷盛,遂輦升前殿,申約禁衛,召叔父河間公熙屬以後事。熙未至而盛死,時年二十九,在位三年。偽謚昭武皇帝,墓號興平陵,廟號中宗。   盛幼而羈賤流漂,長則遭家多難,夷險安危,備嘗之矣。懲寶暗而不斷,遂峻機威刑,織芥之嫌,莫不裁之於未萌,防之於未兆。於是上下振局,人不自安,雖忠誠親戚亦皆離貳,舊臣靡不夷滅,安忍無親,所以卒於不免。是歲隆安五年也。   熙字道文,垂之少子也。初封河間王。段速骨之難,諸王多被其害,熙素為高陽王崇所親愛,故得免焉。蘭汗之篡也,以熙為遼東公,備宗祀之義。盛初即位,降爵為公,拜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領中領軍。從征高句驪、契丹,皆勇冠諸將。盛曰:「叔父雄果英壯,有世祖之風,但弘略不如耳。」   及盛死,其太后丁氏以國多難,宜立長君。群望皆在平原公元,而丁氏意在於熙,遂廢太子定,迎熙入宮。群臣勸進,熙以讓元,元固以讓熙,熙遂僭即尊位。誅其大臣段璣、秦興等,並夷三族。元以嫌疑賜死。元字道光,寶之第四子也。赦殊死已下,改元曰光始,改北燕台為大單于台,置左右輔,位次尚書。   初,熙烝於丁氏,故為所立。及寵幸苻貴人,丁氏怨恚咒詛,與兄子七兵尚書信謀廢熙。熙聞之,大怒,逼丁氏令自殺,葬以後禮,誅丁信。   熙狩於北原,石城令高和殺司隸校尉張顯,閉門距熙。熙率騎馳返,和眾皆投杖,熙入誅之。於是引見州郡及單于八部耆舊於東宮,問以疾苦。   大築龍騰苑,廣袤十餘里,役徒二萬人。起景雲山於苑內,基廣五百步,峰高十七丈。又起逍遙宮、甘露殿,連房數百,觀閣相交。鑿天河渠,引水入宮。又為其昭儀苻氏鑿曲光海、清涼池。季夏盛暑,士卒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游於城南,止大柳樹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熙惡之,伐其樹,乃有蛇長丈餘,從樹中而出。   立其貴嬪苻氏為皇后,赦殊死已下。   熙北襲契丹,大破之。   昭儀苻氏死,偽謚愍皇后。贈苻謨太宰,謚文獻公。二苻並美而艷,好微行遊宴,熙弗之禁也。請謁必從,刑賞大政無不由之。初,昭儀有疾,龍城人王溫稱能療之,未幾而卒,熙忿其妄也,立於公車門支解溫而焚之。其後好游田,熙從之,北登白鹿山,東過青嶺,南臨滄海,百姓苦之,士卒為豺狼所害及凍死者五千餘人矣。會高句驪寇燕郡,殺略百餘人。熙伐高句驪,以苻氏從,為沖車地道以攻遼東。熙曰:「待剷平寇城,朕當與後乘輦而入,不聽將士先登。」於是城內嚴備,攻之不能下。會大雨雪,士卒多死,乃引歸。   擬鄴之鳳陽門,作弘光門,累級三層。   熙與苻氏襲契丹,憚其眾盛,將還,苻氏弗聽,遂棄輜重,輕襲高句驪,周行三千餘里,士馬疲凍,死者屬路。攻木底城,不克而還。   盡殺寶諸子。大城肥如及宿軍,以仇尼倪為鎮東大將軍、營州刺史,鎮宿軍,上庸公懿為鎮西將軍、幽州刺史,鎮令支;尚書劉木為鎮南大將軍、冀州刺史,鎮肥如。   為苻氏起承華殿,高承光一倍,負土於北門,土與谷同價。典軍杜靜載棺詣闕,上書極諫。熙大怒,斬之。苻氏嘗季夏思凍魚膾,仲冬須生地黃,皆下有司切責,不得,加以大辟,其虐也如此。苻氏死,熙悲號躄踴,若喪考妣,擁其屍而撫之曰:「體已就冷,命遂斷矣!」於是僵仆氣絕,久而乃蘇。大斂既訖,復啟其棺而與交接。服斬縗,食粥。制百僚於宮內哭臨,令沙門素服。使有司案檢哭者,有淚以為忠孝,無則罪之,於是群臣震懼,莫不含辛以為淚焉。慕容隆妻張氏,熙之嫂也,美姿容,有巧思。熙將以為苻氏之殉,欲以罪殺之,乃毀其禭靴,中有弊氈,遂賜死。三女叩頭求哀,熙不許。制公卿已下至於百姓,率戶營墓,費殫府藏。下錮三泉,周輸數里,內則圖畫尚書八坐之象。熙曰:「善為之,朕將隨後入此陵。」識者以為不祥。其右僕射韋璆等並懼為殉,沐浴而待死焉。號苻氏墓曰征平陵。熙被發徒跣,步從苻氏喪。□車高大,毀北門而出。長老竊相謂曰:「慕容氏自毀其門,將不久也。」   中衛將軍馮跋、左衛將軍張興,先皆坐事亡奔,以熙政之虐也,與跋從兄萬泥等二十二人結盟,推慕容雲為主,發尚方徒五千餘人閉門距守。中黃門趙洛生奔告之,熙曰:「此鼠盜耳,朕還當誅之。」乃收發貫甲,馳還赴難。夜至龍城,攻北門不克,遂敗,走入龍騰宛,微服隱於林中,為人所執,雲得而弒之,及其諸子同殯城北。時年二十三,在位六年。雲葬之於苻氏墓,偽謚昭文皇帝。   垂以孝武帝太元八年僭立,至熙四世,凡二十四年,以安帝義熙三年滅。初,童謠曰:「一束稿,兩頭然,禿頭小兒來滅燕。」稿字上有草,下有禾,兩頭然則禾草俱盡而成高字。雲父名拔,小字禿頭,三子,而雲季也。熙竟為雲所滅,如謠言焉。   慕容雲,字子雨,寶之養子也。祖父和,高句驪之支庶,自雲高陽氏之苗裔,故以高為氏焉。雲沈深有局量,厚重希言,時人鹹以為愚,唯馮跋奇其志度而友之。寶之為太子,雲以武藝給事侍東宮,拜侍御郎,襲敗慕容會軍。寶子之,賜姓慕容氏,封夕陽公。   熙之葬苻氏也,馮跋詣雲,告之以謀。雲懼曰:「吾嬰疾歷年,卿等所知,願更圖之。」跋逼曰:「慕容氏世衰,河間虐暴,惑妖淫之女而逆亂天常,百姓不堪其害,思亂者十室九焉,此天亡之時也。公自高氏名家,何能為他養子!機運難邀,千歲一時,公焉得辭也!」扶之而出。雲曰:「吾疾苦日久,廢絕世務。卿今興建大事,謬見推逼。所以徘徊,非為身也,實惟否德不足以濟元元故耳。」跋等強之,雲遂即天王位,複姓高氏,大赦境內殊死以下,改元曰正始,國號大燕。署馮跋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武邑公,封伯、子、男,鄉、亭侯者五十餘人,士卒賜谷帛有差。熙之群官,復其爵位。立妻李氏為天王后,子彭為太子。越騎校尉慕輿良謀叛,雲誅之。   雲臨東堂,幸臣離班、桃仁懷劍執紙而入,稱有所啟,拔劍擊雲,雲以幾距班,桃仁進而弒之。馮跋遷雲屍於東宮,偽謚惠懿皇帝。雲自以無功德而為豪桀所推,常內懷懼,故寵養壯士以為腹心。離班、桃仁等並專典禁衛,委之以爪牙之任,賞賜月至數千萬,衣食臥起皆與之同,終以此致敗雲。   史臣曰:四星東聚,金陵之氣已分;五馬南浮,玉塞之雄方擾。市朝屢改,艱虞靡息。慕容垂天資英傑,威震本朝,以雄略見猜而庇身寬政,永固受之而以禮,道明事之而畢力。然而隼質難羈,狼心自野。淮南失律,三甥之謀已構;河朔分麾,五木之祥雲啟。斬飛龍而遐舉,逾石門而長邁,遂使翟氏景從,鄴師宵逸,收羅趙、魏,驅駕英雄。叩囊余奇,摧五萬於河曲;浮船秘策,招七郡於黎陽。返遼陰之舊物,創中山之新社,類帝禋宗,僭擬斯備。夫以重耳歸晉,賴五臣之功;句踐紿吳,資五千之卒。惡有業殊二霸,眾微一旅,掎拔而傾山嶽,騰嘯而御風雲!雖衛人忘亡復傳於東國,任好餘裕伊愧於西鄰,信苻氏之奸回,非晉室之鯨鯢矣。   寶以浮譽獲升,峻文御俗,蕭牆內憤,勍敵外陵,雖毒不被物而惡足自剿。盛則孝友冥符,文武不墜,韜光而夷仇賊,罪己而遜高危,翩翩然濁世之佳虜矣。熙乃地非奧主,舉因淫德。驪戎之態,取悅於匡床;玄妻之姿,見奇於鬒發。蕩輕舟於曲光之海,望朝涉於景雲之山,飾土木於驕心,窮怨嗟於蕞壤,宗祀夷滅,為馮氏之驅除焉。   贊曰:戎狄憑陵,山川沸騰。天未悔禍,人非與能。疾走而捷,先鳴則興。道明烈烈,鞭笞豪傑。掃燕夷魏,釗屠永滅。大盜潛移,鴻名遂竊。寶心生亂,盛清家難。熙極驕淫,人懷憤惋。孽貽身咎,災無以逭。 ************載記第二十五         乞伏國仁 乞伏乾歸 乞伏熾磐 馮跋(馮素弗)   乞伏國仁,隴西鮮卑人也。在昔有如弗斯、出連、叱盧三部,自漠北南出大陰山,遇一巨蟲於路,狀若神龜,大如陵阜,乃殺馬而祭之,祝曰:「若善神也,便開路;惡神也,遂塞不通。」俄而不見,乃有一小兒在焉。時又有乞伏部有老父無子者,請養為子,眾鹹許之。老父欣然自以有所依憑,字之曰紇干。紇干者,夏言依倚也。年十歲,驍勇善騎射,彎弓五百斤。四部服其雄武,推為統主,號之曰乞伏可汗托鐸莫何。托鐸者,言非神非人之稱也。其後有祐鄰者,即國仁五世祖也。泰始初,率戶五千遷於夏緣,部眾稍盛。鮮卑鹿結七萬餘落,屯於高平川,與祐鄰迭相攻擊。鹿結敗,南奔略陽,祐鄰盡並其眾,固居高平川。祐鄰死,子結權立,徙於牽屯。結權死,子利那立,擊鮮卑吐賴於烏樹山,討尉遲渴權於大非川,收眾三萬餘落。利那死,弟祁泥立。祁泥死,利那子述延立。討鮮卑莫侯於苑川,大破之,降其眾二萬餘落,固居苑川。以叔父軻泥為師傅,委以國政,斯引烏泥為左輔將軍,鎮蔡園川,出連高胡為右輔將軍,鎮至便川,叱盧那胡為率義將軍,鎮牽屯山。述延死,子辱大寒立。會石勒滅劉曜,懼而遷於麥田無孤山。大寒死,子司繁立,始遷於度堅山。尋為苻堅將王統所襲,部眾叛降於統。司繁歎謂左右曰:「智不距敵,德不撫眾,劍騎未交而本根已敗,見眾分散,勢亦難全。若奔諸部,必不我容,吾將為呼韓邪之計矣。」乃詣統降於堅。堅大悅,署為南單于,留之長安。以司繁叔父吐雷為勇士護軍,撫其部眾。俄而鮮卑勃寒侵斥隴右,堅以司繁為使持節、都督討西胡諸軍事、鎮西將軍以討之。勃寒懼而請降,司繁遂鎮勇士川,甚有威惠。   司繁卒,國仁代鎮,及堅興壽春之役,征為前將軍,領先鋒騎。會國仁叔父步頹叛於隴西,堅遣國仁還討之。步頹聞而大悅,迎國仁於路。國仁置酒高會,攘袂大言曰:「苻氏往因趙石之亂,遂妄竊名號,窮兵極武,跨僭八州。疆宇既寧,宜綏以德,方虛廣威聲,勤心遠略,騷動蒼生,疲弊中國,違天怒人,將何以濟!且物極則虧、禍盈而覆者,天之道也。以吾量之,是役也,難以免矣。當與諸君成一方之業。」及堅敗歸,乃招集諸部,有不附者,討而並之,眾至十餘萬。及堅為姚萇所殺,國仁謂其豪帥曰:「苻氏以高世之姿而困於烏合之眾,可謂天也。夫守常迷運,先達恥之;見機而作,英豪之舉。吾雖薄德,藉累世之資,豈可睹時來之運而不作乎!」以孝武太元十年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領秦、河二州牧,建元曰建義。以其將乙旃音泥為左相,屋引出支為右相,獨孤匹蹄為左輔,武群勇士為右輔,弟乾歸為上將軍,自余拜授各有差。置武城、武陽、安固、武始、漢陽、天水、略陽、漒川、甘松、匡朋、白馬、苑川十二郡,築勇士城以居之。   鮮卑匹蘭率眾五千降。明年,南安秘宜及諸羌虜來擊國仁,四面而至。國仁謂諸將曰:「先人有奪人之心,不可坐待其至。宜抑威餌敵,羸師以張之,軍法所謂怒我而怠寇也。」於是勒眾五千,襲其不意,大敗之。秘宜奔還南安,尋與其弟莫侯悌率眾三萬餘戶降於國仁,各拜將軍、刺史。   苻登遣使者署國仁使持節、大都督、都督雜夷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苑川王。國仁率騎三萬襲鮮卑大人密貴、裕苟、提倫等三部於六泉。高平鮮卑沒奕於、東胡金熙連兵來襲,相遇於渴渾川,大戰敗之,斬級三千,獲馬五千匹。沒奕於及熙奔還,三部震懼,率眾迎降。署密貴建義將軍、六泉侯,裕苟建忠將軍、蘭泉侯,提倫建節將軍、鳴泉侯。   國仁建威將軍叱盧烏孤跋擁眾叛,保牽屯山。國仁率騎七千討之,斬其部將叱羅侯,降者千餘戶。跋大懼,遂降,復其官位。因討鮮卑越質叱黎於平襄,大破之,獲其子詰歸、弟子復半及部落五千餘人而還。   太元十三年,國仁死,在位四年,偽謚宣烈王,廟號烈祖。   乾歸,國仁弟也。雄武英傑,沈雅有度量。國仁之死也,其群臣鹹以國仁子公府沖幼,宜立長君,乃推乾歸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赦其境內,改元曰太初。立其妻邊氏為王后,以出連乞都為丞相,鎮南將軍、南梁州刺史悌眷為御史大夫,自余封拜各有差。遂遷於金城。   太元十四年,苻登遣使署乾歸大將軍、大單于、金城王。南羌獨如率眾七千降之。休官阿敦、侯年二部各擁五千餘落,據牽屯山,為其邊害。乾歸討破之,悉降其眾,於是聲振邊服。吐谷渾大人視連遣使貢方物。鮮卑豆留援_、叱豆渾及南丘鹿結並休官曷呼奴、盧水尉地跋並率眾降於乾歸,皆署其官爵。隴西太守越質詰歸以平襄叛,自稱建國將軍、右賢王。干歸擊敗之,詰歸東奔隴山。既而擁眾來降,乾歸妻以宗女,署立義將軍。   苻登將沒奕於遣使結好,以二子為質,請討鮮卑大兜國。乾歸乃與沒奕於攻大兜於安陽城,大兜退固鳴蟬堡,乾歸攻陷之,遂還金城。為呂光弟寶所攻,敗於鳴雀峽,退屯青岸。寶進追乾歸,乾歸使其將彭奚念斷其歸路,躬貫甲冑,連戰敗之,寶及將士投河死者萬餘人。   苻登遣使署乾歸假黃鉞、大都督隴右河西諸軍事、左丞相、大將軍、河南王,領秦、梁、益、涼、沙五州牧,加九錫之禮。時登為姚興所逼,遣使請兵,進封乾歸梁王,命置官司,納其妹東平長公主為梁王后。乾歸遣其前將軍乞伏益州、冠軍翟□率騎二萬救之。會登為興所殺,乃還師。   氐王楊定率步騎四萬伐之。乾歸謂諸將曰:「楊定以勇虐聚眾,窮兵逞欲。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定之此役,殆天以之資我也。」於是遣其涼州牧乞伏軻殫、秦州牧乞伏益州、立義將軍詰歸距之。定敗益州於平川,軻殫、詰歸引眾而退。翟□奮劍諫曰:「吾王以神武之姿,開基隴右,東征西討,靡不席捲,威震秦、梁,聲光巴、漢。將軍以維城之重,受閫外之寄,宜宣力致命,輔寧家國。秦州雖敗,二軍猶全,奈何不思直救,便逆奔敗,何面目以見王乎!昔項羽斬慶子以寧楚,胡建戮監軍以成功,將軍之所聞也。□誠才非古人,敢忘項氏之義乎!」軻殫曰:「向所以未赴秦州者,未知眾心何如耳。敗不相救,軍罰所先,敢自寧乎!」乃率騎赴之。益州、詰歸亦勒眾而進,大敗定,斬定及首虜萬七千級。於是盡有隴西、巴西之地。   太元十七年,赦其境內殊死以下,署其長子熾磐領尚書令,左長史邊芮為尚書左僕射,右長史秘宜為右僕射,翟□為吏部尚書,翟勍為主客尚書,杜宣為兵部尚書,王松壽為民部尚書,樊謙為三公尚書,方弘、麴景為侍中,自余拜授一如魏武、晉文故事。猶稱大單于、大將軍。   楊定之死也,天水姜乳襲據上邽。至是,遣乞伏益州討之。邊芮、王松壽言於乾歸曰:「益州以懿弟之親,屢有戰功,狃於累勝,常有驕色。若其遇寇,必將易之。且未宜專任,示有所先。」乾歸曰:「益州驍勇,善御眾,諸將莫有及之者,但恐其專擅耳。若以重佐輔之,當無慮也。」於是以平北韋虔為長史、散騎常侍務和為司馬。至大寒嶺,益州恃勝自矜,不為部陣,命將士解甲游畋縱飲,令曰:「敢言軍事者斬!」虔等諫曰:「王以將軍親重,故委以專征之任,庶能摧彼凶丑,以副具瞻。賊已垂逼,奈何解甲自寬,宴安耽毒,竊為將軍危之。」益州曰:「乳以烏合之眾,聞吾至,理應遠竄。今乃與吾決戰者,斯成擒也。吾自揣之有方,卿等不足慮也。」乳率眾距戰,益州果敗。乾歸曰:「孤違蹇叔,以至於此。將士何為,孤之罪也。」皆赦之。   索虜禿髮如苟,率戶二萬降之,乾歸妻以宗女。   呂光率眾十萬將伐乾歸,左輔密貴周、左衛莫者羖羝言於乾歸曰:「光旦夕將至。陛下以命世雄姿,開業洮罕,克翦群光,威振遐邇,將鼓淳風於東夏,建八百之鴻慶。不忍小下屈,與奸豎兢於一時,若機事不捷,非國家利也。宜遣愛子以退之。」乾歸乃稱籓於光,遣子敕勃為質。既而悔之,遂誅周等。   乞伏軻殫與乞伏益州不平,奔於呂光。光又伐之,鹹勸其東奔成紀,乾歸不從,謂諸將曰:「昔曹孟德敗袁本初於官渡,陸伯言摧劉玄德於白帝,皆以權略取之,豈在眾乎!光雖舉全州之軍,而無經遠之算,不足憚也。且其精卒盡在呂延,延雖勇而愚,易以奇策制之。延軍若敗,光亦遁還,乘勝追奔,可以得志。」眾鹹曰:「非所及也。」隆安元年,光遣其子纂伐乾歸,使呂延為前鋒。乾歸泣謂眾曰:「今事勢窮踧,逃命無所,死中求生,正在今日。涼軍雖四面而至,然相去遼遠,山河既阻,力不周接,敗其一軍而眾軍自退。」乃縱反間,稱秦王乾歸眾潰,東奔成紀。延信之,引師輕進,果為乾歸所敗,遂斬之。   禿髮烏孤遣使來結和親。使乞伏益州攻克支陽、鸇武、允吾三城,俘獲萬餘人而還。又遣益州與武衛慕容允、冠軍翟□率騎二萬伐吐谷渾視羆,至於度周川,大破之。視羆遁保白蘭山,遣使謝罪,貢其方物,以子宕豈為質。鮮卑疊掘河內率屍五千,自魏降乾歸。   乾歸所居南景門崩,惡之,遂遷於苑川。姚興將姚碩德率眾五萬伐之,入自南安峽。乾歸次於隴西以距碩德。興潛師繼發。乾歸聞興將到,謂諸將曰:「吾自開建以來,屢摧勍敵,乘機籍算,舉無遺策。今姚興盡中國之師,軍勢甚盛。山川阻狹,無從騎之地,宜引師平川,伺其怠而擊之。存亡之機,在斯一舉,卿等戮力勉之。若梟翦姚興,關中之地盡吾有也。」於是遣其衛軍慕容允率中軍二萬遷於柏陽,鎮軍羅敦將外軍四萬遷於侯辰谷,乾歸自率輕騎數千候興軍勢。俄而大風昏霧,遂與中軍相失,為興追騎所逼,入於外軍。旦而交戰,為興所敗。乾歸遁還苑川,遂走金城,謂諸豪帥曰:「吾才非命世,謬為諸君所推,心存撥亂,而德非時雄,叨竊名器,年逾一紀,負乘致寇,傾喪若斯!今人眾已散,勢不得安,吾欲西保允吾,以避其鋒。若方軌西邁,理難俱濟,卿等宜安土降秦,保全妻子。」群下鹹曰:「昔古公杖策,豳人歸懷;玄德南奔,荊、楚襁負。分岐之感,古人所悲,況臣等義深父子,而有心離背!請死生與陛下俱。」乾歸曰:「自古無不亡之國,廢興命也。苟天未亡我,冀興復有期。德之不建,何為俱死!公等自愛,吾將寄食以終餘年。」於是大哭而別,乃率騎數百馳至允吾,禿髮利鹿孤遣弟辱檀迎乾歸,處之於晉興。   南羌梁戈等遣使招之。乾歸將叛,謀洩,利鹿孤遣弟吐雷屯於捫天嶺。乾歸懼為利鹿孤所害,謂其子熾磐曰:「吾不能負荷大業,致茲顛覆。以利鹿孤義兼姻好,冀存脣齒之援,方乃忘義背親,謀人父子,忌吾威名,勢不全立。姚興方盛,吾將歸之。若其俱去,必為追騎所及。今送汝兄弟及汝母為質,彼必不疑。吾既在秦,終不害汝。」於是送熾磐兄弟於西平,乾歸遂奔長安。姚興見而大悅,署乾歸持節、都督河南諸軍事、鎮遠將軍、河州刺史、歸義侯,遣乾歸還鎮苑川,盡以部眾配之。乾歸既至苑川,以邊芮為長史,王松壽為司馬,公卿大將已下悉降號為偏裨。   元興元年,熾磐自西平奔長安,姚興以為振忠將軍、興晉太守。尋遣使者加乾歸散騎常侍、左賢王。遣隨興將齊難迎呂隆於河西,討叛羌黨龍頭於滋川,攻楊盛將苻帛於皮氏堡,並克之。又破吐谷渾將大孩,俘獲萬餘人而還。尋復率眾攻楊盛將楊玉於西陽堡,克之。既而苑川地震裂生毛,狐雉入於寢內,乾歸甚惡之。姚興慮乾歸終為西州之患,因其朝也,興留為主客尚書,以熾磐為建武將軍、行西夷校尉,監撫其眾。   熾磐以長安兵亂將始,乃招結諸部二萬七千,築城於□堥}山以據之。熾磐攻克枹罕,遣使告之,乾歸奔還苑川。鮮卑悅大堅有眾五千,自龍馬苑降乾歸。乾歸遂如枹罕,留熾磐鎮之。乾歸收眾三萬,遷於度堅山。群下勸乾歸稱王,乾歸以寡弱弗許。固請曰:「夫道應符歷,雖廢必興;圖菉所棄,雖成必敗。本初之眾,非不多也,魏武運籌,四州瓦解。尋、邑之兵,非不盛也,世祖龍申,亡新鳥散。固天命不可虛邀,符菉不可妄冀。姚數將終,否極斯泰,乘機撫運,實系聖人。今見眾三萬,足可以疆理秦、隴,清蕩洮河。陛下應運再興,四海鵠望,豈宜固守謙沖,不以社稷為本!願時即大位,允副群心。」乾歸從之。義熙三年,僭稱秦王,赦其境內,改元更始,置百官,公卿已下皆復本位。   遣熾磐討諭薄地延,師次煩於,地延率眾出降,署為尚書,徙其部落於苑川。又遣隴西羌昌何攻克姚興金城郡,以其驍騎乞伏務和為東金城太守。乾歸復都苑川,又攻克興略陽、南安、隴西諸郡,徙二萬五千戶於苑川、枹罕。姚興力未能西討,恐更為邊害,遣使署乾歸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隴西嶺北匈奴雜胡諸軍事、征西大將軍、河州牧、大單于、河南王。乾歸方圖河右,權宜受之,遂稱籓於興。   遣熾磐與其次子中軍審虔率步騎一萬伐禿髮辱檀,師濟河,敗辱檀太子武台於嶺南,獲牛馬十餘萬而還。又攻克興別將姚龍於伯陽堡,王憬於永洛城,徙四千餘戶於苑川,三千餘戶於譚郊。乾歸率步騎三萬征西羌彭利發於枹罕,師次於奴葵谷,利發棄其部眾南奔。乾歸遣其將公府追及於清水,斬之。乾歸入枹罕,收羌戶一萬三千。因率騎二萬討吐谷渾支統阿若干於赤水,大破降之。   乾歸畋於五溪,有梟集於其手,甚惡之。六年,為兄子公府所弒,並其諸子十餘人。公府奔固大夏,熾磐與乾歸弟廣武智達、揚武木奕於討之。公府走,達等追擒於□堥}南山,並其四子,轘之於譚郊。葬乾歸於枹罕,偽謚武元王,在位二十四年。   熾磐,乾歸長子也。性勇果英毅,臨機能斷,權略過人。初,乾歸為姚興所敗,熾磐質於禿髮利鹿孤。後自西平逃而降興,興以為振忠將軍、興晉太守,又拜建武將軍、行西夷校尉,留其眾鎮苑川。及乾歸返政,復立熾磐為太子,領冠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後乾歸稱籓於姚興,興遣使署熾磐假節、鎮西將軍、左賢王、平昌公,尋進號撫軍大將軍。   乾歸死,義熙六年,熾磐襲偽位,大赦,改元曰永康。署翟勍為相國,麴景為御史大夫,段暉為中尉,弟延祚為禁中錄事,樊謙為司直。罷尚書令、僕射、尚書、六卿、侍中、散騎常侍、黃門郎官,置中左右常侍、侍郎各三人。   義熙九年,遣其龍驤乞伏智達、平東王松壽討吐谷渾樹洛干於澆河,大破之,獲其將呼那烏提,虜三千餘戶而還。又遣其鎮東曇達與松壽率騎一萬,東討破休官權小郎、呂破胡於白石川,虜其男女萬餘口,進據白石城,休官降者萬餘人。後顯親休官權小成、呂奴迦等叛保白坑,曇達謂將士曰:「昔伯珪憑險,卒有滅宗之禍;韓約肆暴,終受覆族之誅。今小成等逆命白坑,宜在除滅。王者之師,有征無戰,粵爾輿人,戮力勉之!」眾鹹拔劍大呼,於是進攻白坑,斬小成、奴迦及首級四千七百,隴右休官悉降。遣安北烏地延、冠軍翟紹討吐谷渾別統句旁於泣勤川,大破之,俘獲甚眾。熾磐率諸將討吐谷渾別統支旁於長柳川,掘達於渴渾川,皆破之,前後俘獲男女二萬八千。   僭立十年,有雲五色,起於南山,熾磐以為己瑞,大悅,謂群臣曰:「吾今年應有所定,王業成矣!」於是繕甲整兵,以待四方之隙。聞禿髮辱檀西征乙弗,投劍而起曰:「可以行矣!」率步騎二萬襲樂都。禿髮武台憑城距守,熾磐攻之,一旬而克。遂入樂都,論功行賞各有差。遣平遠犍虔率騎五千追辱檀,徙武台與其文武及百姓萬餘戶於枹罕。辱檀遂降,署為驃騎大將軍、左南公。隨辱檀文武,依才銓擢之。熾磐既兼辱檀,兵強地廣,置百官,立其妻禿髮氏為王后。   十一年,熾磐攻克沮渠蒙遜河湟太守沮渠漢平,以其左衛匹逵為河湟太守,因討降乙弗窟乾而還。遣其將曇達、王松壽等討南羌彌姐康薄於赤水,降之。   熾磐攻漒川,師次沓中,沮渠蒙遜率眾攻石泉以救之。熾磐聞而引還,遣曇達與其將出連虔率騎五千赴之。蒙遜聞曇達至,引歸,遣使聘於熾磐,遂結和親。又遣曇達、王松壽等率騎一萬伐姚艾於上邽。曇達進據蒲水,艾距戰,大敗之,艾奔上邽。曇達進屯大利,破黃石、大羌二戍,徙五千餘戶於枹罕。   令其安東木奕於率騎七千討吐谷渾樹洛干於塞上,破其弟阿柴於堯扞川,俘獲五千餘口而還,洛干奔保白蘭山而死。熾磐聞而喜曰:「此虜矯矯,所謂有豕白蹢。往歲曇達東征,姚艾敗走;今木奕於西討,黠虜遠逃。境宇稍清,奸凶方殄,股肱惟良,吾無患矣。」於是以曇達為左丞相,其子元基為右丞相,麴景為尚書令,翟紹為左僕射。遣曇達、元基東討姚艾,降之。   至是,乙弗鮮卑烏地延率戶二萬降於熾磐,署為建義將軍。地延尋死,弟他子立,以子軻蘭質於西平。他子從弟提孤等率戶五千以西遷,叛於熾磐。涼州刺史出連虔遣使喻之,提孤等歸降。熾磐以提孤奸猾,終為邊患,稅其部中戎馬六萬匹。後二歲而提孤等扇動部落,西奔出塞。他子率戶五千入居西平。   先是,姚艾叛降蒙遜,蒙遜率眾迎之。艾叔父俊言於眾曰:「秦王寬仁有雅度,自可安土事之,何為從涼主西遷?」眾鹹以為然,相率逐艾,推俊為主,遣使請降。熾磐大悅,征俊為侍中、中書監、征南將軍,封隴西公,邑一千戶。   使征西孔子討吐谷渾覓地於弱水南,大破之。覓地率眾六千降於熾磐,署為弱水護軍。遣其左衛匹逵,建威梯君等討彭利和於漒川,大破之,利和單騎奔仇池,獲其妻子。徙羌豪三千戶於枹罕,漒川羌三萬餘戶皆安堵如故。   元熙元年,立其第二子慕末為太子,領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赦境內,改元曰建弘,其臣佐等多所封授。熾磐在位七年而宋氏受禪,以宋元嘉四年死。子慕末嗣偽位,在位四年,為赫連定所殺。   始國仁以孝武太元十年僭位,至慕末四世,凡四十有六載而滅。   史臣曰:夫天地閉,大昆生;雲雷屯,群凶作。自晉室遘孽,胡兵肆禍,封域無紀,干戈是務。國仁陰山遺□,難以義服,伺我阽危,長其陵暴。向使偶欽明之運,遭雄略之主,已當褫魂沙漠,請命稿街,豈暇竊據近郊,經綸王業者也。   乾歸智不及遠而以力詐自矜。陷呂延之師,奸謀潛斷;俘視羆之眾,威策遐舉。便欲誓湃、隴之餘卒,窺崤、函之奧區,秣疲馬而宵征,翦勍敵而朝食。既而控弦嗚鏑,厥志未逞,沮岸崩山,其功已喪。履重氛於外難,幸以計全;貽巨釁於蕭牆,終成凶禍,宜哉!   熾磐叱吒風雲,見機而動,牢籠俊傑,決勝多奇,故能命將掩澆河之酋,臨戎襲樂都之地,不盈數載,遂隆偽業。覽其遺跡,盜亦有道乎!   馮跋,字文起,長樂信都人也,小字乞直伐,其先畢萬之後也。萬之子孫有食采馮鄉者,因以氏焉。永嘉之亂,跋祖父和避地上黨。父安,雄武有器量,慕容永時為將軍。永滅,跋東徙和龍,家於長谷。幼而懿重少言,寬仁有大度,飲酒一石不亂。三弟皆任俠,不修行業,惟跋恭慎,勤於家產,父母器之。所居上每有雲氣若樓閣,時鹹異之。嘗夜見天門開,神光赫然燭於庭內。及慕容寶僭號,署中衛將軍。   初,跋弟素弗與從兄萬泥及諸少年游於水濱,有一金龍浮水而下,素弗謂萬泥曰:「頗有見否?」萬泥等皆曰:「無所見也。」乃取龍而示之,鹹以為非常之瑞。慕容熙聞而求焉,素弗秘之,熙怒。及即偽位,密欲誅跋兄弟。其後跋又犯熙禁,懼禍,乃與其諸弟逃於山澤。每夜獨行,猛獸常為避路。時賦役繁數,人不堪命,跋兄弟謀曰:「熙今昏虐,兼忌吾兄弟,既還首無路,不可坐受誅滅。當及時而起,立公侯之業。事若不成,死其晚乎!」遂與萬泥等二十二人結謀。跋與二弟乘車,使婦人御,潛入龍城,匿於北部司馬孫護之室。遂殺熙,立高雲為主。雲署跋為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武邑公。   跋宴群僚,忽有血流其左臂,跋惡之。從事中郎王垂因說符命之應,跋戒其勿言。雲為其幸臣離班、桃仁所殺,跋升洪光門以觀變。帳下督張泰、李桑謂跋曰:「此豎勢何所至!請為公斬之。」於是奮劍而下,桑斬班於西門,泰殺仁於庭中。眾推跋為主,跋曰:「范陽公素弗才略不恆,志於靖亂,掃清凶桀,皆公勳也。」素弗辭曰:「臣聞父兄之有天下,傳之於子弟,未聞子弟籍父兄之業而先之。今鴻基未建,危甚綴旒,天工無曠,業系大兄。願上順皇天之命,下副元元之心。」群臣固請,乃許之,於是以太元二十年乃僭稱天王於昌黎,而不徙舊號,即國曰燕,赦其境內,建元曰太平。分遣使者巡行郡國,觀察風俗。追尊祖和為元皇帝,父安為宣皇帝,尊母張氏為太后,立妻孫氏為王后,子永為太子。署弟素弗為侍中、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弘為侍中、征東大將軍、尚書右僕射、汲郡公,從兄萬泥為驃騎大將軍、幽平二州牧,務銀提為上大將軍、遼東太守,孫護為侍中、尚書令、陽平公,張興為衛將軍、尚書左僕射、永寧公,郭生為鎮東大將軍、領右衛將軍、陳留公,從兄子乳陳為征西大將軍、並青二州牧、上谷公,姚昭為鎮南大將軍、司隸校尉、上黨公,馬弗勤為吏部尚書、廣宗公,王難為侍中、撫軍將軍、穎川公,自余拜授,文武進位各有差。尋而萬泥抗表請代,跋曰:「猥以不德,謬為群賢所推,思與兄弟同茲休戚。今方難未寧,維城任重,非明德懿親,孰克居也!且折衝禦侮,為國籓屏,雖有他人,不如我弟兄,豈得如所陳也。」於是加開府儀同三司。   義熙六年,跋下書曰:「昔高祖為義帝舉哀,天下歸其仁。吾與高雲義則君臣,恩逾兄弟。其以禮葬雲及其妻子,立雲廟於韭町,置園邑二十家,四時供薦。」   初,跋之立也,萬泥、乳陳自以親而有大功,謂當入為公輔,跋以二籓任重,因而弗征,並有憾焉。乳陳性粗獷,勇氣過人,密遣告萬泥曰:「乳陳有至謀,顧與叔父圍之。」萬泥遂奔白狼,阻兵以叛。跋遣馮弘與將軍張興將步騎二萬討之。弘遣使喻之曰:「昔者兄弟乘風雲之運,撫翼而起。群公以天命所鍾,人望攸系,推逼主上光踐寶位。裂土疏爵,當與兄弟共之,奈何欲尋干戈於蕭牆,棄友於而為閼伯!過貴能改,善莫大焉。宜捨茲嫌,同獎王室。」萬泥欲降,乳陳按劍怒曰:「大丈夫死生有命,決之於今,何謂降也。」遂剋期出戰。興謂弘曰:「賊明日出戰,今夜必來驚我營,宜命三軍以備不虞。」弘乃密嚴人課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是夜,乳陳果遣壯士千餘人來斫營。眾火俱起,伏兵邀擊,俘斬無遺。乳陳等懼而出降,弘皆斬之。   署素弗為大司馬,改封遼西公,馮弘為驃騎大將軍,改封中山公。   跋下書曰:「自頃多故,事難相尋,賦役系苦,百姓困窮。宜加寬宥,務從簡易,前朝苛政,皆悉除之。守宰當垂仁惠,無得侵害百姓,蘭台都官明加澄察。」初,慕容熙之敗也,工人李訓竊寶而逃,貲至巨萬,行貨於馬弗勤,弗勤以訓為方略令。既而失志之士書之於闕下碑,馮素弗言之於跋,請免弗勤官,仍推罪之。跋曰:「大臣無忠清之節,貨財公行於朝,雖由吾不明所致,弗勤宜肆諸市朝,以正刑憲。但大業草創,彝倫未敘,弗勤拔自寒微,未有君子之志,其特原之。李訓小人,污辱朝士,可東市考竟。」於是上下肅然,請賕路絕。   蝚蠕勇斛律遣使求跋女偽樂浪公主,獻馬三千匹,跋命其群下議之。素弗等議曰:「前代舊事,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許以妃嬪之女,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女生從夫,千里豈遠!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乃許焉。遣其游擊秦都率騎二千,送其女婦於蝚蠕。庫莫奚虞出庫真率三千餘落請交市,獻馬千匹,許之,處之於營丘。   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孤老久疾不能自存者,振谷帛有差,孝悌力田閨門和順者,皆褒顯之。昌黎郝越、營丘張買成、周刁、溫建德、何纂以賢良皆擢敘之。遣其太常丞劉軒徙北部人五百戶於長谷,為祖父園邑。以其太子永領大單于,置四輔。跋勵意農桑,勤心政事,乃下書省徭薄賦,墮農者戮之,力田者褒賞,命尚書紀達為之條制。每遣守宰,必親見東堂,問為政事之要,令極言無隱,以觀其志,於是朝野競勸焉。   先是,河間人褚匡言於跋曰:「陛下至德應期,龍飛東夏,舊邦宗族,傾首朝陽,以日為歲。若聽臣往迎,致之不遠。」跋曰:「隔絕殊域,阻回數千,將何可致也?」匡曰:「章武郡臨海,船路甚通,出於遼西臨渝,不為難也。」跋許之,署匡游擊將軍、中書侍郎,厚加資遣。匡尋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率五千餘戶來奔,署買為衛尉,封城陽伯,睹為太常、高城伯。   契丹庫莫奚降,署其大人為歸善王。   跋又下書曰:「今疆宇無虞,百姓寧業,而田畝荒穢,有司不隨時督察,欲今家給人足,不亦難乎!桑柘之益,有生之本。此土少桑,人未見其利,可令百姓人殖桑一百根,柘二十根。」又下書曰:「聖人制禮,送終有度。重其衣衾,厚其棺槨,將何用乎?人之亡也,精魂上歸於天,骨肉下歸於地,朝終夕壞,無寒暖之期,衣以錦繡,服以羅紈,寧有知哉!厚於送終,貴而改葬,皆無益亡者,有損於生。是以祖考因舊立廟,皆不改營陵寢。申下境內,自今皆令奉之。」   魏使耿貳至其國,跋遣其黃門郎常陋迎之於道。跋為不稱臣,怒而不見。及至,跋又遣陋勞之。貳忿而不謝。跋散騎常侍申秀言於跋曰:「陛下接貳以禮,而敢驕蹇若斯,不可容也。,」中給事馮懿以傾佞有幸,又盛稱貳之陵傲以激跋。跋曰:「亦各其志也。匹夫尚不可屈,況一方之主乎!」請幽而降之,跋乃留貳不遣。   是時井竭三日而復。其尚書令孫護裡有犬與豕交,護見而惡之,召太史令閔尚筮之。尚曰:「犬豕異類而交,違性失本,其於《洪範》為犬禍,將勃亂失眾,以至敗亡。明公位極塚宰,遐邇具瞻,諸弟並封列侯,貴傾王室,妖見裡庭,不為他也。願公戒滿盈之失,修尚恭儉,則妖怪可消,永享元吉。」護默然不悅。   昌黎尹孫伯仁、護弟叱支、叱支弟乙拔等俱有才力,以驍勇聞。跋之立也,並冀開府,而跋未之許,由是有怨言。每於朝饗之際,常拔劍擊柱曰:「興建大業,有功力焉,而滯於散將,豈是漢祖河山之義乎!」跋怒,誅之。進護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以慰之。護自三弟誅後,常怏怏有不悅之色,跋怒,CG之。尋而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功在孫護、張興之右,而出為邊郡,抗表有恨言,密謀外叛。跋怒,殺之。   跋下書曰:「武以平亂,文以經務,寧國濟俗,實所憑焉。自頃喪難,禮崩樂壞,閭閻絕諷誦之音,後行無庠序之教,子衿之歎復興於今,豈所以穆章風化,崇闡斯文!可營建太學,以長樂劉軒、營丘張熾、成周翟崇為博士郎中,簡二千石已下子弟年十五已上教之。」   跋弟丕,先是因亂投於高句麗,跋迎致之,至龍城,以為左僕射、常山公。   蝚蠕斛律為其弟大但所逐,盡室奔跋,乃館之於遼東郡,待之以客禮。跋納其女為昭儀。時三月不雨,至於夏五月。斛律上書請還塞北,跋曰:「棄國萬里,又無內應。若以強兵相送,糧運難繼;少也,勢不能固。且千里襲國,古人為難,況數千里乎!」斛律固請曰:「不煩大眾,願給騎三百足矣。得達敕勒國,人必欣而來迎。」乃許之,遣單于前輔萬陵率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   晉青州刺史申永遣使浮海來聘,跋乃使其中書郎李扶報之。蝚蠕大但遣使獻馬三千匹,羊萬口。   有赤氣四塞,太史令張穆言於跋曰:「兵氣也。今大魏威制六合,而聘使斷絕。自古未有鄰接境,不通和好。違義怒鄰,取亡之道。宜還前使,修和結盟。」跋曰:「吾當思之。」尋而魏軍大至,遣單于右輔古泥率騎候之。去城十五里,遇軍奔還。又遣其將姚昭、皇甫軌等距戰,軌中流矢死。魏以有備,引還。   跋境地震山崩,洪光門鸛雀折。又地震,右寢壞。跋問閔尚曰:「比年屢有地動之變,卿可明言其故。」尚曰:「地,陰也,主百姓。震有左右,此震皆向右,臣懼百姓將西移。」跋曰:「吾亦甚慮之。」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問所疾苦,孤老不能自存者,賜以谷帛有差。   跋立十一年,至是,元熙元年也,此後事入於宋。至元嘉七年死。弟弘殺跋子翼自立,後為魏所伐,東奔高句麗。居二年,高句麗殺之。   始,跋以孝武太元二十年僭號,至弘二世,凡二十有八載。   馮素弗,跋之長弟也。慷慨有大志,姿貌魁偉,雄傑不群,任俠放蕩,不修小節,故時人未之奇,惟王齊異焉,曰:「撥亂才也。」惟交結時豪為務,不以產業經懷。弱冠,自詣慕容熙尚書左丞韓業請婚,業怒而距之。復求尚書郎高邵女,邵亦弗許。南宮令成藻,豪俊有高名,素弗造焉,藻命門者勿納。素弗逕入,與藻對坐,旁若無人。談飲連日。藻始奇之,曰:「吾遠求騏驥,不知近在東鄰,何識子之晚也!」當世俠士莫不歸之。及熙僭號,為侍御郎、小帳下督。   跋之偽業,素弗所建也。及為宰輔,謙虛恭慎,非禮不動,雖廝養之賤,皆與之抗禮。車服屋宇,務於儉約,修己率下,百僚憚之。初為京尹。及鎮營丘,百姓歌之。嘗謂韓業曰:「君前既不顧,今將自取,何如?」業拜而陳謝。素弗曰:「既往之事,豈復與君計之!」然待業彌厚。好存亡繼絕,申拔舊門,問侍中陽哲曰:「秦、趙勳臣子弟今何在乎?」哲曰:「皆在中州,惟桃豹孫鮮在焉。」素弗召為左常侍,論者歸其有宰衡之度。   跋之七年死,跋哭之哀慟。比葬,七臨之。   史臣曰:自五胡縱慝,九域淪胥,帝裡神州,遂混之於荒裔,鴻名寶位,鹹假之於雜種。嘗謂戎狄凶囂,未窺道德,欺天擅命,抑乃其常。而馮跋出自中州,有殊丑類,因鮮卑之昏虐,亦盜名於海隅。然其遷徙之餘,少非雄傑,幸以寬厚為眾所推。初雖砥礪,終罕成德,舊史稱其信惑妖祀,斥黜諫臣,無開馭之才,異經決之士,信矣。速禍致寇,良謂在茲。猶能撫育黎萌,保守疆宇,發號施令,二十餘年,豈天意乎,非人事也!   贊曰:國仁驍武,乾歸勇悍。矯矯熾磐,臨機能斷。孰謂獯虜,亦懷沈算。文起常才,憑時叛換。鹹竊大寶,為我多難。 ************載記第二十六         禿髮烏孤 禿髮利鹿孤 禿髮 辱檀   禿髮烏孤,河西鮮卑人也。其先與後魏同出。八世祖匹孤率其部自塞北遷於河西,其地東至麥田、牽屯,西至濕羅,南至澆河,北接大漠。匹孤卒,子壽闐立。初,壽闐之在孕,母胡掖氏因寢而產於被中,鮮卑謂被為「禿髮」,因而氏焉。壽闐卒,孫樹機能立,壯果多謀略。泰始中,殺秦州刺史胡烈於萬斛堆,敗涼州刺史蘇愉於金山,盡有涼州之地,武帝為之旰食。後為馬隆所敗,部下殺之以降。從弟務丸立。死,孫推斤立。死,子思復鞬立,部眾稍盛。烏孤即思復鞬之子也。及嗣位,務農桑,修鄰好。呂光遣使署為假節、冠軍大將軍、河西鮮卑大都統、廣武縣侯。烏孤謂諸將曰:「呂氏遠來假授,當可受不?」眾鹹曰:「吾士眾不少,何故屬人!」烏孤將從之,其將石真若留曰:「今本根未固,理宜隨時。光德刑修明,境內無虞,若致死於我者,大小不敵,後雖悔之,無所及也。不如受而遵養之,又待其釁耳。」烏孤乃受之。   烏孤討乙弗、折掘二部,大破之,遣其將石亦干築廉川堡以都之。烏孤登廉川大山,泣而不言。石亦干進曰:「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大王所為不樂者,將非呂光乎!光年已衰老,師徒屢敗。今我以士馬之盛,保據大川,乃可以一擊百,光何足懼也。」烏孤曰:「光之衰老,亦吾所知。但我祖宗以德懷遠,殊俗憚威,盧陵、契汗萬里委順。及吾承業,諸部背叛,邇既乖違,遠何以附,所以泣耳。」其將苻渾曰:「大王何不振旅誓眾,以討其罪。」烏孤從之,大破諸部。呂光封烏孤廣武郡公。又討意雲鮮卑,大破之。   光又遣使署烏孤征南大將軍、益州牧、左賢王。烏孤謂使者曰:「呂王昔以專征之威,遂有此州,不能以德柔遠,惠安黎庶。諸子貪淫,三甥肆暴,郡縣土崩,下無生賴。吾安可違天下之心,受不義之爵!帝王之起,豈有常哉!無道則滅,有德則昌,吾將順天人之望,為天下主。」留其鼓吹羽儀,謝其使而遣之。   隆安元年,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赦其境內,年號太初。曜兵廣武,攻克金城。光遣將軍竇苟來伐,戰於街亭,大敗之。降光樂都、湟河、澆河三郡,嶺南羌胡數萬落皆附之。光將楊軌、王乞基率戶數千來奔。烏孤更稱武威王。後三歲,徙於樂都,署弟利鹿孤為驃騎大將軍、西平公,鎮安夷,辱檀為車騎大將軍、廣武公,鎮西平。以楊軌為賓客。金石生、時連珍,四夷之豪雋;陰訓、郭倖,西州之德望;楊統、楊貞、衛殷、麴丞明、郭黃、郭奮、史暠、鹿嵩,文武之秀傑;梁昶、韓疋、張昶、郭韶,中州之才令;金樹、薛翹、趙振、王忠、趙晁、蘇霸,秦雍之世門,皆內居顯位,外宰郡縣。官方授才,鹹得其所。   烏孤從容謂其群下曰:「隴右區區數郡地耳!因其兵亂,分裂遂至十餘。乾歸擅命河南,段業阻兵張掖,虐氐假息,偷據姑臧。吾藉父兄遣烈。思郭清西夏。兼弱攻昧,三者何先?」楊統進曰:「乾歸本我所部,終必歸服。段業儒生,才非經世,權臣擅命,制不由已,千里伐人,糧運懸絕,且與我鄰好,許以分災共患,乘其危弊,非義舉也。呂光衰老,嗣紹沖暗,二子纂、弘,雖頗有文武,而內相猜忌。若天威臨之,必應鋒瓦解。宜遣車騎鎮浩亹,鎮北據廉川,乘虛迭出,多方以誤之,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纂疲於奔命,人不得安其農業。兼弱攻昧,於是乎在,不出二年,可以坐定姑臧。姑臧既拔,二寇不待兵戈,自然服矣。」烏孤然之,遂陰有吞併之志。   段業為呂纂所侵,遣利鹿孤救之。纂懼,燒氐池、張掖穀麥而還。以利鹿孤為涼州牧,鎮西平,追辱檀入錄府國事。   是歲,烏孤因酒墜馬傷脅,笑曰:「幾使呂光父子大喜。」俄而患甚,顧謂群下曰:「方難未靜,宜立長君。」言終而死,在王位三年,偽謚武王,廟號烈祖。弟利鹿孤立。   利鹿孤以隆安三年即偽位,赦其境內殊死已下,又徙居於西平。使記室監麴梁明聘於段業。業曰:「貴主先王創業啟運,功高先世,宜為國之太祖,有子何以不立?」梁明曰:「有子羌奴,先王之命也。」業曰:「昔成王弱齡,周召作宰;漢昭八歲,金、霍夾輔。雖嗣子沖幼,而二叔休明,左提右挈,不亦可乎?」明曰:「宋宣能以國讓,《春秋》美之;孫伯符委事仲謀,終開有吳之業。且兄終弟及,殷湯之制也,亦聖人之格言,萬代之通式,何必胤已為是,紹兄為非。」業曰:「美哉!使乎之義也。」   利鹿孤聞呂光死,遣其將金樹、蘇翹率騎五千屯於昌松漠口。   既逾年,赦其境內,改元曰建和。二千石長吏清高有惠化者,皆封亭侯、關內侯。   呂纂來伐,使辱檀距之。纂士卒精銳,進度三堆,三軍擾懼。辱檀下馬據胡床而坐,士眾心乃始安。與纂戰,敗之,斬二千餘級。纂西擊段業,辱檀率騎一萬,乘虛襲姑臧。纂弟緯守南北城以自固。辱檀置酒於硃明門上,鳴鐘鼓以饗將士,耀兵於青陽門,虜八千餘戶而歸。   乞伏乾歸為姚興所敗,率騎數百來奔,處之晉興,待以上賓之禮。乾歸遣子謙等質於西平。鎮北將軍俱延言於利鹿孤曰:「乾歸本我之屬國,妄自尊立,理窮歸命,非有款誠;若奔東秦,必引師西侵,非我利也。宜徙於乙弗之間,防其越逸之路。」利鹿孤曰:「吾方弘信義以收天下之心,乾歸投誠而徙之,四海將謂我不可以誠信託也。」俄而乾歸果奔於姚興。利鹿孤謂延曰:「不用卿言,乾歸果叛,卿為吾行也。」延追乾歸至河,不及而還。   利鹿孤立二年,龍見於長寧,麒麟游於綏羌,於是群臣勸進,以隆安五年僭稱河西王。其將瑜勿侖進曰:「昔我先君肇自幽、朔,被發左衽,無冠冕之義,遷徙不常,無城邑之制,用能中分天下,威振殊境。今建大號,誠順天心。然寧居樂士,非貽厥之規;倉府粟帛,生敵人之志。且首兵始號,事必無成,陳勝、項籍,前鑒不遠。宜置晉人於諸城,勸課農桑,以供軍國之用,我則習戰法以誅未賓。若東西有變,長算以縻之;如其敵強於我,徙而以避其鋒,不亦善乎!」利鹿孤然其言。   於是率師伐呂隆,大敗之,獲其右僕射楊桓。辱檀謂之曰:「安寢危邦,不思擇木,老為囚虜,豈曰智也!」桓曰:「受呂氏厚恩,位忝端貳,雖洪水滔天,猶欲濟彼俱溺,實恥為叛臣以見明主。」辱檀曰:「卿忠臣也!」以為左司馬。   利鹿孤謂其群下曰:「吾無經濟之才,忝承業統,自負乘在位,三載於茲。雖夙夜惟寅,思弘道化,而刑政未能允中,風俗尚多凋弊;戎車屢駕,無辟境之功;務進賢彥,而下猶蓄滯。豈所任非才,將吾不明所致也?二三君子其極言無諱,吾將覽焉。」祠部郎中史暠對曰:「古之王者,行師以全軍為上,破國次之,拯溺救焚,東征西怨。今不以綏寧為先,惟以徙戶為務,安土重遷,故有離叛,所以斬將克城,土不加廣。今取士拔才,必先弓馬,文章學藝為無用之條,非所以來遠人,垂不朽也。孔子曰:『不學禮,無以立。』宜建學校,開庠序,選耆德碩儒以訓胄子。」利鹿孤善之,於是以田玄沖、趙誕為博士祭酒,以教胄子。   時利鹿孤雖僭位,尚臣姚興。楊桓兄經佐命姚萇,早死,興聞桓有德望,征之。利鹿孤餞桓於城東,謂之曰:「本期與卿共成大業,事乖本圖,分歧之感,實情深古人。但鯤非溟海,無以運其軀;鳳非修梧,無以晞其翼。卿有佐時之器,夜光之寶,當振纓雲閣,耀價連城,區區河右,未足以逞卿才力。善勖日新,以成大美。」桓泣曰:「臣往事呂氏,情節不建。陛下宥臣於俘虜之中,顯同賢舊,每希攀龍附風,立尺寸之功,龍門既開,而臣違離,公衡之戀,豈曰忘之!」利鹿孤為之流涕。   遣辱檀又攻呂隆昌松太守孟禕於顯美,克之。辱檀執禕而數之曰:「見機而作,賞之所先;守迷不變,刑之所及。吾方耀威玉門,掃平秦、隴,卿固守窮城,稽淹王憲,國有常刑,於分甘乎?」禕曰:「明公開翦河右,聲播宇內,文德以綏遠人,威武以懲不恪,況禕蔑爾,敢距天命!釁鼓之刑,禕之分也。但忠於彼者,亦忠於此。荷呂氏厚恩,受籓屏之任,明公至而歸命,恐獲罪於執事,惟公圖之。」辱檀大悅,釋其縛,待之客禮。徙顯美、麗靬二千餘戶而歸。嘉禕忠烈,拜左司馬。禕請曰:「呂氏將亡,聖朝之並河右,昭然已定。但為人守而不全,復忝顯任,竊所未安。明公之恩,聽禕就戮於姑臧,死且不朽。」ヶd檀義而許之。   呂隆為沮渠蒙遜所伐,遣使乞師,利鹿孤引群下議之。尚書左丞婆衍侖曰:「今姑臧饑荒殘弊,谷石萬錢,野無青草,資食無取。蒙遜千里行師,糧運不屬,使二寇相殘,以乘其釁。若蒙遜拔姑臧,亦不能守,適可為吾取之,不宜救也。」辱檀曰:「侖知其一,未知其二。姑臧今雖虛弊,地居形勝,可西一都之會,不可使蒙遜據之,宜在速救。」利鹿孤曰:「車騎之言,吾之心也。」遂遣辱檀率騎一萬救之。至昌松而蒙遜已退,辱檀徙涼澤、段塚五百餘家而歸。   利鹿孤寢疾,令曰:「內外多虞,國機務廣,其令車騎嗣業,以成先王之志。」在位三年而死,葬於西平之東南,偽謚曰康王。弟辱檀嗣。   辱檀少機警,有才略。其父奇之,謂諸子曰:「辱檀明識干藝,非汝等輩也。」是以諸兄不以授子,欲傳之於辱檀。及利鹿孤即位,垂拱而已,軍國大事皆以委之。以元興元年僭號涼王,遷於樂都,改元曰弘昌。   初,乞伏乾歸之在晉興也,以世子熾磐為質。後熾磐逃歸,為追騎所執,利鹿孤命殺之。辱檀曰:「臣子逃歸君父,振古通義,故魏武善關羽之奔,秦昭恕頃襄之逝。熾磐雖逃叛,孝心可嘉,宜垂全宥,以弘海岳之量。」乃赦之。至是,熾磐又奔允街,辱檀歸其妻子。   姚興遣使拜辱檀車騎將軍、廣武公。辱檀大城樂都。姚興遣將齊難率眾迎呂隆於姑臧,辱檀攝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興涼州刺史王尚遣主薄宗敞來聘。敞父燮,呂光時自湟河太守入為尚書郎,見辱檀於廣武,執其手曰:「君神爽宏拔,逸氣陵雲,命世之傑也,必當克清世難。恨吾年老不及見耳,以敞兄弟托君。」至是,辱檀謂敞曰:「孤以常才,謬為尊先君所見稱,每自恐有累大人水鏡之明。及忝家業,竊有懷君子。《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不圖今日得見卿也。」敞曰:「大王仁侔魏祖,存念先人,雖硃暉眄張堪之孤,叔向撫汝齊之子,無以加也。」酒酣,語及平生。辱檀曰:「卿魯子敬之儔,恨不與卿共成大業耳。」   辱檀以姚興之盛,又密圖姑臧,乃去其年號,罷尚書丞郎官,遣參軍關尚聘於興。興謂尚曰:「車騎投誠獻款,為國籓屏,擅興兵眾,輒造大城,為臣之道固若是乎?」尚曰:「王侯設險以自固,先王之制也,所以安人衛眾,預備不虞。車騎僻在遐籓,密邇勍寇,南則逆羌未賓,西則蒙遜跋扈,蓋為國家重門之防,不圖陛下忽以為嫌。」興笑曰:「卿言是也。」   辱檀遣其將文支討南羌、西虜,大破之。上表姚興,求涼州,不許,加ヶd檀散騎常侍,增邑二千戶。辱檀於是率師伐沮渠蒙遜,次於氐池。蒙遜嬰城固守,芟其禾苗,至於赤泉而還。獻興馬三千匹,羊三萬頭。興乃署辱檀為使持節、都督河右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涼州刺史,常侍、公如故,鎮姑臧。辱檀率步騎三萬次於五澗,興涼州刺史王尚遣辛晁、孟禕、彭敏出迎。尚出自清陽門,鎮南文支入自涼風門。宗敞以別駕送尚還長安,辱檀曰:「吾得涼州三千餘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捨我去乎?」敞曰:「今送舊君,所以忠於殿下。」辱檀曰:「吾今新牧貴州,懷遠安邇之略,為之若何?」敞曰:「涼土雖弊,形勝之地,道由人弘,實在殿下。段懿、孟禕、武威之宿望;辛晁、彭敏,秦、隴之冠冕;斐敏、馬輔,中州之令族;張昶,涼國之舊胤;張穆、邊憲、文齊、楊班、梁崧、趙昌,武同飛、羽。以大王之神略,撫之以威信,農戰並修,文教兼設,可以從橫於天下,河右豈足定乎!」辱檀大悅,賜敞馬二十匹。於是大饗文武于謙光殿,班賜金馬各有差。   遣西曹從事史暠聘於姚興。興謂暠曰:「車騎坐定涼州,衣錦本國,其德我乎?」暠曰:「車騎積德河西,少播英問,王威未接,投誠萬里,陛下官方任才,量功授職,彝倫之常,何德之有!」興曰:「朕不以州授車騎者,車騎何從得之。」暠曰:「使河西雲擾、呂氏顛狽者,實由車騎兄弟傾其根本。陛下雖鴻羅遐被,涼州猶在天網之外。故征西以周、召之重,力屈姑臧;齊難以王旅之盛,勢挫張掖。王尚孤城獨守,外逼群狄,陛下不連兵十年,殫竭中國,涼州未易取也。今以虛名假人,內收大利,乃知妙算自天,聖與道合,雖雲遷授,蓋亦時宜。」興悅其言,拜騎都尉。   辱檀宴群僚於宣德堂,仰視而歎曰:「古人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孟禕進曰:「張文王築城苑,繕宗廟,為貽厥之資,萬世之業,秦師濟河,漼然瓦解。梁熙據全州之地,擁十萬之眾,軍敗於酒泉,身死於彭濟。呂氏以排山之勢,王有西夏,率土崩離,銜璧秦、雍。寬饒有言:『富貴無常,忽輒易人。』此堂之建,年垂百載,十有二主,唯信順可以久安,仁義可以永固,願大王勉之。」辱檀曰:「非君無以聞讜言也。」辱檀雖受制於姚興,然車服禮章一如王者。以宗敞為太府主簿、錄記室事。   辱檀偽游澆河,襲徙西平、湟河諸羌三萬餘戶於武興、番禾、武威、昌松四郡。徵集戎夏之兵五萬餘人,大閱於方亭,遂伐沮渠蒙遜,入西陝。蒙遜率眾來距,戰於均石,為蒙遜所敗。辱檀率騎二萬,運谷四萬石以給西郡。蒙遜攻西郡,陷之。其後辱檀又與赫連勃勃戰於陽武,為勃勃所敗,將佐死者十餘人,辱檀與數騎奔南山,幾為追騎所得。辱檀懼東西寇至,徙三百里內百姓入於姑臧,國中駭怨。屠各成七兒因百姓之擾也,率其屬三百人,叛辱檀於北城。推梁貴為盟主,貴閉門不應。一夜眾至數千。殿中都尉張猛大言於眾曰:「主上陽武之敗,蓋恃眾故也。責躬悔過,明君之義,諸君何故從此小人作不義之事!殿內武旅正爾相尋,目前之危,悔將無及。」眾聞之,鹹散。七兒奔晏然,殿中騎將白路等追斬之。軍諮祭酒梁裒、輔國司馬邊憲等七人謀反,辱檀悉誅之。   姚興以辱檀外有陽武之敗,內有邊、梁之亂,遣其尚書郎韋宗來觀釁。ヶd檀與宗論六國從橫之規,三家戰爭之略,遠言天命廢興,近陳人事成敗,機變無窮,辭致清辯。宗出而歎曰:「命世大才、經綸名教者,不必華宗夏士;撥煩理亂、澄氣濟世者,亦未必《八索》、《九丘》。五經之外,冠冕之表,復自有人。車騎神機秀髮,信一代之偉人,由余、日磾豈足為多也!」宗還長安,言於興曰:「涼州雖殘弊之後,風化未頹,辱檀權詐多方,憑山河之固,未可圖也。」興曰:「勃勃以烏合之眾尚能破之,吾以天下之兵,何足克也!」宗曰:「形移勢變,終始殊途,陵人者易敗,自守者難攻。陽武之役,辱檀以輕勃勃致敗。今以大軍臨之,必自固求全,臣竊料群臣無辱檀匹也。雖以天威臨之,未見其利。」興不從,乃遣其將姚弼及斂成等率步騎三萬來伐,又使其將姚顯為弼等後繼,遺辱檀書云「遣尚書左僕射齊難討勃勃,懼其西逸,故令弼等於河西邀之。」辱檀以為然,遂不設備。弼眾至漠口,昌松太守蘇霸嬰城固守,弼喻霸令降,霸曰:「汝違負盟誓,伐委順之籓,天地有靈,將不祐汝!吾寧為涼鬼,何降之有!」城陷,斬霸。弼至姑臧,屯於西苑。州人王鍾、宋鍾、王娥等密為內應,候人執其使送之。辱檀欲誅其元首,前軍伊力延侯曰:「今強敵在外,內有奸豎,兵交勢踧,禍難不輕,宜悉坑之以安內外。」辱檀從之,殺五千餘人,以婦女為軍賞。命諸郡縣悉驅牛羊於野,斂成縱兵虜掠。辱檀遣其鎮北俱延、鎮軍敬歸等十將率騎分擊,大敗之,斬首七千餘級。姚弼固壘不出,辱檀攻之未克,乃斷水上流,欲以持久斃之。會雨甚,堰壞,弼軍乃振。姚顯聞弼敗,兼道赴之,軍勢甚盛。遣射將孟欽等五人挑戰於涼風門,弦未及發,材官將軍宋益等馳擊斬之。顯乃委罪斂成。遣使謝辱檀,引師而歸。   辱檀於是僭即涼王位,赦其境內,改年為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為五後,世子武台為太子、錄尚書事,左長史趙晁、右長史郭倖為尚書左右僕射,鎮北俱延為太尉,鎮軍敬歸為司隸校尉,自余封署各有差。   遣其左將軍枯木、駙馬都尉胡康伐沮渠蒙遜,掠臨松人千餘戶而還。蒙遜大怒,率騎五千至於顯美方亭,破車蓋鮮卑而還。俱延又伐蒙遜,大敗而歸。辱檀將親率眾伐蒙遜,趙晁及太史令景保諫曰:「今太白未出,歲星在西,宜以自守,難以伐人。比年天文錯亂,風霧不時,唯修德責躬可以寧吉。」辱檀曰:「蒙遜往年無狀,入我封畿,掠我邊疆,殘我禾稼。吾蓄力待時,將報東門之恥,今大軍已集,卿欲沮眾邪?」保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臣主察乾象,若見事不言,非為臣之體。天文顯然,動必無利。」辱檀曰:「吾以輕騎五萬伐之,蒙遜若以騎兵距我,則眾寡不敵;兼步而來,則舒疾不同;救右則擊其左,赴前則攻其後,終不與之交兵接戰,卿何懼乎?」保曰:「天文不虛,必將有變。」辱檀怒,鎖保而行,曰:「有功當殺汝以徇,無功封汝百戶侯,」既而蒙遜率眾來距,戰於窮泉,辱檀大敗,單馬奔還。景保為蒙遜所擒,讓之曰:「卿明於天文,為彼國所任,違天犯順,智安在乎?」保曰:「臣匪為無智,但言而不從。」蒙遜曰:「昔漢祖困於平城,以婁敬為功;袁紹敗於官渡,而田豐為戮。卿策同二子,貴主未可量也。卿必有婁敬之賞者,吾今放卿,但恐有田豐之禍耳。」保曰:「寡君雖才非漢祖,猶不同本初,正可不得封侯,豈慮禍也。」蒙遜乃免之。至姑臧,辱檀謝之曰:「卿,孤之蓍龜也,而不能從之,孤之深罪。」封保安亭侯。   蒙遜進圖姑臧,百姓懲東苑之戮,悉皆驚散。壘掘、麥田、車蓋諸部盡降於蒙遜。辱檀遣使請和,蒙遜許之,乃遣司隸校尉敬歸及子他為質,歸至胡坑,逃還,他為追兵所執。蒙遜徙其眾八千餘戶而歸。右衛折掘奇鎮據石驢山以叛。辱檀懼為蒙遜所滅,又慮奇鎮克嶺南,乃遷於樂都,留大司農成公緒守姑臧。辱檀始出城,焦諶、王侯等閉門作難,收合三千餘家,保據南城。諶推焦朗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諶為涼州刺史,降於蒙遜。鎮軍敬歸討奇鎮於石驢山,戰敗,死之。   蒙遜因克姑臧之威來伐,辱檀遣其安北段苟、左將軍雲連乘虛出番禾以襲其後,徙三千餘家於西平。蒙遜圍樂都,三旬不克,遣使謂辱檀曰:「若以寵子為質,我當還師。」辱檀曰:「去否任卿兵勢。卿違盟無信,何質以供!」蒙遜怒,築室返耕,為持久之計。群臣固請,乃以子安周為質。蒙遜引歸。   吐谷渾樹洛干率眾來伐,辱檀遣其太子武台距之,為洛干所敗。   辱檀又將伐蒙遜,邯川護軍孟愷諫曰:「蒙遜初並姑臧,凶勢甚盛,宜固守伺隙,不可妄動。」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餘戶。其將屈右進曰:「陛下轉戰千里,前元完陣,徙戶資財,盈溢衢路,宜倍道旋師,早度峻險。蒙遜善於用兵,士眾習戰,若輕軍卒至,出吾慮表,大敵外逼,徙戶內攻,危之道也。」衛尉伊力延曰:「我軍勢方盛,將士勇氣自倍,彼徒我騎,勢不相及,若倍道旋師,必捐棄資財,示人以弱,非計也。」屈右出而告其諸弟曰:「吾言不用,天命也。此吾兄弟死地。」俄而昏霧風雨,蒙遜軍大至,辱檀敗績而還。蒙遜進圍樂都,辱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干為質,蒙遜乃歸,久之,遣安西紇勃耀兵西境。蒙遜侵西平,徙戶掠牛馬而還。   邯川護軍孟愷表鎮南、湟河太守文支荒酒愎諫,不血政事。辱檀謂伊力延曰:「今州土傾覆,所杖者文支而已,將若之何?」延曰:「宜召而訓之,使改往修來。」辱檀乃召文支,既到,讓之曰:「二兄英姿早世,吾以不才嗣統,不能負荷大業,顛狽如是,胡顏視世,雖存若隕。庶憑子鮮存衛,藉文種復吳,卿之謂也。聞卿唯酒是耽,荒廢庶事。吾年已老,卿復若斯,祖宗之業將誰寄也。」文支頓首陳謝。   邯川人衛章等謀殺孟愷,南啟乞伏熾磐。郭越止之曰:「孟尹寬以惠下,何罪而殺之!吾寧違眾而死,不負君以生。」乃密告之愷,誘章等飲酒,殺四十餘人。愷懼熾磐軍之至,馳告文支,文支遣將軍匹珍赴之。熾磐軍到城,聞珍將至,引歸。   蒙遜又攻樂都,二旬不克而還。鎮南文支以湟河降蒙遜,徙五千餘戶於姑臧。蒙遜又來伐,辱檀以太尉俱延為質,蒙遜乃引還。   辱檀議欲西征乙弗,孟愷諫曰:「連年不收,上下饑弊,南逼熾磐,北迫蒙遜,百姓騷動,下不安業。今遠征雖克,後患必深,不如結盟熾磐,通糴濟難,慰喻雜部,以廣軍資,畜力繕兵,相時而動。《易》曰:『其亡其亡,繫於苞桑。』惟陛下圖之。」辱檀曰:「孤將略地,卿無沮眾。」謂其太子武台曰:「今不種多年,內外俱窘,事宜西行,以拯此弊。蒙遜近去,不能卒來,旦夕所慮,唯在熾盤。彼名微眾寡,易以討御,吾不過一月,自足周旋。汝謹守樂都,無使失墮。」辱檀乃率騎七千襲乙弗,大破之,獲牛馬羊四十餘萬。   熾磐乘虛來襲,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於武台曰:「今外城廣大,難以固守,宜聚國人於內城,肅等率諸晉人距戰於外,如或不捷,猶有萬全。」武台曰:「小賊蕞爾,旦夕當走,卿何慮之過也。」武台懼晉人有二心也,乃召豪望有勇謀者閉之於內。孟愷泣曰:「熾磐不道,人神同憤,愷等進則荷恩重遷,退顧妻子之累,豈有二乎!今事已急矣,人思自效,有何猜邪?」武台曰:「吾豈不知子忠,實懼餘人脫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一旬而城潰。   安西樊尼自西平奔告辱檀,辱檀謂眾曰:「今樂都為熾磐所陷,男夫盡殺,婦女賞軍,雖欲歸還,無所赴也。卿等能與吾藉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者,是所望也。不爾,歸熾磐便為奴僕矣,豈忍見妻子在他人懷抱中!」遂引師而西,眾多逃返,遣鎮北段苟追之,苟亦不還。於是將士皆散,惟中軍紇勃、後軍洛肱、安西樊尼、散騎侍郎陰利鹿在焉。辱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於吾,今而歸之,不亦鄙哉!四海之廣,匹夫無所容其身,何其痛也!蒙遜與吾名齊年比,熾磐姻好少年,俱其所忌,勢皆不濟。與其聚而同死,不如分而或全。樊尼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眾在北者戶垂二萬,蒙遜方招懷遐邇,存亡繼絕,汝其西也。紇勃、洛肱亦與尼俱。吾年老矣,所適不容,寧見妻子而死!」遂歸熾磐,唯陰利鹿隨之。辱檀謂利鹿曰:「去危就安,人之常也。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方寸實亂。但忠孝之義,勢不俱全。雖不能西哭沮渠,申包胥之誠;東感秦援,展毛遂之操,負羈靮而侍陛下者,臣之分也。惟願開弘遠猷,審進止之算。」辱檀歎曰:「知人固未易,人亦未易知。大臣親戚皆棄我去,終紿不虧者,唯卿一人。歲寒不凋,見之於卿。」辱檀至西平,熾磐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   初,樂都之潰也,諸城皆降於熾磐,辱檀將尉賢政固守浩亹不下。熾磐呼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間,孤城獨守,何所為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為國家籓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為擒,先歸獲賞,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懷!昔羅憲待命,晉文亮之;文聘後來,魏武不責。邀一時之榮,忘委付之重,竊用恥焉,大王亦安用之哉!」熾磐乃遣武台手書喻政,政曰:「汝為國儲,不能盡節,面縛於人,棄父負君,虧萬世之業,賢政義士,豈如汝乎!」既而聞辱檀至左南,乃降。   熾磐以辱檀為驃騎大將軍,封左南公。歲余,為熾磐所鴆。左右勸辱檀解藥,辱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時年五十一,在位十三年,偽謚景王。武台後亦為熾磐所殺。辱檀少子保周、臘於破羌、俱延子覆龍、鹿孤孫副周、烏孤孫承缽皆奔沮渠蒙遜。久之,歸魏,魏以保周為張掖王,覆龍酒泉公,破羌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缽昌松公。   烏孤以安帝隆安元年僭立,至辱檀三世,凡十九年,以安帝義熙十年滅。   史臣曰:禿髮累葉酋豪,擅強邊服,控弦玉塞,躍馬金山,候滿月而窺兵,乘折膠而縱鏑,禮容弗被,聲教斯阻。烏孤納苻渾之策,治兵以討不賓;鹿孤從史暠之言,建學而延胄子。遂能開疆河右,抗衡強國。道由人弘,抑此之謂!   辱檀承累捷之銳,藉二昆之資,摧呂氏算無遣策,取姑臧兵不血刃,武略雄圖,比蹤前烈。既而叨竊重位,盈滿易期,窮兵以逞其心,縱慝自貽其弊,地奪於蒙遜,勢衄於赫連,覆國喪身,猶為幸也。昔宋殤好戰,致災於華督;楚靈黷武,取殺於乾溪。異代同亡,其於辱檀見之矣。   贊曰:禿髮弟兄,擅雄群虜。開疆河外,清氛西土。辱檀傑出,騰駕時英。窮兵黷武,喪國頹聲。 ************載記第二十七         慕容德   慕容德,字玄明,皝之少子也,母公孫氏夢日入臍中,晝寢而生德。年未弱冠,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雄偉,額有日角偃月重文。博觀群書,性清慎,多才藝。慕容俊之僭立也,封為梁公,歷幽州刺史、左衛將軍。及嗣位,改范陽王,稍遷魏尹,加散騎常侍。俄而苻堅將苻雙據陝以叛,堅將苻柳起兵枹罕,將應之。德勸乘釁討堅,辭旨慷慨,識者言其有遠略,竟不能用。德兄垂甚壯之,因共論軍國大謀,言必切至。垂謂之曰:「汝器識長進,非復吳下阿蒙也。」枋頭之役,德以征南將軍與垂擊敗晉師。及垂奔苻堅,德坐免職。後遇敗,徙於長安,苻堅以為張掖太守,數歲免歸。   及堅以兵臨江,拜德為奮威將軍。堅之敗也,堅與張夫人相失,慕容將護致之,德正色謂曰:「昔楚莊滅陳,納巫臣之諫而棄夏姬。此不祥之人,惑亂人主,戎事不邇女器,秦之敗師當由於此。宜掩目而過,奈何將衛之也!」不從,德馳馬而去之。還次滎陽,言於曰:「昔句踐棲於會稽,終獲吳國。聖人相時而動,百舉百全。天將悔禍,故使秦師喪敗,宜乘其弊以復社稷。」不納。乃從垂如鄴。   及垂稱燕王,以德為車騎大將軍,復封范陽王,居中鎮衛,參斷政事。久之,遷司徙。於時慕容永據長子,有眾十萬,垂議討之。群臣鹹以為疑,德進曰:「昔三祖積德,遺詠在耳,故陛下龍飛,不謀而會,雖由聖武,亦緣舊愛,燕、趙之士樂為燕臣也。今永既建偽號,扇動華戎,致令群豎從橫,逐鹿不息,宜先除之,以一眾聽。昔光武馳蘇茂之難,不顧百官之疲,夫豈不仁?機急故也。兵法有不得已而用之,陛下容得已乎!」垂笑謂其黨曰:「司徒議與吾同。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吾計決矣。」遂從之。垂臨終,敕其子寶以鄴城委德。寶既嗣位,以德為使持節、都督冀、兗、青、徐、荊、豫六州諸軍事、特進、車騎大將軍、冀州牧,領南蠻校尉,鎮鄴,罷留台,以都督專總南夏。   魏將拓拔章攻鄴,德遣南安王慕容青等夜擊,敗之。魏師退次新城,青等請擊之。別駕韓蝔艨i曰:「古人先決勝廟堂,然後攻戰。今魏不可擊者四,燕不宜動者三。魏懸軍遠入,利在野戰,一不可擊也。深入近畿,頓兵死地,二不可擊也。前鋒既敗,後陣方固,三不可擊也。彼眾我寡,四不可擊也。官軍自戰其地,一不宜動。動而不勝,眾心難固,二不宜動。城郭未修,敵來無備,三不宜動。此皆兵家所忌,不如深溝高壘,以逸待勞。彼千里饋糧,野無所掠,久則三軍靡資,攻則眾旅多斃,師老釁生,詳而圖之,可以捷矣。」德曰:「韓別駕之言,良、平之策也。」於是召青還師。魏又遣遼西公賀賴盧率騎與章圍鄴,德遣其參軍劉藻請救於姚興,且參母兄之問,而興師不至,眾大懼。德於是親饗戰士,厚加撫接,人感其恩,皆樂為致死。會章、盧內相乖爭,各引軍潛遁。章司馬丁建率眾來降,言章師老,可以敗之。德遣將追破章軍,人心始固。   時魏師入中山,慕容寶出奔於薊,慕容詳又僭號。會劉藻自姚興而至,興太史令高魯遣其甥王景暉隨藻送玉璽一紐,併圖識秘文,曰:「有德者昌,無德者亡。德受天命,柔而復剛。」又有謠曰:「大風蓬勃揚塵埃,八井三刀卒起來,四海鼎沸中山頹,惟有德人據三台。」於是德之群臣議以慕容詳僭號中山,魏師盛於冀州,未審寶之存亡,因勸德即尊號。德不從。會慕容達自龍城奔鄴,稱寶猶存,群議乃止。尋而寶以德為丞相,領冀州牧,承製南夏。   德兄子麟自義台奔鄴,因說德曰:「中山既沒,魏必乘勝攻鄴,雖糧儲素積,而城大難固,且人情沮動,不可以戰。及魏軍未至,擁眾南渡,就魯陽王和,據滑台而聚兵積穀,伺隙而動,計之上也。魏雖拔中山,勢不久留,不過驅掠而返。人不樂徙,理自生變,然後振威以援之,魏則內外受敵,使戀舊之士有所依憑,廣開恩信,招集遺黎,可一舉而取之。」先是,慕容和亦勸德南徙,於是許之。隆安二年,乃率戶四萬、車二萬七千乘,自鄴將徙於滑台。遇風,船沒,魏軍垂至,眾懼,議欲退保黎陽。其夕流澌凍合,是夜濟師,旦,魏師至而冰泮,若有神焉。遂改黎陽津為天橋津。及至滑台,景星見於尾箕。漳水得白玉,狀若璽。於是德依燕元故事,稱元年,大赦境內殊死已下,置百官。以慕容麟為司空、領尚書令,慕容法為中軍將軍,慕輿拔為尚書左僕射,丁通為尚書右僕射,自余封授各有差。初,河間有麟見,慕容麟以為已瑞。及此,潛謀為亂,事覺,賜死。其夏,魏將賀賴盧率眾附之。   至是,慕容寶自龍城南奔至黎陽,遣其中黃門令趙思召慕容鍾來迎。鍾本首議勸德稱尊號,聞而惡之,執思付獄,馳使白狀。德謂其下曰:「卿等前以社稷大計,勸吾攝政。吾亦以嗣帝奔亡,人神曠主,故權順群議,以系眾望。今天方悔禍,嗣帝得還,吾將具駕奉迎,謝罪行闕,然後角巾私第,卿等以為何如?」其黃門侍郎張華進曰:「夫爭奪之世,非雄才不振;從橫之時,豈懦夫能濟!陛下若蹈匹婦之仁,捨天授之業,威權一去,則身首不保,何退讓之有乎!」德曰:「吾以古人逆取順守,其道未足,所以中路徘徊,悵然未決耳。」慕輿護請馳問寶虛實,德流涕而遣之。乃率壯士數百,隨思而北,因謀殺寶。初,寶遣思之後,知德攝位,懼而北奔。護至無所見,執思而還。德以思閑習典故,將任之。思曰:「昔關羽見重曹公,猶不忘先主之恩。思雖刑餘賤隸,荷國寵靈,犬馬有心,而況人乎!乞還就上,以明微節。」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衰微,晉、鄭夾輔;漢有七國之難,實賴梁王。殿下親則叔父,位則上台,不能率先群後以匡王室,而幸根本之傾為趙倫之事。思雖無申胥哭秦之效,猶慕君賓不生莽世。」德怒,斬之。   晉南陽太守閭丘羨、寧朔將軍鄧啟方率眾二萬來伐,師次管城。德遣其中軍慕容法、撫軍慕容和等距之,王師敗績。德怒法不窮追晉師,斬其撫軍司馬靳瑰。   初,苻登既為姚興所滅,登弟廣率部落降於德,拜冠軍將軍,處之乞活堡。會熒惑守東井,或言秦當復興者,廣乃自稱秦王,敗德將慕容鐘。時德始都滑台,介於晉、魏之間,地無十城,眾不過數萬。及鍾喪師,反側之徒多歸於廣。德乃留慕容和守滑台,親率眾討廣,斬之。   初,寶之至黎陽也,和長史李辯勸和納之,和不從。辯懼謀洩,乃引晉軍至管城,冀德親率師,於後作亂。會德不出,愈不自安。及德此行也,辯又勸和反,和不從。辯怒,殺和,以滑台降於魏。時將士家悉在城內,德將攻之,韓范言於德曰:「魏師已入城,據國成資,客主之勢,翻然復異,人情既危,不可以戰。宜先據一方,為關中之基,然後畜力而圖之,計之上也。」德乃止。德右衛將軍慕容雲斬李辯,率將士家累二萬餘人而出,三軍慶悅。德謀於眾曰:「苻廣雖平,而撫軍失據,進有強敵,退無所托,計將安出?」張華進曰:「彭城阻帶山川,楚之舊都,地險人殷,可攻而據之,以為基本。」慕容鍾、慕輿護、封逞、韓蝔舋巧T勸攻滑台,潘聰曰:「滑台四通八達,非帝王之居。且北通大魏,西接強秦,此二國者,未可以高枕而待之。彭城土曠人稀,地平無險,晉之歸鎮,必距王師。又密邇江、淮,水路通浚,秋夏霖潦,千里為湖。且水戰國之所短,吳之所長,今雖克之,非久安之計也。青、齊沃壤,號曰東秦,土方二千,戶余十萬,四塞之固,負海之饒,可謂用武之國。三齊英傑,蓄志以待,孰不思得明主以立尺寸之功!廣固者,曹嶷之所營,山川阻峻,足為帝王之都。宜遣辯士馳說於前,大兵繼進於後,避閭渾昔負國恩,必翻然向化。如其守迷不順,大軍臨之,自然瓦解。既據之後,閉關養銳,伺隙而動,此亦二漢之有關中、河內也。」德猶豫未決。沙門郎公素知占候,德因訪其所適。郎曰:「敬覽三策,潘尚書之議可謂興邦之術矣。今歲初,長星起於奎婁,遂掃虛危,而虛危,齊之分野,除舊布新之象。宜先定舊魯,巡撫琅邪,待秋風戒節,然後北圍臨齊,天之道也。」德大悅,引師而南,兗州北鄙諸縣悉降,置守宰以撫之。存問高年,軍無私掠,百姓安之,牛酒屬路。   德遣使喻齊郡太守避閭渾,渾不從,遣慕容鍾率步騎二萬擊之。德進據琅邪,徐、兗之土附者十餘萬,自琅邪而北,迎者四萬餘人。德進寇莒城,守將任安委城而遁,以潘聰鎮莒城。鍾傳檄青州諸郡曰:「隆替有時,義列昔經;困難啟聖,事彰中菉。是以宣王龍飛於危周,光武鳳起於絕漢,斯蓋歷數大期,帝王之興廢也。自我永康多難,長鯨逸網,華夏四分,黎元五裂。逆賊辟閭渾父蔚,昔同段龕阻亂淄川,太宰東征,剿絕凶命。渾於覆巢之下,蒙全卵之施,曾微犬馬識養之心,復襲凶父樂禍之志,盜據東秦,遠附吳、越,割剝黎元,委輸南海。皇上應期,大命再集,矜彼營丘,暫阻王略,故以七州之眾二十餘萬,巡省貸宗,問罪齊、魯。昔韓信以裨將伐齊,有征無戰;耿弇以偏軍討步,克不移朔。況以萬乘之師,掃一隅之寇,傾山碎卵,方之非易。孤以不才,忝荷先驅,都督元戎一十二萬,皆烏丸突騎,三河猛士,奮劍與夕火爭光,揮戈與秋月競色。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眾戰,何敵不平!昔竇融以河西歸漢,榮被於後裔;彭寵盜逆漁陽,身死於奴僕。近則曹嶷跋扈,見擒於後趙;段龕干紀,取滅於前朝。此非古今之吉凶,已然之成敗乎?渾若先迷後悟,榮寵有加。如其敢抗王師,敗滅必無遣燼。稷下之雄,岱北之士,有能斬送渾者,賞同佐命。脫履機不發,必玉石俱摧。」渾聞德軍將至,從八千餘家入廣固。諸郡皆承檄降於德。渾懼,將妻子奔於魏。德遣射聲校尉劉綱追斬於莒城。渾參軍張瑛常與渾作檄,辭多不遜。及此,德擒而讓之。瑛神色自若,徐對曰:「渾之有臣,猶韓信之有蒯通。通遇漢祖而蒙恕,臣遭陛下而嬰戮,比之古人,竊為不幸。防風之誅,臣實甘之,但恐堯、舜之化未弘於四海耳。」德初善其言,後竟殺之。德遂入廣固。   四年,僭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改元為建平,設行廟於宮南,遣使奉策告成焉。進慕容鍾為司徒,慕輿拔為司空,封孚為左僕射,慕輿護為右僕射。遣其度支尚書封愷、中書侍郎封逞觀省風俗,所在大饗將士。以其妻段氏為皇后。建立學官,簡公卿已下子弟及二品士門二百人為太學生。   後因宴其群臣,酒酣,笑而言曰:「朕雖寡薄,恭己南面而朝諸侯,在上不驕,夕惕於位,可方自古何等主也?」其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興之聖後,少康、光武之儔也。」德顧命左右賜仲帛千匹。仲以賜多為讓,德曰:「卿知調朕,朕不知調卿乎!卿飾對非實,故亦以虛言相賞,賞不謬加,何足謝也!」韓范進曰:「臣聞天子無戲言,忠臣無妄對。今日之論,上下相欺,可謂君臣俱失。」德大悅,賜范絹五十匹。自是昌言競進,朝多直士矣。   德母兄先在長安,遣平原人杜弘如長安問存否,弘曰:「臣至長安,若不奉太后動止,便即西如張掖,以死為效。臣父雄年逾六十,未沾榮貴,乞本縣之祿,以申烏鳥之情。」張華進曰:「杜弘未行而求祿,要利情深,不可使也。」德曰:「吾方散所輕之財,招所重之死,況為親尊而可吝乎!且弘為君迎親,為父求祿,雖外如要利,內實忠孝。」乃以雄為平原令。弘至張掖,為盜所殺,德聞而悲之,厚撫其妻子。   明年,德如齊城,登營丘,望晏嬰塚,顧謂左右曰:「禮,大夫不逼城葬。平仲古之賢人,達禮者也,而生居近市,死葬近城,豈有意乎?」青州秀才晏謨對曰:「孔子稱臣先人平仲賢,則賢矣。豈不知高其梁,豐其禮?蓋政在家門,故儉以矯世。存居湫隘,卒豈擇地而葬乎!所以不遠門者,猶冀悟平生意也。」遂以謨從至漢城陽景王廟,宴庶老於申池,北登社首山,東望鼎足,因目牛山而歎曰:「古無不死!」愴然有終焉之志。遂問謨以齊之山川丘陵,賢哲舊事。謨歷對詳辯,畫地成圖。德深嘉之,拜尚書郎。立冶於商山,置鹽官於烏常澤,以廣軍國之用。   德故吏趙融自長安來,始具母兄凶問,德號慟吐血,因而寢疾。其司隸校尉慕容達因此謀反,遣牙門皇璆率眾攻端門,殿中師侯赤眉開門應之。中黃門遜進扶德逾城,隱於進捨。段宏等聞宮中有變,勒兵屯四門。德入宮,誅赤眉等,達懼而奔魏。慕容法及魏師戰於濟北之摽榆俗,魏師敗績。   其尚書韓蝔穭W疏曰:「二寇逋誅,國恥未雪,關西為豺鋃之藪,楊越為鴟鴞之林,三京社稷,鞠為丘墟,四祖園陵,蕪而不守,豈非義夫憤歎之日,烈士忘身之秋。而皇室多難,威略未振,是使長蛇弗翦,封豕假息。人懷憤慨,常謂一日之安不可以永久,終朝之逸無卒歲之憂。陛下中興大業,務在遵養,矜遷萌之失土,假長復而不役,愍黎庶之息肩,貴因循而不擾。斯可以保寧於營丘,難以經措於秦、越。今群凶僭逆,實繁有徒,據我三方,伺國瑕釁。深宜審量虛實,大校成敗,養兵厲甲,廣農積糧,進為雪恥討寇之資,退為山河萬全之固。而百姓因秦、晉之弊,迭相陰憲,或百室合戶,或千丁共籍,依托城社,不懼燻燒,公避課役,擅為奸宄,損風毀憲,法所不容,但檢今未宣,弗可加戮。今宜隱實黎萌,正其編貫,庶上增皇朝理物之明,下益軍國兵資之用。若蒙採納,冀裨山海,雖遇商鞅之刑,悅綰之害,所不辭也。」德納之,遣其車騎將軍慕容鎮率騎三千,緣邊嚴防,備百姓逃竄。以蝔繻馬洢鸗`、散騎常侍、行台尚書,巡郡縣隱實,得廕戶五萬八千。蝔穭蔆G正直,所在野次,人不擾焉。   德大集諸生,親臨策試。既而饗宴,乘高遠矚,顧謂其尚書魯邃曰:「齊、魯固多君子,當昔全盛之時,接、慎、巴生、淳於、鄒、田之徒,廕修簷,臨清沼,馳硃輪,佩長劍,恣非馬之雄辭,奮談天之逸辯,指麾則紅紫成章,俯仰則丘陵生韻,至於今日,荒草頹墳,氣消煙滅,永言千載,能不依然!」邃答曰:「武王封比干之墓,漢祖祭信陵之墳,皆留心賢哲,每懷往事。陛下慈深二主,澤被九泉,若使彼而有知,寧不銜荷矣。」   先是,妖賊王始聚眾於太山,自稱太平皇帝,號其父為太上皇,兄為征東將軍,弟征西將軍。慕容鎮討擒之,斬於都市。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始答曰:「太上皇帝蒙塵於外,征東、征西亂兵所害。惟朕一身,獨無聊賴。」其妻怒之曰:「止坐此口,以至於此,奈何復爾!」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國邪!」行刑者以刀環築之,仰視曰:「崩即崩矣,終不改帝號。」德聞而哂之。   時桓玄將行篡逆,誅不附己者。冀州刺史劉軌、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征虜將軍劉敬宣、廣陵相高雅之、江都長張誕並內不自安,皆奔於德。於是德中書侍郎韓范上疏曰:「夫帝王之道,必崇經略。有其時無其人,則弘濟之功闕;有其人無其時,則英武之志不申。至於能成王業者,惟人時合也。自晉國內難,七載於茲。桓玄逆篡,虐逾董卓,神怒人怨,其殃積矣。可乘之機,莫過此也。以陛下之神武,經而緯之,驅樂奮之卒,接厭亂之機,譬猶聲發響應,形動影隨,未足比其易也。且江、淮南北戶口未幾,公私戎馬不過數百,守備之事蓋亦微矣。若以步騎一萬,建雷霆之舉,卷甲長驅,指臨江、會,必望旗草偃,壺漿屬路。跨地數千,眾逾十萬,可以西並強秦,北抗大魏。夫欲拓境開疆,保寧社稷,無過今也。如使後機失會,豪桀復起,梟除桓玄,布惟新之化,遐邇既寧,物無異望,非但建鄴難屠,江北亦不可冀。機過患生,憂必至矣。天與不取,悔將及焉。惟陛下覽之。」德曰:「自頃數纏百六,宏綱暫弛,遂令奸逆亂華,舊京墟穢,每尋否運,憤慨兼懷。昔少康以一旅之眾,復夏配天,況朕據三齊之地,藉五州之眾,教之以軍旅,訓之以禮讓,上下知義,人思自奮,繕甲待釁,為日久矣。但欲先定中原,掃除逋孽,然後宣佈淳風,經理九服,飲馬長江,懸旌隴阪。此志未遂,且韜戈耳。今者之事,王公其詳議之。」鹹以桓玄新得志,未可圖,乃止。於是講武於城西,步兵三十七萬,車一萬七千乘,鐵騎五萬三千,周亙山澤,旌旗瀰漫,鉦鼓之聲,振動天地。德登高望之,顧謂劉軌、高雅之曰:「昔郤克仇齊,子胥怨楚,終能暢其剛烈,名流千載。卿等既知投身有道,當使無慚昔人也。」雅之等頓首答曰:「幸蒙陛下天覆之恩,大造之澤,存亡繼絕,實在聖時,雖則萬隕,何以上報!」俄聞桓玄敗,德以慕容鎮為前鋒,慕容鍾為大都督,配以步卒二萬,騎五千,剋期將發,而德寢疾,於是罷兵。   初,德迎其兄子超於長安,及是而至。德夜夢其父曰:「汝既無子,何不早立超為太子,不爾,惡人生心。」寐而告其妻曰:「先帝神明所敕,觀此夢意,吾將死矣。」乃下書以超為皇太子,大赦境內,子為父後者人爵二級。其月死,即義熙元年也,時年七十。乃夜為十餘棺,分出四門,潛葬山谷,竟不知其屍之所在。在位五年。偽謚獻武皇帝。 ************載記第二十八         慕容超   慕容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納之子。苻堅破鄴,以納為廣武太守,數歲去官,家於張掖。德之南征,留金刀而去。及垂起兵山東,苻昌收納及德諸子,皆誅之。納母公孫氏以耄獲免,納妻段氏方娠,未決,囚之於郡獄。獄掾呼延平,德之故吏也,嘗有死罪,德免之。至是,將公孫及段氏逃於羌中,而生超焉。年十歲而公孫氏卒,臨終授超以金刀,曰:「若天下太平,汝得東歸,可以此刀還汝叔也。」平又將超母子奔於呂光。及呂隆降於姚興,超又隨涼州人徙於長安。超母謂超曰:「吾母子全濟,呼延氏之力。平今雖死,吾欲為汝納其女以答厚惠。」於是娶之。超自以諸父在東,恐為姚氏所錄,乃陽狂行乞。秦人賤之,惟姚紹見而異焉,勸興拘以爵位。召見與語,超深自晦匿,興大鄙之,謂紹曰:「諺云『妍皮不裹癡骨』,妄語耳。」由是得去來無禁。德遣使迎之,超不告母妻乃歸。及至廣固,呈以金刀,具宣祖母臨終之言,德撫之號慟。   超身長八尺,腰帶九圍,精彩秀髮,容止可觀。德甚加禮遇,始名之曰超,封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置佐吏。德無子,欲以超為嗣,故為超起第於萬春門內,朝夕觀之。超亦深達德旨,入則盡歡承奉,出則傾身下士,於是內外稱美焉。頃之,立為太子。   及德死,以義熙元年僭嗣偽位,大赦境內,改元曰太上。尊德妻段氏為皇太后。以慕容鍾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慕容法為征南、都督徐、兗、揚、南兗四州諸軍事,慕容鎮加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封孚為太尉,鞠仲為司空,潘聰為左光祿大夫,封嵩為尚書左僕射,自余封拜各有差。後又以鍾為青州牧,段宏為徐州剌史,公孫五樓為武衛將軍、領屯騎校尉,內參政事。封孚言於超曰:「臣聞五大不在邊,五細不在庭。鐘,國之宗臣,社稷所賴;宏,外戚懿望,親賢具瞻。正應參翼百揆,不宜遠鎮方外。今鍾等出籓,五樓內輔,臣竊未安。」超新即位,害鍾等權逼,以問五樓。五樓欲專斷朝政,不欲鍾等在內,屢有間言,孚說竟不行。鍾、宏俱有不平之色,相謂曰:「黃犬之皮恐當終補狐裘也。」五樓聞之,嫌隙漸遘。   初,超自長安行至梁父,慕容法時為兗州,鎮南長史悅壽還謂法曰:「向見北海王子,天資弘雅,神爽高邁,始知天族多奇,玉林皆寶。」法曰:「昔成方遂詐稱衛太子,人莫辯之,此復天族乎?」超聞而恚恨,形於言色。法亦怒,處之外館,由是結憾。及德死,法又不奔喪,超遣使讓焉。法常懼禍至,因此遂與慕容鍾、段宏等謀反。超知而征之,鍾稱疾不赴,於是收其黨侍中慕容統、右衛慕容根、散騎常侍段封誅之,車裂僕射封嵩於東門之外。西中郎將封融奔於魏。   超尋遣慕容鎮等攻青州,慕容昱等攻徐州,慕容凝、韓范攻梁父。昱等攻莒城,拔之,徐州刺史段宏奔於魏。封融又集群盜襲石塞城,殺鎮西大將軍余郁,青土振恐,人懷異議。慕容凝謀殺韓范,將襲廣固。范知而攻之,凝奔梁父。范並其眾,攻梁父克之,凝奔姚興,慕容法出奔於魏。慕容鎮克青州,鍾殺其妻子,為地道而出,單馬奔姚興。   於時超不恤政事,畋游是好,百姓苦之。其僕射韓蝔穭講洁A不納。超議復肉刑、九等之選,乃下書於境內曰:   陽九數纏,永康多難。自北都傾陷,典章淪滅,律令法憲,靡有存者。綱理天下,此焉為本,既不能導之以德,必須齊之以刑。且虞舜大聖,猶命咎繇作士,刑之不可已已也如是!先帝季興,大業草創,兵革尚繁,未遑修制。朕猥以不德,嗣承大統,撫御寡方,至蕭牆釁發,遂戎馬生郊,典儀寢廢。今四境無虞,所宜修定,尚書可召集公卿。至如不忠不孝若封嵩之輩,梟斬不足以痛之,宜致烹轘之法,亦可附之律條,納以大辟之科。肉刑者,乃先聖之經,不刊之典,漢文易之,輕重乖度。今犯罪彌多,死者稍眾。肉刑之於化也,濟育既廣,懲慘尤深,光壽、建興中二祖已議復之,未及而晏駕。其令博士已上參考舊事,依《呂刑》及漢、魏、晉律令,消息增損,議成燕律。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孔子曰:「非聖人者無法,非孝者無親,此大亂之道也。」轘裂之刑,烹煮之戮,雖不在五品之例,然亦行之自古。渠彌之轘,著之《春秋》;哀公之烹,爰自中代。世宗都齊,亦愍刑罰失中,咨嗟寢食。王者之有刑糾,猶人之左右手焉。故孔子曰:「刑罰不中,則人無所措手足。」是以蕭何定法令而受封,叔孫通以制儀為奉常。立功立事,古之所重。其明議損益,以成一代准式。周、漢有貢士之條,魏立九品之選,二者孰愈,亦可詳聞。   群下議多不同,乃止。   超母妻既先在長安,為姚興所拘,責超稱籓,求太樂諸伎,若不可,使送吳口千人。超下書遣群臣詳議。左僕射段暉議曰:「太上囚楚,高祖不回。今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親之故而降統天之尊。又太樂諸伎,皆是前世伶人,不可與彼,使移風易俗,宜掠吳口與之。」尚書張華曰:「若侵掠吳邊,必成鄰怨。此既能往,彼亦能來,兵連禍結,非國之福也。昔孫權重黎庶之命,屈己以臣魏;惠施惜愛子之頭,捨志以尊齊。況陛下慈德在秦,方寸崩亂,宜暫降大號,以申至孝之情。權變之道,典謨所許。韓范智能回物,辯足傾人,昔與姚興俱為秦太子中舍人,可遣將命,降號修和。所謂屈於一人之下,申於萬人之上也。」超大悅曰:「張尚書得吾心矣。」使范聘於興。及至長安,興謂范曰:「封愷前來,燕王與朕抗禮。及卿至也,款然而附。為依春秋以小事大之義?為當專以孝敬為母屈也?」范曰:「周爵五等,公侯異品,小大之禮,因而生焉。今陛下命世龍興,光宅西秦,本朝主上承祖宗遺烈,定鼎東齊,中分天曜,南面並帝。通聘結好,義尚廉沖,便至矜誕,苟折行人,殊似吳、晉爭盟,滕、薛競長,恐傷大秦堂堂之盛,有損皇燕巍巍之美,彼我俱失,竊未安之。」興怒曰:「若如卿言,便是非為大小而來。」范曰:「雖由大小之義,亦緣寡君純孝過於重華,願陛下體敬親之道,霈然垂愍。」興曰:「吾久不見賈生,自謂過之,今不及矣。」於是為范設舊交之禮,申敘平生,謂范曰:「燕王在此,朕亦見之,風表乃可,於機辯未也。」范曰:「大辯若訥,聖人美之,況爾日龍潛鳳戢,和光同塵,若使負日月而行,則無繼天之業矣。」興笑曰:「可謂使乎延譽者也。」范承間逞說,姚興大悅,賜范千金,許以超母妻還之。慕容凝自梁父奔於姚興,言於興曰:「燕王稱籓,本非推德,權為母屈耳。古之帝王尚興師征質,豈可虛還其母乎!母若一還,必不復臣也。宜先制其送伎,然後歸之。」興意乃變,遣使聘於超。超遣其僕射張華、給事中宗正元入長安,送太樂伎一百二十人於姚興。興大悅,延華入宴。酒酣,樂作,興黃門侍郎尹雅謂華曰:「昔殷之將亡,樂師歸周;今皇秦道盛,燕樂來庭。廢興之兆,見於此矣。」華曰:「自古帝王,為道不同,權譎之理,會於功成。故老子曰:『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今總章西入,必由余東歸,禍福之驗,此其兆乎!」興怒曰:「昔齊、楚競辯,二國連師。卿小國之臣,何敢抗衡朝士!」華遜辭曰:「奉使之始,實願交歡上國,上國既遺小國之臣,辱及寡君社稷,臣亦何心,而不仰酬!」興善之,於是還超母妻。   義熙三年,追尊其父為穆皇帝,立其母段氏為皇太后,妻呼延氏為皇后。祀南郊,將登壇,有獸大如馬,狀類鼠而色赤,集於圓丘之側,俄而不知所在。須臾大風暴起,天地晝昏,其行宮習儀皆振裂。超懼,密問其太史令成公綏,對曰:「陛下信用奸臣,誅戮賢良,賦斂繁多,事役殷苦所致也。」超懼而大赦,譴責公孫五樓等。俄而復之。是歲廣固地震,天齊水湧,井水溢,女水竭,河、濟凍合,而澠水不冰。   超正旦朝群臣於東陽殿,聞樂作,歎音佾不備,悔送伎於姚興,遂議入寇。其領軍韓蝔蘄洃瞗G「先帝以舊京傾沒,輯翼三齊,苟時運未可,上智輟謀。今陛下嗣守成規,宜閉關養士,以待賦釁,不可結怨南鄰,廣樹仇隙。」超曰:「我計已定,不與卿言。」於是遣其將斛谷提、公孫歸等率騎寇宿豫,陷之,執陽平太守劉千載、濟陰太守徐阮,大掠而去。簡男女二千五百,付太樂教之。   時公孫五樓為侍中、尚書,領左衛將軍,專總朝政,兄歸為冠軍、常山公,叔父頹為武衛、興樂公。五樓宗親皆夾輔左右,王公內外無不憚之。   超論宿豫之功,封斛谷提等並為郡、縣公。慕容鎮諫曰:「臣聞縣賞待勳,非功不侯,今公孫歸結禍延兵,殘賊百姓,陛下封之,得無不可乎!夫忠言逆耳,非親不發。臣雖庸朽,忝國戚籓,輒盡愚款,惟陛下圖之。」超怒,不答,自是百僚杜口,莫敢開言。   尚書都令史王儼諂事五樓,遷尚書郎,出為濟南太守,入為尚書左丞,時人為之語曰:「欲得侯,事五樓。」   又遣公孫歸等率騎三千入寇濟南,執太守趙元,略男女千餘人而去。劉裕率師將討之,超引見群臣於節陽殿,議距王師。公孫五樓曰:「吳兵輕果,所利在戰,初鋒勇銳,不可爭也。宜據大峴,使不得入,曠日延時,沮其銳氣。可徐簡精騎二千,循海而南。絕其糧運,別敕段暉率兗州之軍,緣山東下。腹背擊之,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險自固,校其資儲之外,余悉焚蕩,芟除粟苗,使敵無所資。堅壁清野,以待其釁,中策也。縱賊入峴,出城逆戰,下策也。」超曰:「京都殷盛,戶口眾多,非可一時入守。青苗布野,非可卒芟。設使芟苗城守,以全性命,朕所不能。今據五州之強,帶山河之固,戰車萬乘,鐵馬萬群,縱令過峴,至於平地,徐以精騎踐之,此成擒也。」賀賴盧苦諫,不從,退謂五樓曰:「上不用吾計,亡無日矣。」慕容鎮曰:「若如聖旨,必須平原用馬為便,宜出峴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入峴,自貽窘逼。昔成安君不守井陘之關,終屈於韓信;諸葛瞻不據束馬之險,卒擒於鄧艾。臣以為天時不如地利,阻守大峴,策之上也。」超不從。鎮出,謂韓蝔穭瞗G「主上既不能芟苗守險,又不肯徙人逃寇,酷似劉璋矣。今年國滅,吾必死之,卿等中華之士,復為文身矣。」超聞而大怒,收鎮下獄。乃攝莒、梁父二戍,修城隍,簡士馬,畜銳以待之。   其夏,王師次東莞,超遣其左軍段暉、輔國賀賴盧等六將步騎五萬,進據臨朐。俄而王師度峴,超懼,率卒四萬就暉等於臨朐,謂公孫五樓曰:「宜進據川源,晉軍至而失水,亦不能戰矣。」五樓馳騎據之。劉裕前驅將軍孟龍符已至川源,五樓戰敗而返。裕遣諮議參軍檀韶率銳卒攻破臨朐,超大懼,單騎奔段暉於城南。暉眾又戰敗,裕軍人斬暉。超又奔還廣固,徙郭內人入保小城,使其尚書郎張綱乞師於姚興。赦慕容鎮,進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引見群臣,謝之曰:「朕嗣奉成業,不能委賢任善,而專固自由,覆水不收,悔將何及!智士逞謀,必在事危,忠臣立節,亦在臨難,諸君其勉思六奇,共濟艱運。」鎮進曰:「百姓之心,繫於一人。陛下既躬率六軍,身先奔敗,群臣解心,士庶喪氣,內外之情,不可復恃。如聞西秦自有內難,恐不暇分兵救人,正當更決一戰,以爭天命。今散卒還者,猶有數萬,可悉出金帛、宮女,餌令一戰。天若相我,足以破賊。如其不濟,死尚為美,不可閉門坐受圍擊。」司徒慕容惠曰:「不然。今晉軍乘勝,有陵人之氣,敗軍之將,何以御之!秦雖與勃勃相持,不足為患。且二國連橫,勢成脣齒,今有寇難,秦必救我。但自古乞援,不遣大臣則不致重兵,是以趙隸三請,楚師不出;平原一使,援至從成。尚書令韓范德望具瞻,燕秦所重,宜遣乞援,以濟時難。」於是遣范與王蒲乞師於姚興。   未幾,裕師圍城,四面皆合。人有竊告裕軍曰:「若得張綱為攻具者,城乃可得耳。」是月,綱自長安歸,遂奔於裕。裕令綱周城大呼曰:「勃勃大破秦軍,無兵相救。」超怒,伏弩射之,乃退。右僕射張華、中丞封愷並為裕軍所獲。裕令華、愷與超書,勸令早降。超乃遺裕書,請為籓臣,以大峴為界,並獻馬千區,以通和好,裕弗許。江南繼兵相尋而至。尚書張俊自長安還,又降於裕,說容曰:「今燕人所以固守者,外杖韓范,冀得秦援。范既時望,又與姚興舊暱,若勃勃敗後,秦必救燕,宜密信誘范,啖以重利,范來則燕人絕望,自然降矣。」裕從之,表範為散騎常侍,遺范書以招之。時姚興乃遣其將姚強率步騎一萬,隨范就其將姚紹於洛陽,並兵來援。會赫連勃勃大破秦軍,興追強還長安。范歎曰:「天其滅燕乎!」會得裕書,遂降於裕。裕謂范曰:「卿欲立申包胥之功,何以虛還也?」范曰:「自亡祖司空世荷燕寵,故泣血秦庭,冀匡禍難。屬西朝多故,丹誠無效,可謂天喪弊邑而贊明公。智者見機而作,敢不至乎!」翌日,裕將范循城,由是人情離駭,無復固志,裕謂范曰:「卿宜至城下,告以禍福。」范曰:「雖蒙殊寵,猶未忍謀燕。」裕嘉而不強,左右勸超誅范家,以止後叛。超知敗在旦夕,又弟蝔蘁肊噩L貳,故不罪焉。是歲東萊雨血,廣固城門鬼夜哭。   明年朔旦,超登天門,朝群臣於城上,殺馬以饗將士,文武皆有遷授。超幸姬魏夫人從超登城,見王師之盛,握超手而相對泣,韓蝔蘄洃瞗G「陛下遭百六之會,正是勉強之秋,而反對女子悲泣,何其鄙也!」超拭目謝之。其尚書令董銳勸超出降,超大怒,系之於獄。於是賀賴盧、公孫五樓為地道出戰王師,不利。河間人玄文說裕曰:「昔趙攻曹嶷,望氣者以為澠水帶城,非可攻拔,若塞五龍口,城必自陷。石季龍從之,而嶷請降。後慕容恪之圍段龕,亦如之,而龕降。降後無幾,又震開之。今舊基猶在,可塞之。」裕從其言。至是,城中男女患腳弱病者太半。超輦而升城,尚書悅壽言於超曰:「天地不仁,助寇為虐,戰士尪病,日就凋隕,守困窮城,息望外援,天時人事,亦可知矣。苟歷運有終,堯、舜降位,轉禍為福,聖達以先。宜追許、鄭之蹤,以全宗廟之重。」超歎曰:「廢興,命也。吾寧奮劍決死,不能銜璧求生。」於是張綱為裕造沖車,覆以版屋,蒙之以皮,並設諸奇巧,城上火石弓矢無所施用;又為飛樓、懸梯、木幔之屬,遙臨城上。超大怒,懸其母而支解之。城中出降者相繼。裕四面進攻,殺傷其眾,悅壽遂開門以納王師。超與左右數十騎出亡,為裕軍所執。裕數之以不降之狀,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托劉敬宣而已。送建康市斬之,時年二十六。在位六年。   德以安帝隆安四年僭位,至超二世,凡十一年,以義熙六年滅。   慕容鐘,字道明,德從弟也。少有識量,喜怒不形於色,機神秀髮,言論清辯。至於臨難對敵,智勇兼濟,累進奇策,德用之頗中。由是政無大小,皆以委之,遂為佐命無勳。後公孫五樓規挾威權,慮鍾抑己,因勸超誅之,鍾遂謀反。事敗,奔於姚興,興拜始平太守、歸義侯。   封孚,字處道,渤海蓨人也。祖悛,振威將軍。父放,慕容之世吏部尚書。孚幼而聰敏和裕,有士君子之稱。寶僭位,累遷吏部尚書。及蘭汗之篡,南奔辟閭渾,渾表為渤海太守。德至莒城,孚出降,德曰:「朕平青州,不以為慶,喜於得卿也。」常外總機事,內參密謀,雖位任崇重,謙虛博納,甚有大臣之體。及超嗣位,政出權嬖,多違舊章,軌憲日頹,殘虐滋甚,孚屢盡匡救,超不能納也。後臨軒謂孚曰:「朕於百王可方誰?」孚對曰:「桀紂之主。」超大慚怒。孚徐步而出,不為改容。司空鞠仲失色,謂孚曰:「與天子言,何其亢厲,宜應還謝。」孚曰:「行年七十,墓木已拱,惟求死所耳。」竟不謝。以超三年死於家,時年七十一。文筆多傳於世。   史臣曰:慕容德以季父之親,居鄴中之重,朝危未聞其節,君存遽踐其位,豈人理哉!然稟倜儻之雄姿,韞縱橫之遠略,屬分崩之運,成角逐之資,跨有全齊,竊弄神器,撫劍而爭衡秦、魏,練甲而志靜荊、吳,崇儒術以弘風,延讜言而勵己,觀其為國,有足稱焉。   超繼已成之基,居霸者之業,政刑莫恤,畋游是好,杜忠良而讒佞進,暗聽受而勳戚離,先緒俄頹,家聲莫振,陷宿豫而貽禍,啟大峴而延敵,君臣就虜,宗廟為墟。跡其人謀,非不幸也。   贊曰:德實奸雄,轉敗為功。奄有青土,淫名域中。超承偽祚,撓其國步。廟失良籌,庭悲沾露。 ************載記第二十九         沮渠蒙遜   沮渠蒙遜,臨松盧水胡人也。其先世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為氏焉。蒙遜博涉群史,頗曉天文,雄傑有英略,滑稽善權變,梁熙、呂光皆奇而憚之,故常游飲自晦。會伯父羅仇、麴粥從呂光征河南,光前軍大敗,麴粥言於兄羅仇曰:「主上荒耄驕縱,諸子朋黨相傾,讒人側目。今軍敗將死,正是智勇見猜之日,可不懼乎!吾兄弟素為所憚,與其經死溝瀆,豈若勒眾向西平,出苕藋,奮臂大呼,涼州不足定也。」羅仇曰:「理如汝言,但吾家累世忠孝,為一方所歸,寧人負我,無我負人。」俄而皆為光所殺。宗姻諸部會葬者萬餘人,蒙遜哭謂眾曰:「昔漢祚中微,吾之乃祖翼獎竇融,保寧河右。呂王昏耄,荒虐無道,豈可不上繼先祖安時之志,使二父有恨黃泉!」眾咸稱萬歲。遂斬光中田護軍馬邃、臨松令井祥以盟,一旬之間,眾至萬餘。屯據金山,與從兄男成推光建康太守段業為使持節、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改呂光龍飛二年為神璽元年。業以蒙遜為張掖太守,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   業將使蒙遜攻西郡,眾鹹疑之。蒙遜曰:「此郡據嶺之要,不可不取。」業曰:「卿言是也。」遂遣之。蒙遜引水灌城,城潰,執太守呂純以歸。於是王德以晉昌,孟敏以敦煌降業。業封蒙遜臨池侯。呂弘去張掖,將東走,業議欲擊之。蒙遜諫曰:「歸師勿遏,窮寇弗追,此兵家之戎也。不如縱之,以為後圖。」業曰:「一日縱敵,悔將無及。」遂率眾追之,為弘所敗。業賴蒙遜而免,歎曰:「孤不能用子房之言,以至於此!」業築西安城,以其將臧莫孩為太守。蒙遜曰:「莫孩勇而無謀,知進忘退,所謂為之築塚,非築城也。」業不從。俄而為呂纂所敗。蒙遜懼業不能容己,每匿智以避之。   業僭稱涼王,以蒙遜為尚書左丞,梁中庸為右丞。   呂光遣其二子紹、纂伐業,業請救於禿髮烏孤,烏孤遣其弟鹿孤及楊軌救業。紹以業等軍盛,欲從三門關挾山而東。纂曰:「挾山示弱,取敗之道,不如結陣衛之,彼必憚我而不戰也。」紹乃引軍而南。業將擊之,蒙遜諫曰:「楊軌恃虜騎之強,有窺覦之志。紹、纂兵在死地,必決戰求生。不戰則有太山之安,戰則有累卵之危。」業曰:「卿言是也。」乃按兵不戰。紹亦難之,各引兵歸。   業憚蒙遜雄武,微欲遠之,乃以蒙遜從叔益生為酒泉太守,蒙遜為臨池太守。業門下侍郎馬權雋爽有逸氣,武略過人。業以權代蒙遜為張掖太守,甚見親重,每輕陵蒙遜。蒙遜亦憚而怨之,乃譖之於業曰:「天下不足慮,惟當憂馬權耳。」業遂殺之。蒙遜謂男成曰:「段業愚闇,非濟亂之才,信讒愛佞,無鑒斷之明。所憚惟索嗣、馬權,今皆死矣,蒙遜欲除業以奉兄何如?」男成曰:「業羈旅孤飄,我所建立,有吾兄弟,猶魚之有水,人既親我,背之不祥。」乃止。蒙遜既為業所憚,內不自安,請為西安太守。業亦以蒙遜有大志,懼為朝夕之變,乃許焉。   蒙遜期與男成同祭蘭門山,密遣司馬許鹹告業曰:「男成欲謀叛,許以取假日作逆。若求祭蘭門山,臣言驗矣。」至期日,果然。業收男成,令自殺。男成曰:「蒙遜欲謀叛,先已告臣,臣以兄弟之故,隱忍不言。以臣今在,恐部人不從,與臣剋期祭山,返相誣告。臣若朝死,蒙遜必夕發。乞詐言臣死,說臣罪惡,蒙遜必作逆,臣投袂討之,事無不捷。」業不從。蒙遜聞男成死,泣告眾曰:「男成忠於段公,枉見屠害,諸君能為報仇乎?且州土兵亂,似非業所能濟。吾所以初奉之者,以之為陳、吳耳,而信讒多忌,枉害忠良,豈可安枕臥觀,使百姓離於塗炭。」男成素有恩信,眾皆憤泣而從之。比至氐池,眾逾一萬。鎮軍臧莫孩率部眾附之,羌胡多起兵響應。蒙遜壁於侯塢。   業先疑其右將軍田昂,幽之於內,至是,謝而赦之,使與武衛梁中庸等攻蒙遜。業將王豐孫言於業曰:「西平諸田,世有反者,昂貌恭而心很,志大而情險,不可信也。」業曰:「吾疑之久矣,但非昂無可以討蒙遜。」豐孫言既不從,昂至侯塢,率騎五百歸於蒙遜。蒙遜至張掖,昂兄子承愛斬關內之,業左右皆散。蒙遜大呼曰:「鎮西何在?」軍人曰:「在此。」業曰:「孤單飄一己,為貴門所推,可見丐余命,投身嶺南,庶得東還,與妻子相見。」蒙遜遂斬之。   業,京兆人也。博涉史傳,有尺牘之才,為杜進記室,從征塞表。儒素長者,無他權略,威禁不行,群下擅命,尤信卜筮、讖記、巫覡、征祥,故為奸佞所誤。   隆安五年,梁中庸、房晷、田昂等推蒙遜為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赦其境內,改元永安。署從兄伏奴為鎮軍將軍、張掖太守、和平侯,弟挐為建忠將軍、都谷侯,田昂為鎮南將軍、西郡太守,臧莫孩為輔國將軍,房晷、梁中庸為左右長史,張騭、謝正禮為左右司馬。擢任賢才,文武鹹悅。   時姚興遣將姚碩德攻呂隆於姑臧,蒙遜遣從事中郎李典聘於興,以通和好。蒙遜以呂隆既降於興,酒泉、涼寧二郡叛降李玄盛,乃遣建忠挐、牧府長史張潛見碩德於姑臧,請軍迎接,率郡人東遷。碩德大悅,拜潛張掖太守,挐建康太守。潛勸蒙遜東遷。挐私於蒙遜曰:「呂氏猶存,姑臧未拔,碩德糧竭將遠,不能久也。何故違離桑梓,受制於人!」輔國莫孩曰:「建忠之言是也。」蒙遜乃斬張潛,因下書曰:「孤以虛薄,猥忝時運。未能弘闡大獻,戡蕩群孽,使桃蟲鼓翼東京,封豕烝涉西裔,戎車屢動,干戈未戢,農失三時之業,百姓戶不粒食。可蠲省百徭,專功南畝,明設科條,務盡地利。」   時梁中庸為西郡太守,西奔李玄盛。蒙遜聞之,笑曰:「吾與中庸義深一體,而不信我,但自負耳,孤豈怪之!」乃盡歸其妻孥。   蒙遜下令曰:「養老乞言,晉文納輿人之誦,所以能招禮英奇,致時邕之美。況孤寡德,智不經遠,而可不思聞讜言以自鏡哉!內外群僚,其各搜揚賢雋,廣進芻蕘,以匡孤不逮。」   遣輔國臧莫孩襲山北虜,大破之。姚興遣將齊難率眾四萬迎呂隆,隆勸難伐蒙遜,難從之。莫孩敗其前軍,難乃結盟而還。   蒙遜伯父中田護軍親信、臨松太守孔篤並驕奢侵害,百姓苦之。蒙遜曰:「亂吾國者,二伯父也,何以綱紀百姓乎!」皆令自殺。   蒙遜襲狄洛磐於番禾,不克,遷其五百餘戶而還。   姚興遣使人梁斐、張構等拜蒙遜鎮西大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時興亦拜禿髮辱檀為車騎將軍,封廣武公。蒙遜聞之,不悅,謂斐等曰:「辱檀上公之位,而身為侯者何也!」構對曰:「辱檀輕狡不仁,款誠未著,聖朝所以加其重爵者,褒其歸善即敘之義耳。將軍忠貫白日,勳高一時,當入諧鼎味,匡贊帝室,安可以不信待也。聖朝爵必稱功,官不越德,如尹緯、姚晁佐命初基,齊難、徐洛元勳驍將,並位才二品,爵止侯伯。將軍何以先之乎?竇融慇勤固讓,不欲居舊臣之右,未解將軍忽有此問!」蒙遜曰:「朝廷何不即以張掖見封,乃更遠封西海邪?」構曰:「張掖,規畫之內,將軍已自有之。所以遠授西海者,蓋欲廣大將軍之國耳。」蒙遜大悅,乃受拜。   時地震,山崩折木。太史令劉梁言於蒙遜曰:「辛酉,金也。地動於金,金動刻木,大軍東行無前之征。」時張掖城每有光色,蒙遜曰:「王氣將成,百戰百勝之象也。」遂攻禿髮西郡太守楊統於日勒。統降,拜為右長史,寵逾功舊。   張掖太守句呼勒出奔西涼。以從弟成都為金山太守,羅仇子也;鄯為西郡太守,麴粥子也。句呼勒自西涼奔還,待之如初。   蒙遜率騎二萬東征,次於丹嶺,北虜大人思盤率部落三千降之。   時木連理,生於永安,永安令張披上書曰:「異枝同干,遐方有齊化之應;殊本共心,上下有莫二之固。蓋至道之嘉祥,大同之美征。」蒙遜曰:「此皆二千石令長匪躬濟時所致,豈吾薄德所能感之!」   蒙遜率步騎三萬伐禿髮辱檀,次於西郡。大風從西北來,氣有五色,俄而晝昏。至顯美,徙數千戶而還。辱檀追及蒙遜於窮泉,蒙遜將擊之。諸將皆曰:「賊已安營,弗可犯也。」蒙遜曰:「辱檀謂吾遠來疲弊,必輕而無備,及其壘壁未成,可以一鼓而滅。」進擊,敗之,乘勝至於姑臧,夷夏降者萬數千戶。辱檀懼,請和,許之而歸。及辱檀南奔樂都,魏安人焦朗據姑臧自立,蒙遜率步騎三萬攻朗,克而宥之。饗文武將士于謙光殿,班賜金馬有差。以敦煌張穆博通經史,才藻清贍,擢拜中書侍郎,委以機密之任。以其弟挐為護羌校尉、秦州刺史,封安平侯,鎮姑臧。旬餘而挐死,又以從祖益子為鎮京將軍、護羌校尉、秦州剌史,鎮姑臧。   俄而蒙遜遷於姑臧,以義熙八年僭即河西王位,大赦境內,改元玄始。置官僚,如呂光為三河王故事。繕宮殿,起城門諸觀。立其子政德為世子,加鎮衛大將軍、錄尚書事。   辱檀來伐,蒙遜敗之於若厚塢。辱檀湟河太守文支據湟川,護軍成宜侯率眾降之。署文支鎮東大將軍、廣武太守、振武侯,成宜侯為振威將軍、湟川太守,以殿中將軍王建為湟河太守。蒙遜下書曰:「古先哲王應期撥亂者,莫不經略八表,然後光闡純風。孤雖智非靖難,職在濟時,而狡虜辱檀鴟峙舊京,毒加夷夏。東苑之戮,酷甚長平,邊城之禍,害深獫狁。每念蒼生之無辜,是以不遑啟處,身疲甲冑,體倦風塵。雖傾其巢穴,辱檀猶未授首。辱檀弟文支追項伯歸漢之義,據彼重籓,請為臣妾。自西平已南,連城繼順。惟辱檀窮獸,守死樂都。四支既落,命豈久全!五緯之會已應,清一之期無賒,方散馬金山,黎元永逸。可露布遠近,鹹使聞知。」   蒙遜西如苕藋,遣冠軍伏恩率騎一萬襲卑和、烏啼二虜,大破之,俘二千餘落而還。   蒙遜寢於新台,閹人王懷祖擊蒙遜,傷足,其妻孟氏擒斬之,夷其三族。   蒙遜母車氏疾篤,蒙遜升南景門,散錢以賜百姓。下書曰:「孤庶憑宗廟之靈,乾坤之祐,濟否剝之運會,拯遺黎之荼蓼,上望掃清氣穢,下冀保寧家福。而太后不豫,涉歲彌增,將刑獄枉濫,眾有怨乎?賦役繁重,時不堪乎?群望不絜,神所譴乎?內省諸身,未知罪之攸在。可大赦殊死已下。」俄而車氏死。   蒙遜遣其將運糧於湟河,自率眾攻克乞伏熾磐廣武郡。以運糧不繼,自廣武如湟河,度浩亹。熾磐遣將乞伏魋尼寅距蒙遜,蒙遜擊斬之。熾磐又遣將王衡、折斐、麴景等率騎一萬據勒姐嶺,蒙遜且戰且前,大破之,擒折斐等七百餘人,麴景奔還。蒙遜以弟漢平為折衝將軍、湟河太守,乃引還。   晉益州刺史硃齡石遣使來聘。蒙遜遣舍人黃迅報聘益州,因表曰:「上天降禍,四海分崩,靈耀擁於南裔,蒼生沒於丑虜。陛下累聖重光,道邁周、漢,純風所被,八表宅心。臣雖被發邊徼,才非時雋,謬為河右遺黎推為盟主。臣之先人,世荷恩寵,雖歷夷險,執義不回,傾首陽,乃心王室。去冬益州刺史硃齡石遣使詣臣,始具朝廷休問。承車騎將軍劉裕秣馬揮戈,以中原為事,可謂天贊大晉,篤生英輔。臣聞少康之興大夏,光武之復漢業,皆奮劍而起,眾無一旅,猶能成配天之功,著《車攻》之詠。陛下據全楚之地,擁荊、揚之銳,而可垂拱晏然,棄二京以資戎虜!若六軍北軫,克復有期,臣請率河西戎為晉右翼前驅。」   熾磐率眾三萬襲湟河,漢平力戰固守,遣司馬隗仁夜出擊熾磐,斬級數百。熾磐將引退,先遣老弱。漢平長史焦昶、將軍段景密信招熾磐,熾磐復進攻漢平。漢平納昶、景之說,而縛出降。仁勒壯士百餘據南門樓上,三日不下,眾寡不敵,為熾磐所擒。熾磐怒,命斬之。段暉諫曰:「仁臨難履危,奮不顧命,忠也。宜宥之,以厲事君。」熾磐乃執之而歸。在熾磐所五年,暉又為之固請,乃得還姑臧。及至,蒙遜執其手曰:「卿孤之蘇武也!」以為高昌太守。為政有威惠之稱,然頗以愛財為失。   蒙遜西祀金山,遣沮渠廣宗率騎一萬襲烏啼虜,大捷而還。蒙遜西至苕藋,遣前將軍沮渠成都將騎五千襲卑和虜,蒙遜率中軍三萬繼之,卑和虜率眾迎降。遂循海而西,至鹽池,祀西王母寺。寺中有《玄石神圖》,命其中書侍郎張穆賦焉,銘之於寺前,遂如金山而歸。   蒙遜下書曰:「頃自春炎旱,害及時苗,碧原青野,倏為枯壤。將刑政失中,下有冤獄乎?役繁賦重,上天所譴乎?內省多缺,孤之罪也。《書》不雲乎:『百姓有過,罪予一人。』可大赦殊死已下。」翌日而澍雨大降。   蒙遜聞劉裕滅姚泓,怒甚。門下校郎劉祥言事於蒙遜,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研研然也!」遂殺之。其峻暴如是。顧謂左右曰:「古之行師,不犯歲鎮所在。姚氏舜後,軒轅之苗裔也。今鎮星在軒轅,而裕滅之,亦不能久守關中。」   蒙遜為李士業敗於解支澗,復收散卒欲戰。前將軍成都諫曰:「臣聞高祖有彭城之敗,終成大漢,宜旋師以為後圖。」蒙遜從之,城建康而歸。   其群下上書曰:「設官分職,所以經國濟時;恪動官次,所以緝熙庶政。當官者以匪躬為務,受任者以忘身為效。自皇綱初震,戎馬生郊,公私草創,未遑舊式。而朝士多違憲制,不遵典章;或公文御案,在家臥署;或事無可否,望空而過。至今黜陟絕於皇朝,駁議寢於聖世,清濁共流,能否相雜,人無勸競之心,苟為度日之事。豈憂公忘私,奉上之道也!今皇化曰隆,遐邇寧泰,宜肅振綱維,申修舊則。」蒙遜納之,命征南姚艾、尚書左丞房晷撰朝堂制。行之旬日,百僚振肅。   太史令張衍言於蒙遜曰:「今歲臨澤城西當有破兵。」蒙遜乃遣其世子政德屯兵若厚塢。蒙遜西至白岸,謂張衍曰:「吾今年當有所定,但太歲在申,月又建申,未可西行。且當南巡,要其歸會,主而勿客,以順天心。計在臨機,慎勿露也。」遂攻浩亹,而蛇盤於帳前。蒙遜笑曰:「前一為騰蛇,今盤在吾帳,天意欲吾回師先定酒泉。」燒攻具而還,次於川巖。聞李士業徵兵欲攻張掖,蒙遜曰:「入吾計矣。但恐聞吾回軍,不敢前也。兵事尚權。」乃露布西境,稱得浩亹,將進軍黃谷。士業聞而大悅,進入都瀆澗。蒙遜潛軍逆之,敗士業於壞城,遂進克酒泉。百姓安堵如故,軍無私焉。以子茂虔為酒泉太守,士業舊臣皆隨才擢敘。   蒙遜以安帝隆安五年自稱州牧,義熙八年僭立,後八年而宋氏受禪,以元嘉十年死,時年六十六,在偽位三十三年。子茂虔立,六年,為魏所擒,合三十九載而滅。   史臣曰:蒙遜出自夷陬,擅雄邊塞。屬呂光之悖德,深懷仇粥之冤;推段業以濟時,假以陳、吳之事。稱兵白澗,南涼請和;出師丹嶺,北寇賓服。然而見利忘義,苞禍滅親,雖能制命一隅,抑亦備諸凶德者矣。   贊曰:光猜人傑,業忌時賢。游飲自晦,匿智圖全。凶心既逞,偽績攸宣。挺茲奸數,馳競當年。 ************載記第三十         赫連勃勃   赫連勃勃,字屈孑,匈奴右賢王去卑之後,劉元海之族也。曾祖武,劉聰世以宗室封樓煩公,拜安北將軍、監鮮卑諸軍事、丁零中郎將,雄據肆盧川。為代王猗盧所敗,遂出塞表。祖豹子招集種落,復為諸部之雄,石季龍遣使就拜平北將軍、左賢王、丁零單于。父衛辰入居塞內,苻堅以為西單于,督攝河西諸虜,屯於代來城。及堅國亂,遂有朔方之地,控弦之士三萬八千。後魏師伐之,辰令其子力俟提距戰,為魏所敗。魏人乘勝濟河,克代來,執辰殺之。勃勃乃奔於叱幹部。叱干他斗伏送勃勃於魏。他斗伏兄子阿利先戍大洛川。聞將送勃勃,馳諫曰:「鳥雀投人,尚宜濟免,況勃勃國破家亡,歸命於我?縱不能容,猶宜任其所奔。今執而送之,深非仁者之舉。」他斗伏懼為魏所責,弗從。阿利潛遣勁勇篡勃勃於路,送於姚興高平公沒奕於,奕於以女妻之。   勃勃身長八尺五寸,腰帶十圍,性辯慧,美風儀。興見而奇之,深加禮敬,拜驍騎將軍,加奉車都尉,常參軍國大議,寵遇逾於勳舊。興弟邕言於興曰:「勃勃天性不仁,難以親近。陛下寵遇太甚,臣竊惑之。」興曰:「勃勃有濟世之才,吾方收其藝用,與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勃勃為安遠將軍,封陽川侯,使助沒奕於鎮高平,以三城、朔方雜夷及衛辰部眾三萬配之,使為伐魏偵候。姚邕固諫以為不可。興曰:「卿何以知其性氣?」邕曰:「勃勃奉上慢,御眾殘,貪暴無親,輕為去就,寵之逾分,終為邊害。」興乃止。頃之,以勃勃為持節、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鮮卑及雜虜二萬餘落,鎮朔方。時河西鮮卑杜崙獻馬八千匹於姚興,濟河,至大城,勃勃留之,召其眾三萬餘人偽獵高平川,襲殺沒奕於而並其眾,眾至數萬。   義熙三年,僭稱天王、大單于,赦其境內,建元曰龍昇,署置百官。自以匈奴夏後氏之苗裔也,國稱大夏。以其長兄右地代為丞相、代公,次兄力俟提為大將軍、魏公,叱干阿利為御史大夫、梁公,弟阿利羅引為征南將軍、司隸校尉,若門為尚書令,叱以鞬為征西將軍、尚書左僕射,乙斗為征北將軍、尚書右僕射,自余以次授任。   其年,討鮮卑薛乾等三部,破之,降眾萬數千。進討姚興三城已北諸戍,斬其將楊丕、姚石生等。諸將諫固險,不從,又復言於勃勃曰:「陛下將欲經營宇內,南取長安,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憑系,然後大業可成。高平險固,山川沃饒,可以都也。」勃勃曰:「卿徒知其一,未知其二。吾大業草創,眾旅未多,姚興亦一時之雄,關中未可圖也。且其諸鎮用命,我若專固一城,彼必併力於我,眾非其敵,亡可立待。吾以雲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其後,救後則擊其前,使彼疲於奔命,我則游食自若,不及十年,嶺北、河東盡我有也。待姚興死後,徐取長安。姚泓凡弱小兒,擒之方略,已在吾計中矣。昔軒轅氏亦遷居無常二十餘年,豈獨我乎!」於是侵掠嶺北,嶺北諸城門不晝啟。興歎曰:「吾不用黃兒之言,以至於此!」黃兒,姚邕小字也。   勃勃初僭號,求婚於禿髮辱檀,辱檀弗許。勃勃怒,率騎二萬伐之,自楊非至於支陽三百餘里,殺傷萬餘人,驅掠二萬七千口、牛馬羊數十萬而還。ヶd檀率眾追之,其將焦朗謂辱檀曰:「勃勃天姿雄驁,御軍齊肅,未可輕也。今因抄掠之資,率思歸之士,人自為戰,難與爭鋒。不如從溫圍北渡,趣萬斛堆,阻水結營,制其咽喉,百戰百勝之術也。」辱檀將賀連怒曰:「勃勃以死亡之餘,率烏合之眾,犯順結禍,幸有大功。今牛羊塞路,財寶若山,窘弊之餘,人懷貪競,不能督厲士眾以抗我也。我以大軍臨之,必土崩魚潰。今引軍避之,示敵以弱。我眾氣銳,宜在速追。」辱檀曰:「吾追計決矣,敢諫者斬!」勃勃聞而大喜,乃於陽武下陝鑿凌埋車以塞路。辱檀遣善射者射之,中勃勃左臂。勃勃乃勒眾逆擊,大敗之,追奔八十餘里,殺傷萬計,斬其大將十餘人,以為京觀,號「髑髏台」,還於嶺北。   勃勃與姚興將張佛生戰於青石原,又敗之,俘斬五千七百人。興遣將齊難率眾二萬來伐,勃勃退如河曲。難以去勃勃既遠,縱兵掠野,勃勃潛軍覆之,俘獲七千餘人,收其戎馬兵杖。難引軍而退,勃勃復追擊於木城,拔之,擒難,俘其將士萬有三千,戎馬萬匹。嶺北夷夏降附者數萬計,勃勃於是拜置守宰以撫之。勃勃又率騎二萬入高岡,及於五井,掠平涼雜胡七千餘戶以配後軍,進屯依力川。   姚興來伐,至三城,勃勃候興諸軍未集,率騎擊之。興大懼,遣其將姚文宗距戰,勃勃偽退,設伏以待之。興遣其將姚榆生等追之,伏兵夾擊,皆擒之。興將王奚聚羌胡三千餘戶於敕奇堡,勃勃進攻之。奚驍悍有膂力,短兵接戰,勃勃之眾多為所傷。於是堰斷其水,堡人窘迫,執奚出降。勃勃謂奚曰:「卿忠臣也!朕方與卿共平天下。」奚曰:「若蒙大恩,速死為惠。」乃與所親數十人自刎而死。勃勃又攻興將金洛生於黃石固,彌姐豪地於我羅城,皆拔之,徙七千餘家於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領幽州牧以鎮之。   遣其尚書金纂率騎一萬攻平涼,姚興來救,纂為興所敗,死之。勃勃兄子左將軍羅提率步騎一萬攻興將姚廣都於定陽,克之,坑將士四千餘人,以女弱為軍賞。拜廣都為太常。勃勃又攻興將姚壽都於清水城,壽都奔上邽,徙其人萬六千家於大城。是歲,齊難、姚廣都謀叛,皆誅之。   姚興將姚詳棄三城,南奔大蘇。勃勃遣其將平東鹿奕於要擊之,執詳,盡俘其眾。詳至,勃勃數而斬之。   其年,勃勃率騎三萬攻安定,與姚興將楊佛嵩戰於青石北原,敗之,降其眾四萬五千,獲戎馬二萬匹。進攻姚興將黨智隆於東鄉,降之,署智隆光祿勳,徙其三千餘戶於貳城。姚興鎮北參軍王買德來奔。勃勃謂買德曰:「朕大禹之後,世居幽、朔。祖宗重暉,常與漢、魏為敵國。中世不競,受制於人。逮朕不肖,不能紹隆先構,國破家亡,流離漂虜。今將應運而興,復大禹之業,卿以為何如?」買德曰:「自皇晉失統,神器南移,群雄嶽峙,人懷問鼎,況陛下奕葉載德,重光朔野,神武超於漢皇,聖略邁於魏祖,而不於天啟之機建成大業乎!今秦政雖衰,籓鎮猶固,深願蓄力待時,詳而後舉。」勃勃善之,拜軍師中郎將。   乃赦其境內,改元為鳳翔,以叱干阿利領將作大匠,發嶺北夷夏十萬人,於朔方水北、黑水之南營起都城。勃勃自言:「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可以統萬為名。」阿利性尤工巧,然殘忍刻暴,乃蒸土築城,錐入一寸,即殺作者而並築之。勃勃以為忠,故委以營繕之任。又造五兵之器,精銳尤甚。既成呈之,工匠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即斬弓人;如其入也,便斬鎧匠。又造百練剛刀,為龍雀大環,號曰「大夏龍雀」,銘其背曰:「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可以柔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世甚珍之。復鑄銅為大鼓,飛廉、翁仲、銅駝、龍獸之屬,皆以黃金飾之,列於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以是器物莫不精麗。   於是議討乞伏熾磐。王買德諫曰:「明王之行師也,軌物以德,不以暴。且熾磐我之與國,新遭大喪,今若伐之,豈所謂乘理而動,上感靈和之義乎!苟恃眾力,因人喪難,匹夫猶恥為之,而況萬乘哉!」勃勃曰:「甚善。微卿,朕安聞此言!」   其年,下書曰:「朕之皇祖,自北遷幽、朔,姓改姒氏,音殊中國,故從母氏為劉。子而從母之姓,非禮也。古人氏族無常,或以因生為氏,或以王父之名。朕將以義易之。帝王者,系天為子,是為徽赫實與天連,今改姓曰赫連氏,庶協皇天之意,永享無疆大慶。系天之尊,不可令支庶同之,其非正統,皆以鐵伐為氏,庶朕宗族子孫剛銳如鐵,皆堪伐人。」立其妻梁氏為王后,子瑰為太子,封子延陽平公,昌太原公,倫酒泉公,定平原公,滿河南公,安中山公。   又攻姚興將姚逵於杏城,二旬,克之,執逵及其將姚大用、姚安和、姚利僕、尹敵等,坑戰士二萬人。   遣其御史中丞烏洛孤盟於沮渠蒙遜曰:「自金晉數終,禍纏九服,趙、魏為長蛇之墟,秦、隴為豺狼之穴,二都神京,鞠為茂草,蠢爾群生,罔知憑賴。上天悔禍,運屬二家,封疆密邇,道會義親,宜敦和好,弘康世難。爰自終古,有國有家,非盟誓無以昭神祇之心,非斷金無以定終始之好。然晉、楚之成,吳、蜀之約,鹹口血未乾,而尋背之。今我二家,契殊曩日,言未發而有篤愛之心,音一交而懷傾蓋之顧,息風塵之警,同克濟之誠,戮力一心,共濟六合。若天下有事,則雙振義旗;區域既清,則並敦魯、衛。夷險相赴,交易有無,爰及子孫,永崇斯好。」蒙遜遣其將沮渠漢平來盟。   勃勃聞姚泓將姚嵩與氐王楊盛相持,率騎四萬襲上邽,未至而嵩為盛所殺。勃勃攻上邽,二旬克之,殺泓秦州剌史姚平都及將士五千人,毀城而去。進攻陰密,又殺興將姚良子及將士萬餘人。以其子昌為使持節、前將軍、雍州刺史,鎮陰密。泓將姚恢棄安定,奔於長安,安定人胡儼、華韜率戶五萬據安定,降於勃勃。以儼為侍中,韜為尚書,留鎮東羊苟兒鎮之,配以鮮卑五千。進攻泓將姚諶於雍城,諶奔長安。勃勃進師次郿城,泓遣其將姚紹來距,勃勃退如安定。胡儼等襲殺苟兒,以城降泓。勃勃引歸杏城,笑謂群臣曰:「劉裕伐秦,水陸兼進,且裕有高世之略,姚泓豈能自固!吾驗以天時人事,必當克之。又其兄弟內叛,安可以距人!裕既克長安,利在速返,正可留子弟及諸將守關中。待裕發軫,吾取之若拾芥耳,不足復勞吾士馬。」於是秣馬厲兵,休養士卒。尋進據安定,姚泓嶺北鎮戍郡縣悉降,勃勃於是盡有嶺北之地。   俄而劉裕滅泓,入於長安,遣使遺勃勃書,請通和好,約為兄弟。勃勃命其中書侍郎皇甫徽為文而陰誦之,召裕使前,口授舍人為書,封以答裕。裕覽其文而奇之,使者又言勃勃容儀瑰偉,英武絕人。裕歎曰:「吾所不如也!」既而勃勃還統萬,裕留子義真鎮長安而還。勃勃聞之,大悅,謂王買德曰:「朕將進圖長安,卿試言取之方略。」買德曰:「劉裕滅秦,所謂以亂平亂,未有德政以濟蒼生。關中形勝之地,而以弱才小兒守之,非經遠之規也。狼狽而返者,欲速成篡事耳,無暇有意於中原。陛下以順伐逆,義貫幽顯,百姓以君命望陛下義旗之至,以日為歲矣。青泥、上洛,南師之衝要,宜置遊兵斷其去來之路。然後杜潼關,塞崤、陝,絕其水陸之道。陛下聲檄長安,申布恩澤,三輔父老皆壺漿以迎王師矣。義真獨坐空城,逃竄無所,一旬之間必面縛麾下,所謂兵不血刃,不戰而自定也。」勃勃善之,以子瑰都督前鋒諸軍事,領撫軍大將軍,率騎二萬南伐長安,前將軍赫連昌屯兵潼關,以買德為撫軍右長史,南斷青泥,勃勃率大軍繼發。瑰至渭陽,降者屬路。義真遣龍驤將軍沈田子率眾逆戰,不利而退,屯劉回堡。田子與義真司馬王鎮惡不平,因鎮惡出城,遂殺之。義真又殺田子。於是悉召外軍入於城中,閉門距守。關中郡縣悉降。瑰夜襲長安,不克。勃勃進據咸陽,長安樵采路絕。劉裕聞之,大懼,乃召義真東鎮洛陽,以硃齡石為雍州刺史,守長安。義真大掠而東,至於灞上,百姓遂逐齡石,而迎勃勃入於長安。瑰率眾三萬追擊義真,王師敗績,義真單馬而遁。買德獲晉寧朔將軍傅弘之、輔國將軍蒯恩、義真司馬毛脩之於青泥,積人頭以為京觀。於是勃勃大饗將士於長安,舉觴謂王買德曰:「卿往日之言,一周而果效,可謂算無遺策矣。雖宗廟社稷之靈,亦卿謀獻之力也。此觴所集,非卿而誰!」於是拜買德都官尚書,加冠軍將軍,封河陽侯。   赫連昌攻齡石及龍驤將軍王敬於潼關之曹公故壘,克之,執齡石及敬送於長安。群臣乃勸進,勃勃曰:「朕無撥亂之才,不能弘濟兆庶,自枕戈寢甲,十有二年,而四海未同,遺寇尚熾,不知何以謝責當年,垂之來葉!將明揚仄陋,以王位讓之,然後歸老朔方,琴書卒歲。皇帝之號,豈薄德所膺!」群臣固請,乃許之。於是為壇於灞上,僭即皇帝位,赦其境內,改元為昌武。遣其將叱奴侯提率步騎二萬攻晉并州刺史毛德祖於蒲阪,德祖奔於洛陽。以侯提為并州刺史,鎮蒲阪。   勃勃歸於長安,征隱士京兆韋祖思。既至而恭懼過禮,勃勃怒曰:「吾以國士征汝,柰何以非類處吾!汝昔不拜姚興,何獨拜我?我今未死,汝猶不以我為帝王,吾死之後,汝輩弄筆,當置吾何地!」遂殺之。   群臣勸都長安,勃勃曰:「朕豈不知長安累帝舊都,有山河四塞之固!但荊、吳僻遠,勢不能為人之患。東魏與我同壤境,去北京裁數百餘里,若都長安,北京恐有不守之憂。朕在統萬,彼終不敢濟河,諸卿適未見此耳!」其下鹹曰:「非所及也。」乃於長安置南台,以瑰領大將軍、雍州牧、錄南台尚書事。   勃勃還統萬,以宮殿大成,於是赦其境內,又改元曰真興。刻石都南,頌其功德,曰:   夫庸大德盛者,必建不刊之業;道積慶隆者,必享無窮之祚。昔在陶唐,數鍾厄運,我皇祖大禹以至聖之姿,當經綸之會,鑿龍門面辟伊闕,疏三江而決九河,夷一元之窮災,拯六合之沈溺,鴻績侔於天地,神功邁於造化,故二儀降祉,三靈葉贊,揖讓受終,光啟有夏。傳世二十,歷載四百,賢辟相承,哲王繼軌,徽猷冠於玄古,高范煥乎疇昔。而道無常夷,數或屯險,王桀不綱,網漏殷氏,用使金暉絕於中天,神轡輟於促路。然純曜未渝,慶綿萬祀,龍飛漠南,鳳峙朔北。長轡遠馭,則西罩昆山之外;密網遐張,則東亙滄海之表。爰始逮今,二千餘載,雖三統迭制於崤、函,五德革運於伊、洛,秦、雍成篡殺之墟,周、豫為爭奪之藪,而幽朔謐爾,主有常尊於上;海代晏然,物無異望於下。故能控弦之眾百有餘萬,躍馬長驅,鼓行秦、趙,使中原疲於奔命,諸夏不得高枕,為日久矣。是以偏師暫擬,涇陽摧隆周之鋒;赫斯一奮,平陽挫漢祖之銳。雖霸王繼蹤,猶朝日之升扶桑;英豪接踵,若夕月之登濛汜。自開闢已來,未始聞也。非夫卜世與乾坤比長,鴻基與山嶽齊固,孰能本枝於千葉,重光於萬祀,履寒霜而逾榮,蒙重氛而彌耀者哉!   於是玄符告征,大猷有會,我皇誕命世之期,應天縱之運,仰協時來,俯順時望。龍升北京,則義風蓋於九區;鳳翔天域,則威聲格於八表。屬奸雄鼎峙之秋,群凶嶽立之際,昧旦臨朝,日旰忘膳,運籌命將,舉無遺策。親御六戎,則有征無戰。故偽秦以三世之資,喪魂於關、隴;河源望旗而委質,北虜欽風而納款。德音著於柔服,威刑彰於伐叛,文教與武功並宣,俎豆與干戈俱運。五稔之間,道風弘著,暨乎七載而王猷允洽。乃遠惟周文,啟經始之基;近詳山川,究形勝之地,遂營起都城,開建京邑。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高隅隱日,崇墉際雲,石郭天池,周綿千里。其為獨守之形,險絕之狀,固以遠邁於咸陽,超美於周洛,若乃廣五郊之義,尊七廟之制,崇左社之規,建右稷之禮,御太一以繕明堂,模帝坐而營路寢,閶闔披霄而山亭,像魏排虛而嶽峙,華林靈沼,崇台秘室,通房連閣,馳道苑園,可以陰映萬邦,光覆四海,莫不郁然並建,森然畢備,若紫微之帶皇穹,閬風之跨后土。然宰司鼎臣,群黎士庶,僉以為重威之式,有闕前王。於是延王爾之奇工,命班輸之妙匠,搜文梓於鄧林,采繡石於恆岳,九域貢以金銀,八方獻其瑰寶,親運神奇,參制規矩,營離宮於露寢之南,起別殿於永安之北。高構千尋,崇基萬仞。玄棟鏤榥,若騰虹之揚眉;飛簷舒咢,似翔鵬之矯翼。二序啟矣,而五時之坐開;四隅陳設,而一御之位建。溫宮膠葛,涼殿崢嶸,絡以隋珠,綷以金鏡,雖曦望互升於表,而中無晝夜之殊;陰陽迭更於外,而內無寒暑之別。故善目者不能為其名,博辯者不能究其稱,斯蓋神明之所規模,非人工之所經制。若乃尋名以求類,蹤狀以效真,據質以究名,形疑妙出,雖如來、須彌之寶塔,帝釋、忉利之神宮,尚未足以喻其麗,方其飾矣。   昔周宣考室而詠於詩人,閟宮有侐而頌聲是作。況乃太微肇制,清都啟建,軌一文昌,舊章唯始,鹹秩百神,賓享萬國,群生開其耳目,天下詠其來蘇,亦何得不播之管弦,刊之金石哉!乃樹銘都邑,敷贊碩美,俾皇風振於來葉,聖庸垂乎不朽。其辭曰:   於赫靈祚,配乾比隆。巍巍大禹,堂堂聖功。仁被蒼生,德格玄穹。帝錫玄珪,揖讓受終。哲王繼軌,光闡徽風。道無常夷,數或不競。金精南邁,天輝北映。靈祉逾昌,世葉彌盛。惟祖惟父,克廣休命。如彼日月,連光接鏡。玄符瑞德,乾運有歸。誕鍾我後,應圖龍飛。落落神武,恢恢聖姿。名教內敷,群妖外夷。化光四表,威截九圍。封畿之制,王者常經。乃延輸、爾,肇建帝京。土苞上壤,地跨勝形。庶人子來,不日而成。崇台霄峙,秀闕雲亭。千榭連隅,萬閣接屏。晃若晨曦,昭若列星。離宮既作,別宇雲施。爰構崇明,仰准乾儀。懸薨風閱,飛軒雲垂。溫室嵯峨,層城參差。楹雕虯獸,節鏤龍螭。瑩以寶璞,飾以珍奇。稱因褒著,名由實揚。偉哉皇室,盛矣厥章!義高靈台,美隆未央。邁軌三五,貽則霸王。永世垂節,億載彌光。   其秘書監胡義周之辭也。名其南門曰朝宋門,東門曰招魏門,西門曰服涼門,北門曰平朔門。追尊其高祖訓兒曰元皇帝,曾祖武曰景皇帝,祖豹子曰宣皇帝,父衛辰曰桓皇帝,廟號太祖,母苻氏曰桓文皇后。   勃勃性凶暴好殺,無順守之規。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忿,便手自殺之,群臣忤視者毀其目,笑者決其脣,諫者謂之誹謗,先截其舌而後斬之。夷夏囂然,人無生賴。在位十三年而宋受禪,以宋元嘉二年死。子昌嗣偽位,尋為魏所擒。弟定僭號於平涼,遂為魏所滅。自勃勃至定,凡二十有六載而亡。   史臣曰:赫連勃勃涴壑◇媄,入居邊宇,屬中壤分崩,緣間肆慝,控弦鳴鏑,據有朔方。遂乃法玄象以開宮,擬神京而建社,竊先王之徽號,備中國之禮容,驅駕英賢,窺窬天下。然其器識高爽,風骨魁奇,姚興睹之而醉心,宋祖聞之而動色。豈陰山之韞異氣,不然何以致斯乎!雖雄略過人,而凶殘未革,飾非距諫,酷害朝臣,部內囂然,忠良捲舌。滅亡之禍,宜在厥身,猶及其嗣,非不幸也。   贊曰:淳維遠裔,名王之餘。嘯群龍漠,乘釁侵漁。爰創宮宇,易彼氈廬。雖弄神器,猶曰凶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