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 姚思廉 本紀第一 武帝上 本紀第二 武帝中 本紀第三 武帝下 本紀第四 簡文帝 本紀第五 元帝 本紀第六 敬帝 列傳第一 太祖張皇后 高祖郗皇后 太宗王皇后 高祖丁貴嬪 高祖阮修容 世祖徐妃 列傳第二 昭明太子 哀太子 愍懷太子 列傳第三 王茂 曹景宗 柳慶遠 列傳第四 蕭穎達 夏侯詳 蔡道恭 楊公則 鄧元起 列傳第五 張弘策 庾域 鄭紹叔 呂僧珍 列傳第六 柳惔弟忱 席闡文 韋睿族弟愛 列傳第七 范雲 沈約 列傳第八 江淹 任昉 列傳第九 謝朏 弟子覽 列傳第十 王亮 張稷 王瑩 列傳第十一 王珍國 馬仙玭 張齊 列傳第十二 張惠紹 馮道根 康絢 昌義之 列傳第十三 宗夬 劉坦 樂藹 列傳第十四 劉季連 陳伯之 列傳第十五 列傳第十六 太祖五王 列傳第十七 列傳第十八 蕭景弟昌 昂 昱 列傳第十九 周捨 徐勉 列傳第二十 范岫 傅昭弟映 蕭琛 陸杲 列傳第二十一 陸倕 到洽 明山賓 殷鈞 陸襄 列傳第二十二 裴邃兄子之高 之平 之橫 夏侯亶弟夔 魚弘附 韋放 列傳第二十三 高祖三王 列傳第二十四 裴子野 顧協 徐摛 鮑泉 列傳第二十五 袁 昂子君正 列傳第二十六 陳慶之 蘭欽 列傳第二十七 王僧孺 張率 劉孝綽 王筠 列傳第二十八 張緬弟纘 綰 列傳第二十九 蕭子恪弟子范 子顯 子雲 子暉 列傳第三十 孔休源 江革 列傳第三十一 謝舉 何敬容 列傳第三十二 硃異 賀琛 列傳第三十三 元法僧 元樹 元願達 王神念 楊華 羊侃子鶤 羊鴉仁 列傳第三十四 司馬褧 到溉 劉顯 劉之遴弟之亨 許懋 列傳第三十五 列傳第三十六 臧盾弟厥 傅岐 列傳第三十七 韋粲 江子一 弟子四 子五 張嵊 沈浚 柳敬禮 列傳第三十八 太宗十一王 世祖二子 列傳第三十九 王僧辯 列傳第四十 胡僧祐 徐文盛 杜掞兄岸 弟幼安 兄子龕 陰子春 列傳第四十一 孝行 列傳第四十二 儒林 列傳第四十三 文學上 列傳第四十四 文學下 列傳第四十五 處士 列傳第四十六 止足 列傳第四十七 良吏 列傳第四十八 諸夷 列傳第四十九 豫章王綜 武陵王紀 臨賀王正德 河東王譽 列傳第五十 侯景 列傳附錄 梁書序 本紀第一 武帝上   高祖武皇帝,諱衍,字叔達,小字練兒,南蘭陵中都裡人 ,漢相國何之後也。何生酇定侯延,延生侍中彪,彪生公府掾章,章生皓,皓生仰,仰生太子太傅望之,望之生光祿大夫育,育生御史中丞紹,紹生光祿勳閎,閎生濟陰太守闡,闡生吳郡太守冰,冰生中山相苞,苞生博士周,周生蛇丘長矯,矯生州從事逵,逵生孝廉休,休生廣陵郡丞豹,豹生太中大夫裔,裔生淮陰令整,整生濟陰太守轄,轄生州治中副子,副子生南台治書道賜,道賜生皇考諱順之,齊高帝族弟也。參預佐命,封臨湘縣侯。歷官侍中,衛尉,太子詹事,領軍將軍,丹陽尹,贈鎮北將軍。高祖以宋孝武大明八年甲辰歲生於秣陵縣同夏裡三橋宅。生而有奇異,兩胯駢骨,頂上隆起,有文在右手曰「武」。帝及長,博學多通,好籌略,有文武才幹,時流名輩鹹推許焉。所居室常若雲氣,人或過者,體輒肅然。   起家巴陵王南中郎法曹行參軍,遷衛將軍王儉東閣祭酒。儉一見,深相器異,謂廬江何憲曰:「此蕭郎三十內當作侍中,出此則貴不可言。」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高祖與沈約、謝朓、王融、蕭琛、范雲、任昉、陸倕等並游焉,號曰八友。融俊爽,識鑒過人,尤敬異高祖,每謂所親曰:「宰制天下,必在此人。」累遷隋王鎮西咨議參軍,尋以皇考艱去職。   隆昌初,明帝輔政,起高祖為寧朔將軍,鎮壽春。服闋,除太子庶子、給事黃門侍郎,入直殿省。預蕭諶等定策勳,封建陽縣男,邑三百戶。建武二年,魏遣將劉昶、王肅帥眾寇司州,以高祖為冠軍將軍、軍主,隸江州刺史王廣為援。距義陽百餘里,眾以魏軍盛,趑趄莫敢前。高祖請為先啟,廣即分麾下精兵配高祖。爾夜便進,去魏軍數里,逕上賢首山。魏軍不測多少,未敢逼。黎明,城內見援至,因出軍攻魏柵。高祖帥所領自外進戰。魏軍表裡受敵,乃棄重圍退走。軍罷,以高祖為右軍晉安王司馬、淮陵太守。還為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頃之,出鎮石頭。   四年,魏帝自率大眾寇雍州,明帝令高祖赴援。十月,至襄陽。詔又遣左民尚書崔慧景總督諸軍,高祖及雍州刺史曹虎等並受節度。明年三月,慧景與高祖進行鄧城,魏主帥十萬餘騎奄至。慧景失色,欲引退,高祖固止之,不從,乃狼狽自拔。魏騎乘之,於是大敗。高祖獨帥眾距戰,殺數十百人,魏騎稍卻,因得結陣斷後,至夕得下船。慧景軍死傷略盡,惟高祖全師而歸。俄以高祖行雍州府事。   七月,仍授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輔國將軍、雍州刺史。其月,明帝崩,東昏即位,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尚書右僕射江祏、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尉劉暄更直內省,分日帖敕。高祖聞之,謂從舅張弘策曰:「政出多門,亂其階矣。《詩》云:『一國三公,吾誰適從?』況今有六,而可得乎!嫌隙若成,方相誅滅,當今避禍,惟有此地。勤行仁義,可坐作西伯。但諸弟在都,恐罹世患,須與益州圖之耳。」   時高祖長兄懿罷益州還,仍行郢州事,乃使弘策詣郢,陳計於懿曰:「昔晉惠庸主,諸王爭權,遂內難九興,外寇三作。今六貴爭權,人握王憲,制主畫敕,各欲專威,睚眥成憾,理相屠滅。且嗣主在東宮本無令譽,媟近左右,蜂目忍人,一總萬機,恣其所欲,豈肯虛坐主諾,委政朝臣。積相嫌貳,必大誅戮。始安欲為趙倫,形跡已見,蹇人上天,信無此理。且性甚猜狹,徒取亂機。所可當軸,惟有江、劉而已。祏怯而無斷,暄弱而不才,折鼎覆餗,翹足可待。蕭坦之胸懷猜忌,動言相傷,徐孝嗣才非柱石,聽人穿鼻,若隙開釁起,必中外土崩。今得守外籓,幸圖身計,智者見機,不俟終日。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諸弟以時聚集。後相防疑,拔足無路。郢州控帶荊、湘,西注漢、沔;雍州士馬,呼吸數萬,虎視其間,以觀天下。世治則竭誠本朝,時亂則為國剪暴,可得與時進退,此蓋萬全之策。如不早圖,悔無及也。」懿聞之變色,心弗之許。弘策還,高祖乃啟迎弟偉及憺。是歲至襄陽。於是潛造器械,多伐竹木,沉於檀溪,密為舟裝之備。時所住齋常有五色回轉,狀若蟠龍,其上紫氣騰起,形如傘蓋,望者莫不異焉。   永元二年冬,懿被害。信至,高祖密召長史王茂、中兵呂僧珍、別駕柳慶遠、功曹史吉士瞻等謀之。既定,以十一月乙巳召僚佐集於廳事,謂曰:「昔武王會孟津,皆曰『紂可伐』。今昏主惡稔,窮虐極暴,誅戮朝賢,罕有遺育,生民塗炭,天命殛之。卿等同心疾惡,共興義舉,公侯將相,良在茲日,各盡勳效,我不食言。」是日建牙。於是收集得甲士萬餘人,馬千餘匹,船三千艘,出檀溪竹木裝艦。   先是,東昏以劉山陽為巴西太守,配精兵三千,使過荊州就行事蕭穎胄以襲襄陽。高祖知其謀,乃遣參軍王天虎、龐慶國詣江陵,遍與州府書。及山陽西上,高祖謂諸將曰:「荊州本畏襄陽人,加脣亡齒寒,自有傷弦之急,寧不暗同邪?我若總荊、雍之兵,掃定東夏,韓、白重出,不能為計。況以無算之昏主,役御刀應敕之徒哉?我能使山陽至荊,便即授首,諸君試觀何如。」及山陽至巴陵,高祖復令天虎繼書與穎胄兄弟。去後,高祖謂張弘策曰:「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次之,心戰為上,兵戰次之,今日是也。近遣天虎往州府,人皆有書。今段乘驛甚急,止有兩封與行事兄弟,云「天虎口具」;及問天虎而口無所說,行事不得相聞,不容妄有所道。天虎是行事心膂,彼聞必謂行事與天虎共隱其事,則人人生疑。山陽惑於眾口,判相嫌貳,則行事進退無以自明,必漏吾謀內。是馳兩空函定一州矣。山陽至江安,聞之,果疑不上。穎胄大懼,乃斬天虎,送首山陽。山陽信之,將數十人馳入,穎胄伏甲斬之,送首高祖。仍以南康王尊號之議來告,且曰:「時月未利,當須來年二月;遽便進兵,恐非廟算。」高祖答曰:「今坐甲十萬,糧用自竭,況所藉義心,一時驍銳,事事相接,猶恐疑怠;若頓兵十旬,必生悔吝。童兒立異,便大事不成。今太白出西方,仗義而動,天時人謀,有何不利?處分已定,安可中息?昔武王伐紂,行逆太歲,復須待年月乎?」   竟陵太守曹景宗遣杜思沖勸高祖迎南康王都襄陽,待正尊號,然後進軍。高祖不從。王茂又私於張弘策曰:「我奉事節下,義無進退,然今者以南康置人手中,彼便挾天子以令諸侯,而節下前去為人所使,此豈歲寒之計?」弘策言之,高祖曰:「若使前途大事不捷,故自蘭艾同焚;若功業克建,威懾四海,號令天下,誰敢不從!豈是碌碌受人處分?待至石城,當面曉王茂、曹景宗也。」於沔南立新野郡,以集新附。   三年二月,南康王為相國,以高祖為征東將軍,給鼓吹一部。戊申,高祖發襄陽。留弟偉守襄陽城,總州府事,弟憺守壘城,府司馬莊丘黑守樊城,功曹史吉士詢兼長史,白馬戍主黃嗣祖兼司馬,鄀令杜永兼別駕,小府錄事郭儼知轉漕。移檄京邑曰:   夫道不常夷,時無永化,險泰相沿,晦明非一,皆屯困而後亨,資多難以啟聖。故昌邑悖德,孝宣聿興,海西亂政,簡文升歷,並拓緒開基,紹隆寶命,理驗前經,事昭往策。   獨夫擾亂天常,毀棄君德,奸回淫縱,歲月滋甚。挺虐於[QQDE]剪之年,植險於髫丱之日。猜忌凶毒,觸途而著,暴戾昏荒,與事而發。自大行告漸,喜容前見,梓宮在殯,靦無哀色,歡娛游宴,有過平常,奇服異衣,更極夸麗。至於選采妃嬪,姊妹無別,招侍巾櫛,姑侄莫辨,掖庭有稗販之名,姬姜被干殳之服。至乃形體宣露,褻衣顛倒,斬斫其間,以為歡笑。騁肆淫放,驅屏郊邑。老弱波流,士女塗炭。行產盈路,輿屍竟道,母不及抱,子不遑哭。劫掠剽虜,以日繼夜。晝伏宵游,曾無休息。淫酗摐肆,酣歌壚邸。寵恣愚豎,亂惑妖甗。梅蟲兒、茹法珍臧獲斯小,專制威柄,誅剪忠良,屠滅卿宰。劉鎮軍舅氏之尊,盡忠奉國;江僕射外戚之重,竭誠事上;蕭領軍葭莩之宗,志存柱石;徐司空、沈僕射搢紳冠冕,人望攸歸。或《渭陽》余感,或勳庸允穆,或誠著艱難,或劬勞王室,並受遺托,同參顧命,送往事居,俱竭心力。宜其慶溢當年,祚隆後裔;而一朝齏粉,孩稚無遺。人神怨結,行路嗟憤。   蕭令君忠公幹伐,誠貫幽顯。往年寇賊遊魂,南鄭危逼,拔刃飛泉,孤城獨振。及中流逆命,憑陵京邑,謀猷禁省,指授群帥,克剪鯨鯢,清我王度。崔慧景奇鋒迅駭,兵交象魏,武力喪魂,義夫奪膽,投名送款,比屋交馳,負糧影從,愚智競赴。復誓旅江甸,奮不顧身,獎厲義徒,電掩強敵,克殲大憝,以固皇基。功出桓、文,勳超伊、呂;而勞謙省己,事昭心跡,功遂身退,不祈榮滿。敦賞未聞,禍酷遄及,預稟精靈,孰不冤痛!而群孽放命,蜂蠆懷毒,乃遣劉山陽驅扇逋逃,招逼亡命,潛圖密構,規見掩襲。蕭右軍、夏侯征虜忠斷夙舉,義形於色,奇謀宏振,應手梟懸,天道禍淫,罪不容戮。至於悖禮違教,傷化虐人,射天彈路,比之猶善,刳胎斫脛,方之非酷,盡珝縣之竹,未足紀其過,窮山澤之兔,不能書其罪。自草昧以來,圖牒所記,昏君暴後,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既人神乏主,宗稷阽危,海內沸騰,氓庶板蕩,百姓懍懍,如崩厥角,蒼生喁喁,投足無地。幕府荷眷前朝,義均休戚,上懷委付之重,下惟在原之痛,豈可臥薪引火,坐觀傾覆!至尊體自高宗,特鍾慈寵,明並日月,粹昭靈神,祥啟元龜,符驗當璧,作鎮陝籓,化流西夏,謳歌攸奉,萬有樂推。右軍蕭穎胄、征虜將軍夏侯詳並同心翼戴,即宮舊楚,三靈再朗,九縣更新,昇平之運,此焉復始,康哉之盛,在乎茲日。然帝德雖彰,區宇未定,元惡未黜,天邑猶梗。仰稟宸規,率前啟路。即日遣冠軍、竟陵內史曹景宗等二十軍主,長槊五萬,驥騄為群,鶚視爭先,龍驤並驅,步出橫江,直指硃雀。長史、冠軍將軍、襄陽太守王茂等三十軍主,戈船七萬,乘流電激,推鋒扼險,斜趣白城。南中郎諮議參軍、軍主蕭偉等三十九軍主,巨艦迅楫,沖波噎水,旗鼓八萬,焱集石頭。南中郎諮議參軍、軍主蕭憺等四十二軍主,熊羆之士,甲楯十萬,沿波馳艓,掩據新亭。益州刺史劉季連、梁州刺史柳惔、司州刺史王僧景、魏興太守裴帥仁、上庸太守韋睿、新城太守崔僧季,並肅奉明詔,龔行天罰。蜀、漢果銳,沿流而下;淮、汝勁勇,望波遄騖。幕府總率貔貅,驍勇百萬,繕甲燕弧,屯兵冀馬,摐金沸地,鳴鞞聒天,霜鋒曜日,硃旗絳珝,方舟千里,駱驛系進。蕭右軍訏謨上才,兼資文武,英略峻遠,執鈞匡世。擁荊南之眾,督四方之師,宣贊中權,奉衛輿輦。旍麾所指,威稜無外,龍驤虎步,並集建業。黜放愚狡,均禮海昏,廓清神甸,掃定京宇。譬猶崩泰山而壓蟻壤,決懸河而注熛燼,豈有不殄滅者哉!   今資斧所加,止梅蟲兒、茹法珍而已。諸君鹹世胄羽儀,書勳王府,皆俯眉奸黨,受制凶威。若能因變立功,轉禍為福,並誓河、岳,永紆青紫。若執迷不悟,距逆王師,大眾一臨,刑茲罔赦,所謂火烈高原,芝蘭同泯。勉求多福,無貽後悔。賞罰之科,有如白水。   高祖至竟陵,命長史王茂與太守曹景宗為前軍,中兵參軍張法安守竟陵城。茂等至漢口,輕兵濟江,逼郢城。其刺史張沖置陣據石橋浦,義師與戰不利,軍主硃僧起死之。諸將議欲並軍圍郢,分兵以襲西陽、武昌。高祖曰:「漢口不闊一里,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為郢城人掎角。若悉眾前進,賊必絕我軍後,一朝為阻,則悔無所及。今欲遣王、曹諸軍濟江,與荊州軍相會,以逼賊壘。吾自後圍魯山,以通沔、漢。鄖城、竟陵間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連旗繼至。糧食既足,士眾稍多,圍守兩城,不攻自拔,天下之事,臥取之耳。」諸將皆曰「善」。乃命王茂、曹景宗帥眾濟岸,進頓九里。其日,張衝出軍迎戰,茂等邀擊,大破之,皆棄甲奔走。荊州遣冠軍將軍鄧元起、軍主王世興、田安等數千人,會大軍於夏首。高祖築漢口城以守魯山,命水軍主張惠紹、硃思遠等游遏江中,絕郢、魯二城信使。   三月,乃命元起進據南堂西陼,田安之頓城北,王世興頓曲水故城。是時張沖死,其眾復推軍主薛元嗣及沖長史程茂為主。乙巳,南康王即帝位於江陵,改永元三年為中興元年,遙廢東昏為涪陵王。以高祖為尚書左僕射,加征東大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假黃鉞。西台又遣冠軍將軍蕭穎達領兵會於軍。是日,元嗣軍主沈難當率輕舸數千,亂流來戰,張惠紹等擊破,盡擒之。四月,高祖出沔,命王茂、蕭穎達等進軍逼郢城。元嗣戰頗疲,因不敢出。諸將欲攻之,高祖不許。五月,東昏遣寧朔將軍吳子陽、軍主光子衿等十三軍救郢州,進據巴口。   六月,西台遣衛尉席闡文勞軍,繼蕭穎胄等議,謂高祖曰:「今頓兵兩岸,不並軍圍郢,定西陽、武昌,取江州,此機已失;莫若請救於魏,與北連和,猶為上策。」高祖謂闡文曰:「漢口路通荊、雍,控引秦、梁,糧運資儲,聽此氣息,所以兵壓漢口,連絡數州。今若並軍圍城,又分兵前進,魯山必阻沔路,所謂扼喉。若糧運不通,自然離散,何謂持久?鄧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定尋陽,彼若歡然悟機,一酈生亦足;脫距王師,故非三千能下。進退無據,未見其可。西陽、武昌,取便得耳,得便應鎮守。守兩城不減萬人,糧儲稱是,卒無所出。脫賊軍有上者,萬人攻一城,兩城勢不得相救。若我分軍應援,則首尾俱弱;如其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沒,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於是去矣。若郢州既拔,席捲沿流,西陽、武昌,自然風靡,何遽分兵散眾,自貽其憂!且丈夫舉動,言靜天步;況擁數州之兵以誅群豎,懸河注火,奚有不滅?豈容北面請救,以自示弱!彼未必能信,徒貽我醜聲。此之下計,何謂上策?卿為我白鎮軍:前途攻取,但以見付,事在目中,無患不捷,恃鎮軍靖鎮之耳。」   吳子陽等進軍武口,高祖乃命軍主梁天惠、蔡道祐據漁湖城,唐修期、劉道曼屯白陽壘,夾兩岸而待之。子陽又進據加湖,去郢三十里,傍山帶水,築壘柵以自固。魯山城主房僧寄死,眾復推助防孫樂祖代之。七月,高祖命王茂帥軍主曹仲宗、康絢、武會超等潛師襲加湖,將逼子陽。水涸不通艦,其夜暴長,眾軍乘流齊進,鼓噪攻之,賊俄而大潰,子陽等竄走,眾盡溺於江。王茂虜其餘而旋。於是郢、魯二城相視奪氣。   先是,東昏遣冠軍將軍陳伯之鎮江州,為子陽等聲援。高祖乃謂諸將曰:「夫征討未必須實力,所聽威聲耳。今加湖之敗,誰不弭服。陳虎牙即伯之子,狼狽奔歸,彼間人情,理當忷懼,我謂九江傳檄可定也。」因命搜所獲俘囚,得伯之幢主蘇隆之,厚加賞賜,使致命焉。魯山城主孫樂祖、郢城主程茂、薛元嗣相繼請降。初,郢城之閉,將佐文武男女口十餘萬人,疾疫流腫死者十七八,及城開,高祖並加隱恤,其死者命給棺槥。   先是,汝南人胡文超起義於灄陽,求討義陽、安陸等郡以自效,高祖又遣軍主唐修期攻隨郡,並克之。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貞孫入質。司部悉平。   陳伯之遣蘇隆之反命,求未便進軍。高祖曰:「伯之此言,意懷首鼠,及其猶豫,急往逼之,計無所出,勢不得暴。」乃命鄧元起率眾,即日沿流。八月,天子遣黃門郎蘇回勞軍。高祖登舟,命諸將以次進路,留上庸太守韋睿守郢城,行州事。鄧元起將至尋陽,陳伯之猶猜懼,乃收兵退保湖口,留其子虎牙守盆城。及高祖至,乃束甲請罪。九月,天子詔高祖平定東夏,並以便宜從事。是月,留少府、長史鄭紹叔守江州城。前軍次蕪湖,南豫州刺史申胄棄姑孰走,至是時大軍進據之,仍遣曹景宗、蕭穎達領馬步進頓江寧。東昏遣征虜將軍李居士率步軍迎戰,景宗擊走之。於是王茂、鄧元起、呂僧珍進據赤鼻邏,曹景宗、陳伯之為遊兵。是日,新亭城主江道林率兵出戰,眾軍擒之於陣。大軍次新林,命王茂進據越城,曹景宗據皁莢橋,鄧元起據道士墩,陳伯之據籬門。道林餘眾退屯航南,義軍迫之,因復散走,退保硃爵,憑淮以自固。時李居士猶據新亭壘,請東昏燒南岸邑屋以開戰場。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蕩然矣。   十月,東昏石頭軍主硃僧勇率水軍二千人歸降。東昏又遣征虜將軍王珍國率軍主胡虎牙等列陣於航南大路,悉配精手利器,尚十餘萬人。閹人王倀子持白虎幡督率諸軍,又開航背水,以絕歸路。王茂、曹景宗等掎角奔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鼓噪震天地。珍國之眾,一時土崩,投淮死者,積屍與航等,後至者乘之以濟,於是硃爵諸軍望之皆潰。義軍追至宣陽門,李居士以新亭壘、徐元瑜以東府城降,石頭、白下諸軍並宵潰。壬午,高祖鎮石頭,命眾軍圍六門,東昏悉焚燒門內,驅逼營署、官府併入城,有眾二十萬。青州刺史桓和紿東昏出戰,因以其眾來降。高祖命諸軍築長圍。   初,義師之逼,東昏遣軍主左僧慶鎮京口,常僧景鎮廣陵,李叔獻屯瓜步,及申胄自姑孰奔歸,又使屯破墩以為東北聲援。至是,高祖遣使曉喻,並率眾降。乃遣弟輔國將軍秀鎮京口,輔國將軍恢屯破墩,從弟寧朔將軍景鎮廣陵。吳郡太守蔡夤棄郡赴義師。   十二月丙寅旦,兼衛尉張稷、北徐州刺史王珍國斬東昏,送首義師。高祖命呂僧珍勒兵封府庫及圖籍,收甗妾潘妃及凶黨王咺之以下四十一人屬吏誅之。宣德皇后令廢涪陵王為東昏侯,依漢海昏侯故事。授高祖中書監、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大司馬、錄尚書、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食邑萬戶,給班劍四十人,黃鉞、侍中、征討諸軍事並如故;依晉武陵王遵承製故事。   己卯,高祖入屯閱武堂。下令曰:「皇家不造,遘此昏凶,禍挻動植,虐被人鬼,社廟之危,蠢焉如綴。吾身籍皇宗,曲荷先顧,受任邊疆,推轂萬里,眷言瞻烏,痛心在目,故率其尊主之情,厲其忘生之志。雖寶歷重升,明命有紹,而獨夫丑縱,方煽京邑。投袂援戈,克弭多難。虐政橫流,為日既久,同惡相濟,諒非一族。仰稟朝命,任在專征,思播皇澤,被之率土。凡厥負釁,鹹與惟新。可大赦天下;唯王咺之等四十一人不在赦例。」   又令曰:「夫樹以司牧,非役物以養生;視民如傷,豈肆上以縱虐。廢主棄常,自絕宗廟。窮凶極悖,書契未有。徵賦不一,苛酷滋章。緹繡土木,菽粟犬馬,征發閭左,以充繕築。流離寒暑,繼以疫□,轉死溝渠,曾莫救恤,朽肉枯骸,烏鳶是厭。加以天災人火,屢焚宮掖,官府台寺,尺椽無遺,悲甚《黍離》,痛兼《麥秀》。遂使億兆離心,疆徼侵弱,斯人何辜,離此塗炭!今明昏遞運,大道公行,思治之氓,來蘇茲日。猥以寡薄,屬當大寵,雖運距中興,艱同草昧,思闡皇休,與之更始。凡昏制、謬賦、淫刑、濫役,外可詳檢前源,悉皆除蕩。其主守散失,諸所損耗,精立科條,鹹從原例。」   又曰:「永元之季,乾維落紐。政實多門,有殊衛文之代;權移於下,事等曹恭之時。遂使閹尹有翁媼之稱,高安有法堯之旨。鬻獄販官,錮山護澤,開塞之機,奏成小丑。直道正義,擁抑彌年,懷冤抱理,莫知誰訴。奸吏因之,筆削自己。豈直賈生流涕,許伯哭時而已哉!今理運惟新,政刑得所,矯革流弊,實在茲日。可通檢尚書眾曹,東昏時諸諍訟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時施行者,精加訊辨,依事議奏。」   又下令,以義師臨陣致命及疾病死亡者,並加葬斂,收恤遺孤。又令曰:「硃爵之捷,逆徒送死者,特許家人殯葬;若無親屬,或有貧苦,二縣長尉即為埋掩。建康城內,不達天命,自取淪滅,亦同此科。」   二年正月,天子遣兼侍中席闡文、兼黃門侍郎樂法才慰勞京邑。追贈高祖祖散騎常侍左光祿大夫,考侍中丞相。   高祖下令曰:「夫在上化下,草偃風從,世之澆淳,恆由此作。自永元失德,書契未紀,窮凶極悖,焉可勝言。既而皞室外構,傾宮內積,奇技異服,殫所未見。上慢下暴,淫侈競馳。國命朝權,盡移近習。販官鬻爵,賄貨公行。並甲第康衢,漸台廣室。長袖低昂,等和戎之賜;珍羞百品,同伐冰之家。愚民因之,浸以成俗。驕艷競爽,夸麗相高。至乃市井之家,貂狐在御;工商之子,緹繡是襲。日入之次,夜分未反,昧爽之朝,期之清旦。聖明肇運,厲精惟始,雖曰纘戎,殆同創革。且淫費之後,繼以興師,巨橋、鹿台,凋罄不一。孤忝荷大寵,務在澄清,思所以仰述皇朝大帛之旨,俯厲微躬鹿裘之義,解而更張,斫雕為樸。自非可以奉粢盛,修紱冕,習禮樂之容,繕甲兵之備,此外眾費,一皆禁絕。御府中署,量宜罷省。掖庭備御妾之數,大予絕鄭衛之音。其中有可以率先卿士,准的迂f,菲食薄衣,請自孤始。加群才並軌,九官鹹事,若能人務退食,競存約己,移風易俗,庶期月有成。昔毛玠在朝,士大夫不敢靡衣偷食。魏武歎曰:「孤之法不如毛尚書。」孤雖德謝往賢,任重先達,實望多士得其此心。外可詳為條格。」   戊戌,宣德皇后臨朝,入居內殿。拜帝大司馬,解承製,百僚致敬如前。詔進高祖都督中外諸軍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加前後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各四人,並依舊辟士,余並如故。   詔曰:夫日月麗天,高明所以表德;山嶽題地,柔博所以成功。故能庶物出而資始,河海振而不洩。二象貞觀,代之者人。是以七輔、四叔,致無為於軒、昊;韋、彭、齊、晉,靖衰亂於殷、周。   大司馬攸縱自天,體茲齊聖,文洽九功,武苞七德。欽惟厥始,徽猷早樹,誠著艱難,功參帷幙。錫賦開壤,式表厥庸。建武升歷,邊隙屢啟,公釋書輟講,經營四方。司、豫懸切,樊、漢危殆,覆強寇於沔濱,僵胡馬於鄧汭。永元肇號,難結群丑,專威擅虐,毒被含靈,溥天惴惴,命懸晷刻。否終有期,神謨載挺,首建大策,惟新鼎祚。投袂勤王,沿流電舉,魯城雲撤,夏汭霧披,加湖群盜,一鼓殄拔,姑孰連旍,倏焉冰泮。取新壘其如拾芥,撲硃爵其猶掃塵。霆電外駭,省闥內傾,余丑纖蠹,蚳蝝必盡。援彼已溺,解此倒懸,塗歡裡抃,自近及遠。畿甸夷穆,方外肅寧,解茲虐網,被以寬政。積弊窮昏,一朝載廓,聲教遐漸,無思不被。雖伊尹之執茲壹德,姬旦之光於四海,方斯蔑如也。   昔呂望翼佐聖君,猶享四履之命;文侯立功平後,尚荷二弓之錫,況於盛德元勳,超邁自古。黔首惵惵,待以為命,救其已然,拯其方斫,式閭表墓,未或能比;而大輅渠門,輟而莫授,眷言前訓,無忘終食。便宜敬升大典,式允群望。其進位相國,總百揆,揚州刺史;封十郡為梁公,備九錫之禮,加璽紱遠遊冠,位在諸王上,加相國綠綟綬。其驃騎大將軍如故。依舊置梁百司。   策曰:二儀寂寞,由寒暑而代行,三才並用,資立人以為寶,故能流形品物,仰代天工。允茲元輔,應期挺秀,裁成天地之功,幽協神明之德。撥亂反正,濟世寧民,盛烈光於有道,大勳振於無外,雖伊陟之保乂王家,姬公之有此丕訓,方之蔑如也。今將授公典策,其敬聽朕命:   上天不造,難鍾皇室,世祖以休明早崩,世宗以仁德不嗣,高宗襲統,宸居弗永,雖夙夜劬勞,而隆平不洽。嗣君昏暴,書契弗睹。朝權國柄,委之群甗。剿戮忠賢,誅殘台輔,含冤抱痛,□類靡余。實繁非一,並專國命。嚬笑致災,睚眥及禍。嚴科毒賦,載離比屋,溥天熬熬,置身無所。冤頸引決,道樹相望,無近無遠,號天靡告。公藉昏明之期,因兆民之願,援帥群後,翊成中興。宗社之危已固,天人之望允塞,此實公紐我絕綱,大造皇家者也。   永明季年,邊隙大啟,荊河連率,招引戎荒,江、淮擾逼,勢同履虎。公受言本朝,輕兵赴襲,縻以長算,制之環中。排危冒險,強柔遞用,坦然一方,還成籓服。此又公之功也。在昔隆昌,洪基已謝,高宗慮深社稷,將行權道。公定策帷帳,激揚大節,廢帝立王,謀猷深著。此又公之功也。建武闡業,厥猷雖遠,戎狄內侵,憑陵關塞,司部危逼,淪陷指期。公治兵外討,卷甲長騖,接距交綏,電激風掃,摧堅覆銳,咽水塗原,執俘象魏,獻馘海渚,焚廬毀帳,號哭言歸。此又公之功也。樊、漢阽切,羽書續至。公星言鞠旅,稟命徂征,而軍機戎統,事非己出,善策嘉謀,抑而莫允。鄧城之役,胡馬卒至,元帥潛及,不相告報,棄甲捐師,餌之虎口。公南收散卒,北御雕騎,全眾方軌,案路徐歸,拯我邊危,重獲安堵。此又公之功也。漢南迥弱,咫尺勍寇,兵糧蓋闕,器甲靡遺。公作籓爰始,因資靡托,整兵訓卒,蒐狩有序,俾我危城,翻為強鎮。此又公之功也。永元紀號,瞻烏已及,雖廢昏有典,而伊、霍稱難。公首建大策,爰立明聖,義逾邑綸,勳高代人,易亂以化,俾昏作明。此又公之功也。文王之風,雖被江、漢,京邑蠢動,湮為洪流,句吳、於越,巢幕匪喻。公投袂萬里,事惟拯溺,義聲所覃,無思不韙。此又公之功也。魯城、夏汭,梗據中流,乘山置壘,縈川自固。公御此烏集,陵茲地險,頓兵坐甲,寒往暑移,我行永久,士忘歸願,經以遠圖,御以長策,費無遺矢,戰未窮兵,踐華之固,相望俱拔。此又公之功也。惟此群凶,同惡相濟,緣江負險,蟻聚加湖。水陸盤據,規援夏首,桴鳷一臨,應時褫潰。此又公之功也。奸甗震皇,復懷舉斧,蓄兵九派,用擬勤王。公稜威直指,勢逾風電,旌旆小臨,全州稽服。此又公之功也。姑孰衝要,密邇京畿,兇徒熾聚,斷塞津路。公偏師啟塗,排方繼及,兵威所震,望旗自駭,焚舟委壁,卷甲宵遁。此又公之功也。群豎猖狂,志在借一,豕突淮涘,武騎如雲。公爰命英勇,因機騁銳,氣冠版泉,勢逾洹水,追奔逐北,奄有通津,熊耳比峻,未足雲擬,睢水不流,曷其能及。此又公之功也。琅邪、石首,襟帶岨固,新壘、東墉,金湯是埒。憑險作守,兵食兼資,風激電駭,莫不震疊,城復於隍,於是乎在。此又公之功也。獨夫昏很,憑城靡懼,鼓鍾□鞜,傲若有餘。狎是邪甗,忌斯冠冕,凶狡因之,將逞孥戮。公奇謨密運,盛略潛通,忠勇之徒,得申厥效,白旗宣室,未之或比。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拯億兆之勳,重之以明德,爰初厲志,服道儒門,濯纓來仕,清猷映代。時運艱難,宗社危殆,昆崗已燎,玉石同焚。驅率貔貅,抑揚霆電,義等南巢,功齊牧野。若夫禹功寂漠,微管誰嗣,拯其將魚,驅其被發,解茲亂網,理此棼絲,復禮衽席,反樂河海。永平故事,聞之者歎息;司隸舊章,見之者隕涕。請我民命,還之鬥極。憫憫搢紳,重荷戴天之慶;哀哀黔首,復蒙履地之恩。德逾嵩、岱,功鄰造物,超哉邈矣,越無得而言焉。   朕又聞之:疇庸命德,建侯作屏,鹹用克固四維,永隆萬葉。是以《二南》流化,九伯斯征,王道淳洽,刑措罔用。覆政弗興,歷茲永久,如毀既及,晉、鄭靡依。惟公經綸天地,寧濟區夏,道冠乎伊、稷,賞薄於桓、文,豈所以憲章齊、魯,長轡宇宙。敬惟前烈,朕甚懼焉。今進授相國,改揚州刺史為牧,以豫州之梁郡歷陽、南徐州之義興、揚州之淮南宣城吳吳興會稽新安東陽十郡,封公為梁公。錫茲白土,苴以白茅,爰定爾邦,用建塚社。在昔旦、奭,入居保佑,逮於畢、毛,亦作卿士,任兼內外,禮實宜之。今命使持節兼太尉王亮授相國揚州牧印綬,梁公璽紱;使持節兼司空王志授梁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國位冠群後,任總百司,恆典彝數,宜與事革。其以相國總百揆,去錄尚書之號,上所假節、侍中貂蟬、中書監印、中外都督大司馬印綬,建安公印策,驃騎大將軍如故。又加公九錫,其敬聽後命:以公禮律兼修,刑德備舉,哀矜折獄,罔不用情,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公勞心稼穡,念在民天,丕崇本務,惟谷是寶,是用錫公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公熔鈞所被,變風以雅,易俗陶民,載和邦國,是用錫公軒懸之樂,六佾之舞。公文德廣覃,義聲遠洽,椎髻髽首,夷歌請吏,是用錫公硃戶以居。公揚清抑濁,官方有序,多士聿興,《棫呻樸》流詠,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正色御下,以身軌物,式遏不虞,折衝惟遠,是用錫公虎賁之士三百人。公威同夏日,志清奸宄,放命圮族,刑茲罔赦,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跨躡嵩溟,陵厲區宇,譬諸日月,容光必至,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盧弓十,盧矢千。公永言惟孝,至感通神,恭嚴祀典,祭有餘敬,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梁國置丞相以下,一遵舊式。欽哉!其敬循往策,祗服大禮,對揚天眷,用膺多福,以弘我太祖之休命!   高祖固辭。府僚勸進曰:「伏承嘉命,顯至佇策。明公逡巡盛禮,斯實謙尊之旨,未窮遠大之致。何者?嗣君棄常,自絕宗社,國命民主,剪為仇仇,折棟崩榱,壓焉自及,卿士懷脯斫之痛,黔首懼比屋之誅。明公亮格天之功,拯水火之切,再躔日月,重綴參辰,反龜玉於塗泥,濟斯民於坑岸,使夫匹婦童兒,羞言伊、呂,鄉校裡塾,恥談五霸。而位卑乎阿衡,地狹於曲阜,慶賞之道,尚其未洽。夫大寶公器,非要非距,至公至平,當仁誰讓?明公宜祗奉天人,允膺大禮。無使後予之歌,同彼胥怨,兼濟之人,翻為獨善。」公不許。   二月辛酉,府僚重請曰:「近以朝命蘊策,冒奏丹誠,奉被還令,未蒙虛受,搢紳顒顒,深所未達。蓋聞受金於府,通人弘致,高蹈海隅,匹夫小節,是以履乘石而周公不以為疑,贈玉璜而太公不以為讓。況世哲繼軌,先德在民,經綸草昧,歎深微管。加以硃方之役,荊河是依,班師振旅,大造王室。雖復累繭救宋,重胝存楚,居今觀古,曾何足雲。而惑甚盜鐘,功疑不賞,皇天后土,不勝其酷。是以玉馬駿奔,表微子之去;金板出地,告龍逢之冤。明公據鞍輟哭,厲三軍之志,獨居掩涕,激義士之心,故能使海若登祗,罄圖效祉,山戎、孤竹,束馬影從,伐罪弔民,一匡靜亂。匪叨天功,實勤濡足。且明公本自諸生,取樂名教,道風素論,坐鎮雅俗,不習孫、吳,遘茲神武。驅盡誅之氓,濟必封之谷,龜玉不毀,誰之功與?獨為君子,將使伊、周何地?」於是始受相國梁公之命。   是日,焚東昏淫奢異服六十二種於都街。湘東王寶晊謀反,賜死。詔追贈梁公故夫人為梁妃。   乙丑,南兗州隊主陳文興於桓城內鑿井,得玉鏤騏驎、金鏤玉璧、水精環各二枚。又建康令羊瞻解稱鳳皇見縣之桐下裡。宣德皇后稱美符瑞,歸於相國府。   丙寅,詔:「梁國初建,宜須綜理,可依舊選諸要職,悉依天朝之制。」   高祖上表曰:臣聞以言取士,士飾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所謂才生於世,窮達惟時;而風流遂往,馳騖成俗,媒孽誇炫,利盡錐刀,遂使官人之門,肩摩轂擊。豈直暴蓋露冠,不避寒暑,遂乃戢屨杖策,風雨必至。良由鄉舉裡選,不師古始,稱肉度骨,遺之管庫。加以山河梁畢,闕輿征之恩;金、張、許、史,忘舊業之替。吁,可傷哉!且夫譜牒訛誤,詐偽多緒,人物雅俗,莫肯留心。是以冒襲良家,即成冠族;妄修邊幅,便為雅士;負俗深累,遽遭寵擢;墓木已拱,方被徽榮。故前代選官,皆立選簿,應在貫魚,自有銓次。胄籍升降,行能臧否,或素定懷抱,或得之餘論,故得簡通賓客,無事掃門。頃代陵夷,九流乖失。其有勇退忘進,懷質抱真者,選部或以未經朝謁,難於進用。或有晦善藏聲,自埋衡蓽,又以名不素著,絕其階緒。必須畫刺投狀,然後彈冠,則是驅迫廉摠,獎成澆競。愚謂自今選曹宜精隱括,依舊立簿,使冠屨無爽,名實不違,庶人識崖涘,造請自息。   且聞中間立格,甲族以二十登仕,後門以過立試吏,求之愚懷,抑有未達。何者?設官分職,惟才是務。若八元立年,居皁隸而見抑;四凶弱冠,處鼎族而宜甄。是則世祿之家,無意為善;布衣之士,肆心為惡。豈所以弘獎風流,希向後進?此實巨蠹,尤宜刊革。不然,將使周人有路傍之泣,晉臣興漁獵之歎。且俗長浮競,人寡退情,若限歲登朝,必增年就宦,故貌實昏童,籍已逾立,滓穢名教,於斯為甚。   臣總司內外,憂責是任,朝政得失,義不容隱。伏願陛下垂聖淑之姿,降聽覽之末,則彝倫自穆,憲章惟允。   詔依高祖表施行。   丙戌,詔曰:   嵩高惟岳,配天所以流稱;大啟南陽,霸德所以光闡。忠誠簡帝,番君膺上爵之尊;勤勞王室,姬公增附庸之地。前王令典,布諸方策,長祚字芋A罔不由此。   相國梁公,體茲上哲,齊聖廣淵。文教內洽,武功外暢。推轂作籓,則威懷被於殊俗;治兵教戰,則霆雷赫於萬里。道喪時昏,讒邪孔熾。豈徒宗社如綴,神器莫主而已哉!至於兆庶殲亡,衣冠殄滅,余類殘喘,指命崇朝,含生業業,投足無所,遂乃山川反覆,草木塗地。與夫仁被行葦之時,信及豚魚之日,何其遼□相去之遠歟!公命師鞠旅,指景長騖。而本朝危切,樊、鄧遐遠,兇徒盤據,水陸相望,爰自姑孰,屈於夏首,嚴城勁卒,憑川為固。公沿漢浮江,電激風掃,舟徒水覆,地險雲傾,藉茲義勇,前無強陣,拯危京邑,清我帝畿,撲既燎於原火,免將誅於比屋。悠悠兆庶,命不在天;茫茫六合,鹹受其賜。匡俗正本,民不失職。仁信並行,禮樂同暢。伊、周未足方軌,桓、文遠有慚德。而爵後籓牧,地終秦、楚,非所以式酬光烈,允答元勳。實由公履謙為本,形於造次,嘉數未申,晦朔增佇。便宜崇斯禮秩,允副遐邇之望。可進梁公爵為王。以豫州之南譙、盧江、江州之尋陽、郢州之武昌、西陽、南徐州之南琅邪、南東海、晉陵、揚州之臨海、永嘉十郡,益梁國,並前為二十郡。其相國、揚州牧、驃騎大將軍如故。   公固辭。有詔斷表。相國左長史王瑩等率百僚敦請。   三月辛卯,延陵縣華陽邏主戴車牒稱云:「十二月乙酉,甘露降茅山,瀰漫數里。正月己酉,邏將潘道蓋於山石穴中得毛龜一。二月辛酉,邏將徐靈符又於山東見白獐一。丙寅平旦,山上雲霧四合,須臾有玄黃之色,狀如龍形,長十餘丈,乍隱乍顯,久乃從西北升天。」丁卯,兗州刺史馬元和簽:「所領東平郡壽張縣見騶虞一。」   癸巳,受梁王之命。令曰:「孤以虛昧,任執國鈞,雖夙夜勤止,念在興治,而育德振民,邈然尚遠。聖朝永言舊式,隆此眷命。侯伯盛典,方軌前烈,嘉錫隆被,禮數昭崇。徒守願節,終隔體諒。群後百司,重茲敦獎,勉茲厚顏,當此休祚。望昆、彭以長想,欽桓、文而歎息,思弘政塗,莫知津濟。邦甸初啟,籓宇惟新,思覃嘉慶,被之下國。國內殊死以下,今月十五日昧爽以前,一皆原赦。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賜谷五斛。府州所統,亦同蠲蕩。」   丙午,命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鍾鋋宮縣。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號,一依舊儀。   丙辰,齊帝禪位於梁王。詔曰:   夫五德更始,三正迭興,馭物資賢,登庸啟聖,故帝跡所以代昌,王度所以改耀,革晦以明,由來尚矣。齊德淪微,危亡薦襲。隆昌凶虐,實違天地;永元昏暴,取紊人神。三光再沉,七廟如綴。鼎業幾移,含識知泯。我高、明之祚,眇焉將墜。永惟屯難,冰谷載懷。   相國梁王,天誕睿哲,神縱靈武,德格玄祇,功均造物。止宗社之橫流,反生民之塗炭。扶傾頹構之下,拯溺逝川之中。九區重緝,四維更紐。絕禮還紀,崩樂復張。文館盈紳,戎亭息警。浹海宇以馳風,罄輪裳而稟朔。八表呈祥,五靈效祉。豈止鱗羽禎奇,雲星瑞色而已哉!勳茂於百王,道昭乎萬代,固以明配上天,光華日月者也。河獄表革命之符,圖讖紀代終之運。樂推之心,幽顯共積;歌頌之誠,華裔同著。昔水政既微,木德升緒,天之歷數,實有所歸,握鏡璇樞,允集明哲。   朕雖庸蔽,暗於大道,永鑒崇替,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高義,人祇之至願乎!今便敬禪於梁,即安姑孰,依唐虞、晉宋故事。   四月辛酉,宣德皇后令曰:   「西詔至,帝憲章前代,敬禪神器於梁。明可臨軒遣使,恭授璽紱,未亡人便歸於別宮。」壬戌,策曰:   咨爾梁王:惟昔邃古之載,肇有生民,皇雄、大庭之辟,赫胥、尊盧之後,斯並龍圖鳥跡以前,慌忽杳冥之世,固無得而詳焉。洎乎農、軒、炎、皞之代,放勳、重華之主,莫不以大道君萬姓,公器御八蘗。居之如執朽索,去之若捐重負。一駕汾陽,便有窅然之志;暫適箕嶺,即動讓王之心。故知戴黃屋,服玉璽,非所以示貴稱尊;乘大輅,建旗旌,蓋欲令歸趣有地。是故忘己而字兆民,殉物而君四海。及於精華內竭,畚橇外勞,則撫茲歸運,惟能是與。況兼乎笙管革文,威圖啟瑞,攝提夜朗,螢光晝發者哉!四百告終,有漢所以高揖;黃德既謝,魏氏所以樂推。爰及晉、宋,亦弘斯典。我太祖握《河》受歷,應符啟運,二葉重光,三聖系軌。嗣君喪德,昏棄紀度,毀紊天綱,凋絕地紐。茫茫九域,剪為仇仇,溥天相顧,命縣晷刻。斫涉刳孕,於事已輕;求雞徵杖,曾何足譬。是以谷滿川枯,山飛鬼哭,七廟已危,人神無主。   惟王體茲上哲,明聖在躬,稟靈五緯,明並日月。彝倫攸序,則端冕而協邕熙;時難孔棘,則推鋒而拯塗炭。功逾造物,德濟蒼生,澤無不漸,仁無不被,上達蒼昊,下及川泉。文教與鵬翼齊舉,武功與日車並運。固以幽顯宅心,謳訟斯屬;豈徒桴鼓播地,卿雲叢天而已哉!至如晝睹爭明,夜飛枉矢,土淪彗刺,日既星亡,除舊之征必顯,更姓之符允集。是以義師初踐,芳露凝甘,仁風既被,素文自擾,北闕稿街之使,風車火徼之民,膜拜稽首,願為臣妾。鐘石畢變,事表於遷虞;蛟魚並出,義彰於事夏。若夫長民御眾,為之司牧,本同己於萬物,乃因心於百姓。寶命無常主,帝王非一族。今仰祗乾象,俯藉人願,敬禪神器,授帝位於爾躬。大祚告窮,天祿永終。於戲!王允執其中,式遵前典,以副昊天之望。禋上帝而臨億兆,格文祖而膺大業,以傳無疆之祚,豈不盛歟!   又璽書曰:   夫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含生之通稱,並首同本,未知所以異也。而稟靈造化,賢愚之情不一;托性五常,強柔之分或舛。群後靡一,爭犯交興,是故建君立長,用相司牧。非謂尊驕在上,以天下為私者也。兼以三正迭改,五運相遷,綠文赤字,徵《河》表《洛》。在昔勳、華,深達茲義,眷求明哲,授以蒸民。遷虞事夏,本因心於百姓;化殷為周,實受命於蒼昊。爰自漢、魏,罔不率由;降及晉、宋,亦遵斯典。我高皇所以格文祖而撫歸運,畏上天而恭寶歷者也。至於季世,禍亂荐臻,王度紛糾,奸回熾積。億兆夷人,刀俎為命,已然之逼,若線之危,跼天蹐地,逃形無所。群凶挾煽,志逞殘戮,將欲先殄衣冠,次移龜鼎。衡、保、周、召,並列宵人。巢幕累卵,方此非切。自非英聖遠圖,仁為己任,則鴟梟厲吻,剪焉已及。   惟王崇高則天,博厚儀地,熔鑄六合,陶甄萬有。鋒馹交馳,振靈武以遐略;雲雷方扇,鞠義旅以勤王。揚旍旆於遠路,戮奸宄於魏闕。德冠往初,功無與二。弘濟艱難,緝熙王道。懷柔萬姓,經營四方。舉直措枉,較如畫一。待旦同乎殷後,日昃過於周文。風化肅穆,禮樂交暢。加以赦過宥罪,神武不殺,盛德昭於景緯,至義感於鬼神。若夫納彼大麓,膺此歸運,烈風不迷,樂推攸在。治五韙於已亂,重九鼎於既輕。自聲教所及,車書所至,革面回首,謳吟德澤。九山滅祲,四瀆安流。祥風扇起,淫雨靜息。玄甲游於芳荃,素文馴於郊苑。躍九川於清漢,鳴六象於高崗。靈瑞雜沓,玄符昭著。至於星孛紫宮,水效孟月,飛鴻滿野,長彗橫天,取新之應既昭,革故之征必顯。加以天表秀特,軒狀堯姿;君臨之符,諒非一揆。《書》云:「天鑒厥德,用集大命。」《詩》云:「文王在上,於昭於天。」所以二儀乃眷,幽明允葉,豈惟宅是萬邦,緝茲謳訟而已哉!   朕是用擁璇沉首,屬懷聖哲。昔水行告厭,我太祖既受命代終;在日天祿雲謝,亦以木德而傳於梁。遠尋前典,降惟近代,百辟遐邇,莫違朕心。今遣使持節、兼太保、侍中、中書監、兼尚書令汝南縣開國侯亮,兼太尉、散騎常侍、中書令新吳縣開國侯志,奉皇帝璽紱。受終之禮,一依唐虞故事。王其陟茲元後,君臨萬方,式傳洪烈,以答上天之休命!   高祖抗表陳讓,表不獲通。於是,齊百官豫章王元琳等八百一十九人,及梁台侍中臣雲等一百一十七人,並上表勸進,高祖謙讓不受。是日,太史令蔣道秀陳天文符讖六十四條,事並明著。群臣重表固請,乃從之。   ************本紀第二 武帝中   天監元年夏四月丙寅,高祖即皇帝位於南郊。設壇柴燎,告類於天曰:「皇帝臣衍,敢用玄牡,昭告於皇天後帝:齊氏以歷運斯既 ,否終則亨,欽若天應,以命於衍。夫任是司牧,惟能是授;天命不於常,帝王非一族。唐謝虞受,漢替魏升,爰及晉、宋,憲章在昔。鹹以君德馭四海,元功子萬姓,故能大庇氓黎,光宅區宇。齊代雲季,世主昏凶,狡焉群慝,是崇是長,肆厥奸回暴亂,以播虐於我有邦,俾溥天惴惴,將墜於深壑。九服八荒之內,連率岳牧之君,蹶角頓顙,匡救無術,臥薪待然,援天靡訴。衍投袂星言,摧鋒萬里,厲其掛冠之情,用拯兆民之切。銜膽誓眾,覆銳屠堅,建立人主,克剪昏亂。遂因時來,宰司邦國,濟民康世,實有厥勞。而晷緯呈祥,川岳效祉,朝夕坰牧,日月郊畿。代終之符既顯,革運之期已萃,殊俗百蠻,重譯獻款,人神遠邇,罔不和會。於是群公卿士,鹹致厥誠,並以皇乾降命,難以謙拒。齊帝脫屣萬邦,授以神器。衍自惟匪德,辭不獲許。仰迫上玄之眷,俯惟億兆之心,宸極不可久曠,民神不可乏主,遂藉樂推,膺此嘉祚。以茲寡薄,臨御萬方,顧求夙志,永言祗惕。敬簡元辰,恭茲大禮,升壇受禪,告類上帝,克播休祉,以弘盛烈,式傳厥後,用永保於我有梁。惟明靈是饗。」   禮畢,備法駕即建康宮,臨太極前殿。詔曰:「五精遞襲,皇王所以受命;四海樂推,殷、周所以改物。雖禪代相舛,遭會異時,而微明迭用,其流遠矣。莫不振民育德,光被黎元。朕以寡暗,命不先後,寧濟之功,屬當期運,乘此時來,因心萬物,遂振厥弛維,大造區夏,永言前蹤,義均慚德。齊氏以代終有征,歷數雲改,欽若前載,集大命於朕躬。顧惟菲德,辭不獲命,寅畏上靈,用膺景業。執禋柴之禮,當與能之祚,繼跡百王,君臨四海,若涉大川,罔知攸濟。洪基初兆,萬品權輿,思俾慶澤,覃被率土。可大赦天下。改齊中興二年為天監元年。賜民爵二級;文武加位二等;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逋布、口錢、宿債勿復收。其犯鄉論清議,贓污淫盜,一皆蕩滌,洗除前注,與之更始。」   封齊帝為巴陵王,全食一郡。載天子旌旗,乘五時副車。行齊正朔。郊祀天地,禮樂制度,皆用齊典。齊宣德皇后為齊文帝妃,齊後王氏為巴陵王妃。   詔曰:「興運升降,前代舊章。齊世王侯封爵,悉皆降省。其有效著艱難者,別有後命。惟宋汝陰王不在除例。」又詔曰:「大運肇升,嘉慶惟始,劫賊余口沒在台府者,悉可蠲放。諸流徙之家,並聽還本。」   追尊皇考為文皇帝,廟曰太祖;皇妣為獻皇后。追諡妃郗氏為德皇后。追封兄太傅懿為長沙郡王,謚曰宣武;齊後軍諮議敷為永陽郡王,謚曰昭;弟齊太常暢為衡陽郡王,謚曰宣;齊給事黃門侍郎融為桂陽郡王,謚曰簡。   是日,詔封文武功臣新除車騎將軍夏侯詳等十五人為公侯,食邑各有差。以弟中護軍宏為揚州刺史,封為臨川郡王;南徐州刺史秀安成郡王;雍州刺史偉建安郡王;左衛將軍恢鄱陽郡王;荊州刺史憺始興郡王。   丁卯,加領軍將軍王茂鎮軍將軍。以中書監王亮為尚書令、中軍將軍,相國左長史王瑩為中書監、撫軍將軍,吏部尚書沈約為尚書僕射,長兼侍中范雲為散騎常侍、吏部尚書。   詔曰:「宋氏以來,並恣淫侈,傾宮之富,遂盈數千。推算五都,愁窮四海,並嬰罹冤橫,拘逼不一。撫弦命管,良家不被蠲;織室繡房,幽厄猶見役。弊國傷和,莫斯為甚。凡後宮樂府,西解暴室,諸如此例,一皆放遣。若衰老不能自存,官給廩食。」   戊辰,車騎將軍高句驪王高雲進號車騎大將軍。鎮東大將軍百濟王餘大進號征東大將軍。安西將軍宕昌王梁彌進號鎮西將軍。鎮東大將軍倭王武進號征東大將軍。鎮西將軍河南王吐谷渾休留代進號征西將軍。巴陵王薨於姑孰,追諡為齊和帝,終禮一依故事。   己巳,以光祿大夫張瑰為右光祿大夫。庚午,鎮南將軍、江州刺史陳伯之進號征南將軍。   詔曰:「觀風省俗,哲後弘規;狩岳巡方,明王盛軌。所以重華在上,五品聿修;文命肇基,四載斯履。故能物色幽微,耳目屠釣,致王業於緝熙,被淳風於遐邇。朕以寡薄,昧於治方,藉代終之運,當符命之重,取監前古,懍若馭朽。思所以振民育德,去殺勝殘,解網更張,置之仁壽;而明慚照遠,智不周物,兼以歲之不易,未遑卜征,興言夕惕,無忘鑒寐。可分遣內侍,周省四方,觀政聽謠,訪賢舉滯。其有田野不辟,獄訟無章,忘公殉私,侵漁是務者,悉隨事以聞。若懷寶迷邦,蘊奇待價,蓄響藏真,不求聞達,並依名騰奏,罔或遺隱。使輶軒所屆,如朕親覽焉。」   又詔曰:「金作贖刑,有聞自昔,入縑以免,施於中世,民悅法行,莫尚乎此。永言叔世,偷薄成風,嬰愆入罪,厥塗匪一。斷弊之書,日纏於聽覽;鉗擗之刑,歲積於牢犴。死者不可復生,刑者無因自返,由此而望滋實,庸可致乎?朕夕惕思治,念崇政術,斟酌前王,擇其令典,有可以憲章邦國,罔不由之。釋愧心於四海,昭情素於萬物。俗偽日久,禁網彌繁。漢文四百,邈焉已遠。雖省事清心,無忘日用,而委銜廢策,事未獲從。可依周、漢舊典,有罪入贖,外詳為條格,以時奏聞。」   辛未,以中領軍蔡道恭為司州刺史。以新除謝沐縣公蕭寶義為巴陵王,以奉齊祀。復南蘭陵武進縣,依前代之科。征謝朏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何胤為右光祿大夫。改南東海為蘭陵郡。土斷南徐州諸僑郡縣。   癸酉,詔曰:「商俗甫移,遺風尚熾,下不上達,由來遠矣。升中馭索,增其懍然。可於公車府謗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山阿欲有橫議,投謗木函。若從我江、漢,功在可策,犀兕徒弊,龍蛇方縣;次身才高妙,擯壓莫通,懷傅、呂之術,抱屈、賈之歎,其理有皦然,受困包匭;夫大政侵小,豪門陵賤,四民已窮,九重莫達。若欲自申,並可投肺石函。」甲戍,詔斷遠近上慶禮。   又詔曰:「禮闈文閣,宜率舊章,貴賤既位,各有差等,俯仰拜伏,以明王度,濟濟洋洋,具瞻斯在。頃因多難,治綱弛落,官非積及,榮由幸至。六軍屍四品之職,青紫治白簿之勞。振衣朝伍,長揖卿相,趨步廣闥,並驅丞郎。遂冠履倒錯,珪甑莫辨。靜言疚懷,思返流弊。且玩法惰官,動成逋弛,罰以常科,終未懲革。夫檟楚申威,蓋代斷趾,笞捶有令,如或可從。外詳共平議,務盡厥理。」   癸未,詔「相國府職吏,可依資勞度台;若職限已盈,所度之餘,及驃騎府並可賜滿。」   閏月丁酉,以行宕昌王梁彌邕為安西將軍、河涼二州刺史,正封宕昌王。壬寅,以車騎將軍夏侯詳為右光祿大夫。   詔曰:「成務弘風,肅厲內外,實由設官分職,互相懲糾。而頃壹拘常式,見失方奏,多容違惰,莫肯執咎,憲綱日弛,漸以為俗,今端右可以風聞奏事,依元熙舊制。」   五月乙亥夜,盜人南、北掖,燒神虎門、總章觀,害衛尉卿張弘策。戊子,江州刺史陳伯之舉兵反,以領軍將軍王茂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率眾討之。六月庚戌,以行北秦州刺史楊紹先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是月,陳伯之奔魏,江州平。前益州刺史劉季連據成都反。八月戊戌,置建康三官。乙巳,平北將軍、西涼州刺史象舒彭進號安西將軍,封鄧至王。丁未,詔中書監王瑩等八人參定律令。是月,詔尚書曹郎依昔奏事。林邑、干禮Q國各遣使獻方物。冬十一月己未,立小廟。甲子,立皇子統為皇太子。十二月丙申,以國子祭酒張稷為護軍將軍。辛亥,護軍將軍張稷免。是歲大旱,米斗五千,人多餓死。   二年春正月甲寅朔,詔曰:「三訊五聽,著自聖典,哀矜折獄,義重前誥,蓋所以明慎用刑,深戒疑枉,成功致治,罔不由茲。朕自籓部,常躬訊錄,求理得情,洪細必盡。末運弛網,斯政又闕,牢犴沉壅,申訴靡從。朕屬當期運,君臨兆億,雖復齋居宣室,留心聽斷;而九牧遐荒,無因臨覽。深懼懷冤就鞫,匪惟一方。可申敕諸州,月一臨訊,博詢擇善,務在確實。」乙卯,以尚書僕射沈約為尚書左僕射;吏部尚書范雲為尚書右僕射;前將軍鄱陽王恢為南徐州刺史;尚書令王亮為左光祿大夫;右衛將軍柳慶遠為中領軍。丙辰,尚書令、新除左光祿大夫王亮免。夏四月癸卯,尚書刪定郎蔡法度上《梁律》二十卷、《令》三十卷、《科》四十卷。五月丁巳,尚書右僕射范雲卒。乙丑,益州刺史鄧元起克成都,曲赦益州。壬申,斷諸郡縣獻奉二宮。惟諸州及會稽,職惟岳牧,許薦任土,若非地產,亦不得貢。六月丁亥,詔以東陽、信安、豊安三縣水潦,漂損居民資業,遣使周履,量蠲課調。是夏多□疫。以新除左光祿大夫謝朏為司徒、尚書令。甲午,以中書監王瑩為尚書右僕射。秋七月,扶南、龜茲、中天竺國各遣使獻方物。冬十月,魏寇司州。十一月乙卯,雷電大雨,晦。是夜又雷。乙亥,尚書左僕射沈約以母憂去職。   三年春正月戊申,後將軍、揚州刺史臨川王宏進號中軍將軍。癸丑,以尚書右僕射王瑩為尚書左僕射,太子詹事柳惔為尚書右僕射,前尚書左僕射沈約為鎮軍將軍。二月,魏陷梁州。三月,隕霜殺草。五月丁巳,以扶南國王憍陳如闍耶跋摩為安南將軍。六月丙子,詔曰:「昔哲王之宰世也,每歲卜征,躬事巡省,民俗政刑,罔不必逮。末代風凋,久曠茲典。雖欲肆遠忘勞,究臨幽仄,而居今行古,事未易從,所以日晏踟躕,情同再撫。總總九州,遠近民庶,或川路幽遐,或貧羸老疾,懷冤抱理,莫由自申,所以東海匹婦,致災邦國,西土孤魂,登樓請訴。念此於懷,中夜太息。可分將命巡行州部。其有深冤鉅害,抑鬱無歸,聽詣使者,依源自列。庶以矜隱之念,昭被四方,棨聽遠聞,事均親覽。」癸未,大赦天下。秋七月丁未,以光祿大夫夏侯詳為車騎將軍、湘州刺史,湘州刺史楊公則為中護軍。甲子,立皇子綜為豫章郡王。八月,魏陷司州,詔以南義陽置司州。九月壬子,以河南王世子伏連籌為鎮西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北天竺國遣使獻方物。冬十一月甲子,詔曰:「設教因時,淳薄異政,刑以世革,輕重殊風。昔商俗未移,民散久矣,嬰網陷辟,日夜相尋。若悉加正法,則赭衣塞路;並申弘宥,則難用為國,故使有罪入贖,以全元元之命。今遐邇知禁,圄犴稍虛,率斯以往,庶幾刑措。金作權典,宜在蠲息。可除贖罪之科。」是歲多疾疫。   四年春正月癸卯朔,詔曰:「今九流常選,年未三十,不通一經,不得解褐。若有才同甘、顏,勿限年次。」置《五經》博士各一人。以鎮北將軍、雍州刺史、建安王偉為南徐州刺史,南徐州刺史鄱陽王恢為郢州刺史,中領軍柳慶遠為雍州刺史。丙午,省《鳳皇銜書伎》。戊申,詔曰:「夫禋郊饗帝,至敬攸在,致誠盡愨,猶懼有違;而往代多令宮人縱觀茲禮,帷宮廣設,輜軿耀路,非所以仰虔蒼昊,昭感上靈。屬車之間,見譏前世,便可自今停止。」辛亥,輿駕親祠南郊,赦天下。二月壬午,遣衛尉卿楊公則率宿衛兵塞洛口。壬辰,交州刺史李凱據州反,長史李畟討平之。曲赦交州。戊戌,以前郢州刺史曹景宗為中護軍。是月,立建興苑於秣陵建興裡。夏四月丁巳,以行宕昌王梁彌博為安西將軍、河涼二州刺史、宕昌王。是月,自甲寅至壬戌,甘露連降華林園。五月辛卯,建康縣朔陰裡生嘉禾,一莖十二穗。六月庚戌,立孔子廟。壬戌,歲星晝見。秋七月辛卯,右光祿大夫張瑰卒。八月庚子,老人星見。冬十月丙午,北伐,以中軍將軍、揚州刺史臨川王宏都督北討諸軍事,尚書右僕射柳惔為副。是歲,以興師費用,王公以下各上國租及田谷,以助軍資。十一月辛未,以都官尚書張稷為領軍將軍。甲午,天晴朗,西南有電光,聞如雷聲三。十二月,司徒、尚書令謝朏以所生母憂,去職。是歲大穰,米斛三十。   五年春正月丁卯朔,詔曰:「在昔周、漢,取士方國。頃代凋訛,幽仄罕被,人孤地絕,用隔聽覽,士操淪胥,因茲靡勸。豈其岳瀆縱靈,偏有厚薄,實由知與不知,用與不用耳。朕以菲德,君此兆民,而兼明廣照,屈於堂戶,飛耳長目,不及四方,永言愧懷,無忘旦夕。凡諸郡國舊族,邦內無在朝位者,選官搜括,使郡有一人。」乙亥,以前司徒謝朏為中書監、司徒、衛將軍,鎮軍將軍沈約為右光祿大夫,豫章王綜為南徐州刺史。丁丑,以尚書左僕射王瑩為護軍將軍,僕射如故。甲申,立皇子綱為晉安郡王。丁亥,太白晝見。二月庚戌,以太常張充為吏部尚書。三月丙寅朔,日有蝕之。癸未,魏宣武帝從弟翼率其諸弟來降。輔國將軍劉思效破魏青州刺史元繫於膠水。丁亥,陳伯之自壽陽率眾歸降。夏四月丙申,廬陵高昌之仁山獲銅劍二,始豊縣獲八目龜一。甲寅,詔曰:「朕昧旦齋居,惟刑是恤,三辟五聽,寢興載懷。故陳肺石於都街,增官司於詔獄,慇勤親覽,小大以情。而明慎未洽,囹圄尚壅,永言納隍,在予興愧。凡犴獄之所,可遣法官近侍,遞錄囚徒,如有枉滯,以時奏聞。」五月辛未,太子左衛率張惠紹克魏宿預城。乙亥,臨川王宏前軍克梁城。辛巳,豫州刺史韋睿克合肥城。丁亥,廬江太守裴邃克羊石城;庚寅,又克霍丘城。辛卯,太白晝見。六月庚子,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前軍克朐山城。秋七月乙丑,鄧至國遣使獻方物。八月戊戌,老人星見。辛酉,作太子宮。冬十一月甲子,京師地震。乙丑,以師出淹時,大赦天下。魏寇鍾離,遣右衛將軍曹景宗率眾赴援。十二月癸卯,司徒謝朏薨。   六年春正月辛酉朔,詔曰:「徑寸之寶,或隱沙泥;以人廢言,君子斯戒。朕聽朝晏罷,思闡政術,雖百辟卿士,有懷必聞,而蓄響邊遐,未臻魏闕。或屈以貧陋,或間以山川,頓足延首,無因奏達。豈所以沉浮靡漏,遠邇兼得者乎?四方士民,若有欲陳言刑政,益國利民,淪礙幽遠,不能自通者,可各詮條布懷於刺史二千石。有可申采,大小以聞。」己卯,詔曰:「夫有天下者,義非為己。凶荒疾□,兵革水火,有一於此,責歸元首。今祝史請禱,繼諸不善,以朕身當之。永使災害不及萬姓,俾茲下民稍蒙寧息。不得為朕祈福,以增其過。特班遠邇,鹹令遵奉。」二月甲辰,老人星見。三月庚申朔,隕霜殺草。是月,有三象入京師。夏四月壬辰,置左右驍騎、左右游擊將軍官。癸巳,曹景宗、韋睿等破魏軍於邵陽洲,斬獲萬計。癸卯,以右衛將軍曹景宗為領軍將軍、徐州刺史。己酉,以江州刺史王茂為尚書右僕射,中書令安成王秀為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分湘廣二州置衡州。丁巳,以中軍將軍、揚州刺史臨川王宏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撫軍將軍建安王偉為揚州刺史,右光祿大夫沈約為尚書左僕射,尚書左僕射王瑩為中軍將軍。五月己未,以新除左驍騎將軍長沙王深業為中護軍。癸亥,以侍中袁昂為吏部尚書。己巳,置中衛、中權將軍,改驍騎為雲騎,游擊為游騎。辛未,右將軍、揚州刺史建安王偉進號中權將軍。六月庚戌,以車騎將軍、湘州刺史夏侯詳為右光祿大夫,新除金紫光祿大夫柳惔為安南將軍、湘州刺史。新吳縣獲四目龜一。秋七月甲子,太白晝見。丙寅,分廣州置桂州。丁亥,以新除尚書右僕射王茂為中衛將軍。八月戊子,赦天下。戊戌,大風折木。京師大水,因濤入,加御道七尺。九月,嘉禾一莖九穗,生江陵縣。乙亥,改閱武堂為德陽堂,聽訟堂為儀賢堂。丙戌,以左衛將軍呂僧珍為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豫章內史蕭昌為廣州刺史。冬十月壬寅,以五兵尚書徐勉為吏部尚書。閏月乙丑,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臨川王宏為司徒、行太子太傅,尚書左僕射沈約為尚書令、行太子少傅,吏部尚書袁昂為右僕射。戊寅,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始興王佶漍i號安西將軍。甲申,以右光祿大夫夏侯詳為尚書左僕射。十二月丙辰,尚書左僕射夏侯詳卒。乙丑,魏淮陽鎮都軍主常邕和以城內屬。分豫州置霍州。   七年春正月乙酉朔,詔曰:「建國君民,立教為首。不學將落,嘉植靡由。朕肇基明命,光宅區宇,雖耕耘雅業,傍闡藝文,而成器未廣,志本猶闕,非所以熔范貴游,納諸軌度。思欲式敦讓齒,自家刑國。今聲訓所漸,戎夏同風,宜大啟庠學,博延胄子,務彼十倫,弘此三德,使陶鈞遠被,微言載表。」中衛將軍、領太子詹事王茂進號車騎將軍。戊戌,作神龍、仁虎闕於端門、大司馬門外。壬子,以領軍將軍曹景宗為中衛將軍,衛尉蕭景兼領軍將軍。二月乙卯,廬江灊縣獲銅鐘二。新作國門於越城南。乙丑,增置鎮衛將軍以下各有差。庚午,詔於州郡縣置州望、郡宗、鄉豪各一人,專掌搜薦。乙亥,以車騎大將軍高麗王高雲為撫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呂僧珍為領軍將軍。丙子,以中護軍長沙王深業為南兗州刺史,兼領軍將軍蕭景為雍州刺史,雍州刺史柳慶遠為護軍將軍。夏四月乙卯,皇太子納妃,赦大辟以下,頒賜朝臣及近侍各有差。辛未,秣陵縣獲靈龜一。戊寅,余姚縣獲古銅劍二。五月己亥,詔復置宗正、太僕、大匠、鴻臚,又增太府、太舟,仍先為十二卿。癸卯,以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安成王秀為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始興王憺為護軍將軍,中衛將軍曹景宗為安南將軍、江州刺史。六月辛酉,復建、修二陵周回五里內居民,改陵監為令。秋七月丁亥,月犯氐。八月癸丑,安南將軍、江州刺史曹景宗卒。丁巳,赦大辟以下未結正者。甲戌,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安成王秀進號安西將軍,雲麾將軍、郢州刺史鄱陽王恢進號平西將軍。老人星見。九月丁亥,詔曰:「芻牧必往,姬文垂則,雉兔有刑,姜宣致貶。藪澤山林,毓材是出,斧斤之用,比屋所資。而頃世相承,並加封固,豈所謂與民同利,惠茲黔首?凡公家諸屯戍見封熂者,可悉開常禁。」壬辰,置童子奉車郎。癸巳,立皇子績為南康郡王。己亥,月犯東井。冬十月丙寅,以吳興太守張稷為尚書左僕射。丙子,魏陽關主許敬珍以城內附。詔大舉北伐。以護軍將軍始興王憺為平北將軍,率眾入清;車騎將軍王茂率眾向宿預。丁丑,魏懸瓠鎮軍主白皁生、豫州刺史胡遜以城內屬。以皁生為鎮北將軍、司州刺史,遜為平北將軍、豫州刺史。十一月辛巳,鄞縣言甘露降。   八年春正月辛巳,輿駕親祠南郊,赦天下,內外文武各賜勞一年。壬辰,魏鎮東參軍成景俊斬宿預城主嚴仲寶,以城內屬。二月壬戌,老人星見。夏四月,以北巴西郡置南梁州。戊申,以護軍將軍始興王憺為中衛將軍,司徒、行太子太傅臨川王宏為司空、揚州刺史,車騎將軍、領太子詹事王茂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丁卯,魏楚王城主李國興以城內附。丙子,以中軍將軍、丹陽尹王瑩為右光祿大夫。五月壬午,詔曰:「學以從政,慇勤往哲,祿在其中,抑亦前事。朕思闡治綱,每敦儒術,軾閭辟館,造次以之。故負帙成風,甲科間出,方當置諸周行,飾以青紫。其有能通一經,始末無倦者,策實之後,選可量加敘錄。雖復牛監羊肆,寒品後門,並隨才試吏,勿有遺隔。」秋七月癸巳,巴陵王蕭寶義薨。八月戊午,老人星見。冬十月乙巳,以中軍將軍始興王慎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南兗州刺史長沙王深業為護軍將軍。   九年春正月乙亥,以尚書令、行太子少傅沈約為左光祿大夫,行少傅如故,右光祿大夫王瑩為尚書令,行中撫將軍建安王偉領護軍將軍,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始興王憺為鎮西將軍、益州刺史,太常卿王亮為中書監。丙子,以輕車將軍晉安王綱為南兗州刺史。庚寅,新作緣淮塘,北岸起石頭迄東冶,南岸起後渚籬門迄三橋。三月己丑,車駕幸國子學,親臨講肆,賜國子祭酒以下帛各有差。乙未,詔曰:「王子從學,著自禮經,貴游鹹在,實惟前誥,所以式廣義方,克隆教道。今成均大啟,元良齒讓,自斯以降,並宜肄業。皇太子及王侯之子,年在從師者,可令入學。」于闐國遣使獻方物。夏四月丁巳,革選尚書五都令史用寒流。林邑國遣使獻白猴一。五月己亥,詔曰:「朕達聽思治,無忘日昃。而百司群務,其途不一,隨時適用,各有攸宜,若非總會眾言,無以備茲親覽。自今台閣省府州郡鎮戍應有職僚之所,時共集議,各陳損益,具以奏聞。」中書監王亮卒。六月癸丑,盜殺宣城太守硃僧勇。癸酉,以中撫將軍、領護軍建安王偉為鎮南將軍、江州刺史。閏月己丑,宣城盜轉寇吳興縣,太守蔡撙討平之。秋七月己巳,老人星見。冬十二月癸未,輿駕幸國子學,策試胄子,賜訓授之司各有差。   十年春正月辛丑,輿駕親祠南郊,大赦天下,居局治事賜勞二年。癸卯,以尚書左僕射張稷為安北將軍,青冀二州刺史,郢州刺史鄱陽王恢為護軍將軍。甲辰,以南徐州刺史豫章王綜為郢州刺史,輕車將軍南康王績為南徐州刺史。戊申,騶虞一,見荊州華容縣。以左民尚書王暕為吏部尚書。辛酉,輿駕親祠明堂。三月辛丑,盜殺東莞、琅邪二郡太守鄧晢,以朐山引魏軍,遣振遠將軍馬仙玭討之。是月,魏徐州刺史盧昶帥眾赴朐山。夏五月癸酉,安豊縣獲一角玄龜。丁丑,領軍呂僧珍卒。己卯,以國子祭酒張充為尚書左僕射,太子詹事柳慶遠為領軍將軍。六月乙酉,嘉蓮一莖三花生樂游苑。秋七月丙辰,詔曰:「昔公卿面陳,載在前史,令僕陛奏,列代明文,所以厘彼庶績,成茲群務。晉氏陵替,虛誕為風,自此相因,其失彌遠。遂使武帳空勞,無汲公之奏,丹墀徒辟,闕鄭生之履。三槐八座,應有務之百官,宜有所論,可入陳啟,庶藉周爰,少匡寡薄。」九月丙申,天西北隆隆有聲,赤氣下至地。冬十二月癸酉,山車見於臨城縣。庚辰,馬仙玭大破魏軍,斬馘十餘萬,克復朐山城。是歲,初作宮城門三重樓及開二道。宕昌國遣使獻方物。   十一年春正月壬辰,詔曰:「夫刑法悼耄,罪不收孥,禮著明文,史彰前事,蓋所以申其哀矜,故罰有弗及。近代相因,厥網彌峻,髫年華髮,同坐入愆。雖懲惡勸善,宜窮其制,而老幼流離,良亦可愍。自今逋謫之家及罪應質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將送。」加左光祿大夫、行太子少傅沈約特進,鎮南將軍、江州刺史建安王偉儀同三司,司空、揚州刺史臨川王宏進位為太尉,驃騎將軍王茂為司空,尚書令、雲麾將軍王瑩進號安左將軍,安北將軍、青冀二州刺史張稷進號鎮北將軍。二月戊辰,新昌、濟陽二郡野蠶成繭。三月丁巳,曲赦揚、徐二州。築西靜壇於鍾山。庚申,高麗國遣使獻方物。四月戊子,詔曰:「去歲朐山大殲丑類,宜為京觀,用旌武功;但伐罪弔民,皇王盛軌,掩骼埋胔,仁者用心。其下青州悉使收藏。」百濟、扶南、林邑國並遣使獻方物。六月辛巳,以司空王茂領中權將軍。九月辛亥,宕昌國遣使獻方物。冬十一月乙未,以吳郡太守袁昂兼尚書右僕射。己酉,降太尉、揚州刺史臨川王宏為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癸丑,齊宣德太妃王氏薨。十二月己未,以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安成王秀為中衛將軍,護軍將軍鄱陽王恢為平西將軍、荊州刺史。   十二年春正月辛卯,輿駕親祠南郊,赦大辟以下。二月辛酉,以兼尚書右僕射袁昂為尚書右僕射。丙寅,詔曰:「掩骼埋胔,義重周經,槥櫝有加,事美漢策。朕向隅載懷,每勤造次,收藏之命,亟下哀矜;而珝縣遐深,遵奉未洽,髐然路隅,往往而有,言愍沉枯,彌勞傷惻。可明下遠近,各巡境界,若委骸不葬,或蒢衣莫改,即就收斂,量給棺具。庶夜哭之魂斯慰,沾霜之骨有歸。」辛巳,新作太極殿,改為十三間。三月癸卯,以湘州刺史王珍國為護軍將軍。閏月乙丑,特進、中軍將軍沈約卒。夏四月,京邑大水。六月癸巳,新作太廟,增基九尺。庚子,太極殿成。秋九月戊午,以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建安王偉為撫軍將軍,儀同如故;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揚州刺史臨川王宏為司空;領中權將軍王茂為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冬十月丁亥,詔曰:「明堂地勢卑濕,未稱乃心。外可量就埤起,以盡誠敬。」   十三年春正月壬戌,以丹陽尹晉安王綱為荊州刺史。癸亥,以平西將軍、荊州刺史鄱陽王恢為鎮西將軍、益州刺史。丙寅,以翊右將軍安成王秀為安西將軍、郢州刺史。二月丁亥,輿駕親耕籍田,赦天下,孝悌力田賜爵一級。老人星見。三月辛亥,以新除中撫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安王偉為左光祿大夫。夏四月辛卯,林邑國遣使獻方物。壬辰,以郢州刺史豫章王綜為安右將軍。五月辛亥,以通直散騎常侍韋睿為中護軍。六月己亥,以南兗州刺史蕭景為領軍將軍,領軍將軍柳慶遠為安北將軍、雍州刺史。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綸為邵陵郡王,繹為湘東郡王,紀為武陵郡王。八月癸卯,扶南、于闐國各遣使獻方物。是歲作浮山堰。   十四年春正月乙巳朔,皇太子冠,赦天下,賜為父後者爵一級,王公以下班賚各有差,停遠近上慶禮。丙午,安左將軍、尚書令王瑩進號中權將軍。以鎮西將軍始興王憺為中撫將軍。辛亥,輿駕親祠南郊。詔曰:「朕恭祗明祀,昭事上靈,臨竹宮而登泰壇,服裘冕而奉蒼璧,柴望既升,誠敬克展,思所以對越乾元,弘宣德教;而缺於治道,政法多昧,實佇群才,用康庶績。可班下遠近,博采英異。若有確然鄉黨,獨行州閭,肥遁丘園,不求聞達,藏器待時,未加收采;或賢良、方正,孝悌、力田,並即騰奏,具以名上。當擢彼周行,試以邦邑,庶百司鹹事,兆民無隱。又世輕世重,隨時約法,前以劓墨,用代重辟,猶念改悔,其路已壅,並可省除。」丙寅,汝陰王劉胤薨。二月庚寅,芮芮國遣使獻方物。戊戌,老人星見。辛丑,以中護軍韋睿為平北將軍、雍州刺史,新除中撫將軍始興王憺為荊州刺史。夏四月丁丑,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王茂薨。五月丁巳,以荊州刺史晉安王綱為江州刺史。秋八月乙未,老人星見。九月癸亥,以長沙王深業為護軍將軍。狼牙修國遣使獻方物。   十五年春正月己巳,詔曰:「觀時設教,王政所先,兼而利之,實惟務本,移風致治,鹹由此作。頃因革之令,隨事必下,而張弛之要,未臻厥宜,民瘼猶繁,廉平尚寡,所以佇旒纊而載懷,朝玉帛而興歎。可申下四方,政有不便於民者,所在具條以聞。守宰若清潔可稱,或侵漁為蠹,分別奏上,將行黜陟。長吏勸課,躬履堤防,勿有不修,致妨農事。關市之賦,或有未允,外時參量,優減舊格。」三月戊辰朔,日有蝕之。夏四月丁未,以安右將軍豫章王綜兼護軍。高麗國遣使獻方物。五月癸未,以司空、揚州刺史臨川王宏為中書監,驃騎大將軍、刺史如故。六月丙申,改作小廟畢。庚子,以尚書令王瑩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袁昂為尚書左僕射,吏部尚書王暕為尚書右僕射。秋八月,老人星見。芮芮、河南遣使獻方物。九月辛巳,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王瑩薨。壬辰,赦天下。冬十月戊午,以丹陽尹長沙王深業為湘州刺史。十一月丁卯,以兼護軍豫章王綜為安前將軍。交州刺史李畟斬交州反者阮宗孝,傳首京師。曲赦交州。壬午,以雍州刺史韋睿為護軍將軍。   十六年春正月辛未,輿駕親祠南郊,詔曰:「朕當扆思治,政道未明,昧旦劬勞,亟移星紀。今太皞御氣,句芒首節,升中就陽,禋敬克展,務承天休,布茲和澤。尤貧之家,勿收今年三調。其無田業者,所在量宜賦給。若民有產子,即依格優蠲。孤老鰥寡不能自存,鹹加賑恤。班下四方。諸州郡縣,時理獄訟,勿使冤滯,並若親覽。」二月庚戌,老人星見,甲寅,以安前將軍豫章王綜為南徐州刺史。三月丙子,河南王遣使獻方物。夏四月甲子,初去宗廟牲。潮溝獲白雀一。六月戊申,以廬陵王績為江州刺史。七月丁丑,以郢州刺史安成王秀為鎮北將軍、雍州刺史。八月辛丑,老人星見。扶南、婆利國各遣使獻方物。冬十月,去宗廟薦修,始用蔬果。   十七年春正月丁巳朔,詔曰:「夫樂所自生,含識之常性;厚下安宅,馭世之通規。朕矜此庶氓,無忘待旦,亟弘生聚之略,每布寬恤之恩;而編戶未滋,遷徙尚有,輕去故鄉,豈其本志?資業殆闕,自返莫由,巢南之心,亦何能弭。今開元發歲,品物惟新,思俾黔黎,各安舊所。將使郡無曠土,邑靡遊民,雞犬相聞,桑柘交畛。凡天下之民,有流移他境,在天監十七年正月一日以前,可開恩半歲,悉聽還本,蠲課三年。其流寓過遠者,量加程日。若有不樂還者,即使著土籍為民,准舊課輸。若流移之後,本鄉無復居宅者,村司三老及余親屬,即為詣縣,占請村內官地官宅,令相容受,使戀本者還有所托。凡坐為市埭諸職,割盜衰滅,應被封籍者,其田宅車牛,是民生之具,不得悉以沒入,皆優量分留,使得自止。其商賈富室,亦不得頓相兼併。遁叛之身,罪無輕重,並許首出,還復民伍。若有拘限,自還本役。並為條格,鹹使知聞。」二月癸巳,鎮北將軍、雍州刺史安成王秀薨。甲辰,大赦天下。乙卯,以領石頭戍事南康王績為南兗州刺史。三月甲申,老人星見。丙申,改封建安王偉為南平王。夏五月戊寅,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臨川王宏免。己卯、干禮Q國遣使獻方物。以領軍將軍蕭景為安右將軍,監揚州。辛巳,以臨川王宏為中軍將軍、中書監。六月乙酉,以益州刺史鄱陽王恢為領軍將軍。中軍將軍,中書監臨川王宏以本號行司徒。癸卯,以國子祭酒蔡撙為吏部尚書。秋八月壬寅,老人星見。詔以兵騶奴婢,男年登六十,女年登五十,免為平民。冬十月乙亥,以中軍將軍、行司徒臨川王宏為中書監、司徒。十一月辛亥,以南平王偉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十八年春正月甲申,以領軍將軍鄱陽王恢為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荊州刺史始興王憺為中撫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軍。以尚書左僕射袁昂為尚書令,尚書右僕射王暕為尚書左僕射,太子詹事徐勉為尚書右僕射。辛卯,輿駕親祠南郊,孝悌力田賜爵一級。二月戊午,老人星見。四月丁巳,大赦天下。秋七月甲申,老人星見。于闐、扶南國各遣使獻方物。   ************本紀第三 武帝下   普通元年春正月乙亥朔,改元,大赦天下。賜文武勞位,孝悌力田爵一級,尤貧之家 ,勿收常調,鰥寡孤獨,並加贍恤。丙子,日有蝕之。己卯,以司徒臨川王宏為太尉、揚州刺史,安右將軍、監揚州蕭景為安西將軍、郢州刺史。尚書左僕射王暕以母憂去職,金紫光祿大夫王份為尚書左僕射。庚子,扶南、高麗國各遣使獻方物。二月壬子,老人星見。癸丑,以高麗王世子安為寧東將軍、高麗王。三月丙戌,滑國遣使獻方物。夏四月甲午,河南王遣使獻方物。六月丁未,以護軍將軍韋睿為車騎將軍。秋七月己卯,江、淮、海並溢。辛卯,以信威將軍邵陵王綸為江州刺史。八月庚戌,老人星見。甲子,新除車騎將軍韋睿卒。九月乙亥,有星晨見東方,光爛如火。冬十月辛亥,以宣惠將軍長沙王深業為護軍將軍。辛酉,以丹陽尹晉安王綱為平西將軍、益州刺史。   二年春正月甲戌,以南徐州刺史豫章王綜為鎮右將軍。新除益州刺史晉安王綱改為徐州刺史。辛巳,輿駕親祠南郊。詔曰:「春司御氣,虔恭報祀,陶匏克誠,蒼璧禮備,思隨乾覆,布茲亭育。凡民有單老孤稚,不能自存,主者郡縣鹹加收養,贍給衣食,每令周足,以終其身。又於京師置孤獨園,孤幼有歸,華發不匱。若終年命,厚加料理。尤窮之家,勿收租賦。」戊子,大赦天下。二月辛丑,輿駕親祠明堂。三月庚寅,大雪,平地三尺。夏四月乙卯,改作南北郊。丙辰,詔曰:「夫欽若昊天,歷象無違。躬執耒耜,盡力致敬,上協星鳥,俯訓民時,平秩東作,義不在南。前代因襲,有乖禮制,可於震方,簡求沃野,具茲千畝,庶允舊章。」五月癸卯,琬琰殿火,延燒後宮屋三千間。丁巳,詔曰:「王公卿士,今拜表賀瑞,雖則百辟體國之誠,朕懷良有多愧。若其澤漏川泉,仁被動植,氣調玉燭,治致太平,爰降嘉祥,可無慚德;而政道多缺,淳化未凝,何以仰葉辰和,遠臻冥貺?此乃更彰寡薄,重增其尤。自今可停賀瑞。」六月丁卯,信威將軍、義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叛入於魏。秋七月丁酉,假大匠卿裴邃節,督眾軍北討。甲寅,老人星見。魏荊州刺史桓叔興帥眾降。八月丁亥,始平郡中石鼓村地自開成井,方六尺六寸,深三十二丈。冬十一月,百濟、新羅國各遣使獻方物。十二月戊辰,以鎮東大將軍百濟王餘隆為寧東大將軍。   三年春正月庚子,以尚書令袁昂為中書監,吳郡太守王暕為尚書左僕射,尚書左僕射王份為右光祿大夫。庚戌,京師地震。己未,以宣毅將軍廬陵王續為雍州刺史。三月乙卯,巴陵王蕭屏薨。夏四月丁卯,汝陰王劉端薨。五月壬辰朔,日有蝕之,既。癸巳,赦天下。並班下四方,民所疾苦,鹹即以聞,公卿百僚各上封事,連率郡國舉賢良、方正、直言之士。秋八月辛酉,作二郊及籍田並畢,班賜工匠各有差。甲子,老人星見。婆利、白題國各遣使獻方物。冬十月丙子,加中書監袁昂中衛將軍。十一月甲午,撫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軍將軍始興王憺薨。辛丑,以太子詹事蕭淵藻為領軍將軍。   四年春正月辛卯,輿駕親祠南郊,大赦天下。應諸窮疾,鹹加賑恤,並班下四方,時理獄訟。丙午,輿駕親祠明堂。二月庚午,老人星見。乙亥,躬耕籍田。詔曰:「夫耕籍之義大矣哉!粢盛由之而興,禮節因之以著,古者哲王鹹用此作。眷言八政,致茲千畝,公卿百辟,恪恭其儀,九推畢禮,馨香靡替。兼以風雲葉律,氣象光華,屬覽休辰,思加獎勸。可班下遠近,廣辟良疇,公私畎畝,務盡地利。若欲附農,而糧種有乏,亦加貸恤,每使優遍。孝悌力田賜爵一級。預耕之司,剋日勞酒。」三月壬寅,以鎮右將軍豫章王綜為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六月乙丑,分益州置信州,分交州置愛州,分廣州置成州、南定州、合州、建州,分霍州置義州。秋八月丁卯,老人星見。冬十月庚午,以中書監、中衛將軍袁昂為尚書令,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己卯,護軍將軍昌義之卒。十一月癸未朔,日有蝕之。太白晝見。甲辰,尚書左僕射王暕卒。十二月戊午,始鑄鐵錢。狼牙脩國遣使獻方物。   五年春正月,以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南平王偉為鎮衛大將軍,改領右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如故。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鄱陽王恢進號驃騎大將軍。太府卿夏侯亶為中護軍。右光祿大夫王份為左光祿大夫,加特進。辛卯,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豫章王綜進號鎮北將軍。平西將軍、雍州刺史晉安王綱進號安北將軍。二月庚午,特進、左光祿大夫王份卒。丁丑,老人星見。三月甲戌,分揚州、江州置東揚州。夏四月乙未,以雲麾將軍南康王績為江州刺史。六月乙酉,龍斗於曲阿王陂,因西行至建陵城。所經處樹木倒折,開地數十丈。戊子,以會稽太守武陵王紀為東揚州刺史。庚子,以員外散騎常侍元樹為平北將軍、北青、兗二州刺史,率眾北伐。秋七月辛未,賜北討義客位一階。八月庚寅,徐州刺史成景雋克魏童棧。九月戊申,又克睢陵城。戊午,北兗州刺史趙景悅圍荊山。壬戌,宣毅將軍裴邃襲壽陽,入羅城,弗克。冬十月戊寅,裴邃、元樹攻魏建陵城,破之。辛巳,又破曲木。掃虜將軍彭寶孫克琅邪。甲申,又克檀丘城。辛卯,裴邃破狄城。丙申,又克甓城,遂進屯黎漿。壬寅,魏東海太守韋敬欣以司吾城降。定遠將軍太守曹世宗破魏曲陽城。甲辰,又克秦墟。魏郿、潘溪守悉皆棄城走。十一月丙辰,彭寶孫克東莞城。壬戌,裴邃攻壽陽之安城,克之。丙寅,魏馬頭、安城並來降。十二月戊寅,魏荊山城降。乙巳,武勇將軍李國興攻平靜關,克之。辛丑,信威長史楊法乾攻武陽關;壬寅,攻峴關:並克之。   六年春正月丙午,安北將軍晉安王綱遣長史柳津破魏南鄉郡,司馬董當門破魏晉城。庚戌,又破馬圈、彫陽二城。辛亥,輿駕親祠南郊,大赦天下。庚申,魏鎮東將軍、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內附。己巳,雍州前軍克魏新蔡郡。詔曰:「廟謨已定,王略方舉。侍中、領軍將軍西昌侯淵藻,可便親戎,以前啟行;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豫章王綜董馭雄桀,風馳次邁;其餘眾軍,計日差遣,初中後師,善得嚴辦。朕當六軍雲動,龍舟濟江。」癸酉,克魏鄭城。甲戌,以魏鎮東將軍、徐州刺史元法僧為司空。二月丁丑,老人星見。庚辰,南徐州刺史廬陵王續還朝,稟承戎略。乙未,趙景悅下魏龍亢城。三月丙午,歲星見南鬥。賜新附民長復除,應諸罪失,一無所問。己酉,行幸白下城,履行六軍頓所。乙丑,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豫章王綜權頓彭城,總督眾軍,並攝徐州府事。己巳,以魏假平東將軍元景隆為衡州刺史,魏征虜將軍元景仲為廣州刺史。夏五月己酉,築宿預堰,又修曹公堰於濟陰。太白晝見。壬子,遣中護軍夏侯亶督壽陽諸軍事,北伐。六月庚辰,豫章王綜奔於魏,魏復據彭城。秋七月壬戌,大赦天下。八月丙子,以散騎常侍曹仲宗兼領軍。壬午,老人星見。十二月戊子,邵陵王綸有罪,免官,削爵土。壬辰,京師地震。   七年春正月辛丑朔,赦殊死以下。丁卯,滑國遣使獻方物。二月甲戌,北伐眾軍解嚴。河南遣使獻方物。丁亥,老人星見。三月乙卯,高麗國遣使獻方物。夏四月乙酉,太尉臨川王宏薨。南州津改置校尉,增加俸秩。詔在位群臣,各舉所知,凡是清吏,鹹使薦聞,州年舉二人,大郡一人。六月己卯,林邑國遣使獻方物。秋九月己酉,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鄱陽王恢薨。冬十月辛未,以丹陽尹、湘東王繹為荊州刺史。十一月庚辰,大赦天下。是日,丁貴嬪薨。辛巳,夏侯亶、胡龍牙、元樹、曹世宗等眾軍克壽陽城。丁亥,放魏揚州刺史李憲還北。以壽陽置豫州,合肥改為南豫州。以中護軍夏侯亶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平西將軍、郢州刺史元樹進號安西將軍。魏新野太守以郡降。   大通元年春正月乙丑,以尚書左僕射徐勉為尚書僕射、中衛將軍。詔曰:「朕思利兆民,惟日不足,氣象環回,每弘優簡。百官俸祿,本有定數,前代以來,皆多評准,頃者因循,未遑改革。自今已後,可長給見錢,依時即出,勿令逋緩。凡散失官物,不問多少,並從原宥。惟事涉軍儲,取公私見物,不在此例。」辛未,輿駕親祠南郊。詔曰:「奉時昭事,虔薦蒼璧,思承天德,惠此下民。凡因事去土,流移他境者,並聽復宅業,蠲役五年。尤貧之家,勿收三調。孝悌力田賜爵一級。」是月,司州刺史夏侯夔進軍三關,所至皆克。三月辛未,輿駕幸同泰寺捨身。甲戌,還宮,赦天下,改元。以左衛將軍蕭淵藻為中護軍。林邑、師子國各遣使獻方物。   夏五月丙寅,成景雋克魏臨潼竹邑。秋八月壬辰,老人星見。冬十月庚戌,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以渦陽內屬。甲寅,曲赦東豫州。十一月丁卯,以中護軍蕭淵藻為北討都督、征北大將軍,鎮渦陽。戊辰,加尚書令、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袁昂中書監。以渦陽置西徐州。高麗國遣使獻方物。   二年春正月庚申,司空元法僧以本官領中軍將軍。中書監、尚書令、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袁昂進號中撫大將軍。衛尉卿蕭昂為中領軍。乙酉,芮芮國遣使獻方物。二月甲午,老人星見。是月,築寒山堰。三月壬戌,以江州刺史南康王績為安右將軍。夏四月辛丑,魏郢州刺史元願達以義陽內附,置北司州。時魏大亂,其北海王元顥、臨淮王元彧、汝南王元悅並來奔;其北青州刺史元世雋、南荊州刺史李志亦以地降。六月丁亥,魏臨淮王元彧求還本國,許之。冬十月丁亥,以魏北海王元顥為魏主,遣東宮直閣將軍陳慶之衛送還北。魏豫州刺史鄧獻以地內屬。   中大通元年正月辛酉,輿駕親祠南郊,大赦天下,孝悌力田賜爵一級。甲子,魏汝南王元悅求還本國,許之。辛巳,輿駕親祠明堂。二月甲申,以丹陽尹武陵王紀為江州刺史。辛丑,芮芮國遣使獻方物。三月丙辰,以河南王阿羅真為寧西將軍、西秦、河沙三州刺史。庚辰,以中護軍蕭淵藻為中權將軍。夏四月癸未,以安右將軍南康王績為護軍將軍。癸巳,陳慶之攻魏梁城,拔之,進屠考城,擒魏濟陰王元暉業。五月戊辰,克大梁。癸酉,克虎牢城。魏主元子攸棄洛陽,走河北。乙亥,元顥入洛陽。六月壬午,大赦天下。辛亥,魏淮陰太守晉鴻以湖陽城內屬。閏月己未,安右將軍、護軍南康王績薨。己卯,魏爾硃榮攻殺元顥,復據洛陽。秋九月辛巳,硃雀航華表災。以安北將軍羊侃為青、冀二州刺史。癸巳,輿駕幸同泰寺,設四部無遮大會,因捨身,公卿以下,以錢一億萬奉贖。冬十月己酉,輿駕還宮,大赦,改元。十一月丙戌,加中撫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袁昂中書監。加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平王偉太子少傅。加金紫光祿大夫蕭琛、陸杲並特進。司空、中軍將軍元法僧進號車騎將軍。中權將軍蕭淵藻為中護軍將軍。中領軍蕭昂為領軍將軍。戊子,魏巴州刺史嚴始欣以城降。十二月丁巳,盤盤國遣使獻方物。   二年春正月戊寅,以雍州刺史晉安王綱為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南徐州刺史廬陵王續為平北將軍、雍州刺史。癸未,老人星見。夏四月庚申,大雨雹。壬申,以河南王佛輔為寧西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六月丁巳,遣魏太保汝南王元悅還北為魏主。庚申,以魏尚書左僕射范遵為安北將軍、司州牧,隨元悅北討。林邑國遣使獻方物。壬申,扶南國遣使獻方物。秋八月庚戌,輿駕幸德陽堂,設絲竹會,祖送魏主元悅。山賊聚結,寇會稽郡所部縣。九月壬午,假超武將軍湛海珍節以討之。   三年春正月辛巳,輿駕親祠南郊,大赦天下,孝悌力田賜爵一級。丙申,以魏尚書僕射鄭先護為征北大將軍。二月辛丑,輿駕親祠明堂。甲寅,老人星見。乙卯,特進蕭琛卒。乙丑,以廣州刺史元景隆為安右將軍。夏四月乙巳,皇太子統薨。六月丁未,以前太子詹事蕭淵猷為中護軍。尚書僕射徐勉加特進、右光祿大夫。丹丹國遣使獻方物。癸丑,立昭明太子子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為豫章郡王,枝江公譽為河東郡王,曲阿公察為岳陽郡王。秋七月乙亥,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大赦天下,賜為父後者及出處忠孝文武清勤,並賜爵一級。乙酉,以侍中、五兵尚書謝舉為吏部尚書。庚寅,詔曰:「推恩六親,義彰九族,班以侯爵,亦曰惟允。凡是宗戚有服屬者,並可賜沐食鄉亭侯,各隨遠近以為差次。其有暱親,自依舊章。」壬辰,以吏部尚書何敬容為尚書右僕射。癸巳,老人星見。九月庚午,以太子詹事蕭淵藻為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戊寅,狼牙脩國奉表獻方物。冬十月己酉,行幸同泰寺,高祖升法座,為四部眾說《大般若涅盤經》義,迄於乙卯。前樂山縣侯蕭正則有罪流徙,至是招誘亡命,欲寇廣州,在所討平之。十一月乙未,行幸同泰寺,高祖升法座,為四部從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義,訖於十二月辛丑。是歲,吳興郡生野谷,堪食。   四年春正月丙寅朔,以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平王偉進位大司馬,司空元法僧進太尉,尚書令、中權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袁昂進位司空。立臨川靖惠王宏子正德為臨賀郡王。戊辰,以丹陽尹邵陵王綸為揚州刺史。太子右衛率薛法護為平北將軍、司州牧,衛送元悅入洛。庚午,立嫡皇孫大器為宣城郡王。癸未,魏南兗州刺史劉世明以城降,改魏南兗州為譙州,以世明為刺史。二月壬寅,老人星見。新除太尉元法僧還北,為東魏主。以安右將軍元景隆為征北將軍、徐州刺史,雲麾將軍羊侃為安北將軍、兗州刺史,散騎常侍元樹為鎮北將軍。庚戌,新除揚州刺史邵陵王綸有罪,免為庶人。壬子,以江州刺史武陵王紀為揚州刺史,領軍將軍蕭昂為江州刺史。丙辰,邵陵縣獲白鹿一。三月庚午,侍中、領國子博士蕭子顯上表置制旨《孝經》助教一人,生十人,專通高祖所釋《孝經義》。夏四月壬申,盤盤國遣使獻方物。秋七月甲辰,星隕如雨。八月丙子,特進陸杲卒。九月乙巳,以太子詹事南平王世子恪為領軍將軍,平北將軍、雍州刺史廬陵王續為安北將軍,西中郎將、荊州刺史湘東王繹為平西將軍,司空袁昂領尚書令。十一月己酉,高麗國遣使獻方物。十二月庚辰,以太尉元法僧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郢州刺史。   五年春正月辛卯,輿駕親祠南郊,大赦天下,孝悌力田賜爵一級。先是一日丙夜,南郊令解滌之等到郊所履行,忽聞空中有異香三隨風至,及將行事,奏樂迎神畢,有神光滿壇上,硃紫黃白雜色,食頃方滅。兼太宰武陵王紀等以聞。戊申,京師地震。己酉。長星見。辛亥,輿駕親祠明堂。癸丑,以宣城王大器為中軍將軍。河南國遣使獻方物。二月癸未,行幸同泰寺,設四部大會,高祖升法座,發《金字摩訶波若經》題,訖於己丑。老人星見。三月丙辰,大司馬南平王偉薨。夏四月癸酉,以御史中丞臧盾兼領軍。五月戊子,京邑大水,御道通船。六月己卯,魏建義城主蘭寶殺魏東徐州刺史,以下邳城降。秋七月辛卯,改下邳為武州。八月庚申,以前徐州刺史元景隆為安右將軍。老人星見。甲子,波斯國遣使獻方物。甲申,中護軍蕭淵猷卒。九月己亥,以輕車將軍、臨賀王正德為中護軍。甲寅,以尚書令、司空袁昂為特進、左光祿大夫,司空如故。盤盤國遣使獻方物。冬十月庚申,以尚書右僕射何敬容為尚書左僕射,吏部尚書謝舉為尚書右僕射,侍中、國子祭酒蕭子顯為吏部尚書。   六年春二月癸亥,輿駕親耕籍田,大赦天下,孝悌力田賜爵一級。三月己亥,以行河南王可沓振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甲辰,百濟國遣使獻方物。夏四月丁卯,熒惑在南鬥。秋七月甲辰,林邑國遣使獻方物。八月己未,以南梁州刺史武興王楊紹先為秦、南秦二州刺史。冬十月丁卯,以信武將軍元慶和為鎮北將軍,率眾北伐。閏十二月丙午,西南有雷聲二。   大同元年春正月戊申朔,改元,大赦天下。二月己卯,老人星見。辛巳,輿駕親祠明堂。丁亥,輿駕躬耕籍田。辛丑,高麗國、丹丹國各遣使獻方物。三月辛未,滑國王安樂薩丹王遣使獻方物。夏四月庚子,波斯國獻方物。甲辰,以魏鎮東將軍劉濟為徐州刺史。壬戌,以安北將軍廬陵王續為安南將軍、江州刺史。秋七月乙卯,老人星見。辛卯,扶南國遣使獻方物。冬十月辛卯,以前南兗州刺史蕭淵藻為護軍將軍。十一月丁未,中衛將軍、特進、右光祿大夫徐勉卒。壬戌,北梁州刺史蘭欽攻漢中,克之,魏梁州刺史元羅降。癸亥,賜梁州歸附者復除有差。甲子,雄勇將軍、北益州刺史陰平王楊法深進號平北將軍。月行左角星。十二月乙酉,以魏北徐州刺史羊徽逸為平北將軍。戊戌,以平西將軍、秦、南秦二州刺史武興王楊紹先進號車騎將軍、平北將軍、北益州刺史陰平王楊法深進號驃騎將軍。辛丑,平西將軍、荊州刺史湘東王繹進號安西將軍。   二年春正月甲辰,以兼領軍臧盾為中領軍。二月乙亥,輿駕躬耕籍田。丙戌,老人星見。三月庚申,詔曰:「政在養民,德存被物,上令如風,民應如草。朕以寡德,運屬時來,撥亂反正,倏焉三紀。不能使重門不閉,守在海外,疆埸多阻,車書未一。民疲轉輸,士勞邊防。徹田為糧,未得頓止。治道不明,政用多僻,百辟無沃心之言,四聰闕飛耳之聽,州輟刺舉,郡忘共治。致使失理負謗,無由聞達。侮文弄法,因事生奸,肺石空陳,懸鍾徒設。《書》不雲乎:『股肱惟人,良臣惟聖。』實賴賢佐,匡其不及。凡厥在朝,各獻讜言,政治不便於民者,可悉陳之。若在四遠,刺史二千石長吏,並以奏聞。細民有言事者,鹹為申達。朕將親覽,以紓其過。文武在位,舉爾所知,公侯將相,隨才擢用,拾遺補闕,勿有所隱。」夏四月乙未,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元法僧為太尉,領軍師將軍。先是,尚書右丞江子四上封事,極言政治得失。五月癸卯,詔曰:「古人有言,屋漏在上,知之在下。朕所鍾過,不能自覺。江子四等封事如上,尚書可時加檢括,於民有蠹患者,便即勒停,宜速詳啟,勿致淹緩。」乙巳,以魏前梁州刺史元羅為征北大將軍、青、冀二州刺史。六月丁亥,詔曰:「南郊、明堂、陵廟等令,與朝請同班,於事為輕,可改視散騎侍郎。」冬十月乙亥,詔大舉北伐。十一月己亥,詔北伐眾班師。辛亥,京師地震。十二月壬申,魏請通和,詔許之。丁酉,以吳興太守、駙馬都尉、利亭侯張纘為吏部尚書。   三年春正月辛丑,輿駕親祠南郊,大赦天下;孝悌力田賜爵一級。是夜,硃雀門災。壬寅,天無雲,雨灰,黃色。癸卯,以中書令邵陵王綸為江州刺史。二月乙酉,老人星見。丁亥,輿駕親耕籍田。己丑,以尚書左僕射何敬容為中權將軍,護軍將軍蕭淵藻為安右將軍、尚書左僕射。以尚書右僕射謝舉為右光祿大夫。庚寅,以安南將軍廬陵王續為中衛將軍、護軍將軍。三月戊戌,立昭明太子子嵒為武昌郡王,灊為義陽郡王。夏四月丁卯,以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河東王譽為南徐州刺史。五月丙申,以前揚州刺史武陵王紀復為揚州刺史。六月,青州朐山境隕霜。秋七月癸卯,魏遣使來聘。己酉,義陽王灊薨。是月,青州雪,害苗稼。八月甲申,老人星見。辛卯,輿駕幸阿育王寺,赦天下。九月,南兗州大饑。是月,北徐州境內旅生稻稗二千許頃。閏月甲子,安西將軍、荊州刺史湘東王繹進號鎮西將軍,揚州刺史武陵王紀為安西將軍、益州刺史。冬十月丙辰,京師地震。是歲,饑。   四年春正月庚辰,以中軍將軍宣城王大器為中軍大將軍、揚州刺史。二月己亥,輿駕親耕籍田。三月戊寅,河南國遣使獻方物。癸未,芮芮國遣使獻方物。五月甲戌,魏遣使來聘。秋七月己未,以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岳陽王察為東揚州刺史。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降如來真形舍利,大赦天下。八月甲辰,詔「南兗、北徐、西徐、東徐、青、冀、南北青、武、仁、潼、睢等十二州,既經饑饉,曲赦逋租宿責,勿收今年三調。」冬十二月丁亥,兼國子助教皇侃表上所撰《禮記義疏》五十卷。   五年春正月乙卯,以護軍將軍廬陵王續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安右將軍、尚書左僕射蕭淵藻為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權將軍、丹陽尹何敬容以本號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為尚書僕射,都官尚書劉孺為吏部尚書。丁巳,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今南北二郊及籍田往還並宜御輦,不復乘輅。二郊請用素輦,籍田往還乘常輦,皆以侍中陪乘,停大將軍及太僕。」詔付尚書博議施行。改素輦名大同輦。昭祀宗廟乘玉輦。辛未,輿駕親祠南郊,詔孝悌力田及州閭鄉黨稱為善人者,各賜爵一級,並勒屬所以時騰上。三月己未,詔曰:「朕四聽既闕,五識多蔽,畫可外牒,或致紕繆。凡是政事不便於民者,州郡縣即時皆言,勿得欺隱。如使怨訟,當境任失。而今而後,以為永准。」秋七月己卯,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廬陵王續為荊州刺史,湘東王繹為護軍將軍、安右將軍。八月乙酉,扶南國遣使獻生犀及方物。九月庚申,以都官尚書到溉為吏部尚書。冬十一月乙亥,魏遣使來聘。十二月癸未,以吳郡太守謝舉為中書監,新除中書令鄱陽王范為中領軍。   六年春正月庚戌朔,曲赦司、豫、徐、兗四州。二月己亥,輿駕親耕籍田。丙午,以江州刺史邵陵王綸為平西將軍、郢州刺史,雲麾將軍豫章王歡為江州刺史。秦郡獻白鹿一。夏四月癸未,詔曰:「命世興王,嗣賢傳業,聲稱不朽,人代徂遷,二賓以位,三恪義在,時事浸遠,宿草榛蕪,望古興懷,言念愴然。晉、宋、齊三代諸陵,有職司者勤加守護,勿令細民妄相侵毀。作兵有少,補使充足。前無守視,並可量給。」五月戊寅,以前青、冀二州刺史元羅為右光祿大夫。己卯,河南王遣使獻馬及方物。六月丁未,平陽縣獻白鹿一。秋七月丁亥,魏遣使來聘。八月戊午,赦天下。辛未,詔曰:「經國有體,必詢諸朝,所以尚書置令、僕、丞、郎,旦旦上朝,以議時事,前共籌懷,然後奏聞。頃者不爾,每有疑事,倚立求決。古人有雲,主非堯舜,何得發言便是。是故放勳之聖,猶咨四岳,重華之睿,亦待多士。豈朕寡德,所能獨斷。自今尚書中有疑事,前於朝堂參議,然後啟聞,不得習常。其軍機要切,前須諮審,自依舊典。」盤盤國遣使獻方物。九月,移安州置定遠郡,受北徐州都督,定遠郡改屬安州。始平太守崔碩表獻嘉禾一莖十二穗。戊戌,特進、左光祿大夫、司空袁昂薨。冬十一月己卯,曲赦京邑。十二月壬子,江州刺史豫章王歡薨。以護軍將軍湘東王繹為鎮南將軍、江州刺史。置桂州於湘州始安郡,受湘州督;省南桂林等二十四郡,悉改屬桂州。   七年春正月辛巳,輿駕親祠南郊,赦天下,其有流移及失桑梓者,各還田宅,蠲課五年。辛丑,輿駕親祠明堂。二月乙巳,以行宕昌王梁彌泰為平西將軍、河涼二州刺史、宕昌王。辛亥,輿駕躬耕籍田。乙卯,京師地震。丁巳,以中領軍、鄱陽王范為鎮北將軍、雍州刺史。三月乙亥,宕昌王遣使獻馬及方物。高麗、百濟、滑國各遣使獻方物。夏四月戊申,魏遣使來聘。五月癸己,以侍中南康王會理兼領軍。秋九月戊寅,芮芮國遣使獻方物。冬十月丙午,以侍中劉孺為吏部尚書。十一月丙子,詔停在所役使女丁。丁丑,詔曰:「民之多幸,國之不幸,恩澤屢加,彌長奸盜,朕亦知此之為病矣。如不優赦,非仁人之心。凡厥愆耗逋負,起今七年十一月九日昧爽以前,在民間無問多少,言上尚書,督所未入者,皆赦除之。」又詔曰:「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蓋先聖之格訓也。凡是田桑廢宅沒入者,公創之外,悉以分給貧民,皆使量其所能以受田分。如聞頃者,豪家富室,多佔取公田,貴價僦稅,以與貧民,傷時害政,為蠹已甚。自今公田悉不得假與豪家;已假者特聽不追。其若富室給貧民種糧共營作者,不在禁例。」己丑,以金紫光祿大夫臧盾為領軍將軍。十二月壬寅,詔曰:「古人云,一物失所,如納諸隍,未是切言也。朕寒心消志,為日久矣,每當食投箸,方眠徹枕,獨坐懷憂,憤慨申旦,非為一人,萬姓故耳。州牧多非良才,守宰虎而傅翼,楊阜是故憂憤,賈誼所以流涕。至於民間誅求萬端,或供廚帳,或供廄庫,或遣使命,或待賓客,皆無自費,取給於民。又復多遣遊軍,稱為遏防,奸盜不止,暴掠繁多,或求供設,或責腳步。又行劫縱,更相枉逼,良人命盡,富室財殫。此為怨酷,非止一事。亦頻禁斷,猶自未已,外司明加聽采,隨事舉奏。又復公私傳、屯、邸、冶,爰至僧尼,當其地界,止應依限守視;乃至廣加封固,越界分斷,水陸采捕,及以樵蘇,遂致細民措手無所。凡自今有越界禁斷者,禁斷之身,皆以軍法從事。若是公家創內,止不得輒自立屯,與公競作,以收私利。至百姓樵采以供煙爨者,悉不得禁。及以采捕,亦勿訶問。若不遵承,皆以死罪結正。」魏遣使來聘。丙辰,於宮城西立士林館,延集學者。是歲,交州土民李賁攻刺史蕭諮,諮輸賂,得還越州。   八年春正月,安成郡民劉敬躬挾左道以反,內史蕭說委郡東奔,敬躬據郡,進攻廬陵,取豫章,妖黨遂至數萬,前逼新淦、柴桑。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中兵曹子郢討之。三月戊辰,大破之,擒敬躬送京師,斬於建康市。是月,於江州新蔡、高塘立頌平屯,墾作蠻田。遣越州刺史陳侯、羅州刺史寧巨、安州刺史李智、愛州刺史阮漢,同征李賁於交州。   九年春閏月丙申,地震,生毛。二月甲戌,使江州民三十家出奴婢一戶,配送司州。三月,以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僕射。夏四月,林邑王破德州,攻李賁,賁將范修又破林邑王於九德,林邑王敗走。冬十一月辛丑,安西將軍、益州刺史武陵王紀進號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十二月壬戌,領軍將軍臧盾卒;以輕車將軍河東王譽為領軍將軍。   十年春正月,李賁於交址竊位號,署置百官。三月甲午,輿駕幸蘭陵,謁建寧陵。辛丑,至修陵。壬寅,詔曰:「朕自違桑梓,五十餘載,乃眷東顧,靡日不思。今四方款關,海外有截,獄訟稍簡,國務小閒,始獲展敬園陵,但增感慟。故鄉老少,接踵遠至,情貌孜孜,若歸於父,宜有以慰其此心。並可錫位一階,並加頒賚。所經縣邑,無出今年租賦。監所責民,蠲復二年。並普賚內外從官軍主左右錢米各有差。」因作《還舊鄉》詩。癸卯,詔園陵職司,恭事勤勞,並錫位一階,並加頒賚。丁未,仁威將軍、南徐州刺史臨川王正義進號安東將軍。己酉,幸京口城北固樓,改名北顧。庚戌,幸回賓亭,宴帝鄉故老,及所經近縣奉迎候者少長數千人,各賚錢二千。夏四月乙卯,輿駕至自蘭陵。詔鰥寡孤獨尤貧者贍恤各有差。五月丁酉,尚書令何敬容免。秋九月己丑,詔曰:「今茲遠近,雨澤調適,其獲已及,冀必萬箱,宜使百姓因斯安樂。凡天下罪無輕重,已發覺未發覺,討捕未擒者,皆赦宥之。侵割耗散官物,無問多少,亦悉原除。田者荒廢、水旱不作、無當時文列,應追稅者,並作田不登公格者,並停。各備台州以文最逋殿,罪悉從原。其有因饑逐食,離鄉去土,悉聽復業,蠲課五年。」冬十二月,大雪,平地三尺。   十一年春三月庚辰,詔曰:「皇王在昔,澤風未遠,故端居玄扈,拱默巖廊。自大道既淪,澆波斯逝,動競日滋,情偽彌作。朕負扆君臨,百年將半。宵漏未分,躬勞政事;白日西浮,不遑飧飯。退居猶於布素,含咀匪過藜藿。寧以萬乘為貴,四海為富;唯欲億兆康寧,下民安乂。雖復三思行事,而百慮多失。凡遠近分置、內外條流、四方所立屯、傳、邸、冶,市埭、桁渡,津稅、田園,新舊守宰,遊軍戍邏,有不便於民者,尚書州郡各速條上,當隨言除省,以舒民患。夏四月,魏遣使來聘。冬十月己未,詔曰:「堯、舜以來,便開贖刑,中年依古,許罪身入貲,吏下因此,不無奸猾,所以一日復敕禁斷。川流難壅,人心惟危,既乖內典慈悲之義,又傷外教好生之德。《書》云:『與殺不辜,寧失不經。』可復開罪身,皆聽入贖。」   中大同元年春正月丁未,曲阿縣建陵隧口石騏驎動,有大蛇斗隧中,其一被傷奔走。癸丑,交州刺史楊梐憫J交趾嘉寧城,李賁竄入獠洞,交州平。三月乙巳,大赦天下:凡主守割盜、放散官物,及以軍糧器甲,凡是赦所不原者,起十一年正月以前,皆悉從恩,十一年正月已後,悉原加責;其或為事逃叛流移,因饑以後亡鄉失土,可聽復業,蠲課五年,停其徭役;其被拘之身,各還本郡,舊業若在,皆悉還之。庚戌,法駕出同泰寺大會,停寺省,講《金字三慧經》。夏四月丙戌,於同泰寺解講,設法會。大赦,改元。孝悌力田為父後者賜爵一級,賚宿衛文武各有差。是夜,同泰寺災。六月辛巳,竟天有聲,如風雨相擊薄。秋七月辛酉,以武昌王嵒為東揚州刺史。甲子,詔曰:「禽獸知母而不知父,無賴子弟過於禽獸,至於父母並皆不知。多觸王憲,致及老人。耆年禁執,大可傷愍。自今有犯罪者,父母祖父母勿坐。唯大逆不預今恩。」丙寅,詔曰:「朝四而暮三,眾狙皆喜,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頃聞外間多用九陌錢,陌減則物貴,陌足則物賤,非物有貴賤,是心有顛倒。至於遠方,日更滋甚。豈直國有異政,乃至家有殊俗,徒亂王制,無益民財。自今可通用足陌錢。令書行後,百日為期,若猶有犯,男子謫運,女子質作,並同三年。」八月丁丑,東揚州刺史武昌王嵒薨。以安東將軍、南徐州刺史臨川王正義即本號東揚州刺史,丹陽尹邵陵王綸為鎮東將軍、南徐州刺史。甲午,渴般簞篕漕狦m方物。冬十月癸酉,汝陰王劉哲薨。乙亥,以前東揚州刺史岳陽王察為雍州刺史。   太清元年正月壬寅,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廬陵王續薨;以鎮南將軍、江州刺史湘東王繹為鎮西將軍、荊州刺史。辛酉,輿駕親祠南郊,詔曰:「天行彌綸,覆燾之功博;乾道變化,資始之德成。朕沐浴齋宮,虔恭上帝,祗事遛R,高熛太一,大禮克遂,感慶兼懷,思與億兆,同其福惠。可大赦天下,尤窮者無出即年租調;清議禁錮,並皆宥釋;所討逋叛,巧籍隱年,暗丁匿口,開恩百日,各令自首,不問往罪;流移他鄉,聽復宅業,蠲課五年;孝悌力田,賜爵一級;居局治事,賞勞二年。可班下遠近,博采英異,或德茂州閭,道行鄉邑,或獨行特立,不求聞達,鹹使言上,以時招聘。」甲子,輿駕親祠明堂。二月己卯,白虹貫日。庚辰,魏司徒侯景求以豫、廣、穎、洛、陽、西揚、東荊、北荊、襄、東豫、南兗、西兗、齊等十三州內屬。壬午,以景為大將軍,封河南王,大行台,制承如鄧禹故事。丁亥,輿駕躬耕籍田。三月庚子,高祖幸同泰寺,設無遮大會,捨身,公卿等以錢一億萬奉贖。甲辰,遣司州刺史羊鴉仁、兗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應接北豫州。夏四月丁亥,輿駕還宮,大赦天下,改元,孝悌力田為父後者賜爵一級,在朝群臣宿衛文武並加頒賚。五月丁酉,輿駕幸德陽堂,宴群臣,設絲竹樂。六月戊辰,以前雍州刺史鄱陽王范為征北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秋七月庚申,羊鴉仁入懸瓠城。甲子,詔曰:「二豫分置,其來久矣。今汝、穎克定,可依前代故事,以懸瓠為豫州,壽春為南豫,改合肥為合州,北廣陵為淮州,項城為殷州,合州為南合州。」八月乙丑,王師北伐,以南豫州刺史蕭淵明為大都督。詔曰:「今汝南新復,嵩、穎載清,瞻言遣黎,有勞鑒寐,宜覃寬惠,與之更始。應是緣邊初附諸州部內百姓,先有負罪流亡,逃叛入北,一皆曠蕩,不問往愆。並不得挾以私仇而相報復。若有犯者,嚴加裁問。」戊子,以大將軍侯景錄行台尚書事。九月癸卯,王游苑成。庚戌,輿駕幸苑。冬十一月,魏遣大將軍慕容紹宗等至寒山。丙午,大戰,淵明敗績,及北兗州刺史胡貴孫等並陷魏。紹宗進圍潼州。十二月戊辰,遣太子舍人元貞還北為魏主。辛巳,以前征北將軍鄱陽王范為安北將軍、南豫州刺史。   二年春正月戊戌,詔在位各舉所知。己亥,魏陷渦陽。辛丑,以尚書僕射謝舉為尚書令,守吏部尚書王克為尚書僕射。甲辰,豫州刺史羊鴉仁,殷州刺史羊思達,並棄城走,魏進據之。乙卯,以大將軍侯景為南豫州牧,安北將軍、南豫州刺史鄱陽王范為合州刺史。三月甲辰,撫東將軍高麗王高延卒,以其息為寧東將軍、高麗王、樂浪公。己未,以鎮東將軍、南徐州刺史邵陵王綸為平南將軍、湘州刺史、同三司之儀,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蕭淵藻為征東將軍、南徐州刺史。是日,屈獠洞斬李賁,傳首京師。夏四月丙子,詔在朝及州郡各舉清人任治民者,皆以禮送京師。戊寅,以護軍將軍河東王譽為湘州刺史。五月辛丑,以新除中書令邵陵王綸為安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前湘州刺史張纘為領軍將軍。辛亥,曲赦交、愛、德三州。癸丑,詔曰:「為國在於多士,寧下寄於得人。朕暗於行事,尤闕治道,孤立在上,如臨深谷。凡爾在朝,鹹思匡救,獻替可否,用相啟沃。班下方岳,傍求俊乂,窮其屠釣,盡其巖穴,以時奏聞。」是月,兩月夜見。秋八月乙未,以右衛將軍硃異為中領軍。戊戌,侯景舉兵反,擅攻馬頭、木柵、荊山等戍。甲辰,以安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邵陵王綸都督眾軍討景。曲赦南豫州。九月丙寅,加左光祿大夫元羅鎮右將軍。冬十月,侯景襲譙州,執刺史蕭泰。丁未,景進攻歷陽,太守莊鐵降之。戊申,以新除光祿大夫臨賀王正德為平北將軍,都督京師諸軍,屯丹陽郡。己酉,景自橫江濟於採石。辛亥,景師至京,臨賀王正德率眾附賊。十一月辛酉,賊攻陷東府城,害南浦侯蕭推、中軍司馬楊暾。庚辰,邵陵王綸帥武州刺史蕭弄璋、前譙州刺史趙伯超等,入援京師,頓鍾山愛敬寺。乙酉,綸進軍湖頭,與賊戰,敗績。丙戌,安北將軍鄱陽王范遣世子嗣、雄信將軍裴之高等帥眾入援,次於張公洲。十二月戊申,天西北中裂,有光如火。尚書令謝舉卒。丙辰,司州刺史柳仲禮、前衡州刺史韋粲、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等並帥軍入援,推仲禮為大都督。   三年春正月丁巳朔,柳仲禮帥眾分據南岸。是日,賊濟軍於青塘,襲破韋粲營,粲拒戰死。庚申,卲陵王綸、東揚州刺史臨成公大連等帥兵集南岸。乙丑,中領軍硃異卒。丙寅,以司農卿傅岐為中領軍。戊辰,高州刺史李遷仕、天門太守樊文皎進軍青溪東,為賊所破,文皎死之。壬午,熒惑守心。乙酉,太白晝見。二月丁未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蕭退帥江州之眾,頓於蘭亭苑。庚戌,安北將軍、合州刺史鄱陽王范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三月戊午,前司州刺史羊鴉仁等進軍東府北,與賊戰,大敗。己未,皇太子妃王氏薨。丁卯,賊攻陷宮城,縱兵大掠。己巳,賊矯詔遣石城公大款解外援軍。庚午,侯景自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大丞相、錄尚書。辛未,援軍各退散。丙子,熒惑守心。壬午,新除中領軍傅岐卒。夏四月己丑,京師地震。丙申,地又震。己酉,高祖以所求不供,憂憤寢疾。是月,青、冀二州刺史明少遐、東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各舉州附於魏。五月丙辰,高祖崩於淨居殿,時年八十六。辛巳,遷大行皇帝梓宮於太極前殿。冬十一月,追尊為武皇帝,廟曰高祖。乙卯,葬於修陵。   高祖生知淳孝。年六歲,獻皇太后崩,水漿不入口三日,哭泣哀苦,有過成人,內外親黨,鹹加敬異。及丁文皇帝憂,時為齊隨王諮議,隨府在荊鎮,彷彿奉聞,便投劾星馳,不復寢食,倍道就路,憤風驚浪,不暫停止。高祖形容本壯,及還至京都,銷毀骨立,親表士友,不復識焉。望宅奉諱,氣絕久之,每哭輒歐血數升。服內不復嘗米,惟資大麥,日止二溢。拜掃山陵,涕淚所灑,松草變色。及居帝位,即於鍾山造大愛敬寺,青溪邊造智度寺,又於台內立至敬等殿。又立七廟堂,月中再過,設淨饌。每至展拜,恆涕泗滂□,哀動左右。加以文思欽明,能事畢究,少而篤學,洞達儒玄。雖萬機多務,猶卷不輟手,燃燭側光,常至戊夜。造《制旨孝經義》,《周易講疏》,及六十四卦、二《系》、《文言》、《序卦》等義,《樂社義》,《毛詩答問》,《春秋答問》,《尚書大義》,《中庸講疏》,《孔子正言》,《老子講疏》,凡二百餘卷,並正先儒之迷,開古聖之旨。王侯朝臣皆奉表質疑,高祖皆為解釋。修飾國學,增廣生員,立五館,置《五經》博士。天監初,則何佟之、賀蒨、嚴植之、明山賓等覆述制旨,並撰吉凶軍賓嘉五禮,凡一千餘卷,高祖稱制斷疑。於是穆穆恂恂,家知禮節。大同中,於台西立士林館,領軍硃異、太府卿賀琛、舍人孔子袂等遞相講述。皇太子、宣城王亦於東宮宣猷堂及揚州廨開講,於是四方郡國,趨學向風,雲集於京師矣。兼篤信正法,尤長釋典,制《涅盤》、《大品》、《淨名》、《三慧》諸經義記,複數百卷。聽覽余閒,即於重雲殿及同泰寺講說,名僧碩學,四部聽眾,常萬餘人。又造《通史》,躬制贊序,凡六百卷。天情睿敏,下筆成章,千賦百詩,直疏便就,皆文質彬彬,超邁今古。詔銘贊誄,箴頌箋奏,爰初在田,洎登寶歷,凡諸文集,又百二十卷。六藝備閒,棋登逸品,陰陽緯候,卜筮占決,並悉稱善。又撰《金策》三十卷。草隸尺牘,騎射弓馬,莫不奇妙。勤於政務,孜孜無怠。每至冬月,四更竟,即敕把燭看事,執筆觸寒,手為皴裂。糾奸擿伏,洞盡物情,常哀矜涕泣,然後可奏。日止一食,膳無鮮腴,惟豆羹糲食而已。庶事繁擁,日儻移中,便嗽口以過。身衣布衣,木綿皁帳,一冠三載,一被二年。常克儉於身,凡皆此類。五十外便斷房室。後宮職司,貴妃以下,六宮褘褕三翟之外,皆衣不曳地,傍無錦綺。不飲酒,不聽音聲,非宗廟祭祀、大會饗宴及諸法事,未嘗作樂。性方正,雖居小殿暗室,恆理衣冠,小坐押鉽n,盛夏暑月,未嘗褰袒。不正容止,不與人相見,雖覿內豎小臣,亦如遇大賓也。歷觀古昔帝王人君,恭儉莊敬,藝能博學,罕或有焉。   史臣曰:齊季告終,君臨昏虐,天棄神怒,眾叛親離。高祖英武睿哲,義起樊、鄧,仗旗建號,濡足救焚,總蒼兕之師,翼龍豹之陣,雲驤雷駭,剪暴夷凶,萬邦樂推,三靈改卜。於是御鳳歷,握龍圖,辟四門,弘招賢之路,納十亂,引諒直之。興文學,修郊祀,治五禮,定六律,四聰既達,萬機斯理,治定功成,遠安邇肅。加以天祥地瑞,無絕歲時。徵賦所及之鄉,文軌傍通之地,南超萬里,西拓五千。其中瑰財重寶,千夫百族,莫不充牣王府,蹶角闕庭。三四十年,斯為盛矣。自魏、晉以降,未或有焉。及乎耄年,委事群幸。然硃異之徒,作威作福,挾朋樹黨,政以賄成,服冕乘軒,由其掌握,是以朝經混亂,賞罰無章。「小人道長」,抑此之謂也。賈誼有云「可為慟哭者矣」。遂使滔天羯寇,承間掩襲,鷲羽流王屋,金契辱乘輿,塗炭黎元,黍離宮室。嗚呼!天道何其酷焉。雖歷數斯窮,蓋亦人事然也。   ************本紀第四 簡文帝   太宗簡文皇帝,諱綱,字世纘,小字六通,高祖第三子 ,昭明太子母弟也。天監二年十月丁未,生於顯陽殿。五年,封晉安王,食邑八千戶。八年,為雲麾將軍,領石頭戍軍事,量置佐吏。九年,遷使持節、都督南北兗、青、徐、冀五州諸軍事、宣毅將軍、南兗州刺史。十二年,入為宣惠將軍、丹陽尹。十三年,出為使持節、都督荊、雍、梁、南北秦、益、寧七州諸軍事、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將軍如故。十四年,徙為都督江州諸軍事、雲麾將軍、江州刺史,持節如故。十七年,征為西中郎將、領石頭戍軍事,尋復為宣惠將軍、丹陽尹,加侍中。普通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益、寧、雍、梁、南北秦、沙七州諸軍事、益州刺史;未拜,改授雲麾將軍、南徐州刺史。四年,徙為使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平西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五年,進號安北將軍。七年,權進都督荊、益、南梁三州諸軍事。是歲,丁所生穆貴嬪喪,上表陳解,詔還攝本任。中大通元年,詔依先給鼓吹一部。二年,征為都督南揚、徐二州諸軍事、驃騎將軍、揚州刺史。三年四月乙巳,昭明太子薨。五月丙申,詔曰:「非至公無以主天下,非博愛無以臨四海。所以堯舜克讓,惟德是與;文王捨伯邑考而立武王,格於上下,光於四表。今岱宗牢落,天步艱難,淳風猶郁,黎民未乂,自非克明克哲,允武允文,豈能荷神器之重,嗣龍圖之尊。晉安王綱,文義生知,孝敬自然,威惠外宣,德行內敏,群後歸美,率土宅心。可立為皇太子。」七月乙亥,臨軒策拜,以修繕東宮,權居東府。四年九月,移還東宮。   太清三年五月丙辰,高祖崩。辛巳,即皇帝位。詔曰:「朕以不造,夙丁閔凶。大行皇帝奄棄萬國,攀慕號絺,厝身靡所。猥以寡德,越居民上,煢煢在疚,罔知所托,方賴籓輔,社稷用安。謹遵先旨,顧命遺澤,宜加億兆。可大赦天下。」壬午,詔曰:「育物惟寬,馭民惟惠,道著興王,本非隸役。或開奉國,便致擒虜,或在邊疆,濫被抄劫。二邦是競,黎元何罪!朕以寡昧,創承鴻業,既臨率土,化行宇宙,豈欲使彼獨為匪民。諸州見在北人為奴婢者,並及妻兒,悉可原放。」癸未,追諡妃王氏為簡皇后。六月丙戌,以南康嗣王會理為司空。丁亥,立宣城王大器為皇太子。壬辰,封當陽公大心為尋陽郡王,石城公大款為江夏郡王,寧國公大臨為南海郡王,臨城公大連為南郡王,西豊公大春為安陸郡王,新塗公大成為山陽郡王,臨湘公大封為宜都郡王。秋七月甲寅,廣州刺史元景仲謀應侯景,西江督護陳霸先起兵攻之,景仲自殺,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為刺史。戊辰,以吳郡置吳州,以安陸王大春為刺史。庚午,以司空南康嗣王會理兼尚書令,南海王大臨為揚州刺史,新興王大莊為南徐州刺史。是月,九江大饑,人相食十四五。八月癸卯,征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蕭淵藻薨。冬十月丁未,地震。十二月,百濟國遣使獻方物。   大寶元年春正月辛亥朔,以國哀不朝會。詔曰:「蓋天下者,至公之神器,在昔三五,不獲已而臨蒞之。故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軒冕之華,儻來之一物。太祖文皇帝含光大之量,啟西伯之基。高祖武皇帝道洽二儀,智周萬物。屬齊季薦瘥,彝倫剝喪,同氣離入苑之禍,元首懷無厭之欲,乃當樂推之運,因億兆之心,承彼掎角,雪茲仇恥。事非為己,義實從民。故功成弗居,卑宮菲食,大慈之業普薰,汾陽之詔屢下。於茲四紀,無得而稱。朕以寡昧,哀煢孔棘,生靈已盡,志不圖全,僶俛視陰,企承鴻緒。懸旌履薄,未足雲喻。痛甚愈遲,諒暗彌切。方當玄默在躬,棲心事外。即王道未直,天步猶艱,式憑宰輔,以弘庶政。履端建號,仰惟舊章。可大赦天下,改太清四年為大寶元年。」丁巳,天雨黃沙。己未,太白經天,辛酉乃止。西魏寇安陸,執司州刺史柳仲禮,盡沒漢東之地。丙寅,月晝見。癸酉,前江都令祖皓起義,襲廣陵,斬賊南兗州刺史董紹先。侯景自帥水步軍擊皓。二月癸未,景攻陷廣陵,皓等並見害。丙戌,以安陸王大春為東揚州刺史。省吳州,如先為郡。詔曰:「近東垂擾亂,江陽縱逸。上宰運謀,猛士雄奮,吳、會肅清,濟、兗澄謐,京師畿內,無事戎衣。朝廷達宮,齋內左右,並可解嚴。」乙巳,以尚書僕射王克為左僕射。是月,邵陵王綸自尋陽至於夏口,郢州刺史南平王恪以州讓綸。丙午,侯景逼太宗幸西州。夏五月庚午,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鄱陽嗣王范薨。自春迄夏,大饑,人相食,京師尤甚。六月辛巳,以南郡王大連行揚州事。庚子,前司州刺史羊鴉仁自尚書省出奔西州。秋七月戊辰,賊行台任約寇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以州降約。是月,以南郡王大連為江州刺史。八月甲午,湘東王繹遣領軍將軍王僧辯率眾逼郢州。乙亥,侯景自進位相國,封二十郡為漢王。邵陵王綸棄郢州走。冬十月乙未,侯景又逼太宗幸西州曲宴,自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立皇子大鈞為西陽郡王,大威為武寧郡王,大球為建安郡王,大昕為義安郡王,大摯為綏建郡王,大圜為樂梁郡王。壬寅,景害南康嗣王會理。十一月,任約進據西陽,分兵寇齊昌,執衡陽王獻送京師,害之。湘東王繹遣前寧州刺史徐文盛督眾軍拒約。南郡王前中兵張彪起義於會稽若邪山,攻破浙東諸縣。   二年春二月,邵陵王綸走至安陸董城,為西魏所攻,軍敗,死。三月,侯景自帥眾西寇。丁未,發京師,自石頭至新林,舳艫相接。四月,至西陽。乙亥,景分遣偽將宋子仙、任約襲郢州。丙子,執刺史蕭方諸。閏月甲子,景進寇巴陵,湘東王繹所遣領軍將軍王僧辯連戰不能克。五月癸未,湘東王驛遣游擊將軍胡僧祐、信州刺史陸法和援巴陵,景遣任約帥眾拒援軍。六月甲辰,僧祐等擊破任約,擒之。乙巳,景解圍宵遁,王僧辯督眾軍追景。庚申,攻魯山城,克之,獲魏司徒張化仁、儀同門洪慶。辛酉,進圍郢州,下之,獲賊帥宋子仙等。鄱陽王故將侯瑱起兵,襲偽儀同於慶於豫章,慶敗走。秋七月丁亥,侯景還至京師。辛丑,王僧辯軍次湓城,賊行江州事范希榮棄城走。八月丙午,晉熙人王僧振、鄭寵起兵襲郡城,偽晉州刺史夏侯威生、儀同任延遁走。戊午,侯景遣衛尉卿彭俊、廂公王僧貴率兵入殿,廢太宗為晉安王,幽於永福省。害皇太子大器、尋陽王大心、西陽王大鈞、武寧王大威、建平王大球、義安王大昕及尋陽王諸子二十人。矯為太宗詔,禪於豫章嗣王棟,大赦改年。遣使害南海王大臨於吳郡,南郡王大連於姑孰,安陸王大春於會稽,新興王大莊於京口。冬十月壬寅,帝謂舍人殷不害曰:「吾昨夜夢吞土,卿試為我思之。」不害曰:「昔重耳饋塊,卒還晉國。陛下所夢,得符是乎。」及王偉等進觴於帝曰:「丞相以陛下憂憤既久,使臣上壽。」帝笑曰:「壽酒,不得盡此乎?」於是並賚酒餚、曲項琵琶,與帝飲。帝知不免,乃盡酣,曰:「不圖為樂一至於斯!」既醉寢,偉乃出,俊進土囊,王修纂坐其上,於是太宗崩於永福省,時年四十九。賊偽謚曰明皇帝,廟稱高宗。   明年,三月癸丑,王僧辯率前百官奉梓宮升朝堂,世祖追崇為簡文皇帝,廟曰太宗。四月乙丑,葬莊陵。   初,太宗見幽縶,題壁自序云:「有梁正士蘭陵蕭世纘,立身行道,終始如一,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弗欺暗室,豈況三光,數至於此,命也如何!」又為《連珠》二首,文甚淒愴。太宗幼而敏睿,識悟過人,六歲便屬文,高祖驚其早就,弗之信也。乃於御前面試,辭采甚美。高祖歎曰:「此子,吾家之東阿。」既長,器宇寬弘,未嘗見慍喜。方頰豊下,鬚鬢如畫,眄睞則目光燭人。讀書十行俱下。九流百氏,經目必記;篇章辭賦,操筆立成。博綜儒書,善言玄理。自年十一,便能親庶務,歷試蕃政,所在有稱。在穆貴嬪憂,哀毀骨立,晝夜號泣不絕聲,所坐之席,沾濕盡爛。在襄陽拜表北伐,遣長史柳津、司馬董當門,壯武將軍杜懷寶、振遠將軍曹義宗等眾軍進討,克平南陽、新野等郡,魏南荊州刺史李志據安昌城降,拓地千餘里。及居監撫,多所弘宥,文案簿領,纖毫不可欺。引納文學之士,賞接無倦,恆討論篇籍,繼以文章。高祖所制《五經講疏》,嘗於玄圃奉述,聽者傾朝野。雅好題詩,其序云:「余七歲有詩癖,長而不倦。」然傷於輕艷,當時號曰「宮體」。所著《昭明太子傳》五卷,《諸王傳》三十卷,《禮大義》二十卷,《老子義》二十卷,《莊子義》二十卷,《長春義記》一百卷,《法寶連璧》三百卷,並行於世焉。   史臣曰:太宗幼年聰睿,令問夙標,天才縱逸,冠於今古。文則時以輕華為累,君子所不取焉。及養德東朝,聲被夷夏,洎乎繼統,實有人君之懿矣。方符文、景,運鍾《屯》、《剝》,受制賊臣,弗展所蘊,終罹懷、愍之酷,哀哉!   ************本紀第五 元帝   世祖孝元皇帝,諱繹,字世誠,小字七符,高祖第七子也。天監七年八月丁巳生。十三年 ,封湘東郡王,邑二千戶。初為寧遠將軍、會稽太守,入為侍中、宣威將軍、丹陽尹。普通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荊、湘、郢、益、寧、南梁六州諸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中大通四年,進號平西將軍。大同元年,進號安西將軍。三年,進號鎮西將軍。五年,入為安右將軍、護軍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六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江州刺史。太清元年,徙為使持節、都督荊、雍、湘、司、郢、寧、梁、南、北秦九州諸軍事、鎮西將軍、荊州刺史。三年三月,侯景寇沒京師。四月,太子舍人蕭歆至江陵宣密詔,以世祖為侍中、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承製,余如故。是月,世祖徵兵於湘州,湘州刺史河東王譽拒不遣。六月丙午,遣世子方等帥眾討譽,戰所敗死。七月,又遣鎮兵將軍鮑泉代討譽。九月乙卯,雍州刺史岳陽王察舉兵反,來寇江陵,世祖嬰城拒守。乙丑,察將杜掞與其兄弟及楊混,各率其眾來降。丙寅,察遁走。鮑泉攻湘州不克,又遣左衛將軍王僧辯代將。   大寶元年,世祖猶稱太清四年。正月辛亥朔,左衛將軍王僧辯獲橘三十子共蒂,以獻。二月甲戌,衡陽內史周弘直表言鳳皇見郡界。夏五月辛未,王僧辯克湘州,斬河東王譽,湘州平。六月,江夏王大款、山陽王大成、宜都王大封自信安間道來奔。九月辛酉,以前郢州刺史南平王恪為中衛將軍、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中撫軍將軍世子方諸為郢州刺史,左衛將軍王僧辯為領軍將軍。改封大款為臨川郡王,大成為桂陽郡王,大封為汝南郡王。是月,任約進寇西陽、武昌,遣左衛將軍徐文盛、右衛將軍陰子春、太子右衛率蕭慧正、巂州刺史席文獻等下武昌拒約。以中衛將軍、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南平王恪為荊州刺史,鎮武陵。十一月甲子,南平王恪、侍中臨川王大款、桂陽王大成、散騎常侍江安侯圓正、侍中左衛將軍張綰、司徒左長史曇等府州國一千人奉箋曰:   竊以嵩岳既峻,山川出雲;大國有蕃,申甫惟翰。豈非皇建斯極,以位為寶;聖教辨方,慎名與器。是知太尉佐帝,重華表黃玉之符,司空相土,伯禹降玄圭之錫。伏惟明公大王殿下,命世應期,挺生將聖。忠為令德,孝實天經,地切應、韓,寄深旦、奭,五品斯訓,七政以齊,志存社稷,功濟屯險。夷狄內侵,枕戈泣血,鯨鯢未掃,投袂勤王,能使遊魂請盟以屈膝,丑徒銜璧而懾氣。親蕃外叛,釁均吳、楚,義討申威,兵不血刃。湘波自息,非築杜弢之壘;峴山離貳,不伐劉表之城。九江致梗,二別殊派,才命戈船,底定灊、霍。溯流窮討,路絕窺窬,胡兵侵界,鐵馬霧合,神規獨運,皆即梟懸,翻同翅折,遂修職貢。梁、漢合契,肆犀利之兵,巴、漢俱下,竭驍勇之陣。南通五嶺,北出力原;東夷不怨,西戎即序。可謂上流千里,持戟百萬,天下之至貴,四海之所推也。今海水飛雲,昆山起燎,魏文悲樂推之歲,韓宣歎成禮之日,陽台之下,獨有冠蓋相趨;夢水之傍,尚致車輿結轍。麰麥兩穗,出於南平之邦;甘露泥枝,降乎當陽之境。野蠶自績,何謝歐絲;閒田生稻,寧殊雨粟。莫非品物鹹亨,是稱文明光大,豈可徽號不彰於彝典,明試不陳乎車服者哉!昔晉、鄭入周,尚作卿士;蕭、曹佐漢,且居相國。宜崇茲盛禮,顯答群望。恪等稽尋甲令,博詢惇史,謹再拜上,進位相國,總百揆,竹使符一,別准恆儀。杖金斧以剪逆暴,乘玉輅而定社稷。傍羅麗於日月,貞明合於天地。扶危翼治,豈不休哉!恪等不通大體,自昧伏奏以聞。   世祖令答曰:「數鍾陽九,時惟百六,鯨鯢未剪,寤寐痛心。周粵天官,秦稱相國,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次硃鳶,北漸玄塞。率茲小宰,弘斯大德。將何用繼蹤曲阜,擬跡桓、文,終建一匡,肅其五拜。雖義屬隨時,事無虛紀,傳稱皆讓,《象》著鳴謙,瞻言前典,再懷哽恧。」十二月壬辰,以定州刺史蕭勃為鎮南將軍、廣州刺史。遣護軍將軍尹悅、巴州刺史王珣、定州刺史杜多安帥眾下武昌,助徐文盛。   大寶二年,世祖猶稱太清五年。二月己亥,魏遣使來聘。三月,侯景悉兵西上,會任約軍。閏四月丙午,景遣其將宋子仙、任約襲郢州,執刺史蕭方諸。戊申,徐文盛、陰子春等奔歸,王珣、尹悅、杜多安並降賊。庚戌,領軍將軍王僧辯帥眾屯巴陵。甲子,景進寇巴陵。五月癸未,世祖遣游擊將軍胡僧祐、信州刺史陸法和帥眾下援巴陵。任約敗,景遂遁走。以王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胡僧祐為領軍將軍,陸法和為護軍將軍。仍令僧辯率眾軍追景,所至皆捷。八月甲辰,僧辯下次湓城。辛亥,以鎮南將軍、湘州刺史蕭方矩為中衛將軍。司空、征南將軍、南平王恪進號征南大將軍。湘州刺史,余如故。九月己亥,以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王僧辯為江州刺史,余如故。盤盤國獻馴象。冬十月辛丑朔,有紫雲如車蓋,臨江陵城。是月,太宗崩。侍中、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尚書令、長寧縣侯王僧辯等奉表曰:   眾軍薄伐,塗次九水,即日獲臨城縣使人報稱:侯景弒逆皇帝,賊害太子,宗室在寇庭者,並罹禍酷。六軍慟哭,三辰改曜。哀我皇極,四海崩心。我大梁纂堯構緒,基商啟祚。太祖文皇帝徇齊作聖,肇有六州。高祖武皇帝聰明神武,奄龕天下。依日月而和四時,履至尊而制六合。麗正居貞,大橫固祉。四葉相系,三聖同基。蠢爾凶渠,遂憑天邑。閶闔受白登之辱,像魏致堯城之疑。雲扆承華,一朝俱酷。金楨玉干,莫不同冤。悠悠彼蒼,何其罔極!   臣聞喪君有君,《春秋》之茂典;以德以長,先王之通訓。少康則牧眾撫職,祀夏所以配天;平王則居正東遷,宗周所以卜世。漢光以能捕不道,故景歷重昌;中宗以不違群議,故江東可立。儔今考古,更無二謀。伏惟陛下至孝通幽,英武靈斷,當七九之厄,而應千載之期;啟殷憂之明,而居百王之會。取威定霸,嶮阻艱難,建社治兵,載循古道。家國之事,一至於斯。天祚大梁,必將有主。軒轅得姓,存者二人;高祖五王,代實居長。乘屈完而陳諸侯,拜子武而服大輅。功齊九有,道濟生民。非奉聖明,誰嗣下武!   臣聞日月貞明,太陽不可以闕照;天地貞觀,乾道不可以久惕。黃屋左纛,本為億兆而尊;鸞輅龍章,蓋以郊禋而貴。寶器存乎至重,介石慎於易差。黔首豈可少選無君,宗祏豈可一日無主。伏願陛下掃地升中,柴天改物。事迫凶危,運鍾擾攘,蓋不勞宗正奉詔,博士擇時,南面即可居尊,西向無所讓德。四方既知有奉,八百始可同期。殘寇潛居,器藏社處,乾象既傾,坤儀已覆。斬莽輗車,燒卓照市,廓清函夏,正為塋陵,開雪宮圍,庶存鐘鼎,彼黍離離,伊何可言。陛下繼明闡祚,即宮舊楚。左廟右社之制,可以權宜;五禮六樂之容,歲時取備。金芝九莖,瓊茅三脊。要衛率職,尉候相望。坐廟堂以朝四夷,登靈台而望雲物,禪梁甫而封泰山,臨東濱而禮日觀。然後與三事大夫,更謀都鄙。左瀍右澗,夾雒可以為居,抗殿疏龍,惟王可以在鎬,何必勤勤建業也哉。臣等不勝控款之至,謹拜表以聞。   世祖奉諱,大臨三日,百官縞素。乃答曰:「孤以不德,天降之災,枕戈飲膽,扣心泣血。風樹之酷,萬始不追;霜露之哀,百憂總萃。甫聞伯升之禍,彌切仲謀之悲。若封豕既殲,長蛇即戮,方欲追延陵之逸軌,繼子臧之高讓,豈資秋亭之壇,安事繁陽之石。侯景,項籍也;蕭棟,殷辛也。赤泉未賞,劉邦尚曰漢王;白旗弗懸,周發猶稱太子。飛龍之位,孰謂可躋;附鳳之徒,既聞來議。群公卿士,其諭孤之志,無忽!」司空南平王恪率宗室五十餘人,領軍將軍胡僧祐率群僚二百餘人,江州別駕張佚率吏民三百餘人,並奉箋勸進。世祖固讓。   十一月乙亥,王僧辯又奉表曰:   紫宸曠位,赤縣無主,百靈聳動,萬國回皇。雖醉醒相扶,同歸景亳,式歌且誦,總赴唐郊,猶懼陛下俯首潸然,讓德不嗣。傳車在道,方慎宋昌之謀;法駕已陳,尚杜耿純之勸。岳牧翹首,天民累息。臣聞星回日薄,擊雷鞭電者之謂天;嶽立川流,吐霧蒸雲者之謂地。苞天地之混成,洞陰陽之不測,而以裁成萬物者,其在聖人乎!故云「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黃屋廟堂之下,本非獲已而居;明鏡四衢之樽,蓋由應物取訓。伏惟陛下稽古文思,英雄特達。比以周旦,則文王之子;方之放勳,則帝摯之季。千年旦暮,可不在斯。庭闕湮亡,鐘鼎淪覆,嗣膺景歷,非陛下而誰?豈可使赤眉更立盆子,隗囂托置高廟。陛下方復從容高讓,用執謙光。展其矯行偽書,誣罔正朔,見機而作,斷可識矣。匪疑何卜,無待蓍龜。日者,公卿失馭,禍纏霄極,侯景憑陵,奸臣互起,率戎伐穎,無處不然,勸明誅晉,側足皆爾。刁斗夜鳴,烽火相照。中朝人士,相顧銜悲;涼州義徒,東望殞涕,惵惵黔首,將欲安歸!陛下英略緯天,沉明內斷,橫劍泣血,枕戈嘗膽,農山圮下之策,金匱玉鼎之謀,莫不定算扆帷,決勝千里。擊靈鼉之鼓,而建翠華之旗,驅六州之兵,而總九伯之伐,四方雖虞,一戰以霸。斬其鯨鯢,既章大戮,何校滅耳,莫匪奸回,史不絕書,府無虛月。自洞庭安波,彭蠡底定,文昭武穆,芳若椒蘭,敵國降城,和如親戚,九服同謀,百道俱進,國恥家怨,計期就雪,社稷不墜,翽在聖明。今也何時,而申帝啟之避,凶危若此,方陳泰伯之辭。國有具臣,誰敢奉詔。天下者高祖之天下,陛下者萬國之歡心,萬國豈可無君,高祖豈可廢祀。即日五星夜聚,八風通吹,雲煙紛郁,日月光華,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飛艫巨艦,竟水浮川;鐵馬銀鞍,陵山跨谷。英傑接踵,忠勇相顧,湛宗族以酬恩,焚妻子以報主。莫不覆盾銜威,提斧擊眾,風飛電耀、志滅凶丑。所待陛下昭告后土,虔奉上帝,廣發明詔,師出以名,五行夕返,六軍曉進,便當盡司寇之威,窮蚩尤之伐,執石趙而求璽,斬姚秦而取鐘,修掃塋陵,奉迎宗廟。陛下豈得不仰存國計,俯從民請。漢宣嗣位之後,即遣蒲類之軍;光武登極既竟,始有長安之捷。由此言之,不無前准。臣等或世受朝恩,或身荷重遇,同休等戚,自國刑家,苟有腹心,敢以死奪。不任慺慺之至,謹重奉表以聞。   世祖答曰:「省示,復具一二。孤聞天生蒸民而樹之以君,所以對揚天休,司牧黔首。攝提、合雒以前,栗陸、驪連之外,書契不傳,無得稱也。自阪泉彰其武功,丹陵表其文德,有人民焉,有社稷焉,或歌謠所歸,或惟天所相。孤遭家多難,大恥未雪,國賊則蚩尤弗剪,同姓則有扈不賓,臥而思之,坐以待旦,何以應寶歷,何以嗣龍圖。庶一戎既定,罪人斯得,祀夏配天,方申來議也。」是時巨寇尚存,未欲即位,而四方表勸,前後相屬,乃下令曰:「《大壯》乘乾,《明夷》垂翼,璇度亟移,玉律屢徙,四岳頻遣勸進,九棘比者表聞。譙、沛未復,塋陵永遠,於居於處,寤寐疚懷,何心何顏,撫茲歸運。自今表奏,所由並斷,若有啟疏,可寫此令施行。」是日,賊司空、東南道大行台劉神茂率儀同劉歸義、留異赴義,奉表請降。   大寶三年,世祖猶稱太清六年。正月甲戌,世祖下令曰:「軍國多虞,戎旃未靜,青領雖熾,黔首宜安。時惟星鳥,表年祥於東秩;春紀宿龍,歌歲取於南畯。況三農務業,尚看夭桃敷水;四人有令,猶及落杏飛花。化俗移風,常在所急;勸耕且戰,彌須自許。豈直燕垂寒谷,積黍自溫,寧可墮此玄苗,坐餐紅粒,不植燕頷,空候蟬鳴。可悉深耕穊種,安堵復業,無棄民力,並分地利。班勒州郡,鹹使遵承。」以智武將軍、南平內史王褒為吏部尚書。二月,王僧辯眾軍發自尋陽。世祖馳檄告四方曰:   夫剝極生災,乃及龍戰,師貞終吉,方制豶豕。豈不以侵陽蕩薄,源之者亂階;定龕艱難,成之者忠義。故羿、澆滅於前,莽、卓誅於後。是故使桓、文之勳,復興於周代;溫、陶之績,彌盛於金行。粵若梁興五十餘載,平壹宇內,德惠悠長,仁育蒼生,義征不服。左伊右瀍,鹹皆仰化;濁涇清渭,靡不向風。建翠鳳之旗,則六龍驤首;擊靈鼉之鼓,則百神警肅。風、牧、方、邵之賢,衛、霍、辛、趙之將,羽林黃頭之士,虎賁緹騎之夫,叱吒則風雲興起,鼓動則嵩、華倒拔。自桐柏以北,孤竹以南,碣石之前,流沙之後,延頸舉踵,交臂屈膝。胡人不敢牧馬,秦士不敢彎弓。葉和萬邦,平章百姓,十堯九舜,曷足雲也。賊臣侯景,匈奴叛臣,鳴鏑余□。懸瓠空城,本非國寶,壽春畿要,賞不逾月。開海陵之倉,賑常平之米,檄九府之費,錫三官之錢,冒於貨賄,不知紀極。敢興逆亂,梗我王畿。賊臣正德,阻兵安忍。日者結怨江羋,遠適單于。簡牘屢彰,彭生之魂未弭;聚斂無度,景卿之誚已及。為虎傅翼,遠相招致。虔劉我生民,離散我兄弟。我是以董率皋貔,躬擐甲冑,霜戈照日,則晨離奪暉,龍騎蔽野,則平原掩色,信與江水同流,氣與寒風俱憤。凶丑畏威,委命下吏,乞活淮、肥,苟存徐、兗。渙汗既行,絲綸爰被。我是以班師凱歸,休牛息馬。賊猶不悛。遂復矢流王屋,兵躔象魏。總章之觀,非復聽訟之堂;甘泉之宮,永乖避暑之地。坐召憲司,臥制朝宰,矯托天命,偽作符書。重增賦斂,肆意裒剝,生者逃竄,死者暴屍,道路以目,庶僚鉗口。刑戮失衷,爵賞由心,老弱波流,士女塗炭。臧獲之人,五宗及賞;搢紳之士,三族見誅。谷粟騰踴,自相吞噬。惵惵黔首,路有銜索之哀;蠢蠢黎民,家隕桓山之泣。偃師南望,無復儲胥、露寒,河陽北臨,或有穹廬氈帳。南山之竹,未足言其愆;西山之兔,不足書其罪。外監陳瑩之至,伏承先帝登遐,宮車晏駕。奉諱驚號,五內摧裂,州冤本毒,無地容身。景阻饑既甚,民且狼顧,遂侵軼我彭蠡,憑凌我郢邑,窮據我江夏,掩襲我巴丘。我是以義勇爭先,忠貞盡力。斬馘凶渠,不可稱算,沙同赤岸,水若絳河。任約泥首於安南,化仁面縛於漢口,子仙乞活於鄢郢,希榮敗績於柴桑。侯景奔竄,十鼠爭穴,郭默清夷,晉熙附義,計窮力屈,反殺後主。畢、原、禜、郇、並離禍患,凡、蔣、邢、茅,皆伏鈇鑕。是可忍也,孰不可容!幕府據有上流,實惟分陝,投袂荷戈、志在畢命。昔周依晉、鄭,漢有虛、牟。彼惟末屬,猶能如此;況聯華日月,天下不賤,為臣為子,兼國兼家者哉!鹹以義旗既建,宜須總一,共推幕府,實用主盟。粵以不佞,謬董連率,遠惟國艱,不遑寧處。中權後勁,龔行天罰,提戈蒙險,隕越以之。天馬千群,長戟百萬,驅賁獲之士,資智勇之力,大楚逾荊山,淺原度彭蠡,舳艫泛水,以掎其南,輜軿委輸,以沖其北。華夷百濮,贏糧影從。雷震風駭,直指建業。按劍而叱,江水為之倒流;抽戈而揮,皎日為之退捨。方駕長驅,百道俱入,夷山殄谷,充原蔽野。挾輈曳牛之侶,拔距磔石之夫,騎則逐日追風,弓則吟猿落雁。捧崑崙而壓卵,傾渤海而灌熒。如駟馬之載鴻毛,若奔牛之觸魯縞。以此眾戰,誰能御之!脫復蜂蠆有毒,獸窮則鬥。謂山蓋高,則四郊多壘;謂地蓋遠,則三千弗違。如彼怒蛙,譬如鼷鼠,豈費萬鈞,無勞百溢。加以日臨黃道,兵起絳宮,三門既啟,五將鹹發,舉整整之旗,掃亭亭之氣,故以臨機密運,非賊所解,奉義而誅,何罪不服?今遣使持節、大都督、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尚書令、長寧縣開國侯王僧辯率眾十萬,直掃金陵。鳴鼓聒天,摐金振地。硃旗夕建,如赤城之霞起;戈船夜動,若滄海之奔流。計其同惡,不盈一旅。君子在野,小人比周。何校滅耳,匪朝伊夕。舂長狄之喉,系郅支之頸。今司寇明罰,質擗狻珚搳A止侯景而已。黎元何辜,一無所問。諸君或世樹忠貞,身荷寵爵,羽儀鼎族,書勳王府,俯眉猾豎,無由自效,豈不下慚泉壤,上愧皇天!失忠與義,難以自立。想誠南風,乃眷西顧,因變立功,轉禍為福。有能縛侯景及送首者,封萬戶開國公,絹布五萬匹。有能率動義眾,以應官軍,保全城邑,不為賊用,上賞方伯,下賞剖符,並裂山河,以紆青紫。昔由余入秦,禮同卿佐;日磾降漢,且珥金貂。必有其才,何恤無位。若執迷不反,拒逆王師,大軍一臨,刑茲罔赦。孟諸焚燎,芝艾俱盡;宣房河決,玉石同沉。信賞之科,有如皎日;黜陟之制,事均白水。檄布遠近,鹹使知聞。   三月,王僧辯等平侯景,傳其首於江陵。戊子,以賊平告明堂、太社。己丑,王僧辯等又奉表曰:   眾軍以今月戊子總集建康。賊景鳥伏獸窮,頻擊頻挫,奸竭詐盡,深溝自固。臣等分勒武旅,百道同趣,突騎短兵,犀函鐵楯,結隊千群,持戟百萬,止紂七步,圍項三重,轟然大潰,群凶四滅。京師少長,俱稱萬歲。長安酒食,於此價高。九縣雲開,六合清朗,矧伊黔首,誰不載躍!伏惟陛下咀痛茹哀,嬰憤忍酷。自紫庭絳闕,胡塵四起,絰搦恩n畤,冀馬雲屯,泣血治兵,嘗膽誓眾。而吳、楚一家,方與七國俱反;管、蔡流言,又以三監作亂。西涼義眾,阻強秦而不通;并州遺民,跨飛狐而見泯。豺狼當路,非止一人;鯨鯢不梟,倏焉五載。英武克振,怨恥並雪,永尋霜露,如何可言!臣等輒依故實,奉修社廟,使者持節,分告塋陵。嗣後升遐,龍輴未殯,承華掩曜,梓宮莫測,並即隨由備辦,禮具凶荒。四海同哀,六軍袒哭,聖情孝友,理當感慟。日者,百司岳牧,祈仰宸鑒。以錫珪之功,既歸有道,當璧之禮,允屬聖明;而優詔謙沖,窅然凝邈。飛龍可躋,而《乾》爻在四;帝閽雲叫,而閶闔未開。謳歌再馳,是用翹首。所以越人固執,熏丹穴以求君;周民樂推,逾岐山而事主。漢王不即位,無以貴功臣;光武不止戈,豈謂紹宗廟。黃帝游於襄城,尚訪治民之道;放勳入於姑射,猶使樽俎有歸。伊此儻來,豈聖人所欲,帝王所應,不獲已而然。伏讀璽書,尋諷制旨,顧懷物外,未奉慈衷。陛下日角龍顏之姿,表於徇齊之日,彤雲素氣之瑞,基於應物之初。博覽則大哉無所與名,深言則曄乎昭章之觀。忠為令德,孝實動天。加以英威茂略,雄圖武算,指麾則丹浦不戰,顧眄則阪泉自蕩。地維絕而重紐,天柱傾而更植。鑿河津於孟門,百川復啟;補穹儀以五石,萬物再生。縱陛下拂袗衣而游廣成,登泬山而去東土,群臣安得仰訴,兆庶何所歸仁。況郊祀配天,罍篚禮曠,齋宮清廟,匏竹不陳,仰望鑾輿,匪朝伊夕,瞻言法駕,載渴且饑。豈可久稽眾議,有曠悗h!舊郊既復,函、雒已平。高奴、櫟陽,宮館雖毀;濁河清渭,佳氣猶存。皋門有伉,甘泉四敞,土圭測景,仙人承露。斯蓋九州之赤縣,六合之樞機。博士捧圖書而稍還,太常定禮儀而已列。豈得不揚清駕而赴名都,具玉鑾而游正寢!昔東周既遷,鎬京遂其不復;長安一亂,郟、洛永以為居。夏後以萬國朝諸侯,文王以六州匡天下。跡基百里,劍杖三尺。以殘楚之地,抗拒九戎;一旅之師,剪滅三叛。坦然大定,御輦東歸。解五牛於冀州,秣六馬於譙郡。緬求前古,其可得歟?對揚天命,何所讓德!有理存焉,敢重所奏。   相國答曰:「省表,復具一二。群公卿士,億兆夷人,鹹以皇天眷命,歸運所屬,用集寶位於予一人。文叔金吾之官,事均往願;孟德征西之位,且符前說。今淮海長鯨,雖雲授首;襄陽短狐,未全革面。太平玉燭,爾乃議之。」辛卯,宣猛將軍硃買臣密害豫章嗣王棟,及其二弟橋、樛,世祖志也。   四月乙巳,益州刺史、新除假黃鉞、太尉武陵王紀竊位於蜀,改號天正元年。世祖遣兼司空蕭泰、祠部尚書樂子雲拜謁塋陵,修復社廟。丁巳,世祖令曰:「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雖子產獻捷,戎服從事,亞夫弗拜,義止將兵。今凶丑殲夷,逆徒殄潰,九有既截,四海乂安。漢官威儀,方陳盛禮,衛多君子,寄是式瞻。便可解嚴,以時宣勒。」是月,以東陽太守張彪為安東將軍。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及宗室王侯、大都督王僧辯等,復拜表上尊號,世祖猶固讓不受。庚辰,以征南將軍、湘州刺史、司空南平嗣王恪為鎮東將軍、揚州刺史,余如故。甲申,以尚書令、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王僧辯為司徒、鎮衛將軍。乙酉,斬賊左僕射王偉、尚書呂季略、少卿周石珍、舍人嚴亶於江陵市。是日,世祖令曰:「君子赦過,著在周經;聖人解網,聞之湯令。自獫狁孔熾,長蛇薦食,赤縣阽危,黔黎塗炭,終宵不寐,志在雪恥。元惡稽誅,本屬侯景;王偉是其心膂,周石珍負背恩義,今並烹諸鼎鑊,肆之市朝。但比屯邅寇擾,為歲已積,衣冠舊貴,被逼偷生,猛士勳豪,和光苟免,凡諸惡侶,諒非一族。今特闡以王澤,削以刑書,自太清六年五月二十日昧爽以前,鹹使惟新。」是月,魏遣太師潘樂、辛術等寇秦郡,王僧辯遣杜掞帥眾拒之。以陳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是月,魏遣使賀平侯景。   八月,蕭紀率巴、蜀大眾連舟東下,遣護軍陸法和屯巴峽以拒之。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魏使徐陵於鄴奉表曰:   臣聞封唐有聖,還承帝嚳之家;居代惟賢,終纂高皇之祚。無為稱於革舄,至治表於垂衣,而撥亂反正,非聞前古。至如金行重作,源出東莞;炎運猶昌,枝分南頓。豈得掩顯姓于軒轅,非才子於顓頊?莫不時因多難,俱繼神宗者也。伏惟陛下,出《震》等於勳、華,明讓同於旦、奭。握圖執鉞,將在御天,玉縢珠衡,先彰元後。神祇所命,非惟太室之祥;圖畫斯歸,何止堯門之瑞。若夫大孝聖人之心,中庸君子之德,固以作訓生民,貽風多士。一日二日,研覽萬機;允文允武,包羅群藝。擬茲三大,賓是四門,歷試諸難,鹹熙庶績,斯無得而稱也。自無妄興暴,皇祚浸微,封敓ぉ袕D,行災中國,靈心所宅,下武其興,望紫極而長號,瞻丹陵而殞慟。家冤將報,天賜黃鳥之旗;國害宜誅,神奉玄狐之菉。滕公擁樹,雄氣方嚴;張繡交兵,風神彌勇。忠誠冠於日月,孝義感於冰霜。如霆如雷,如貔如虎,前驅效命,元惡斯殲。既掛膽於西州,方燃臍於東市。蚩尤三塚,寧謂嚴誅?王莽千剸,非雲明罰?青羌赤狄,同畀豺狼,胡服夷言,鹹為京觀。邦畿濟濟,還見隆平;宗廟愔愔,方承多福。自氤氳渾沌之世,驪連、栗陸之君,卦起龍圖,文因鳥跡。雲師火帝,非無戰陣之風,堯誓湯征,鹹用干戈之道。星躔東井,時破崤、潼;雷震南陽,初平尋、邑。未有援三靈之已墜,救四海之群飛,赫赫明明,龔行天罰,如當今之盛者也。於是卿雲似蓋,晨映姚鄉;甘露如珠,朝華景寢。芝房感德,鹹出銅池;蓂莢伺辰,無勞銀箭。重以東漸玄菟,西逾白狼,高柳生風,扶桑盛日,莫不編名屬國,歸質鴻臚,荒服來賓,遐邇同福。其文昭武穆,跗萼也如彼;天平地成,功業也如此。久應旁求掌固,諮詢天官,斟酌繁昌,經營高邑。宗王啟霸,非勞陽武之侯;清蹕無虞,何事長安之邸。正應揚鑾旂以饗帝,仰鳳扆以承天,歷數在躬,疇與為讓!去月二十日,兼散騎常侍柳暉等至鄴,伏承聖旨謙沖,為而弗宰,或雲涇陽未復,函谷無泥,旋駕金陵,方膺天眷。愚謂大庭、少昊,非有定居;漢祖、殷宗,皆無恆宅。登封岱岳,猶置明堂;巡狩章陵,時行司隸。何必西瞻虎據,乃建王宮;南望牛頭,方稱天闕。抑又聞之:玄圭既錫,蒼玉無陳,乃棫樸之愆期,非苞茅之不貢。雲和之瑟,久廢甘泉;孤竹之管,無聞方澤。豈不懼歟!伏願陛下因百姓之心,拯萬邦之命。豈可逡巡固讓,方求石戶之農;高謝君臨,徒引箕山之客!未知上德之不德,惟見聖人之不仁。率士翹翹,蒼生何望!昔蘇季、張儀,違鄉負俗,尚復招三方以事趙,請六國以尊秦。況臣等顯奉皇華,親承朝命,珪璋特達,通聘河陽,貂珥雍容,尋盟漳水,加牢貶館,隨勢污隆,瞻望鄉關,誠均休戚。但輕生不造,命與時乖。忝一介之行人,同三危之遠擯。承閒內殿,事絕耿弇之恩;封奏邊城,私等劉琨之哭。不勝區區之至,謹拜表以聞。   九月甲戌,司空、鎮東將軍、揚州刺史南平王恪薨。冬十月乙未,前梁州刺史蕭循自魏至於江陵,以循為平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戊申,執湘州刺史王琳於殿內,琳副將殷晏下獄死。辛酉,以子方略為湘州刺史。庚戌,琳長史陸納及其將潘烏累等舉兵反,襲陷湘州。是月,四方征鎮,王公卿士復勸世祖即尊號,猶謙讓未許。表三上,乃從之。   承聖元年冬十一月丙子,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詔曰:「夫樹之以君,司牧黔首。帝堯之心,豈貴黃屋,誠弗獲已而臨蒞之。朕皇祖太祖文皇帝積德岐、梁,化行江、漢,道映在田,具瞻斯屬。皇考高祖武皇帝明並日月,功格區宇,應天從民,惟睿作聖。太宗簡文皇帝地侔啟、誦,方符文、景。羯寇憑陵,時難孔棘。朕大拯橫流,克復宗社。群公卿士、百辟庶僚,鹹以皇靈眷命,歸運斯及,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極不可以久曠。粵若前載,憲章令范,畏天之威,算隆寶歷,用集神器於予一人。昔虞、夏、商、周,年無嘉號,漢、魏、晉、宋,因循以久。朕雖雲撥亂,且非創業,思得上系宗祧,下惠億兆。可改太清六年為承聖元年。逋租宿責,並許弘貸;孝子義孫,可悉賜爵;長徒鎖士,特加原宥;禁錮奪勞,一皆曠蕩。」是日世祖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丁丑,以平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蕭循為驃騎將軍、湘州刺史,余如故。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改名元良。立皇子方智為晉安郡王,方略為始安郡王。追尊所生妣阮修容為文宣太后。是月,陸納遣將潘烏累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道貴走零陵。十二月壬子,陸納分兵襲巴陵,湘州刺史蕭循擊破之。是月,營州刺史李洪雅自零陵率眾出空雲灘,將下討納,納遣將吳藏等襲破洪雅,洪雅退守空雲城。   二年春正月乙丑,詔王僧辯率眾軍士討陸納。戊寅,以吏部尚書王褒為尚書右僕射,劉蓮隻O部尚書。西魏遣大將尉遲迥襲益州。三月庚午,詔曰:「食乃民天,農為治本,垂之千載,貽諸百王,莫不敬授民時,躬耕帝籍。是以稼穡為寶,《周頌》嘉其樂章;禾麥不成,魯史書其方冊。秦人有農力之科,漢氏開屯田之利。頃歲屯否,多難荐臻,干戈不戢,我則未暇。廣田之令,無聞於郡國;載師之職,有陋於官方。今元惡殄殲,海內方一,其大庇黔首,庶拯橫流。一廛曠務,勞心日仄;一夫廢業,舄鹵無遺。國富刑清,家給民足。其力田之身,在所蠲免。外即宣勒,稱朕意焉。」辛未,李洪雅以空雲城降賊,賊執之而歸。初,丁道貴走零陵投洪雅,洪雅使收餘眾。與之俱降。洪雅既降賊,賊乃害道貴。丙子,賊將吳藏等帥兵據車輪。庚寅,有兩龍見湘州西江。夏四月丙申,僧辯軍次車輪。五月甲子,眾軍攻賊,大破之。乙丑,僧辯軍至長沙。甲戌,尉遲迥進逼巴西,潼州刺史楊虔運以城降,納迥。己丑,蕭紀軍至西陵。六月乙卯,湘州平。是月,尉遲迥圍益州。秋七月辛未,巴人苻升、徐子初斬賊城主公孫晁,舉城來降。紀眾大潰,遇兵死。乙未,王僧辯班師江陵,詔諸軍各還所鎮。八月戊戌,尉遲迥陷益州。庚子,詔曰:「夫爰始居毫,不廢先王之都;受命於周,無改舊邦之頌。頃戎旃既息,關柝無警。去魯興歎,有感宵分,過沛殞涕,實勞夕寐。仍以瀟、湘作亂,庸、蜀阻兵,命將授律,指期克定。今八表乂清,四郊無壘,宜從青蓋之典,言歸白水之鄉。江、湘委輸,方船連舳,巴峽舟艦,精甲百萬,先次建鄴,行實京師,然後六軍遄征,九旂揚旆,拜謁塋陵,修復宗社。主者詳依舊典,以時宣勒。」九月庚午,司徒王僧辯旋鎮。丙子,以護軍將軍陸法和為郢州刺史。乙酉,以晉安王方智為江州刺史。是月,魏遣郭元建治舟師於合肥,又遣大將邢杲遠、步六汗薩、東方老率眾會之。冬十一月辛酉,僧辨次於姑孰,即留鎮焉。遣豫州刺史侯瑱據東關壘,征吳興太守裴之橫帥眾繼之。戊戌,以尚書右僕射王褒為尚書左僕射,湘東太守張綰為尚書右僕射。十二月,宿預土民東方光據城歸化,魏江西州郡皆起兵應之。   三年春正月甲午,加南豫州刺史侯瑱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霸先帥眾攻廣陵城。秦州刺史嚴超達自秦郡圍涇州,侯瑱、張彪出石樑,為其聲援。辛丑,陳霸先遣晉陵太守杜僧明率眾助東方光。三月甲辰,以司徒王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丁未,魏遣將王球率眾七百攻宿預,杜僧明逆擊,大破之。戊申,以護軍將軍、郢州刺史陸法和為司徒。夏四月癸酉,以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霸先為司空。六月壬午,魏復遣將步六汗薩率眾救涇州。癸未,有黑氣如龍,見於殿內。秋七月甲辰,以都官尚書宗懍為吏部尚書。九月辛卯,世祖於龍光殿述《老子》義,尚書左僕射王褒為執經。乙巳,魏遣其柱國萬紐於謹率大眾來寇。冬十月丙寅,魏軍至於襄陽,蕭察率眾會之。丁卯,停講,內外戒嚴,輿駕出行都柵。是日,大風拔木,丙子,征王僧辯等軍。十一月,以領軍胡僧祐都督城東城北諸軍事,右僕射張綰為副;左僕射王褒都督城西城南諸軍事,直殿省元景亮為副。王公卿士各有守備。丙戌,世祖遍行都柵,皇太子巡行城樓,使居民助運水石,諸要害所,並增兵備。丁亥,魏軍至柵下。丙申,征廣州刺史王琳入援。丁酉,大風,城內火。以胡僧祐為開府儀同三司,巂州刺史裴畿為領軍將軍。庚子,信州刺史徐世譜、晉安王司馬任約軍次馬頭岸。戊申,胡僧祐、硃買臣等率兵出戰,買臣敗績。己酉,降左僕射王褒為護軍將軍。辛亥,魏軍大攻,世祖出枇杷門,親臨陣督戰。胡僧祐中流矢薨。六軍敗績。反者斬西門關以納魏師,城陷於西魏。世祖見執,如蕭察營,又遷還城內。十二月丙辰,徐世譜、任約退戍巴陵。辛未,西魏害世祖,遂崩焉,時年四十七。太子元良、始安王方略皆見害。乃選百姓男女數萬口,分為奴婢,驅入長安;小弱者皆殺之。明年四月,追尊為孝元皇帝,廟曰世祖。   世祖聰悟俊朗,天才英發。年五歲,高祖問:「汝讀何書?」對曰:「能誦《曲禮》。」高祖曰:「汝試言之。」即誦上篇,左右莫不驚歎。初生患眼,高祖自下意治之,遂盲一目,彌加愍愛。既長好學,博綜群書,下筆成章,出言為論,才辯敏速,冠絕一時。高祖嘗問曰:「孫策昔在江東,於時年幾?」答曰:「十七。」高祖曰:「正是汝年。」賀革為府諮議,敕革講《三禮》。世祖性不好聲色,頗有高名,與裴子野、劉顯、蕭子雲、張纘及當時才秀為布衣之交,著述辭章,多行於世。在尋陽,夢人曰:「天下將亂,王必維之。」又背生黑子,巫媼見曰:「此大貴兆,當不可言。」初,賀革西上,意甚不悅,過別御史中丞江革,以情告之。革曰:「吾嘗夢主上遍見諸子,至湘東王,手脫帽授之。此人後必當璧,卿其行乎!」革從之。及太清之難,乃能克復,故遐邇樂推,遂膺寶命矣。所著《孝德傳》三十卷,《忠臣傳》三十卷,《丹陽尹傳》十卷。《注漢書》一百一十五卷,《周易講疏》十卷,《內典博要》一百卷,《連山》三十卷,《洞林》三卷,《玉韜》十卷,《補闕子》十卷,《老子講疏》四卷,《全德志》、《懷舊志》、《荊南志》、《江州記》、《貢職圖》、《古今同姓名錄》一卷,《筮經》十二卷,《式贊》三卷,文集五十卷。   史臣曰:梁季之禍,巨寇憑壘,世祖時位長連率,有全楚之資,應身率群後,枕戈先路。虛張外援,事異勤王,在於行師,曾非百捨。後方殲夷大憝,用寧宗社,握圖南面,光啟中興,亦世祖雄才英略,紹茲寶運者也。而稟性猜忌,不隔疏近,御下無術,履冰弗懼,故鳳闕伺晨之功,火無內照之美。以世祖之神睿特達,留情政道,不怵邪說,徙蹕金陵,左鄰強寇,將何以作?是以天未悔禍,蕩覆斯生,悲夫!   ************本紀第六 敬帝   敬皇帝,諱方智,字慧相,小字法真,世祖第九子也。太清三年 ,封興梁侯。承聖元年,封晉安王,邑二千戶。二年,出為平南將軍、江州刺史。三年十一月,江陵陷,太尉揚州刺史王僧辯、司空南徐州刺史陳霸先定議,以帝為太宰、承製,奉迎還京師。四年二月癸丑,至自尋陽,入居朝堂。以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司空陳霸先班劍三十人。以豫州刺史侯瑱為江州刺史,儀同三司、湘州刺史蕭循為太尉,儀同三司、廣州刺史蕭勃為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為郢州刺史。三月,齊遣其上黨王高渙送貞陽侯蕭淵明來主梁嗣,至東關,遣吳興太守裴之橫與戰,敗績,之橫死。太尉王僧辯率眾出屯姑孰。四月,司徒陸法和以郢州附於齊,遣江州刺史侯瑱討之。七月辛丑,王僧辯納貞陽侯蕭淵明,自採石濟江。甲辰,入於京師,以帝為皇太子。九月甲辰,司空陳霸先舉義,襲殺王僧辯,黜蕭淵明。丙午,帝即皇帝位。   紹泰元年冬十月己巳,詔曰:「王室不造,嬰罹禍釁,西都失守,朝廷淪覆,先帝梓宮,播越非所,王基傾弛,率土罔戴。朕以荒幼,仍屬艱難,泣血枕戈,志復仇逆。大恥未雪,夙宵鯁憤。群公卿尹,勉以大義,越登寡暗,嗣奉洪業。顧惟夙心,念不至此。庶仰憑先靈,傍資將相,克清元惡,謝冤陵寢。今墜命載新,宗祊更祀,慶流億兆,豈予一人。可改承聖四年為紹泰元年,大赦天下,內外文武賜位一等。」以貞陽侯淵明為司徒,封建安郡公,食邑三千戶。壬子,以司空陳霸先為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司空如故。震州刺史杜龕舉兵,攻信武將軍陳蒨於長城,義興太守韋載據郡以應之。癸丑,進太尉蕭循為太保,新除司徒建安公淵明為太傅,司徒蕭勃為太尉。以鎮南將軍王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戊午,尊所生夏貴妃為皇太后。立妃王氏為皇后。鎮東將軍、揚州刺史張彪進號征東大將軍。鎮北將軍、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進號征北大將軍。征南將軍、南豫州刺史任約進號征南大將軍。辛未,詔司空陳霸先東討韋載。丙子,任約、徐嗣徽舉兵反,乘京師無備,竊據石頭。丁丑,韋載降,義興平。遣晉陵太守周文育率軍援長城。十一月庚辰,齊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仕榮、淮州刺史柳達摩率眾赴任約,入於石頭。庚寅,司空陳霸先旋於京師。十二月庚戌,徐嗣徽、任約又相率至採石,迎齊援。丙辰,遣猛烈將軍侯安都水軍於江寧邀之,賊眾大潰,嗣徽、約等奔於江西。庚申,翟子崇等請降,並放還北。   太平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天下,其與任約、徐嗣徽協契同謀,一無所問。追贈簡文皇帝諸子。以故永安侯確子後襲封邵陵王,奉攜王后。癸未,鎮東將軍、震州刺史杜龕降,詔賜死,曲赦吳興郡。己亥,以太保、宜豊侯蕭循襲封鄱陽王。東揚州刺史張彪圍臨海太守王懷振於剡巖。二月庚戌,遣周文育、陳茜襲會稽,討彪。癸丑,彪長史謝岐、司馬沈泰、軍主吳寶真等舉城降,彪敗走。以中衛將軍臨川王大款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中護軍桂陽王大成為護軍將軍。丙辰,若耶村人斬張彪,傳首京師,曲赦東揚州。己未,罷震州,還復吳興郡。癸亥,賊徐嗣徽、任約襲採石戍,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入於齊。甲子,以東土經杜龕、張彪抄暴,遣大使巡省。三月丙子,罷東揚州,還復會稽郡。壬午,班下遠近並雜用古今錢。戊戌,齊遣大將蕭軌出柵口,向梁山,司空陳霸先、軍主黃{J取}逆擊,大破之。軌退保蕪湖。遣周文育、侯安都眾軍,據梁山拒之。夏四月丁巳,司空陳霸先表詣梁山撫巡將帥。壬申,侯安都輕兵襲齊行台司馬恭於歷陽,大破之,俘獲萬計。五月癸未,太傅建安公淵明薨。庚寅,齊軍水步入丹陽縣。丙申,至秣陵故冶。敕周文育還頓方丘,徐度頓馬牧,杜稜頓大桁。癸卯,齊軍進據兒塘,輿駕出頓趙建故籬門,內外纂嚴。六月甲辰,齊潛軍至蔣山龍尾,斜趨莫府山北,至玄武廟西北。乙卯,司空陳霸先授眾軍節度,與齊軍交戰,大破之,斬齊北兗州刺史杜方慶及徐嗣徽弟嗣宗,生擒徐嗣產、蕭軌、東方老、王敬寶、李希光、裴英起、劉歸義等,皆誅之。戊午,大赦天下,軍士身殞戰場,悉遣斂祭,其無家屬,即為瘞埋。辛酉,解嚴。秋七月丙子,車騎將軍、司空陳霸先進位司徒,加中書監,余如故。丁亥,以開府儀同三司侯瑱為司空。八月己酉,太保鄱陽王循薨。九月壬寅,改元大赦,孝悌力田賜爵一級,殊才異行所在奏聞,饑難流移勒歸本土。進新除司徒陳霸先為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封義興郡公。中權將軍王沖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王通為尚書右僕射。丁巳,以郢州刺史徐度為領軍將軍。冬十一月乙卯,起雲龍、神虎門。十二月壬申,進太尉、鎮南將軍蕭勃為太保、驃騎將軍。以新除左衛將軍歐陽頠為安南將軍、衡州刺史。壬午,平南將軍劉法瑜進號安南將軍。甲午,以前壽昌令劉睿為汝陰王,前鎮西法曹、行參軍蕭鸑為巴陵王,奉宋、齊二代後。   二年春正月壬寅,詔曰:「夫子降靈體哲,經仁緯義,允光素王,載闡玄功,仰之者彌高,誨之者不倦。立忠立孝,德被蒸民,制禮作樂,道冠群後。雖泰山頹峻,一簣不遺,而泗水余瀾,千載猶在。自皇圖屯阻,祀薦不修,奉聖之門,胤嗣殲滅,敬神之寢,簠簋寂寥。永言聲烈,實兼欽愴。外可搜舉魯國之族,以為奉聖後;並繕廟堂,供備祀典,四時薦秩,一皆遵舊。」是日,又詔「諸州各置中正,依舊訪舉。不得輒承單狀序官,皆須中正押上,然後量授。詳依品制,務使精實。其荊、雍、青、兗雖暫為隔閡,衣冠多寓淮海,猶宜不廢司存。會計罷州,尚為大郡,人士殷曠,可別置邑居。至如分割郡縣,新號州牧,並系本邑,不勞兼置。其選中正,每求耆德,該悉以他官領之。」以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王琳為司空、驃騎大將軍。分尋陽、太原、齊昌、高唐、新蔡五郡,置西江州,即於尋陽仍充州鎮。又詔「宗室在朝開國承家者,今猶稱世子,可悉聽襲本爵。」以尚書右僕射王通為尚書左僕射。丁巳,鎮西將軍、益州刺史長沙王韶進號征南將軍。二月庚午,領軍將軍徐度入東關。太保、廣州刺史蕭勃舉兵反,遣偽帥歐陽頠、傅泰、勃從子孜為前軍,南江州刺史余孝頃以兵會之。詔平西將軍周文育、平南將軍侯安都等率眾軍南討。戊子,徐度至合肥,燒齊船三千艘。癸巳,周文育軍於巴山生獲歐陽頠。三月庚子,文育前軍丁法洪於蹠口生俘傅泰。蕭孜、余孝頃軍退走。甲辰,以新除司空王琳為湘、郢二州刺史。甲寅,德州刺史陳法武、前衡州刺史譚世遠於始興攻殺蕭勃。夏四月癸酉,曲赦江、廣、衡三州;並督內為賊所拘逼者,並皆不問。己卯,鑄四柱錢,一准二十。齊遣使請和。壬辰,改四柱錢一准十。丙申,復閉細錢。蕭勃故主帥前直閣蘭敳襲殺譚世遠,敳仍為亡命夏侯明徹所殺。勃故記室李寶藏奉懷安侯蕭任據廣州作亂。戊戌,侯安都進軍,余孝頃棄軍走,蕭孜請降,豫章平。五月乙巳,平西將軍周文育進號鎮南將軍,侯安都進號鎮北將軍,並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丙午,以鎮軍將軍徐度為南豫州刺史。戊辰,余孝頃遣使詣丞相府乞降。秋八月甲午,加丞相陳霸先黃鉞,領太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給羽葆、鼓吹。九月辛丑,崇丞相為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陳公,備九錫之禮,加璽紱遠遊冠,位在王公上。加相國綠綟綬。置陳國百司。冬十月戊辰,進陳公爵為王,增封十郡,並前為二十郡。命陳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旂,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鍾鋋宮縣。王后王子女爵命之典,一依舊儀。辛未,詔曰:   五運更始,三正迭代,司牧黎庶,是屬聖賢,用能經緯乾坤,彌綸區宇,大庇黔首,闡揚洪烈。革晦以明,積代同軌,百王踵武,鹹由此則。梁德湮微,禍難薦發:太清雲始,用困長蛇;承聖之年,又罹封豕;爰至天成,重竊神器。三光亟改,七廟乏祀,含生已泯,鼎命斯墜,我皇之祚,眇若綴旒,靜惟《屯》、《剝》,夕惕載懷。相國陳王,有縱自天,降神惟岳,天地合德,晷曜齊明。拯社稷之橫流,提億兆之塗炭。東誅叛逆,北殲獯丑,威加四海,仁漸萬國。復張崩樂,重紀絕禮,儒館聿修,戎亭虛候。雖大功在舜,盛績維禹,巍巍蕩蕩,無得而稱。來獻白環,豈直皇虞之世;入貢素雉,非止隆周之日。故效珍川陸,表瑞煙雲,玉露醴泉,旦夕凝湧,嘉禾瑞草,孳植郊甸,道昭於悠代,勳格於皇穹。明明上天,光華日月,革故著於玄象,代德彰於讖圖,獄訟有違,謳歌爰適,天之歷數,實有攸在。朕雖庸藐,暗於古昔,永稽崇替,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遺典,人祇之至願乎!今便遜位別宮,敬禪於陳,一依唐虞、宋齊故事。   陳王踐阼,奉帝為江陰王,薨於外邸,時年十六,追諡敬皇帝。   史臣曰:梁季橫潰,喪亂屢臻,當此之時,天歷去矣,敬皇高讓,將同釋負焉。   史臣侍中、鄭國公魏征曰:「高祖固天攸縱,聰明稽古,道亞生知,學為博物,允文允武,多藝多才。爰自諸生,有不羈之度,屬昏凶肆虐,天倫及禍,收合義旅,將雪家冤。曰紂可伐,不其而會,龍躍樊、漢,電擊湘、郢,剪離德如振槁,取獨夫如拾遺。其雄才大略,固無得而稱矣。既懸白旗之首,方應皇天之眷,布德施惠,悅近來遠,開蕩蕩之王道,革靡靡之商俗,大修文教,盛飾禮容,鼓扇玄風,闡揚儒業,介冑仁義,折衝樽俎,聲振寰宇,澤流遐裔,干戈載戢,凡數十年。濟濟焉,洋洋焉,魏、晉已來,未有若斯之盛。然不能息末敦本,斫雕為樸,慕名好事,崇尚浮華,抑揚孔、墨,流連釋、老。或經夜不寢,或終日不食,非弘道以利物,惟飾智以驚愚。且心未遺榮,虛廁蒼頭之伍;高談脫屣,終戀黃屋之尊。夫人之大欲,在乎飲食男女,至於軒冕殿堂,非有切身之急。高祖屏除嗜欲,眷戀軒冕,得其所難而滯於所易,可謂神有所不達,智有所不通矣。逮夫精華稍竭,鳳德已衰,惑於聽受,權在奸佞,儲後百辟,莫得盡言。險躁之心,暮年愈甚。見利而動,愎諫違卜,開門揖盜,棄好即仇,釁起蕭牆,禍成戎羯,身殞非命,災被億兆,衣冠敝鋒鏑之下,老幼粉戎馬之足。瞻彼《黍離》,痛深周廟;永言《麥秀》,悲甚殷墟。自古以安為危,既成而敗,顛覆之速,書契所未聞也。《易》曰:『天之所助者信,人之所助者順。』高祖之遇斯屯剝,不得其死,蓋動而之險,不由信順,失天人之所助,其能免於此乎!   太宗聰睿過人,神彩秀髮,多聞博達,富贍詞藻。然文艷用寡,華而不實,體窮淫麗,義罕疏通,哀思之音,遂移風俗,以此而貞萬國,異乎周誦、漢莊矣。我生不辰,載離多難,桀逆構扇,巨猾滔天,始自牖里之拘,終類望夷之禍。悠悠蒼天,其可問哉!   昔國步初屯,兵纏魏闕,群後釋位,投袂勤王。元帝以盤石之宗,受分陝之任,屬君親之難,居連率之長,不能撫劍嘗膽,枕戈泣血,躬先士卒,致命前驅;遂乃擁眾逡巡,內懷觖望,坐觀時變,以為身幸。不急莽、卓之誅,先行昆弟之戮。又沉猜忌酷,多行無禮。騁智辯以飾非,肆忿戾以害物。爪牙重將,心膂謀臣,或顧眄以就拘囚,或一言而及菹醢。朝之君子,相顧懍然。自謂安若泰山,舉無遺策,怵於邪說,即安荊楚。雖元惡克剪,社稷未寧,而西鄰責言,禍敗旋及。上天降鑒,此焉假手,天道人事,其可誣乎!其篤志藝文,采浮淫而棄忠信;戎昭果毅,先骨肉而後寇仇。雖口誦《六經》,心通百氏,有仲尼之學,有公旦之才,適足以益其驕矜,增其禍患,何補金陵之覆沒,何救江陵之滅亡哉!   敬帝遭家不造,紹茲屯運,征伐有所自出,政刑不由於己,時無伊、霍之輔,焉得不為高讓歟?」   ************列傳第一 太祖張皇后 高祖郗皇后 太宗王皇后 高祖丁貴嬪 高祖阮修容 世祖徐妃   《易》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夫婦之義尚矣哉!周禮,王者立後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 ,以聽天下之內治。故《昏義》云:「天子之與後,猶日之與月,陰之與陽,相須而成者也。」漢初因秦稱號,帝母稱皇太后,後稱皇后,而加以美人、良人、八子、七子之屬。至孝武制婕妤之徒凡十四等。降及魏、晉,母后之號,皆因漢法;自夫人以下,世有增損焉。高祖撥亂反正,深鑒奢逸,惡衣菲食,務先節儉。配德早終,長秋曠位,嬪嬙之數,無所改作。太宗、世祖出自儲籓,而妃並先殂,又不建椒閫。今之撰錄,止備闕雲。   太祖獻皇后張氏,諱尚柔,范陽方城人也。祖次惠,宋濮陽太守。後母蕭氏,即文帝從姑。後,宋元嘉中嬪於文帝,生長沙宣武王懿、永陽昭王敷,次生高祖。   初,後嘗於室內,忽見庭前昌蒲生花,光彩照灼,非世中所有。後驚視,謂侍者曰:「汝見不?」對曰:「不見。」後曰:「嘗聞見者當富貴。」因遽取吞之。是月產高祖。將產之夜,後見庭內若有衣冠陪列焉。次生衡陽宣王暢、義興昭長公主令[A148]。宋泰始七年,殂於秣陵縣同夏裡捨,葬武進縣東城裡山。天監元年五月甲辰,追上尊號為皇后。謚曰獻。   父穆之,字思靜,晉司空華六世孫。曾祖輿坐華誅,徙興古,未至召還。及過江,為丞相掾,太子舍人。穆之少方雅,有識鑒。宋元嘉中,為員外散騎侍郎。與吏部尚書江湛、太子左率袁淑善,淑薦之於始興王浚,浚深引納焉。穆之鑒其禍萌,思違其難,言於湛求外出。湛將用為東縣,固乞遠郡,久之,得為寧遠將軍、交址太守。治有異績。會刺史死,交土大亂,穆之威懷循拊,境內以寧。宋文帝聞之嘉焉,將以為交州刺史,會病卒。子弘籍,字真藝,齊初為鎮西參軍,卒於官。高祖踐阼,追贈穆之光祿大夫,加金章。又詔曰:「亡舅齊鎮西參軍,素風雅猷,夙肩名輩,降年不永,早世潛輝。朕少離苦辛,情地彌切,雖宅相剋成,輅車靡贈,興言永往,觸目慟心。可追贈廷尉卿。」弘籍無子,從父弟弘策以第三子纘為嗣,別有傳。   高祖德皇后郗氏,諱徽,高平金鄉人也。祖紹,國子祭酒,領東海王師。父燁,太子舍人,早卒。   初,後母尋陽公主方娠,夢當生貴子。及生後,有赤光照於室內,器物盡明,家人皆怪之。巫言此女光采異常,將有所妨,乃於水濱祓除之。   後幼而明慧,善隸書,讀史傳。女工之事,無不閑習。宋後廢帝將納為後;齊初,安陸王緬又欲婚:郗氏並辭以女疾,乃止。建元未,高祖始娉焉。生永興公主玉姚,永世公主玉婉,永康公主玉嬛。   建武五年,高祖為雍州刺史,先之鎮,後乃迎後。至州未幾,永元元年八月殂於襄陽官舍,時年三十二。其年歸葬南徐州南東海武進縣東城裡山。中興二年,齊朝進高祖位相國,封十郡,梁公,詔贈後為梁公妃。高祖踐阼,追崇為皇后。有司議謚,吏部尚書兼右僕射臣約議曰:「表號垂名,義昭不朽。先皇后應祥月德,比載坤靈,柔范陰化,儀形自遠。俔天作合,義先造舟,而神猷夙掩,所隔升運。宜式遵景行,用昭大典。謹按《謚法》,忠和純備曰德,貴而好禮曰德。宜崇曰德皇后。」詔從之。陵曰修陵。   後父燁,詔贈金紫光祿大夫。燁尚宋文帝女尋陽公主,齊初降封松滋縣君。燁子泛,中軍臨川王記室參軍。   太宗簡皇后王氏,諱靈賓,琅邪臨沂人也。祖儉,太尉、南昌文憲公。   後幼而柔明淑德,叔父暕見之曰:「吾家女師也。」天監十一年,拜晉安王妃。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連,長山公主妙紘。中大通三年十月,拜皇太子妃。太清三年三月,薨於永福省,時年四十五。其年,太宗即位,追崇為皇后,謚曰簡。大寶元年九月,葬莊陵。先是詔曰:「簡皇后窀穸有期。昔西京霸陵,因山為藏;東漢壽陵,流水而已。朕屬值時艱,歲饑民弊,方欲以身率下,永示敦樸。今所營莊陵,務存約儉。」又詔金紫光祿大夫蕭子范為哀策文。   父騫,字思寂,本名玄成,與齊高帝偏諱同,故改焉。以公子起家員外郎,遷太子洗馬,襲封南昌縣公,出為義興太守。還為驃騎諮議,累遷黃門郎,司徒右長史。性凝簡,不狎當世。嘗從容謂諸子曰:「吾家門戶,所謂素族,自可隨流平進,不須苟求也。」永元末,遷侍中,不拜。高祖霸府建,引為大司馬諮議參軍,俄遷侍中,領越騎校尉。   高祖受禪,詔曰:「庭堅世祀,靡輟於宗周,樂毅錫壤,乃昭於洪漢。齊故太尉南昌公,含章履道,草昧興齊,謨明翊贊,同符在昔。雖子房之蔚為帝師,文若之隆比王佐,無以尚也。朕膺歷受圖,惟新寶命,莘莘玉帛,升降有典。永言前代,敬惟徽烈,匪直懋勳,義兼懷樹。可降封南昌公為侯,食邑千戶。」騫襲爵,遷度支尚書。天監四年,出為東陽太守,尋徙吳郡。八年,入為太府卿,領後軍將軍,遷太常卿。十一年,遷中書令,加員外散騎常侍。   時高祖於鍾山造大愛敬寺,騫舊墅在寺側,有良田八十餘頃,即晉丞相王導賜田也。高祖遣主書宣旨就騫求市,欲以施寺。騫答旨云:「此田不賣;若是敕取,所不敢言。」酬對又脫略。高祖怒,遂付市評田價,以直逼還之。由是忤旨,出為吳興太守。在郡臥疾不視事。征還,復為度支尚書,加給事中,領射聲校尉。以母憂去職。   普通三年十月卒,時年四十九。詔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謚曰安。子規襲爵,別有傳。   高祖丁貴嬪,諱令光,譙國人也,世居襄陽。貴嬪生於樊城,有神光之異,紫煙滿室,故以「光」為名。相者云:「此女當大貴。」高祖臨州,丁氏因人以聞。貴嬪時年十四,高祖納焉。初,貴嬪生而有赤痣在左臂,治之不滅,至是無何忽失所在。事德皇后小心祗敬,嘗於供養經案之側,彷彿若見神人,心獨異之。   高祖義師起,昭明太子始誕育,貴嬪與太子留在州城。京邑平,乃還京都。天監元年五月,有司奏為貴人,未拜;其年八月,又為貴嬪,位在三夫人上,居於顯陽殿。及太子定位,有司奏曰:   禮,母以子貴。皇儲所生,不容無敬。宋泰豫元年六月,議百官以吏敬敬帝所生陳太妃,則宋明帝在時,百官未有敬。臣竊謂「母以子貴」,義著《春秋》。皇太子副貳宸極,率土鹹執吏禮,既盡禮皇儲,則所生不容無敬。但帝王妃嬪,義與外隔,以理以例,無致敬之道也。今皇太子聖睿在躬,儲禮夙備,子貴之道,抑有舊章。王侯妃主常得通信問者,及六宮三夫人雖與貴嬪同列,並應以敬皇太子之禮敬貴嬪。宋元嘉中,始興、武陵國臣並以吏敬敬所生潘淑妃、路淑媛。貴嬪於宮臣雖非小君,其義不異,與宋泰豫朝議百官以吏敬敬帝所生,事義正同。謂宮閹施敬宜同吏禮,詣神虎門奉箋致謁;年節稱慶,亦同如此。婦人無閫外之事,賀及問訊箋什,所由官報聞而已。夫婦人之道,義無自專,若不仰繫於夫,則當俯繫於子。榮親之道,應極其所榮,未有子所行而所從不足者也。故《春秋》凡王命為夫人,則禮秩與子等。列國雖異於儲貳,而從尊之義不殊。前代依準,布在舊事。貴嬪載誕元良,克固大業,禮同儲君,實惟舊典。尋前代始置貴嬪,位次皇后,爵無所視;其次職者,位視相國,爵比諸侯王。此貴嬪之禮,已高朝列;況母儀春宮,義絕常算。且儲妃作配,率由盛則;以婦逾姑,彌乖從序。謂貴嬪典章,太子不異。   於是貴嬪備典章,禮數同於太子,言則稱令。   貴嬪性仁恕,及居宮內,接馭自下,皆得其歡心。不好華飾,器服無珍麗,未嘗為親戚私謁。及高祖弘佛教,貴嬪奉而行之,屏絕滋腴,長進蔬膳。受戒日,甘露降於殿前,方一丈五尺。高祖所立經義,皆得其指歸。尤精《淨名經》。所受供賜,悉以充法事。   普通七年十一月庚辰薨,殯於東宮臨雲殿,年四十二。詔吏部郎張纘為哀策文曰:   軒緯之精,江漢之英;歸於君袂,生此離明。誕自厥初,時維載育;樞電繞郊,神光照屋。爰及待年,含章早穆;聲被洽陽,譽宣中谷。龍德在田,聿恭茲祀;陰化代終,王風攸始。動容諮式,出言顧史;宜其家人,刑於國紀。膺斯眷命,從此宅心;狄綴采珩,珮動雅音。日中思戒,月滿懷箴;如何不跼,天高照臨。玄紞莫修,褘章早缺;成物誰能,芳猷有烈。素魄貞明,紫宮照晰;逮下靡傷,思賢罔蔽。躬儉則節,昭事惟虔;金玉無玩,筐筥不捐。祥流德化,慶表親賢;甄昌軼啟,孕魯陶燕。方論婦教,明章閫席;玄池早扃,湘沅已穸。展衣委華,硃幩寢跡;慕結儲闈,哀深蕃辟。嗚呼哀哉!   令龜兆良,葆引遷祖;具僚次列,承華接武。日杳杳以霾春,風淒淒而結緒;去曾掖以依遲,飾新宮而延佇。嗚呼哀哉!   啟丹旗之星璟,振容車之黼裳;擬靈金而郁楚,泛淒管而凝傷。遺備物乎營寢,掩重閽於窒皇;椒風暖兮猶昔,蘭殿幽而不陽。嗚呼哀哉!   側闈高義,彤管有懌;道變虞風,功參唐跡。婉如之人,休光赤舄;施諸天地,而無朝夕。嗚呼哀哉!   有司奏謚曰穆。太宗即位,追崇曰穆太后。   太后父仲遷,天監初,官至兗州刺史。   高祖阮修容,諱令嬴,本姓石,會稽余姚人也。齊始安王遙光納焉。遙光敗,入東昏宮。建康城平,高祖納為綵女。天監七年八月,生世祖。尋拜為修容,常隨世祖出蕃。   大同六年六月,薨於江州內寢,時年六十七。其年十一月,歸葬江寧縣通望山。謚曰宣。世祖即位,有司奏追崇為文宣太后。   承聖二年,追贈太后父齊故奉朝請靈寶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封武康縣侯,邑五百戶;母陳氏,武康侯夫人。   世祖徐妃,諱昭佩,東海郯人也。祖孝嗣,太尉、枝江文忠公。父緄,侍中、信武將軍。天監十六年十二月,拜湘東王妃。生世子方等、益昌公主含貞。太清三年五月,被譴死,葬江陵瓦官寺。   史臣曰:后妃道贊皇風,化行天下,蓋取《葛覃》、《關雎》之義焉。至於穆貴嬪,徽華早著,誕育元良,德懋六宮,美矣。世祖徐妃之無行,自致殲滅,宜哉。   ************列傳第二 昭明太子 哀太子 愍懷太子   昭明太子統,字德施,高祖長子也。母曰丁貴嬪。初,高祖未有男,義師起 ,太子以齊中興元年九月生於襄陽。高祖既受禪,有司奏立儲副,高祖以天下始定,百度多闕,未之許也。群臣固請,天監元年十一月,立為皇太子。時太子年幼,依舊居於內,拜東宮官屬文武,皆入直永福省。   太子生而聰睿,三歲受《孝經》、《論語》,五歲遍讀五經,悉能諷誦。五年五月庚戌,始出居東宮。太子性仁孝,自出宮,恆思戀不樂。高祖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還宮。八年九月,於壽安殿講《孝經》,盡通大義。講畢,親臨釋奠於國學。十四年正月朔旦,高祖臨軒,冠太子於太極殿。舊制,太子著遠遊冠,金蟬翠緌纓;至是,詔加金博山。   太子美姿貌,善舉止。讀書數行並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數韻。或命作劇韻賦之,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高祖大弘佛教,親自講說;太子亦崇信三寶,遍覽眾經。乃於宮內別立慧義殿,專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談論不絕。太子自立三諦、法身義,並有新意。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於慧義殿,鹹以為至德所感焉。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絕傍親,書翰並依常儀。太子意以為疑,命僕射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哀者,逾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尋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稱兼慕,至卒哭。」僕射徐勉、左率周捨、家令陸襄並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儀記》云『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云『凡三朝發哀者,逾月不舉樂』。劉僕射議,云『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情悲之說,非止卒哭之後,緣情為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捨有異,此自難二也。陸家令止云『多歷年所』,恐非事證;雖復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常經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有慕悼之言。張豈不知舉樂為大,稱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為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緣心。聲樂自外,書疏自內,樂自他,書自己。劉僕射之議,即情未安。可令諸賢更共詳衷。」司農卿明山賓、步兵校尉硃異議,稱「慕悼之解,宜終服月」。於是令付典書遵用,以為永准。   七年十一月,貴嬪有疾,太子還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帶。及薨,步從喪還宮,至殯,水漿不入口,每哭輒慟絕。高祖遣中書舍人顧協宣旨曰:「毀不滅性,聖人之制。《禮》,不勝喪比於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毀如此!可即強進飲食。」太子奉敕,乃進數合。自是至葬,日進麥粥一升。高祖又敕曰:「聞汝所進過少,轉就羸瘵。我比更無餘病,正為汝如此,胸中亦圮塞成疾。故應強加饘粥,不使我恆爾懸心。」雖屢奉敕勸逼,日止一溢,不嘗菜果之味。體素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每入朝,士庶見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高祖便使省萬機,內外百司,奏事者填塞於前。太子明於庶事,纖毫必曉,每所奏有謬誤及巧妄,皆即就辯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嘗彈糾一人。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天下皆稱仁。   性寬和容眾,喜慍不形於色。引納才學之士,賞愛無倦。恆自討論篇籍,或與學士商榷古今;閒則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於時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並集,文學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   性愛山水,於玄圃穿築,更立亭館,與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嘗泛舟後池,番禺侯軌盛稱「此中宜奏女樂。」太子不答,詠左思《招隱詩》曰:「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侯慚而止。出宮二十餘年,不畜聲樂。少時,敕賜太樂女妓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軍北討,京師谷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改常饌為小食。每霖雨積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閭巷,視貧困家,有流離道路,密加振賜。又出主衣綿帛,多作襦褲,冬月以施貧凍。若死亡無可以斂者,為備棺槥。每聞遠近百姓賦役勤苦,輒斂容色。常以戶口未實,重於勞擾。   吳興郡屢以水災失收,有上言當漕大瀆以瀉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弁假節,發吳郡、吳興、義興三郡民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聞當發王弁等上東三郡民丁,開漕溝渠,導洩震澤,使吳興一境,無復水災,誠矜恤之至仁,經略之遠旨。暫勞永逸,必獲後利。未萌難睹,竊有愚懷。所聞吳興累年失收,民頗流移。吳郡十城,亦不全熟。唯義興去秋有稔,復非常役之民。即日東境谷稼猶貴,劫盜屢起,在所有司,不皆聞奏。今征戍未歸,強丁疏少,此雖小舉,竊恐難合,吏一呼門,動為民蠹。又出丁之處,遠近不一,比得齊集,已妨蠶農。去年稱為豊歲,公私未能足食;如復今茲失業,慮恐為弊更深。且草竊多伺候民間虛實,若善人從役,則抄盜彌增,吳興未受其益,內地已罹其弊。不審可得權停此功,待優實以不?聖心垂矜黎庶,神量久已有在。臣意見庸淺,不識事宜,苟有愚心,願得上啟。」高祖優詔以喻焉。   太子孝謹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門開。東宮雖燕居內殿,一坐一起,恆向西南面台。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   三年三月,寢疾。恐貽高祖憂,敕參問,輒自力手書啟。及稍篤,左右欲啟聞,猶不許,曰「雲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惡」,因便嗚咽。四月乙巳薨,時年三十一。高祖幸東宮,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謚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寧陵。詔司徒左長史王筠為哀冊文曰:   蜃輅俄軒,龍驂跼步;羽翿前驅,雲旂北御。皇帝哀繼明之寢耀,痛嗣德之殂芳;御武帳而淒慟,臨甲觀而增傷。式稽令典,載揚鴻烈;詔撰德於旌旒,永傳徽於舞綴。其辭曰:   式載明兩,實惟少陽;既稱上嗣,且曰元良。儀天比峻,儷景騰光;奏祀延福,守器傳芳。睿哲膺期,旦暮斯在;外弘莊肅,內含和愷。識洞機深,量苞瀛海;立德不器,至功弗宰。寬綽居心,溫恭成性,循時孝友,率由嚴敬。鹹有種德,惠和齊聖;三善遞宣,萬國同慶。   軒緯掩精,陰犧弛極;纏哀在疚,殷憂銜恤。孺泣無時,蔬饘不溢;禫遵逾月,哀號未畢。實惟監撫,亦嗣郊禋;問安肅肅,視膳恂恂。金華玉璪,玄駟班輪;隆家干國,主祭安民。光奉成務,萬機是理;矜慎庶獄,勤恤關市。誠存隱惻,容無慍喜;慇勤博施,綢繆恩紀。   爰初敬業,離經斷句;奠爵崇師,卑躬待傅。寧資導習,匪勞審諭;博約是司,時敏斯務。辨究空微,思探幾賾;馳神圖緯,研精爻畫。沈吟典禮,優遊方冊;饜飫膏腴,含咀餚核。括囊流略,包舉藝文;遍該緗素,殫極丘墳。勣帙充積,儒墨區分;瞻河闡訓,望魯揚芬。吟詠性靈,豈惟薄伎;屬詞婉約,緣情綺靡。字無點竄,筆不停紙;壯思泉流,清章雲委。   總覽時才,網羅英茂;學窮優洽,辭歸繁富。或擅談叢,或稱文囿;四友推德,七子慚秀。望苑招賢,華池愛客;托乘同舟,連輿接席。摛文耵〢式A飛紵泛幹;恩隆置醴,賞逾賜璧。徽風遐被,盛業日新;仁器非重,德輶易遵。澤流兆庶,福降百神;四方慕義,天下歸仁。   雲物告徵,祲沴褰象;星霾恆耀,山頹朽壤。靈儀上賓,德音長往;具僚無廕,諮承安仰。嗚呼哀哉!   皇情悼愍,切心纏痛;胤嗣長號,跗萼增慟。慕結親游,悲動氓眾;憂若殄邦,懼同折棟。嗚呼哀哉!   首夏司開,麥秋紀節;容衛徒警,菁華委絕。書幌空張,談筵罷設;虛饋羃X饛,孤燈翳翳。嗚呼哀哉!   簡辰請日,筮合龜貞。幽埏夙啟,玄宮獻成。武校齊列,文物增明。昔游漳滏,賓從無聲;今歸郊郭,徒御相驚。嗚呼哀哉!   背絳闕以遠徂,躪青門而徐轉;指馳道而詎前,望國都而不踐。陵修阪之威夷,溯平原之悠緬;驥蹀足以酸嘶,挽淒鏘而流泫。嗚呼哀哉!   混哀音於簫籟,變愁容於天日;雖夏木之森陰,返寒林之蕭瑟。既將反而復疑,如有求而遂失;謂天地其無心,遽永潛於容質。嗚呼哀哉!   即玄宮之冥漠,安神寢之清颭;傳聲華於懋典,觀德業於徽謚。懸忠貞於日月,播鴻名於天地;惟小臣之紀言,實含毫而無愧。嗚呼哀哉!   太子仁德素著,及薨,朝野惋愕。京師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四方氓庶,及疆徼之民,聞喪皆慟哭。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為《正序》十卷;五言詩之善者,為《文章英華》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太宗嫡長子也。普通四年五月丁酉生。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食邑二千戶。尋為侍中、中衛將軍,給鼓吹一部。大同四年,授使持節、都督揚、徐二州諸軍事、中軍大將軍、揚州刺史,侍中如故。   太清二年十月,侯景寇京邑,敕太子為台內大都督。三年五月,太宗即位。六月丁亥,立為皇太子。大寶二年八月,賊景廢太宗,將害太子,時賊黨稱景命召太子,太子方講《老子》,將欲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顏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欲以衣帶絞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乃指系帳竿下繩,命取絞之而絕,時年二十八。   太子性寬和,兼神用端嶷,在於賊手,每不屈意。初,侯景西上,攜太子同行,及其敗歸,部伍不復整肅,太子所乘船居後,不及賊眾,左右心腹並勸因此入北。太子曰:「家國喪敗,志不圖生;主上蒙塵,寧忍違離?吾今逃匿,乃是叛父,非謂避賊。」便涕泗鳴咽,令即前進。賊以太子有器度,每常憚之,恐為後患,故先及禍。承聖元年四月,追諡哀太子。   愍懷太子方矩,字德規,世祖第四子也。初封南安縣侯,隨世祖在荊鎮。太清初,為使持節、督湘、郢、桂、寧、成、合、羅七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湘州刺史。尋征為侍中、中衛將軍,給鼓吹一部。世祖承製,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聖元年十一月丙子,立為皇太子。及西魏師陷荊城,太子與世祖同為魏人所害。   太子聰穎,頗有世祖風,而凶暴猜忌。敬帝承製,追諡愍懷太子。   陳吏部書姚察曰:孟軻有言:「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若乃布衣韋帶之士,在於畎畝之中,終日為之,其利亦已博矣。況乎處重明之位,居正體之尊,克念無怠,烝烝以孝。大舜之德,其何遠之有哉!   ************列傳第三 王茂 曹景宗 柳慶遠   王茂,字休遠,太原祁人也。祖深,北中郎司馬。父天生,宋末為列將 ,於石頭克司徒袁粲,以勳至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上黃縣男。茂年數歲,為大父深所異,常謂親識曰:「此吾家之千里駒,成門戶者必此兒也。」及長,好讀兵書,駁略究其大旨。性沈隱,不妄交遊,身長八尺,潔白美容觀。齊武帝布衣時,見之歎曰:「王茂年少,堂堂如此,必為公輔之器。」宋升明末,起家奉朝請,歷後軍行參軍,司空騎兵,太尉中兵參軍。魏將李烏奴寇漢中,茂受詔西討。魏軍退,還為鎮南司馬,帶臨湘令。入為越騎校尉。魏寇兗州,茂時以寧朔將軍長史鎮援北境,入為前軍將軍江夏王司馬。又遷寧朔將軍、江夏內史。建武初,魏圍司州,茂以郢州之師救焉。高祖率眾先登賢首山,魏將王肅、劉昶來戰,茂從高祖拒之,大破肅等。魏軍退,茂還郢,仍遷輔國長史、襄陽太守。   高祖義師起,茂私與張弘策勸高祖迎和帝,高祖以為不然,語在《高祖紀》。高祖發雍部,每遣茂為前驅。師次郢城,茂進平加湖,破光子衿、吳子陽等,斬馘萬計,還獻捷於漢川。郢、魯既平,從高祖東下,復為軍鋒。師次秣陵,東昏遣大將王珍國,盛兵硃雀門,眾號二十萬,度航請戰。茂與曹景宗等會擊,大破之。縱兵追奔,積屍與航欄等,其赴淮死者,不可勝算。長驅至宣陽門。建康城平,以茂為護軍將軍,俄遷侍中、領軍將軍。群盜之燒神虎門也,茂率所領到東掖門應赴,為盜所射,茂躍馬而進,群盜反走。茂以不能式遏奸盜,自表解職,優詔不許。加鎮軍將軍,封望蔡縣公,邑二千三百戶。   是歲,江州刺史陳伯之舉兵叛,茂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江州諸軍事、征南將軍、江州刺史,給鼓吹一部,南討伯之。伯之奔於魏。時九江新罹軍寇,民思反業,茂務農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侵漢中,茂受詔西討,魏乃班師。六年,遷尚書右僕射,常侍如故。固辭不拜,改授侍中、中衛將軍,領太子詹事。七年,拜車騎將軍,太子詹事如故。八年,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侍中如故。時天下無事,高祖方信仗文雅,茂心頗怏怏,侍宴醉後,每見言色,高祖常宥而不之責也。十一年,進位司空,侍中、尹如故。茂辭京尹,改領中權將軍。   茂性寬厚,居官雖無譽,亦為吏民所安。居處方正,在一室衣冠儼然,雖僕妾莫見其惰容。姿表瑰麗,鬚眉如畫。出入朝會,每為眾所瞻望。明年,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視事三年,薨於州,時年六十。高祖甚悼惜之,賻錢三十萬,布三百匹。詔曰:「旌德紀勳,哲王令軌;念終追遠,前典明誥。故使持節、散騎常侍、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茂,識度淹廣,器宇凝正。爰初草昧,盡誠宣力,綢繆休戚,契闊屯夷。方賴謀猷,永隆朝寄;奄至薨殞,朕用慟於厥心。宜增禮數,式昭盛烈。可贈侍中、太尉,加班劍二十人,鼓吹一部。謚曰忠烈。」   初,茂以元勳,高祖賜以鐘磬之樂。茂在江州,夢鐘磬在格,無故自墮,心惡之。及覺,命奏樂。既成列,鐘磬在格,果無故編皆絕,墮地。茂謂長史江詮曰:「此樂,天子所以惠勞臣也。樂既極矣,能無憂乎!」俄而病,少日卒。   子貞秀嗣,以居喪無禮,為有司奏,徙越州。後有詔留廣州,乃潛結仁威府中兵參軍杜景,欲襲州城,刺史蕭昂討之。景,魏降人,與貞秀同戮。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為宋將,位至征虜將軍、徐州刺史。景宗幼善騎射,好畋獵。常與少年數十人澤中逐獐鹿,每眾騎赴鹿,鹿馬相亂,景宗於眾中射之,人皆懼中馬足,鹿應弦輒斃,以此為樂。未弱冠,欣之於新野遣出州,以匹馬將數人,於中路卒逢蠻賊數百圍之。景宗帶百餘箭,乃馳騎四射,每箭殺一蠻,蠻遂散走,因是以膽勇知名。頗愛史書,每讀《穰苴》、《樂毅傳》,輒放卷歎息曰:「丈夫當如是!」辟西曹不就。宋元徽中,隨父出京師,為奉朝請、員外,遷尚書左民郎。尋以父憂去職,還鄉里。服闋,刺史蕭赤斧板為冠軍中兵參軍,領天水太守。   時建元初,蠻寇群動,景宗東西討擊,多所擒破。齊鄱陽王鏘為雍州,復以為征虜中兵參軍,帶馮翊太守督峴南諸軍事,除屯騎校尉。少與州里張道門厚善。道門,齊車騎將軍敬兒少子也,為武陵太守。敬兒誅,道門於郡伏法,親屬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陽遣人船到武陵,收其屍骸,迎還殯葬,鄉里以此義之。   建武二年,魏主托跋宏寇赭陽,景宗為偏將,每沖堅陷陣,輒有斬獲,以勳除游擊將軍。四年,太尉陳顯達督眾軍北圍馬圈,景宗從之,以甲士二千設伏,破魏援托跋英四萬人。及克馬圈,顯達論功,以景宗為後,景宗退無怨言。魏主率眾大至,顯達宵奔,景宗導入山道,故顯達父子獲全。五年,高祖為雍州刺史,景宗深自結附,數請高祖臨其宅。時天下方亂,高祖亦厚加意焉。永元初,表為冠軍將軍、竟陵太守。及義師起,景宗聚眾,遣親人杜思沖勸先迎南康王於襄陽即帝位,然後出師,為萬全計。高祖不從,語在《高祖紀》。高祖至竟陵,以景宗與冠軍將軍王茂濟江,圍郢城,自二月至於七月,城乃降。復帥眾前驅至南州,領馬步軍取建康。道次江寧,東昏將李居士以重兵屯新亭,是日選精騎一千至江寧行頓,景宗始至,安營未立;且師行日久,器甲穿弊,居士望而輕之,因鼓噪前薄景宗。景宗被甲馳戰,短兵裁接,居士棄甲奔走,景宗皆獲之,因鼓而前,逕至皁莢橋築壘。景宗又與王茂、呂僧珍掎角,破王珍國於大航。茂沖其中堅,應時而陷,景宗縱兵乘之。景宗軍士皆桀黠無賴,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財物,略奪子女,景宗不能禁。及高祖入頓新城,嚴申號令,然後稍息。復與眾軍長圍六門。城平,拜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封湘西縣侯,食邑一千六百戶。仍遷持節、都督郢、司二州諸軍事、左將軍、郢州刺史。天監元年,進號平西將軍,改封竟陵縣侯。   景宗在州,鬻貨聚斂。於城南起宅,長堤以東,夏口以北,開街列門,東西數里,而部曲殘橫,民頗厭之。二年十月,魏寇司州,圍刺史蔡道恭。時魏攻日苦,城中負板而汲,景宗望門不出,但耀軍遊獵而已。及司州城陷,為御史中丞任昉所奏。高祖以功臣寢而不治,征為護軍。既至,復拜散騎常侍、右衛將軍。   五年,魏托跋英寇鍾離,圍徐州刺史昌義之。高祖詔景宗督眾軍援義之,豫州刺史韋睿亦預焉,而受景宗節度。詔景宗頓道人洲,待眾軍齊集俱進。景宗固啟,求先據邵陽洲尾,高祖不聽。景宗欲專其功,乃違詔而進,值暴風卒起,頗有淹溺,復還守先頓。高祖聞之,曰:「此所以破賊也。景宗不進,蓋天意乎!若孤軍獨往,城不時立,必見狼狽。今得待眾軍同進,始大捷矣。」及韋睿至,與景宗進頓邵陽洲,立壘去魏城百餘步。魏連戰不能卻,殺傷者十二三,自是魏軍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軍儀甚盛,魏人望之奪氣。魏大將楊大眼對橋北岸立城,以通糧運,每牧人過岸伐芻稿,皆為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餘人,逕渡大眼城南數里築壘,親自舉築。大眼率眾來攻,景宗與戰破之,因得壘成。使別將趙草守之,因謂為趙草城,是後恣芻牧焉。大眼時遣抄掠,輒反為趙草所獲。先是,高祖詔景宗等逆裝高艦,使與魏橋等,為火攻計。令景宗與睿各攻一橋,睿攻其南,景宗攻其北。六年三月,春水生,淮水暴長六七尺。睿遣所督將馮道根、李文釗、裴邃、韋寂等乘艦登岸,擊魏洲上軍盡殪。景宗因使眾軍皆鼓噪亂登諸城,呼聲震天地,大眼於西岸燒營,英自東岸棄城走。諸壘相次土崩,悉棄其器甲,爭投水死,淮水為之不流。景宗令軍主馬廣,躡大眼至濊水上,四十餘里,伏屍相枕。義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馬入梁城。緣淮百餘里,屍骸枕藉,生擒五萬餘人,收其軍糧器械,積如山嶽,牛馬驢騾,不可勝計。景宗乃搜軍所得生口萬餘人,馬千匹,遣獻捷,高祖詔還本軍,景宗振旅凱入,增封四百,並前為二千戶,進爵為公。詔拜侍中、領軍將軍,給鼓吹一部。   景宗為人自恃尚勝,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焉。雖公卿無所推揖;惟韋睿年長,且州里勝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謙遜,高祖以此嘉之。景宗好內,妓妾至數百,窮極錦繡。性躁動,不能沈默,出行常欲褰車帷幔,左右輒諫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謂所親曰:「我昔在鄉里,騎快馬如龍,與年少輩數十騎,拓弓弦作霹靂聲,箭如餓鴟叫。平澤中逐獐,數肋射之,渴飲其血,饑食其肉,甜如甘露漿。覺耳後風生,鼻頭出火,此樂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將至。今來揚州作貴人,動轉不得,路行開車幔,小人輒言不可。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遭此邑邑,使人無氣。」為人嗜酒好樂,臘月於宅中,使作野虖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為戲,而部下多剽輕,因弄人婦女,奪人財貨。高祖頗知之,景宗乃止。高祖數宴見功臣,共道故舊,景宗醉後謬忘,或誤稱下官,高祖故縱之,以為笑樂。   七年,遷侍中、中衛將軍、江州刺史。赴任卒於道,時年五十二。詔賻錢二十萬,布三百匹,追贈征北將軍、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壯。子皎嗣。   柳慶遠,字文和,河東解人也。伯父元景,宋太尉。慶遠起家郢州主簿,齊初為尚書都官郎、大司馬中兵參軍、建武將軍、魏興太守。郡遭暴水,流漂居民,吏請徙民祀城。慶遠曰:「天降雨水,豈城之所知。吾聞江河長不過三日,斯亦何慮。」命築土而已。俄而水過,百姓服之。入為長水校尉,出為平北錄事參軍、襄陽令。   高祖之臨雍州,問京兆人杜惲求州綱,惲舉慶遠。高祖曰:「文和吾已知之,所問未知者耳。」因辟別駕從事史。齊方多難,慶遠謂所親曰:「方今天下將亂,英雄必起,庇民定霸,其吾君乎?」因盡誠協贊。及義兵起,慶遠常居帷幄為謀主。   中興元年,西台選為黃門郎,遷冠軍將軍、征東長史。從軍東下,身先士卒。高祖行營壘,見慶遠頓捨嚴整,每歎曰:「人人若是,吾又何憂。」建康城平,入為侍中,領前軍將軍,帶淮陵、齊昌二郡太守。城內嘗夜失火,禁中驚懼,高祖時居宮中,悉斂諸鑰,問「柳侍中何在」。慶遠至,悉付之。其見任如此。   霸府建,以為太尉從事中郎。高祖受禪,遷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加征虜將軍,封重安侯,食邑千戶。母憂去職,以本官起之,固辭不拜。天監二年,遷中領軍,改封雲杜侯。四年,出為使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諸軍事、征虜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高祖餞於新亭,謂曰:「卿衣錦還鄉,朕無西顧之憂矣。」   七年,征為護軍將軍,領太子庶子。未赴職,仍遷通直散騎常侍、右衛將軍,領右驍騎將軍。至京都,值魏宿預城請降,受詔為援,於是假節守淮陰。魏軍退。八年,還京師,遷散騎常侍、太子詹事、雍州大中正。十年,遷侍中、領軍將軍,給扶,並鼓吹一部。十二年,遷安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慶遠重為本州,頗歷清節,士庶懷之。明年春,卒,時年五十七。詔曰:「念往篤終,前王令則;式隆寵數,列代恆規。使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安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雲杜縣開國侯柳慶遠,器識淹曠,思懷通雅。爰初草昧,預屬經綸;遠自昇平,契闊禁旅。重牧西籓,方弘治道,奄至殞喪,傷慟於懷。宜追榮命,以彰茂勳。可贈侍中、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鼓吹、侯如故。謚曰忠惠。賻錢二十萬,布二百匹。」及喪還京師,高祖出臨哭。子津嗣。   初,慶遠從父兄衛將軍世隆嘗謂慶遠曰:「吾昔夢太尉以褥席見賜,吾遂亞台司,適又夢以吾褥席與汝,汝必光我公族。」至是,慶遠亦繼世隆焉。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王茂、曹景宗、柳慶遠雖世為將家,然未顯奇節。梁興,因日月末光,以成所志,配跡方、邵,勒勳鐘鼎,偉哉!昔漢光武全愛功臣,不過朝請、特進,寇、鄧、耿、賈鹹不盡其器力。茂等迭據方岳,位終上將,君臣之際,邁於前代矣。   ************列傳第四 蕭穎達 夏侯詳 蔡道恭 楊公則 鄧元起   蕭穎達,蘭陵蘭陵人,齊光祿大夫赤斧第五子也。少好勇使氣,起家冠軍。兄穎胄,齊建武末行荊州事 ,穎達亦為西中郎外兵參軍,俱在西府。齊季多難,頗不自安。會東昏遣輔國將軍劉山陽為巴西太守,道過荊州,密敕穎胄襲雍州。時高祖已為備矣。仍遣穎胄親人王天虎以書疑之。山陽至,果不敢入城。穎胄計無所出,夜遣錢塘人硃景思呼西中郎城局參軍席闡文、諮議參軍柳忱閉齋定議。闡文曰:「蕭雍州蓄養士馬,非復一日,江陵素畏襄陽人,人眾又不敵,取之必不可制,制之,歲寒復不為朝廷所容。今若殺山陽,與雍州舉事,立天子以令諸侯,則霸業成矣。山陽持疑不進,是不信我。今斬送天虎,則彼疑可釋。至而圖之,罔不濟矣。」忱亦勸焉。穎達曰:「善。」及天明,穎胄謂天虎曰:「卿與劉輔國相識,今不得不借卿頭。」乃斬天虎以示山陽。山陽大喜,輕將步騎數百到州。闡文勒兵待於門,山陽車逾限而門闔,因執斬之,傳首高祖。且以奉南康王之議來告,高祖許焉。   和帝即位,以穎胄為假節、侍中、尚書令、領吏部尚書、都督行留諸軍事、鎮軍將軍、荊州刺史,留衛西朝。以穎達為冠軍將軍。及楊公則等率師隨高祖,高祖圍郢城,穎達會軍於漢口,與王茂、曹景宗等攻郢城,陷之。隨高祖平江州。高祖進江州,使與曹景宗先率馬步進趨江寧,破東昏將李居士,又下東城。   初,義師之起也,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瑰、巴西太守魯休烈弗從,舉兵侵荊州,敗輔國將軍任漾之於硤口,破大將軍劉孝慶於上明,穎胄遣軍拒之;而高祖已平江、郢,圖建康。穎胄自以職居上將,不能拒制瑰等,憂愧不樂,發疾數日而卒。州中秘之,使似其書者假為教命。及瑰等聞建康將平,眾懼而潰,乃始發喪,和帝贈穎胄丞相。   義師初,穎達弟穎孚自京師出亡,廬陵人循景智潛引與南歸,至廬陵,景智及宗人靈祐為起兵,得數百人,屯西昌藥山湖。穎達聞之,假穎孚節、督廬陵豫章臨川南康安成五郡軍事、冠軍將軍、廬陵內史。穎孚率靈祐等進據西昌,東昏遣安西太守劉希祖自南江入湖拒之。穎孚不能自立,以其兵由建安復奔長沙,希祖追之,穎孚緣山逾嶂,僅而獲免。在道絕糧,後因食過飽而卒。   建康城平,高祖以穎達為前將軍、丹陽尹。上受禪,詔曰:「念功惟德,列代所同,追遠懷人,彌與事篤。齊故侍中、丞相、尚書令穎胄,風格峻遠,器珝深邵,清猷盛業,問望斯歸。締構義始,肇基王跡,契闊屯夷,載形心事。朕膺天改物,光宅區宇,望岱觀河,永言號慟。可封巴東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戶,本官如故。」贈穎孚右衛將軍。加穎達散騎常侍,以公事免。及大論功賞,封穎達吳昌縣侯,邑千五百戶。尋為侍中,改封作唐侯,縣邑如故。遷征虜將軍、太子左衛率。御史中丞任昉奏曰:   臣聞貧觀所取,窮視不為。在於布衣窮居,介然之行,尚可以激貪歷俗,惇此薄夫;況乎伐冰之家,爭雞豚之利;衣繡之士,受賈人之服。風聞征虜將軍臣蕭穎達啟乞魚軍稅,輒攝穎達宅督彭難當到台辨問。列稱『尋生魚典稅,先本是鄧僧琰啟乞,限訖今年五月十四日。主人穎達,於時謂非新立,仍啟乞接代僧琰,即蒙降許登稅,與史法論一年收直五十萬。』如其列狀,則與風聞符同,穎達即主。   臣謹案:征虜將軍、太子左衛率、作唐縣開國侯臣穎達,備位大臣,預聞執憲,私謁亟陳,至公寂寞。屠中之志,異乎鮑肆之求;魚飧之資,不俟潛有之數。遂復申茲文二,追彼十一,風體若茲,準繩斯在!陛下弘惜勳良,每為曲法;臣當官執憲,敢不直繩。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穎達所居官,以侯還第。   有詔原之。轉散騎常侍、左衛將軍。俄復為侍中,衛尉卿。出為信威將軍、豫章內史,加秩中二千石。治任威猛,郡人畏之。遷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將軍如故。頃之,征為通直散騎常侍、右驍騎將軍。既處優閒,尤恣聲色,飲酒過度,頗以此傷生。   九年,遷信威將軍、右衛將軍。是歲卒,年三十四。車駕臨哭,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布二百匹。追贈侍中、中衛將軍,鼓吹一部。謚曰康。子敏嗣。   穎胄子靡,襲巴東公,位至中書郎,早卒。   夏侯詳,字叔業,譙郡人也。年十六,遭父艱,居喪哀毀。三年廬於墓,嘗有雀三足,飛來集其廬戶,眾鹹異焉。服闋,刺史殷琰召補主簿。宋泰始初,琰舉豫州叛,宋明帝遣輔國將軍劉勉討之,攻守連月,人情危懼,將請救於魏。詳說琰曰:「今日之舉,本效忠節;若社稷有奉,便歸身朝廷,何可屈身北面異域。且今魏氏之卒,近在淮次,一軍未測去就,懼有異圖。今若遣使歸款,必厚相慰納,豈止免罪而已。若謂不然,請充一介。」琰許之。詳見勉曰:「將軍嚴圍峭壘,矢刃如霜,城內愚徒,實同困獸,士庶懼誅,鹹欲投魏。僕所以逾城歸德,敢布腹心。願將軍弘曠蕩之恩,垂霈然之惠,解圍退捨,則皆相率而至矣。」勉許之。詳曰:「審爾,當如君言,而詳請反命。」勉遣到城下,詳呼城中人,語以勉辭,即日琰及眾俱出,一州以全。勉為刺史,又補主簿。頃之,為新汲令,治有異績,刺史段佛榮班下境內,為屬城表。轉治中從事史,仍遷別駕。歷事八將,州部稱之。   齊明帝為刺史,雅相器遇。及輔政,招令出都,將大用之。每引詳及鄉人裴叔業日夜與語,詳輒末略不酬。帝以問叔業,叔業告詳。詳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由此微有忤。出為征虜長史、義陽太守。頃之、建安戍為魏所圍,仍以詳為建安戍主,帶邊城、新蔡二郡太守,並督光城、弋陽、汝陰三郡眾赴之。詳至建安,魏軍引退。先是,魏又於淮上置荊亭戍,常為寇掠,累攻不能御,詳率銳卒攻之,賊眾大潰,皆棄城奔走。   建武末,征為游擊將軍,出為南中郎司馬、南新蔡太守。齊南康王為荊州,遷西中郎司馬、新興太守,便道先到江陽。時始安王遙光稱兵京邑,南康王長史蕭穎胄並未至,中兵參軍劉山陽先在州,山陽副潘紹欲謀作亂,詳偽呼紹議事,即於城門斬之,州府乃安。遷司州刺史,辭不之職。   高祖義兵起,詳與穎胄同創大舉。西台建,以詳為中領軍,加散騎常侍、南郡太守。凡軍國大事,穎胄多決於詳。及高祖圍郢城未下,穎胄遣衛尉席闡文如高祖軍。詳獻議曰:「窮壁易守,攻取勢難;頓甲堅城,兵家所忌。誠宜大弘經略,詢納群言。軍主以下至於匹夫,皆令獻其所見,盡其所懷,擇善而從,選能而用,不以人廢言,不以多罔寡。又須量我眾力,度賊樵糧,窺彼人情,權其形勢。若使賊人眾而食少,故宜計日而守之;食多而力寡,故宜悉眾而攻之。若使糧力俱足,非攻守所屈,便宜散金寶,縱反間,使彼智者不用,愚者懷猜,此魏武之所以定大業也。若三事未可,宜思變通,觀於人情,計我糧谷。若德之所感,萬里同符,仁之所懷,遠邇歸義,金帛素積,糧運又充,乃可以列圍寬守,引以歲月,此王剪之所以克楚也。若圍之不卒降,攻之未可下,間道不能行,金粟無人積,天下非一家,人情難可豫,此則宜更思變計矣。變計之道,實資英斷,此之深要,難以紙宣,輒布言於席衛尉,特願垂采。」高祖嘉納焉。頃之,穎胄卒。時高祖弟始興王憺留守襄陽,詳乃遣使迎憺,共參軍國。和帝加詳禁兵,出入殿省,固辭不受。遷侍中、尚書右僕射。尋授使持節、撫軍將軍、荊州刺史。詳又固讓於憺。   天監元年,征為侍中、車騎將軍,論功封寧都縣侯,邑二千戶。詳累辭讓,至於懇切,乃更授右光祿大夫,侍中如故。給親信二十人,改封豊城縣公,邑如故。二年,抗表致仕,詔解侍中,進特進。三年,遷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將軍、湘州刺史。詳善吏事,在州四載,為百姓所稱。州城南臨水有峻峰,舊老相傳,云「刺史登此山輒被代。」因是歷政莫敢至。詳於其地起台榭,延僚屬,以表損挹之志。   六年,征為侍中、右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未至,授尚書左僕射、金紫光祿大夫,侍中如故。道病卒,時年七十四,上為素服舉哀,贈右光祿。   先是,荊府城局參軍吉士瞻役萬人浚仗庫防火池,得金革帶鉤,隱起雕鏤甚精巧,篆文曰「錫爾金鉤,既公且侯」。士瞻,詳兄女婿也。女竊以與詳,詳喜佩之,期歲而貴矣。   蔡道恭,字懷儉,南陽冠軍人也。父郡,宋益州刺史。道恭少寬厚有大量。齊文帝為雍州,召補主簿,仍除員外散騎常侍。後累有戰功,遷越騎校尉、後軍將軍。建武末,出為輔國司馬、汝南令。齊南康王為荊州,薦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義兵起,蕭穎胄以道恭舊將,素著威略,專相委任,遷冠軍將軍、西中郎諮議參軍,仍轉司馬。中興元年,和帝即位,遷右衛將軍。巴西太守魯休烈等自巴、蜀連兵寇上明,以道恭持節、督西討諸軍事。次土台,與賊合戰,道恭潛以奇兵出其後,一戰大破之,休烈等降於軍門。以功遷中領軍,固辭不受,出為使持節、右將軍、司州刺史。   天監初,論功封漢壽縣伯,邑七百戶,進號平北將軍。三年,魏圍司州,時城中眾不滿五千人,食裁支半歲,魏軍攻之,晝夜不息,道恭隨方抗禦,皆應手摧卻。魏乃作大車載土,四面俱前,欲以填緌,道恭輒於緌內列艨沖鬥艦以待之,魏人不得進。又潛作伏道以決緌水,道恭載土掑棤諵均C相持百餘日,前後斬獲不可勝計。魏大造梯沖,攻圍日急,道恭於城內作土山,厚二十餘丈;多作大槊,長二丈五尺,施長刃,使壯士刺魏人登城者。魏軍甚憚之,將退。會道恭疾篤,乃呼兄子僧勰、從弟錄恩及諸將帥謂曰:「吾受國厚恩,不能破滅寇賊,今所苦轉篤,勢不支久,汝等當以死固節,無令吾沒有遺恨。」又令取所持節謂僧勰曰:「稟命出疆,憑此而已;即不得奉以還朝,方欲攜之同逝,可與棺柩相隨。」眾皆流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轉急。   先是,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率眾赴援,景宗到鑿峴,頓兵不前。至八月,城內糧盡,乃陷。詔曰:「持節、都督司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司州刺史、漢壽縣開國伯道恭器干詳審,才志通烈。王業肇構,致力陝西。受任邊垂,效彰所蒞。寇賊憑陵,竭誠守禦,奇謀間出,捷書日至。不幸抱疾,奄至殞喪,遺略所固,得移氣朔。自非徇國忘已,忠果並至,何能身沒守存,窮而後屈。言念傷悼,特兼常懷,追榮加等。抑有恆數。可贈鎮西將軍,使持節、都督、刺史、伯如故,並尋購喪櫬,隨宜資給。」八年,魏許還道恭喪,其家以女樂易之,葬襄陽。   子澹嗣,卒於河東太守。孫固早卒,國除。   楊公則,字君翼,天水西縣人也。父仲懷,宋泰始初為豫州刺史殷琰將。琰叛,輔國將軍劉勉討琰,仲懷力戰,死於橫塘。公則隨父在軍,年未弱冠,冒陣抱屍號哭,氣絕良久,勉命還仲懷首。公則殮畢,徒步負喪歸鄉里,由此著名。歷官員外散騎侍郎。梁州刺史范柏年板為宋熙太守、領白馬戍主。   氐賊李烏奴作亂,攻白馬,公則固守經時,矢盡糧竭,陷於寇,抗聲罵賊。烏奴壯之,更厚待焉,要與同事。公則偽許而圖之,謀洩,單馬逃歸。梁州刺史王玄邈以事表聞,齊高帝下詔褒美。除晉壽太守,在任清潔自守。   永明中,為鎮北長流參軍。遷扶風太守,母憂去官。雍州刺史陳顯達起為寧朔將軍。復領太守。頃之,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構亂,公則率師進討。事平,遷武寧太守。在郡七年,資無擔石,百姓便之。入為前軍將軍。南康王為荊州,復為西中郎中兵參軍。領軍將軍蕭穎胃協同義舉,以公則為輔國將軍、領西中郎諮議參軍,中兵如故,率眾東下。時湘州行事張寶積發兵自守,未知所附,公則軍及巴陵,仍回師南討。軍次白沙,寶積懼,釋甲以俟焉。公則到,撫納之,湘境遂定。   和帝即位,授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湘州刺史。高祖勒眾軍次於沔口,魯山城主孫樂祖、郢州刺史張沖各據城未下,公則率湘府之眾會於夏口。時荊州諸軍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宗室之貴亦隸焉。累進征虜將軍、左衛將軍,持節、刺史如故。   郢城平,高祖命眾軍即日俱下,公則受命先驅,逕掩柴桑。江州既定,連旌東下,直造京邑。公則號令嚴明,秋毫不犯,所在莫不賴焉。大軍至新林,公則自越城移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縱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皆失色。公則曰:「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軍乃退。公則所領多湘溪人,性怯懦,城內輕之,以為易與,每出蕩,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克獲更多。及平,城內出者或被剝奪,公則親率麾下,列陣東掖門,衛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進號左將軍,持節、刺史如故,還鎮南蕃。   初,公則東下,湘部諸郡多未賓從,及公則還州,然後諸屯聚並散。天監元年,進號平南將軍,封寧都縣侯,邑一千五百戶。湘州寇亂累年,民多流散,公則輕刑薄斂,頃之,戶口充復。為政雖無威嚴,然保己廉慎,為吏民所悅。湘俗單家以賂求州職,公則至,悉斷之,所辟引皆州郡著姓,高祖班下諸州以為法。   四年,征中護軍。代至,乘二舸便發,贐送一無所取。仍遷衛尉卿,加散騎常侍。時朝廷始議北伐,以公則威名素著,至京師,詔假節先屯洛口。公則受命遘疾,謂親人曰:「昔廉頗、馬援以年老見遺,猶自力請用。今國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驅,方於古人,見知重矣。雖臨途疾苦,豈可僶俛辭事。馬革還葬,此吾志也。」遂強起登舟。至洛口,壽春士女歸降者數千戶。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長史石榮前鋒接戰,即斬石榮,逐北至壽春,去城數十里乃反。疾卒於師,時年六十一。高祖深痛惜之,即日舉哀,贈車騎將軍,給鼓吹一部。謚曰烈。   公則為人敦厚慈愛,居家篤睦,視兄子過於其子,家財悉委焉。性好學,雖居軍旅,手不輟卷,士大夫以此稱之。   子膘嗣,有罪國除。高祖以公則勳臣,特詔聽庶長子朓嗣。朓固讓,歷年乃受。   鄧元起,字仲居,南郡當陽人也。少有膽干,膂力過人。性任俠,好賑施,鄉里年少多附之。起家州辟議曹從事史,轉奉朝請。雍州刺史蕭緬板為槐裡令。遷弘農太守、平西軍事。時西陽馬榮率眾緣江寇抄,商旅斷絕,刺史蕭遙欣使元起率眾討平之。遷武寧太守。   永元末,魏軍逼義陽,元起自郡援焉。蠻帥田孔明附於魏,自號郢州刺史,寇掠三關,規襲夏口,元起率銳卒攻之,旬月之間,頻陷六城,斬獲萬計,餘黨悉皆散走。仍戍三關。郢州刺史張沖督河北軍事,元起累與沖書,求旋軍。沖報書曰:「足下在彼,吾在此,表裡之勢,所謂金城湯池;一旦捨去,則荊棘生焉。」乃表元起為平南中兵參軍事。自是每戰必捷,勇冠當時,敢死之士樂為用命者萬有餘人。   義師起,蕭穎胄與書招之。張沖待元起素厚,眾皆懼沖;及書至,元起部曲多勸其還郢。元起大言於眾曰:「朝廷暴虐,誅戮宰臣,群小用命,衣冠道盡。荊、雍二州同舉大事,何患不克。且我老母在西,豈容背本。若事不成,政受戮昏朝,倖免不孝之罪。」即日治嚴上道。至江陵,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加冠軍將軍,率眾與高祖會於夏口。高祖命王茂、曹景宗及元起等圍城,結壘九里,張沖屢戰,輒大敗,乃嬰城固守。   和帝即位,授假節、冠軍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遷給事黃門侍郎,移鎮南堂西渚。中興元年七月,郢城降,以本號為益州刺史,仍為前軍,先定尋陽。及大軍進至京邑,元起築壘於建陽門,與王茂、曹景宗等合長圍,身當鋒鏑。建康城平,進號征虜將軍。天監初,封當陽縣侯,邑一千二百戶。又進號左將軍,刺史如故,始述職焉。   初,義師之起,益州刺史劉季連持兩端;及聞元起將至,遂發兵拒守。語在《季連傳》。元起至巴西,巴西太守硃士略開門以待。先時蜀人多逃亡,至是出投元起,皆稱起義應朝廷,師人新故三萬餘。元起在道久,軍糧乏絕。或說之曰:「蜀土政慢,民多詐疾,若儉巴西一郡籍注,困而罰之,所獲必厚。」元起然之。涪令李膺諫曰:「使君前有嚴敵,後無繼援,山民始附,於我觀德,若糾以刻薄,民必不堪,眾心一離,雖悔無及,何必起疾,可以濟師。膺請出圖之,不患資糧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率富民上軍資米,俄得三萬斛。   元起先遣將王元宗等,破季連將李奉伯於新巴,齊晚盛於赤水,眾進屯西平。季連始嬰城自守。晚盛又破元起將魯方達於斛石,士卒死者千餘人,師眾鹹懼,元起乃自率兵稍進至蔣橋,去成都二十里,留輜重於郫。季連復遣奉伯、晚盛二千人,間道襲郫,陷之,軍備盡沒。元起遣魯方達之眾救之,敗而反,遂不能克。元起捨郫,逕圍州城,柵其三面而塹焉。元起出巡視圍柵,季連使精勇掩之,將至麾下,元起下輿持楯叱之,眾辟易不敢進。   時益部兵亂日久,民廢耕農,內外苦饑,人多相食,道路斷絕,季連計窮。會明年,高祖使赦季連罪,許之降。季連即日開城納元起,元起送季連於京師。城開,郫乃降。斬奉伯、晚盛。高祖論平蜀勳,復元起號平西將軍,增封八百戶,並前二千戶。   元起以鄉人庾黔婁為錄事參軍,又得荊州刺史蕭遙欣故客蔣光濟,並厚待之,任以州事。黔婁甚清潔,光濟多計謀,並勸為善政。元起之克季連也,城內財寶無所私,勤恤民事,口不論財色。性本能飲酒,至一斛不亂,及是絕之。蜀土翕然稱之。元起舅子梁矜孫性輕脫,與黔婁志行不同,乃言於元起曰:「城中稱有三刺史,節下何以堪之!」元起由此疏黔屢、光濟,而治跡稍損。   在州二年,以母老乞歸供養,詔許焉。征為右衛將軍,以西昌侯蕭淵藻代之。是時,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南鄭叛,引魏人,白馬戍主尹天寶馳使報蜀,魏將王景胤、孔陵寇東西晉壽,並遣告急,眾勸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萬里,軍不卒至,若寇賊侵淫,方須撲討,董督之任,非我而誰?何事匆匆便救。」黔婁等苦諫之,皆不從。高祖亦假元起節,都督征討諸軍事,救漢中。比至,魏已攻陷兩晉壽。淵藻將至。元起頗營還裝,糧儲器械,略無遺者。淵藻入城,甚怨望之,因表其逗留不憂軍事。收付州獄,於獄自縊,時年四十八。有司追劾削爵土,詔減邑之半,乃更封松滋縣侯,邑千戶。   初,元起在荊州,刺史隨王板元起為從事,別駕庾蓽堅執不可,元起恨之。大軍既至京師,蓽在城內,甚懼。及城平,元起先遣迎蓽,語人曰:「庾別駕若為亂兵所殺,我無以自明。」因厚遣之。少時又賞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門造之乞,元起問田人曰:「有稻幾何?」對曰:「二十斛。」元起悉以施之。時人稱其有大度。   元起初為益州,過江陵迎其母,母事道,方居館,不肯出。元起拜請同行。母曰:「貧賤家兒忽得富貴,詎可久保,我寧死不能與汝共入禍敗。」元起之至巴東,聞蜀亂,使蔣光濟筮之,遇《蹇》,喟然歎曰:「吾豈鄧艾而及此乎。」後果如筮。子鏗嗣。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永元之末,荊州方未有釁,蕭穎胄悉全楚之兵,首應義舉。豈天之所啟,人惎之謀?不然,何其響附之決也?穎達叔侄慶流後嗣,夏侯、楊、鄧鹹享隆名,盛矣!詳之謹厚,楊、蔡廉節,君子有取焉。   ************列傳第五 張弘策 庾域 鄭紹叔 呂僧珍   張弘策,字真簡,范陽方城人,文獻皇后之從父弟也。幼以孝聞。母嘗有疾,五日不食 ,弘策亦不食。母強為進粥,乃食母所餘。遭母憂,三年不食鹽菜,幾至滅性。兄弟友愛,不忍暫離,雖各有室,常同臥起,世比之姜肱兄弟。起家齊邵陵王國常侍,遷奉朝請、西中郎江夏王行參軍。   弘策與高祖年相輩,幼見親狎,恆隨高祖游處。每入室,常覺有雲煙氣,體輒肅然,弘策由此特敬高祖。建武末,弘策從高祖宿,酒酣,徙席星下,語及時事。弘策因問高祖曰:「緯象雲何?國家故當無恙?」高祖曰:「其可言乎?」弘策因曰:「請言其兆。」高祖曰:「漢北有失地氣,浙東有急兵祥。今冬初,魏必動;若動則亡漢北。帝今久疾,多異議,萬一伺釁,稽部且乘機而作,是亦無成,徒自驅除耳。明年都邑有亂,死人過於亂麻,齊之歷數,自茲亡矣。梁、楚、漢當有英雄興。」弘策曰:「英雄今何在?為已富貴,為在草茅?」高祖笑曰:「光武有云:『安知非僕?』」弘策起曰:「今夜之言,是天意也。請定君臣之分。」高祖曰:「舅欲效鄧晨乎?」是冬,魏軍寇新野,高祖將兵為援,且受密旨,仍代曹虎為雍州。弘策聞之心喜,謂高祖曰:「夜中之言,獨當驗矣。」高祖笑曰:「且勿多言。」弘策從高祖西行,仍參帷幄,身親軍役,不憚辛苦。   五年秋,明帝崩,遺詔以高祖為雍州刺史,乃表弘策為錄事參軍,帶襄陽令。高祖睹海內方亂,有匡濟之心,密為儲備,謀猷所及,惟弘策而已。時長沙宣武王罷益州還,仍為西中郎長史,行郢州事。高祖使弘策到郢,陳計於宣武王,語在《高祖紀》。弘策因說王曰:「昔周室既衰,諸侯力爭,齊桓蓋中人耳,遂能一匡九合,民到於今稱之。齊德告微,四海方亂,蒼生之命,會應有主。以郢州居中流之要,雍部有戎馬之饒,卿兄弟英武,當今無敵,虎據兩州,參分天下,糾合義兵,為百姓請命,廢昏立明,易於反掌。如此,則桓、文之業可成,不世之功可建。無為豎子所欺,取笑身後。雍州揣之已熟,願善圖之。」王頗不懌而無以拒也。   義師將起,高祖夜召弘策、呂僧珍入宅定議,旦乃發兵,以弘策為輔國將軍、軍主,領萬人督後部軍事。西台建,為步兵校尉,遷車騎諮議參軍。及郢城平,蕭穎達、楊公則諸將皆欲頓軍夏口,高祖以為宜乘勢長驅,直指京邑,以計語弘策,弘策與高祖意合。又訪寧遠將軍庾域,域又同。乃命眾軍即日上道,沿江至建康,凡磯、浦、村落,軍行宿次、立頓處所,弘策逆為圖測,皆在目中。義師至新林,王茂、曹景宗等於大航方戰,高祖遣弘策持節勞勉,眾鹹奮厲。是日,仍破硃雀軍。高祖入頓石頭城,弘策屯門禁衛,引接士類,多全免。城平,高祖遣弘策與呂僧珍先入清宮,封檢府庫。於時城內珍寶委積,弘策申勒部曲,秋毫無犯。遷衛尉卿,加給事中。天監初,加散騎常侍,洮陽縣侯,邑二千二百戶。弘策盡忠奉上,知無不為,交友故舊,隨才薦拔,搢紳皆趨焉。   時東昏餘黨初逢赦令,多未自安,數百人因運荻炬束仗,得入南北掖作亂,燒神虎門、總章觀。前軍司馬呂僧珍直殿內,以宿衛兵拒破之,盜分入衛尉府,弘策方救火,盜潛後害之,時年四十七。高祖深慟惜焉。給第一區,衣一襲,錢十萬,布百匹,蠟二百斤。詔曰:「亡從舅衛尉,慮發所忽,殞身祅豎。其情理清貞,器識淹濟,自籓升朝,契闊夷阻。加外氏凋衰,饗嘗屢絕,興感《渭陽》,情寄斯在。方賴忠勳,翼宣寡薄,報效無征,永言增慟。可贈散騎常侍、車騎將軍。給鼓吹一部。謚曰愍。」   弘策為人寬厚通率,篤舊故。及居隆重,不以貴勢自高。故人賓客,禮接如布衣時。祿賜皆散之親友。及其遇害,莫不痛惜焉。子緬嗣,別有傳。   庾域,字司大,新野人。長沙宣武王為梁州,以為錄事參軍,帶華陽太守。時魏軍攻圍南鄭,州有空倉數十所,域封題指示將士云:「此中粟皆滿,足支二年,但努力堅守。」眾心以安。虜退,以功拜羽林監,遷南中郎記室參軍。永元末,高祖起兵,遣書招域。西台建,以為寧朔將軍,領行選,從高祖東下。師次楊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夬銜命勞軍。域乃諷夬曰:「黃鉞未加,非所以總率侯伯。」夬反西台,即授高祖黃鉞。蕭穎胄既都督中外諸軍事,論者謂高祖應致箋,域爭不聽,乃止。郢城平。域及張弘策議與高祖意合,即命眾軍便下。每獻謀畫,多被納用。霸府初開,以為諮議參軍。天監初,封廣牧縣子,後軍司馬。出為寧朔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梁州長史夏侯道遷舉州叛降魏,魏騎將襲巴西,域固守百餘日,城中糧盡,將士皆齕草食土,死者太半,無有離心。魏軍退,詔增封二百戶,進爵為伯。六年,卒於郡。   鄭紹叔,字仲明,滎陽開封人也。世居壽陽。祖琨,宋高平太守。紹叔少孤貧。年二十餘,為安豊令,居縣有能名。本州召補主簿,轉治中從事史。時刺史蕭誕以弟諶誅,台遣收兵卒至,左右莫不驚散,紹叔聞難,獨馳赴焉。誕死,侍送喪柩,眾咸稱之。到京師,司空徐孝嗣見而異之,曰:「祖逖之流也。」   高祖臨司州,命為中兵參軍,領長流,因是厚自結附。高祖罷州還京師,謝遣賓客,紹叔獨固請願留。高祖謂曰:「卿才幸自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他塗。」紹叔曰:「委質有在,義無二心。」高祖固不許,於是乃還壽陽。刺史蕭遙昌苦引紹叔,終不受命。遙昌怒,將囚之,救解得免。及高祖為雍州刺史,紹叔間道西歸,補寧蠻長史、扶風太守。   東昏既害朝宰,頗疑高祖。紹叔兄植為東昏直後,東昏遣至雍州,托以候紹叔,實潛使為刺客。紹叔知之,密以白高祖。植既至,高祖於紹叔處置酒宴之,戲植曰:「朝廷遣卿見圖,今日閒宴,是見取良會也。」賓主大笑。令植登臨城隍,周觀府署,士卒、器械、舟艫、戰馬,莫不富實。植退謂紹叔曰:「雍州實力,未易圖也。」紹叔曰:「兄還,具為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紹叔請以此眾一戰。」送兄於南峴,相持慟哭而別。   義師起,為冠軍將軍,改驍騎將軍,侍從東下江州,留紹叔監州事,督江、湘二州糧運,事無闕乏。天監初,入為衛尉卿。紹叔忠於事上,外所聞知,纖毫無隱。每為高祖言事,善則曰:「臣愚不及,此皆聖主之策。」其不善,則曰:「臣慮出淺短,以為其事當如是,殆以此誤朝廷,臣之罪深矣。」高祖甚親信之。母憂去職。紹叔有至性,高祖常使人節其哭。頃之,起為冠軍將軍、右軍司馬,封營道縣侯,邑千戶。俄復為衛尉卿,加冠軍將軍。以營道縣戶凋弊,改封東興縣侯,邑如故。初,紹叔少失父,事母及祖母以孝聞,奉兄恭謹。及居顯要,祿賜所得及四方貢遺,悉歸之兄室。   三年,魏軍圍合肥,紹叔以本號督眾軍鎮東關,事平,復為衛尉。既而義陽為魏所陷,司州移鎮關南。四年,以紹叔為使持節、征虜將軍、司州刺史。紹叔創立城隍,繕修兵器,廣田積穀,招納流民,百姓安之。性頗矜躁,以權勢自居,然能傾心接物,多所薦舉,士類亦以此歸之。   六年,征為左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領司、豫二州大中正。紹叔至家疾篤。詔於宅拜授,輿載還府,中使醫藥,一日數至。七年,卒於府捨,時年四十五。高祖將臨其殯,紹叔宅巷狹陋,不容輿駕,乃止。詔曰:「追往念功,前王所篤;在誠惟舊,異代同規。通直散騎常侍、右衛將軍、東興縣開國侯紹叔,立身清正,奉上忠恪,契闊籓朝,情績顯著。爰及義始,實立茂勳,作牧疆境,效彰所蒞。方申任寄,協贊心膂;奄至殞喪,傷痛於懷。宜加優典,隆茲寵命。可贈散騎常侍、護軍將軍,給鼓吹一部,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凶事所須,隨由資給。謚曰忠。」   紹叔卒後,高祖嘗潸然謂朝臣曰:「鄭紹叔立志忠烈,善則稱君,過則歸己,當今殆無其比。」其見賞惜如此。子貞嗣。   呂僧珍,字元瑜,東平范人也。世居廣陵。起自寒賤。始童兒時,從師學,有相工歷觀諸生,指僧珍謂博士曰:「此有奇聲,封侯相也。」年二十餘,依宋丹陽尹劉秉,秉誅後,事太祖文皇為門下書佐。身長七尺五寸,容貌甚偉。在同類中少所褻狎,曹輩皆敬之。   太祖為豫州刺史,以為典簽,帶蒙令,居官稱職。太祖遷領軍,補主簿。妖賊唐瑀寇東陽,太祖率眾東討,使僧珍知行軍眾局事。僧珍宅在建陽門東,自受命當行,每日由建陽門道,不過私室,太祖益以此知之。為丹陽尹,覆命為郡督郵。齊隨王子隆出為荊州刺史,齊武以僧珍為子隆防閣,從之鎮。永明九年,雍州刺史王奐反,敕遣僧珍隸平北將軍曹虎西為典簽,帶新城令。魏軍寇沔北,司空陳顯達出討,一見異之,因屏人呼上座,謂曰:「卿有貴相,後當不見減,努力為之。」   建武二年,魏大舉南侵,五道並進。高祖率師援義陽,僧珍從在軍中。長沙宣武王時為梁州刺史。魏圍守連月,間諜所在不通,義陽與雍州路斷。高祖欲遣使至襄陽,求梁州問,眾皆憚,莫敢行,僧珍固請充使,即日單舸上道。既至襄陽,督遣援軍,且獲宣武王書而反,高祖甚嘉之。事寧,補羽林監。   東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與共事,僧珍揣不久安,竟弗往。時高祖已臨雍州,僧珍固求西歸,得補邔令。既至,高祖命為中兵參軍,委以心膂。僧珍陰養死士,歸之者甚眾。高祖頗招武猛,士庶響從,會者萬餘人,因命按行城西空地,將起數千間屋,以為止捨,多伐材竹,沈於檀溪,積茅蓋若山阜,皆不之用。僧珍獨悟其旨,亦私具櫓數百張。義兵起,高祖夜召僧珍及張弘策定議,明旦乃會眾發兵,悉取檀溪材竹,裝為艛艦,葺之以茅,並立辦。眾軍將發,諸將果爭櫓,僧珍乃出先所具者,每船付二張,爭者乃息。   高祖以僧珍為輔國將軍、步兵校尉,出入臥內,宣通意旨。師及郢城,僧珍率所領頓偃月壘,俄又進據騎城。郢州平,高祖進僧珍為前鋒大將軍。大軍次江寧,高祖令僧珍與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邏。其日,東昏將李居士與眾來戰,僧珍等要擊,大破之。乃與茂進軍於白板橋築壘,壘立,茂移頓越城,僧珍獨守白板。李居士密覘知眾少,率銳卒萬人,直來薄城。僧珍謂將士曰:「今力既不敵,不可與戰;亦勿遙射,須至塹裡,當併力破之。俄而皆越塹拔柵,僧珍分人上城,矢石俱發,自率馬步三百人出其後,守隅者復逾城而下,內外齊擊,居士應時奔散,獲其器甲不可勝計。僧珍又進據越城。東昏大將王珍國列車為營,背淮而陣。王茂等眾軍擊之,僧珍縱火車焚其營。即日瓦解。   建康城平,高祖命僧珍率所領先入清宮,與張弘策封檢府庫,即日以本官帶南彭城太守,遷給事黃門侍郎,領虎賁中郎將。高祖受禪,以為冠軍將軍、前軍司馬,封平固縣侯,邑一千二百戶。尋遷給事中、右衛將軍。頃之,轉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入直秘書省,總知宿衛。天監四年冬,大舉北伐,自是軍機多事,僧珍晝直中書省,夜還秘書。五年夏,又命僧珍率羽林勁勇出梁城。其年冬旋軍,以本官領太子中庶子。   僧珍去家久,表求拜墓。高祖欲榮之,使為本州,乃授使持節、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僧珍在任,平心率下,不私親戚。從父兄子先以販蔥為業,僧珍既至,乃棄業欲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國重恩,無以報效,汝等自有常分,豈可妄求叨越,但當速反蔥肆耳。」僧珍舊宅在市北,前有督郵廨,鄉人鹹勸徒廨以益其宅。僧珍怒曰:「督郵官廨也,置立以來,便在此地,豈可徙之益吾私宅!」姊適于氏,住在市西,小屋臨路,與列肆雜處,僧珍常導從鹵簿到其宅,不以為恥。在州百日,征為領軍將軍,尋加散騎常侍,給鼓吹一部,直秘書省如先。   僧珍有大勳,任總心膂,恩遇隆密,莫與為比。性甚恭慎,當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座,屏氣鞠躬,果食未嘗舉箸。嘗因醉後,取一柑食之。高祖笑謂曰:「便是大有所進。」祿俸之外,又月給錢十萬;其餘賜賚不絕於時。   十年,疾病,車駕臨幸,中使醫藥,日有數四。僧珍語親舊曰:「吾昔在蒙縣,熱病發黃,當時必謂不濟,主上見語,『卿有富貴相,必當不死,尋應自差』,俄而果愈。今已富貴而復發黃,所苦與昔正同,必不復起矣。」竟如其言。卒於領軍府捨,時年五十八。高祖即日臨殯,詔曰:「思舊篤終,前王令典;追榮加等,列代通規。散騎常侍、領軍將軍、平固縣開國侯僧珍,器思淹通,識宇詳濟,竭忠盡禮,知無不為。與朕契闊,情兼屯泰。大業初構,茂勳克舉。及居禁衛,朝夕盡誠。方參任台槐,式隆朝寄;奄致喪逝,傷慟於懷。宜加優典,以隆寵命。可贈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常侍、鼓吹、侯如故。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喪事所須,隨由備辦。謚曰忠敬侯。」高祖痛惜之,言為流涕。長子峻早卒,峻子淡嗣。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張弘策敦厚慎密,呂僧珍恪勤匪懈,鄭紹叔忠誠亮藎,締構王業,三子皆有力焉。僧珍之肅恭禁省,紹叔之造膝詭辭,蓋識為臣之節矣。   ************列傳第六 柳惔弟忱 席闡文 韋睿族弟愛   柳惔,字文通,河東解人也。父世隆,齊司空。惔年十七,齊武帝為中軍 ,命為參軍,轉主簿。齊初,入為尚書三公郎,累遷太子中舍人,巴東王子響友。子響為荊州,惔隨之鎮。子響暱近小人,惔知將為禍,稱疾還京。及難作,惔以先歸得免。歷中書侍郎,中護軍長史。出為新安太守,居郡,以無政績,免歸。久之,為右軍諮議參軍事。   建武末,為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及高祖起兵,惔舉漢中應義。和帝即位,以為侍中,領前軍將軍。高祖踐阼,征為護軍將軍,未拜,仍遷太子詹事,加散騎常侍。論功封曲江縣侯,邑千戶。高祖因宴為詩以貽惔曰:「爾實冠群後,惟余實念功。」又嘗侍座,高祖曰:「徐元瑜違命嶺南,《周書》罪不相及,朕已宥其諸子,何如?」惔對曰:「罰不及嗣,賞延於世,今復見之聖朝。」時以為知言。尋遷尚書右僕射。   天監四年,大舉北伐,臨川王宏都督眾軍,以惔為副。軍還,復為僕射。以久疾,轉金紫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給親信二十人。未拜,出為使持節、安南將軍、湘州刺史。六年十月,卒於州,時年四十六。高祖為素服舉哀。贈侍中、撫軍將軍,給鼓吹一部。謚曰穆。惔著《仁政傳》及諸詩賦,粗有辭義。子照嗣。   惔第四弟□,亦有美譽,歷侍中、鎮西長史。天監十二年,卒,贈寧遠將軍、豫州刺史。   忱字文若,惔第五弟也。年數歲,父世隆及母閻氏時寢疾,忱不解帶經年。及居喪,以毀聞。起家為司徒行參軍,累遷太子中舍人,西中郎主簿,功曹史。   齊東昏遣巴西太守劉山陽由荊襲高祖,西中郎長史蕭穎胄計未有定,召忱及其所親席闡文等夜入議之。忱曰:「朝廷狂悖,為惡日滋。頃聞京師長者,莫不重足累息;今幸在遠,得假日自安。雍州之事,且藉以相斃耳。獨不見蕭令君乎?以精兵數千,破崔氏十萬眾,竟為群邪所陷,禍酷相尋。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若使彼凶心已逞,豈知使君不係踵而及?且雍州士銳糧多,蕭使君雄姿冠世,必非山陽所能擬;若破山陽,荊州復受失律之責。進退無可,且深慮之。」闡文亦深勸同高祖。穎胄乃誘斬山陽,以忱為寧朔將軍。   和帝即位,為尚書吏部郎,進號輔國將軍、南平太守。尋遷侍中、冠軍將軍,太守如故。轉吏部尚書,不拜。郢州平,穎胄議遷都夏口,忱復固諫,以為巴硤未賓,不宜輕捨根本,搖動民志。穎胄不從。俄而巴東兵至硤口,遷都之議乃息。論者以為見機。   高祖踐阼,以忱為五兵尚書,領驍騎將軍。論建義功,封州陵伯,邑七百戶。天監二年,出為安西長史、冠軍將軍、南郡太守。六年,征為員外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未發,遷持節、督湘州諸軍事、輔國將軍、湘州刺史。八年,坐輒放從軍丁免。俄入為秘書監,遷散騎常侍,轉祠部尚書,未拜遇疾,詔改授給事中、光祿大夫,疾篤不拜。十年,卒於家,時年四十一。追贈中書令,謚曰穆。子范嗣。   席闡文,安定臨涇人也。少孤貧,涉獵書史。齊初,為雍州刺史蕭赤斧中兵參軍,由是與其子穎胄善。復歷西中郎中兵參軍,領城局。高祖之將起義也,闡文深勸之,穎胄同焉,仍遣田祖恭私報高祖,並獻銀裝刀,高祖報以金如意。和帝稱尊號,為給事黃門侍郎,尋遷衛尉卿。穎胄暴卒,州府騷擾,闡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時始興王憺留鎮雍部,用與西朝群臣迎王總州事,故賴以寧輯。高祖受禪,除都官尚書、輔國將軍。封山陽伯,邑七百戶。出為東陽太守,又改封湘西,戶邑如故。視事二年,以清白著稱,卒於官。詔賻錢三萬,布五十匹。謚曰威。   韋睿,字懷文,京兆杜陵人也。自漢丞相賢以後,世為三輔著姓。祖玄,避吏隱於長安南山。宋武帝入關,以太尉掾征,不至。伯父祖征,宋末為光祿勳。父祖歸,寧遠長史。睿事繼母以孝聞。睿兄纂、闡,並早知名。纂、睿皆好學,闡有清操。祖征累為郡守,每攜睿之職,視之如子。時睿內兄王□、姨弟杜惲,並有鄉里盛名。祖征謂睿曰:「汝自謂何如□、惲?」睿謙不敢對。祖征曰:「汝文章或小減,學識當過之;然而干國家,成功業,皆莫汝逮也。」外兄杜幼文為梁州刺史,要睿俱行。梁土富饒,往者多以賄敗;睿時雖幼,獨用廉聞。   宋永光初,袁抃為雍州刺史,見而異之,引為主簿。抃到州,與鄧琬起兵,睿求出為義成郡,故免抃之禍。後為晉平王左常侍,遷司空桂陽王行參軍,隨齊司空柳世隆守郢城,拒荊州刺史沈攸之。攸之平,遷前軍中兵參軍。久之,為廣德令。累遷齊興太守、本州別駕、長水校尉、右軍將軍。齊末多故,不欲遠鄉里,求為上庸太守,加建威將軍。俄而太尉陳顯達、護軍將軍崔慧景頻逼京師,民心遑駭,未有所定,西土人謀之於睿。睿曰:「陳雖舊將,非命世才;崔頗更事,懦而不武。其取赤族也,宜哉!天下真人,殆興於吾州矣。」乃遣其二子,自結於高祖。   義兵檄至,睿率郡人伐竹為筏,倍道來赴,有眾二千,馬二百匹。高祖見睿甚悅,拊幾曰:「他日見君之面,今日見君之心,吾事就矣。」義師克郢、魯,平加湖,睿多建謀策,皆見納用。大軍發郢,謀留守將,高祖難其人;久之,顧睿曰:「棄騏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即日以為冠軍將軍、江夏太守,行郢府事。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口垂十萬,閉壘經年,疾疫死者十七八,皆積屍於床下,而生者寢處其上,每屋輒盈滿。睿料簡隱恤,鹹為營理,於是死者得埋藏,生者反居業,百姓賴之。   梁台建,征為大理。高祖即位,遷廷尉,封都梁子,邑三百戶。天監二年,改封永昌,戶邑如先。東宮建,遷太子右衛率,出為輔國將軍、豫州刺史、領歷陽太守。三年,魏遣眾來寇,率州兵擊走之。   四年,王師北伐,詔睿都督眾軍。睿遣長史王超宗、梁郡太守馮道根攻魏小峴城,未能拔。睿巡行圍柵,魏城中忽出數百人陳於門外,睿欲擊之,諸將皆曰:「向本輕來,未有戰備,徐還授甲,乃可進耳。」睿曰:「不然。魏城中二千餘人,閉門堅守,足以自保,無故出人於外,必其驍勇者也,若能挫之,其城自拔。」眾猶遲疑,睿指其節曰;「朝廷授此,非以為飾,韋睿之法,不可犯也。」乃進兵。士皆殊死戰,魏軍果敗走,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進討合肥。先是,右軍司馬胡略等至合肥,久未能下,睿按行山川,曰:「吾聞『汾水可以灌平陽,絳水可以灌安邑』,即此是也。」乃堰肥水,親自表率,頃之,堰成水通,舟艦繼至。魏初分築東西小城夾合肥,睿先攻二城。既而魏援將揚靈胤帥軍五萬奄至,眾懼不敵,請表益兵。睿笑曰:「賊已至城下,方復求軍,臨難鑄兵,豈及馬腹?且吾求濟師,彼亦征眾,猶如吳益巴丘,蜀增白帝耳。『師克在和不在眾』,古之義也。」因與戰,破之,軍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軍主王懷靜築城於岸守之,魏攻陷懷靜城,千餘人皆沒。魏人乘勝至睿堤下,其勢甚盛,軍監潘靈祐勸睿退還巢湖,諸將又請走保三叉。睿怒曰:「寧有此邪!將軍死綏,有前無卻。」因令取傘扇麾幢,樹之堤下,示無動志。睿素羸,每戰未嘗騎馬,以板輿自載,督厲眾軍。魏兵來鑿堤,睿親與爭之,魏軍少卻,因築壘於堤以自固。睿起鬥艦,高與合肥城等,四面臨之。魏人計窮,相與悲哭。睿攻具既成,堰水又滿,魏救兵無所用。魏守將杜元倫登城督戰,中弩死,城遂潰。俘獲萬餘級,牛馬萬數,絹滿十間屋,悉充軍賞。睿每晝接客旅,夜算軍書,三更起張燈達曙,撫循其眾,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爭歸之。所至頓捨修立,館宇籓籬牆壁,皆應準繩。   合肥既平,高祖詔眾軍進次東陵。東陵去魏甓城二十里,將會戰,有詔班師。去賊既近,懼為所躡,睿悉遣輜重居前,身乘小輿殿後,魏人服睿威名,望之不敢逼,全軍而還。至是遷豫州於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寇北徐州,圍刺史昌義之於鍾離,眾號百萬,連城四十餘。高祖遣征北將軍曹景宗,都督眾軍二十萬以拒之。次邵陽洲,築壘相守,高祖詔睿率豫州之眾會焉。睿自合肥逕道由陰陵大澤行,值澗谷,輒飛橋以濟。師人畏魏軍盛,多勸睿緩行。睿曰:「鍾離今鑿穴而處,負戶而汲,車馳卒奔,猶恐其後,而況緩乎!魏人已墮吾腹中,卿曹勿憂也。」旬日而至邵陽。初,高祖敕景宗曰:「韋睿,卿之鄉望,宜善敬之。」景宗見睿,禮甚謹。高祖聞之,曰:「二將和,師必濟矣。」睿於景宗營前二十里,夜掘長塹,樹鹿角,截洲為城,比曉而營立。元英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明旦,英自率眾來戰,睿乘素木輿,執白角如意麾軍,一日數合,英甚憚其強。魏軍又夜來攻城,飛矢雨集,睿子黯請下城以避箭,睿不許。軍中驚,睿於城上厲聲呵之,乃定。魏人先於邵陽洲兩岸為兩橋,樹柵數百步,跨淮通道。睿裝大艦,使梁郡太守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為水軍。值淮水暴長,睿即遣之,鬥艦競發,皆臨敵壘。以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風怒火盛,煙塵晦冥,敢死之士,拔柵斫橋,水又漂疾,倏忽之間,橋柵盡壞。而道根等皆身自搏戰,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魏人大潰。元英見橋絕,脫身遁去。魏軍趨水死者十餘萬,斬首亦如之。其餘釋甲稽顙,乞為囚奴,猶數十萬。所獲軍實牛馬,不可勝紀。睿遣報昌義之,義之且悲且喜,不暇答語,但叫曰:「更生!更生!」高祖遣中書郎周捨勞於淮上,睿積所獲於軍門,捨觀之,謂睿曰:「君此獲復與熊耳山等。」以功增封七百戶,進爵為侯,征通直散騎常侍、右衛將軍。   七年,遷左衛將軍,俄為安西長史、南郡太守,秩中二千石。會司州刺史馬仙玭北伐還軍,為魏人所躡,三關擾動,詔睿督眾軍援焉。睿至安陸,增築城二丈餘,更開大塹,起高樓,眾頗譏其示弱。睿曰:「不然,為將當有怯時,不可專勇。」是時元英復追仙玭,將復邵陽之恥,聞睿至,乃退。帝亦詔罷軍。明年,遷信武將軍、江州刺史。九年,征員外散騎常侍、右衛將軍,累遷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尋加通直散騎常侍。十三年,遷智武將軍、丹陽尹,以公事免。頃之,起為中護軍。   十四年,出為平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初,睿起兵鄉中,客陰俊光泣止睿,睿還為州,俊光道候睿,睿笑謂之曰:「若從公言,乞食於路矣。」餉耕牛十頭。睿於故舊,無所遺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與假板縣令,鄉里甚懷之。十五年,拜表致仕,優詔不許。十七年,征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尋給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嘗忤視,高祖甚禮敬之。性慈愛,撫孤兄子過於己子,歷官所得祿賜,皆散之親故,家無餘財。後為護軍,居家無事,慕萬石、陸賈之為人,因畫之於壁以自玩。時雖老,暇日猶課諸兒以學。第三子稜,尤明經史,世稱其洽聞,睿每坐稜使說書,其所發擿,稜猶弗之逮也。高祖方銳意釋氏,天下鹹從風而化;睿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與俗俯仰,所行略如他日。   普通元年夏,遷侍中、車騎將軍,以疾未拜。八月,卒於家,時年七十九。遺令薄葬,斂以時服。高祖即日臨哭甚慟。賜錢十萬,布二百匹,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喪事取給於官,遣中書舍人監護。贈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嚴。   初,邵陽之役,昌義之甚德睿,請曹景宗與睿會,因設錢二十萬官賭之,景宗擲得雉,睿徐擲得盧,遽取一子反之,曰「異事」,遂作塞。景宗時與群帥爭先啟之捷,睿獨居後,其不尚勝,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賢之。子放、正、稜、黯,放別有傳。   正字敬直,起家南康王行參軍,稍遷中書侍郎,出為襄陽太守。初,正與東海王僧孺友善,及僧孺為尚書吏部郎,參掌大選,賓友故人莫不傾意,正獨澹然。及僧孺擯廢之後,正復篤素分,有逾曩日,論者稱焉。歷官至給事黃門侍郎。   稜字威直,性恬素,以書史為業,博物強記,當世之士,鹹就質疑。起家安成王府行參軍,稍遷治書侍御史,太子僕,光祿卿。著《漢書續訓》三卷。   黯字務直,性強正,少習經史,有文詞。起家太子舍人,稍遷太僕卿,南豫州刺史,太府卿。侯景濟江,黯屯六門,尋改為都督城西面諸軍事。時景於城外起東西二土山,城內亦作以應之,太宗親自負土,哀太子以下躬執畚鍤。黯守西土山,晝夜苦戰,以功授輕車將軍,加持節。卒於城內,贈散騎常侍、左衛將軍。睿族弟愛。   愛字孝友,沈靜有器局。高祖父廣,晉後軍將軍、北平太守。曾祖軌,以孝武太元之初,南遷襄陽,為本州別駕,散騎侍郎。祖公循,宋義陽太守。父義正,早卒。   愛少而偏孤,事母以孝聞。性清介,不妄交遊,而篤志好學,每虛室獨坐,游心墳素,而埃塵滿席,寂若無人。年十二,嘗游京師,值天子出遊南苑,邑里喧嘩,老幼爭觀,愛獨端坐讀書,手不釋卷,宗族見者,莫不異焉。及長,博學有文才,尤善《周易》及《春秋左氏》義。   袁抃為雍州刺史,闢為主簿。遭母憂,廬於墓側,負土起墳。高祖臨雍州,聞之,親往臨吊。服闋,引為中兵參軍。義師之起也,以愛為壯武將軍、冠軍南平王司馬,帶襄陽令。時京邑未定,雍州空虛,魏興太守顏僧都等據郡反,州內驚擾,百姓攜貳。愛沉敏有謀,素為州里信伏,乃推心撫御,曉示逆順;兼率募鄉里,得千餘人,與僧都等戰於始平郡南,大破之,百姓乃安。   蕭穎胄之死也,和帝徵兵襄陽,愛從始興王憺赴焉。先是,巴東太守蕭瑰、巴東太守魯休烈舉兵來逼荊州,及憺至,令愛書諭之,瑰即日請降。   中興二年,從和帝東下。高祖受禪,進號輔國將軍,仍為驍騎將軍,尋除寧蜀太守,與益州刺史鄧元起西上襲劉季連,行至公安,道病卒,贈衛尉卿。子乾向,官至驍騎將軍,征北長史,汝陰、鍾離二郡太守。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竇融以河右歸漢,終為盛族;柳惔舉南鄭響從,而家聲弗霣,時哉!忱之謀畫,亦用有成,智矣。韋睿起上庸以附義,其地比惔則薄,及合肥、邵陽之役,其功甚盛,推而弗有,君子哉!   ************列傳第七 范雲 沈約   范雲,字彥龍,南鄉舞陰人,晉平北將軍汪六世孫也。年八歲,遇宋豫州刺史殷琰於塗 ,琰異之,要就席,雲風姿應對,傍若無人。琰令賦詩,操筆便就,坐者歎焉。嘗就親人袁照學,晝夜不怠。照撫其背曰:「卿精神秀朗而勤於學,卿相才也。」少機警有識,且善屬文,便尺牘,下筆輒成,未嘗定稿,時人每疑其宿構。父抗,為郢府參軍,雲隨父在府,時吳興沈約、新野庾杲之與抗同府,見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書佐,轉法曹行參軍。俄而沈攸之舉兵圍郢城,抗時為府長流,入城固守,留家屬居外。雲為軍人所得,攸之召與語,聲色甚厲,雲容貌不變,徐自陳說。攸之乃笑曰:「卿定可兒,且出就捨。」明旦,又召令送書入城。城內或欲誅之,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違其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長史柳世隆素與雲善,乃免之。   齊建元初,竟陵王子良為會稽太守,雲始隨王,王未之知也。會游秦望,使人視刻石文,時莫能識,雲獨誦之,王悅,自是寵冠府朝。王為丹陽尹,召為主簿,深相親任。時進見齊高帝,值有獻白烏者,帝問此為何瑞?雲位卑,最後答曰:「臣聞王者敬宗廟,則白烏至。」時謁廟始畢。帝曰:「卿言是也。感應之理,一至此乎!」轉補征北南郡王刑獄參軍事,領主簿如故,遷尚書殿中郎。子良為司徒,又補記室參軍事,尋授通直散騎侍郎、領本州大中正。出為零陵內史,在任潔己,省煩苛,去游費,百姓安之。明帝召還都,及至,拜散騎侍郎。復出為始興內史。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謀共殺害,不則逐去之。邊帶蠻俚,尤多盜賊,前內史皆以兵刃自衛。雲入境,撫以恩德,罷亭候,商賈露宿,郡中稱為神明。仍遷假節、建武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初,雲與尚書僕射江祏善,祏姨弟徐藝為曲江令,深以托雲。有譚儼者,縣之豪族,藝鞭之,儼以為恥,詣京訴雲,雲坐征還下獄,會赦免。永元二年,起為國子博士。   初,雲與高祖遇於齊竟陵王子良邸,又嘗接里閈,高祖深器之。及義兵至京邑,雲時在城內。東昏既誅,侍中張稷使雲銜命出城,高祖因留之,便參帷幄,仍拜黃門侍郎,與沈約同心翊贊。俄遷大司馬諮議參軍、領錄事。梁台建,遷侍中。時高祖納齊東昏余妃,頗妨政事,雲嘗以為言,未之納也。後與王茂同入臥內,雲又諫曰:「昔漢祖居山東,貪財好色,及入關定秦,財帛無所取,婦女無所幸,范增以為其志大故也。今明公始定天下,海內想望風聲,奈何襲昏亂之蹤,以女德為累。」王茂因起拜曰:「范雲言是,公必以天下為念,無宜留惜。」高祖默然。雲便疏令以余氏賚茂,高祖賢其意而許之。明日,賜雲、茂錢各百萬。   天監元年,高祖受禪,柴燎於南郊,雲以侍中參乘。禮畢,高祖升輦,謂雲曰:「朕之今日,所謂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雲對曰:「亦願陛下日慎一日。」高祖善之。是日,遷散騎常侍、吏部尚書;以佐命功封霄城縣侯,邑千戶。雲以舊恩見拔,超居佐命,盡誠翊亮,知無不為。高祖亦推心任之,所奏多允。嘗侍宴,高祖謂臨川王宏、鄱陽王恢曰:「我與范尚書少親善,申四海之敬;今為天下主,此禮既革,汝宜代我呼范為兄。」二王下席拜,與雲同車還尚書下省,時人榮之。其年,東宮建,雲以本官領太子中庶子,尋遷尚書右僕射,猶領吏部。頃之,坐違詔用人,免吏部,猶為僕射。   雲性篤睦,事寡嫂盡禮,家事必先諮而後行。好節尚奇,專趣人之急。少時與領軍長史王垓善,垓亡於官舍,貧無居宅,雲乃迎喪還家。躬營含殯。事竟陵王子良恩禮甚隆,雲每獻損益,未嘗阿意。子良嘗啟齊武帝論雲為郡。帝曰:「庸人,聞其恆相賣弄,不復窮法,當宥之以遠。」子良曰:「不然。雲動相規誨,諫書具存,請取以奏。」既至,有百餘紙,辭皆切直。帝歎息,因謂子良曰:「不謂雲能爾。方使弼汝,何宜出守。」齊文惠太子嘗出東田觀獲,顧謂眾賓曰:「刈此亦殊可觀。」眾皆唯唯。雲獨曰:「夫三時之務,實為長勤。伏願殿下知稼穡之艱難,無徇一朝之宴逸。」既出,侍中蕭緬先不相識,因就車握雲手曰:「不圖今日復聞讜言。」及居選官,任守隆重,書牘盈案,賓客滿門,雲應對如流,無所壅滯,官曹文墨,發擿若神,時人鹹服其明贍。性頗激厲,少威重,有所是非,形於造次,士或以此少之。初,雲為郡號稱廉潔,及居貴重,頗通饋餉;然家無蓄積,隨散之親友。   二年,卒,時年五十三。高祖為之流涕,即日輿駕臨殯。詔曰:「追遠興悼,常情所篤;況問望斯在,事深朝寄者乎!故散騎常侍、尚書右僕射、霄城侯雲,器范貞正,思懷經遠,爰初立志,素履有聞。脫巾來仕,清績仍著。燮務登朝,具瞻惟允。綢繆翊贊,義簡朕心,雖勤非負靮,而舊同論講。方騁遠塗,永毘庶政;奄致喪殞,傷悼於懷。宜加命秩,式備徽典。可追贈侍中、衛將軍,僕射、侯如故。並給鼓吹一部。」禮官請謚曰宣,敕賜謚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官至太子中舍人。   沈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也。祖林子,宋征虜將軍。父璞,淮南太守。璞元嘉末被誅,約幼潛竄,會赦免。既而流寓孤貧,篤志好學,晝夜不倦。母恐其以勞生疾,常遣減油滅火。而晝之所讀,夜輒誦之,遂博通群籍,能屬文。起家奉朝請。濟陽蔡興宗聞其才而善之;興宗為郢州刺史,引為安西外兵參軍,兼記室。興宗嘗謂其諸子曰:「沈記室人倫師表,宜善事之。」及為荊州,又為征西記室參軍,帶關西令。興宗卒,始為安西晉安王法曹參軍,轉外兵,並兼記室。入為尚書度支郎。   齊初為征虜記室,帶襄陽令,所奉之王,齊文惠太子也。太子入居東宮,為步兵校尉,管書記,直永壽省,校四部圖書。時東宮多士,約特被親遇,每直入見,影斜方出。當時王侯到宮,或不得進,約每以為言。太子曰:「吾生平懶起,是卿所悉,得卿談論,然後忘寢。卿欲我夙興,可恆早入。」遷太子家令,後以本官兼著作郎,遷中書郎,本邑中正,司徒右長史,黃門侍郎。時竟陵王亦招士,約與蘭陵蕭琛、琅邪王融、陳郡謝朓、南鄉范雲、樂安任昉等皆游焉,當世號為得人。俄兼尚書左丞,尋為御史中丞,轉車騎長史。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為寧朔將軍、東陽太守。明帝即位,進號輔國將軍,征為五兵尚書,遷國子祭酒。明帝崩,政歸塚宰,尚書令徐孝嗣使約撰定遺詔。遷左衛將軍,尋加通直散騎常侍。永元二年,以母老表求解職,改授冠軍將軍、司徒左長史,征虜將軍、南清河太守。   高祖在西邸,與約游舊,建康城平,引為驃騎司馬,將軍如故。時高祖勳業既就,天人允屬,約嘗扣其端,高祖默而不應。佗日又進曰:「今與古異,不可以淳風期萬物。士大夫攀龍附鳳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祿。今童兒牧豎,悉知齊祚已終,莫不雲明公其人也。天文人事,表革運之征,永元以來,尤為彰著。讖云『行中水,作天子」,此又歷然在記。天心不可違,人情不可失,苟是歷數所至,雖欲謙光,亦不可得已。」高祖曰:「吾方思之。」對曰:「公初杖兵樊、沔,此時應思,今王業已就,何所復思。昔武王伐紂,始入,民便曰吾君,武王不違民意,亦無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氣序,比於周武,遲速不同。若不早定大業,稽天人之望,脫有一人立異,便損威德。且人非金玉,時事難保。豈可以建安之封,遺之子孫?若天子還都,公卿在位,則君臣分定,無復異心。君明於上,臣忠於下,豈復有人方更同公作賊。」高祖然之。約出,高祖召范雲告之,雲對略同約旨。高祖曰:「智者乃爾暗同,卿明早將休文更來。」雲出語約,約曰:「卿必待我。」雲許諾,而約先期入,高祖命草其事。約乃出懷中詔書並諸選置,高祖初無所改。俄而雲自外來,至殿門不得入,徘徊壽光閣外,但云「咄咄」。約出,問曰:「何以見處?」約舉手向左,雲笑曰:「不乖所望。」有頃,高祖召范雲謂曰:「生平與沈休文群居,不覺有異人處;今日才智縱橫,可謂明識。」雲曰:「公今知約,不異約今知公。」高祖曰:「我起兵於今三年矣,功臣諸將,實有其勞,然成帝業者,乃卿二人也。」   梁台建,為散騎常侍、吏部尚書,兼右僕射。高祖受禪,為尚書僕射,封建昌縣侯,邑千戶,常侍如故。又拜約母謝為建昌國太夫人。奉策之日,右僕射范雲等二十餘人鹹來致拜,朝野以為榮。俄遷尚書左僕射,常侍如故。尋兼領軍,加侍中。天監二年,遭母憂,輿駕親出臨吊,以約年衰,不宜致毀,遣中書舍人斷客節哭。起為鎮軍將軍、丹陽尹,置佐史。服闋,遷侍中、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揚州大中正,關尚書八條事,遷尚書令,侍中、詹事、中正如故。累表陳讓,改授尚書左僕射、領中書令、前將軍,置佐史,侍中如故。尋遷尚書令,領太子少傅。九年,轉左光祿大夫,侍中、少傅如故,給鼓吹一部。   初,約久處端揆,有志台司,論者鹹謂為宜,而帝終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見許。與徐勉素善,遂以書陳情於勉曰:「吾弱年孤苦,傍無期屬,往者將墜於地,契闊屯邅,困於朝夕,崎嶇薄宦,事非為己,望得小祿,傍此東歸。歲逾十稔,方忝襄陽縣,公私情計,非所了具,以身資物,不得不任人事。永明末,出守東陽,意在止足;而建武肇運,人世膠加,一去不返,行之未易。及昏猜之始,王政多門,因此謀退,庶幾可果,托卿布懷於徐令,想記未忘。聖道聿興,謬逢嘉運,往志宿心,復成乖爽。今歲開元,禮年雲至,懸車之請,事由恩奪。誠不能弘宣風政,光闡朝猷,尚欲討尋文簿,時議同異。而開年以來,病增慮切,當由生靈有限,勞役過差,總此凋竭,歸之暮年,牽策行止,努力祗事。外觀傍覽,尚似全人,而形骸力用,不相綜攝,常須過自束持,方可黽勉。解衣一臥,支體不複相關。上熱下冷,月增日篤,取暖則煩,加寒必利,後差不及前差,後劇必甚前劇。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以此推算,豈能支久?若此不休,日復一日,將貽聖主不追之恨。冒欲表聞,乞歸老之秩。若天假其年,還是平健,才力所堪,惟思是策。」勉為言於高祖,請三司之儀,弗許,但加鼓吹而已。   約性不飲酒,少嗜欲,雖時遇隆重,而居處儉素。立宅東田,矚望郊阜。嘗為《郊居賦》,其辭曰:   惟至人之非己,固物我而兼忘。自中智以下洎,鹹得性以為場。獸因窟而獲騁,鳥先巢而後翔。陳巷窮而業泰,嬰居湫而德昌。僑棲仁於東裡,鳳晦跡於西堂。伊吾人之褊志,無經世之大方。思依林而羽戢,願托水而鱗藏。固無情於輪奐,非有欲於康莊。披東郊之寥廓,入蓬藋之荒茫。既從豎而橫構,亦風除而雨攘。   昔西漢之標季,余播遷之雲始。違利建於海昏,創惟桑於江汜。同河濟之重世,逾班生之十紀。或辭祿而反耕,或彈冠而來仕。逮有晉之隆安,集艱虞於天步。世交爭而波流,民失時而狼顧。延亂麻於井邑,曝如莽於衢路。大地曠而靡容,旻天遠而誰訴。伊皇祖之弱辰,逢時艱之孔棘。違危邦而窘驚,訪安土而移即。肇胥宇於硃方,掩閒庭而晏息。值龍顏之郁起,乃憑風而矯翼。指皇邑而南轅,駕修衢以騁力。遷華扉而來啟,張高衡而徙植。傍逸陌之修平,面淮流之清直。芳塵浸而悠遠,世道忽其窊隆。綿四代於茲日,盈百祀於微躬。嗟弊廬之難保,若霣籜之從風。或誅茅而剪棘,或既西而復東。乍容身於白社,亦寄孥於伯通。   跡平生之耿介,實有心於獨往。思幽人而軫念,望東皋而長想。本忘情於徇物,徒羈紲於天壤。應屢歎於牽絲,陸興言於世網。事滔滔而未合,志悁悁而無爽。路將殫而彌峭,情薄暮而逾廣。抱寸心其如蘭,何斯願之浩蕩。詠歸歟而躑跼,眷巖阿而抵掌。   逢時君之喪德,何凶昏之孔熾。乃戰牧所未陳,實升陑所不記。彼黎元之喋喋,將垂獸而為餌。瞻穹昊而無歸,雖非牢而被胾。始歎絲而未睹,終逌組而後值。尋貽愛乎上天,固非民其莫甚。授冥符於井翼,實靈命之所稟。當降監之初辰,值積惡之雲稔。寧方割於下墊,廓重氛於上墋。躬靡暇於朝食,常求衣於夜枕。既牢籠於媯、夏,又驅馳乎軒、頊。德無遠而不被,明無微而不燭。鼓玄澤於大荒,播仁風於遐俗。辟終古而遐念,信王猷其如玉。   值銜《圖》之盛世,遇興聖之嘉期。謝中涓於初日,叨光佐於此時。闕投石之猛志,無飛矢之麗辭。排陽鳥而命邑,方河山而啟基。翼儲光於三善,長王職於百司。兢鄙夫之易失,懼寵祿之難持。伊前世之貴仕,罕紆情於丘窟。譬叢華於楚、趙,每驕奢以相越。築甲館於銅駝,並高門於北闕。辟重扃於華閫,豈蓬蒿所能沒。敖傳嗣於墝壤,何安身於窮地。味先哲而為言,固余心之所嗜。不慕權於城市,豈邀名於屠肆。詠希微以考室,幸風霜之可庇。   爾乃傍窮野,抵荒郊;編霜菼,葺寒茅。構棲噪之所集,築町□之所交。因犯簷而刊樹,由妨基而剪巢。決渟洿之汀濴,塞井甃之淪坳。藝芳枳於北渠,樹修楊於南浦。遷甕牖於蘭室,同肩牆於華堵。織宿楚以成門,籍外扉而為戶。既取陰於庭樾,又因籬於芳杜。開閣室以遠臨,辟高軒而旁睹。漸沼沚於溜垂,周塍陌於堂下。其水草則蘋萍芡芰,菁藻蒹菰;石衣海發,黃荇綠蒲。動紅荷於輕浪,覆碧葉於澄湖。餐嘉實而卻老,振羽服於清都。其陸卉則紫鱉綠葹,天著山韭;雁齒麋舌,牛脣彘首。布濩南池之陽,爛漫北樓之後。或幕渚而芘地,或縈窗而窺牖。若乃園宅殊制,田圃異區。李衡則橘林千樹,石崇則雜果萬株。並豪情之所侈,非儉志之所娛。欲令紛披蓊鬱,吐綠攢硃;羅窗映戶,接溜承隅。開丹房以四照,舒翠葉而九衢。抽紅英於紫帶,銜素蕊於青跗。其林鳥則翻泊頡頏,遺音下上;楚雀多名,流嚶雜響。或班尾而綺翼,或綠衿而絳顙。好葉隱而枝藏,乍間關而來往。其水禽則大鴻小雁,天狗澤虞;秋蠙寒褵,修鷁短鳧。曳參差之弱藻,戲瀺灂之輕軀;翅抨流而起沫,翼鼓浪而成珠。其魚則赤鯉青魴,纖倏鉅褷。碧鱗硃尾,修顱偃額。小則戲渚成文,大則噴流揚白。不興羨於江海,聊相忘於余宅。其竹則東南獨秀,九府擅奇。不遷植於淇水,豈分根於樂池。秋蜩吟葉,寒雀噪枝。來風南軒之下,負雪北堂之垂。訪往塗之軫跡,觀先識之情偽。每誅空而索有,皆指難以為易。不自已而求足,並尤物以興累。亦昔士之所迷,而今余之所避也。   原農皇之攸始,討厥播之雲初。肇變腥以粒食,乃人命之所儲。尋井田之往記,考阡陌於前書。顏簞食而樂在,鄭高廩而空虛。頃四百而不足,畝五十而有餘。撫幽衷而跼念,幸取給於庭廬。緯東菑之故耜,浸北畝之新渠。無褰爨於曉蓐,不抱惄於朝蔬。排外物以齊遣,獨為累之在余。安事千斯之積,不羨汶陽之墟。   臨巽維而騁目,即堆塚而流眄。雖茲山之培塿,乃文靖之所宴。驅四牡之低昂,響繁笳之清囀。羅方員而綺錯,窮海陸而兼薦。奚一權之足偉,委千金其如線。試撫臆而為言,豈斯風之可扇。將通人之遠旨,非庸情之所見。聊遷情而徙睇,識方阜于歸津。帶修汀於桂渚,肇舉鍤於強秦。路縈吳而款越,塗被海而通閩。懷三鳥以長念,伊故鄉之可珍。實褰期於晚歲,非失步於方春。何東川之濔ぼ,獨流涕於吾人。謬參賢於昔代,亟徒游於茲所。侍采旄而齊轡,陪龍舟而遵渚。或列席而賦詩,或班觴而宴語。繐帷一朝冥漠,西陵忽其蔥楚。望商飆而永歎,每樂愷於斯觀。始則鐘石鏘珣,終以魚龍瀾漫。或升降有序,或浮白無算。貴則景、魏、蕭、曹,親則梁武、周旦。莫不共霜霧而歇滅,與風雲而消散。眺孫後之墓田,尋雄霸之遺武。實接漢之後王,信開吳之英主。指衡岳而作鎮,苞江漢而為宇。徒征言於石槨,遂延災於金縷。忽蕪穢而不修,同原陵之膴ぼ。寧知螻蟻之與狐兔,無論樵芻之與牧豎。睇東巘以流目,心淒愴而不怡。蓋昔儲之舊苑,實博望之餘基。修林則表以桂樹,列草則冠以芳芝。風台累翼,月榭重栭。千櫨捷釭,百栱相持。皁轅林駕,蘭枻水嬉。逾三齡而事往,忽二紀以歷茲。鹹夷漫以蕩滌,非古今之異時。   回余眸於艮域,覿高館於茲嶺。雖混成以無跡,實遺訓之可秉。始餐霞而吐霧,終陵虛而倒影。駕雌蜺之連捲,泛天江之悠永。指咸池而一息,望瑤台而高騁,匪爽言以自姱,冀神方之可請。惟鍾巖之隱郁,表皇都而作峻,蓋望秩之所宗,含風雲而吐潤。其為狀也,則巍峨崇褲,喬枝拂日;嶢嶷岧{山亭},墜石堆星。岑崟垏屼,或坳或平;盤堅枕臥,詭狀殊形。孤嶝橫插,洞穴斜經;千丈萬仞,三襲九成。亙繞州邑,款跨郊坰;素煙晚帶,白霧晨縈。近循則一巖異色,遠望則百嶺俱青。   觀二代之塋兆,睹摧殘之餘給E。成顛沛於虐豎,康斂衿於虛器;穆恭已於巖廊,簡游情於玄肆;烈窮飲以致災,安忘懷而受祟。何宗祖之奇傑,威橫天而陵地。惟聖文之纘武,殆隆平之可至。余世德之所君,仰遺封而掩淚。神寢匪一,靈館相距。席布騂駒,堂流桂醑。降紫皇於天闕,延二妃於湘渚。浮蘭煙於桂棟,召巫陽於南楚。揚玉桴,握椒糈。怳臨風以浩唱,折瓊茅而延佇。敬惟空路邈遠,神蹤遐闊。念甚驚飆,生猶聚沫。歸妙軫於一乘,啟玄扉於三達。欲息心以遣累,必違人而後豁。或結O於巖根,或開欞於木末。室暗蘿蔦,簷梢松栝。既得理於兼謝,固忘懷於飢渴。或攀枝獨遠,或陵雲高蹈。因葺茨以結名,猶觀空以表號。得忘己於茲日,豈期心於來報。天假余以大德,荷茲賜之無疆。受老夫之嘉稱,班燕禮於上庠。無希驥之秀質,乏如圭之令望。邀昔恩於舊主,重匪服於今皇。仰休老之盛則,請微軀於夕陽。勞蒙司而獲謝,猶奉職於春坊。時言歸於陋宇,聊暇日以翱翔。棲余志於淨國,歸余心於道場。獸依墀而莫駭,魚牣沼而不綱。旋迷塗於去轍,篤後念於徂光。晚樹開花,初英落蕊。或異林而分丹青,乍因風而雜紅紫。紫蓮夜發,紅荷曉舒。輕風微動,其芳襲余。風騷屑於園樹,月籠連於池竹。蔓長柯於簷桂,發黃華於庭菊。冰懸埳而帶坻,雪縈松而被野。鴨屯飛而不散,雁高翔而欲下。並時物之可懷,雖外來而非假。實情性之所留滯,亦志之而不能捨也。   傷餘情之頹暮,罹憂患其相溢。悲異軫而同歸,歎殊方而並失。時復托情魚鳥,歸閒蓬蓽。旁闕吳娃,前無趙瑟。以斯終老,於焉消日。惟以天地之恩不報,書事之官靡述;徒重於高門之地,不載於良史之筆。長太息其何言,羌愧心之非一。   尋加特進,光祿、侍中、少傅如故。十二年,卒官,時年七十三。詔贈本官,賻錢五萬,布百匹,謚曰隱。   約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聰明過人。好墳籍,聚書至二萬卷,京師莫比。少時孤貧,丐於宗黨,得米數百斛,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貴,不以為憾,用為郡部傳。嘗侍宴,有妓師是齊文惠宮人。帝問識座中客不?曰:「惟識沈家令。」約伏座流涕,帝亦悲焉,為之罷酒。約歷仕三代,該悉舊章,博物洽聞,當世取則。謝玄暉善為詩,任彥升工於文章,約兼而有之,然不能過也。自負高才,昧於榮利,乘時藉勢,頗累清談。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進一官,輒慇勤請退,而終不能去,論者方之山濤。用事十餘年,未嘗有所薦達,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高祖有憾於張稷,及稷卒,因與約言之。約曰:「尚書左僕射出作邊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復論。」帝以為婚家相為,大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輦歸內殿。約懼,不覺高祖起,猶坐如初。及還,未至床,而憑空頓於戶下。因病,夢齊和帝以劍斷其舌。召巫視之,巫言如夢。乃呼道士奏赤章於天,稱禪代之事,不由己出。高祖遣上省醫徐奘視約疾,還具以狀聞。先此,約嘗侍宴,值豫州獻栗,逕寸半,帝奇之,問曰:「栗事多少?」與約各疏所憶,少帝三事。出謂人曰:「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遜,欲抵其罪,徐勉固諫乃止。及聞赤章事,大怒,中使譴責者數焉,約懼遂卒。有司謚曰文,帝曰:「懷情不盡曰隱。」故改為隱雲。所著《晉書》百一十卷,《宋書》百卷,《齊紀》二十卷,《高祖紀》十四卷,《邇言》十卷,《謚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於世。又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寤,而獨得胸衿,窮其妙旨,自謂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帝問周捨曰:「何謂四聲?」捨曰:「天子聖哲」是也,然帝竟不遵用。   子旋,及約時已歷中書侍郎,永嘉太守,司徒從事中郎,司徒右長史。免約喪,為太子僕,復以母憂去官,而蔬食辟榖。服除,猶絕粳粱。為給事黃門侍郎、中撫軍長史。出為招遠將軍、南康內史,在部以清治稱。卒官,謚曰恭侯。子實嗣。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木德將謝,昏嗣流虐,惵惵黔黎,命懸晷漏。高祖義拯橫潰,志寧區夏,謀謨帷幄,實寄良、平。至於范雲、沈約,參預締構,贊成帝業;加雲以機警明贍,濟務益時,約高才博洽,名亞遷、董,俱屬興運,蓋一代之英偉焉。   ************列傳第八 江淹 任昉   江淹,字文通,濟陽考城人也。少孤貧好學,沉靜少交遊。起家南徐州從事,轉奉朝請。宋建平王景素好士 ,淹隨景素在南兗州。廣陵令郭彥文得罪,辭連淹,系州獄。淹獄中上書曰:   昔者賤臣叩心,飛霜擊於燕地;庶女告天,振風襲於齊台。下官每讀其書,未嘗不廢卷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見疑,貞而為戮,是以壯夫義士伏死而不顧者此也。下官聞仁不可恃,善不可依,始謂徒語,乃今知之。伏願大王暫停左右,少加憐鑒。   下官本蓬戶桑樞之民,布衣韋帶之士,退不飾《詩書》以驚愚,進不買名聲於天下。日者謬得升降承明之闕,出入金華之殿,何嘗不局影凝嚴,側身扃禁者乎?竊慕大王之義,為門下之賓,備鳴盜淺術之餘,豫三五賤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眄以顏色。實佩荊卿黃金之賜,竊感豫讓國士之分矣。常欲結纓伏劍,少謝萬一,剖心摩踵,以報所天。不圖小人固陋,坐貽謗缺,跡墜昭憲,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聞虧名為辱,虧形次之,是以每一念來,忽若有遺。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沉陰,左右無色。身非木石,與獄吏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搥心,泣盡而繼之以血者也。下官雖乏鄉曲之譽,然嘗聞君子之行矣。其上則隱於簾肆之間,臥於岩石之下;次則結綬金馬之庭,高議雲台之上;次則虜南越之君,系單于之頸:俱啟丹冊,併圖青史。寧當爭分寸之末,競刀錐之利哉!然下官聞積毀銷金,積讒糜骨。古則直生取疑於盜金,近則伯魚被名於不義。彼之二才,猶或如此;況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將之恥,絳侯幽獄;名臣之羞,史遷下室,如下官尚何言哉!夫魯連之智,辭祿而不反;接輿之賢,行歌而忘歸。子陵閉關於東越,仲蔚杜門於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虛,罪得其實,亦當鉗口吞舌,伏匕首以殞身,何以見齊魯奇節之人,燕趙悲歌之士乎?   方今聖歷欽明,天下樂業,青雲浮雒,榮光塞河。西洎臨洮、狄道,北距飛狐、陽原,莫不浸仁沐義,照景飲醴。而下官抱痛圜門,含憤獄戶,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則梧丘之魂,不愧於沉首;鵠亭之鬼,無恨於灰骨。不任肝膽之切,敬因執事以聞。此心既照,死且不朽。   景素覽書,即日出之。尋舉南徐州秀才,對策上第,轉巴陵王國左常侍。景素為荊州,淹從之鎮。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專據上流,鹹勸因此舉事。淹每從容諫曰:「流言納禍,二叔所以同亡;抵局銜怨,七國於焉俱斃。殿下不求宗廟之安,而信左右之計,則復見麋鹿霜露棲於姑蘇之台矣。」景素不納。及鎮京口,淹又為鎮軍參軍事,領南東海郡丞。景素與腹心日夜謀議,淹知禍機將發,乃贈詩十五首以諷焉。   會南東海太守陸澄丁艱,淹自謂郡丞應行郡事,景素用司馬柳世隆。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於選部,黜為建安吳興令。淹在縣三年。升明初,齊帝輔政,聞其才,召為尚書駕部郎、驃騎參軍事。俄而荊州刺史沈攸之作亂,高帝謂淹曰:「天下紛紛若是,君謂何如?」淹對曰:「昔項強而劉弱,袁眾而曹寡,羽號令諸侯,卒受一劍之辱,紹跨躡四州,終為奔北之虜。此謂『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帝曰:「聞此言者多矣,試為慮之。」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而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民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勝也。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而無恩,二敗也;士卒解體,三敗也;搢紳不懷,四敗也;懸兵數千里,而無同惡相濟,五敗也。故雖豺狼十萬,而終為我獲焉。」帝笑曰:「君談過矣。」是時軍書表記,皆使淹具草。相國建,補記室參軍事。建元初,又為驃騎豫章王記室,帶東武令,參掌詔冊,並典國史。尋遷中書侍郎。永明初,遷驍騎將軍,掌國史。出為建武將軍、廬陵內史。視事三年,還為驍騎將軍,兼尚書左丞,尋復以本官領國子博士。少帝初,以本官兼御史中丞。   時明帝作相,因謂淹曰:「君昔在尚書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寬猛能折衷;今為南司,足以震肅百僚。」淹答曰:「今日之事,可謂當官而行,更恐才劣志薄,不足以仰稱明旨耳。」於是彈中書令謝朏,司徒左長史王繢、護軍長史庾弘遠,並以久疾不預山陵公事;又奏前益州刺史劉悛、梁州刺史陰智伯,併贓貨巨萬,輒收付廷尉治罪。臨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曇隆,及諸郡二千石並大縣官長,多被劾治,內外肅然。明帝謂淹曰:「宋世以來,不復有嚴明中丞,君今日可謂近世獨步。」   明帝即位,為車騎臨海王長史。俄除廷尉卿,加給事中,遷冠軍長史,加輔國將軍。出為宣城太守,將軍如故。在郡四年,還為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尋為秘書監。永元中,崔慧景舉兵圍京城,衣冠悉投名刺,淹稱疾不往。及事平,世服其先見。   東昏末,淹以秘書監兼衛尉,固辭不獲免,遂親職。謂人曰:「此非吾任,路人所知,正取吾空名耳。且天時人事,尋當翻覆。孔子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備。』臨事圖之,何憂之有?」頃之,又副領軍王瑩。及義師至新林,淹微服來奔,高祖板為冠軍將軍,秘書監如故,尋兼司徒左長史。中興元年,遷吏部尚書。二年,轉相國右長史,冠軍將軍如故。   天監元年,為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封臨沮縣開國伯,食邑四百戶。淹乃謂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貴,今之忝竊,遂至於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備矣。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吾功名既立,正欲歸身草萊耳。」其年,以疾遷金紫光祿大夫,改封醴陵侯。四年卒,時年六十二。高祖為素服舉哀。賻錢三萬,布五十匹。謚曰憲伯。   淹少以文章顯,晚節才思微退,時人皆謂之才盡。凡所著述百餘篇,自撰為前後集,並《齊史》十志,並行於世。   子篔襲封嗣,自丹陽尹丞為長城令,有罪削爵。普通四年,高祖追念淹功,復封篔吳昌伯,邑如先。   任昉,字彥升,樂安博昌人,漢御史大夫敖之後也。父遙,齊中散大夫。遙妻裴氏,嘗晝寢,夢有彩旗蓋四角懸鈴,自天而墜,其一鈴落入裴懷中,心悸動,既而有娠,生昉。身長七尺五寸。幼而好學,早知名。宋丹陽尹劉秉闢為主簿。時昉年十六,以氣忤秉子。久之,為奉朝請,舉兗州秀才,拜太常博士,遷征北行參軍。   永明初,衛將軍王儉領丹陽尹,復引為主簿。儉雅欽重昉,以為當時無輩。遷司徒刑獄參軍事,入為尚書殿中郎,轉司徒竟陵王記室參軍,以父憂去職。性至孝,居喪盡禮。服闋,續遭母憂,常廬於墓側,哭泣之地,草為不生。服除,拜太子步兵校尉、管東宮書記。   初,齊明帝既廢鬱林王,始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封宣城郡公,加兵五千,使昉具表草。其辭曰:「臣本庸才,智力淺短。太祖高皇帝篤猶子之愛,降家人之慈;世祖武皇帝情等布衣,寄深同氣。武皇大漸,實奉詔言。雖自見之明,庸近所蔽,愚夫一至,偶識量己,實不忍自固於綴衣之辰,拒違於玉幾之側,遂荷顧托,導揚末命。雖嗣君棄常,獲罪宣德,王室不造,職臣之由。何者?親則東牟,任惟博陸,徒懷子孟社稷之對,何救昌邑爭臣之譏。四海之議,於何逃責?陵土未乾,訓誓在耳,家國之事,一至於斯,非臣之尤,誰任其咎!將何以肅拜高寢,虔奉武園?悼心失圖,泣血待旦。寧容復徼榮於家恥,宴安於國危。驃騎上將之元勳,神州儀刑之列岳,尚書是稱司會,中書實管王言。且虛飾寵章,委成禦侮,臣知不愜,物誰謂宜。但命輕鴻毛,責重山嶽,存沒同歸,毀譽一貫。辭一官不減身累,增一職已黷朝經。便當自同體國,不為飾讓。至於功均一匡,賞同千室,光宅近甸,奄有全邦,殞越為期,不敢聞命,亦願曲留降鑒,即垂聽許。鉅平之懇誠必固,永昌之丹慊獲申,乃知君臣之道,綽有餘裕,苟曰易昭,敢守難奪。」帝惡其辭斥,甚慍昉,由是終建武中,位不過列校。   昉雅善屬文,尤長載筆,才思無窮,當世王公表奏,莫不請焉。昉起草即成,不加點竄。沈約一代詞宗,深所推挹。明帝崩,遷中書侍郎。永元末,為司徒右長史。   高祖克京邑,霸府初開,以昉為驃騎記室參軍。始高祖與昉遇竟陵王西邸,從容謂昉曰:「我登三府,當以卿為記室。」昉亦戲高祖曰:「我若登三事,當以卿為騎兵。」謂高祖善騎也。至是故引昉,符昔言焉。昉奉箋曰:「伏承以今月令辰,肅膺典策,德顯功高,光副四海,含生之倫,庇身有地;況昉受教君子,將二十年,咳唾為恩,眄睞成飾,小人懷惠,顧知死所。昔承清宴,屬有緒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謔,豈謂多幸,斯言不渝。雖情謬先覺,而跡淪驕餌,湯沐具而非吊,大廈構而相歡。明公道冠二儀,勳超邃古,將使伊周奉轡,桓文扶轂,神功無紀,化物何稱。府朝初建,俊賢驤首,惟此魚目,唐突璵璠。顧己循涯,實知塵忝,千載一逢,再造難答。雖則殞越,且知非報。」   梁台建,禪讓文誥,多昉所具。高祖踐阼,拜黃門侍郎,遷吏部郎中,尋以本官掌著作。天監二年,出為義興太守。在任清潔,兒妾食麥而已。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從昉共為山澤游。及被代登舟,止有米五斛。既至無衣,鎮軍將軍沈約遣裙衫迎之。重除吏部郎中,參掌大選,居職不稱。尋轉御史中丞,秘書監,領前軍將軍。自齊永元以來,秘閣四部,篇卷紛雜,昉手自讎校,由是篇目定焉。   六年春,出為寧朔將軍、新安太守。在郡不事邊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民通辭訟者,就路決焉。為政清省,吏民便之。視事期歲,卒於官舍,時年四十九。闔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於城南。高祖聞問,即日舉哀,哭之甚慟。追贈太常卿,謚曰敬子。   昉好交結,獎進士友,得其延譽者,率多升擢,故衣冠貴游,莫不爭與交好,坐上賓客,恆有數十。時人慕之,號曰任君,言如漢之三君也。陳郡殷芸與建安太守到溉書曰:「哲人云亡,儀表長謝。元龜何寄?指南誰托?」其為士友所推如此。昉不治生產,至乃居無室宅。世或譏其多乞貸,亦隨復散之親故。昉常歎曰:「知我亦以叔則,不知我亦以叔則。」昉墳籍無所不見,家雖貧,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昉卒後,高祖使學士賀縱共沈約勘其書目,官所無者,就昉家取之。昉所著文章數十萬言,盛行於世。   初,昉立於士大夫間,多所汲引,有善己者則厚其聲名。及卒,諸子皆幼,人罕贍恤之。平原劉孝標為著論曰:   客問主人曰:「硃公叔《絕交論》,為是乎?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問?」客曰:「夫草蟲鳴則阜螽躍,雕虎嘯而清風起。故絪縕相感,霧湧雲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以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鬱鬱於蘭簹,道葉膠漆,志婉孌於塤篪。聖賢以此鏤金版而鐫盤盂,書玉牒而刻鐘鼎。若匠人輟成風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張款款於下泉,尹、班陶陶於永夕。駱驛縱橫,煙霏雨散,皆巧歷所不知,心計莫能測。而硃益州汨拲唌A越謨訓,捶直切,絕交遊,視黔首以鷹鸇,媲人倫於豺虎。蒙有猜焉,請辨其惑。」   主人欣然曰:「客所謂撫弦徽音,未達燥濕變響;張羅沮澤,不睹鵠雁高飛。蓋聖人握金鏡,闡風烈,龍驤蠖屈,從道污隆。日月聯璧,歎亹亹之弘致;雲飛電薄,顯棣華之微旨。若五音之變化,濟九成之妙曲。此硃生得玄珠於赤水,謨神睿而為言。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德,歡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台之下,遺跡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賢達之素交,歷萬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訛,狙詐飆起,谿谷不能逾其險,鬼神無以究其變,競毛羽之輕,趨錐刀之末。於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然利交同源,派流則異,較言其略,有五術焉:   「若其寵鈞董、石,權壓梁、竇。雕刻百工,爐錘萬物,吐漱興雲雨,呼吸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響川鶩,雞人始唱,鶴蓋成陰,高門旦開,流水接軫。皆願摩頂至踵,隳膽抽腸,約同要離焚妻子,誓徇荊卿湛七族。是曰勢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聯騎,居里閈而鳴鐘。則有窮巷之賓,繩樞之士,冀宵燭之末光,邀潤屋之微澤,魚貫鳧踴,颯沓鱗萃,分雁鶩之稻粱,沾玉斝之餘瀝。銜恩遇,進款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賄交,其流二也。   「陸大夫燕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籍甚,搢紳羨其登仙。加以頤蹙頞,涕唾流沫,騁黃馬之劇談,縱碧雞之雄辯,敘溫燠則寒谷成暄,論嚴枯則春叢零葉,飛沉出其顧指,榮辱定其一言。於是弱冠王孫,綺紈公子,道不絓於通人,聲未遒於雲閣,攀其鱗翼,丐其餘論,附騏驥之髦端,軼歸鴻於碣石。是曰談交,其流三也。   「陽舒陰慘,生民大情,憂合歡離,品物恆性。故魚以泉涸而呴沫,鳥因將死而悲鳴。同病相憐,綴河上之悲曲;恐懼置懷,昭《谷風》之盛典。斯則斷金由於湫隘,刎頸起於苫蓋。是以伍員濯溉於宰嚭,張王撫翼於陳相。是曰窮交,其流四也。   「馳鶩之俗,澆薄之倫,無不操權衡,秉纖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若衡不能舉,纊不能飛,雖顏、冉龍翰,鳳雛曾、史,蘭熏雪白,舒、向金玉,淵海卿、雲,黼黻河漢,視若游塵。遇同土梗,莫肯費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義,南荊之跋扈,東陵之巨猾,皆為匍匐委蛇,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故輪蓋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謀而後動,芒毫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義同賈鬻,故桓譚譬之於闤闠,林回喻之於甘醴。夫寒暑遞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後瘁,或始富而終貧,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約而今泰,循環翻覆,迅若波瀾。此則徇利之情未嘗異,變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凶終,蕭、硃所以隙末,斷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規規然勒門以箴客,何所見之晚乎?   「然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德殄義,禽獸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仇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餮,貞介所羞,三釁也。古人知三釁之為梗,懼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檟楚,硃穆昌言而示絕,有旨哉!   「近世有樂安任昉,海內髦傑,早綰銀黃,夙招民譽。遒文麗藻,方駕曹、王;英特俊邁,聯衡許、郭。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賢。見一善則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黃出其脣吻,硃紫由其月旦。於是冠蓋輻湊,衣裳雲合,輜軿擊□,坐客恆滿。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入其奧隅,謂登龍門之阪。至於顧盼增其倍價,剪拂使其長鳴,彯組雲台者摩肩,趨走丹墀者疊跡。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惠、莊之清塵,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東越,歸骸雒浦,繐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賓。藐爾諸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瘴癘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蘭之友,曾無羊舌下泣之仁,寧慕郈成分宅之德。嗚呼!世路險巇,一至於此!太行孟門,寧雲嶄絕。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祇。獨立高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群,皦皦然絕其雰濁,誠恥之也,誠畏之也。」   昉撰《雜傳》二百四十七卷,《地記》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   昉第四子東裡,頗有父風,官至尚書外兵郎。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觀夫二漢求賢,率先經術;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二子之作,辭藻壯麗,允值其時。淹能沉靜,昉持內行,並以名位終始,宜哉。江非先覺,任無舊恩,則上秩顯贈,亦末由也已。   ************列傳第九 謝朏 弟子覽   謝朏,字敬沖,陳郡陽夏人也。祖弘微,宋太常卿,父莊 ,右光祿大夫,並有名前代。朏幼聰慧,莊器之,常置左右。年十歲,能屬文。莊游土山賦詩,使朏命篇,   朏攬筆便就。琅邪王景文謂莊曰:「賢子足稱神童,復為後來特達。」莊笑,因撫朏背曰:「真吾家千金。」孝武帝游姑孰,敕莊攜朏從駕,詔使為《洞井贊》,於坐奏之。帝曰:「雖小,奇童也。」起家撫軍法曹行參軍,遷太子舍人,以父憂去職。服闋,復為舍人,歷中書郎,衛將軍袁粲長史。粲性簡峻,罕通賓客,時人方之李膺。朏謁既退,粲曰:「謝令不死。」尋遷給事黃門侍郎。出為臨川內史,以賄見劾,案經袁粲,粲寢之。   齊高帝為驃騎將軍輔政,選朏為長史,敕與河南褚炫、濟陽江學、彭城劉俁俱入侍宋帝,時號為天子四友。續拜侍中,並掌中書、散騎二省詔冊。高帝進太尉,又以朏為長史,帶南東海太守。高帝方圖禪代,思佐命之臣,以朏有重名,深所欽屬。論魏、晉故事,因曰:「晉革命時事久兆,石苞不早勸晉文,死方慟哭,方之馮異,非知機也。」朏答曰:「昔魏臣有勸魏武即帝位者,魏武曰:『如有用我,其為周文王乎!』晉文世事魏氏,將必身終北面;假使魏早依唐虞故事,亦當三讓彌高。」帝不悅。更引王儉為左長史,以朏侍中,領秘書監。及齊受禪,朏當日在直,百僚陪位,侍中當解璽,朏佯不知,曰:「有何公事?」傳詔云:「解璽授齊王。」朏曰:「齊自應有侍中。」乃引枕臥。傳詔懼,乃使稱疾,欲取兼人。朏曰:「我無疾,何所道。」遂朝服,步出東掖門,乃得車,仍還宅。是日遂以王儉為侍中解璽。既而武帝言於高帝,請誅朏。帝曰:「殺之則遂成其名,正應容之度外耳。」遂廢於家。   永明元年,起家拜通直散騎常侍,累遷侍中,領國子博士。五年,出為冠軍將軍、義興太守,加秩中二千石。在郡不省雜事,悉付綱紀,曰:「吾不能作主者吏,但能作太守耳。」視事三年,征都官尚書、中書令。隆昌元年,復為侍中,領新安王師。未拜,固求外出。仍為征虜將軍、吳興太守,受召便述職。時明帝謀入嗣位,朝之舊臣皆引參謀策。朏內圖止足,且實避事。弟綍,時為吏部尚書。朏至郡,致綍數斛酒,遺書曰:「可力飲此,勿豫人事。」朏居郡每不治,而常務聚斂,眾頗譏之,亦不屑也。   建武四年,詔征為侍中、中書令,遂抗表不應召。遣諸子還京師,獨與母留,築室郡之西郭。明帝下詔曰:「夫超然榮觀,風流自遠;蹈彼幽人,英華罕值。故長揖楚相,見稱南國;高謝漢臣,取貴良史。新除侍中、中書令朏,早藉羽儀,夙標清尚,登朝樹績,出守馳聲。遂斂跡康衢,拂衣林沚,抱箕穎之餘芳,甘憔悴而無悶。撫事懷人,載留欽想。宜加優禮,用旌素概。可賜床帳褥席,俸以卿祿,常出在所。」時國子祭酒廬江何胤亦抗表還會稽。永元二年,詔征朏為散騎常侍、中書監,胤為散騎常侍、太常卿,並不屈。三年,又詔征朏為侍中、太子少傅,胤散騎常侍、太子詹事。時東昏皆下在所,使迫遣之,值義師已近,故並得不到。   及高祖平京邑,進位相國,表請朏、胤曰:「夫窮則獨善,達以兼濟。雖出處之道,其揆不同,用捨惟時,賢哲是蹈。前新除侍中、太子少傅朏,前新除散騎常侍、太子詹事、都亭侯胤,羽儀世胄,徽猷冠冕,道業德聲,康濟雅俗。昔居朝列,素無宦情,賓客簡通,公卿罕預,簪紱未褫,而風塵擺落。且文宗儒肆,互居其長;清規雅裁,兼擅其美。並達照深識,預睹亂萌,見庸質之如初,知貽厥之無寄。拂衣東山,眇絕塵軌。雖解組昌運,實避昏時。家膺鼎食,而甘茲橡艾;世襲青紫,而安此懸鶉。自澆風肇扇,用南成俗,淳流素軌,余烈頗存。誰其激貪,功歸有道,康俗振民,朝野一致。雖在江海,而勳同魏闕。今泰運甫開,賤貧為恥;況乎久蘊瑚璉,暫厭承明,而可得求志海隅,永追松子。臣負荷殊重,參贊萬機,實賴群才,共成棟干。思挹清源,取鏡止水。愚欲屈居僚首,朝夕諮諏,庶足以翼宣寡薄,式是王度。請並補臣府軍諮祭酒,朏加後將軍。」並不至。   高祖踐阼,征朏為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胤散騎常侍、特進、右光祿大夫,又並不屈。仍遣領軍司馬王果宣旨敦譬。明年六月,朏輕舟出,詣闕自陳。既至,詔以為侍中、司徒、尚書令。朏辭腳疾不堪拜謁,乃角巾肩輿,詣雲龍門謝。詔見於華林園,乘小車就席。明旦,輿駕出幸朏宅,宴語盡歡。朏固陳本志,不許;因請自還東迎母,乃許之。臨發,輿駕復臨幸,賦詩餞別。王人送迎,相望於道。到京師,敕材官起府於舊宅,高祖臨軒,遣謁者於府拜授,詔停諸公事及朔望朝謁。   三年元會,詔朏乘小輿升殿。其年,遭母憂,尋有詔攝職如故。後五年,改授中書監、司徒、衛將軍,並固讓不受。遣謁者敦授,乃拜受焉。是冬薨於府,時年六十六。輿駕出臨哭,詔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十萬,布百匹,蠟百斤。贈侍中、司徒。謚曰靖孝。朏所著書及文章,並行於世。   子諼,官至司徒右長史,坐殺牛免官,卒於家。次子絪,頗有文才,仕至晉安太守,卒官。   覽字景滌,朏弟綍之子也。選尚齊錢唐公主,拜駙馬都尉、秘書郎、太子舍人。高祖為大司馬,召補東閣祭酒,遷相國戶曹。天監元年,為中書侍郎,掌吏部事,頃之即真。   覽為人美風神,善辭令,高祖深器之。嘗侍座,受敕與侍中王暕為詩答贈。其文甚工。高祖善之,仍使重作,復合旨。乃賜詩云:「雙文既後進,二少實名家;豈伊止棟隆,信乃俱國華。」以母憂去職。服闋,除中庶子,又掌吏部郎事,尋除吏部郎,遷侍中。覽頗樂酒,因宴席與散騎常侍蕭琛辭相詆毀,為有司所奏。高祖以覽年少不直,出為中權長史。頃之,敕掌東宮管記,遷明威將軍、新安太守。   九年夏,山賊吳承伯破宣城郡,餘黨散入新安,叛吏鮑敘等與合,攻沒黟、歙諸縣,進兵擊覽。覽遣郡丞周興嗣於錦沙立塢拒戰,不敵,遂棄郡奔會稽。台軍平山寇,覽復還郡,左遷司徒諮議參軍、仁威長史、行南徐州事,五兵尚書。尋遷吏部尚書。覽自祖至孫,三世居選部,當世以為榮。   十二年春,出為吳興太守。中書舍人黃睦之家居烏程,子弟專橫,前太守皆折節事之。覽未到郡,睦之子弟來迎,覽逐去其船,杖吏為通者。自是睦之家杜門不出,不敢與公私關通。郡境多劫,為東道患,覽下車肅然,一境清謐。初,齊明帝及覽父綍、東海徐孝嗣,並為吳興,號稱名守,覽皆欲過之。昔覽在新安頗聚斂,至是遂稱廉潔,時人方之王懷祖。卒於官,時年三十七。詔贈中書令。子罕,早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謝朏之於宋代,蓋忠義者歟?當齊建武之世,拂衣止足,永元多難,確然獨善,其疏、蔣之流乎。洎高祖龍興,旁求物色,角巾來仕,首陟台司,極出處之致矣!覽終能善政,君子韙之。   ************列傳第十 王亮 張稷 王瑩   王亮,字奉叔,琅邪臨沂人,晉丞相導之六世孫也。祖偃,宋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父攸 ,給事黃門侍郎。亮以名家子,宋末選尚公主,拜駙馬都尉、秘書郎,累遷桂陽王文學,南郡王友,秘書丞。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延才俊以為士林館,使工圖畫其像,亮亦預焉。遷中書侍郎、大司馬從事中郎,出為衡陽太守。以南土卑濕,辭不之官,遷給事黃門侍郎。尋拜晉陵太守,在職清公有美政。時齊明帝作相,聞而嘉之,引為領軍長史,甚見賞納。及即位,累遷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詮序著稱,遷侍中。建武末,為吏部尚書,是時尚書右僕射江祏管朝政,多所進拔,為士子所歸。亮自以身居選部,每持異議。始亮未為吏部郎時,以祏帝之內弟,故深友祏,祏為之延譽,益為帝所器重;至是與祏暱之如初。及祏遇誅,群小放命,凡所除拜,悉由內寵,亮更弗能止。外若詳審,內無明鑒,其所選用,拘資次而已,當世不謂為能。頻加通直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為尚書右僕射、中護軍。既而東昏肆虐,淫刑已逞,亮傾側取容,竟以免戮。   義師至新林,內外百僚皆道迎,其未能拔者,亦間路送誠款,亮獨不遣。及城內既定,獨推亮為首。亮出見高祖,高祖曰:「顛而不扶,安用彼相。」而弗之罪也。霸府開,以為大司馬長史、撫軍將軍、琅邪、清河二郡太守。梁台建,授侍中、尚書令,固讓不拜,乃為侍中、中書監,兼尚書令。高祖受禪,遷侍中、尚書令、中軍將軍,引參佐命,封豫寧縣公,邑二千戶。天監二年,轉左光祿大夫,侍中、中軍如故。元日朝會萬國,亮辭疾不登殿,設饌別省,而語笑自若。數日,詔公卿問訊,亮無疾色,御史中丞樂藹奏大不敬,論棄市刑。詔削爵廢為庶人。四年夏,高祖宴於華光殿,謂群臣曰:「朕日昃聽政,思聞得失。卿等可謂多士,宜各盡獻替。」尚書左丞范縝起曰:「司徒謝朏本有虛名,陛下擢之如此,前尚書令王亮頗有治實,陛下棄之如彼,是愚臣所不知。」高祖變色曰:「卿可更余言。」縝固執不已,高祖不悅。御史中丞任昉因奏曰:   臣聞息夫歷詆,漢有正刑;白褒一奏,晉以明罰。況乎附下訕上,毀譽自口者哉。風聞尚書左丞臣范縝,自晉安還,語人云:「我不詣餘人,惟詣王亮;不餉餘人,惟餉王亮。」輒收縝白從左右萬休到台辨問,與風聞符同。又今月十日,御餞梁州刺史臣珍國,宴私既洽,群臣並已謁退,時詔留侍中臣昂等十人,訪以政道。縝不答所問,而橫議沸騰,遂貶裁司徒臣朏,褒舉庶人王亮。臣於時預奉恩留,肩隨並立,耳目所接,差非風聞。竊尋王有遊豫,親御軒陛,義深推轂,情均《湛露》。酒闌宴罷,當扆正立,記事在前,記言在後,軫早朝之念,深求瘼之情,而縝言不遜,妄陳褒貶,傷濟濟之風,缺側席之望。不有嚴裁,憲准將頹,縝即主。   臣謹案:尚書左丞臣范縝,衣冠緒餘,言行舛駁,誇諧裡落,喧詬周行。曲學諛聞,未知去代;弄口鳴舌,祇足飾非。乃者,義師近次,縝丁罹艱棘,曾不呼門,墨縗景附,頗同先覺,實奉龍顏。而今黨協釁余,翻為矛楯,人而無恆,成茲奸詖。日者,飲至策勳,功微賞厚,出守名邦,入司管轄,苞篚罔遺,而假稱折轅,衣裙所弊,讒激失所,許與疵廢,廷辱民宗。自居樞憲,糾奏寂寞。顧望縱容,無至公之議;惡直丑正,有私訐之談。宜置之徽纆,肅正國典。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縝所居官,輒勒外收付廷尉法獄治罪。應諸連逮,委之獄官,以法制從事。縝位應黃紙,臣輒奉白簡。   詔聞可。璽書詰縝曰:「亮少乏才能,無聞時輩,昔經冒入群英,相與豈薄,晚節諂事江祏,為吏部,末協附梅蟲兒、茹法珍,遂執昏政。比屋罹禍,盡家塗炭,四海沸騰,天下橫潰,此誰之咎!食亂君之祿,不死於治世。亮協固凶黨,作威作福,靡衣玉食,女樂盈房,勢危事逼,自相吞噬。建石首題,啟靡請罪。朕錄其白旗之來,貰其既往之咎。亮反覆不忠,奸賄彰暴,有何可論!妄相談述,具以狀對。」所詰十條,縝答支離而已。亮因屏居閉掃,不通賓客。遭母憂,居喪盡禮。   八年,詔起為秘書監,俄加通直散騎常侍,數日遷太常卿。九年,轉中書監,加散騎常侍。其年卒。詔賻錢三萬,布五十匹。謚曰煬子。   張稷,字公喬,吳郡人也。父永,宋右光祿大夫。稷所生母遘疾歷時,稷始年十一,夜不解衣而養,永異之。及母亡,毀瘠過人,杖而後起。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與族兄充、融、卷等俱知名,時稱之曰:「充融卷稷,是為四張。」起家著作佐郎,不拜,頻居父母憂,六載廬於墓側。服除,為驃騎法曹行參軍,遷外兵參軍。   齊永明中,為剡縣令,略不視事,多為山水游。會賊唐瑤作亂,稷率厲縣人,保全縣境。入為太子洗馬,大司馬東曹掾,建安王友,大司馬從事中郎。武陵王渼為護軍,轉護軍司馬,尋為本州治中。明帝領牧,仍為別駕。時魏寇壽春,以稷為寧朔將軍、軍主,副尚書僕射沈文季鎮豫州。魏眾稱百萬,圍城累日,時經略處分,文季悉委稷焉。軍退,遷平西司馬、寧朔將軍、南平內史。魏又寇雍州,詔以本號都督荊、雍諸軍事。時雍州刺史曹虎度樊城岸,以稷知州事。魏師退,稷還荊州,就拜黃門侍郎,復為司馬、新興、永寧二郡太守。郡犯私諱,改永寧為長寧。尋遷司徒司馬,加輔國將軍。及江州刺史陳顯達舉兵反,以本號鎮歷陽、南譙二郡太守,遷鎮南長史、尋陽太守、輔國將軍、行江州事。尋征還,為持節、輔國將軍、都督北徐州諸軍事、北徐州刺史。出次白下,仍遷都督南兗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俄進督北徐、徐、兗、青、冀五州諸軍事,將軍並如故。永元末,征為侍中,宿衛宮城。義師至,兼衛尉江淹出奔。稷兼衛尉,副王瑩都督城內諸軍事。   時東昏淫虐,義師圍城已久,城內思亡而莫有先發。北徐州刺史王珍國就稷謀之,乃使直閣張齊害東昏於含德殿。稷召尚書右僕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鍾下,謂曰:「昔桀有昏德,鼎遷於殷;商紂暴虐,鼎遷於周。今獨夫自絕於天,四海已歸聖主,斯實微子去殷之時,項伯歸漢之日,可不勉哉!」乃遣國子博士范雲、舍人裴長穆等使石頭城詣高祖,高祖以稷為侍中、左衛將軍。高祖總百揆,遷大司馬左司馬。梁台建,為散騎常侍、中書令。高祖受禪,以功封江安縣侯,邑一千戶。又為侍中、國子祭酒,領驍騎將軍,遷護軍將軍、揚州大中正,以事免。尋為度支尚書、前將軍、太子右衛率,又以公事免。俄為祠部尚書,轉散騎常侍、都官尚書、揚州大中正,以本職知領軍事。尋遷領軍將軍,中正、侯如故。   時魏寇青州,詔假節、行州事。會魏軍退,仍出為散騎常侍、將軍,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下車存問遺老,引其子孫,置之右職,政稱寬恕。進號雲麾將軍,征尚書左僕射。輿駕將欲如稷宅,以盛暑,留幸僕射省,舊臨幸供具皆酬太官饌直,帝以稷清貧,手詔不受。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安北將軍、青、冀二州刺史。會魏寇朐山,詔稷權頓六里,都督眾軍。還,進號鎮北將軍。   初郁洲接邊陲,民俗多與魏人交市。及朐山叛,或與魏通,既不自安矣;且稷寬弛無防,僚吏頗侵漁之。州人徐道角等夜襲州城,害稷,時年六十三。有司奏削爵土。   稷性烈亮,善與人交。歷官無蓄聚,俸祿皆頒之親故,家無餘財。初去吳興郡,以僕射征,道由吳鄉,候稷者滿水陸。稷單裝徑還京師,人莫之識,其率素如此。   稷長女楚瑗,適會稽孔氏,無子歸宗。至稷見害,女以身蔽刃,先父卒。稷子嵊,別有傳。   卷字令遠,稷從兄也。少以知理著稱,能清言,仕至都官尚書,天監初卒。   王瑩,字奉光,琅邪臨沂人也。父懋,光祿大夫、南鄉僖侯。瑩選尚宋臨淮公主,拜駙馬都尉,除著作佐郎,累遷太子舍人,撫軍功曹,散騎侍郎,司徒左西屬。齊高帝為驃騎將軍,引為從事中郎。頃之,出為義興太守,代謝超宗。超宗去郡,與瑩交惡,既還,間瑩於懋。懋言之於朝廷,以瑩供養不足,坐失郡廢棄。久之,為前軍諮議參軍,中書侍郎,大司馬從事中郎,未拜,丁母憂。服闋,為給事黃門郎,出為宣城太守,遷為驃騎長史。復為黃門侍郎、司馬、太子中庶子,仍遷侍中,父憂去職。服闋,復為侍中,領射聲校尉,又為冠軍將軍、東陽太守。居郡有惠政,遷吳興太守。明帝勤憂庶政,瑩頻處二郡,皆有能名。甚見褒美。還為太子詹事、中領軍。   永元初,政由群小,瑩守職而不能有所是非。瑩從弟亮既當朝,於瑩素雖不善,時欲引與同事。遷尚書左僕射,未拜。會護軍崔慧景自京口奉江夏王入伐,瑩假節,率眾拒慧景於湖頭,夜為慧景所襲,眾散,瑩赴水,乘榜入樂游,因得還台城。慧景敗,還居領軍府。義師至,復假節,都督宮城諸軍事。建康平,高祖為相國,引瑩為左長史,加冠軍將軍,奉法駕迎和帝於江陵。帝至南州,遜位於別宮。高祖踐阼,遷侍中、撫軍將軍,封建城縣公,邑千戶。尋遷尚書左僕射,侍中、撫軍如故。頃之,為護軍將軍,復遷散騎常侍、中軍將軍、丹陽尹。視事三年,遷侍中、光祿大夫,領左衛將軍。俄遷尚書令、雲麾將軍,侍中如故。累進號左中權將軍,給鼓吹一部。瑩性清慎,居官恭恪,高祖深重之。   天監十五年,遷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侍中如故。瑩將拜,印工鑄其印,六鑄而龜六毀,既成,頸空不實,補而用之。居職六日,暴疾卒。贈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孔子稱「殷有三仁: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王亮之居亂世,勢位見矣。其於取捨,何與三仁之異歟?及奉興王,蒙寬政,為佐命,固將愧於心。乃自取廢敗,非不幸也。《易》曰:「非所據而據之,身必危。」亮之進退,失所據矣。惜哉!張稷因機制變,亦其時也。王瑩印章六毀,豈神之害盈乎?   ************列傳第十一 王珍國 馬仙玭 張齊   王珍國,字德重,沛國相人也。父廣之,齊世良將,官至散騎常侍、車騎將軍。珍國起家冠軍行參軍 ,累遷虎賁中郎將、南譙太守,治有能名。時郡境苦饑,乃發米散財,以拯窮乏。齊高帝手敕云:「卿愛人治國,甚副吾意也。」永明初,遷桂陽內史,討捕盜賊,境內肅清。罷任還都,路經江州,刺史柳世隆臨渚餞別,見珍國還裝輕素,乃歎曰:「此真可謂良二千石也!」還為大司馬中兵參軍。武帝雅相知賞,每歎曰:「晚代將家子弟,有如珍國者少矣。」復出為安成內史。入為越騎校尉,冠軍長史、鍾離太守。仍遷巴東、建平二郡太守。還為游擊將軍,以父憂去職。   建武末,魏軍圍司州,明帝使徐州刺史裴叔業攻拔渦陽,以為聲援,起珍國為輔國將軍,率兵助焉。魏將楊大眼大眾奄至,叔業懼,棄軍走,珍國率其眾殿,故不至大敗。永泰元年,會稽太守王敬則反,珍國又率眾距之。敬則平,遷寧朔將軍、青、冀二州刺史,將軍如故。   義師起,東昏召珍國以眾還京師,入頓建康城。義師至,使珍國出屯硃雀門,為王茂軍所敗,乃入城。仍密遣卻纂奉明鏡獻誠於高祖,高祖斷金以報之。時城中鹹思從義,莫敢先發,侍中、衛尉張稷都督眾軍,珍國潛結稷腹心張齊要稷,稷許之。十二月丙寅旦,珍國引稷於衛尉府,勒兵入自雲龍門,即東昏於內殿斬之,與稷會尚書僕射王亮等於西鍾下,使中書舍人裴長穆等奉東昏首歸高祖。以功授右衛將軍,辭不拜;又授徐州刺史,固乞留京師。復賜金帛,珍國又固讓。敕答曰:「昔田子泰固辭絹谷。卿體國情深,良在可嘉。」後因侍宴,帝問曰:「卿明鏡尚存,昔金何在?」珍國答曰:「黃金謹在臣肘,不敢失墜。」復為右衛將軍,加給事中,遷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天監初,封灄陽縣侯,邑千戶。除都官尚書,常侍如故。   五年,魏任城王元澄寇鍾離,高祖遣珍國,因問討賊方略。珍國對曰:「臣常患魏眾少,不苦其多。」高祖壯其言,乃假節,與眾軍同討焉。魏軍退,班師。出為使持節、都督梁、秦二州諸軍事、征虜將軍、南秦、梁二州刺史。會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州降魏,珍國步道出魏興,將襲之,不果,遂留鎮焉。以無功,累表請解,高祖弗許。改封宜陽縣侯,戶邑如前。征還為員外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加後軍。頃之,復為左衛將軍。九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信武將軍、湘州刺史。視事四年,征還為護軍將軍,遷通直散騎常侍、丹陽尹。十四年,卒。詔贈車騎將軍,給鼓吹一部,賻錢十萬,布百匹。謚曰威。子僧度嗣。   馬仙玭,字靈馥,扶風郿人也。父伯鸞,宋冠軍司馬。仙玭少以果敢聞,遭父憂,毀瘠過禮,負土成墳,手植松柏。起家郢州主簿,遷武騎常侍,為小將,隨齊安陸王蕭緬。緬卒,事明帝。永元中,蕭遙光、崔慧景亂,累有戰功,以勳至前將軍。出為龍驤將軍、南汝陰、譙二郡太守。會壽陽新陷,魏將王肅侵邊,仙玭力戰,以寡克眾,魏人甚憚之。復以功遷寧朔將軍、豫州刺史。   義師起,四方多響應,高祖使仙玭故人姚仲賓說之,仙玭於軍斬仲賓以徇。義師至新林,仙玭猶持兵於江西,日鈔運漕,建康城陷,仙玭號哭經宿,乃解兵歸罪。高祖勞之曰:「射鉤斬袪,昔人弗忌。卿勿以戮使斷運,苟自嫌絕也。」仙玭謝曰:「小人如失主犬,後主飼之,便復為用。」高祖笑而美之。俄而仙玭母卒,高祖知其貧,賻給甚厚。仙玭號泣,謂弟仲艾曰:「蒙大造之恩,未獲上報。今復荷殊澤,當與爾以心力自效耳。」   天監四年,王師北討,仙玭每戰,勇冠三軍,當其衝者,莫不摧破。與諸將論議,口未嘗言功。人問其故,仙玭曰:「丈夫為時所知,當進不求名,退不逃罪,乃平生願也。何功可論!」授輔國將軍、宋安、安蠻二郡太守,遷南義陽太守。累破山蠻,郡境清謐。以功封涵洭縣伯,邑四百戶,仍遷都督司州諸軍事、司州刺史,輔國將軍如故。俄進號貞威將軍。   魏豫州人白皁生殺其刺史琅邪王司馬慶曾,自號平北將軍,推鄉人胡遜為刺史,以懸瓠來降。高祖使仙玭赴之,又遣直閣將軍武會超、馬廣率眾為援。仙玭進頓楚王城,遣副將齊苟兒以兵二千助守懸瓠。魏中山王元英率眾十萬攻懸瓠,仙玭遣廣、會超等守三關。十二月,英破懸瓠,執齊苟兒,遂進攻馬廣,又破廣,生擒之,送雒陽。仙玭不能救。會超等亦相次退散,魏軍遂進據三關。仙玭坐征還,為雲騎將軍。出為仁威司馬,府主豫章王轉號雲麾,復為司馬,加振遠將軍。   十年,朐山民殺琅邪太守劉晢,以城降魏,詔假仙玭節,討之。魏徐州刺史盧昶以眾十餘萬赴焉。仙玭與戰,累破之,昶遁走。仙玭縱兵乘之,魏眾免者十一二,收其兵糧牛馬器械,不可勝數。振旅還京師,遷太子左衛率,進爵為侯,增邑六百戶。十一年,遷持節、督豫、北豫、霍三州諸軍事、信武將軍、豫州刺史,領南汝陰太守。   初,仙玭幼名仙婢,及長,以「婢」名不典,乃以「玉」代「女」,因成「玭」雲。自為將及居州郡,能與士卒同勞逸。身衣不過布帛,所居無帷幕衾屏,行則飲食與廝養最下者同。其在邊境,常單身潛入敵庭,伺知壁壘村落險要處所,故戰多克捷,士卒亦甘心為之用,高祖雅愛仗之。在州四年,卒。贈左衛將軍。謚曰剛。子巖夫嗣。   張齊,字子響,馮翊郡人。世居橫桑,或雲橫桑人也。少有膽氣。初事荊府司馬垣歷生。歷生酗酒,遇下嚴酷,不甚禮之。歷生罷官歸,吳郡張稷為荊府司馬,齊復從之,稷甚相知重,以為心腹,雖家居細事,皆以任焉。齊盡心事稷,無所辭憚。隨稷歸京師。稷為南兗州,又擢為府中兵參軍,始委以軍旅。   齊永元中,義師起,東昏征稷歸,都督宮城諸軍事,居尚書省。義兵至,外圍漸急,齊日造王珍國,陰與定計。計定,夜引珍國就稷造膝,齊自執燭以成謀。明旦,與稷、珍國即東昏於內殿,齊手刃焉。明年,高祖受禪,封齊安昌縣侯,邑五百戶,仍為寧朔將軍、歷陽太守。齊手不知書,目不識字,而在郡有清政,吏事甚修。   天監二年,還為虎賁中郎將。未拜,遷天門太守,寧朔將軍如故。四年,魏將王足寇巴、蜀,高祖以齊為輔國將軍救蜀。未至,足退走,齊進戍南安。七年秋,使齊置大劍、寒塚二戍,軍還益州。其年,遷武旅將軍、巴西太守,尋加征遠將軍。十年,郡人姚景和聚合蠻蜒,抄斷江路,攻破金井。齊討景和於平昌,破之。   初,南鄭沒於魏,乃於益州西置南梁州。州鎮草創,皆仰益州取足。齊上夷獠義租,得米二十萬斛。又立台傳,興冶鑄,以應贍南梁。   十一年,進假節、督益州外水諸軍。十二年,魏將傅豎眼寇南安,齊率眾距之,豎眼退走。十四年,遷信武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是歲,葭萌人任令宗因眾之患魏也,殺魏晉壽太守,以城歸款。益州刺史鄱陽王遣齊帥眾三萬,督南梁州長史席宗范諸軍迎令宗。十五年,魏東益州刺史元法僧遣子景隆來拒齊師,南安太守皇甫諶及宗范逆擊之,大破魏軍於葭萌,屠十餘城,魏將丘突、王穆等皆降。而魏更增傅豎眼兵,復來拒戰,齊兵少不利,軍引還,於是葭萌覆沒於魏。   齊在益部累年,討擊蠻獠,身無寧歲。其居軍中,能身親勞辱,與士卒同其勤苦。自畫頓捨城壘,皆委曲得其便,調給衣糧資用,人人無所困乏。既為物情所附,蠻獠亦不敢犯,是以威名行於庸、蜀。巴西郡居益州之半,又當東道衝要,刺史經過,軍府遠涉,多所窮匱。齊沿路聚糧食,種蔬菜,行者皆取給焉。其能濟辦,多此類也。   十七年,遷持節、都督南梁州諸軍事、智武將軍、南梁州刺史。普通四年,遷信武將軍、征西鄱陽王司馬、新興、永寧二郡太守。未發而卒,時年六十七。追贈散騎常侍、右衛將軍。賻錢十萬,布百匹。謚曰壯。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王珍國、申胄、徐元瑜、李居士,齊末鹹為列將,擁強兵,或面縛請罪,或斬關獻捷;其能後服,馬仙玭而已。仁義何常,蹈之則為君子,信哉!及其臨邊撫眾,雖李牧無以加矣。張齊之政績,亦有異焉。胄、元瑜、居士入梁事跡鮮,故不為之傳。   ************列傳第十二 張惠紹 馮道根 康絢 昌義之   張惠紹,字德繼,義陽人也。少有武干。齊明帝時為直閣,後出補竟陵橫桑戍主。永元初,母喪歸葬於鄉里。聞義師起 ,馳歸高祖,板為中兵參軍,加寧朔將軍、軍主。師次漢口,高祖使惠紹與軍主硃思遠遊遏江中,斷郢、魯二城糧運。郢城水軍主沈難當帥輕舸數十挑戰,惠紹擊破,斬難當,盡獲其軍器。義師次新林、硃雀,惠紹累有戰功。建康城平,遷輔國將軍、前軍,直閣、左細仗主。高祖踐阼,封石陽縣侯,邑五百戶。遷驍騎將軍,直閣、細仗主如故。時東昏餘黨數百人,竊入南北掖門,燒神虎門,害衛尉張弘策。惠紹馳率所領赴戰,斬首數十級,賊乃散走。以功增邑二百戶。遷太子右衛率。   天監四年,大舉北伐,惠紹與冠軍長史胡辛生、寧朔將軍張豹子攻宿預,執城主馬成龍,送於京師。使部將藍懷恭於水南立城為掎角。俄而魏援大至,敗陷懷恭,惠紹不能守,是夜奔還淮陰,魏復得宿預。六年,魏軍攻鍾離,詔左衛將軍曹景宗督眾軍為援,進據邵陽。惠紹與馮道根、裴邃等攻斷魏連橋,短兵接戰,魏軍大潰。以功增邑三百戶,還為左驍騎將軍。尋出為持節、都督北兗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北兗州刺史。魏宿預、淮陽二城內附,惠紹撫納有功,進號智武將軍,益封二百戶。入為衛尉卿,遷左衛將軍。出為持節、都督司州諸軍事、信威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在州和理,吏民親愛之。   征還為左衛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甲仗百人,直衛殿內。十八年,卒,時年六十三。詔曰:「張惠紹志略開濟,干用貞果。誠勤義始,績聞累任。爰居禁旅,盡心朝夕。奄至殞喪,惻愴於懷。宜追寵命,以彰勳烈。可贈護軍將軍,給鼓吹一部,布百匹,蠟二百斤。謚曰忠。」子澄嗣。   澄初為直閣將軍,丁父憂,起為晉熙太守,隨豫州刺史裴邃北伐,累有戰功,與湛僧智、胡紹世、魚弘並當時之驍將。歷官衛尉卿、太子左衛率。卒官,謚曰愍。   馮道根,字巨基,廣平酇人也。少失父,家貧,傭賃以養母。行得甘肥,不敢先食,必遽還以進母。年十三,以孝聞於鄉里。郡召為主簿,辭不就。年十六,鄉人蔡道斑為湖陽戍主,道斑攻蠻錫城,反為蠻所困,道根救之。匹馬轉戰,殺傷甚多,道斑以免,由是知名。   齊建武末,魏主托跋宏寇沒南陽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陳顯達率眾復爭之。師入□均口,道根與鄉里人士以牛酒候軍,因說顯達曰:「汋均水迅急,難進易退。魏若守隘,則首尾俱急。不如悉棄船艦於酇城,方道步進,建營相次,鼓行而前。如是,則立破之矣。」顯達不聽,道根猶以私屬從軍。及顯達敗,軍人夜走,多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險要,輒停馬指示之,眾賴以全。尋為□均口戍副。   永元中,以母喪還家。聞高祖起義師,乃謂所親曰:「金革奪禮,古人不避,揚名後世,豈非孝乎?時不可失,吾其行矣。」率鄉人子弟勝兵者,悉歸高祖。時有蔡道福為將從軍,高祖使道根副之,皆隸於王茂。茂伐沔,攻郢城,克加湖,道根常為前鋒陷陳。會道福卒於軍,高祖令道根並領其眾。大軍次新林,隨王茂於硃雀航大戰,斬獲尤多。高祖即位,以為驍騎將軍,封增城縣男,邑二百戶。領文德帥,遷游擊將軍。是歲,江州刺史陳伯之反,道根隨王茂討平之。   天監二年,為寧朔將軍、南梁太守,領阜陵城戍。初到阜陵,修城隍,遠斥候,有如敵將至者,眾頗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戰,此之謂也。」修城未畢,會魏將黨法宗、傅豎眼率眾二萬,奄至城下。道根塹壘未固,城中眾少,皆失色。道根命廣開門,緩服登城,選精銳二百人,出與魏軍戰,敗之。魏人見意閒,且戰又不利,因退走。是時魏分兵於大小峴、東桑等,連城相持。魏將高祖珍以三千騎軍其間,道根率百騎橫擊破之,獲其鼓角軍儀。於是糧運既絕,諸軍乃退。遷道根輔國將軍。   豫州刺史韋睿圍合肥,克之。道根與諸軍同進,所在有功。六年,魏攻鍾離,高祖復詔睿救之,道根率眾三千為睿前驅。至徐州,建計據邵陽洲,築壘掘塹,以逼魏城。道根能走馬步地,計馬足以賦功,城隍立辦。及淮水長,道根乘戰艦,攻斷魏連橋數百丈,魏軍敗績。益封三百戶,進爵為伯。還,遷雲騎將軍、領直閣將軍,改封豫寧縣,戶邑如前。累遷中權中司馬、右游擊將軍、武旅將軍、歷陽太守。八年,遷貞毅將軍、假節、督豫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領汝陰太守。為政清簡,境內安定。十一年,征為太子右衛率。十三年,出為信武將軍、宣惠司馬、新興、永寧二郡太守。十四年,征為員外散騎常侍、右游擊將軍,領硃衣直閣。十五年,為右衛將軍。   道根性謹厚,木訥少言,為將能檢御部曲,所過村陌,將士不敢虜掠。每所征伐,終不言功,諸將趡q嘩爭競,道根默然而已。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鑒功之多少,吾將何事。」高祖嘗指道根示尚書令沈約曰:「此人口不論勳。」約曰:「此陛下之大樹將軍也。」處州郡,和理清靜,為部下所懷。在朝廷,雖貴顯而性儉約,所居宅不營牆屋,無器服侍衛,入室則蕭然如素士之貧賤者。當時服其清退,高祖亦雅重之。微時不學,既貴,粗讀書,自謂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重。   十六年,復假節、都督豫州諸軍事、信武將軍、豫州刺史。將行,高祖引朝臣宴別道根於武德殿,召工視道根,使圖其形像。道根踧t謝曰:「臣所可報國家,惟余一死;但天下太平,臣恨無可死之地。」豫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悅。高祖每稱曰:「馮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復憶有一州。」   居州少時,遇疾,自表乞還朝,征為散騎常侍、左軍將軍。既至疾甚,中使累加存問。普通元年正月,卒,時年五十八。是日輿駕春祠二廟,既出宮,有司以聞。高祖問中書舍人硃異曰:「吉凶同日,今行乎?」異對曰:「昔柳莊寢疾,衛獻公當祭,請於屍曰:『有臣柳莊,非寡人之臣,是社稷之臣也,聞其死,請往。』不釋祭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雖未為社稷之臣,亦有勞王室,臨之,禮也。」高祖即幸其宅,哭之甚慟。詔曰:「豫寧縣開國伯、新除散騎常侍、領左軍將軍馮道根,奉上能忠,有功不伐,撫人留愛,守邊難犯,祭遵、馮異、郭リ峞B李牧,不能過也。奄致殞喪,惻愴於懷。可贈信威將軍、左衛將軍,給鼓吹一部。賻錢十萬,布百匹。謚曰威。」子懷嗣。   康絢,字長明,華山藍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漢置都護,盡臣西域。康居亦遣侍子待詔於河西,因留為黔首,其後即以康為姓。晉時隴右亂,康氏遷於藍田。絢曾祖因為苻堅太子詹事,生穆,穆為姚萇河南尹。宋永初中,穆舉鄉族三千餘家,入襄陽之峴南。宋為置華山郡藍田縣,寄居於襄陽,以穆為秦、梁二州刺史。未拜,卒。絢世父元隆,父元撫,並為流人所推,相繼為華山太守。   絢少俶儻有志氣。齊文帝為雍州刺史,所辟皆取名家,絢特以才力召為西曹書佐。永明三年,除奉朝請。文帝在東宮,以舊恩引為直後,以母憂去職。服闋,除振威將軍、華山太守。推誠撫循,荒余悅服。遷前軍將軍,復為華山太守。   永元元年,義兵起,絢舉郡以應高祖,身率敢勇三千人,私馬二百五十匹以從。除西中郎南康王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義師方圍張沖於郢城,曠日持久,東昏將吳子陽壁於加湖,軍鋒甚盛,絢隨王茂力攻屠之。自是常領遊兵,有急應赴,斬獲居多。天監元年,封南安縣男,邑三百戶。除輔國將軍、竟陵太守。魏圍梁州,刺史王珍國使請救,絢以郡兵赴之,魏軍退。七年,司州三關為魏所逼,詔假絢節、武旅將軍,率眾赴援。九年,遷假節、督北兗州緣淮諸軍事、振遠將軍、北兗州刺史。及朐山亡徒以城降魏,絢馳遣司馬霍奉伯分軍據嶮。魏軍至,不得越朐城。明年,青州刺史張稷為土人徐道角所殺,絢又遣司馬茅榮伯討平之。征驃騎臨川王司馬,加左驍騎將軍,尋轉硃衣直閣。十三年,遷太子右衛率,甲仗百人,與領軍蕭景直殿內。   絢身長八尺,容貌絕倫,雖居顯官,猶習武藝。高祖幸德陽殿戲馬,敕絢馬射,撫弦貫的,觀者悅之。其日,上使畫工圖絢形,遣中使持以問絢曰:「卿識此圖不?」其見親如此。   時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陽。足引北方童謠曰:「荊山為上格,浮山為下格,潼沱為激溝,並灌鉅野澤。」高祖以為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芃視地形,鹹謂淮內沙土漂輕,不堅實,其功不可就。高祖弗納,發徐、揚人,率二十戶取五丁以築之。假絢節、都督淮上諸軍事,並護堰作,役人及戰士,有眾二十萬。於鍾離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以築土,合脊於中流。十四年,堰將合,淮水漂疾,輒復決潰,眾患之。或謂江、淮多有蛟,能乘風雨決壞崖岸,其性惡鐵,因是引東西二冶鐵器,大則釜鬵,小則鋘鋤,數千萬斤,沉於堰所。猶不能合,乃伐樹為井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緣淮百里內,岡陵木石,無鉅細必盡,負擔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相合。高祖愍役人淹久,遣尚書右僕射袁昂、侍中謝舉假節慰勞之,並加蠲復。是冬又寒甚,淮、泗盡凍,士卒死者十七八,高祖復遣賜以衣褲。十一月,魏遣將楊大眼揚聲決堰,絢命諸軍撤營露次以待之。遣其子悅挑戰,斬魏咸陽王府司馬徐方興,魏軍小卻。十二月,魏遣其尚書僕射李曇定督眾軍來戰,絢與徐州刺史劉思祖等距之。高祖又遣右衛將軍昌義之、太僕卿魚弘文、直閣曹世宗、徐元和相次距守。十五年四月,堰乃成。其長九里,下闊一百四十丈,上廣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夾之以堤,並樹杞柳,軍人安堵,列居其上。其水清潔,俯視居人墳墓,了然皆在其下。或人謂絢曰:「四瀆,天所以節宣其氣,不可久塞。若鑿湫東注,則游波寬緩,堰得不壞。」絢然之,開湫東注。又縱反間於魏曰:「梁人所懼開湫,不畏野戰。」魏人信之,果鑿山深五丈,開湫北注,水日夜分流,湫猶不減。其月,魏軍竟潰而歸。水之所及,夾淮方數百里地。魏壽陽城戍稍徙頓於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岡壟。   初,堰起於徐州界,刺史張豹子宣言於境,謂己必屍其事。既而絢以他官來監作,豹子甚慚。俄而敕豹子受絢節度,每事輒先諮焉,由是遂譖絢與魏交通,高祖雖不納,猶以事畢征絢。尋以絢為持節、都督司州諸軍事、信武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增封二百戶。絢還後,豹子不修堰,至其秋八月,淮水暴長,堰悉壞決,奔流於海,祖芃坐下獄。絢在州三年,大修城隍,號為嚴政。   十八年,征為員外散騎常侍,領長水校尉,與護軍韋睿、太子右衛率周捨直殿省。普通元年,除衛尉卿,未拜,卒,時年五十七。輿駕即日臨哭。贈右衛將軍,給鼓吹一部。賻錢十萬,布百匹。謚曰壯。   絢寬和少喜懼,在朝廷,見人如不能言,號為長厚。在省,每寒月見省官襤褸,輒遺以襦衣,其好施如此。子悅嗣。   昌義之,歷陽烏江人也。少有武干。齊代隨曹虎征伐,累有戰功。虎為雍州,以義之補防閣,出為馮翊戍主。及虎代還,義之留事高祖。時天下方亂,高祖亦厚遇之。義師起,板為輔國將軍、軍主,除建安王中兵參軍。時竟陵芊口有邸閣,高祖遣驅,每戰必捷。大軍次新林,隨王茂於新亭,並硃雀航力戰,斬獲尤多。建康城平,以為直閣將軍、馬右夾轂主。天監元年,封永豊縣侯,邑五百戶。除驍騎將軍。出為盱眙太守。二年,遷假節、督北徐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北徐州刺史,鎮鍾離。魏寇州境,義之擊破之。三年,進號冠軍將軍,增封二百戶。   四年,大舉北伐,揚州刺史臨川王督眾軍軍洛口,義之以州兵受節度,為前軍,攻魏梁城戍,克之。五年,高祖以征役久,有詔班師,眾軍各退散,魏中山王元英乘勢追躡,攻沒馬頭,城內糧儲,魏悉移之歸北。議者鹹曰:「魏運米北歸,當無復南向。」高祖曰:「不然,此必進兵,非其實也。」乃遣土匠修塹營鍾離城,敕義之為戰守之備。是冬,英果率其安樂王元道明、平東將軍楊大眼等眾數十萬,來寇鍾離。鍾離城北阻淮水,魏人於邵陽洲西岸作浮橋,跨淮通道。英據東岸,大眼據西岸,以攻城。時城中眾才三千人,義之督帥,隨方抗禦。魏軍乃以車載土填塹,使其眾負土隨之,嚴騎自後蹙焉。人有未及回者,因以土迮之,俄而塹滿。英與大眼躬自督戰,晝夜苦攻,分番相代,墜而復升,莫有退者。又設飛樓及沖車撞之,所值城土輒頹落。義之乃以泥補缺,沖車雖入而不能壞。義之善射,其被攻危急之處,輒馳往救之,每彎弓所向,莫不應弦而倒。一日戰數十合,前後殺傷者萬計,魏軍死者與城平。   六年四月,高祖遣曹景宗、韋睿帥眾二十萬救焉,既至,與魏戰,大破之,英、大眼等各脫身奔走。義之因率輕兵追至洛口而還。斬首俘生,不可勝計。以功進號軍師將軍,增封二百戶,遷持節、督青、冀二州諸軍事、征虜將軍、青、冀二州刺史。未拜,改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南兗州刺史。坐禁物出籓,為有司所奏免。其年,補硃衣直閣,除左驍騎將軍,直閣如故。遷太子右衛率,領越騎校尉,假節。八年,出為持節、督湘州諸軍事、征遠將軍、湘州刺史。九年,以本號還朝,俄為司空臨川王司馬,將軍如故。十年,遷右衛將軍。十三年,徙為左衛將軍。   是冬,高祖遣太子右衛率康絢督眾軍作荊山堰。明年,魏遣將李曇定大眾逼荊山,揚聲欲決堰,詔假義之節,帥太僕卿魚弘文、直閣將軍曹世宗、徐元和等救絢,軍未至,絢等已破魏軍。魏又遣大將李平攻峽石,圍直閣將軍趙祖悅,義之又率硃衣直閣王神念等救之。時魏兵盛,神念攻峽石浮橋不能克,故援兵不得時進,遂陷峽石。義之班師,為有司所奏,高祖以其功臣,不問也。   十五年,復以為使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信威將軍、湘州刺史。其年,改授都督北徐州緣淮諸軍事、平北將軍、北徐州刺史。義之性寬厚,為將能撫御,得人死力,及居籓任,吏民安之。俄給鼓吹一部,改封營道縣侯,邑戶如先。普通三年,征為護軍將軍,鼓吹如故。四年十月,卒。高祖深痛惜之,詔曰:「護軍將軍、營道縣開國侯昌義之,干略沉濟,志懷寬隱,誠著運始,效彰邊服。方申爪牙,寄以禁旅;奄至殞喪,惻愴於懷。可贈散騎常侍、車騎將軍,並鼓吹一部。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賻錢二萬,布二百匹,蠟二百斤。謚曰烈。」子寶業嗣,官至直閣將軍、譙州刺史。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張惠紹、馮道根、康絢、昌義之,初起從上,其功則輕。及群盜焚門,而惠紹以力戰顯;合肥、邵陽之逼,而道根、義之功多;浮山之役起,而康絢典其事:互有厥勞,寵進宜矣。先是鎮星守天江而堰興,及退捨而堰決,非徒人事,有天道矣。   ************列傳第十三 宗夬 劉坦 樂藹   宗夬,字明揚,南陽涅陽人也,世居江陵。祖炳,宋時征太子庶子不就 ,有高名。父繁,西中郎諮議參軍。夬少勤學,有局干。弱冠,舉郢州秀才,歷臨川王常侍、驃騎行參軍。齊司徒竟陵王集學士於西邸,並見圖畫,夬亦預焉。永明中,與魏和親,敕夬與尚書殿中郎任昉同接魏使,皆時選也。   武帝嫡孫南郡王居西州,以夬管書記,夬既以筆札被知,亦以貞正見許,故任焉。俄而文惠太子薨,王為皇太孫,夬仍管書記。及太孫即位,多失德,夬頗自疏,得為秣陵令,遷尚書都官郎。隆昌末,少帝見誅,寵舊多罹其禍,惟夬及傅昭以清正免。   明帝即位,以夬為郢州治中,有名稱職,以父老去官還鄉里。南康王為荊州刺史,引為別駕。義師起,遷西中郎諮議參軍,別駕如故。時西土位望,惟夬與同郡樂藹、劉坦為州人所推信,故領軍將軍蕭穎胄深相委仗,每事諮焉。高祖師發雍州,穎胄遣夬出自楊口,面稟經略,並護送軍資,高祖甚禮之。中興初,遷御史中丞,以父憂去職。起為冠軍將軍、衛軍長史。天監元年,遷征虜長史、東海太守,將軍如故。二年,征為太子右衛率。是冬,遷五兵尚書,參掌大選。三年,卒,時年四十九。子曜卿嗣。   夬從弟岳,有名行,州里稱之,出於夬右。仕歷尚書庫部郎,郢州治中,北中郎錄事參軍事。   劉坦,字德度,南陽安眾人也,晉鎮東將軍喬之七世孫。坦少為從兄虯所知。齊建元初,為南郡王國常侍,尋補孱陵令,遷南中郎錄事參軍,所居以干濟稱。南康王為荊州刺史,坦為西中郎中兵參軍,領長流。義師起,遷諮議參軍。時輔國將軍楊公則為湘州刺史,帥師赴夏口,西朝議行州事者,坦謂眾曰:「湘境人情,易擾難信。若專用武士,則百姓畏侵漁;若遣文人,則威略不振。必欲鎮靜一州城,軍民足食,則無逾老臣。先零之役,竊以自許。」遂從之。乃除輔國長史、長沙太守,行湘州事。坦嘗在湘州,多舊恩,道迎者甚眾。下車簡選堪事吏,分詣十郡,悉發人丁,運租米三十餘萬斛,致之義師,資糧用給。   時東昏遣安成太守劉希祖破西台所選太守范僧簡於平都,希祖移檄湘部,於是始興內史王僧粲應之。邵陵人逐其內史褚洊,永陽人周暉起兵攻始安郡,並應僧粲。桂陽人邵曇弄、鄧道介報復私仇,因合黨亦同焉。僧粲自號平西將軍、湘州刺史,以永陽人周舒為謀主,師於建寧。自是湘部諸郡,悉皆蜂起;惟臨湘、湘陰、瀏陽、羅四縣猶全。州人鹹欲泛舟逃走,坦悉聚船焚之,遣將尹法略距僧粲,相持未決。前湘州鎮軍鍾玄紹潛謀應僧粲,要結士庶數百人,皆連名定計,刻日反州城。坦聞其謀,偽為不知,因理訟至夜,而城門遂不閉,以疑之。玄紹未及發,明旦詣坦問其故。坦久留與語,密遣親兵收其家書。玄紹在坐未起,而收兵已報具得其文書本末,玄紹即首伏,於坐斬之。焚其文書,其餘黨悉無所問,眾愧且服,州部遂安。法略與僧粲相持累月,建康城平,公則還州,群賊始散。   天監初,論功封荔浦縣子,邑三百戶。遷平西司馬、新興太守。天監三年,遷西中郎長史,卒,時年六十二。子泉嗣。   樂藹,字蔚遠,南陽淯陽人,晉尚書令廣之六世孫,世居江陵。其舅雍州刺史宗愨,嘗陳器物,試諸甥侄。藹時尚幼,而所取惟書,愨由此奇之。又取史傳各一卷授藹等,使讀畢,言所記。藹略讀具舉,愨益善之。宋建平王景素為荊州刺史,闢為主簿。景素為南徐州,復為征北刑獄參軍,遷龍陽相。以父憂去職,吏民詣州請之,葬訖起焉。時齊豫章王嶷為武陵太守,雅善藹為政,及嶷為荊州刺史,以藹為驃騎行參軍、領州主簿,參知州事。嶷嘗問藹風土舊俗,城隍基惘x,山川險易,藹隨問立對,若按圖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譖藹廨門如市,嶷遣覘之,方見藹閉閣讀書。嶷還都,以藹為太尉刑獄參軍,典書記,遷枝江令。還為大司馬中兵參軍,轉署記室。   永明八年,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稱兵反,既敗,焚燒府捨,官曹文書,一時蕩盡。武帝引見藹,問以西事,藹上對詳敏,帝悅焉。用為荊州治中,敕付以修復府州事。藹還州,繕修廨署數百區,頃之鹹畢,而役不及民。荊部以為自晉王悅移鎮以來,府捨未之有也。   九年,豫章王嶷薨,藹解官赴喪,率荊、湘二州故吏,建碑墓所。累遷車騎平西錄事參軍、步兵校尉,求助戍西歸。南康王為西中郎,以藹為諮議參軍。義師起,蕭穎胄引藹及宗夬、劉坦,任以經略。梁台建,遷鎮軍司馬、中書侍郎、尚書左丞。時營造器甲,舟艦軍糧,及朝廷儀憲,悉資藹焉。尋遷給事黃門侍郎,左丞如故。和帝東下,道兼衛尉卿。   天監初,遷驍騎將軍、領少府卿;俄遷御史中丞,領本州大中正。初,藹發江陵,無故於船得八車輻,如中丞健步避道者,至是果遷焉。藹性公強,居憲台甚稱職。時長沙宣武王將葬,而車府忽於庫火油絡,欲推主者。藹曰:「昔晉武庫火,張華以為積油萬石必然。今庫若有灰,非吏罪也。」既而檢之,果有積灰。時稱其博物弘恕焉。   二年,出為持節、督廣、交、越三州諸軍、冠軍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前刺史徐元瑜罷歸,道遇始興人士反,逐內史崔睦舒,因掠元瑜財產。元瑜走歸廣州,借兵於藹,托欲討賊,而實謀襲藹。藹覺之,誅元瑜。尋進號征虜將軍,卒官。   藹姊適征士同郡劉虯,亦明識有禮訓。藹為州,迎姊居官舍,參分祿秩,西土稱之。   子法才,字元備,幼與弟法藏俱有美名。少游京師,造沈約,約見而稱之。齊和帝為相國,召為府參軍,鎮軍蕭穎胄辟主簿。梁台建,除起部郎。天監二年,藹出鎮嶺表,法才留任京邑,遷金部郎,父憂去官。服闋,除中書通事舍人,出為本州別駕。入為通直散騎侍郎,復掌通事,遷尚書右丞。晉安王為荊州,重除別駕從事史。復征為尚書右丞,出為招遠將軍、建康令。不受俸秩,比去任,將至百金,縣曹啟輸台庫。高祖嘉其清節,曰:「居職若斯,可以為百城表矣。」即日遷太府卿。尋除南康內史,恥以讓俸受名,辭不拜。俄轉雲騎將軍、少府卿。出為信武長史、江夏太守。因被代,表便道還鄉。至家,割宅為寺,棲心物表。皇太子以法才舊臣,累有優令,召使東下,未及發而卒,時年六十三。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蕭穎胄起大州之眾以會義,當其時,人心未之能悟。此三人者,楚之鎮也。經營締構,蓋有力焉。方面之功,坦為多矣;當官任事,藹則兼之。鹹登寵秩,宜乎!   ************列傳第十四 劉季連 陳伯之   劉季連,字惠續,彭城人也。父思考,以宋高祖族弟顯於宋世,位至金紫光祿大夫。季連有名譽 ,早歷清官。齊高帝受禪,悉誅宋室近屬,將及季連等,太宰褚淵素善之,固請乃免。建元中,季連為尚書左丞。永明初,出為江夏內史,累遷平南長沙內史,冠軍長史、廣陵太守,並行府州事。入為給事黃門侍郎,轉太子中庶子。建武中,又出為平西蕭遙欣長史、南郡太守。時明帝諸子幼弱,內親則仗遙欣兄弟,外親則倚後弟劉暄、內弟江祏。遙欣之鎮江陵也,意寄甚隆;而遙欣至州,多招賓客,厚自封殖,明帝甚惡之。季連族甥琅邪王會為遙欣諮議參軍,美容貌,頗才辯,遙欣遇之甚厚。會多所傲忽,於公座與遙欣競侮季連,季連憾之,乃密表明帝,稱遙欣有異跡。明帝納焉,乃以遙欣為雍州刺史。明帝心德季連,四年,以為輔國將軍、益州刺史,令據遙欣上流。季連父,宋世為益州,貪鄙無政績,州人猶以義故,善待季連。季連下車,存問故老,撫納新舊,見父時故吏,皆對之流涕。辟遂寧人龔愜為府主簿。愜,龔穎之孫,累世有學行,故引焉。   東昏即位,永元元年,征季連為右衛將軍,道斷不至。季連聞東昏失德,京師多故,稍自驕矜。本以文吏知名,性忌而褊狹,至是遂嚴愎酷狠,土人始懷怨望。其年九月,季連因聚會,發人丁五千人,聲以講武,遂遣中兵參軍宋買率之以襲中水。穰人李托豫知之,設備守險,買與戰不利,還州,郡縣多叛亂矣。是月,新城人趙續伯殺五城令,逐始平太守。十月,晉原人樂寶稱、李難當殺其太守,寶稱自號南秦州刺史,難當益州刺史。十二月,季連遣參軍崔茂祖率眾二千討之,繼三日糧。值歲大寒,群賊相聚,伐樹塞路,軍人水火無所得,大敗而還,死者十七八。明年正月,新城人帛養逐遂寧太守譙希淵。三月,巴西人雍道晞率群賊萬餘逼巴西,去郡數里,道晞稱鎮西將軍,號建義。巴西太守魯休烈與涪令李膺嬰城自守,季連遣中兵參軍李奉伯率眾五千救之。奉伯至,與郡兵破擒道晞,斬之涪市。奉伯因獨進巴西之東鄉討餘賊。李膺止之曰:「卒惰將驕,乘勝履險,非良策也。不如小緩,更思後計。」奉伯不納,悉眾入山,大敗而出,遂奔還州。六月,江陽人程延期反,殺太守何法藏。魯休烈懼不自保,奔投巴東相蕭慧訓。十月,巴西人趙續伯又反,有眾二萬,出廣漢,乘佛輿,以五彩裹青石,誑百姓云:「天與我玉印,當王蜀。」愚人從之者甚眾。季連進討之,遣長史趙越常前驅。兵敗,季連復遣李奉伯由涪路討之。奉伯別軍自潺亭與大軍會於城,進攻其柵,大破之。   時會稽人石文安字守休,隱居鄉里,專行禮讓,代季連為尚書左丞,出為江夏內史,又代季連入為御史中丞,與季連相善。子仲淵字欽回,聞義師起,率鄉人以應高祖。天監初,拜郢州別駕,從高祖平京邑。   明年春,遣左右陳建孫送季連弟通直郎子淵及季連二子使蜀,喻旨慰勞。季連受命,飭還裝。高祖以西台將鄧元起為益州刺史。元起,南郡人。季連為南郡之時,素薄元起。典簽硃道琛者,嘗為季連府都錄,無賴小人,有罪,季連欲殺之,逃叛以免。至是說元起曰:「益州亂離已久,公私府庫必多秏失,劉益州臨歸空竭,豈辦復能遠遣候遞。道琛請先使檢校,緣路奉迎;不然,萬里資糧,未易可得。」元起許之。道琛既至,言語不恭,又歷造府州人士,見器物輒奪之,有不獲者,語曰:「會當屬人,何須苦惜。」於是軍府大懼,謂元起至必誅季連,禍及黨與,競言之於季連。季連亦以為然;又惡昔之不禮元起也,益憤懣。司馬硃士略說季連,求為巴西郡,留三子為質,季連許之。頃之,季連遂召佐史,矯稱齊宣德皇后令,聚兵復反,收硃道琛殺之。書報硃士略,兼召李膺。膺、士略並不受使。使歸,元起收兵於巴西以待之,季連誅士略三子。   天監元年六月,元起至巴西,季連遣其將李奉伯等拒戰。兵交,互有得失,久之,奉伯乃敗退還成都。季連驅略居人,閉城固守。元起稍進圍之。是冬,季連城局參軍江希之等謀以城降,不果,季連誅之。蜀中喪亂已二年矣,城中食盡,升米三千,亦無所糴,餓死者相枕。其無親黨者,又殺而食之。季連食粥累月,饑窘無計。二年正月,高祖遣主書趙景悅宣詔降季連,季連肉袒請罪。元起遷季連於城外,俄而造焉,待之以禮。季連謝曰:「早知如此,豈有前日之事。」元起誅李奉伯並諸渠帥,送季連還京師。季連將發,人莫之視,惟龔愜送焉。   初,元起在道,懼事不集,無以為賞,士之至者,皆許以辟命,於是受別駕、治中檄者,將二千人。季連既至,詣闕謝,高祖引見之。季連自東掖門入,數步一稽顙,以至高祖前。高祖笑謂曰:「卿欲慕劉備而曾不及公孫述,豈無臥龍之臣乎。」季連復稽顙謝。赦為庶人。四年正月,因出建陽門,為蜀人藺道恭所殺。季連在蜀,殺道恭父,道恭出亡,至是而報復焉。   陳伯之,濟陰睢陵人也。幼有膂力。年十三四,好著獺皮冠,帶刺刀,候伺鄰里稻熟,輒偷刈之。嘗為田主所見,呵之云:「楚子莫動!」伯之謂田主曰:「君稻幸多,一擔何苦?」田主將執之,伯之因杖刀而進,將刺之,曰:「楚子定何如!」田主皆反走,伯之徐擔稻而歸。及年長,在鍾離數為劫盜,嘗授面覘人船,船人斫之,獲其左耳。後隨鄉人車騎將軍王廣之,廣之愛其勇,每夜臥下榻,征伐嘗自隨。   齊安陸王子敬為南兗州,頗持兵自衛。明帝遣廣之討子敬,廣之至歐陽,遣伯之先驅,因城開,獨入斬子敬。又頻有戰功,以勳累遷為冠軍將軍、驃騎司馬,封魚復縣伯,邑五百戶。   義師起,東昏假伯之節、督前驅諸軍事、豫州刺史,將軍如故。尋轉江州,據尋陽以拒義軍。郢城平,高祖得伯之幢主蘇隆之,使說伯之,即以為安東將軍、江州刺史。伯之雖受命,猶懷兩端,偽云「大軍未須便下」。高祖謂諸將曰:「伯之此答,其心未定,及其猶豫,宜逼之。」眾軍遂次尋陽,伯之退保南湖,然後歸附。進號鎮南將軍,與眾俱下。伯之頓籬門,尋進西明門。建康城未平,每降人出,伯之輒喚與耳語。高祖恐其復懷翻覆,密語伯之曰:「聞城中甚忿卿舉江州降,欲遣刺客中卿,宜以為慮。」伯之未之信。會東昏將鄭伯倫降,高祖使過伯之,謂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誘卿以封賞。須卿復降,當生割卿手腳;卿若不降,復欲遣刺客殺卿。宜深為備。」伯之懼,自是無異志矣。力戰有功。城平,進號征南將軍,封豊城縣公,邑二千戶,遣還之鎮。   伯之不識書,及還江州,得文牒辭訟,惟作大諾而已。有事,典簽傳口語,與奪決於主者。   伯之與豫章人鄧繕、永興人戴永忠並有舊,繕經藏伯之息英免禍,伯之尤德之。及在州,用繕為別駕,永忠記室參軍。河南褚□,京師之薄行者,齊末為揚州西曹,遇亂居閭裡;而輕薄互能自致,惟□獨不達。高祖即位,□頻造尚書范雲,雲不好□,堅距之。□益怒,私語所知曰:「建武以後,草澤底下,悉化成貴人,吾何罪而見棄。今天下草創,饑饉不已,喪亂未可知。陳伯之擁強兵在江州,非代來臣,有自疑意;且熒惑守南鬥,詎非為我出。今者一行,事若無成,入魏,何遽減作河南郡。」於是遂投伯之書佐王思穆,事之,大見親狎。及伯之鄉人硃龍符為長流參軍,並乘伯之愚闇,恣行奸險,刑政通塞,悉共專之。   伯之子虎牙,時為直閣將軍,高祖手疏龍符罪,親付虎牙,虎牙封示伯之;高祖又遣代江州別駕鄧繕,伯之並不受命。答高祖曰:「龍符驍勇健兒,鄧繕事有績效,台所遣別駕,請以為治中。」繕於是日夜說伯之云:「台家府庫空竭,復無器仗,三倉無米,東境饑流,此萬代一時也,機不可失。」□、永忠等每贊成之。伯之謂繕:「今段啟卿,若復不得,便與卿共下使反。」高祖敕部內一郡處繕,伯之於是集府州佐史謂曰:「奉齊建安王教,率江北義勇十萬,已次六合,見使以江州見力運糧速下。我荷明帝厚恩,誓死以報。今便纂嚴備辦。」使□詐為蕭寶夤書,以示僚佐。於廳事前為壇,殺牲以盟。伯之先飲,長史已下次第歃血。□說伯之曰:「今舉大事,宜引眾望,程元沖不與人同心;臨川內史王觀,僧虔之孫,人身不惡,便可召為長史,以代元沖。」伯之從之。仍以□為尋陽太守,加討逆將軍;永忠輔義將軍;龍符為豫州刺史,率五百人守大雷。大雷戍主沈慧休,鎮南參軍李延伯。又遣鄉人孫鄰、李景受龍符節度,鄰為徐州,景為郢州。豫章太守鄭伯倫起郡兵距守。程元沖既失職,於家合率數百人,使伯之典簽呂孝通、戴元則為內應。伯之每旦常作伎,日晡輒臥,左右仗身皆休息。元沖因其解弛,從北門入,逕至廳事前。伯之聞叫聲,自率出蕩,元衝力不能敵,走逃廬山。   初,元衝起兵,要尋陽張孝季,孝季從之。既敗,伯之追孝季不得,得其母郎氏,蠟灌殺之。遣信還都報虎牙兄弟,虎牙等走盱眙,盱眙人徐安、莊興紹、張顯明邀擊之,不能禁,反見殺。高祖遣王茂討伯之。伯之聞茂來,謂□等曰:「王觀既不就命,鄭伯倫又不肯從,便應空手受困。今先平豫章,開通南路,多發丁力,益運資糧,然後席捲北向,以撲饑疲之眾,不憂不濟也。」乃留鄉人唐蓋人守城,遂相率趣豫章。太守鄭伯倫堅守,伯之攻之不能下。王茂前軍既至,伯之表裡受敵,乃敗走,間道亡命出江北,與子虎牙及褚□俱入魏。魏以伯之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平南將軍、光祿大夫、曲江縣侯。   天監四年,詔太尉、臨川王宏率眾軍北討,宏命記室丘遲私與伯之書曰:   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逢明主,立功立事,開國承家,硃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耶?尋君去就之際,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蹶,以至於此。聖朝赦罪論功,棄瑕錄用,收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將軍之所知,非假僕一二談也。硃鮪涉血於友於,張繡倳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之罪,而勳重於當世。   夫迷塗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將軍松柏不剪,親戚安居;高台未傾,愛妾尚在。悠悠爾心,亦何可述。今功臣名將,雁行有序。懷黃佩紫,贊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埸之任。並刑馬作誓,傳之子孫。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異域,寧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強,身送東市;姚泓之盛,面縛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異類;姬漢舊邦,無取雜種。北虜僭盜中原,多歷年所,惡積禍盈,理至燋爛。況偽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攜離,酋豪猜貳,方當繫頸蠻邸,懸首稿街。而將軍魚游於沸鼎之中,燕巢于飛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恨。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圖,自求多福。   伯之乃於壽陽擁眾八千歸。虎牙為魏人所殺。伯之既至,以為使持節、都督西豫州諸軍事、平北將軍、西豫州刺史,永新縣侯,邑千戶。未之任,復以為通直散騎常侍、驍騎將軍,又為太中大夫。久之,卒於家。其子猶有在魏者。   褚□在魏,魏人欲擢用之。魏元會,□戲為詩曰:「帽上著籠冠,褲上著硃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人怒,出為始平太守。日日行獵,墮馬死。   史臣曰:劉季連之文吏小節,而不能以自保全,習亂然也。陳伯之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群盜又誣而奪之,安能長久矣。   ************列傳第十五          王瞻 王志 王峻 王暕子訓 王泰         王份孫錫 僉 張充 柳惲 蔡撙 江蒨   王瞻,字思范,琅邪臨沂人,宋太保弘從孫也。祖柳,光祿大夫、東亭侯。父猷,廷尉卿。瞻年數歲,嘗從師受業,時有伎經其門,同學皆出觀,瞻獨不視,習誦如初。從父尚書僕射僧達聞而異之,謂瞻父曰:「吾宗不衰,寄之此子。」年十二,居父憂,以孝聞。服闋,襲封東亭侯。   瞻幼時輕薄,好逸游,為閭裡所患。及長,頗折節有士操,涉獵書記,於棋射尤善。起家著作佐郎,累遷太子舍人、太尉主簿、太子洗馬。頃之,出為鄱陽內史,秩滿,授太子中舍人。又為齊南海王友,尋轉司徒竟陵王從事中郎,王甚相賓禮。南海王為護軍將軍,瞻為長史。又出補徐州別駕從事史,遷驃騎將軍王晏長史。晏誅,出為晉陵太守。瞻潔己為政,妻子不免饑寒。時大司馬王敬則舉兵作亂,路經晉陵,郡民多附敬則。軍敗,台軍討賊黨,瞻言於朝曰:「愚人易動,不足窮法。」明帝許之,所全活者萬數。征拜給事黃門侍郎,撫軍建安王長史,御史中丞。   高祖霸府開,以瞻為大司馬相國諮議參軍,領錄事。梁台建,為侍中,遷左民尚書,俄轉吏部尚書。瞻性率亮,居選部,所舉多行其意。頗嗜酒,每飲或竟日,而精神益朗贍,不廢簿領。高祖每稱瞻有三術,射、棋、酒也。尋加左軍將軍,以疾不拜,仍為侍中,領驍騎將軍,未拜,卒,時年四十九。謚康侯。子長玄,著作佐郎,早卒。   王志,字次道,琅邪臨沂人。祖曇首,宋左光祿大夫、豫寧文侯;父僧虔,齊司空、簡穆公:並有重名。志年九歲,居所生母憂,哀容毀瘠,為中表所異。弱冠,選尚孝武女安固公主,拜駙馬都尉、秘書郎。累遷太尉行參軍,太子舍人,武陵王文學。褚淵為司徒,引志為主簿。淵謂僧虔曰:「朝廷之恩,本為殊特,所可光榮,在屈賢子。」累遷鎮北竟陵王功曹史、安陸南郡二王友。入為中書侍郎。尋除宣城內史,清謹有恩惠。郡民張倪、吳慶爭田,經年不決。志到官,父老乃相謂曰:「王府君有德政,吾曹鄉里乃有此爭。」倪、慶因相攜請罪,所訟地遂為閒田。征拜黃門侍郎,尋遷吏部侍郎。出為寧朔將軍、東陽太守。郡獄有重囚十餘人,冬至日悉遣還家,過節皆返,惟一人失期,獄司以為言。志曰:「此自太守事,主者勿憂。」明旦,果自詣獄,辭以婦孕,吏民益歎服之。視事三年,齊永明二年,入為侍中,未拜,轉吏部尚書,在選以和理稱。崔慧景平,以例加右軍將軍,封臨汝侯,固讓不受,改領右衛將軍。   義師至,城內害東昏,百僚署名送其首。志聞而歎曰:「冠雖弊,可加足乎?」因取庭中樹葉挪服之,偽悶,不署名。高祖覽箋無志署,心嘉之,弗以讓也。霸府開,以志為右軍將軍、驃騎大將軍長史。梁台建,遷散騎常侍、中書令。   天監元年,以本官領前軍將軍。其年,遷冠軍將軍、丹陽尹。為政清靜,去煩苛。京師有寡婦無子,姑亡,舉債以斂葬,既葬而無以還之。志愍其義,以俸錢償焉。時年饑,每旦為粥於郡門,以賦百姓,民稱之不容口。三年,為散騎常侍、中書令,領游擊將軍。志為中書令,及居京尹,便懷止足。常謂諸子侄曰:「謝莊在宋孝武世,位止中書令,吾自視豈可以過之。」因多謝病,簡通賓客。遷前將軍、太常卿。六年,出為雲麾將軍、安西始興王長史、南郡太守。明年,遷軍師將軍、平西鄱陽郡王長史、江夏太守,並加秩中二千石。九年,遷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十二年,卒,時年五十四。   志善草隸,當時以為楷法。齊游擊將軍徐希秀亦號能書,常謂志為「書聖」。   志家世居建康禁中裡馬蕃巷,父僧虔以來,門風多寬恕,志尤惇厚。所歷職,不以罪咎劾人。門下客嘗盜脫志車蚞佌璊均A志知而不問,待之如初。賓客遊其門者,專覆其過而稱其善。兄弟子侄皆篤實謙和,時人號馬蕃諸王為長者。普通四年,志改葬,高祖厚賻賜之。追諡曰安。有五子緝、休、蝖B操、素,並知名。   王峻,字茂遠,琅邪臨沂人。曾祖敬弘,有重名於宋世,位至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祖瓚之,金紫光祿大夫。父秀之,吳興太守。峻少美風姿,善舉止。起家著作佐郎,不拜,累遷中軍廬陵王法曹行參軍,太子舍人,邵陵王文學,太傅主簿。府主齊竟陵王子良甚相賞遇。遷司徒主簿,以父憂去職。服闋,除太子洗馬,建安王友。出為寧遠將軍、桂陽內史。會義師起,上流諸郡多相驚擾,峻閉門靜坐,一郡帖然,百姓賴之。   天監初,還,除中書侍郎。高祖甚悅其風采,與陳郡謝覽同見賞擢。俄遷吏部,當官不稱職,轉征虜安成王長史,又為太子中庶子、游擊將軍。出為宣城太守,為政清和,吏民安之。視事三年,征拜侍中,遷度支尚書。又以本官兼起部尚書,監起太極殿。事畢,出為征遠將軍、平西長史、南郡太守。尋為智武將軍、鎮西長史、蜀郡太守。還為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遷吏部尚書,處選甚得名譽。   峻性詳雅,無趨競心。嘗與謝覽約,官至侍中,不復謀進仕。覽自吏部尚書出為吳興郡,平心不畏強禦,亦由處世之情既薄故也。峻為侍中以後,雖不退身,亦淡然自守,無所營務。久之,以疾表解職,遷金紫光祿大夫,未拜。普通二年,卒。時年五十六,謚惠子。   子琮,玩。琮為國子生,尚始興王女繁昌縣主,不慧,為學生所嗤,遂離婚。峻謝王,王曰:「此自上意,僕極不願如此。」峻曰:「臣太祖是謝仁祖外孫,亦不藉殿下姻媾為門戶。」   王暕,字思晦,琅邪臨沂人。父儉,齊太尉,南昌文憲公。暕年數歲,而風神警拔,有成人之度。時文憲作宰,賓客盈門,見暕相謂曰:「公才公望,復在此矣。」弱冠,選尚淮南長公主,拜駙馬都尉,除員外散騎侍郎,不拜,改授晉安王文學,遷廬陵王友、秘書丞。明帝詔求異士,始安王遙光表薦暕及東海王僧孺曰:「臣聞求賢暫勞,垂拱永逸,方之疏壤,取類導川。伏惟陛下道隱旒纊,信充符璽,白駒空谷,振鷺在庭;猶懼隱鱗卜祝,藏器屠保,物色關下,委裘河上。非取制於一狐,諒求味於兼采。而五聲倦響,九工是詢;寢議廟堂,借聽輿皁。臣位任隆重,義兼邦家,實欲使名實不違,僥倖路絕。勢門上品,猶當格以清談;英俊下僚,不可限以位貌。竊見秘書丞琅邪王暕,年二十一,七葉重光,海內冠冕,神清氣茂,允迪中和。叔寶理遣之談,彥輔名教之樂,故以暉映先達,領袖後進。居無塵雜,家有賜書;辭賦清新,屬言玄遠;室邇人曠,物疏道親。養素丘園,台階虛位;庠序公朝,萬夫傾首。豈徒荀令可想,李公不亡而已哉!乃東序之秘寶,瑚璉之茂器。」除驃騎從事中郎。   高祖霸府開,引為戶曹屬,遷司徒左長史。天監元年,除太子中庶子,領驍騎將軍,入為侍中。出為寧朔將軍、中軍長史。又為侍中,領射聲校尉,遷五兵尚書,加給事中,出為晉陵太守。征為吏部尚書,俄領國子祭酒。暕名公子,少致美稱,及居選曹,職事修理;然世貴顯,與物多隔,不能留心寒素,眾頗謂為刻薄。遷尚書右僕射,尋加侍中。復遷左僕射,以母憂去官。起為雲麾將軍、吳郡太守。還為侍中、尚書左僕射,領國子祭酒。普通四年冬,暴疾卒,時年四十七。詔贈侍中、中書令、中軍將軍,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十萬,布百匹。謚曰靖。有四子,訓、承、稚、訏,並通顯。   訓字懷范,幼聰警有識量,征士何胤見而奇之。年十三,暕亡憂毀,家人莫之識。十六,召見文德殿,應對爽徹。上目送久之,顧謂硃異曰:「可謂相門有相矣。」補國子生,射策高第,除秘書郎,遷太子舍人、秘書丞。轉宣城王文學、友、太子中庶子,掌管記。俄遷侍中,既拜入見,高祖從容問何敬容曰:「褚彥回年幾為宰相?」敬容對曰:「少過三十。」上曰:「今之王訓,無謝彥回。」   訓美容儀,善進止,文章之美,為後進領袖。在春宮特被恩禮。以疾終於位,時年二十六。贈本官。謚溫子。   王泰,字仲通,志長兄慈之子也。慈,齊時歷侍中、吳郡,知名在志右。泰幼敏悟,年數歲時,祖母集諸孫侄,散棗栗於床上,群兒皆競之,泰獨不取。問其故,對曰:「不取,自當得賜。」由是中表異之。既長,通和溫雅,人不見其喜慍之色。起家為著作郎,不拜,改除秘書郎,遷前將軍、法曹行參軍、司徒東閣祭酒、車騎主簿。   高祖霸府建,以泰為驃騎功曹史。天監元年,遷秘書丞。齊永元末,後宮火,延燒秘書,圖書散亂殆盡。泰為丞,表校定繕寫,高祖從之。頃之,遷中書侍郎。出為南徐州別駕從事史,居職有能名。復征中書侍郎,敕掌吏部郎事。累遷給事黃門侍郎、員外散騎常侍,並掌吏部如故,俄即真。自過江,吏部郎不復典大選,令史以下,小人求競者輻湊,前後少能稱職。泰為之不通關求,吏先至者即補,不為貴賤請囑易意,天下稱平。累遷為廷尉,司徒左長史。出為明威將軍、新安太守,在郡和理得民心。征為寧遠將軍,安右長史,俄遷侍中。尋為太子庶子、領步兵校尉,復為侍中。仍遷仁威長史、南蘭陵太守,行南康王府、州、國事。王遷職,復為北中郎長史、行豫章王府、州、國事,太守如故。入為都官尚書。泰能接人士,士多懷泰,每願其居選官。頃之,為吏部尚書,衣冠屬望,未及選舉,仍疾,改除散騎常侍、左驍騎將軍,未拜,卒,時年四十五。謚夷子。   初,泰無子,養兄子祁,晚有子廓。   王份,字季文,琅邪人也。祖僧朗,宋開府儀同三司、元公。父粹,黃門侍郎。份十四而孤,解褐車騎主簿。出為寧遠將軍、始安內史。袁粲之誅,親故無敢視者,份獨往致慟,由是顯名。遷太子中舍人,太尉屬。出為晉安內史。累遷中書侍郎,轉大司農。   份兄奐於雍州被誅,奐子肅奔於魏,份自拘請罪,齊世祖知其誠款,喻而遣之。屬肅屢引魏人來侵疆埸,世祖嘗因侍坐,從容謂份曰:「比有北信不?」份斂容對曰:「肅既近忘墳柏,寧遠憶有臣。」帝亦以此亮焉。尋除寧朔將軍、零陵內史。征為黃門侍郎,以父終於此職,固辭不拜,遷秘書監。   天監初,除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兼起部尚書。高祖嘗於宴席問群臣曰:「朕為有為無?」份對曰:「陛下應萬物為有,體至理為無。」高祖稱善。出為宣城太守,轉吳郡太守,遷寧朔將軍、北中郎豫章王長史、蘭陵太守,行南徐府州事。遷太常卿、太子右率、散騎常侍,侍東宮,除金紫光祿大夫。復為智武將軍、南康王長史,秩中二千石。復入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南徐州大中正,給親信二十人。遷尚書左僕射,尋加侍中。   時修建二郊,份以本官領大匠卿,遷散騎常侍、右光祿大夫,加親信為四十人。遷侍中、特進、左光祿,復以本官監丹陽尹。普通五年三月,卒,時年七十九。詔贈本官,賻錢四十萬,布四百匹,蠟四百斤,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謚鬍子。   長子琳,字孝璋,舉南徐州秀才,釋褐征虜建安王法曹、司徒東閣祭酒,南平王文學。尚義興公主,拜駙馬都尉。累遷中書侍郎,衛軍謝朏長史,員外散騎常侍。出為明威將軍、東陽太守,征司徒左長史。   錫字公嘏,琳之第二子也。幼而警悟,與兄弟受業,至應休散,常獨留不起。年七八歲,猶隨公主入宮,高祖嘉其聰敏,常為朝士說之。精力不倦,致損右目。公主每節其業,為飾居宇。雖童稚之中,一無所好。十二,為國子生。十四,舉清茂,除秘書郎,與范陽張伯緒齊名,俱為太子舍人。丁父憂,居喪盡禮。服闋,除太子洗馬。時昭明尚幼,未與臣僚相接。高祖敕:「太子洗馬王錫、秘書郎張纘,親表英華,朝中髦俊,可以師友事之。」以戚屬封永安侯,除晉安王友,稱疾不行,敕許受詔停都。王冠日,以府僚攝事。   普通初,魏始連和,使劉善明來聘,敕使中書舍人硃異接之,預宴者皆歸化北人。善明負其才氣,酒酣謂異曰:「南國辯學如中書者幾人?」異對曰:「異所以得接賓宴者,乃分職是司。二國通和,所敦親好;若以才辯相尚,則不容見使。」善明乃曰:「王錫、張纘,北間所聞,雲何可見?」異具啟,敕即使於南苑設宴,錫與張纘、硃異四人而已。善明造席,遍論經史,兼以嘲謔,錫、纘隨方酬對,無所稽疑,未嘗訪彼一事,善明甚相歎挹。佗日謂異曰:「一日見二賢,實副所期,不有君子,安能為國!」   轉中書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中,時年二十四。謂親友曰:「吾以外戚,謬被時知,多叨人爵,本非其志;兼比羸病,庶務難擁,安能捨其所好而徇所不能。」乃稱疾不拜。便謝遣胥徒,拒絕賓客,掩扉覃思,室宇蕭然。中大通六年正月,卒,時年三十六。贈侍中,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謚貞子。子泛、湜。   僉字公會,錫第五弟也。八歲丁父憂,哀毀過禮。服闋,召補國子生,祭酒袁昂稱為通理。策高第,除長史兼秘書郎中,歷尚書殿中郎,太子中舍人,與吳郡陸襄對掌東宮管記。出為建安太守。山酋方善、謝稀聚徒依險,屢為民患,僉潛設方略,率眾平之,有詔褒美,頒示州郡。除武威將軍、始興內史,丁所生母憂,固辭不拜。又除寧遠將軍、南康內史,屬盧循作亂,復轉僉為安成內史,以鎮撫之。還除黃門侍郎,尋為安西武陵王長史、蜀郡太守。僉憚岨嶮,固以疾辭,因以黜免。久之,除戎昭將軍、尚書左丞,復補黃門侍郎,遷太子中庶子,掌東宮管記。太清二年十二月,卒,時年四十五。贈侍中,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承聖三年,世祖追詔曰:「賢而不伐曰恭,謚恭子。」   張充,字延符,吳郡人。父緒,齊特進、金紫光祿大夫,有名前代。充少時,不持操行,好逸游。緒嘗請假還吳,始入西郭,值充出獵,左手臂鷹,右手牽狗,遇緒船至,便放紲脫銵A拜於水次。緒曰:「一身兩役,無乃勞乎?」充跪對曰:「充聞三十而立,今二十九矣,請至來歲而敬易之。」緒曰:「過而能改,顏氏子有焉。」及明年,便修身改節。學不盈載,多所該覽,尤明《老》、《易》,能清言,與從叔稷俱有令譽。   起家撫軍行參軍,遷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武陵王友。時尚書令王儉當朝用事,武帝皆取決焉。武帝嘗欲以充父緒為尚書僕射,訪於儉,儉對曰:「張緒少有清望,誠美選也;然東士比無所執,緒諸子又多薄行,臣謂此宜詳擇。」帝遂止。先是充兄弟皆輕俠,充少時又不護細行,故儉言之。充聞而慍,因與儉書曰:   吳國男子張充致書於琅邪王君侯侍者:頃日路長,愁霖韜晦,涼暑未平,想無虧攝。充幸以魚釣之閒,鐮采之暇,時復以卷軸自娛,逍遙前史。從橫萬古,動默之路多端;紛綸百年,升降之途不一。故以圓行方止,器之異也;金剛水柔,性之別也。善御性者,不違金水之質;善為器者,不易方圓之用。所以北海掛簪帶之高,河南降璽書之貴。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慾干懷,三十六年,差得以棲貧自澹。介然之志,峭聳霜崖;確乎之情,峰橫海岸。彯纓天閣,既謝廊廟之華;綴組雲台,終慚衣冠之秀。所以擯跡江皋,陽狂隴畔者,實由氣岸疏凝,情塗狷隔。獨師懷抱,不見許於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於在世。故君山直上,蹙壓於當年;叔陽□舉,茯虒[乎千載。充所以長群魚鳥,畢影松阿。半頃之田,足以輸稅;五畝之宅,樹以桑麻。嘯歌於川澤之間,諷味於澠池之上,氾濫於漁父之遊,偃息於卜居之下。如此而已,充何謝焉。   若夫驚巖罩日,壯海逢天;竦石崩尋,分危落仞。桂蘭綺靡,叢雜於山幽;松柏森陰,相繚於澗曲。元卿於是乎不歸,伯休亦以茲長往。若乃飛竿釣渚,濯足滄洲;獨浪煙霞,高臥風月。悠悠琴酒,岫遠誰來?灼灼文談,空罷方寸。不覺郁然千里,路阻江川。每至西風,何嘗不眷?聊因疾隙,略舉諸襟;持此片言,輕枉高聽。   丈人歲路未強,學優而仕;道佐蒼生,功橫海望。入朝則協長倩之誠,出議則抗仲子之節。可謂盛德維時,孤松獨秀者也。素履未詳,斯旅尚眇。茂陵之彥,望冠蓋而長懷;霸山之氓,佇衣車而聳歎。得無惜乎?若鴻裝撰御,鶴駕軒空,則岸不辭枯,山被其潤。奇禽異羽,或巖際而逢迎;弱霧輕煙,乍林端而奄藹。東都不足奇,南山豈為貴。   充昆西之百姓,岱表之一民。蠶而衣,耕且食,不能事王侯,覓知己,造時人,騁遊說,蓬轉於屠博之間,其歡甚矣。丈人早遇承華,中逢崇禮。肆上之眷,望溢於早辰;鄉下之言,謬延於造次。然舉世皆謂充為狂,充亦何能與諸君道之哉?是以披聞見,掃心胸,述平生,論語默,所以通夢交魂,推衿送抱者,其惟丈人而已。   關山□隔,書罷莫因,儻遇樵者,妄塵執事。   儉言之武帝,免充官,廢處久之。後為司徒諮議參軍,與琅邪王思遠、同郡陸慧曉等,並為司徒竟陵王賓客。入為中書侍郎,尋轉給事黃門侍郎。明帝作相,以充為鎮軍長史。出為義興太守,為政清靜,民吏便之。尋以母憂去職,服闋,除太子中庶子,遷侍中。義師近次,東昏召百官入宮省,朝士慮禍,或往來酣宴,充獨居侍中省,不出閣。城內既害東昏,百官集西鍾下,召充不至。   高祖霸府開,以充為大司馬諮議參軍,遷梁王國郎中令、祠部尚書、領屯騎校尉,轉冠軍將軍、司徒左長史。天監初,除大常卿。尋遷吏部尚書,居選稱為平允。俄為散騎常侍、雲騎將軍。尋除晉陵太守,秩中二千石。征拜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充長於義理,登堂講說,皇太子以下皆至。時王侯多在學,執經以拜,充朝服而立,不敢當也。轉左衛將軍,祭酒如故。入為尚書僕射,頃之,除雲麾將軍、吳郡太守。下車恤貧老,故舊莫不欣悅。以疾自陳,征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未及還朝,十三年,卒於吳,時年六十六。詔贈侍中、護軍將軍。謚穆子。子最嗣。   柳惲,字文暢,河東解人也。少有志行,好學,善尺牘。與陳郡謝[A232]鄰居,[A232]深所友愛。初,宋世有嵇元榮、羊蓋,並善彈琴,雲傳戴安道之法,惲幼從之學,特窮其妙。齊竟陵王聞而引之,以為法曹行參軍,雅被賞狎。王嘗置酒後園,有晉相謝安鳴琴在側,以授惲,惲彈為雅弄。子良曰:「卿巧越嵇心,妙臻羊體,良質美手,信在今辰。豈止當世稱奇,足可追蹤古烈。」累遷太子洗馬,父憂去官。服闋,試守鄱陽相,聽吏屬,得盡三年喪禮,署之文教,百姓稱焉。還除驃騎從事中郎。   高祖至京邑,惲候謁石頭,以為冠軍將軍、征東府司馬。時東昏未平,士猶苦戰,惲上箋陳便宜,請城平之日,先收圖籍,及遵漢祖寬大愛民之義,高祖從之。會蕭穎胄薨於江陵,使惲西上迎和帝,仍除給事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遷相國右司馬。天監元年,除長史、兼侍中,與僕射沈約等共定新律。   惲立行貞素,以貴公子早有令名,少工篇什。始為詩曰:「亭皋本葉下,隴首秋雲飛。」琅邪王元長見而嗟賞,因書齋壁。至是預曲宴,必被詔賦詩。嘗奉和高祖《登景陽樓》中篇云:「太液滄波起,長楊高樹秋。翠華承漢遠,雕輦逐風游。」深為高祖所美。當時鹹共稱傳。   惲善弈棋,帝每敕侍坐,仍令定棋譜,第其優劣。二年,出為吳興太守。六年。征為散騎常侍,遷左民尚書。八年,除持節、都督廣、交、桂、越四州諸軍事、仁武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征為秘書監,領左軍將軍。復為吳興太守六年,為政清靜,民吏懷之。於郡感疾,自陳解任,父老千餘人拜表陳請,事未施行。天監十六年,卒,時年五十三。贈侍中、中護軍。   惲既善琴,嘗以今聲轉棄古法,乃著《清調論》,具有條流。   少子偃,字彥游。年十二引見。詔問讀何書,對曰《尚書》。又曰:「有何美句?」對曰:「德惟善政,政在養民。」眾鹹異之。詔尚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都亭侯,太子舍人,洗馬,廬陵、鄱陽內史。大寶元年,卒。   蔡撙,字景節,濟陽考城人。父興宗,宋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有重名前代。撙少方雅退默,與兄寅俱知名。選補國子生,舉高第,為司徒法曹行參軍。齊左衛將軍王儉高選府僚,以撙為主簿。累遷建安王文學,司徒主簿、左西屬。明帝為鎮軍將軍,引為從事中郎,遷中書侍郎,中軍長史,給事黃門侍郎。丁母憂,廬於墓側。齊末多難,服闋,因居墓所。除太子中庶子,太尉長史,並不就。梁台建,為侍中,遷臨海太守,坐公事左遷太子中庶子。復為侍中,吳興太守。   天監九年,宣城郡吏吳承伯挾祅道聚眾攻宣城,殺太守硃僧勇。因轉屠旁縣,逾山寇吳興,所過皆殘破,眾有二萬,奄襲郡城。東道不習兵革,吏民恇擾奔散,並請撙避之。撙堅守不動,募勇敢固郡。承伯盡銳攻撙,撙命眾出拒,戰於門,應手摧破,臨陣斬承伯,餘黨悉平。加信武將軍。征度支尚書,遷中書令。復為信武將軍、晉陵太守。還,除通直散騎常侍、國子祭酒。遷吏部尚書,居選,弘簡有名稱。又為侍中,領秘書監,轉中書令,侍中如故。普通二年,出為宣毅將軍、吳郡太守。四年,卒,時年五十七。追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宣惠將軍。謚康子。   子彥熙,歷官中書郎,宣城內史。   江蒨,字彥標,濟陽考城人。曾祖湛,宋左光祿、儀同三司;父學,齊太常卿:並有重名於前世。   蒨幼聰警,讀書過目便能諷誦。選為國子生,通《尚書》,舉高第。起家秘書郎,累遷司徒東閣祭酒、廬陵王主簿。居父憂以孝聞,廬於墓側,明帝敕遣齊仗二十人防墓所。服闋,除太子洗馬,累遷司徒左南屬,太子中舍人,秘書丞。出為建安內史,視事期月,義師下次江州,遣寧朔將軍劉諓之為郡,蒨帥吏民據郡拒之。及建康城平,蒨坐禁錮。俄被原,起為後軍臨川王外兵參軍。累遷臨川王友,中書侍郎,太子家令,黃門侍郎,領南兗州大中正。遷太子中庶子,中正如故。轉中權始興王長史。出為伏波將軍、晉安內史。在政清約,務在寬惠,吏民便之。詔征為寧朔將軍、南康王長史,行府、州、國事。頃之,遷太尉臨川王長史,轉尚書吏部郎,右將軍。   蒨方雅有風格。僕射徐勉以權重自遇,在位者並宿士敬之,惟蒨及王規與抗禮,不為之屈。勉因蒨門客翟景為第七兒繇求蒨女婚,蒨不答,景再言之,乃杖景四十,由此與勉有忤。除散騎常侍,不拜。是時勉又為子求蒨弟葺及王泰女,二人並拒之。葺為吏部郎,坐杖曹中干免官,泰以疾假出宅,乃遷散騎常侍,皆勉意也。初,天監六年,詔以侍中、常侍並侍帷幄,分門下二局入集書,其官品視侍中,而非華胄所悅,故勉斥泰為之。蒨尋遷司徒左長史。   初,王泰出閣,高祖謂勉云:「江蒨資歷,應居選部。」勉對曰:「蒨有眼患,又不悉人物。」高祖乃止。遷光祿大夫。大通元年,卒,時年五十三。詔贈本官。謚肅子。   蒨好學,尤悉朝儀故事,撰《江左遺典》三十卷,未就,卒。文集十五卷。   子紑、經,在《孝行傳》。   史臣曰:王氏自姬姓已降,及乎秦漢,繼有英哲。洎東晉王茂弘經綸江左,時人方之管仲。其後蟬冕交映,台袞相襲,勒名帝籍,慶流子孫,斯為盛族矣。王瞻等承藉茲基,國華是貴,子有才行,可得而稱。張充少不持操,晚乃折節,在於典選,實號廉平。柳惲以多藝稱,蔡撙以方雅著,江蒨以風格顯,俱為梁室名士焉。   ************列傳第十六 太祖五王   太祖十男。張皇后生長沙宣武王懿、永陽昭王敷、高祖、衡陽宣王暢。李太妃生桂陽簡王融。懿及融,齊永元中為東昏所害;敷、暢,建武中卒:高祖踐阼,並追封郡王。陳太妃生臨川靖惠王宏,南平元襄王偉。吳太妃生安成康王秀 ,始興忠武王憺。費太妃生鄱陽忠烈王恢。   臨川靖惠王宏,字宣達,太祖第六子也。長八尺,美鬚眉,容止可觀。齊永明十年,為衛軍廬陵王法曹行參軍,遷太子舍人。時長沙王懿鎮梁州,為魏所圍,明年,給宏精兵千人赴援,未至,魏軍退。遷驃騎晉安王主簿,尋為北中郎桂陽王功曹史。衡陽王暢,有美名,為始安王蕭遙光所禮。及遙光作亂,逼暢入東府,暢懼禍,先赴台。高祖在雍州,常懼諸弟及禍,謂南平王偉曰:「六弟明於事理,必先還台。」及信至,果如高祖策。   高祖義師下,宏至新林奉迎,拜輔國將軍。建康平,遷西中郎將、中護軍,領石頭戍軍事。天監元年,封臨川郡王,邑二千戶。尋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揚、南徐州諸軍事、後將軍、揚州刺史,又給鼓吹一部。三年,加侍中,進號中軍將軍。   四年,高祖詔北伐,以宏為都督南北兗、北、徐、青、冀、豫、司、霍八州北討諸軍事。宏以帝之介弟,所領皆器械精新,軍容甚盛,北人以為百數十年所未之有。軍次洛口,宏前軍克梁城,斬魏將濆清。會征役久,有詔班師。六年夏,遷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其年,遷司徒,領太子太傅。八年夏,為使持節、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司空、揚州刺史,侍中如故。其年冬,以公事左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侍中如故。未拜,遷使持節、都督揚、徐二州諸軍事、揚州刺史,侍中、將軍如故。十二年,遷司空,使持節、侍中、都督、刺史、將軍並如故。   十五年春,所生母陳太妃寢疾,宏與母弟南平王偉侍疾,並衣不解帶,每二宮參問,輒對使涕泣。及太妃薨,水漿不入口者五日,高祖每臨幸慰勉之。宏少而孝謹,齊之末年,避難潛伏,與太妃異處,每遣使參問起居。或謂宏曰:「逃難須密,不宜往來。」宏銜淚答曰:「乃可無我,此事不容暫廢。」尋起為中書監,驃騎大將軍、使持節、都督如故,固辭弗許。   十七年夏,以公事左遷侍中、中軍將軍、行司徒。其年冬,遷侍中、中書監、司徒。普通元年,遷使持節、都督揚、南徐州諸軍事、太尉、揚州刺史,侍中如故。二年,改創南、北郊,以本官領起部尚書,事竟罷。   七年三月,以疾累表自陳,詔許解揚州,余如故。四月,薨,時年五十四。自疾至於薨,輿駕七出臨視。及葬,詔曰:「侍中、太尉臨川王宏,器宇沖貴,雅量弘通。爰初弱齡,行彰素履;逮於應務,嘉猷載緝。自皇業啟基,地惟介弟,久司神甸,歷位台階,論道登朝,物無異議。朕友於之至,家國兼情,方弘燮贊,儀刑列辟。天不裛遺,奄焉不永,哀痛抽切,震慟於厥心。宜增峻禮秩,式昭懋典。可贈侍中、大將軍、揚州牧、假黃鉞,王如故。並給羽葆鼓吹一部,增班劍為六十人。給溫明秘器,斂以袞服。謚曰靖惠。」宏性寬和篤厚,在州二十餘年,未嘗以吏事按郡縣,時稱其長者。   宏有七子:正仁,正義,正德、正則,正立,正表,正信。世子正仁,為吳興太守,有治能。天監十年,卒,謚曰哀世子。無子,高祖詔以羅平侯正立為世子,由宏意也。宏薨,正立表讓正義為嗣,高祖嘉而許之,改封正立為建安侯,邑千戶。卒,子賁嗣。正義先封平樂侯,正德西豊侯,正則樂山侯,正立羅平侯,正表封山侯,正信武化侯,正德別有傳。   安成康王秀,字彥達,太祖第七子也。年十二,所生母吳太妃亡,秀母弟始興王憺時年九歲,並以孝聞,居喪,累日不進漿飲,太祖親取粥授之。哀其早孤,命側室陳氏並母二子。陳亦無子,有母德,視二子如親生焉。秀既長,美風儀,性方靜,雖左右近侍,非正衣冠不見也,由是親友及家人鹹敬焉。齊世,弱冠為著作佐郎,累遷後軍法曹行參軍,太子舍人。   永元中,長沙宣武王懿入平崔慧景,為尚書令,居端右;弟衡陽王暢為衛尉,掌管籥。東昏日夕逸游,出入無度。眾頗勸懿因其出,閉門舉兵廢之,懿不聽。帝左右既惡懿勳高,又慮廢立,並間懿,懿亦危之,自是諸王侯鹹為之備。及難作,臨川王宏以下諸弟侄各得奔避。方其逃也,皆不出京師,而罕有發覺,惟桂陽王融及禍。   高祖義師至新林,秀與諸王侯並自拔赴軍,高祖以秀為輔國將軍。是時東昏弟晉熙王寶嵩為冠軍將軍、南徐州刺史,鎮京口,長史范岫行府州事,遣使降,且請兵於高祖。以秀為冠軍長史、南東海太守,鎮京口。建康平,仍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兗二州諸軍事、南徐州刺史,輔國將軍如故。天監元年,進號征虜將軍,封安成郡王,邑二千戶。京口自崔慧景作亂,累被兵革,民戶流散,秀招懷撫納,惠愛大行。仍值年饑,以私財贍百姓,所濟活甚多。二年,以本號征領石頭戍事,加散騎常侍。三年,進號右將軍。五年,加領軍、中書令,給鼓吹一部。   六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將發,主者求堅船以為齋舫。秀曰:「吾豈愛財而不愛士。」乃教所由,以牢者給參佐,下者載齋物。既而遭風,齋舫遂破。及至州,聞前刺史取征士陶潛曾孫為裡司。秀歎曰:「陶潛之德,豈可不及後世!」即日闢為西曹。時盛夏水泛長,津梁斷絕,外司請依舊僦度,收其價直。秀教曰:「刺史不德,水潦為患,可利之乎!給船而已。」七年,遭慈母陳太妃憂,詔起視事。尋遷都督荊、湘、雍、益、寧、南、北梁、南、北秦州九州諸軍事、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其年,遷號安西將軍。立學校,招隱逸。下教曰:「夫鶉火之禽,不匿影於丹山;昭華之寶,乍耀采於藍田。是以江漢有濯纓之歌,空谷著來思之詠,弘風闡道,靡不由茲。處士河東韓懷明、南平韓望、南郡庾承先、河東郭麻,並脫落風塵,高蹈其事。兩韓之孝友純深,庾、郭之形骸枯槁,或橡飯菁羹,惟日不足,或葭牆艾席,樂在其中。昔伯武貞堅,就仕河內,史雲孤劭,屈志陳留。豈曰場苗,實惟攻玉。可加引辟,並遣喻意。既同魏侯致禮之請,庶無辟芤忖T緘之歎。」   是歲,魏懸瓠城民反,殺豫州刺史司馬悅,引司州刺史馬仙玭,仙玭簽荊州求應赴。眾鹹謂宜待台報,秀曰:「彼待我而為援,援之宜速,待敕雖舊,非應急也。」即遣兵赴之。先是,巴陵馬營蠻為緣江寇害,後軍司馬高江產以郢州軍伐之,不克,江產死之,蠻遂盛。秀遣防閣文熾率眾討之,燔其林木,絕其蹊逕,蠻失其嶮,期歲而江路清,於是州境盜賊遂絕。及沮水暴長,頗敗民田,秀以谷二萬斛贍之。使長史蕭琛簡府州貧老單丁吏,一日散遣五百餘人,百姓甚悅。   十一年,征為侍中、中衛將軍,領宗正卿、石頭戍事。十三年,復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郢州刺史。郢州當塗為劇地,百姓貧,至以婦人供役,其弊如此。秀至鎮,務安之。主者或求召吏。秀曰:「不識救弊之術;此州凋殘,不可擾也。」於是務存約己,省去游費,百姓安堵,境內晏然。先是夏口常為兵沖,露骸積骨於黃鶴樓下,秀祭而埋之。一夜,夢數百人拜謝而去。每冬月,常作襦褲以賜凍者。時司州叛蠻田魯生,弟魯賢、超秀,據蒙籠來降。高祖以魯生為北司州刺史,魯賢北豫州刺史,超秀定州刺史,為北境捍蔽。而魯生、超秀互相讒毀,有去就心,秀撫喻懷納,各得其用,當時賴之。   十六年,遷使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鎮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便道之鎮。十七年春,行至竟陵之石梵,薨,時年四十四。高祖聞之,甚痛悼焉。遣皇子南康王績緣道迎候。   初,秀之西也,郢州民相送出境,聞其疾,百姓商賈鹹為請命。既薨,四州民裂裳為白帽,哀哭以迎送之。雍州蠻迎秀,聞薨,祭哭而去。喪至京師,高祖使使冊贈侍中、司空,謚曰康。   秀有容觀,每朝,百僚屬目。性仁恕,喜慍不形於色。左右嘗以石擲殺所養鵠,齋帥請治其罪。秀曰:「吾豈以鳥傷人。」在京師,旦臨公事,廚人進食,誤而覆之,去而登車,竟朝不飯,亦不之誚也。精意術學,搜集經記,招學士平原劉孝標,使撰《類苑》,書未及畢,而已行於世。秀於高祖布衣昆弟,及為君臣,小心畏敬,過於疏賤者,高祖益以此賢之。少偏孤,於始興王□尤篤。梁興,□久為荊州刺史,自天監初,常以所得俸中分與秀,秀稱心受之,亦弗辭多也。昆弟之睦,時議歸之。故吏夏侯稟等表立墓碑,詔許焉。當世高才游王門者,東海王僧孺、吳郡陸倕、彭城劉孝綽、河東裴子野,各制其文,古未之有也。世子機嗣。   機字智通,天監二年,除安成國世子。六年,為寧遠將軍、會稽太守。還為給事中。普通元年,襲封安成郡王,其年為太子洗馬,遷中書侍郎。二年,遷明威將軍、丹陽尹。三年,遷持節、督湘、衡、桂三州諸軍事、寧遠將軍、湘州刺史。大通二年,薨於州,時年三十。機美姿容,善吐納。家既多書,博學強記;然而好弄,尚力,遠士子,近小人。為州專意聚斂,無治績,頻被案劾。及將葬,有司請謚,高祖詔曰:「王好內怠政,可謚曰煬。」所著詩賦數千言,世祖集而序之。子操嗣。   南浦侯推,字智進,機次弟也。少清敏,好屬文,深為太宗所賞。普通六年,以王子例封。歷寧遠將軍、淮南太守。遷輕車將軍、晉陵太守,給事中,太子洗馬,秘書丞。出為戎昭將軍、吳郡太守。所臨必赤地大旱,吳人號「旱母」焉。侯景之亂,守東府城,賊設樓車,盡銳攻之,推隨方抗拒,頻擊挫之。至夕,東北樓主許郁華啟關延賊,城遂陷,推握節死之。   南平元襄王偉,字文達,太祖第八子也。幼清警好學。齊世,起家晉安鎮北法曹行參軍府,遷驃騎,轉外兵。高祖為雍州,慮天下將亂,求迎偉及始興王佶漼蚆葆均C俄聞已入沔,高祖欣然謂佐吏曰:「吾無憂矣。」義師起,南康王承製,板為冠軍將軍,留行雍州開府事。義師發後,州內儲備及人皆虛竭。魏興太守裴師仁、齊興太守顏僧都並據郡不受命,舉兵將襲雍州,偉與始興王□遣兵於始平郡待師仁等,要擊大破之,州境以安。   高祖既克郢、魯,下尋陽,圍建業,而巴東太守蕭慧訓子瑰及巴西太守魯休烈起兵逼荊州,屯軍上明,連破荊州。鎮軍蕭穎胄遣將劉孝慶等距之,反為瑰所敗,穎胄憂憤暴疾卒,西朝兇懼。尚書僕射夏侯詳議徵兵雍州,偉乃割州府將吏,配始興王□往赴之。□既至,瑰等皆降。和帝詔以偉為使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將軍如故。尋加侍中,進號鎮北將軍。天監元年,加散騎常侍,進督荊、寧二州,余如故。封建安郡王,食邑二千戶,給鼓吹一部。四年,徙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南徐州刺史,使持節、常侍、將軍如故。五年,至都,改為撫軍將軍、丹陽尹,常侍如故。六年,遷使持節、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右軍將軍、揚州刺史。未拜,進號中權將軍。七年,以疾表解州,改侍中、中撫軍,知司徒事。九年,遷護軍、石頭戍軍事,侍中、將軍、鼓吹如故。其年,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江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江州刺史,鼓吹如故。十一年,以本號加開府儀同三司。其年,復以疾陳解。十二年,征為撫軍將軍,儀同、常侍如故,以疾不拜。十三年,改為左光祿大夫。加親信四十人,歲給米萬斛,布絹五千匹,藥直二百四十萬,廚供月二十萬,並二衛兩營雜役二百人,倍先。置防閣白直左右職局一百人。偉末年疾浸劇,不復出籓,故俸秩加焉。   十五年,所生母陳太妃寢疾,偉及臨川王宏侍疾,並衣不解帶。及太妃薨,毀頓過禮,水漿不入口累日,高祖每臨幸譬抑之。偉雖奉詔,而毀瘠殆不勝喪。   十七年,高祖以建安土瘠,改封南平郡王,邑戶如故。遷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普通四年,增邑一千戶。五年,進號鎮衛大將軍。中大通元年,以本官領太子太傅。四年,遷中書令、大司馬。五年,薨,時年五十八。詔斂以袞冕,給東園秘器。又詔曰:「旌德紀功,前王令典;慎終追遠,列代通規。故侍中、中書令、大司馬南平王偉,器宇宏曠,鑒識弘簡。爰在弱齡,清風載穆,翼佐草昧,勳高樊、沔,契闊艱難,劬勞任寄。及贊務論道,弘茲袞職。奄焉薨逝,朕用震慟於厥心。宜隆寵命,式昭茂典。可贈侍中、太宰,王如故。給羽葆鼓吹一部,並班劍四十人。謚曰元襄。」   偉少好學,篤誠通恕,趨賢重士,常如不及。由是四方游士,當世知名者,莫不畢至。齊世,青溪宮改為芳林苑,天監初,賜偉為第,偉又加穿築,增植嘉樹珍果,窮極雕麗,每與賓客遊其中,命從事中郎蕭子范為之記。梁世籓邸之盛,無以過焉。而性多恩惠,尤愍窮乏。常遣腹心左右,歷訪閭裡人士,其有貧困吉凶不舉者,即遣贍恤之。太原王曼穎卒,家貧無以殯斂,友人江革往哭之,其妻兒對革號訴。革曰:「建安王當知,必為營理。」言未訖而偉使至,給其喪事,得周濟焉。每祁寒積雪,則遣人載樵米,隨乏絕者即賦給之。晚年崇信佛理,尤精玄學,著《二旨義》,別為新通。又制《性情》、《幾神》等論其義,僧寵及周捨、殷鈞、陸倕並名精解,而不能屈。   偉四子:恪,恭,虔,祗。世子恪嗣。   恭字敬范。天監八年,封衡山縣侯,以元襄功,加邑至千戶。初,樂山侯正則有罪,敕讓諸王,獨謂元襄曰:「汝兒非直無過,並有義方。」   恭起家給事中,遷太子洗馬。出為督齊安等十一郡事、寧遠將軍、西陽、武昌二郡太守。征為秘書丞,遷中書郎,監丹陽尹,行徐、南徐州事,轉衡州刺史,母憂去職。尋起為雲麾將軍、湘州刺史。   恭善解吏事,所在見稱。而性尚華侈,廣營第宅,重齋步檐,模寫宮殿。尤好賓友,酣宴終辰,座客滿筵,言談不倦。時世祖居籓,頗事聲譽,勤心著述,卮酒未嘗妄進。恭每從容謂人曰:「下官歷觀世人,多有不好歡樂,乃仰眠床上,看屋樑而著書,千秋萬歲,誰傳此者。勞神苦思,竟不成名,豈如臨清風,對朗月,登山泛水,肆意酣歌也。」尋以雍州蠻文道拘引魏寇,詔恭赴援,仍除持節、仁威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便道之鎮。太宗少與恭游,特被賞狎,至是手令曰:「彼士流骯髒,有關輔餘風,黔首扞格,但知重劍輕死。降胡惟尚貪婪,邊蠻不知敬讓,懷抱不可皁白,法律無所用施。願充實邊戍,無數遷徙,諜候惟遠,箱庾惟積,長以控短,靜以制躁。早蒙愛念,敢布腹心。」恭至州,治果有聲績,百姓陳奏,乞於城南立碑頌德,詔許焉。   先高祖以雍為邊鎮,運數州之粟,以實儲倉,恭後多取官米,贍給私宅,為荊州刺史廬陵王所啟,由是免官削爵,數年竟不敘用。侯景亂,卒於城中,時年五十二。詔特復本封。世祖追贈侍中、左衛將軍。謚曰僖。   世子靜,字安仁,有美名,號為宗室後進。有文才,而篤志好學,既內足於財,多聚經史,散書滿席,手自讎校。何敬容欲以女妻之,靜忌其太盛,距而不納,時論服焉。歷官太子舍人、東宮領直。遷丹陽尹丞,給事黃門侍郎,深為太宗所愛賞。太清三年,卒,贈侍中。   鄱陽忠烈王恢,字弘達,太祖第九子也。幼聰穎,年七歲,能通《孝經》、《論語》義,發擿無所遺。既長,美風表,涉獵史籍。齊隆昌中,明帝作相,內外多虞,明帝就長沙宣武王懿求諸弟有可委以腹心者,宣武言恢焉。明帝以恢為寧遠將軍,甲仗百人衛東府,且引為驃騎法曹行參軍。明帝即位,東宮建,為太子舍人,累遷北中郎外兵參軍,前軍主簿。宣武之難,逃在京師。   高祖義兵至,恢於新林奉迎,以為輔國將軍。時三吳多亂,高祖命出頓破崗。建康平,還為冠軍將軍、右衛將軍。天監元年,為侍中、前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封鄱陽郡王,食邑二千戶。二年,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征虜將軍、南徐州刺史。四年,改授都督郢、司二州諸軍事、後將軍、郢州刺史,持節如故。義兵初,郢城內疾疫死者甚多,不及藏殯,及恢下車,遽命埋掩。又遣四使巡行州部,境內大治。七年,進號雲麾將軍,進督霍州。八年,復進號平西將軍。十年,征為侍中、護軍將軍、石頭戍軍事,領宗正卿。十一年,出為使持節、都督荊、湘、雍、益、寧、南、北梁、南、北秦九州諸軍事、平西將軍、荊州刺史,給鼓吹一部。十三年,遷散騎常侍、都督益、寧、南、北秦、沙七州諸軍事、鎮西將軍、益州刺史,使持節如故,便道之鎮。成都去新城五百里,陸路往來,悉訂私馬,百姓患焉,累政不能改。恢乃市馬千匹,以付所訂之家,資其騎乘,有用則以次發之,百姓賴焉。十七年,征為侍中、安前將軍、領軍將軍。十八年,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荊、湘、雍、梁、益、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普通五年,進號驃騎大將軍。七年九月,薨於州,時年五十一。詔曰:「故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荊、湘、雍、梁、益、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鄱陽王恢,風度開朗,器情凝質。爰在弱歲,美譽克宣,洎於從政,嘉猷載緝。方入正論道,弘燮台階,奄焉薨逝,朕用傷慟於厥心。宜隆寵命,以申朝典。可贈侍中、司徒,王如故。並給班劍二十人。謚曰忠烈。」遣中書舍人劉顯護喪事。   恢有孝性,初鎮蜀,所生費太妃猶停都,後於都下不豫,恢未之知,一夜忽夢還侍疾,既覺憂遑,便廢寢食。俄而都信至,太妃已瘳。後又目有疾,久廢視瞻,有北渡道人慧龍得治眼術,恢請之。既至,空中忽見聖僧,及慧龍下針,豁然開朗,鹹謂精誠所致。   恢性通恕,輕財好施,凡歷四州,所得俸祿隨而散之。在荊州,常從容問賓僚曰:「中山好酒,趙王好吏,二者孰愈?」眾未有對者。顧謂長史蕭琛曰:「漢時王侯,籓屏而已,視事親民,自有其職。中山聽樂,可得任性;彭祖代吏,近於侵官。今之王侯,不守籓國,當佐天子臨民,清白其優乎!」坐賓鹹服。世子范嗣。   范字世儀,溫和有器識。起家太子洗馬、秘書郎,歷黃門郎,遷衛尉卿。每夜自巡警,高祖嘉其勞苦。出為益州刺史,開通劍道,克復華陽,增邑一千戶,加鼓吹。征為領軍將軍、侍中。   范雖無學術,而以籌略自命。愛奇玩古,招集文才,率意題章,亦時有奇致。復出為使持節、都督雍、梁、東益、南、北秦五州諸軍事、鎮北將軍、雍州刺史。范作牧蒞民,甚得時譽;撫循將士,盡獲歡心。太清元年,大舉北伐,以范為使持節、征北大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進伐穰城。尋遷安北將軍、南豫州刺史。侯景敗於渦陽,退保壽陽,乃改范為合州刺史,鎮合肥。時景已蓄奸謀,不臣將露,范屢啟言之,硃異每抑而不奏。及景圍京邑,范遣世子嗣與裴之高等入援,遷開府儀同三司,進號征北將軍。京城不守,范乃棄合肥,出東關,請兵於魏,遣二子為質。魏人據合肥,竟不出師助范,范進退無計,乃溯流西上,軍於樅陽,遣信告尋陽王。尋陽要還九江,欲共治兵西上,范得書大喜,乃引軍至湓城,以晉熙為晉州,遣子嗣為刺史。江州郡縣,輒更改易,尋陽政令所行,惟存一郡,時論以此少之。既商旅不通,信使距絕,范數萬之眾,皆無復食,人多餓死。范恚,發背薨,時年五十二。   世子嗣,字長胤。容貌豊偉,腰帶十圍。性驍果有膽略,倜儻不護細行,而能傾身養士,皆得其死力。范之薨也,嗣猶據晉熙,城中食盡,士乏絕,景遣任約來攻,嗣躬擐甲冑,出壘距之。時賊勢方盛,鹹勸且止。嗣按劍叱之曰:「今之戰,何有退乎?此蕭嗣效命死節之秋也。」遂中流矢,卒於陣。   始興忠武王□,字僧達,太祖第十一子也。數歲,所生母吳太妃卒,□哀感傍人。齊世,弱冠為西中郎法曹行參軍,遷外兵參軍。義師起,南康王承製,以□為冠軍將軍、西中郎諮議參軍,遷相國從事中郎,與南平王偉留守。   和帝立,以□為給事黃門侍郎。時巴東太守蕭慧訓子瑰等及巴西太守魯休烈舉兵逼荊州,屯軍上明,鎮軍將軍蕭穎胄暴疾卒,西朝甚懼,尚書僕射夏侯祥議徵兵雍州,南平王偉遣□赴之。□以書喻瑰等,旬日皆請降。是冬,高祖平建業。明年春,和帝將發江陵,詔以□為使持節、都督荊、湘、益、寧、南、北秦六州諸軍事、平西將軍、荊州刺史,未拜。天監元年,加安西將軍,都督、刺史如故。封始興郡王,食邑二千戶。時軍旅之後,公私空乏,□厲精為治,廣辟屯田,減省力役,存問兵死之家,供其窮困,民甚安之。□自以少年始居重任,思欲開導物情。乃謂佐吏曰:「政之不臧,士君子所宜共惜。言可用,用之可也;如不用,於我何傷?吾開懷矣,爾其無吝。」於是小人知恩,而君子盡意。民辭訟者,皆立前待符教,決於俄頃。曹無留事,下無滯獄,民益悅焉。三年,詔加鼓吹一部。   六年,州大水,江溢堤壞,□親率府將吏,冒雨賦丈尺築治之。雨甚水壯,眾皆恐,或請□避焉。□曰:「王尊尚欲身塞河堤,我獨何心以免。」乃刑白馬祭江神。俄而水退堤立。邴州在南岸,數百家見水長驚走,登屋緣樹,憺募人救之,一口賞一萬,估客數十人應募救焉,州民乃以免。又分遣行諸郡,遭水死者給棺槥,失田者與糧種。是歲,嘉禾生於州界,吏民歸美,□謙讓不受。   七年,慈母陳太妃薨,水漿不入口六日,居喪過禮,高祖優詔勉之,使攝州任。是冬,詔征以本號還朝。民為之歌曰:「始興王,民之爹。赴人急,如水火。何時復來哺乳我?」八年,為平北將軍、護軍將軍、領石頭戍事。尋遷中軍將軍、中書令,俄領衛尉卿。□性勞謙,降意接士,常與賓客連榻而坐,時論稱之。是秋,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   九年春,遷都督益、寧、南梁、南、北秦、沙六州諸軍事、鎮西將軍、益州刺史。開立學校,勸課就業,遣子映親受經焉,由是多向方者。時魏襲巴南,西圍南安,南安太守垣季珪堅壁固守,□遣軍救之,魏人退走,所收器械甚眾。十四年,遷都督荊、湘、雍、寧、南梁、南、北秦七州諸軍事、鎮右將軍、荊州刺史。同母兄安成王秀將之雍州,薨於道。□聞喪,自投於地,席稿哭泣,不飲不食者數日,傾財產賻送,部伍小大皆取足焉。天下稱其悌。   十八年,征為侍中、中撫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軍將軍。普通三年十一月,薨,時年四十五。追贈侍中、司徒、驃騎將軍。給班劍三十人,羽葆鼓吹一部。冊曰:「咨故侍中、司徒、驃騎將軍始興王:夫忠為令德,武謂止戈,於以用之,載在前志。王有佐命之元勳,利民之厚德,契闊二紀,始終不渝,是用方軌往賢,稽擇故訓,鴻名美義,允臻其極。今遣兼大鴻臚程爽,謚曰忠武。魂而有靈,歆茲顯號。嗚呼哀哉!」   □未薨前,夢改封中山王,策授如他日,意頗惡之,數旬而卒。世子亮嗣。   史臣曰:自昔王者創業,廣植親親,割裂州國,封建子弟。是以大旗少帛,崇於魯、衛,盤石凝脂,樹斯梁、楚。高祖遠遵前軌,籓屏懿親。至於安成、南平,鄱陽、始興,俱以名跡著,蓋亦漢之間、平矣。   ************列傳第十七   長沙嗣王業子孝儼 業弟藻 永陽嗣王伯游 衡陽嗣王元簡 桂陽嗣王象   長沙嗣王業字靜曠,高祖長兄懿之子也。懿字元達,少有令譽。解褐齊安南邵陵王行參軍,襲爵臨湘縣侯。遷太子舍人、洗馬、建安王友。出為晉陵太守,曾未期月,訟理人和,稱為善政。入為中書侍郎。永明季,授持節、都督梁、南、北秦、沙四州諸軍事、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冠軍將軍。是歲,魏人入漢中,遂圍南鄭。懿隨機拒擊,傷殺甚多,乃解圍遁去。懿又遣氐帥楊元秀攻魏歷城、皋蘭、駱谷、坑池等六戍,克之。魏人震懼,邊境遂寧。進號征虜將軍,增封三百戶,遷督益、寧二州軍事、益州刺史。入為太子右衛率、尚書吏部郎、衛尉卿。永元二年,裴叔業據豫州反,授持節、征虜將軍、督豫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領歷陽、南譙二郡太守,討叔業。叔業懼,降於魏。既而平西將軍崔慧景入寇京邑,奉江夏王寶玄圍台城。齊室大亂,詔征懿。懿時方食,投箸而起,率銳卒三千人援城。慧景遣其子覺來拒,懿奔擊,大破之,覺單騎走。乘勝而進,慧景眾潰,追斬之。授侍中、尚書右僕射,未拜。仍遷尚書令、都督征討水陸諸軍事,持節、將軍如故,增邑二千五百戶。時東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執政,宿臣舊將,並見誅夷,懿既立元勳,獨居朝右,深為法珍等所憚,乃說東昏曰:「懿將行隆昌故事,陛下命在晷刻。」東昏信之,將加酷害,而懿所親知之,密具舟江渚,勸令西奔。懿曰:「古皆有死,豈有叛走尚書令耶?」遂遇禍。中興元年,追贈侍中、中書監、司徒。宣德太后臨朝,改贈太傅。天監元年,追崇丞相,封長沙郡王,謚曰宣武。給九旒、鸞輅、崖輬車,黃屋左纛,前後部羽葆鼓吹,輓歌二部,虎賁班劍百人,葬禮一依晉安平王故事。   業幼而明敏,識度過人。仕齊為著作郎、太子舍人。宣武之難,與二弟藻、象俱逃匿。高祖既至,乃赴於軍,以為寧朔將軍。中興二年,除輔國將軍、南琅邪、清河二郡太守。天監二年,襲封長沙王,征為冠軍將軍,量置佐史,遷秘書監。四年,改授侍中。六年,轉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遷左驍騎將軍,尋為中護軍,領石頭戍軍事。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仁威將軍、南兗州刺史。八年,征為護軍。九年,除中書令,改授安後將軍、鎮琅、邪彭城二郡、領南琅邪太守。十年,征為安右將軍、散騎常侍。十四年,復為護軍,領南琅邪、彭城,鎮於琅邪。復征中書令,出為輕車將軍、湘州刺史。   業性敦篤,所在留惠。深信因果,篤誠佛法,高祖每嘉歎之。普通三年,征為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四年,改為侍中、金紫光祿大夫。七年,薨,時年四十八。謚曰元。有文集行於世。子孝儼嗣。   孝儼字希莊,聰慧有文才。射策甲科,除秘書郎、太子舍人。從幸華林園,於座獻《相風烏》、《華光殿》、《景陽山》等頌,其文甚美,高祖深賞異之。普通元年,薨,時年二十三。謚曰章。子慎嗣。   藻字靖藝,元王弟也。少立名行,志操清潔。齊永元初,釋褐著作佐郎。天監元年,封西昌縣侯,食邑五百戶。出為持節、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冠軍將軍、益州刺史。時天下草創,邊徼未安,州民焦僧護聚眾數萬,據郫、繁作亂。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議,欲自擊之。或陳不可,藻大怒,斬於階側。乃乘平肩輿,巡行賊壘。賊弓亂射,矢下如雨,從者舉楯御箭,又命除之,由是人心大安。賊乃夜遁,藻命騎追之,斬首數千級,遂平之。進號信威將軍,九年,征為太子中庶子。十年,為左驍騎將軍、領南琅邪太守。入為侍中。   藻性謙退,不求聞達。善屬文辭,尤好古體,自非公宴,未嘗妄有所為,縱有小文,成輒棄本。十一年,出為使持節、都督雍、梁、秦三州竟陵、隨二郡諸軍事、仁威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十二年,征為使持節、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兗州刺史,軍號如故。頻蒞數鎮,民吏稱之。推善下人,常如弗及。征為太子詹事。普通三年,遷領軍將軍,加侍中。六年,為軍師將軍,與西豊侯正德北伐渦陽,輒班師,為有司所奏,免官削爵土。七年,起為宗正卿。八年,復封爵,尋除左衛將軍,領步兵校尉。   大通元年,遷侍中、中護軍。時渦陽始降,乃以藻為使持節、北討都督、征北大將軍,鎮於渦陽。二年,為中權將軍、金紫光祿大夫,置佐史,加侍中。中大通元年,遷護軍將軍,中權如故。三年,為中軍將軍、太子詹事,出為丹陽尹。高祖每歎曰:「子弟並如迦葉,吾復何憂。」迦葉,藻小名也。入為安左將軍、尚書左僕射,加侍中,藻固辭不就,詔不許。大同五年,遷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書令,侍中如故。   藻性恬靜,獨處一室,床有膝痕,宗室衣冠,莫不楷則。常以爵祿太過,每思屏退,門庭閒寂,賓客罕通,太宗尤敬愛之。自遭家禍,恆布衣蒲席,不食鮮禽,非在公庭,不聽音樂。高祖每以此稱之。出為使持節、督南徐州刺史。侯景亂,藻遣長子彧率兵入援,及城開,加散騎常侍、大將軍。景遣其儀同蕭邕代之,據京口,藻因感氣疾,不自療。或勸奔江北,藻曰:「吾國之台鉉,位任特隆,既不能誅剪逆賊,正當同死朝廷,安能投身異類,欲保餘生。」因不食累日。太清三年,薨,時年六十七。   永陽嗣王伯游,字士仁,高祖次兄敷之子。敷字仲達,解褐齊後將軍、征虜行參軍,輔太子舍人,洗馬,遷丹陽尹丞。入為太子中舍人,除建威將軍、隨郡內史。招懷遠近,黎庶安之,以為前後之政莫之及也。進號寧朔將軍,征為廬陵王諮議參軍。建武四年,薨。高祖即位,追贈侍中、司空,封永陽郡王,謚曰昭。   伯游美風神,善言玄理。天監元年四月,詔曰:「兄子伯游,雖年識未弘,意尚粗可。浙東奧區,宜須撫蒞,可督會稽、東陽、新安、永嘉、臨海五郡諸軍事、輔國將軍、會稽太守。」二年,襲封永陽郡王。五年,薨,時年二十三。謚曰恭。   衡陽嗣王元簡,字熙遠,高祖第四弟暢之子。暢仕齊至太常,封江陵縣侯,卒。天監元年,追贈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衡陽郡王。謚曰宣。   元簡三年襲封,除中書郎,遷會稽太守。十三年,入為給事黃門侍郎,出為持節、都督廣、交、越三州諸軍事、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還為太子中庶子,遷使持節、都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信武將軍、郢州刺史。十八年正月,卒於州。謚曰孝。子俊嗣。   桂陽嗣王象,字世翼,長沙宣武王第九子也。初,叔父融仕齊至太子洗馬。永元中,宣武之難,融遇害。高祖平京邑,贈給事黃門侍郎。天監元年,加散騎常侍、撫軍大將軍,封桂陽郡王。謚曰簡。無子,乃詔象為嗣,襲封爵。   像容止閑雅,善於交遊,事所生母以孝聞。起家寧遠將軍、丹陽尹。到官未幾,簡王妃薨,去職。服闋,復授明威將軍、丹陽尹。像生長深宮,始親庶政,舉無失德,朝廷稱之。出為持節、督司、霍、郢三州諸軍事、征遠將軍、郢州刺史。尋遷湘、衡二州諸軍事、輕車將軍、湘州刺史。湘州舊多虎暴,及像在任,為之靜息,故老咸稱德政所感。除中書侍郎,俄以本官行石頭戍軍事,轉給事黃門侍郎、兼領軍,又以本官兼宗正卿。尋遷侍中、太子詹事,未拜,改授持節、督江州諸軍事、信武將軍、江州刺史。以疾免。尋除太常卿,加侍中,遷秘書監、領步兵校尉。大同二年,薨,謚曰敦。子慥嗣。   史臣曰:長沙諸嗣王,並承襲土宇,光有籓服。桂陽王象以孝聞,在於牧湘,猛虎息暴,蓋德惠所致也。昔之善政,何以加焉。   ************列傳第十八 蕭景弟昌 昂 昱   蕭景,字子昭,高祖從父弟也。父崇之字茂敬,即左光祿大夫道賜之子。道賜三子:長子尚之,字茂先;次太祖文皇帝;次崇之。初 ,左光祿居於鄉里,專行禮讓,為眾所推。仕歷宋太尉江夏王參軍,終於治書侍御史。齊末,追贈散騎常侍、左光祿大夫。尚之敦厚有德器,為司徒建安王中兵參軍,一府稱為長者;琅邪王僧虔尤善之,每事多與議決。遷步兵校尉,卒官。天監初,追諡文宣侯。尚之子靈鈞,仕齊廣德令。高祖義師至,行會稽郡事,頃之卒。高祖即位,追封東昌縣侯,邑一千戶。子謇嗣。崇之以干能顯,為政尚嚴厲,官至冠軍將軍、東陽太守。永明中,錢唐唐珝之反,別眾破東陽,崇之遇害。天監初,追諡忠簡侯。   景八歲隨父在郡,居喪以毀聞。既長好學,才辯能斷。齊建武中,除晉安王國左常侍,遷永寧令,政為百城最。永嘉太守范述曾居郡,號稱廉平,雅服景為政,乃榜郡門曰:「諸縣有疑滯者,可就永寧令決。」頃之,以疾去官。永嘉人胡仲宣等千人詣闕,表請景為郡,不許。還為驃騎行參軍。永元二年,以長沙宣武王懿勳,除步兵校尉。是冬,宣武王遇害,景亦逃難。高祖義師至,以景為寧朔將軍、行南兗州軍事。時天下未定,江北傖楚各據塢壁。景示以威信,渠帥相率面縛請罪,旬日境內皆平。中興二年,遷督南兗州諸軍事、輔國將軍、監南兗州。高祖踐阼,封吳平縣侯,食邑一千戶,仍為使持節、都督南、北兗、青、冀四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南兗州刺史。詔景母毛氏為國太夫人,禮如王國太妃,假金章紫綬。景居州,清恪有威裁,明解吏職,文案無壅,下不敢欺,吏人畏敬如神。會年荒,計口賑恤,為穀粥於路以賦之,死者給棺具,人甚賴焉。   天監四年,王師北伐,景帥眾出淮陽,進屠宿預。丁母憂,詔起攝職。五年,班師,除太子右衛率,遷輔國將軍、衛尉卿。七年,遷左驍騎將軍,兼領軍將軍。領軍管天下兵要,監局官僚,舊多驕侈,景在職峻切,官曹肅然。制局監皆近幸,頗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尋出為使持節、督雍、梁、南、北秦、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信武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八年三月,魏荊州刺史元志率眾七萬寇潺溝,驅迫群蠻,群蠻悉渡漢水來降。議者以蠻累為邊患,可因此除之。景曰:「窮來歸我,誅之不祥。且魏人來侵,每為矛盾,若悉誅蠻,則魏軍無礙,非長策也。」乃開樊城受降。因命司馬硃思遠、寧蠻長史曹義宗、中兵參軍孟惠俊擊志於潺溝,大破之,生擒志長史杜景。斬首萬餘級,流屍蓋漢水,景遣中兵參軍崔繢率軍士收而瘞焉。   景初到州,省除參迎羽儀器服,不得煩擾吏人。修營城壘,申警邊備,理辭訟,勸農桑。郡縣皆改節自勵,州內清肅,緣漢水陸千餘里,抄盜絕跡。十一年,征右衛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十二年,復為使持節、督南、北兗、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信威將軍、南兗州刺史。十三年,征為領軍將軍,直殿省,知十州損益事,月加祿五萬。   景為人雅有風力,長於辭令。其在朝廷,為眾所瞻仰。於高祖屬雖為從弟,而禮寄甚隆,軍國大事,皆與議決。十五年,加侍中。十七年,太尉、揚州刺史臨川王宏坐法免。詔曰:「揚州應須緝理,宜得其人。侍中、領軍將軍吳平侯景才任此舉,可以安右將軍監揚州,並置佐史,侍中如故,即宅為府。」景越親居揚州,辭讓甚懇惻,至於涕泣,高祖不許。在州尤稱明斷,符教嚴整。有田舍老姥嘗訴得符,還至縣,縣吏未即發,姥語曰:「蕭監州符,火□汝手,何敢留之!」其為人所畏敬如此。   十八年,累表陳解,高祖未之許。明年,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郢州刺史。將發,高祖幸建興苑餞別,為之流涕。既還宮,詔給鼓吹一部。在州復有能名。齊安、竟陵郡接魏界,多盜賊,景移書告示,魏即焚塢戍保境,不復侵略。普通四年,卒於州,時年四十七。詔贈侍中、中撫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忠。子勱嗣。   昌字子建,景第二弟也。齊豫章末,為晉安王左常侍。天監初,除中書侍郎,出為豫章內史。五年,加寧朔將軍。六年,遷持節、督廣、交、越、桂四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七年,進號征遠將軍。九年,分湘州置衡州,以昌為持節、督廣州之綏建湘州之始安諸軍事、信武將軍、衡州刺史,坐免。十三年,起為散騎侍郎,尋以本官兼宗正卿。其年,出為安右長史。累遷太子中庶子、通直散騎常侍,又兼宗正卿。昌為人亦明悟,然性好酒,酒後多過。在州郡,每醉輒徑出入人家,或獨詣草野。其於刑戮,頗無期度。醉時所殺,醒或求焉,亦無悔也。屬為有司所劾,入留京師,忽忽不樂,遂縱酒虛悸。在石頭東齋,引刀自刺,左右救之,不殊。十七年,卒,時年三十九。子伯言。   昂字子明,景第三弟也。天監初,累遷司徒右長史,出為輕車將軍、監南兗州。初,兄景再為南兗,德惠在人,及昂來代,時人方之馮氏。征為琅邪、彭城二郡太守,軍號如先。復以輕車將軍出為廣州刺史。普通二年,為散騎常侍、信威將軍。四年,轉散騎侍郎、中領軍、太子中庶子,出為吳興太守。大通二年,征為仁威將軍、衛尉卿,尋為侍中,兼領軍將軍。中大通元年,為領軍將軍。二年,封湘陰縣侯,邑一千戶。出為江州刺史。大同元年,卒,時年五十三。謚曰恭。   昱字子真,景第四弟也。天監初,除秘書郎,累遷太子舍人,洗馬,中書舍人,中書侍郎。每求自試,高祖以為淮南、永嘉、襄陽郡,並不就。志願邊州,高祖以其輕脫無威望,抑而不許。遷給事黃門侍郎。上表曰:「夏初陳啟,未垂采照,追懷慚懼,實戰胸心。臣聞暑雨祁寒,小人猶怨;榮枯寵辱,誰能忘懷!臣藉以往因,得預枝戚之重;緣報既雜,時逢坎絡[之運。昔在齊季,義師之始,臣乃幼弱,粗有識慮,東西阻絕,歸赴無由,雖未能負戈擐甲,實銜淚憤懣。潛伏東境,備履艱危,首尾三年,亟移數處,雖復饑寒切身,亦不以凍餒為苦。每涉驚疑,惶怖失魄,既乖致命之節,空有項領之憂,希望開泰,冀蒙共樂;豈期二十餘年,功名無紀,畢此身骸,方填溝壑,丹誠素願,溘至長罷,俯自哀憐,能不傷歎!夫自媒自衒,誠哉可鄙;自譽自伐,實在可羞。然量己揆分,自知者審,陳力就列,寧敢空言?是以常願一試,屢成干請。夫上應玄象,實不易叨;錦不輕裁,誠難其制。過去業鄣,所以致乖算測。聖監既謂臣愚短,不可試用,豈容久居顯禁,徒穢黃樞。忝竊稍積,恐招物議,請解今職,乞屏退私門。伏願天照,特垂允許。臣雖叨榮兩宮,報效無地,方違省闥,伏深戀悚。」高祖手詔答曰:「昱表如此。古者用人,必前明試,皆須績用既立,乃可自退之高。昔漢光武兄子章、興二人,並有名宗室,就欲習吏事,不過章為平陰令,興為緱氏宰,政事有能,方遷郡守,非直政績見稱,即是光武猶子。昱之才地,豈得比類焉!往歲處以淮南郡,既不肯行;續用為招遠將軍、鎮北長史、襄陽太守,又以邊外致辭;改除招遠將軍、永嘉太守,復雲內地非願;復問晉安、臨川,隨意所擇,亦復不行。解巾臨郡,事不為薄,數有致辭,意欲何在?且昱諸兄遞居連率,相繼推轂,未嘗缺歲。其同產兄景,今正居籓鎮。朕豈厚於景而薄於昱,正是朝序物議,次第若斯,於其一門,差自無愧。無論今日不得如此;昱兄弟昔在布衣,以處成長,於何取立,豈得任情反道,背天違地。孰謂朝廷無有憲章,特是未欲致之於理。既表解職,可聽如啟。」坐免官。因此杜門絕朝覲,國家慶吊不復通。   普通五年,坐於宅內鑄錢,為有司所奏,下廷尉,得免死,徙臨海郡。行至上虞,有敕追還,且令受菩薩戒。昱既至,恂恂盡禮,改意蹈道,持戒又精潔,高祖甚嘉之,以為招遠將軍、晉陵太守。下車勵名跡,除煩苛,明法憲,嚴於奸吏,優養百姓,旬日之間,郡中大化。俄而暴疾卒,百姓行坐號哭,市裡為之喧沸,設祭奠於郡庭者四百餘人。田舍有女人夏氏,年百餘歲,扶曾孫出郡,悲泣不自勝。其惠化所感如此。百姓相率為立廟建碑,以紀其德。又詣京師求贈謚。詔贈湘州刺史。謚曰恭。   史臣曰:高祖光有天下,慶命傍流,枝戚屬炡s,鹹被任遇。蕭景之才辯識斷,益政佐時,蓋梁宗室令望者矣。   ************列傳第十九 周捨 徐勉   周捨,字升逸,汝南安城人,晉左光祿大夫抃之八世孫也。父顒,齊中書侍郎 ,有名於時。捨幼聰穎,顒異之,臨卒謂曰:「汝不患不富貴,但當持之以道德。」既長,博學多通,尤精義理,善誦書,背文諷說,音韻清辯。起家齊太學博士,遷後軍行參軍。建武中,魏人吳包南歸,有儒學,尚書僕射江祏招包講。捨造坐,累折包,辭理遒逸,由是名為口辯。王亮為丹陽尹,聞而悅之,闢為主簿,政事多委焉。遷太常丞。   梁台建,為奉常丞。高祖即位,博求異能之士。吏部尚書范雲與顒素善,重捨才器,言之於高祖,召拜尚書祠部郎。時天下草創,禮儀損益,多自捨出。尋為後軍記室參軍、秣陵令。入為中書通事舍人,累遷太子洗馬,散騎常侍,中書侍郎,鴻臚卿。時王亮得罪歸家,故人莫有至者,捨獨敦恩舊,及卒,身營殯葬,時人稱之。遷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率,右衛將軍,雖居職屢徙,而常留省內,罕得休下。國史詔誥,儀體法律,軍旅謀謨,皆兼掌之。日夜侍上,預機密,二十餘年未嘗離左右。捨素辯給,與人泛論談謔,終日不絕口,而竟無一言漏洩機事,眾尤歎服之。性儉素,衣服器用,居處床席,如布衣之貧者。每入官府,雖廣廈華堂,閨閣重邃,舍居之則塵埃滿積。以荻為鄣,壞亦不營。為右衛,母憂去職,起為明威將軍、右驍騎將軍。服闋,除侍中,領步兵校尉,未拜,仍遷員外散騎常侍、太子左衛率。頃之,加散騎常侍、本州大中正,遷太子詹事。   普通五年,南津獲武陵太守白渦書,許遺捨面錢百萬,津司以聞。雖書自外入,猶為有司所奏,捨坐免。遷右驍騎將軍,知太子詹事。以其年卒,時年五十六。上臨哭,哀慟左右。詔曰:「太子詹事、豫州大中正捨,奄至殞喪,惻愴於懷。其學思堅明,志行開敏,劬勞機要,多歷歲年,才用未窮,彌可嗟慟。宜隆追遠,以旌善人。可贈侍中、護軍將軍,鼓吹一部,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喪事隨由資給。謚曰簡子。」明年,又詔曰:「故侍中、護軍將軍簡子捨,義該玄儒,博窮文史,奉親能孝,事君盡忠,歷掌機密,清貞自居。食不重味,身靡兼衣。終亡之日,內無妻妾,外無田宅,兩兒單貧,有過古烈。往者,南司白渦之劾,恐外議謂朕有私,致此黜免,追愧若人一介之善。外可量加褒異,以旌善人。」二子:弘義,弘信。   徐勉,字修仁,東海郯人也。祖長宗,宋高祖霸府行參軍。父融,南昌相。勉幼孤貧,早勵清節。年六歲,時屬霖雨,家人祈霽,率爾為文,見稱耆宿。及長,篤志好學。起家國子生。太尉文憲公王儉時為祭酒,每稱勉有宰輔之量。射策舉高第,補西陽王國侍郎。尋遷太學博士,鎮軍參軍,尚書殿中郎,以公事免。又除中兵郎、領軍長史。琅邪王元長才名甚盛,嘗欲與勉相識,每托人召之。勉謂人曰:「王郎名高望促,難可輕醾衣裾。」俄而元長及禍,時人莫不服其機鑒。   初與長沙宣武王游,高祖深器賞之。及義兵至京邑,勉於新林謁見,高祖甚加恩禮,使管書記。高祖踐阼,拜中書侍郎,遷建威將軍、後軍諮議參軍、本邑中正、尚書左丞。自掌樞憲,多所糾舉,時論以為稱職。天監二年,除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參掌大選。遷侍中。時王師北伐,候驛填委。勉參掌軍書,劬勞夙夜,動經數旬,乃一還宅。每還,群犬驚吠。勉歎曰:「吾憂國忘家,乃至於此。若吾亡後,亦是傳中一事。」六年,除給事中、五兵尚書,遷吏部尚書。勉居選官,彝倫有序,既閒尺牘,兼善辭令,雖文案填積,坐客充滿,應對如流,手不停筆。又該綜百氏,皆為避諱。常與門入夜集,客有虞皓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云:「今夕止可談風月,不宜及公事。」故時人鹹服其無私。   除散騎常侍,領游擊將軍,未拜,改領太子右衛率。遷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侍東宮。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宮事。太子禮之甚重,每事詢謀。嘗於殿內講《孝經》,臨川靖惠王、尚書令沈約備二傅,勉與國子祭酒張充為執經,王瑩、張稷、柳□、王暕為侍講。時選極親賢,妙盡時譽,勉陳讓數四。又與沈約書,求換侍講,詔不許,然後就焉。轉太子詹事,領雲騎將軍,尋加散騎常侍,遷尚書右僕射,詹事如故。又改授侍中,頻表解宮職,優詔不許。   時人間喪事,多不遵禮,朝終夕殯,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禮記問喪》云:『三日而後斂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自頃以來,不遵斯制。送終之禮,殯以期日,潤屋豪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槨,以速為榮,親戚徒隸,各念休反。故屬纊才畢,灰釘已具,忘狐鼠之顧步,愧燕雀之徊翔。傷情滅理,莫此為大。且人子承衾之時,志懣心絕,喪事所資,悉關他手,愛憎深淺,事實難原。如覘視或爽,存沒違濫,使萬有其一,怨酷已多。豈若緩其告斂之晨,申其望生之冀。請自今士庶,宜悉依古,三日大斂。如有不奉,加以糾繩。」詔可其奏。   尋授宣惠將軍,置佐史,侍中、僕射如故。又除尚書僕射、中衛將軍。勉以舊恩,越升重位,盡心奉上,知無不為。爰自小選,迄於此職,常參掌衡石,甚得士心。禁省中事,未嘗漏洩。每有表奏,輒焚稿草。博通經史,多識前載。朝儀國典,婚冠吉凶,勉皆預圖議。普通六年,上修五禮表曰:   臣聞「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故稱「導之以德,齊之以禮」。夫禮所以安上治民,弘風訓俗,經國家,利後嗣者也。唐虞三代,鹹必由之。在乎有周,憲章尤備,因殷革夏,損益可知。雖復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經文三百,威儀三千,其大歸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禮:吉為上,凶次之,賓次之,軍次之,嘉為下也。故祠祭不以禮,則不齊不莊;喪紀不以禮,則背死忘生者眾;賓客不以禮,則朝覲失其儀;軍旅不以禮,則致亂於師律;冠婚不以禮,則男女失其時。為國修身,於斯攸急。   洎周室大壞,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禮樂征伐,出自諸侯,《小雅》盡廢,舊章缺矣。是以韓宣適魯,知周公之德;叔侯在晉,辨郊勞之儀。戰國從橫,政教愈泯;暴秦滅學,掃地無餘。漢氏郁興,日不暇給,猶命叔孫於外野,方知帝王之為貴。末葉紛綸,遞有興毀,或以武功銳志,或好黃老之言,禮義之式,於焉中止。及東京曹褒,南宮制述,集其散略,百有餘篇,雖寫以尺簡,而終闕平奏。其後兵革相尋,異端互起,章句既淪,俎豆斯輟。方領矩步之容,事滅於旌鼓;蘭台石室之文,用盡於帷蓋。至乎晉初,爰定新禮,荀抃制之於前,摯虞刪之於末。既而中原喪亂,罕有所遺;江左草創,因循而已。釐革之風,是則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啟運,先天改物,撥亂惟武,經世以文。作樂在乎功成,制禮弘於業定。光啟二學,皇枝等於貴游;辟茲五館,草萊升以好爵。爰自受命,迄於告成,盛德形容備矣,天下能事畢矣。明明穆穆,無德而稱焉。至若玄符靈貺之祥,浮溟機山之贐,固亦日書左史,副在司存,今可得而略也。是以命彼群才,搜甘泉之法;延茲碩學,闡曲台之儀。淄上淹中之儒,連蹤繼軌;負笈懷鉛之彥,匪旦伊夕。諒以化穆三雍,人從五典,秩宗之教,勃焉以興。   伏尋所定五禮,起齊永明三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禮樂,於時參議置新舊學士十人,止修五禮,諮稟衛將軍丹陽尹王儉,學士亦分住郡中,製作歷年,猶未克就。及文憲薨殂,遺文散逸,後又以事付國子祭酒何胤,經涉九載,猶復未畢。建武四年,胤還東山,齊明帝敕委尚書令徐孝嗣。舊事本末,隨在南第。永元中,孝嗣於此遇禍,又多零落。當時鳩斂所餘,權付尚書左丞蔡仲熊、驍騎將軍何佟之,共掌其事。時修禮局住在國子學中門外,東昏之代,頻有軍火,其所散失,又逾太半。天監元年,佟之啟審省置之宜,敕使外詳。時尚書參詳,以天地初革,庶務權輿,宜俟隆平,徐議刪撰。欲且省禮局,並還尚書儀曹。詔旨云:「禮壞樂缺,故國異家殊,實宜以時修定,以為永准。但頃之修撰,以情取人,不以學進;其掌知者,以貴總一,不以稽古,所以歷年不就,有名無實。此既經國所先,外可議其人,人定,便即撰次。」於是尚書僕射沈約等參議,請五禮各置舊學士一人,人各自舉學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者,依前漢石渠、後漢白虎,隨源以聞,請旨斷決。乃以舊學士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賓掌吉禮,中軍騎兵參軍嚴植之掌凶禮,中軍田曹行參軍兼太常丞賀蒨掌賓禮,征虜記室參軍陸璉掌軍禮,右軍參軍司馬裴掌嘉禮,尚書左丞何佟之總參其事。佟之亡後,以鎮北諮議參軍伏芃代之。後又以芃代嚴植之掌凶禮。芃尋遷官,以《五經》博士繆昭掌凶禮。復以禮儀深廣,記載殘缺,宜須博論,共盡其致,更使鎮軍將軍丹陽尹沈約、太常卿張充及臣三人同參厥務。臣又奉別敕,總知其事。末又使中書侍郎周捨、庾於陵二人復豫參知。若有疑義,所掌學士當職先立議,通諮五禮舊學士及參知,各言同異,條牒啟聞,決之制旨。疑事既多,歲時又積,制旨裁斷,其數不少。莫不網羅經誥,玉振金聲,義貫幽微,理入神契。前儒所不釋,後學所未聞。凡諸奏決,皆載篇首,具列聖旨,為不刊之則。洪規盛范,冠絕百王;茂實英聲,方垂千載。寧孝宣之能擬,豈孝章之足雲。   五禮之職,事有繁簡,及其列畢,不得同時。《嘉禮儀注》以天監六年五月七日上尚書,合十有二秩,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條;《賓禮儀注》以天監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書,合十有七秩,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條;《軍禮儀注》以天監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書,合十有八秩,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條;《吉禮儀注》以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書,合二十有六秩,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條;《凶禮儀注》以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書,合四十有七秩,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條:大凡一百二十秩,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條。又列副秘閣及《五經》典書各一通,繕寫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獲洗畢。   竊以撰正履禮,歷代罕就,皇明在運,厥功克成。周代三千,舉其盈數;今之八千,隨事附益。質文相變,故其數兼倍,猶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錯綜成六十四也。昔文武二王,所以綱紀周室,君臨天下,公旦修之,以致太平龍鳳之瑞。自斯厥後,甫備茲日。孔子曰:「其有繼周,雖百世可知。」豈所謂齊功比美者歟!臣以庸識,謬司其任,淹留歷稔,允當斯責;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實由才輕務廣,思力不周,永言慚惕,無忘寤寐。自今春輿駕將親六師,搜尋軍禮,閱其條章,靡不該備。所謂鬱鬱文哉,煥乎洋溢,信可以懸諸日月,頒之天下者矣。愚心喜抃,彌思陳述;兼前後聯官,一時皆逝,臣雖倖存,耄已將及,慮皇世大典,遂闕騰奏,不任下情,輒具載撰修始末,並職掌人、所成卷秩、條目之數,謹拜表以聞。   詔曰:「經禮大備,政典載弘,今詔有司,案以行事也。」又詔曰:「勉表如此。因革允厘,憲章孔備,功成業定,於是乎在。可以光被八表,施諸百代,俾萬世之下,知斯文在斯。主者其按以遵行,勿有失墜。」尋加中書令,給親信二十人。勉以疾自陳,求解內任。詔不許,乃令停下省,三日一朝,有事遣主書論決。腳疾轉劇,久闕朝覲,固陳求解,詔乃賚假,須疾差還省。   勉雖居顯位,不營產業,家無蓄積,俸祿分贍親族之窮乏者。門人故舊或從容致言。勉乃答曰:「人遺子孫以財,我遺之以清白。子孫才也,則自致輜軿;如其不才,終為他有。」嘗為書誡其子崧曰:   吾家世清廉,故常居貧素,至於產業之事,所未嘗言,非直不經營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祿,可謂備之。每念叨竊若斯,豈由才致,仰藉先代風範及以福慶,故臻此耳。古人所謂「以清白遺子孫,不亦厚乎!」又云:「遺子黃金滿滿A不如一經。」詳求此言,信非徒語。吾雖不敏,實有本志,庶得遵奉斯義,不敢墜失。所以顯貴以來,將三十載,門人故舊,亟薦便宜,或使創辟田園,或勸興立邸店,又欲舳艫運致,亦令貨殖聚斂。若此眾事,皆距而不納。非謂拔葵去織,且欲省息紛紜。   中年聊於東田間營小園者,非在播藝,以要利入,正欲穿池種樹,少寄情賞。又以郊際閒曠,終可為宅,儻獲懸車致事,實欲歌哭於斯。慧日、十住等,既應營婚,又須住止,吾清明門宅,無相容處。所以爾者,亦復有以;前割西邊施宣武寺,既失西廂,不復方幅,意亦謂此逆旅舍耳,何事須華?常恨時人謂是我宅。古往今來,豪富繼踵,高門甲第,連闥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誰室?但不能不為培塿之山,聚石移果,雜以花卉,以娛休沐,用托性靈。隨便架立,不在廣大,惟功德處,小以為好。所以內中逼促,無復房宇。近營東邊兒孫二宅,乃藉十住南還之資,其中所須,猶為不少,既牽挽不至,又不可中塗而輟,郊間之園,遂不辦保,貨與韋黯,乃獲百金,成就兩宅,已消其半。尋園價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經始歷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陰,塍陌交通,渠畎相屬,華樓迥榭,頗有臨眺之美;孤峰叢薄,不無糾紛之興。瀆中並饒菰蔣,湖裡殊富芰蓮。雖雲人外,城闕密邇,韋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蓋是筆勢所至耳。憶謝靈運《山家詩》云:「中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園有之二十載矣,今為天地物,物之與我,相校幾何哉!此吾所餘,今以分汝,營小田舍,親累既多,理亦須此。且釋氏之教,以財物謂之外命;儒典亦稱「何以聚人曰財」。況汝曹常情,安得忘此。聞汝所買姑孰田地,甚為舄鹵,彌復何安。所以如此,非物競故也。雖事異寢丘,聊可彷彿。孔子曰:「居家理治,可移於官。」既已營之,宜使成立。進退兩亡,更貽恥笑。若有所收穫,汝可自分贍內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復應沾之諸女耳。汝既居長,故有此及。   凡為人長,殊復不易,當使中外諧緝,人無間言,先物後己,然後可貴。老生云:「後其身而身先。」若能爾者,更招巨利。汝當自勖,見賢思齊,不宜忽略以棄日也。非徒棄日,乃是棄身,身名美惡,豈不大哉!可不慎歟?今之所敕,略言此意。正謂為家已來,不事資產,既立墅捨,以乖舊業,陳其始末,無愧懷抱。兼吾年時朽暮,心力稍殫,牽課奉公,略不克舉,其中餘暇,裁可自休。或復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良辰美景,文案間隙,負杖躡履,逍遙陋館,臨池觀魚,披林聽鳥,濁酒一杯,彈琴一曲,求數刻之暫樂,庶居常以待終,不宜復勞家間細務。汝交關既定,此書又行,凡所資須,付給如別。自茲以後,吾不復言及田事,汝亦勿復與吾言之。假使堯水湯旱,吾豈知如何;若其滿庾盈箱,爾之幸遇。如斯之事,並無俟令吾知也。《記》云:「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則無所恨矣。   勉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久廢王務,乃為《答客喻》。其辭曰:   普通五年春二月丁丑,余第二息晉安內史悱喪之問至焉,舉家傷悼,心情若隕。二宮並降中使,以相慰勖,親游賓客,畢來弔問,輒慟哭失聲,悲不自已,所謂父子天性,不知涕之所從來也。   於是門人慮其肆情所鍾,容致委頓,乃斂衽而進曰:「僕聞古往今來,理運之常數;春榮秋落,氣象之定期。人居其間,譬諸逆旅,生寄死歸,著於通論,是以深識之士,悠爾忘懷。東門歸無之旨,見稱往哲;西河喪明之過,取誚友朋。足下受遇於朝,任居端右,憂深責重,休戚是均,宜其遺情下流,止哀加飯,上存奉國,俯示隆家。豈可縱此無益,同之兒女,傷神損識,或虧生務。門下竊議,鹹為君侯不取也。」   余雪泣而答曰:「彭殤之達義,延吳之雅言,亦常聞之矣;顧所以未能弭意者,請陳其說。夫植樹階庭,欽柯葉之茂;為山累仞,惜覆簣之功。故秀而不實,尼父為之歎息;析彼歧路,楊子所以留連。事有可深,聖賢靡抑。今吾所悲,亦以悱始逾立歲,孝悌之至,自幼而長,文章之美,得之天然,好學不倦,居無塵雜,多所著述,盈帙滿笥,淡然得失之際,不見喜慍之容。及翰飛東朝,參伍盛列,其所游往,皆一時才俊,賦詩頌詠,終日忘疲。每從容謂吾以遭逢時來,位隆任要,當應推賢下士,先物後身,然後可以報恩明主,克保元吉。俾余二紀之中,忝竊若是,幸無大過者,繄此子之助焉。自出閩區,政存清靜,冀其旋反,少慰衰暮,言念今日,眇然長往。加以闔棺千里之外,未知歸骨之期,雖復無情之倫,庸詎不痛於昔!夷甫孩抱中物,尚盡慟以待賓;安仁未及七旬,猶慇勤於詞賦。況夫名立宦成,半途而廢者,亦焉可已已哉。求其此懷,可謂苗實之義。諸賢既貽格言,喻以大理,即日輟哀,命駕修職事焉。」   中大通三年,又以疾自陳,移授特進、右光祿大夫、侍中、中衛將軍,置佐史,余如故。增親信四十人。兩宮參問,冠蓋結轍;服膳醫藥,皆資天府。有敕每欲臨幸,勉以拜伏有虧,頻啟停出,詔許之,遂停輿駕。大同元年,卒,時年七十。高祖聞而流涕,即日車駕臨殯,乃詔贈特進、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余並如故。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贈錢二十萬,布百匹。皇太子亦舉哀朝堂。謚曰簡肅公。   勉善屬文,勤著述,雖當機務,下筆不休。嘗以起居注煩雜,乃加刪撰為《別起居注》六百卷;《左丞彈事》五卷;在選曹,撰《選品》五卷;齊時,撰《太廟祝文》二卷;以孔釋二教殊途同歸,撰《會林》五十卷。凡所著前後二集四十五卷,又為《婦人集》十卷,皆行於世。大同三年,故佐史尚書左丞劉覽等詣闕陳勉行狀,請刊石紀德,即降詔許立碑於墓雲。   悱字敬業,幼聰敏,能屬文。起家著作佐郎,轉太子舍人,掌書記之任。累遷洗馬、中舍人,猶管書記。出入宮坊者歷稔,以足疾出為湘東王友,遷晉安內史。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徐勉少而厲志忘食,發憤修身,慎言行,擇交遊;加運屬興王,依光日月,故能明經術以綰青紫,出閭閻而取卿相。及居重任,竭誠事主,動師古始,依則先王,提衡端軌,物無異議,為梁宗臣,盛矣。   ************列傳第二十 范岫 傅昭弟映 蕭琛 陸杲   范岫,字懋賓,濟陽考城人也。高祖宣,晉征士。父羲,宋兗州別駕。岫早孤 ,事母以孝聞,與吳興沈約俱為蔡興宗所禮。泰始中,起家奉朝請。興宗為安西將軍,引為主簿。累遷臨海、長城二縣令,驃騎參軍,尚書刪定郎,護軍司馬,齊司徒竟陵王子良記室參軍。累遷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東宮,沈約之徒以文才見引,岫亦預焉。岫文雖不逮約,而名行為時輩所與,博涉多通,尤悉魏晉以來吉凶故事。約常稱曰:「范公好事該博,胡廣無以加。」南鄉范雲謂人曰:「諸君進止威儀,當問范長頭。」以岫多識前代舊事也。遷國子博士。   永明中,魏使至,有詔妙選朝士有詞辯者,接使於界首,以岫兼淮陰長史迎焉。還遷尚書左丞,母憂去官,尋起攝職。出為寧朔將軍、南蠻長史、南義陽太守,未赴職,遷右軍諮議參軍,郡如故。除撫軍司馬。出為建威將軍、安成內史。入為給事黃門侍郎,遷御史中丞、領前軍將軍、南、北兗二州大中正。永元末,出為輔國將軍、冠軍晉安王長史,行南徐州事。義師平京邑,承製征為尚書吏部郎,參大選。梁台建,為度支尚書。天監五年,遷散騎常侍、光祿大夫,侍皇太子,給扶。六年,領太子左衛率。七年,徙通直散騎常侍、右衛將軍,中正如故。其年表致事,詔不許。八年,出為晉陵太守,秩中二千石。九年,入為祠部尚書,領右驍騎將軍,其年遷金紫光祿大夫,加親信二十人。十三年,卒官,時年七十五。賻錢五萬,布百匹。   岫身長七尺八寸,恭敬儼恪,進止以禮。自親喪之後,蔬食布衣以終身。每所居官,恆以廉潔著稱。為長城令時,有梓材巾箱,至數十年,經貴遂不改易。在晉陵,惟作牙管筆一雙,猶以為費。所著文集、《禮論》、《雜儀》、《字訓》行於世。二子褒,偉。   傅昭,字茂遠,北地靈州人,晉司隸校尉鹹七世孫也。祖和之,父淡,善《三禮》,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劉誕,誕反,淡坐誅。昭六歲而孤,哀毀如成人者,宗黨鹹異之。十一,隨外祖於硃雀航賣歷日。為雍州刺史袁抃客,抃嘗來昭所,昭讀書自若,神色不改。抃歎曰:「此兒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聞而悅之,因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稱昭於廷尉虞願,願乃遣車迎昭。時願宗人通之在坐,並當世名流,通之贈昭詩曰:「英妙擅山東,才子傾洛陽。清塵誰能嗣,及爾遘遺芳。」太原王延秀薦昭於丹陽尹袁粲,深為所禮,闢為郡主簿,使諸子從昭受學。會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制。每經昭戶,輒歎曰:「經其戶,寂若無人,披其帷,其人斯在,豈非名賢!」尋為總明學士、奉朝請。齊永明中,累遷員外郎、司徒竟陵王子良參軍、尚書儀曹郎。   先是御史中丞劉休薦昭於武帝,永明初,以昭為南郡王侍讀。王嗣帝位,故時臣隸爭求權寵,惟昭及南陽宗夬,保身守正,無所參入,竟不罹其禍。明帝踐阼,引昭為中書通事舍人。時居此職者,皆勢傾天下,昭獨廉靜,無所幹豫。器服率陋,身安粗糲。常插燭於板床,明帝聞之,賜漆合燭盤等,敕曰:「卿有古人之風,故賜卿古人之物。」累遷車騎臨海王記室參軍,長水校尉,太子家令,驃騎晉安王諮議參軍。尋除尚書左丞、本州大中正。   高祖素悉昭能,建康城平,引為驃騎錄事參軍。梁台建,遷給事黃門侍郎,領著作郎,頃之,兼御史中丞,黃門、著作、中正並如故。天監三年,兼五兵尚書,參選事,四年,即真。六年,徙為左民尚書,未拜,出為建威將軍、平南安成王長史、尋陽太守。七年,入為振遠將軍、中權長史。八年,遷通直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復領本州大中正。十年,復為左民尚書。   十一年,出為信武將軍、安成內史。安成自宋已來兵亂,郡捨號凶。及昭為郡,郡內人夜夢見兵馬鎧甲甚盛,又聞有人云「當避善人」,軍眾相與騰虛而逝。夢者驚起。俄而疾風暴雨,倏忽便至,數間屋俱倒,即夢者所見軍馬踐蹈之所也。自後郡捨遂安,鹹以昭正直所致。郡溪無魚,或有暑月薦昭魚者,昭既不納,又不欲拒,遂委於門側。   十二年,入為秘書監,領後軍將軍。十四年,遷太常卿。十七年,出為智武將軍、臨海太守。郡有蜜巖,前後太守皆自封固,專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與百姓共之,大可喻小,乃教勿封。縣令常餉栗,置絹於薄下,昭笑而還之。普通二年,入為通直散騎常侍、光祿大夫,領本州大中正,尋領秘書監。五年,遷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中正如故。   昭所蒞官,常以清靜為政,不尚嚴肅。居朝廷,無所請謁,不畜私門生,不交私利。終日端居,以書記為樂,雖老不衰。博極古今,尤善人物,魏晉以來,官宦簿伐,姻通內外,舉而論之,無所遺失。性尤篤慎。子婦嘗得家餉牛肉以進,昭召其子曰:「食之則犯法,告之則不可,取而埋之。」其居身行己,不負暗室,類皆如此。京師後進,宗其學,重其道,人人自以為不逮。大通二年九月,卒,時年七十五。詔賻錢三萬,布五十匹,即日舉哀,謚曰貞子。長子諝,尚書郎,臨安令。次子肱。   映字徽遠,昭弟也。三歲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厲行,非禮不行。始昭之守臨海,陸倕餞之,賓主俱歡,日昏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連夜極樂,乃自往迎候,同乘而歸,兄弟並已斑白,時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喪之如父,年逾七十,哀戚過禮,服制雖除,每言輒感慟。   映泛涉記傳,有文才,而不以篇什自命。少時與劉繪、蕭琛相友善,繪之為南康相,映時為府丞,文教多令具草。褚彥回聞而悅之,乃屈與子賁等游處。年未弱冠,彥回欲令仕,映以昭未解褐,固辭,須昭仕乃官。   永元元年,參鎮軍江夏王軍事,出為武康令。及高祖師次建康,吳興太守袁昂自謂門世忠貞,固守誠節,乃訪於映曰:「卿謂時事雲何?」映答曰:「元嘉之末,開闢未有,故太尉殺身以明節,司徒當寄托之重,理無苟全,所以不顧夷險,以殉名義。今嗣主昏虐,狎近群小,親賢誅戮,君子道消,外難屢作,曾無悛改。今荊、雍協舉,乘據上流,背昏向明,勢無不濟。百姓思治,天人之意可知;既明且哲,忠孝之途無爽。願明府更當雅慮,無祇悔也。」尋以公事免。天監初,除征虜鄱陽王參軍,建安王中權錄事參軍,領軍長史,烏程令。所受俸祿,悉歸於兄。復為臨川王錄事參軍,南台治書,安成王錄事,太子翊軍校尉,累遷中散大夫、光祿卿,太中大夫。大同五年,卒,年八十三。子弘。   蕭琛,字彥瑜,蘭陵人。祖僧珍,宋廷尉卿。父惠訓,太中大夫。琛年數歲,從伯惠開撫其背曰:「必興吾宗。」   琛少而朗悟,有縱橫才辯。起家齊太學博士。時王儉當朝,琛年少,未為儉所識,負其才氣,欲候儉。時儉宴於樂游苑,琛乃著虎皮靴,策桃枝杖,直造儉坐,儉與語,大悅。儉為丹陽尹,闢為主簿,舉為南徐州秀才,累遷司徒記室。   永明九年,魏始通好,琛再銜命到桑乾,還為通直散騎侍郎。時魏遣李道固來使,齊帝宴之。琛於御筵舉酒勸道固,道固不受,曰:「公庭無私禮,不容受勸。」琛徐答曰:「《詩》所謂『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座者皆服,道固乃受琛酒。遷司徒右長史。出為晉熙王長史、行南徐州事。還兼少府卿、尚書左丞。   東昏初嗣立,時議以無廟見之典,琛議據《周頌·烈文》、《閔予》皆為即位朝廟之典,於是從之。高祖定京邑,引為驃騎諮議,領錄事,遷給事黃門侍郎。梁台建,為御史中丞。天監元年,遷庶子,出為宣城太守。征為衛尉卿,俄遷員外散騎常侍。三年,除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九年,出為寧遠將軍、平西長史、江夏太守。   始琛在宣城,有北僧南度,惟賚一葫蘆,中有《漢書序傳》。僧曰:「三輔舊老相傳,以為班固真本。」琛固求得之,其書多有異今者,而紙墨亦古,文字多如龍舉之例,非隸非篆,琛甚秘之。及是行也,以書餉鄱陽王范,范乃獻於東宮。   琛尋遷安西長史、南郡太守,母憂去官,又丁父艱。起為信武將軍、護軍長史,俄為貞毅將軍、太尉長史。出為信威將軍、東陽太守,遷吳興太守。郡有項羽廟,土民名為憤王,甚有靈驗,遂於郡廳事安施床幕為神座,公私請禱,前後二千石皆於廳拜祠,而避居他室。琛至,徙神還廟,處之不疑。又禁殺牛解祀,以脯代肉。   琛頻蒞大郡,不治產業,有闕則取,不以為嫌。普通元年,征為宗正卿,遷左民尚書,領南徐州大中正,太子右衛率。徙度支尚書,左驍騎將軍,領軍將軍,轉秘書監、後軍將軍,遷侍中。   高祖在西邸,早與琛狎,每朝宴,接以舊恩,呼為宗老。琛亦奉陳昔恩,以「早簉中陽,夙忝同閈,雖迷興運,猶荷洪慈。」上答曰:「雖雲早契闊,乃自非同志;勿談興運初,且道狂奴異。」   琛常言:「少壯三好,音律、書、酒。年長以來,二事都廢,惟書籍不衰。」而琛性通脫,常自解灶事,畢狖余,必陶然致醉。   大通二年,為金紫光祿大夫,加特進,給親信三十人。中大通元年,為雲麾將軍、晉陵太守,秩中二千石。以疾自解,改授侍中、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年五十二。遺令諸子,與妻同墳異藏,祭以蔬菜,葬日止車十乘,事存率素。乘輿臨哭甚哀。詔贈本官,加雲麾將軍,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賻錢二十萬,布百匹。謚曰平子。   陸杲,字明霞,吳郡吳人。祖徽,宋輔國將軍、益州刺史。父睿,揚州治中。杲少好學,工書畫,舅張融有高名,杲風韻舉動,頗類於融,時稱之曰:「無對日下,惟舅與甥。」起家齊中軍法曹行參軍,太子舍人,衛軍王儉主簿。遷尚書殿中曹郎,拜日,八座丞郎並到上省交禮,而杲至晚,不及時刻,坐免官。久之,以為司徒竟陵王外兵參軍,遷征虜宜都王功曹史,驃騎晉安王諮議參軍,司徒從事中郎。梁台建,以為驃騎記室參軍,遷相國西曹掾。天監元年,除撫軍長史,母憂去職。服闋,拜建威將軍、中軍臨川王諮議參軍,尋遷黃門侍郎,右軍安成王長史。五年,遷御史中丞。   杲性婞直,無所顧望。山陰令虞肩在任,贓污數百萬,杲奏收治。中書舍人黃睦之以肩事托杲,杲不答。高祖聞之,以問杲,杲答曰「有之」。高祖曰:「卿識睦之不?」杲答曰:「臣不識其人。」時睦之在御側,上指示杲曰:「此人是也。」杲謂睦之曰:「君小人,何敢以罪人屬南司?」睦之失色。領軍將軍張稷,是杲從舅,杲嘗以公事彈稷,稷因侍宴訴高祖曰:「陸杲是臣通親,小事彈臣不貸。」高祖曰:「杲職司其事,卿何得為嫌!」杲在台,號稱不畏強禦。   六年,遷秘書監,頃之為太子中庶子、光祿卿。八年,出為義興太守,在郡寬惠,為民下所稱。還為司空臨川王長史、領揚州大中正。十四年,遷通直散騎侍郎,俄遷散騎常侍,中正如故。十五年,遷司徒左長史。十六年,入為左民尚書,遷太常卿。普通二年,出為仁威將軍、臨川內史。五年,入為金紫光祿大夫,又領揚州大中正。中大通元年,加特進,中正如故。四年,卒,時年七十四。謚曰質子。   杲素信佛法,持戒甚精,著《沙門傳》三十卷。   弟煦,學涉有思理。天監初,歷中書侍郎,尚書左丞,太子家令,卒。撰《晉書》未就。又著《陸史》十五卷,《陸氏驪泉志》一卷,並行於世。   子罩,少篤學,有文才,仕至太子中庶子、光祿卿。   史臣曰:范岫、傅昭,並篤行清慎,善始令終,斯石建、石慶之徒矣。蕭琛、陸杲俱以才學著名。琛朗悟辯捷,加諳究朝典,高祖在田,與琛游舊,及踐天歷,任遇甚隆,美矣。杲性婞直,無所忌憚,既而執法憲台,糾繩不避權幸,可謂允茲正色。《詩》云:「彼己之子,邦之司直。」杲其有焉。   ************列傳第二十一 陸倕 到洽 明山賓 殷鈞 陸襄   陸倕,字佐公,吳郡吳人也。晉太尉玩六世孫。祖子真,宋東陽太守。父慧曉,齊太常卿。倕少勤學 ,善屬文。於宅內起兩間茅屋,杜絕往來,晝夜讀書,如此者數載。所讀一遍,必誦於口。嘗借人《漢書》,失《五行志》四卷,乃暗寫還之,略無遺脫。幼為外祖張岱所異,岱常謂諸子曰:「此兒汝家之陽元也。」年十七,舉本州秀才。刺史竟陵王子良開西邸延英俊,倕亦預焉。辟議曹從事參軍、廬陵王法曹行參軍。天監初,為右軍安成王外兵參軍,轉主簿。   倕與樂安任昉友善,為《感知己賦》以贈昉,昉因此名以報之曰:「信偉人之世篤,本侯服於陸鄉。緬風流與道素,襲袞衣與繡裳。還伊人而世載,並三駿而龍光。過龍津而一息,望鳳條而曾翔。彼白玉之雖潔,此幽蘭之信芳。思在物而取譬,非斗斛之能量。匹聳峙於東嶽,比凝厲於秋霜。不一飯以妄過,每三錢以投渭。匪蒙袂之敢嗟,豈溝壑之能衣。既蘊藉其有餘,又淡然而無味。得意同乎卷懷,違方似乎仗氣。類平叔而靡雕,似子雲之不樸。冠眾善而貽操,綜群言而名學。折高、戴於後台,異鄒、顏乎董幄。采三《詩》於河間,訪九師於淮曲。術兼口傳之書,藝廣鏗鏘之樂。時坐睡而梁懸,裁枝梧而錐握。既文過而意深,又理勝而辭縟。咨餘生之荏苒,迫歲暮而傷情。測徂陰於堂下,聽鳴鐘於洛城。唯忘年之陸子,定一遇於班荊。余獲田蘇之價,爾得海上之名。信落魄而無產,終長對於短生。饑虛表於徐步,逃責顯於疾行。子比我於叔則,又方余於耀卿。心照情交,流言靡惑。萬類暗求,千里懸得。言象可廢,蹄筌自默。居非連棟,行則同車。冬日不足,夏日靡余。餚核非餌,絲竹豈娛。我未捨駕,子已回輿。中飯相顧,悵然動色。邦壤既殊,離會莫測。存異山陽之居,沒非要離之側。似膠投漆中,離婁豈能識。」其為士友所重如此。   遷驃騎臨川王東曹掾。是時禮樂制度,多所創革,高祖雅愛倕才,乃敕撰《新漏刻銘》,其文甚美。遷太子中舍人,管東宮書記。又詔為《石闕銘記》。奏之。敕曰:「太子中舍人陸倕所制《石闕銘》,辭義典雅,足為佳作。昔虞丘辨物,邯鄲獻賦,賞以金帛,前史美談,可賜絹三十匹。」遷太子庶子、國子博士,母憂去職。服闋,為中書侍郎,給事黃門侍郎,揚州別駕從事史,以疾陳解。遷鴻臚卿,入為吏部郎,參選事。出為雲麾晉安王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府州事。以公事免,左遷中書侍郎、司徒司馬、太子中庶子、廷尉卿。又為中庶子,加給事中、揚州大中正。復除國子博士、中庶子、中正並如故。守太常卿,中正如故。普通七年,卒,年五十七。文集二十卷,行於世。   第四子纘,早慧,十歲通經,為童子奉車郎,卒。   到洽,字茂苳翩A彭城武原人也。宋驃騎將軍彥之曾孫。祖仲度,驃騎江夏王從事中郎。父坦,齊中書郎。洽年十八,為南徐州迎西曹行事。洽少知名,清警有才學士行。謝朓文章盛於一時,見洽深相賞好,日引與談論。每謂洽曰:「君非直名人,乃亦兼資文武。」朓後為吏部,洽去職,朓欲薦之,洽睹世方亂,深相拒絕。除晉安王國左常侍,不就。遂築室巖阿,幽居者積歲。樂安任昉有知人之鑒,與洽兄沼、溉並善。嘗訪洽於田舍,見之歎曰:「此子日下無雙。」遂申拜親之禮。   天監初,沼、溉俱蒙擢用,洽尤見知賞,從弟沆亦相與齊名。高祖問待詔丘遲曰:「到洽何如沆、溉?」遲對曰:「正清過於沆,文章不減溉;加以清言,殆將難及。」即召為太子舍人。御華光殿,詔洽及沆、蕭琛、任昉侍宴,賦二十韻詩,以洽辭為工,賜絹二十匹。高祖謂昉曰:「諸到可謂才子。」昉對曰:「臣常竊議,宋得其武,梁得其文。」   二年,遷司徒主簿,直待詔省,敕使抄甲部書。五年,遷尚書殿中郎。洽兄弟群從,遞居此職,時人榮之。七年,遷太子中舍人,與庶子陸倕對掌東宮管記。俄為侍讀,侍讀省仍置學士二人,洽復充其選。九年,遷國子博士,奉敕撰《太學碑》。十二年,出為臨川內史,在郡稱職。十四年,入為太子家令,遷給事黃門侍郎,兼國子博士。十六年,行太子中庶子。普通元年,以本官領博士。頃之,入為尚書吏部郎,請托一無所行。俄遷員外散騎常侍,復領博士,母憂去職。五年,復為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未拜,仍遷給事黃門侍郎,領尚書左丞。準繩不避貴戚,尚書省賄賂莫敢通。時鑾輿欲親戎,軍國容禮,多自洽出。六年,遷御史中丞,彈糾無所顧望,號為勁直,當時肅清。以公事左降,猶居職。舊制,中丞不得入尚書下捨,洽兄溉為左民尚書,洽引服親不應有礙,刺省詳決。左丞蕭子雲議許入溉省,亦以其兄弟素篤,不能相別也。七年,出為貞威將軍、雲麾長史、尋陽太守。大通元年,卒於郡,時年五十一。贈侍中。謚曰理子。昭明太子與晉安王綱令曰:「明北兗、到長史遂相系凋落,傷怛悲惋,不能已已。去歲陸太常殂歿,今茲二賢長謝。陸生資忠履貞,冰清玉潔,文該四始,學遍九流,高情勝氣,貞然直上。明公儒學稽古,淳厚篤誠,立身行道,始終如一,儻值夫子,必升孔堂。到子風神開爽,文義可觀,當官蒞事,介然無私。皆海內之俊乂,東序之秘寶。此之嗟惜,更復何論。但游處周旋,並淹歲序,造膝忠規,豈可勝說,倖免祇悔,實二三子之力也。談對如昨,音言在耳,零落相仍,皆成異物,每一念至,何時可言。天下之寶,理當惻愴。近張新安又致故,其人文筆弘雅,亦足嗟惜,隨弟府朝,東西日久,尤當傷懷也。比人物零落,特可傷惋,屬有今信,乃復及之。」   洽文集行於世。子伯淮、仲舉。   明山賓,字孝若,平原鬲人也。父僧紹,隱居不仕,宋末國子博士征,不就。山賓七歲能言名理,十三博通經傳,居喪盡禮。服闋,州辟從事史。起家奉朝請。兄仲璋嬰痼疾,家道屢空,山賓乃行干祿。齊始安王蕭遙光引為撫軍行參軍,後為廣陽令,頃之去官。義師至,高祖引為相府田曹參軍。梁台建,為尚書駕部郎,遷治書侍御史,右軍記室參軍,掌治吉禮。時初置《五經》博士,山賓首膺其選。遷北中郎諮議參軍,侍皇太子讀。累遷中書侍郎、國子博士、太子率更令、中庶子,博士如故。天監十五年,出為持節、督緣淮諸軍事、征遠將軍、北兗州刺史。普通二年,征為太子右衛率,加給事中,遷御史中丞。以公事左遷黃門侍郎、司農卿。四年,遷散騎常侍,領青、冀二州大中正。東宮新置學士,又以山賓居之,俄以本官兼國子祭酒。   初,山賓在州,所部平陸縣不稔,啟出倉米以贍人。後刺史檢州曹,失簿書,以山賓為耗闕,有司追責,籍其宅入官,山賓默不自理,更市地造宅。昭明太子聞築室不就,有令曰:「明祭酒雖出撫大籓,擁旄推轂,珥金拖紫,而恆事屢空。聞構宇未成,今送薄助。」並貽詩曰:「平仲古稱奇,夷吾昔檀美。令則挺伊賢,東秦固多士。築室非道傍,置宅歸仁裡。庚桑方有系,原生今易擬。必來三徑人,將招《五經》士。」   山賓性篤實,家中嘗乏用,貨所乘牛。既售受錢,乃謂買主曰:「此牛經患漏蹄,治差已久,恐後脫髮,無容不相語。」買主遽追取錢。處士阮孝緒聞之,歎曰:「此言足使還淳反樸,激薄停澆矣。」   五年,又為國子博士,常侍、中正如故。其年以本官假節,權攝北兗州事。大通元年,卒,時年八十五。詔贈侍中、信威將軍。謚曰質子。昭明太子為舉哀,賻錢十萬,布百匹,並使舍人王顒監護喪事。又與前司徒左長史殷芸令曰:「北兗信至,明常侍遂至殞逝,聞之傷怛。此賢儒術該通,志用稽古,溫厚淳和,倫雅弘篤。授經以來,迄今二紀。若其上交不諂,造膝忠規,非顯外跡,得之胸懷者,蓋亦積矣。攝官連率,行當言歸,不謂長往,眇成疇日。追憶談緒,皆為悲端,往矣如何!昔經聯事,理當酸愴也。」   山賓累居學官,甚有訓導之益,然性頗疏通,接於諸生,多所狎比,人皆愛之。所著《吉禮儀注》二百二十四卷,《禮儀》二十卷,《孝經喪禮服義》十五卷。   子震,字興道,亦傳父業。歷官太學博士,太子舍人,尚書祠部郎,余姚令。   殷鈞,字季和,陳郡長平人也。晉太常融八世孫。父睿,有才辯,知名齊世,歷官司徒從事中郎。睿妻王奐女。奐為雍州刺史、鎮北將軍,乃言於朝,以睿為鎮北長史、河南太守。奐誅,睿並見害。鈞時年九歲,以孝聞。及長,恬靜簡交遊,好學有思理。善隸書,為當時楷法,南鄉范雲、樂安任昉,並稱賞之。高祖與睿少舊故,以女妻鈞,即永興公主也。   天監初,拜駙馬都尉,起家秘書郎、太子舍人、司徒主簿、秘書丞。鈞在職,啟校定秘閣四部書,更為目錄。又受詔料檢西省法書古跡,別為品目。遷驃騎從事中郎,中書郎、太子家令、掌東宮書記。頃之,遷給事黃門侍郎、中庶子、尚書吏部郎、司徒左長史,侍中。東宮置學士,復以鈞為之。公事免。復為中庶子,領國子博士、左驍騎將軍,博士如故。出為明威將軍、臨川內史。   鈞體羸多疾,閉閣臥治,而百姓化其德,劫盜皆奔出境。嘗禽劫帥,不加考掠,但和言誚責。劫帥稽顙乞改過,鈞便命遣之,後遂為善人。郡舊多山瘧,更暑必動,自鈞在任,郡境無復瘧疾。母憂去職,居喪過禮,昭明太子憂之,手書誡喻曰:「知比諸德,哀頓為過,又所進殆無一溢,甚以酸耿。迥然一身,宗奠是寄,毀而滅性,聖教所不許。宜微自遣割,俯存禮制,穀粥果蔬,少加勉強。憂懷既深,指故有及,並令繆道臻口具。」鈞答曰:「奉賜手令,並繆道臻宣旨,伏讀感咽,肝心塗地。小人無情,動不及禮,但稟生霢劣,假推年歲,罪戾所鍾,復加橫疾。頃者綿微,守盡晷漏,目亂玄黃,心迷哀樂,惟救危苦,未能以遠理自制。姜桂之滋,實聞前典,不避粱肉,復忝今慈,臣亦何人,降此憂愍。謹當循復聖言,思自補續,如脫申延,實由亭造。」服闋,遷五兵尚書,猶以頓瘵經時,不堪拜受,乃更授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侍東宮。尋改領中庶子。昭明太子薨,官屬罷,又領右游擊,除國子祭酒,常侍如故。中大通四年,卒,時年四十九。謚曰貞子。二子:構,渥。   陸襄,字師卿,吳郡吳人也。父閒,齊始安王遙光揚州治中。永元末,遙光據東府作亂,或勸閒去之。閒曰:「吾為人吏,何所逃死。」台軍攻陷城,閒見執,將刑,第二子絳求代死,不獲,遂以身蔽刃,刑者俱害之。襄痛父兄之酷,喪過於禮,服釋後猶若居憂。   天監三年,都官尚書范岫表薦襄,起家擢拜著作佐郎,除永寧令。秩滿,累遷司空臨川王法曹,外兵,輕車廬陵王記室參軍。昭明太子聞襄業行,啟高祖引與游處,除太子洗馬,遷中舍人,並掌管記。出為揚州治中,襄父終此官,固辭職,高祖不許,聽與府司馬換廨居之。昭明太子敬耆老,襄母年將八十,與蕭琛、傅昭、陸杲每月常遣存問,加賜珍羞衣服。襄母嘗卒患心痛,醫方須三升粟漿,是時冬月,日又逼暮,求索無所。忽有老人詣門貨漿,量如方劑,始欲酬直,無何失之,時以襄孝感所致也。累遷國子博士,太子家令,復掌管記,母憂去職。襄年已五十,毀頓過禮,太子憂之,日遣使誡喻。服闋,除太子中庶子,復掌管記。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薨,官屬罷,妃蔡氏別居金華宮,以襄為中散大夫、領步兵校尉、金華宮家令、知金華宮事。   七年,出為鄱陽內史。先是,郡民鮮於琛服食修道法,嘗入山採藥,拾得五色幡眊,又於地中得石璽,竊怪之。琛先與妻別室,望琛所處,常有異氣,益以為神。大同元年,遂結其門徒,殺廣晉令王筠,號上願元年,署置官屬。其黨轉相誑惑,有眾萬餘人。將出攻郡,襄先已帥民吏修城隍,為備御,及賊至,連戰破之,生獲琛,餘眾逃散。時鄰郡豫章、安成等守宰,案治黨與,因求賄貨,皆不得其實,或有善人盡室離禍,惟襄郡部枉直無濫。民作歌曰:「鮮於平後善惡分,民無枉死,賴有陸君。」又有彭李二家,先因忿爭,遂相誣告,襄引入內室,不加責誚,但和言解喻之,二人感恩,深自咎悔。乃為設酒食,令其盡歡,酒罷,同載而還,因相親厚。民又歌曰:「陸君政,無怨家,斗既罷,仇共車。」在政六年,郡中大治,民李睍等四百二十人詣闕拜表,陳襄德化,求於郡立碑,降敕許之。又表乞留襄,襄固求還,征為吏部郎,遷秘書監,領揚州大中正。太清元年,遷度支尚書,中正如故。   二年,侯景舉兵圍宮城,以襄直侍中省。三年三月,城陷,襄逃還吳。賊尋寇東境,沒吳郡。景將宋子仙進攻錢塘,會海鹽人陸黯舉義,有眾數千人,夜出襲郡,殺偽太守蘇單于,推襄行郡事。時淮南太守文成侯蕭寧逃賊入吳,襄遣迎寧為盟主,遣黯及兄子映公帥眾拒子仙。子仙聞兵起,乃退還,與黯等戰於松江,黯敗走,吳下軍聞之,亦各奔散。襄匿於墓下,一夜憂憤卒,時年七十。   襄弱冠遭家禍,終身蔬食布衣,不聽音樂,口不言殺害五十許年。侯景平,世祖追贈侍中、雲麾將軍。以建義功,追封余干縣侯,邑五百戶。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陸倕博涉文理,到洽匪躬貞勁,明山賓儒雅篤實,殷鈞靜素恬和,陸襄淳深孝性,雖任遇有異,皆列於名臣矣。   ************列傳第二十二 裴邃兄子之高 之平 之橫 夏侯亶弟夔 魚弘附 韋放   裴邃,字淵明,河東聞喜人,魏襄州刺史綽之後也。祖壽孫,寓居壽陽 ,為宋武帝前軍長史。父仲穆,驍騎將軍。邃十歲能屬文,善《左氏春秋》。齊建武初,刺史蕭遙昌引為府主簿。壽陽有八公山廟,遙昌為立碑,使邃為文,甚見稱賞。舉秀才,對策高第,奉朝請。   東昏踐阼,始安王蕭遙光為撫軍將軍、揚州刺史,引邃為參軍。後遙光敗,邃還壽陽,值刺史裴叔業以壽陽降魏,豫州豪族皆被驅掠,邃遂隨眾北徙。魏主宣武帝雅重之,以為司徒屬,中書郎,魏郡太守。魏遣王肅鎮壽陽,邃固求隨肅,密圖南歸。天監初,自拔還朝,除後軍諮議參軍。邃求邊境自效,以為輔國將軍、廬江太守。時魏將呂頗率眾五萬奄來攻郡,邃率麾下拒破之,加右軍將軍。   五年,征邵陽洲,魏人為長橋斷淮以濟。邃築壘逼橋,每戰輒克,於是密作沒突艦。會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艦徑造橋側,魏眾驚潰,邃乘勝追擊,大破之。進克羊石城,斬城主元康。又破霍丘城,斬城主甯永仁。平小峴,攻合肥。以功封夷陵縣子,邑三百戶。遷冠軍長史、廣陵太守。   邃與鄉人共入魏武廟,因論帝王功業。其妻甥王篆之密啟高祖,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之跡。」由是左遷為始安太守。邃志欲立功邊陲,不願閒遠,乃致書於呂僧珍曰:「昔阮鹹、顏延有『二始』之歎。吾才不逮古人,今為三始,非其願也,將如之何!」未及至郡,會魏攻宿預,詔邃拒焉。行次直瀆,魏眾退。遷右軍諮議參軍、豫章王雲麾府司馬,率所領助守石頭。出為竟陵太守,開置屯田,公私便之。遷為游擊將軍、硃衣直閣,直殿省。尋遷假節、明威將軍、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復開創屯田數千頃,倉廩盈實,省息邊運,民吏獲安,乃相率餉絹千餘匹。邃從容曰:「汝等不應爾;吾又不可逆。」納其絹二匹而已。還為給事中、雲騎將軍、硃衣直閣將軍,遷大匠卿。   普通二年,義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叛入於魏,魏軍來援。以邃為假節、信武將軍,督眾軍討焉。邃深入魏境,從邊城道,出其不意。魏所署義州刺史封壽據檀公峴,邃擊破之,遂圍其城,壽麵縛請降,義州平。除持節、督北徐州諸軍事、信武將軍、北徐州刺史。未之職,又遷督豫州、北豫、霍三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合肥。   四年,進號宣毅將軍。是歲,大軍將北伐,以邃督征討諸軍事,率騎三千,先襲壽陽。九月壬戌,夜至壽陽,攻其郛,斬關而入,一日戰九合,為後軍蔡秀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絕拔還。於是邃復整兵,收集士卒,令諸將各以服色相別。邃自為黃袍騎,先攻狄丘、甓城、黎漿等城,皆拔之。屠安成、馬頭、沙陵等戍。是冬,始脩芍陂。明年,復破魏新蔡郡,略地至於鄭城,汝穎之間,所在響應。魏壽陽守將長孫稚、河間王元琛率眾五萬,出城挑戰。邃勒諸將為四甄以待之,令直閣將軍李祖憐偽遁以引稚,稚等悉眾追之,四甄競發,魏眾大敗。斬首萬餘級。稚等奔走,閉門自固,不敢復出。其年五月,卒於軍中。追贈侍中、左衛將軍,給鼓吹一部,進爵為侯,增邑七百戶。謚曰烈。   邃少言笑,沉深有思略,為政寬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將吏憚之,少敢犯法。及其卒也,淮、肥間莫不流涕,以為邃不死,洛陽不足拔也。   子之禮,字子義,自國子生推第,補邵陵王國左常侍、信威行參軍。王為南兗,除長流參軍,未行,仍留宿衛,補直閣將軍。丁父憂,服闋襲封,因請隨軍討壽陽,除雲麾將軍,遷散騎常侍。又別攻魏廣陵城,平之,除信武將軍、西豫州刺史,加輕車將軍,除黃門侍郎,遷中軍宣城王司馬。尋為都督北徐、仁、睢三州諸軍事、信武將軍、北徐州刺史。征太子左衛率,兼衛尉卿,轉少府卿。卒,謚曰壯。子政,承聖中,官至給事黃門侍郎。江陵陷,隨例入西魏。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起家州從事、新都令、奉朝請,遷參軍。頗讀書,少負意氣,常隨叔父邃征討,所在立功,甚為邃所器重,戎政鹹以委焉。壽陽之役,邃卒於軍所,之高隸夏侯夔,平壽陽,仍除平北豫章長史、梁郡太守,封都城縣男,邑二百五十戶。時魏汝陰來附,敕之高應接,仍除假節、飆勇將軍、穎州刺史。士民夜反,逾城而入,之高率家僮與麾下奮擊,賊乃散走。父憂還京。起為光遠將軍,合討陰陵盜賊,平之,以為譙州刺史。又還為左軍將軍,出為南譙太守、監北徐州,遷員外散騎常侍。尋除雄信將軍、西豫州刺史,余如故。侯景亂,之高率眾入援,南豫州刺史、鄱陽嗣王范命之高總督江右援軍諸軍事,頓於張公洲。柳仲禮至橫江,之高遣船舸二百餘艘迎致仲禮,與韋粲等俱會青塘立營,據建興苑。及城陷,之高還合肥,與鄱陽王范西上。稍至新蔡,眾將一萬,未有所屬。元帝遣蕭慧正召之,以為侍中、護軍將軍。到江陵,承製除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時年七十三。贈侍中、儀同三司,鼓吹一部。謚曰恭。子畿,累官太子右衛率、雋州刺史。西魏攻陷江陵,畿力戰死之。   之平字如原,之高第五弟。少亦隨邃征討,以軍功封都亭侯。歷武陵王常侍、扶風、弘農二郡太守,不行,除譙州長史、陽平太守。拒侯景,城陷後,遷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太子詹事。   之橫字如岳,之高第十三弟也。少好賓游,重氣俠,不事產業。之高以其縱誕,乃為狹被蔬食以激厲之。之橫歎曰:「大丈夫富貴,必作百幅被。」遂與僮屬數百人,於芍陂大營田墅,遂致殷積。太宗在東宮,聞而要之,以為河東王常侍、直殿主帥,遷直閣將軍。侯景亂,出為貞威將軍,隸鄱陽王范討景。景濟江,仍與范長子嗣入援。連營度淮,據東城。京都陷,退還合肥,與范溯流赴湓城。景遣任約上逼晉熙,范令之橫下援,未及至,范薨,之橫乃還。   時尋陽王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密要大心襲湓城,之橫斬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景。之橫率眾與兄之高同歸元帝,承製除散騎常侍、廷尉卿,出為河東內史。又隨王僧辯拒侯景於巴陵,景退,遷持節、平北將軍、東徐州刺史,中護軍,封豫寧侯,邑三千戶。又隨僧辯追景,平郢、魯、江、晉等州,恆為前鋒陷陣。仍至石頭,破景,景東奔,僧辯令之橫與杜掞入守台城。及陸納據湘州叛,又隸王僧辯南討焉。於陣斬納將李賢明,遂平之。又破武陵王於硤口。還除吳興太守,乃作百幅被,以成其初志。   後江陵陷,齊遣上黨王高渙挾貞陽侯攻東關,晉安王方智承製,以之橫為使持節、鎮北將軍、徐州刺史,都督眾軍,給鼓吹一部,出守蘄城。之橫營壘未周,而齊軍大至,兵盡矢窮,遂於陣沒,時年四十一。贈侍中、司空公,謚曰忠壯。子鳳寶嗣。   夏侯亶,字世龍,車騎將軍詳長子也。齊初,起家奉朝請。永元末,詳為西中郎南康王司馬,隨府鎮荊州,亶留京師,為東昏聽政主帥。及崔慧景作亂,亶以捍御功,除驍騎將軍。及高祖起師,詳與長史蕭穎胄協同義舉,密遣信下都迎亶,亶乃繼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統,封十郡為宣城王,進位相國,置僚屬,選百官。建康城平,以亶為尚書吏部郎,俄遷侍中,奉璽於高祖。天監元年,出為宣城太守。尋入為散騎常侍,領右驍騎將軍。六年,出為平西始興王長史、南郡太守,父憂解職。居喪盡禮,廬於墓側,遺財悉推諸弟。八年,起為持節、督司州諸軍事、信武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服闋,襲封豊城縣公。居州甚有威惠,為邊人所悅服。十二年,以本號還朝,除都官尚書,遷給事中、右衛將軍、領豫州大中正。十五年,出為信武將軍、安西長史、江夏太守。十七年,入為通直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遷左衛將軍,領前軍將軍。俄出為明威將軍、吳興太守。在郡復有惠政,吏民圖其像,立碑頌美焉。普通三年,入為散騎常侍,領右驍騎將軍,轉太府卿,常侍如故。以公事免,未幾,優詔復職。五年,遷中護軍。   六年,大舉北伐。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帥譙州刺史湛僧智、歷陽太守明紹世、南譙太守魚弘、晉熙太守張澄,並世之驍將,自南道伐壽陽城,未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節,馳驛代邃,與魏將河間王元琛、臨淮王元彧等相拒,頻戰克捷。尋有密敕,班師合肥,以休士馬,須堰成復進。七年夏,淮堰水盛,壽陽城將沒,高祖復遣北道軍元樹帥彭寶孫、陳慶之等稍進,亶帥湛僧智、魚弘、張澄等通清流澗,將入淮、肥。魏軍夾肥築城,出亶軍後,亶與僧智還襲,破之。進攻黎漿,貞威將軍韋放自北道會焉。兩軍既合,所向皆降下。凡降城五十二,獲男女口七萬五千人,米二十萬石。詔以壽陽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鎮改為南豫州,以亶為使持節、都督豫州緣淮南豫霍義定五州諸軍事、雲麾將軍、豫、南豫二州刺史。壽春久罹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輕刑薄賦,務農省役,頃之民戶充復。大通二年,進號平北將軍。三年,卒於州鎮。高祖聞之,即日素服舉哀,贈車騎將軍。謚曰襄。州民夏侯簡等五百人表請為亶立碑置祠,詔許之。   亶為人美風儀,寬厚有器量,涉獵文史,辯給能專對。宗人夏侯溢為衡陽內史,辭日,亶侍御坐,高祖謂亶曰:「夏侯溢於卿疏近?」稟答曰:「是臣從弟。」高祖知溢於亶已疏,乃曰:「卿傖人,好不辨族從。」亶對曰:「臣聞服屬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時以為能對。   亶歷為六郡三州,不修產業,祿賜所得,隨散親故。性儉率,居處服用,充足而已,不事華侈。晚年頗好音樂,有妓妾十數人,並無被服姿容。每有客,常隔簾奏之,時謂簾為夏侯妓衣也。   亶二子:誼,損。誼襲封豊城公,歷官太子舍人,洗馬。太清中,侯景入寇,誼與弟損帥部曲入城,並卒圍內。   夔字季龍,亶弟也。起家齊南康王府行參軍。中興初,遷司徒屬。天監元年,為太子洗馬,中舍人,中書郎。丁父憂,服闋,除大匠卿,知造太極殿事。普通元年,為邵陵王信威長史,行府國事。其年,出為假節、征遠將軍,隨機北討,還除給事黃門侍郎。二年,副裴邃討義州,平之。三年,代兄亶為吳興太守,尋遷假節、征遠將軍、西陽、武昌二郡太守。七年,征為衛尉,未拜,改授持節、督司州諸軍事、信武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八年,敕夔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直閣將軍任思祖出義陽道,攻平靜、穆陵、陰山三關,克之。是時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入其郛。魏將元顯伯率軍赴援,僧智逆擊破之,夔自武陽會僧智,斷魏軍歸路。慶和於內築柵以自固,及夔至,遂請降。夔讓僧智,僧智曰:「慶和志欲降公,不願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將為烏合募人,不可御之以法。公持軍素嚴,必無犯令,受降納附,深得其宜。」於是夔乃登城拔魏幟,建官軍旗鼓,眾莫敢妄動,慶和束兵以出,軍無私焉。凡降男女口四萬餘人,粟六十萬斛,余物稱是。顯伯聞之夜遁,眾軍追之,生擒二萬餘人,斬獲不可勝數。詔以僧智領東豫州,鎮廣陵。夔引軍屯安陽。夔又遣偏將屠楚城,盡俘其眾,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   大通二年,魏郢州刺史元願達請降,高祖敕郢州刺史元樹往迎願達,夔亦自楚城會之,遂留鎮焉。詔改魏郢州為北司州,以夔為刺史,兼督司州。三年,遷使持節,進號仁威將軍,封保城縣侯,邑一千五百戶。中大通二年,征為右衛將軍,丁所生母憂去職。   時魏南兗州刺史劉明以譙城入附,詔遣鎮北將軍元樹帥軍應接,起夔為雲麾將軍,隨機北討。尋授使持節、督南豫州諸軍事、南豫州刺史。六年,轉使持節、督豫、淮、陳、穎、建、霍、義七州諸軍事、豫州刺史。豫州積歲寇戎,人頗失業,夔乃帥軍人於蒼陵立堰,溉田千餘頃。歲收谷百餘萬石,以充儲備,兼贍貧人,境內賴之。夔兄亶先經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並有恩惠於鄉里,百姓歌之曰:「我之有州,頻仍夏侯;前兄後弟,布政優優。」在州七年,甚有聲績,遠近多附之。有部曲萬人,馬二千匹,並服習精強,為當時之盛。性奢豪,後房伎妾曳羅縠飾金翠者亦有百數。愛好人士,不以貴勢自高,文武賓客常滿坐,時亦以此稱之。大同四年,卒於州,時年五十六。有詔舉哀,賻錢二十萬,布二百匹。追贈侍中、安北將軍。謚曰桓。   子撰嗣,官至太僕卿。撰弟譒,少粗險薄行,常停鄉里,領其父部曲,為州助防,刺史蕭淵明引為府長史。淵明彭城戰沒,復為侯景長史。景尋舉兵反,譒前驅濟江,頓兵城西士林館,破掠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財貨,盡略有之。淵明在州有四妾,章、於、王、阮,並有國色。淵明沒魏,其妾並還京第,譒至,破第納焉。   魚弘,襄陽人。身長八尺,白皙美姿容。累從征討,常為軍鋒,歷南譙、盱眙、竟陵太守。常語人曰:「我為郡,所謂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谷盡,村裡民庶盡。丈夫生世,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歡樂富貴幾何時!」於是恣意酣賞,侍妾百餘人,不勝金翠,服玩車馬,皆窮一時之絕。遷為平西湘東王司馬、新興、永寧二郡太守,卒官。   韋放,字元直,車騎將軍睿之子。初為齊晉安王寧朔迎主簿,高祖臨雍州,又召為主簿。放身長七尺七寸,腰帶八圍,容貌甚偉。天監元年,為盱眙太守,還除通直郎,尋為輕車晉安王中兵參軍,遷鎮右始興王諮議參軍,以父憂去職。服闋,襲封永昌縣侯,出為輕車南平王長史、襄陽太守。轉假節、明威將軍、竟陵太守。在郡和理,為吏民所稱。六年,大舉北伐,以放為貞威將軍,與胡龍牙會曹仲宗進軍。七年,夏侯亶攻黎漿不克,高祖復使帥軍自北道會壽春城。尋遷雲麾南康王長史、尋陽太守。放累為籓佐,並著聲績。   普通八年,高祖遣兼領軍曹仲宗等攻渦陽,又以放為明威將軍,帥師會之。魏大將費穆帥眾奄至,放軍營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餘人。放從弟洵驍果有勇力,一軍所仗,放令洵單騎擊刺,屢折魏軍,洵馬亦被傷不能進,放胄又三貫流矢。眾皆失色,請放突去。放厲聲叱之曰:「今日唯有死耳。」乃免胄下馬,據胡床處分。於是士皆殊死戰,莫不一當百。魏軍遂退,放逐北至渦陽。魏又遣常山王元昭、大將軍李獎、乞佛寶、費穆等眾五萬來援,放率所督將陳度、趙伯超等夾擊,大破之。渦陽城主王緯以城降。放乃登城,簡出降口四千二百人,器仗充縣b;又遣降人三十,分報李獎、費穆等。魏人棄諸營壘,一時奔潰,眾軍乘之,斬獲略盡。擒穆弟超,並王緯送於京師。還為太子右衛率,轉通直散騎常侍。出為持節、督梁、南秦二州諸軍事、信武將軍、梁、南秦二州刺史。中大通二年,徙督北徐州諸軍事、北徐州刺史,增封四百戶,持節、將軍如故。在鎮三年,卒,時年五十九。謚曰宜侯。   放性弘厚篤實,輕財好施,於諸弟尤雍睦。每將遠別及行役初還,常同一室臥起,時稱為「三姜」。初,放與吳郡張率皆有側室懷孕,因指為婚姻。其後各產男女,未及成長而率亡,遺嗣孤弱,放常贍恤之。及為北徐州,時有勢族請姻者,放曰:「吾不失信於故友。」乃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適率子,時稱放能篤舊。長子粲嗣,別有傳。   史臣曰:裴邃之詞采早著,兼思略沉深,夏侯稟之好學辯給,夔之奢豪愛士,韋放之弘厚篤行,並遇主逢時,展其才用矣。及牧州典郡,破敵安邊,鹹著功績,允文武之任,蓋梁室之名臣歟。   ************列傳第二十三 高祖三王   高祖八男:丁貴嬪生昭明太子統,太宗簡文皇帝,廬陵威王續;阮修容生世祖孝元皇帝;吳淑媛生豫章王綜;董淑儀生南康簡王績;丁充華生邵陵攜王綸;葛修容生武陵王紀。綜及紀別有傳。   南康簡王績,字世謹,高祖第四子。天監八年,封南康郡王,邑二千戶。出為輕車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十年,遷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南徐州刺史,進號仁威將軍。績時年七歲,主者有受貨,洗改解書,長史王僧孺弗之覺,績見而輒詰之,便即時首服,眾鹹歎其聰警。十六年,征為宣毅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十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在州著稱。尋有詔征還,民曹嘉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稱績尤異一十五條,乞留州任,優詔許之,進號北中郎將。普通四年,征為侍中、雲麾將軍,領石頭戍軍事。五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丁董淑儀憂,居喪過禮,高祖手詔勉之,使攝州任,固求解職,乃征授安右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尋加護軍。羸瘠弗堪視事。大通三年,因感病薨於任,時年二十五。贈侍中、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給鼓吹一部。謚曰簡。   績寡玩好,少嗜欲,居無僕妾,躬事約儉,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後,府有南康國無名錢數千萬。   子會理嗣,字長才。少聰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為高祖所愛,衣服禮秩與正王不殊。年十五,拜輕車將軍、湘州刺史,又領石頭戍軍事。遷侍中,兼領軍將軍。尋除宣惠將軍、丹陽尹,置佐史。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北兗、北徐、青、冀、東徐、譙七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太清元年,督眾軍北討,至彭城,為魏師所敗,退歸本鎮。   二年,侯景圍京邑,會理治嚴將入援,會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將應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實謀襲廣陵,會理擊破之。方得進路,台城陷,侯景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以高祖手敕召會理,其僚佐鹹勸距之。會理曰:「諸君心事,與我不同,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豈得違背。且遠處江北,功業難成,不若身赴京都,圖之肘腋。吾計決矣。」遂席捲而行,以城輸紹先。至京,景以為侍中、司空、兼中書令。雖在寇手,每思匡復,與西鄉侯勸等潛布腹心,要結壯士。時范陽祖皓斬紹先,據廣陵城起義,期以會理為內應。皓敗,辭相連及,景矯詔免會理官,猶以白衣領尚書令。   是冬,景往晉熙,景師虛弱,會理復與柳敬禮謀之。敬禮曰:「舉大事必有所資,今無寸兵,安可以動?」會理曰:「湖熟有吾舊兵三千餘人,昨來相知,剋期響集,聽吾日定,便至京師。計賊守兵不過千人耳,若大兵外攻,吾等內應,直取王偉,事必有成。縱景後歸,無能為也。」敬禮曰「善」,因贊成之。於時百姓厭賊,鹹思用命,自丹陽至於京口,靡不同之。後事不果,與弟祁陽侯通理並遇害。   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馬,封祁陽侯。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會理第六弟也。生十旬而簡王薨,至三歲而能言,見內人分散,涕泣相送,乂理問其故,或曰:「此簡王宮人,喪畢去爾。」乂理便號泣,悲不自勝,諸宮人見之,莫不傷感,為之停者三人焉。服闋後,見高祖,又悲泣不自勝。高祖為之流涕,謂左右曰:「此兒大必為奇士。」大同八年,封安樂縣侯,邑五百戶。   乂理性慷慨,慕立功名,每讀書見忠臣烈士,未嘗不廢卷歎曰:「一生之內,當無愧古人。」博覽多識,有文才,嘗祭孔文舉墓,並為立碑,制文甚美。   太清中,侯景內寇,乂理聚賓客數百,輕裝赴南兗州,隨兄會理入援,恆親當矢石,為士卒先。及城陷,又隨會理還廣陵,因入齊為質,乞師。行二日,會侯景遣董紹先據廣陵,遂追會理,因為所獲。紹先防之甚嚴,不得與兄弟相見,乃偽請先還京,得入辭母,謂其姊安固公主曰:「事既如此,豈可閤家受斃。兄若至,願為言之,善為計自勉,勿賜以為念也。家國阽危,雖死非恨,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京師,以魏降人元貞立節忠正,可以托孤,乃以玉柄扇贈之。貞怪其故,不受。乂理曰:「後當見憶,幸勿推辭。」會祖皓起兵,乂理奔長蘆,收軍得千餘人。其左右有應賊者,因間劫會理,其眾遂駭散,為景所害,時年二十一。元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廬陵威王續,字世訢,高祖第五子,天監八年,封廬陵郡王,邑二千戶。十年,拜輕車將軍、南彭城琅邪太守。十三年,轉會稽太守。十六年,為都督江州諸軍事、雲麾將軍、江州刺史。普通元年,征為宣毅將軍,領石頭戍軍事。   續少英果,膂力絕人,馳射遊獵,應發命中。高祖常歎曰:「此我之任城也。」嘗與臨賀王正德及胡貴通、趙伯超等馳射於高祖前,續冠於諸人,高祖大悅。三年,為使持節、都督雍、梁、秦、沙四州諸軍事、西中郎將、雍州刺史。七年,加宣毅將軍。中大通二年,又為使持節、都督雍、梁、秦、沙四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給鼓吹一部。續多聚馬仗,畜養驍雄,金帛內盈,倉廩外實。四年,遷安北將軍。大同元年,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安南將軍、江州刺史。三年,征為護軍將軍、領石頭戍軍事。五年,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出為使持節、都督荊、郢、司、雍、南、北秦、梁、巴、華九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中大同二年,薨於州,時年四十四。贈司空、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鼓吹一部,謚曰威。長子安嗣。   邵陵攜王綸,字世調,高祖第六子也。少聰穎,博學善屬文,尤工尺牘。天監十三年,封邵陵郡王,邑二千戶。出為寧遠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遷輕車將軍、會稽太守。十八年,征為信威將軍。普通元年,領石頭戍軍事,尋為江州刺史。五年,以西中郎將權攝南兗州,坐事免官奪爵。七年,拜侍中。大通元年,復封爵,尋加信威將軍,置佐史。中大通元年,為丹陽尹。四年,為侍中、宣惠將軍、揚州刺史。以侵漁細民,少府丞何智通以事啟聞,綸知之,令客戴子高於都巷刺殺之。智通子訴於闕下,高祖令圍綸第,捕子高,綸匿之,竟不出。坐免為庶人。頃之,復封爵。大同元年,為侍中、雲麾將軍。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郢、定、霍、司四州諸軍事、平西將軍、郢州刺史,遷為安前將軍、丹陽尹。中大同元年,出為鎮東將軍、南徐州刺史。   太清二年,進位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構逆,加征討大都督,率眾討景。將發,高祖誡曰:「侯景小豎,頗習行陣,未可以一戰即殄,當以歲月圖之。」綸次鍾離,景已度採石。綸乃晝夜兼道,遊軍入赴。濟江中流,風起,人馬溺者十一二。遂率寧遠將軍西豊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三萬,發自京口。將軍趙伯超曰:「若從黃城大道,必與賊遇,不如徑路直指鍾山,出其不意。」綸從之。眾軍奄至,賊徒大駭,分為三道攻綸,綸與戰,大破之,斬首千餘級。翌日,賊又來攻,相持日晚,賊稍引卻,南安侯駿以數十騎馳之。賊回拒駿,駿部亂。賊因逼大軍,軍遂潰。綸至鍾山,眾裁千人,賊圍之,戰又敗,乃奔還京口。   三年春,綸復與東揚州刺史大連等入援,至於驃騎洲。進位司空。台城陷,奔禹穴。大寶元年,綸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讓州於綸,綸不受,乃上綸為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綸於是置百官,改廳事為正陽殿。數有災怪,綸甚惡之。時元帝圍河東王譽於長沙既久,內外斷絕,綸聞其急,欲往救之,為軍糧不繼,遂止。乃與世祖書曰:   伏以先朝聖德,孝治天下,九親雍睦,四表無怨,誠為國政,實亦家風。唯余與爾,同奉神訓,宜敦旨喻,共承無改。且道之斯美,以和為貴,況天時地利,不及人和,豈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日者聞譽專情失訓,以幼陵長,湘、峽之內,遂至交鋒。方等身遇亂兵,斃於行陣,殞於吳局。方此非冤,聞問號怛,惟增摧憤,念以兼悼,當何可稱。吾在州所居遙隔,雖知其狀,未喻所然。及屆此籓,備加覿訪,鹹雲譽應接多替,兵糧閉壅;弟教亦不悛,故興師以伐。譽未識大體,意斷所行,雖存急難,豈知竊思。不能禮爭,復以兵來。蕭牆興變,體親成敵,一朝至此,能不鳴呼。既有書問,雲雨傳流,噂睽謒銇﹛A委悉無因詳究。   方今社稷危恥,創巨痛深,人非禽蟲,在知君父。即日大敵猶強,天仇未雪,余爾昆季,在外三人,如不匡難,安用臣子。唯應剖心嘗膽,泣血枕戈,感誓蒼穹,憑靈宗祀,晝謀夕計,共思匡復。至於其餘小忿,或宜寬貸。誠復子憾須臾,將奈國冤未逞。正當輕重相推,小大易奪,遣無益之情,割下流之悼,弘豁以理,通識勉之。今已喪鐘山,復誅猶子,將非揚湯止沸,吞冰療寒。若以譽之無道,近遠同疾,弟復傚尤,攸非獨罪。幸寬於眾議,忍以事寧。如使外寇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弗亡。   夫征戰之理,義在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正為籓屏盤固,宗鎮強密。若自相魚肉,是代景行師。景便不勞兵力,坐致成效,丑徒聞此,何快如之!又莊鐵小豎作亂,久挾觀寧、懷安二侯,以為名號,當陽有事克掣,殊廢備境。第聞征伐,復致分兵,便是自於瓜州至於湘、雍,莫非戰地,悉以勞師。侯景卒承虛藉釁,浮江豕突,豈不表裹成虞,首尾難救?可為寒心,其事已切。弟若苦陷洞庭,兵戈不戢,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進魏軍,以求形援。侯景事等內癰,西秦外同瘤腫。直置關中,已為嚥氣,況復貪狼難測,勢必侵吞。弟若不安,家國去矣。吾非有深鑒,獨能弘理,正是采藉風謠,博參物論,鹹以為疑,皆欲解體故耳。   自我國五十許年,恩格玄穹,德彌赤縣,雖有逆難,未亂邕熙。溥天率土,忠臣憤慨,比屋罹禍,忠義奮發,無不抱甲負戈,衝冠裂眥,鹹欲事}刃於侯景腹中,所須兵主唱耳。今人皆樂死,赴者如流。弟英略振遠,雄伯當代,唯德唯藝,資文資武,拯溺濟難,朝野鹹屬,一匡九合,非弟而誰?豈得自違物望,致招群鞢I其間患難,具如所陳。斯理皎然,無勞請箸;驗之以實,寧須確引。吾所以間關險道,出自東川,政謂上游諸籓,必連師狎至,庶以殘命,預在行間;及到九江,安北兄遂溯流更上,全由餼饋懸斷,卒食半菽,阻以菜色,無因進取。侯景方延假息,復緩誅刑,信增號憤,啟處無地。計瀟湘谷粟,猶當紅委,若阻弟嚴兵,唯事交切,至於運轉,恐無暇發遣。即日萬心慊望,唯在民天,若遂等西河,時事殆矣!必希令弟豁照茲途,解汨川之圍,存社稷之計,使其運輸糧儲,應贍軍旅,庶協力一舉,指日寧泰。宗廟重安,天下清復,推弟之功,豈非幸甚。吾才懦兵寡,安能為役,所寄令弟,庶得申情,朝聞夕死,萬殞何恨。聊陳聞見,幸無怪焉。臨紙號迷,諸失次緒。   世祖復書,陳河東有罪,不可解圍之狀。綸省書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於斯!」左右聞之,莫不掩泣。於是大修器甲,將討侯景。元帝聞其強盛,乃遣王僧辯帥舟師一萬以逼綸,綸將劉龍武等降僧辯,綸軍潰,遂與子躓等十餘人輕舟走武昌。   時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律先在於外,聞綸敗,馳往迎之。於是復收散卒,屯於齊昌郡,將引魏軍共攻南陽。侯景將任約聞之,使鐵騎二百襲綸,綸無備,又敗走定州。定州刺史田龍祖迎綸,綸以龍祖荊鎮所任,懼為所執,復歸齊昌。行至汝南,西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者,綸之故吏,聞綸敗,開城納之。綸乃修浚城池,收集士卒,將攻竟陵。西魏安州刺史馬岫聞之,報於西魏,西魏遣大將軍楊忠、儀同侯幾通率眾赴焉。二年二月,忠等至於汝南,綸嬰城自守。會天寒大雪,忠等攻不能克,死者甚眾。後李素中流矢卒,城乃陷。忠等執綸,綸不為屈,遂害之。投於江岸,經日顏色不變,鳥獸莫敢近焉。時年三十三。百姓憐之,為立祠廟,後世祖追諡曰攜。   長子堅,字長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邑五百戶。亦善草隸,性頗庸短。侯景圍城,堅屯太陽門,終日蒲飲,不撫軍政。吏士有功,未嘗申理,疫癘所加,亦不存恤,士鹹憤怨。太清三年三月,堅書佐董勳華、白曇朗等以繩引賊登樓,城遂陷,堅遇害。   弟確,字仲正。少驍勇,有文才。大同二年,封為正階侯,邑五百戶,後徙封永安。常在第中習騎射,學兵法,時人皆以為狂。左右或以進諫,確曰:「聽吾為國家破賊,使汝知之。」除秘書丞,太子中舍人。   鍾山之役,確苦戰,所向披靡,群虜憚之。確每臨陣對敵,意氣詳贍。帶甲據鞍,自朝及夕,馳驟往反,不以為勞,諸將服其壯勇。及侯景乞盟,確在外,慮為後患,啟求召確入城。詔乃召確為南中郎將、廣州刺史,增封二千戶。確知此盟多貳,城必淪沒,因欲南奔。攜王聞之,逼確使入,確猶不肯。攜王流涕謂曰:「汝欲反邪!」時台使周石珍在坐,確謂石珍曰:「侯景雖雲欲去,而不解長圍,以意而推,其事可見。今召我入,未見其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豈得辭?」確執意猶堅,攜王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卿為我斬之,當賚首赴闕。」伯超揮刃眄確曰:「我識君耳,刀豈識君?」確於是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復圍城,城陷,確排闥入,啟高祖曰:「城已陷矣。」高祖曰:「猶可一戰不?」對曰:「不可。臣向者親格戰,勢不能禁,自縋下城,僅得至此。」高祖歎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乃使確為慰勞文。   確既出見景,景愛其膂力,恆令在左右。後從景行,見天上飛鳶,群虜爭射不中,確射之,應弦而落。賊徒忿嫉,鹹勸除之。先是攜王遣人密導確,確謂使者曰:「侯景輕佻,可一夫力致,確不惜死,正欲手刃之;但未得其便耳。卿還啟家王,願勿以為念也。」事未遂而為賊所害。   史臣曰:自周、漢廣樹籓屏,固本深根;高祖之封建,將遵古制也。南康、廬陵並以宗室之貴,據磐石之重,績以孝著,續以勇聞。綸聰警有才學,性險躁,屢以罪黜,及太清之亂,忠孝獨存,斯可嘉矣。   ************列傳第二十四 裴子野 顧協 徐摛 鮑泉   裴子野,字幾原,河東聞喜人,晉太子左率康八世孫。兄黎,弟楷、綽 ,並有盛名,所謂「四裴」也。曾祖松之,宋太中大夫。祖駰,南中郎外兵參軍。父昭明,通直散騎常侍。子野生而偏孤,為祖母所養,年九歲,祖母亡,泣血哀慟,家人異之。少好學,善屬文。起家齊武陵王國左常侍,右軍江夏王參軍,遭父憂去職。居喪盡禮,每之墓所,哭泣處草為之枯,有白兔馴擾其側。天監初,尚書僕射范雲嘉其行,將表奏之,會雲卒,不果。樂安任昉有盛名,為後進所慕,游其門者,昉必相薦達。子野於昉為從中表,獨不至,昉亦恨焉。久之,除右軍安成王參軍,俄遷兼廷尉正。時三官通署獄牒,子野嘗不在,同僚輒署其名,奏有不允,子野從坐免職。或勸言諸有司,可得無咎。子野笑而答曰:「雖慚柳季之道,豈因訟以受服。」自此免黜久之,終無恨意。   二年,吳平侯蕭景為南兗州刺史,引為冠軍錄事,府遷職解。時中書范縝與子野未遇,聞其行業而善焉。會遷國子博士,乃上表讓之曰:「伏見前冠軍府錄事參軍河東裴子野,年四十,字幾原,幼稟至人之行,長厲國士之風。居喪有禮,毀瘠幾滅,免憂之外,蔬水不進。棲遲下位,身賤名微,而性不憛憛,情無汲汲,是以有識嗟推,州閭歎服。且家傳素業,世習儒史,苑囿經籍,游息文藝。著《宋略》二十卷,彌綸首尾,勒成一代,屬辭比事,有足觀者。且章句洽悉,訓故可傳。脫置之膠庠,以弘獎後進,庶一夔之辯可尋,三豕之疑無謬矣。伏惟皇家淳耀,多士盈庭,官人邁乎有媯,棫樸越於姬氏,苟片善宜錄,無論厚薄,一介可求,不由等級。臣歷觀古今人君,欽賢好善,未有聖朝孜孜若是之至也。敢緣斯義,輕陳愚瞽,乞以臣斯忝,回授子野。如此,則賢否之宜,各全其所,訊之物議,誰曰不允。臣與子野雖未嘗銜杯,訪之邑里,差非虛謬,不勝慺慺微見,冒昧陳聞。伏願陛下哀憐悾款,鑒其愚實,干犯之愆,乞垂赦宥。」有司以資歷非次,弗為通。尋除尚書比部郎,仁威記室參軍。出為諸暨令,在縣不行鞭罰,民有爭者,示之以理,百姓稱悅,合境無訟。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詔續修何承天《宋史》,未及成而卒,子野常欲繼成先業。及齊永明末,沈約所撰《宋書》既行,子野更刪撰為《宋略》二十卷。其敘事評論多善,約見而歎曰:「吾弗逮也。」蘭陵蕭琛、北地傅昭、汝南周捨咸稱重之。至是,吏部尚書徐勉言之於高祖,以為著作郎,掌國史及起居注。頃之,兼中書通事舍人,尋除通直正員郎,著作、舍人如故。又敕掌中書詔誥。是時西北徼外有白題及滑國,遣使由岷山道入貢。此二國歷代弗賓,莫知所出。子野曰:「漢穎陰侯斬胡白題將一人。服虔《注》云:『白題,胡名也。』又漢定遠侯擊虜,八滑從之,此其後乎。」時人服其博識。敕仍使撰《方國使圖》,廣述懷來之盛,自要服至於海表,凡二十國。   子野與沛國劉顯、南陽劉之遴、陳郡殷芸、陳留阮孝緒、吳郡顧協、京兆韋稜,皆博極群書,深相賞好,顯尤推重之。時吳平侯蕭勱、范陽張纘,每討論墳籍,鹹折中於子野焉。普通七年,王師北伐,敕子野為喻魏文,受詔立成,高祖以其事體大,召尚書僕射徐勉、太子詹事周捨、鴻臚卿劉之遴、中書侍郎硃異,集壽光殿以觀之,時並歎服。高祖目子野而言曰:「其形雖弱,其文甚壯。」俄又敕為書喻魏相元叉,其夜受旨,子野謂可待旦方奏,未之為也。及五鼓,敕催令開齋速上,子野徐起操筆,昧爽便就。既奏,高祖深嘉焉。自是凡諸符檄,皆令草創。子野為文典而速,不尚麗靡之詞。其製作多法古,與今文體異,當時或有詆訶者,及其末皆翕然重之。或問其為文速者,子野答云:「人皆成於手,我獨成於心,雖有見否之異,其於刊改一也。」   俄遷中書侍郎,余如故。大通元年,轉鴻臚卿,尋領步兵校尉。子野在禁省十餘年,靜默自守,未嘗有所請謁,外家及中表貧乏,所得俸悉分給之。無宅,借官地二畝,起茅屋數間。妻子恆苦饑寒,唯以教誨為本,子侄祗畏,若奉嚴君。末年深信釋氏,持其教戒,終身飯麥食蔬。中大通二年,卒官,年六十二。   先是子野自剋死期,不過庚戌歲。是年自省移病,謂同官劉之亨曰:「吾其逝矣。」遺命儉約,務在節制。高祖悼惜,為之流涕。詔曰:「鴻臚卿、領步兵校尉、知著作郎、兼中書通事舍人裴子野,文史足用,廉白自居,劬勞通事,多歷年所。奄致喪逝,惻愴空懷。可贈散騎常侍,賻錢五萬,布五十匹,即日舉哀。謚曰貞子。」   子野少時,《集注喪服》、《續裴氏家傳》各二卷,抄合後漢事四十餘卷,又敕撰《眾僧傳》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謚法》一卷,《方國使圖》一卷,文集二十卷,並行於世。又欲撰《齊梁春秋》,始草創,未就而卒。子謇,官至通直郎。   顧協,字正禮,吳郡吳人也。晉司空和七世孫。協幼孤,隨母養於外氏。外從祖宋右光祿張永嘗攜內外孫侄游虎丘山,協年數歲,永撫之曰:「兒欲何戲?」協對曰:「兒正欲枕石漱流。」永歎息曰:「顧氏興於此子。」既長,好學,以精力稱。外氏諸張多賢達有識鑒,從內弟率尤推重焉。   起家揚州議曹從事史,兼太學博士。舉秀才,尚書令沈約覽其策而歎曰:「江左以來,未有此作。」遷安成王國左常侍,兼廷尉正。太尉臨川王聞其名,召掌書記,仍侍西豊侯正德讀。正德為巴西、梓潼郡,協除所部安都令。未至縣,遭母憂。服闋,出補西陽郡丞。還除北中郎行參軍,復兼廷尉正。久之,出為廬陵郡丞,未拜。會西豊侯正德為吳郡,除中軍參軍,領郡五官,遷輕車湘東王參軍事,兼記室。普通六年,正德受詔北討,引為府錄事參軍,掌書記。   軍還,會有詔舉士,湘東王表薦協曰:「臣聞貢玉之士,歸之潤山;論珠之人,出於枯岸。是以芻蕘之言,擇於廊廟者也。臣府兼記室參軍吳郡顧協,行稱鄉閭,學兼文武,服膺道素,雅量邃遠,安貧守靜,奉公抗直,傍闕知己,志不自營,年方六十,室無妻子。臣欲言於官人,申其屈滯,協必苦執貞退,立志難奪,可謂東南之遺寶矣。伏惟陛下未明求衣,思賢如渴,爰發明詔,各舉所知。臣識非許、郭,雖無知人之鑒,若守固無言,懼貽蔽賢之咎。昔孔愉表韓績之才,庾亮薦翟湯之德,臣雖未齒二臣,協實無慚兩士。」即召拜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步兵校尉,守鴻臚卿,員外散騎常侍,卿、舍人並如故。大同八年,卒,時年七十三。高祖悼惜之,手詔曰:「員外散騎常侍、鴻臚卿、兼中書通事舍人顧協,廉潔自居,白首不衰,久在省闥,內外稱善。奄然殞喪,惻怛之懷,不能已已。傍無近親,彌足哀者。大殮既畢,即送其喪柩還鄉,並營塚槨,並皆資給,悉使周辦。可贈散騎常侍,令便舉哀。謚曰溫子。」   協少清介有志操。初為廷尉正,冬服單薄,寺卿蔡法度謂人曰:「我願解身上襦與顧郎,恐顧郎難衣食者。」竟不敢以遺之。及為舍人,同官者皆潤屋,協在省十六載,器服飲食,不改於常。有門生始來事協,知其廉潔,不敢厚餉,止送錢二千,協發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絕於饋遺。自丁艱憂,遂終身布衣蔬食。少時將娉舅息女,未成婚而協母亡,免喪後不復娶。至六十餘,此女猶未他適,協義而迎之。晚雖判合,卒無胤嗣。   協博極群書,於文字及禽獸草木尤稱精詳。撰《異姓苑》五卷,《瑣語》十卷,並行於世。   徐摛,字士秀,東海郯人也。祖憑道,宋海陵太守。父超之,天監初仕至員外散騎常侍。摛幼而好學,及長,遍覽經史。屬文好為新變,不拘舊體。起家太學博士,遷左衛司馬。會晉安王綱出戍石頭,高祖謂周捨曰:「為我求一人,文學俱長兼有行者,欲令與晉安游處。」捨曰:「臣外弟徐摛,形質陋小,若不勝衣,而堪此選。」高祖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簡其容貌。」以摛為侍讀。後王出鎮江州,仍補雲麾府記室參軍,又轉平西府中記室。王移鎮京口,復隨府轉為安北中錄事參軍,帶郯令,以母憂去職。王為丹陽尹,起摛為秣陵令。普通四年,王出鎮襄陽,摛固求隨府西上,遷晉安王諮議參軍。大通初,王總戎北伐,以摛兼寧蠻府長史,參贊戎政,教命軍書,多自摛出。王入為皇太子,轉家令,兼掌管記,尋帶領直。   摛文體既別,春坊盡學之,「宮體」之號,自斯而起。高祖聞之怒,召摛加讓,及見,應對明敏,辭義可觀,高祖意釋。因問《五經》大義,次問歷代史及百家雜說,末論釋教。摛商較縱橫,應答如響,高祖甚加歎異,更被親狎,寵遇日隆。領軍硃異不說,謂所親曰:「徐叟出入兩宮,漸來逼我,須早為之所。」遂承間白高祖曰:「摛年老,又愛泉石,意在一郡,以自怡養。」高祖謂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並經為之,卿為我臥治此郡。」中大通三年,遂出為新安太守。至郡,為治清靜,教民禮義,勸課農桑,期月之中,風俗便改。秩滿,還為中庶子,加戎昭將軍。   是時臨城公納夫人王氏,即太宗妃之侄女也。晉宋已來,初婚三日,婦見舅姑,眾賓皆列觀,引《春秋》義云「丁丑,夫人姜氏至。戊寅,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戊寅,丁丑之明日,故禮官據此,皆雲宜依舊貫。太宗以問摛,摛曰:「《儀禮》云『質明贊見婦於舅姑』。《雜記》又云『婦見舅姑,兄弟姊妹皆立於堂下』。政言婦是外宗,未審嫻令,所以停坐三朝,觀其七德。舅延外客,姑率內賓,堂下之儀,以備盛禮。近代婦於舅姑,本有戚屬,不相瞻看。夫人乃妃侄女,有異他姻,覿見之儀,謂應可略。」太宗從其議。除太子左衛率。   太清三年,侯景攻陷台城,時太宗居永福省,賊眾奔入,舉兵上殿,侍衛奔散,莫有存者。摛獨嶷然侍立不動,徐謂景曰:「侯公當以禮見,何得如此。」凶威遂折。侯景乃拜,由是常憚摛。太宗嗣位,進授左衛將軍,固辭不拜。太宗後被幽閉,摛不獲朝謁,因感氣疾而卒,年七十八。長子陵,最知名。   鮑泉,字潤岳,東海人也。父機,湘東王諮議參軍。泉博涉史傳,兼有文筆。少事元帝,早見擢任。及元帝承製,累遷至信州刺史。太清三年,元帝命泉征河東王譽於湘州,泉至長沙,作連城以逼之,譽率眾攻泉,泉據柵堅守,譽不能克。泉因其弊出擊之,譽大敗,盡俘其眾,遂圍其城,久未能拔。世祖乃數泉罪,遣平南將軍王僧辯代泉為都督。僧辯至,泉愕然,顧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經略,賊不足平矣。」僧辯既入,乃背泉而坐,曰:「鮑郎有罪,令旨使我鎖卿,卿勿以故意見期。」因出令示泉,鎖之床下。泉曰:「稽緩王師,甘罪是分,但恐後人更思鮑泉之憒憒耳。」乃為啟謝淹遲之罪。世祖尋復其任,令與僧辯等率舟師東逼邵陵王於郢州。   郢州平,元帝以長子方諸為刺史,泉為長史,行府州事。侯景密遣將宋子仙、任約率精騎襲之。方諸與泉不恤軍政,唯蒲酒自樂,賊騎至,百姓奔告,方諸與泉方雙陸,不信,曰:「徐文盛大軍在東,賊何由得至?」既而傳告者眾,始令闔門。賊縱火焚之,莫有抗者,賊騎遂入,城乃陷。執方諸及泉送之景所。後景攻王僧辯於巴陵,不克,敗還,乃殺泉於江夏,沉其屍於黃鵠磯。   初,泉之為南討都督也,其友人夢泉得罪於世祖,覺而告之。後未旬,果見囚執。頃之,又夢泉著硃衣而行水上,又告泉曰:「君勿憂,尋得免矣。」因說其夢,泉密記之,俄而復見任,皆如其夢。   泉於《儀禮》尤明,撰《新儀》四十卷,行於世。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阮孝緒常言,仲尼論四科,始乎德行,終乎文學。有行者多尚質樸,有文者少蹈規矩,故衛、石靡余論可傳,屈、賈無立德之譽。若夫憲章游、夏,祖述回、騫,體兼文行,於裴幾原見之矣。   ************列傳第二十五 袁 昂子君正   袁昂,字千里,陳郡陽夏人。祖詢,宋征虜將軍、吳郡太守,父抃 ,冠軍將軍、雍州刺史,泰始初,舉兵奉晉安王子勳,事敗誅死。昂時年五歲,乳媼攜抱匿於廬山,會赦得出,猶徙晉安。至元徽中聽還,時年十五。初,抃敗,傳首京師,藏於武庫,至是始還之。昂號慟嘔血,絕而復甦,從兄彖嘗撫視抑譬,昂更制服,廬於墓次。後與彖同見從叔司徒粲,粲謂彖曰:「其幼孤而能至此,故知名器自有所在。」   齊初,起家冠軍安成王行參軍,遷征虜主簿,太子舍人,王儉鎮軍府功曹史。儉時為京尹,經於後堂獨引見昂,指北堂謂昂曰:「卿必居此。」累遷秘書丞,黃門侍郎。昂本名千里,齊永明中,武帝謂之曰:「昂昂千里之駒,在卿有之,今改卿名為昂。即千里為字。」出為安南鄱陽王長史、尋陽公相。還為太孫中庶子、衛軍武陵王長史。   丁內憂,哀毀過禮。服未除而從兄彖卒。昂幼孤,為彖所養,乃制期服。人有怪而問之者,昂致書以喻之曰:「竊聞禮由恩斷,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制一等,同爨有緦,明之典籍。孤子夙以不天,幼傾乾廕,資敬未奉,過庭莫承。藐藐沖人,未達硃紫。從兄提養訓教,示以義方,每假其談價,虛其聲譽,得及人次,實亦有由。兼開拓房宇,處以華曠,同財共有,恣其取足。爾來三十餘年,憐愛之至,無異於己。姊妹孤侄,成就一時,篤念之深,在終彌固,此恩此愛,畢壤不追。既情若同生,而服為諸從,言心即事,實未忍安。昔馬稜與弟毅同居,毅亡,稜為心服三年。由也之不除喪,亦緣情而致制,雖識不及古,誠懷感慕。常願千秋之後,從服期齊;不圖門衰,禍集一旦,草土殘息,復罹今酷,尋惟慟絕,彌劇彌深。今以余喘,欲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申無已之情。雖禮無明據,乃事有先例,率迷而至,必欲行之。君問禮所歸,謹以諮白。臨紙號哽,言不識次。」   服闋,除右軍邵陵王長史,俄遷御史中丞。時尚書令王晏弟詡為廣州,多納賕貨,昂依事劾奏,不憚權豪,當時號為正直。出為豫章內史,丁所生母憂去職。以喪還,江路風浪暴駭,昂乃縛衣著柩,誓同沉溺。及風止,余船皆沒,唯昂所乘船獲全,鹹謂精誠所致。葬訖,起為建武將軍、吳興太守。   永元末,義師至京師,州牧郡守皆望風降款,昂獨拒境不受命。高祖手書喻曰:「夫禍福無門,興亡有數,天之所棄,人孰能匡?機來不再,圖之宜早。頃藉聽道路,承欲狼顧一隅,既未悉雅懷,聊申往意。獨夫狂悖,振古未聞,窮凶極虐,歲月滋甚。天未絕齊,聖明啟運,兆民有賴,百姓來蘇。吾荷任前驅,掃除京邑,方撥亂反正,伐罪弔民,至止以來,前無橫陣。今皇威四臨,長圍已合,遐邇畢集,人神同奮。銳卒萬計,鐵馬千群,以此攻戰,何往不克。況建業孤城,人懷離阻,面縛軍門,日夕相繼,屠潰之期,勢不雲遠。兼熒惑出端門,太白入氐室,天文表於上,人事符於下,不謀同契,實在茲辰。且范岫、申胄,久薦誠款,各率所由,仍為掎角,沈法瑀、孫肸、硃端,已先肅清吳會,而足下欲以區區之郡,御堂堂之師,根本既傾,枝葉安附?童兒牧豎,鹹謂其非,求之明鑒,實所未達。今竭力昏主,未足為忠,家門屠滅,非所謂孝,忠孝俱盡,將欲何依?豈若翻然改圖,自招多福,進則遠害全身,退則長守祿位。去就之宜,幸加詳擇。若執迷遂往,同惡不悛,大軍一臨,誅及三族。雖貽後悔,寧復雲補?欲布所懷,故致今白。」昂答曰:「都史至,辱誨。承藉以眾論,謂僕有勤王之舉,兼蒙誚責,獨無送款,循復嚴旨,若臨萬仞。三吳內地,非用兵之所,況以偏隅一郡,何能為役?近奉敕,以此境多虞,見使安慰。自承麾旆屆止,莫不膝袒軍門,惟僕一人敢後至者,政以內揆庸素,文武無施,直是東國賤男子耳。雖欲獻心,不增大師之勇;置其愚默,寧沮眾軍之威。幸藉將軍含弘之大,可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餐微施,尚復投殞,況食人之祿,而頓忘一旦。非惟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躊躇,未遑薦璧。遂以輕微,爰降重命,震灼於心,忘其所厝,誠推理鑒,猶懼威臨。」建康城平,昂束身詣闕,高祖宥之不問也。   天監二年,以為後軍臨川王參軍事。昂奉啟謝曰:「恩降絕望之辰,慶集寒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擬,摳衣聚足,顛狽不勝。臣遍歷三墳,備詳六典,巡校賞罰之科,調檢生死之律,莫不嚴五辟於明君之朝,峻三章於聖人之世。是以塗山始會,致防風之誅;酆邑方構,有崇侯之伐。未有緩憲於斫戮之人,賒刑於耐罪之族,出萬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實大,披心瀝血,敢乞言之。臣東國賤人,學行何取,既殊鳴雁直木,故無結綬彈冠,徒藉羽儀,易農就仕。往年濫職,守秩東隅,仰屬龔行,風驅電掩。當其時也,負鼎圖者日至,執玉帛者相望。獨在愚臣,頓昏大義,殉鴻毛之輕,忘同德之重。但三吳險薄,五湖交通,屢起田儋之變,每懼殷通之禍,空慕君魚保境,遂失師涓抱器。後至者斬,臣甘斯戮。明刑徇眾,誰曰不然。幸約法之弘,承解網之宥,猶當降等薪粲,遂乃頓釋鉗赭。斂骨吹魂,還編黔庶,濯疵蕩穢,入楚游陳,天波既洗,雲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難,處死之難。』臣之所荷,曠古不書;臣之死所,未知何地。」   高祖答曰:「朕遺射鉤,卿無自外。」俄除給事黃門侍郎。其年遷侍中。明年,出為尋陽太守,行江州事。六年,征為吏部尚書,累表陳讓,徙為左民尚書,兼右僕射。七年,除國子祭酒,兼僕射如故,領豫州大中正。八年,出為仁威將軍、吳郡太守。十一年,入為五兵尚書,復兼右僕射,未拜,有詔即真封。尋以本官領起部尚書,加侍中。十四年,馬仙玭破魏軍於朐山,詔權假昂節,往勞軍。十五年,遷左僕射,尋為尚書令、宣惠將軍。普通三年,為中書監、丹陽尹。其年進號中衛將軍,復為尚書令,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給鼓吹,未拜,又領國子祭酒。大通元年,加中書監,給親信三十人。尋表解祭酒,進號中撫軍大將軍,遷司空、侍中、尚書令,親信、鼓吹並如故。五年,加特進、左光祿大夫,增親信為八十人。大同六年,薨,時年八十。詔曰:「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司空昂,奄至薨逝,惻怛於懷。公器珝凝素,志誠貞方,端朝燮理,嘉猷載緝。追榮表德,實惟令典。可贈本官,鼓吹一部,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絹布一百匹,蠟二百斤,即日舉哀。」   初,昂臨終遺疏,不受贈謚。敕諸子不得言上行狀及立志銘,凡有所須,悉皆停省。復曰:「吾釋褐從仕,不期富貴,但官序不失等倫,衣食粗知榮辱,以此闔棺,無慚鄉里。往忝吳興,屬在昏明之際,既暗於前覺,無識於聖朝,不知天命,甘貽顯戮,幸遇殊恩,遂得全門戶。自念負罪私門,階榮望絕,保存性命,以為幸甚;不謂叨竊寵靈,一至於此。常欲竭誠酬報,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興師北伐,吾輒啟求行,誓之丹款,實非矯言。既庸懦無施,皆不蒙許,雖欲罄命,其議莫從。今日瞑目,畢恨泉壤,若魂而有知,方期結草。聖朝遵古,知吾名品,或有追遠之恩,雖是經國恆典,在吾無應致此,脫有贈官,慎勿祗奉。」諸子累表陳奏,詔不許。冊謚曰穆正公。   子君正,美風儀,善自居處,以貴公子得當世名譽。頃之,兼吏部郎,以母憂去職。服闋,為邵陵王友、北中郎長史、東陽太守。尋征還都,郡民征士徐天祐等三百人詣闕乞留一年,詔不許,仍除豫章內史,尋轉吳郡太守。侯景亂,率數百人隨邵陵王赴援,及京城陷,還郡。   君正當官蒞事有名稱,而蓄聚財產,服玩靡麗。賊遣於子悅攻之,新城戍主戴僧易勸令拒守;吳陸映公等懼賊脫勝,略其資產,乃曰:「賊軍甚銳,其鋒不可當;今若拒之,恐民心不從也。」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子悅。子悅既至,掠奪其財物子女,因是感疾卒。   史臣曰:夫天尊地卑,以定君臣之位;松筠等質,無革歲寒之心。袁千里命屬崩離,身逢厄季,雖獨夫喪德,臣志不移;及抗疏高祖,無虧忠節,斯亦存夷、叔之風矣。終為梁室台鼎,何其美焉。   ************列傳第二十六 陳慶之 蘭欽   陳慶之,字子雲,義興國山人也。幼而隨從高祖。高祖性好棋,每從夜達旦不輟,等輩皆倦寐 ,惟慶之不寢,聞呼即至,甚見親賞。從高祖東下平建鄴,稍為主書,散財聚士,常思效用。除奉朝請。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於彭城求入內附,以慶之為武威將軍,與胡龍牙、成景俊率諸軍應接。還,除宣猛將軍、文德主帥,仍率軍二千,送豫章王綜入鎮徐州。魏遣安豊王元延明、臨淮王元彧率眾二萬來拒,屯據陟□。延明先遣其別將丘大千築壘潯梁,觀兵近境。慶之進薄其壘,一鼓便潰。後豫章王棄軍奔魏,眾皆潰散,諸將莫能制止。慶之乃斬關夜退,軍士得全。普通七年,安西將軍元樹出征壽春,除慶之假節、總知軍事。魏豫州刺史李憲遣其子長鈞別築兩城相拒。慶之攻之,憲力屈遂降,慶之入據其城。轉東宮直閣,賜爵關中侯。   大通元年,隸領軍曹仲宗伐渦陽。魏遣征南將軍常山王元昭等率馬步十五萬來援,前軍至駝澗,去渦陽四十里。慶之欲逆戰,韋放以賊之前鋒必是輕銳,與戰若捷,不足為功,如其不利,沮我軍勢,兵法所謂以逸待勞,不如勿擊。慶之曰:「魏人遠來,皆已疲倦,去我既遠,必不見疑,及其未集,須挫其氣,出其不意,必無不敗之理。且聞虜所據營,林木甚盛,必不夜出。諸君若疑惑,慶之請獨取之。」於是與麾下二百騎奔擊,破其前軍,魏人震恐。慶之乃還與諸將連營而進,據渦陽城,與魏軍相持。自春至冬,數十百戰,師老氣衰,魏之援兵復欲築壘於軍後,仲宗等恐腹背受敵,謀欲退師。慶之杖節軍門曰:「共來至此,涉歷一歲,糜費糧仗,其數極多。諸軍並無鬥心,皆謀退縮,豈是欲立功名,直聚為抄暴耳。吾聞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須虜大合,然後與戰。審欲班師,慶之別有密敕,今日犯者,便依明詔。」仲宗壯其計,乃從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慶之銜枚夜出,陷其四壘,渦陽城主王緯乞降。所餘九城,兵甲猶盛,乃陳其俘馘,鼓噪而攻之,遂大奔潰,斬獲略盡,渦水咽流,降城中男女三萬餘口。詔以渦陽之地置西徐州。眾軍乘勝前頓城父。高祖嘉焉,賜慶之手詔曰:「本非將種,又非豪家,觖望風雲,以至於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終。開硃門而待賓,揚聲名於竹帛,豈非大丈夫哉!」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顥以本朝大亂,自拔來降,求立為魏主。高祖納之,以慶之為假節、飆勇將軍,送元顥還北。顥於渙水即魏帝號,授慶之使持節、鎮北將軍、護軍、前軍大都督,發自銍縣,進拔滎城,遂至睢陽。魏將丘大千有眾七萬,分築九城以相拒。慶之攻之,自旦至申,陷其三壘,大千乃降。時魏征東將軍濟陰王元暉業率羽林庶子二萬人來救梁、宋,進屯考城,城四面縈水,守備嚴固。慶之命浮水築壘,攻陷其城,生擒暉業,獲租車七千八百輛。仍趨大梁,望旗歸款。顥進慶之衛將軍、徐州刺史、武都公。仍率眾而西。   魏左僕射楊昱、西阿王元慶、撫軍將軍元顯恭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眾凡七萬,據滎陽拒顥。兵既精強,城又險固,慶之攻未能拔。魏將元天穆大軍復將至,先遣其驃騎將軍爾硃吐沒兒領胡騎五千,騎將魯安領夏州步騎九千,援楊昱;又遣右僕射爾硃世隆、西荊州刺史王羆騎一萬,據虎牢。天穆、吐沒兒前後繼至,旗鼓相望。時滎陽未拔,士眾皆恐,慶之乃解鞍秣馬,宣喻眾曰:「吾至此以來,屠城略地,實為不少;君等殺人父兄,略人子女,又為無算。天穆之眾,並是仇讎。我等才有七千,虜眾三十餘萬,今日之事,義不圖存。吾以虜騎不可爭力平原,及未盡至前,須平其城壘,諸君無假狐疑,自貽屠膾。」一鼓悉使登城,壯士東陽宋景休、義興魚天愍逾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陣外合,慶之率騎三千背城逆戰,大破之,魯安於陣乞降,元天穆、爾硃吐沒兒單騎獲免。收滎陽儲實,牛馬谷帛不可勝計。進赴虎牢,爾硃世隆棄城走。魏主元子攸懼,奔并州。其臨淮王元彧、安豊王元延明率百僚,封府庫,備法駕,奉迎顥入洛陽宮,御前殿,改元大赦。顥以慶之為侍中、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增邑萬戶。魏大將軍上黨王元天穆、王老生、李叔仁又率眾四萬,攻陷大梁,分遣老生、費穆兵二萬,據虎牢,刁宣、刁雙入梁、宋,慶之隨方掩襲,並皆降款。天穆與十餘騎北渡河。高祖復賜手詔稱美焉。慶之麾下悉著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陽童謠曰:「名師大將莫自牢,千兵萬馬避白袍。」自發銍縣至於洛陽,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無前。   初,元子攸止單騎奔走,宮衛嬪侍無改於常。顥既得志,荒於酒色,乃日夜宴樂,不復視事。與安豊、臨淮共立奸計,將背朝恩,絕賓貢之禮;直以時事未安,且資慶之之力用,外同內異,言多忌刻。慶之心知之,亦密為其計。乃說顥曰:「今遠來至此,未伏尚多,若人知虛實,方更連兵,而安不忘危,須預為其策。宜啟天子,更請精兵;並勒諸州,有南人沒此者,悉須部送。」顥欲從之,元延明說顥曰:「陳慶之兵不出數千,已自難制;今增其眾,寧肯復為用乎?權柄一去,動轉聽人,魏之宗社,於斯而滅。」顥由是致疑,稍成疏貳。慮慶之密啟,乃表高祖曰:「河北、河南一時已定,唯爾硃榮尚敢跋扈,臣與慶之自能擒討。今州郡新服,正須綏撫,不宜更復加兵,搖動百姓。」高祖遂詔眾軍皆停界首。洛下南人不出一萬,羌夷十倍,軍副馬佛念言於慶之曰:「功高不賞,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將軍豈得無慮?自古以來,廢昏立明,扶危定難,鮮有得終。今將軍威震中原,聲動河塞,屠顥據洛,則千載一時也。」慶之不從。顥前以慶之為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鎮。顥心憚之,遂不遣。乃曰:「主上以洛陽之地全相任委,忽聞捨此朝寄,欲往彭城,謂君遽取富貴,不為國計,手敕頻仍,恐成僕責。」慶之不敢復言。   魏天柱將軍爾硃榮、右僕射爾硃世隆、大都督元天穆、驃騎將軍爾硃吐沒兒、榮長史高歡、鮮卑、芮芮,勒眾號百萬,挾魏主元子攸來攻顥。顥據洛陽六十五日,凡所得城,一時反叛。慶之渡河守北中郎城,三日中十有一戰,傷殺甚眾。榮將退,時有劉助者,善天文,乃謂榮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榮乃縛木為筏,濟自硤石,與顥戰於河橋,顥大敗,走至臨穎,遇賊被擒,洛陽陷。慶之馬步數千,結陣東反,榮親自來追,值蒿高山水洪溢,軍人死散。慶之乃落鬚髮為沙門,間行至豫州,豫州人程道雍等潛送出汝陰。至都,仍以功除右衛將軍,封永興縣侯,邑一千五百戶。   出為持節、都督緣淮諸軍事、奮武將軍、北兗州刺史。會有妖賊沙門僧強自稱為帝,土豪蔡伯龍起兵應之。僧強頗知幻術,更相扇惑,眾至三萬,攻陷北徐州,濟陰太守楊起文棄城走,鍾離太守單希寶見害,使慶之討焉。車駕幸白下,臨餞謂慶之曰:「江、淮兵勁,其鋒難當,卿可以策制之,不宜決戰。」慶之受命而行。曾未浹辰,斬伯龍、僧強,傳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都督南、北司、西豫、豫四州諸軍事、南、北司二州刺史,余並如故。慶之至鎮,遂圍懸瓠。破魏穎州刺史婁起、揚州刺史是雲寶於溱水,又破行台孫騰、大都督侯進、豫州刺史堯雄、梁州刺史司馬恭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轉運,江湖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千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高祖每嘉勞之。又表省南司州,復安陸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將侯景率眾七萬寇楚州,刺史桓和陷沒,景仍進軍淮上,貽慶之書使降。敕遣湘潭侯退、右衛夏侯夔等赴援,軍至黎漿,慶之已擊破景。時大寒雪,景棄輜重走,慶之收之以歸。進號仁威將軍。是歲,豫州饑,慶之開倉賑給,多所全濟。州民李升等八百人表請樹碑頌德,詔許焉。五年十月,卒,時年五十六。贈散騎常侍、左衛將軍,鼓吹一部。謚曰武。敕義興郡發五百丁會喪。   慶之性祗慎,衣不紈綺,不好絲竹,射不穿札,馬非所便,而善撫軍士,能得其死力。長子昭嗣。   第五子昕,字君章。七歲能騎射。十二隨父入洛,於路遇疾,還京師。詣鴻臚卿硃異,異訪北間形勢,昕聚土畫地,指麾分別,異甚奇之。大同四年,為邵陵王常侍、文德主帥、右衛仗主,敕遣助防義陽。魏豫州刺史堯雄,北間驍將,兄子寶樂,特為敢勇。慶之圍懸瓠,雄來赴其難,寶樂求單騎校戰,昕躍馬直趣寶樂,雄即散潰,仍陷溱城。六年,除威遠將軍、小峴城主,以公事免。十年,妖賊王勤宗起於巴山郡,以昕為宣猛將軍,假節討焉。勤宗平,除陰陵戍主、北譙太守,以疾不之官。又除驃騎外兵,俄為臨川太守。太清二年,侯景圍歷陽,敕召昕還,昕啟云:「採石急須重鎮,王質水軍輕弱,恐慮不濟。」乃板昕為雲騎將軍,代質,未及下渚,景已渡江,仍遣率所領游防城外,不得入守。欲奔京口,乃為景所擒。景見昕慇勤,因留極飲,曰:「我至此得卿,餘人無能為也。」令昕收集部曲,將用之,昕誓而不許。景使其儀同范桃棒嚴禁之,昕因說桃棒令率所領歸降,襲殺王偉、宋子仙為信。桃棒許之,遂盟約,射啟城中,遣昕夜縋而入。高祖大喜,敕即受降,太宗遲疑累日不決,外事發洩,昕弗之知,猶依期而下。景邀得之,乃逼昕令更射書城中,云「桃棒且輕將數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隨之。昕既不肯為書,期以必死,遂為景所害,時年三十三。   蘭欽,字休明,中昌魏人也。父子雲,天監中,軍功官至雲麾將軍,冀州刺史。欽幼而果決,篸捷過人。隨父北征,授東宮直閣。大通元年,攻魏蕭城,拔之。仍破彭城別將郊仲,進攻擬山城,破其大都督劉屬眾二十萬。進攻籠城,獲馬千餘匹。又破其大將柴集及襄城太守高宣、別將范思念、鄭承宗等。仍攻厥固、張龍、子城,未拔,魏彭城守將楊目遣子孝邕率輕兵來援,欽逆擊走之。又破譙州刺史劉海游,還拔厥固,收其家口。楊目又遣都督范思念、別將曹龍牙數萬眾來援,欽與戰,於陣斬龍牙,傳首京師。   又假欽節,都督衡州三郡兵,討桂陽、陽山、始興叛蠻,至即平破之。封安懷縣男,邑五百戶。又破天漆蠻帥晚時得。會衡州刺史元慶和為桂陽人嚴容所圍,遣使告急,欽往應援,破容羅溪,於是長樂諸洞一時平蕩。又密敕欽向魏興,經南鄭,屬魏將托跋勝寇襄陽,仍敕赴援。除持節、督南梁、南、北秦、沙四州諸軍事、光烈將軍、平西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增封五百戶,進爵為侯。破通生,擒行台元子禮、大將薛俊、張菩薩,魏梁州刺史元羅遂降,梁、漢底定。進號智武將軍,增封二千戶。俄改授持節、都督衡、桂二州諸軍事、衡州刺史。未及述職,魏遣都督董紹、張獻攻圍南鄭,梁州刺史杜懷瑤請救。欽率所領援之,大破紹、獻於高橋城,斬首三千餘,紹、獻奔退,追入斜谷,斬獲略盡。西魏相宇文黑泰致馬二千匹,請結鄰好。詔加散騎常侍,進號仁威將軍,增封五百戶,仍令述職。   經廣州,因破俚帥陳文徹兄弟,並擒之。至衡州,進號平南將軍,改封曲江縣公,增邑五百戶。在州有惠政,吏民詣闕請立碑頌德,詔許焉。征為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尋改授散騎常侍、安南將軍、廣州刺史。既至任所,前刺史南安侯密遣廚人置藥於食,欽中毒而卒,時年四十二。詔贈侍中、中衛將軍,鼓吹一部。   子夏禮,侯景至歷陽,率其部曲邀擊景,兵敗死之。   史臣曰:陳慶之、蘭欽俱有將略,戰勝攻取,蓋頗、牧、衛、霍之亞歟。慶之警悟,早侍高祖,既預舊恩,加之謹肅,蟬冕組珮,亦一世之榮矣。   ************列傳第二十七 王僧孺 張率 劉孝綽 王筠   王僧孺,字僧孺,東海郯人,魏衛將軍肅八世孫。曾祖雅,晉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祖准 ,宋司徒左長史。   僧孺年五歲,讀《孝經》,問授者此書所載述,曰:「論忠孝二事。」僧孺曰:「若爾,常願讀之。」六歲能屬文,既長好學。家貧,常傭書以養母,所寫既畢,諷誦亦通。   仕齊,起家王國左常侍、太學博士。尚書僕射王晏深相賞好。晏為丹陽尹,召補郡功曹,使僧孺撰《東宮新記》。遷大司馬豫章王行參軍,又兼太學博士。司徒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僧孺亦游焉。文惠太子聞其名,召入東宮,直崇明殿。欲擬為宮僚,文惠薨,不果。時王晏子德元出為晉安郡,以僧孺補郡丞,除候官令。建武初,有詔舉士,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表薦秘書丞王暕及僧孺曰:「前候官令東海王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棲約,思致悟敏,既筆耕為養,亦傭書成學。至乃照螢映雪,編蒲緝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遺儀,南宮故事,畫地成圖,抵掌可述;豈直鼮鼠有必對之辯,竹書無落簡之謬,訪對不休,質疑斯在。」除尚書儀曹郎,遷治書侍御史,出為錢唐令。   初,僧孺與樂安任昉遇竟陵王西邸,以文學友會,及是將之縣,昉贈詩,其略曰:「惟子見知,惟余知子。觀行視言,要終猶始。敬之重之,如蘭如芷。形應影隨,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誰毀誰譽。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誰其執鞭,吾為子御。劉《略》班《藝》,虞《志》荀《錄》,伊昔有懷,交相欣勖。下帷無倦,升高有屬。嘉爾晨燈,惜余夜燭。」其為士友推重如此。   天監初,除臨川王后軍記室參軍,待詔文德省。尋出為南海太守。郡常有高涼生口及海舶每歲數至,外國賈人以通貨易。舊時州郡以半價就市,又買而即賣,其利數倍,歷政以為常。僧孺乃歎曰:「昔人為蜀部長史,終身無蜀物,吾欲遺子孫者,不在越裝。」並無所取。視事期月,有詔征還,郡民道俗六百人詣闕請留,不許。既至,拜中書郎、領著作,復直文德省,撰《中表簿》及《起居注》。遷尚書左丞,領著作如故。俄除游擊將軍,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貧,其母鬻紗布以自業,嘗攜僧孺至市,道遇中丞鹵簿,驅迫溝中。及是拜日,引騶清道,悲感不自勝。尋以公事降為雲騎將軍,兼職如故,頃之即真。是時高祖制《春景明志詩》五百字,敕在朝之人沈約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詩為工。遷少府卿,出監吳郡。還除尚書吏部郎,參大選,請謁不行。   出為仁威南康王長史,行府、州、國事。王典簽湯道愍暱於王,用事府內,僧孺每裁抑之,道愍遂謗訟僧孺,逮詣南司。奉箋辭府曰:「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正冠李下,既貽疵辱,方致徽繩,解菉收簪,且歸初服。竊以董生偉器,止相驕王;賈子上才,爰傅卑土。下官生年有值,謬仰清塵,假翼西雍,竊步東閣,多慚袨服,取亂長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長階如畫,獨在僚端。借其從容之詞,假以寬和之色,恩禮遠過申、白,榮望多廁應、徐。厚德難逢,小人易說。方謂離腸隕首,不足以報一言;露膽披誠,何能以酬屢顧。寧謂罻羅裁舉,微禽先落;閶闔始吹,細草仍墜。一辭九畹,方去五雲。縱天網是漏,聖恩可恃,亦復孰寄心骸,何施眉目。方當橫潭亂海,就魚鱉而為群;披榛捫樹,從虺蛇而相伍。豈復仰聽金聲,式瞻玉色。顧步高軒,悲如霰委;踟躕下席,淚若綆縻。」   僧孺坐免官,久之不調。友人廬江何炯猶為王府記室,乃致書於炯,以見其意。曰:   近別之後,將隔暄寒,思子為勞,未能忘弭。昔李叟入秦,梁生適越,猶懷悵恨,且或吟謠;況歧路之日,將離嚴網,辭無可憐,罪有不測。蓋畫地刻木,昔人所惡,叢棘既累,於何可聞,所以握手戀戀,離別珍重。弟愛同鄒季,淫淫承睫,吾猶復抗手分背,羞學婦人。素鍾肇節,金飆戒序,起居無恙,動靜履宜。子雲筆札,元瑜書記,信用既然,可樂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   吾無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癲眩屢動,消渴頻增。委化任期,故不復呼醫飲藥。但恨一旦離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鬱結而無誰告。丁年蓄積,與此銷亡,徒竊高價厚名,橫叨公器人爵,智能無所報,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撫膺,泣盡而繼之以血。   顧惟不肖,文質無所底,蓋困於衣食,迫於饑寒,依隱易農,所志不過鍾庾。久為尺板斗食之吏,以從皁衣黑綬之役,非有奇才絕學,雄略高謨,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動一議可以固邦興國。全璧歸趙,飛矢救燕,偃息籓魏,甘臥安郢,腦日逐,髓月支,擁十萬而橫行,提五千而深入,將能執圭裂壤,功勒景鐘,錦繡為衣,硃丹被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直以章句小才,蟲篆末藝,含吐緗縹之上,翩躚樽俎之側,委曲同之針縷,繁碎譬之米鹽,孰致顯榮,何能至到。加性疏澀,拙於進取,未嘗去來許、史,遨遊梁、竇,俯首脅肩,先意承旨。是以三葉靡遘,不與運並,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舊布新,清晷方旦,抱樂銜圖,訟謳有主,而猶限一吏於岑石,隔千里於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預衣裳之會,提戈後勁,廁龍豹之謀。及其投劾歸來,恩均舊隸,升文石,登玉陛,一見而降顏色,再睹而接話言,非藉左右之容,無勞群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餌卮酒之早識,一旦陪武帳,仰文陛,備聃、佚之柱下,充嚴、硃之席上,入班九棘,出專千里,據操撮之雄官,參人倫之顯職,雖古之爵人不次,取士無名,未有躡影追風,奔驟之若此者也。   蓋基薄牆高,途遙力躓,傾蹶必然,顛匐可俟。竟以福過災生,人指鬼瞰,將均宥器,有驗傾卮,是以不能早從曲影,遂乃取疑邪徑。故司隸懍懍,思得應弦,譬縣廚之獸,如離繳之鳥,將充庖鼎,以餌鷹鸇。雖事異鑽皮,文非刺骨,猶復因茲舌杪,成此筆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論輸左校,變為丹赭,充彼舂薪。幸聖主留善貸之德,紆好生之施,解網祝禽,下車泣罪,愍茲■詬,憐其觳觫,加肉朽胔,布葉枯株,輟薪止火,得不銷爛。所謂還魂斗極,追氣泰山,止復除名為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後,人君之賜焉。木石感陰陽,犬馬識厚薄,員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竊自有悲者,蓋士無賢不肖,在朝見嫉;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家貧,無苞苴可以事朋類,惡其鄉原,恥彼戚施,何以從人,何以徇物?外無奔走之友,內乏強近之親。是以構市之徒,隨相媒□。及一朝捐棄,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矣。   蓋先貴後賤,古富今貧,季倫所以發此哀音,雍門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嚴秋殺氣,具物多悲,長夜展轉,百憂俱至。況復霜銷草色,風搖樹影。寒蟲夕叫,合輕重而同悲;秋葉晚傷,雜黃紫而俱墜。蜘蛛絡幕,熠耀爭飛,故無車轍馬聲,何聞鳴雞吠犬。俯眉事妻子,舉手謝賓游。方與飛走為鄰,永用蓬蒿自沒。愾其長息,忽不覺生之為重。素無一廛之田,而有數口之累。豈曰匏而不食,方當長為傭保,餬口寄身,溘死溝渠,以實螻蟻。悲夫!豈復得與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歡,履足差肩,摛綺縠之清文,談希微之道德。唯吳馮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愍其留賃,憐此行乞耳。儻不以垢累,時存寸札,則雖先犬馬,猶松喬焉。去矣何生,高樹芳烈。裁書代面,筆淚俱下。   久之,起為安西安成王參軍,累遷鎮右始興王中記室,北中郎南康王諮議參軍,入直西省,知撰譜事。普通三年,卒,時年五十八。   僧孺好墳籍,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約、任昉家書相埒。少篤志精力,於書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見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台彈事》不入集內為五卷,及《東宮新記》,並行於世。   張率,字士簡,吳郡吳人。祖永,宋右光祿大夫。父瑰,齊世顯貴,歸老鄉邑,天監初,授右光祿,加給事中。率年十二,能屬文,常日限為詩一篇,稍進作賦頌,至年十六,向二千許首。齊始安王蕭遙光為揚州,召迎主簿,不就。起家著作佐郎。建武三年,舉秀才,除太子舍人。與同郡陸倕幼相友狎,常同載詣左衛將軍沈約,適值任昉在焉,約乃謂昉曰:「此二子後進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與定交。」由此與昉友善。遷尚書殿中郎。出為西中郎南康王功曹史,以疾不就。久之,除太子洗馬。高祖霸府建,引為相國主簿。天監初,臨川王已下並置友、學。以率為鄱陽王友,遷司徒謝朏掾,直文德待詔省。敕使抄乙部書,又使撰婦人事二十餘條,勒成百卷。使工書人琅邪王深、吳郡范懷約、褚洵等繕寫,以給後宮。率又為《待詔賦》奏之,甚見稱賞。手敕答曰:「省賦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兼二子於金馬矣。」又侍宴賦詩,高祖乃別賜率詩曰:「東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雖慚古昔,得人今為盛。」率奉詔往返數首。其年,遷秘書丞,引見玉衡殿。高祖曰:「秘書丞天下清官,東南胄望未有為之者,今以相處,足為卿譽。」其恩遇如此。   四年三月,禊飲華光殿。其日,河南國獻舞馬,詔率賦之,曰:   臣聞「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故《禮》稱驪騵,《詩》誦騮駱。先景遺風之美,世所得聞;吐圖騰光之異,有時而出。洎我大梁,光有區夏,廣運自中,員照無外,日入之所,浮琛委贄,風被之域,越險效珍,軨服烏號之駿,篸駼豢龍之名。而河南又獻赤龍駒,有奇貌絕足,能拜善舞。天子異之,使臣作賦,曰:   維梁受命四載,元符既臻,協律之事具舉,膠庠之教必陳,檀輿之用已偃,玉輅之御方巡。考帝文而率通,披皇圖以大觀。慶惟道而必先,靈匪聖其誰贊。見河龍之瑞唐,矚天馬之禎漢。既葉符而比德,且同條而共貫。詢國美於斯今,邁皇王於曩昔。散大明以燭幽,揚義聲而遠斥。固施之於不窮,諒無所乎朝夕。並承流以請吏,鹹向風而率職。納奇貢於絕區,致龍媒於殊域。伊況古而赤文,爰在茲而硃翼。既效德於炎運,亦表祥於尚色。資皎月而載生,祖河房而挺授。種北唐之絕類,嗣西宛之鴻胄。稟妙足而逸倫,有殊姿而特茂。善環旋於薺夏,知蹈颻於金奏。超六種於周閒,逾八品於漢廄。伊自然之有質,寧改觀於肥瘦。豈徒服皁而養安,與進駕以馳驟。爾其挾尺縣鑿之辨,附蟬伏兔之別,十形五觀之姿,三毛八肉之勢,臣何得而稱焉,固已詳於前制。   徒觀其神爽,視其豪異,軼跨野而忽逾輪,齊秀麒而並末駟。貶代盤而陋小華,越定單而少天驥。信無等於漏面,孰有取於決鼻。可以跡章、亥之所未游,逾禹、益之所未至。將不得而屈指,亦何暇以理轡。若跡遍而忘反,非我皇之所事。方潤色於前古,邈深文而儲思。   既而機事多暇,青春未移。時惟上巳,美景在斯。遵鎬飲之故實,陳洛宴之舊儀。漕伊川而分派,引激水以回池。集國良於民俊,列樹茂於皇枝。紛高冠以連衽,鏘鳴玉而肩隨。清輦道於上林,肅華台之金座。望髮色於綠苞,佇流芬於紫裹。聽磬寔之畢舉,聆《韶》、《夏》之鹹播。承六奏之既闋,及九變之已成。均儀禽於唐序,同舞獸於虞庭。懷夏後之九代,想陳王之紫騂。乃命涓人,效良駿,經周衛,入鉤陳。言右牽之已來,寧執樸而後進。既傾首於律同,又蹀足於鼓振。擢龍首,回鹿軀,睨兩鏡,蹙雙鳧。既就場而雅拜,時赴曲而徐趨。敏躁中於促節,捷繁外於驚桴。騏行驥動,虎發龍驤;雀躍燕集,鵠引鳧翔。妍七盤之綽約,陵九劍之抑揚。豈借儀於褕袂,寧假器於髦皇。婉脊投頌,俯膺合雅。露沫歕紅,沾汗流赭。乃卻走於集靈,馴惠養於豊夏。郁風雷之壯心,思展足於南野。   若彼符瑞之富,可以臻介丘而昭卒業,搢紳群後,誠希末光,天子深穆為度,未之訪也。何則?進讓殊事,豈非帝者之彌文哉。今四衛外封,五嶽內郡,宜弘下禪之規,增上封之訓,背清都而日行,指雲郊而玄運。將絕塵而弭轍,類飛鳥與駏驢。總三才而驅騖,按五御而超攄。翳卿雲於華蓋,翼條風於屬車。無逸御於玉軫,不泛駕於金輿。飾中岳之絕軌,營奉高之舊墟。訓厚況於人神,弘施育於黎獻。垂景炎於長世,集繁祉於斯萬,在庸臣之方剛,有從軍之大願。必自茲而展采,將同畀於庖煇。悼長卿之遺書,憫周南之留恨。   時與到洽、周興嗣同奉詔為賦,高祖以率及興嗣為工。   其年,父憂去職。其父侍妓數十人,善謳者有色貌,邑子儀曹郎顧玩之求娉焉,謳者不願,遂出家為尼。嘗因齋會率宅,玩之乃飛書言與率奸,南司以事奏聞,高祖惜其才,寢其奏,然猶致世論焉。   服闋後,久之不仕。七年,敕召出,除中權建安王中記室參軍,預長名問訊,不限日。俄有敕直壽光省,治丙丁部書抄。八年,晉安王戍石頭,以率為雲麾中記室。王遷南兗州,轉宣毅諮議參軍,並兼記室。王還都,率除中書侍郎。十三年,王為荊州,復以率為宣惠諮議,領江陵令。王為江州,以諮議領記室,出監豫章、臨川郡。率在府十年,恩禮甚篤。還除太子僕,累遷招遠將軍、司徒右長史、揚州別駕。   率雖歷居職務,未嘗留心簿領,及為別駕奏事,高祖覽牒問之,並無對,但奉答云「事在牒中」。高祖不悅。俄遷太子家令,與中庶子陸倕、僕射劉孝綽對掌東宮管記,遷黃門侍郎。出為新安太守,秩滿還都,未至,丁所生母憂。大通元年,服未闋,卒,時年五十三。昭明太子遣使贈賻,與晉安王綱令曰:「近張新安又致故。其人才筆弘雅,亦足嗟惜。隨弟府朝,東西日久,尤當傷懷也。比人物零落,特可潸慨,屬有今信,乃復及之。」   率嗜酒,事事寬恕,於家務尤忘懷。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石還吳宅,既至,遂秏太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秏也。」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竟不研問。少好屬文,而《七略》及《藝文志》所載詩賦,今亡其文者,並補作之。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行於世。子長公嗣。   劉孝綽,字孝綽,彭城人,本名冉。祖勉,宋司空忠昭公。父繪,齊大司馬霸府從事中郎。孝綽幼聰敏,七歲能屬文。舅齊中書郎王融深賞異之,常與同載適親友,號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歸阿士。」阿士,孝綽小字也。繪,齊世掌詔誥。孝綽年未志學,繪常使代草之。父黨沈約、任昉、范雲等聞其名,並命駕先造焉,昉尤相賞好。范雲年長繪十餘歲,其子孝才與孝綽年並十四五,及雲遇孝綽,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天監初,起家著作佐郎,為《歸沐詩》以贈任昉,昉報章曰:「彼美洛陽子,投我懷秋作。詎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兼褒貶,轄司專疾惡。九折多美疹,匪報庶良藥。子其崇鋒穎,春耕勵秋獲。」其為名流所重如此。   遷太子舍人,俄以本官兼尚書水部郎,奉啟陳謝,手敕答曰:「美錦未可便制,簿領亦宜稍習。」頃之即真。高祖雅好蟲篆,時因宴幸,命沈約、任昉等言志賦詩,孝綽亦見引。嘗侍宴,於坐為詩七首,高祖覽其文,篇篇嗟賞,由是朝野改觀焉。   尋有敕知青、北徐、南徐三州事,出為平南安成王記室,隨府之鎮。尋補太子洗馬,遷尚書金部侍郎,復為太子洗馬,掌東宮管記。出為上虞令,遷除秘書丞。高祖謂舍人周捨曰:「第一官當用第一人。」故以孝綽居此職。公事免。尋復除秘書丞,出為鎮南安成王諮議,入以事免。起為安西記室,累遷安西驃騎諮議參軍,敕權知司徒右長史事,遷太府卿、太子僕,復掌東宮管記。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孝綽與陳郡殷芸、吳郡陸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見賓禮。太子起樂賢堂,乃使畫工先圖孝綽焉。太子文章繁富,群才鹹欲撰錄,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廷尉卿,頃之即真。   初,孝綽與到洽友善,同游東宮。孝綽自以才優於洽,每於宴坐,嗤鄙其文,洽銜之。及孝綽為廷尉卿,攜妾入官府,其母猶停私宅。洽尋為御史中丞,遣令史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攜少妹於華省,棄老母於下宅。」高祖為隱其惡,改「妹」為「姝」。坐免官。孝綽諸弟,時隨籓皆在荊、雍,乃與書論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辭皆鄙到氏。又寫別本封呈東宮,昭明太子命焚之,不開視也。   時世祖出為荊州,至鎮,與孝綽書曰:「君屏居多暇,差得肆意典墳,吟詠情性,比復稀數古人,不以委約而能不伎癢;且虞卿、史遷由斯而作,想摛屬之興,益當不少。洛地紙貴,京師名動,彼此一時,何其盛也。近在道務閒,微得點翰,雖無紀行之作,頗有懷舊之篇。至此已來,眾諸屑役。小生之詆,恐取辱於廬江;遮道之奸,慮興謀於從事。方且褰帷自厲,求瘼不休,筆墨之功,曾何暇豫。至於心乎愛矣,未嘗有歇,思樂惠音,清風靡聞。譬夫夢想溫玉,飢渴明珠,雖愧卞、隨,猶為好事。新有所制,想能示之。勿等清慮,徒虛其請。無由賞悉,遣此代懷。數路計行,遲還芳札。」孝綽答曰:「伏承自辭皇邑,爰至荊台,未勞刺舉,且摛高麗。近雖預觀尺錦,而不睹全玉。昔臨淄詞賦,悉與楊修,未殫寶笥,顧慚先哲。渚宮舊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薦二邦,徐珍之奏七邑,威懷之道,兼而有之。當欲使金石流功,恥用翰墨垂跡。雖乖知二,偶達聖心。爰自退居素裡,卻掃窮閈,比楊倫之不出,譬張摯之杜門。昔趙卿窮愁,肆言得失;漢臣郁志,廣敘盛衰。彼此一時,擬非其匹。竊以文豹何辜,以文為罪。由此而談,又何容易。故韜翰吮墨,多歷寒暑,既闕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賦,無以自同獻笑,少酬褒誘。且才乖體物,不擬作於玄根;事殊宿諾,寧貽懼於硃亥。顧己反躬,載懷累息。但瞻言漢廣,邈若天涯,區區一心,分宵九逝。殿下降情白屋,存問相尋,食椹懷音,矧伊人矣。」   孝綽免職後,高祖數使僕射徐勉宣旨慰撫之,每朝宴常引與焉。及高祖為《籍田詩》,又使勉先示孝綽。時奉詔作者數十人,高祖以孝綽尤工,即日有敕,起為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啟謝曰:「臣不能銜珠避顛,傾柯衛足,以茲疏幸,與物多忤。兼逢匿怨之友,遂居司隸之官,交構是非,用成萋斐。日月昭回,俯明枉直。獄書每御,輒鑒蔣濟之冤;炙發見明,非關陳正之辯。遂漏斯密網,免彼嚴棘,得使還同士伍,比屋唐民,生死肉骨,豈侔其施。臣誠無識,孰不戴天。疏遠畝隴,絕望高闕,而降其接引,優以旨喻,於臣微物,足為榮隕。況剛條落葉,忽沾雲露;周行所置,復齒盛流。但雕朽杇糞,徒成延獎;捕影系風,終無效答。」又啟謝東宮曰:「臣聞之,先聖以『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豈非孤特則積毀所歸,比周則積譽斯信?知好惡之間,必待明鑒。故晏嬰再為阿宰,而前毀後譽。後譽出於阿意,前毀由於直道。是以一犬所噬,旨酒貿其甘酸;一手所搖,嘉樹變其生死。又鄒陽有言,士無賢愚,入朝見嫉。至若臧文之下展季,靳尚之放靈均,絳侯之排賈生,平津之陷主父,自茲厥後,其徒實繁。曲筆短辭,不暇殫述,寸管所窺,常由切齒。殿下誨道觀書,俯同好學,前載枉直,備該神覽。臣昔因立侍,親承緒言,飄風貝錦,譬彼讒慝,聖旨慇勤,深以為歎。臣資愚履直,不能杜漸防微,曾未幾何,逢訧罹難。雖吹毛洗垢,在朝而同嗟;而嚴文峻法,肆奸其必奏。不顧賣友,志欲要君,自非上帝運超己之光,昭陵陽之虐,舞文虛謗,不取信於宸明,在縲嬰纆,幸得蠲於庸暗。裁下免黜之書,仍頒朝會之旨。小人未識通方,縶馬懸車,息絕朝覲。方願滅影銷聲,遂移林谷。不悟天聽罔已,造次必彰,不以距違見疵,復使引籍雲陛。降寬和之色,垂布帛之言,形之千載,所蒙已厚;況乃恩等特召,榮同起家,望古自惟,彌覺多忝。但未渝丹石,永藏輪軌,相彼工言,構茲媒諓。且款冬而生,已凋柯葉,空延德澤,無謝陽春。」   後為太子僕,母憂去職。服闋,除安西湘東王諮議參軍,遷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坐受人絹一束,為餉者所訟,左遷信威臨賀王長史。頃之,遷秘書監。大同五年,卒官,時年五十九。   孝綽少有盛名,而仗氣負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極言詆訾。領軍臧盾、太府卿沈僧杲等,並被時遇,孝綽尤輕之。每於朝集會同處,公卿間無所與語,反呼騶卒訪道途間事,由此多忤於物。   孝綽辭藻為後進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鹹諷誦傳寫,流聞絕域。文集數十萬言,行於世。   孝綽兄弟及群從諸子侄,當時有七十人,並能屬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適琅邪王叔英、吳郡張嵊、東海徐悱,並有才學;悱妻文尤清拔。悱,僕射徐勉子,為晉安郡,卒,喪還京師,妻為祭文,辭甚邥d愴。勉本欲為哀文,既睹此文,於是閣筆。   孝綽子諒,字求信。少好學,有文才,尤博悉晉代故事,時人號曰「皮裡晉書」。歷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中城王記室參軍。   王筠,字元禮,一字德柔,琅邪臨沂人。祖僧虔,齊司空簡穆公。父楫,太中大夫。筠幼警寤,七歲能屬文。年十六,為《芍葯賦》,甚美。及長,清靜好學,與從兄泰齊名。陳郡謝覽,覽弟舉,亦有重譽,時人為之語曰:「謝有覽舉,王有養炬。」炬是泰,養即筠,並小字也。   起家中軍臨川王行參軍,遷太子舍人,除尚書殿中郎。王氏過江以來,未有居郎署者,或勸逡巡不就,筠曰:「陸平原東南之秀,王文度獨步江東,吾得比蹤昔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職。尚書令沈約,當世辭宗,每見筠文,咨嗟吟詠,以為不逮也。嘗謂筠:「昔蔡伯喈見王仲宣稱曰:『王公之孫也,吾家書籍,悉當相與。』僕雖不敏,請附斯言。自謝朓諸賢零落已後,平生意好,殆將都絕,不謂疲暮,復逢於君。」約於郊居宅造閣齋,筠為草木十詠,書之於壁,皆直寫文詞,不加篇題。約謂人云:「此詩指物呈形,無假題署。」約制《郊居賦》,構思積時,猶未都畢,乃要筠示其草,筠讀至「雌霓連蜷」,約撫掌欣抃曰:「僕嘗恐人呼為霓。」次至「墜石堆星」,及「冰懸坎而帶坻」。筠皆擊節稱讚。約曰:「知音者希,真賞殆絕,所以相要,政在此數句耳。」筠又嘗為詩呈約,即報書云:「覽所示詩,實為麗則,聲和被紙,光影盈字。夔、牙接響,顧有餘慚;孔翠群翔,豈不多愧。古情拙目,每佇新奇,爛然總至,權輿已盡。會昌昭發,蘭揮玉振,克諧之義,寧比笙簧。思力所該,一至乎此,歎服吟研,周流忘念。昔時幼壯,頗愛斯文,含咀之間,倏焉疲暮。不及後進,誠非一人,擅美推能,實歸吾子。遲比閒日,清覯乃申。」筠為文能壓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美。約常從容啟高祖曰:「晚來名家,唯見王筠獨步。」   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並掌東宮管記。昭明太子愛文學士,常與筠及劉孝綽、陸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太子獨執筠袖撫孝綽肩而言曰:「所謂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見重如此。筠又與殷芸以方雅見禮焉。出為丹陽尹丞、北中郎諮議參軍,遷中書郎。奉敕制《開善寺寶志大師碑文》,詞甚麗逸。又敕撰《中書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賦頌,都為一集。俄兼寧遠湘東王長史,行府、國、郡事。除太子家令,復掌管記。   普通元年,以母憂去職。筠有孝性,毀瘠過禮,服闋後,疾廢久之。六年,除尚書吏部郎,遷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又改領步兵。中大通二年,遷司徒左長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為哀策文,復見嗟賞。尋出為貞威將軍、臨海太守,在郡被訟,不調累年。大同初,起為雲麾豫章王長史,遷秘書監。五年,除太府卿。明年,遷度支尚書。中大同元年,出為明威將軍、永嘉太守,以疾固辭,徙為光祿大夫,俄遷雲騎將軍、司徒左長史。太清二年,侯景寇逼,筠時不入城。明年,太宗即位,為太子詹事。筠舊宅先為賊所焚,乃寓居國子祭酒蕭子雲宅,夜忽有盜攻之,驚懼墜井卒,時年六十九。家人十餘人同遇害。   筠狀貌寢小,長不滿六尺。性弘厚,不以藝能高人,而少擅才名,與劉孝綽見重當世。其自序曰:「余少好書,老而彌篤。雖偶見瞥觀,皆即疏記,後重省覽,歡興彌深,習與性成,不覺筆倦。自年十三四,齊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十載矣。幼年讀《五經》,皆七八十遍。愛《左氏春秋》,吟諷常為口實,廣略去取,凡三過五抄。余經及《周官》、《儀禮》、《國語》、《爾雅》、《山海經》、《本草》並再抄。子史諸集皆一遍。未嘗倩人假手,並躬自抄錄,大小百餘卷。不足傳之好事,蓋以備遺忘而已。」又與諸兒書論家世集云:「史傳稱安平崔氏及汝南應氏,並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雲崔氏『世擅雕龍』。然不過父子兩三世耳;非有七葉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繼,人人有集,如吾門世者也。沈少傅約語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為四代之史,自開闢已來,未有爵位蟬聯,文才相繼,如王氏之盛者也。』汝等仰觀堂構,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為一集,自洗馬、中書、中庶子、吏部佐、臨海、太府各十卷,《尚書》三十卷,凡一百卷,行於世。   史臣陳吏部尚書姚察曰:王僧孺之巨學,劉孝綽之詞藻,主非不好也,才非不用也,其拾青紫,取極貴,何難哉!而孝綽不拘言行,自躓身名,徒鬱抑當年,非不遇也。   ************列傳第二十八 張緬弟纘 綰   張緬,字元長,車騎將軍弘策子也。年數歲,外祖中山劉仲德異之,嘗曰:「此兒非常器 ,為張氏寶也。」齊永元末,義師起,弘策從高祖入伐,留緬襄陽,年始十歲,每聞軍有勝負,憂喜形於顏色。天監元年,弘策任衛尉卿,為妖賊所害,緬痛父之酷,喪過於禮,高祖遣戒喻之。服闋,襲洮陽縣侯,召補國子生。起家秘書郎,出為淮南太守,時年十八。高祖疑其年少未閒吏事,乃遣主書封取郡曹文案,見其斷決允愜,甚稱賞之。還除太子舍人、雲麾外兵參軍。緬少勤學,自課讀書,手不輟卷,尤明後漢及晉代眾家。客有執卷質緬者,隨問便對,略無遺失。殿中郎缺,高祖謂徐勉曰:「此曹舊用文學,且居鵷行之首,宜詳擇其人。」勉舉緬充選。頃之,出為武陵太守,還拜太子洗馬,中舍人。緬母劉氏,以父沒家貧,葬禮有闕,遂終身不居正室,不隨子入官府。緬在郡所得祿俸不敢用,乃至妻子不易衣裳,及還都,並供其母賑贍親屬,雖累載所畜,一朝隨盡,緬私室常闃然如貧素者。累遷北中郎諮議參軍、寧遠長史。出為豫章內史。緬為政任恩惠,不設鉤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鹹云「數十年未之有也」。   大通元年,征為司徒左長史,以疾不拜,改為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俄遷御史中丞,坐收捕人與外國使鬥,左降黃門郎,兼領先職,俄復為真。緬居憲司,推繩無所顧望,號為勁直。高祖乃遣畫工圖其形於台省,以勵當官。中太通三年,遷侍中,未拜,卒,時年四十二。詔贈侍中,加貞威將軍,侯如故。賻錢五萬,布五十匹。高祖舉哀。昭明太子亦往臨哭,與緬弟纘書曰:「賢兄學業該通,蒞事明敏,雖倚相之讀墳典,卻縠之敦《詩》《書》,惟今望古,蔑以斯過。自列宮朝,二紀將及,義惟僚屬,情實親友。文筵講席,朝游夕宴,何曾不同茲勝賞,共此言寄。如何長謝,奄然不追!且年甫強仕,方申才力,摧苗落穎,彌可傷惋。念天倫素睦,一旦相失,如何可言。言及增哽,巉筆無次。」   緬性愛墳籍,聚書至萬餘卷。抄《後漢》、《晉書》,眾家異同,為《後漢紀》四十卷,《晉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子傅嗣。   纘字伯緒,緬第三弟也,出後從伯弘籍。弘籍,高祖舅也,梁初贈廷尉卿。纘年十一,尚高祖第四女富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封利亭侯,召補國子生。起家秘書郎,時年十七。身長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發。高祖異之,嘗曰:「張壯武云『後八葉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纘好學,兄緬有書萬餘卷,晝夜披讀,殆不輟手。秘書郎有四員,宋、齊以來,為甲族起家之選,待次入補,其居職,例數十百日便遷任。纘固求不徙,欲遍觀閣內圖籍。嘗執四部書目曰:「若讀此畢,乃可言優仕矣。」如此數載,方遷太子舍人,轉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   纘與琅邪王錫齊名。普通初,魏遣彭城人劉善明詣京師請和,求識纘。纘時年二十三,善明見而嗟服。累遷太尉諮議參軍,尚書吏部郎,俄為長史兼侍中,時人以為早達。河東裴子野曰:「張吏部在喉舌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曠達,自云「年出三十,不復詣人。」初未與纘遇,便虛相推重,因為忘年之交。   大通元年,出為寧遠華容公長史,行琅邪、彭城二郡國事。二年,仍遷華容公北中郎長史、南蘭陵太守,加貞威將軍,行府州事。三年,入為度支尚書,母憂去職。服闋,出為吳興太守。纘治郡,省煩苛,務清靜,民吏便之。大同二年,征為吏部尚書。纘居選,其後門寒素,有一介皆見引拔,不為貴要屈意,人士翕然稱之。   五年,高祖手詔曰:「纘外氏英華,朝中領袖,司空以後,名冠范陽。可尚書僕射。」初,纘與參掌何敬容意趣不協,敬容居權軸,賓客輻湊,有過詣纘者,輒距不前,曰:「吾不能對何敬容殘客。」及是遷,為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屍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論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滯,近蔽耳目,深淺清濁,豈有能預。加以矯心飾貌,酷非所閒,不喜俗人,與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纘在職,議南郊御乘素輦,適古今之衷;又議印綬官備朝服,宜並著綬,時並施行。   九年,遷宣惠將軍、丹陽尹,未拜,改為使持節、都督湘、桂、東寧三州諸軍事、湘州刺史。述職經途,乃作《南徵賦》。其詞曰:   歲次娵訾,月惟中呂,余謁帝於承明,將述職於南楚。忽中川而反顧,懷舊鄉而延佇;路漫漫以無端,情容容而莫與。乃弭節歎曰:人之寓於宇宙也,何異夫棲蝸之爭戰,附蚋之遊禽。而盈虛倚伏,俯仰浮沉,矜榮華於尺影,總萬慮於寸陰。彼忘機於粹日,乃聖達之明箴。妙品物於貞觀,曾何足而系心。撫余躬之末跡,屬興王之盛世;蒙三欒之休寵,荷通家之渥惠。登石渠之三閣,典校文乎六藝。振長纓於承華,眷儲皇之上睿。居銜觴而接席,出方舟以同濟。彼華坊與禁苑,常宵盤而晝憩。思德音其在耳,若清塵之未逝。經二紀以及茲,悲明離之永翳。惟平生之褊能,實有志於棲息。慚滅沒之千里,謝韓哀於八極。如蓑裘之代用,譬輪轅之曲直。愧周任之清規,諒無取於陳力。逢濯纓之嘉運,遇井汲之明時。懷君恩而未答,顧靈瑣而依遲。總端揆以居副,長庶僚而稱師。猶深泉之短綆,若高墉而無基。伊吾人之罪薄,豈斯滿之能持。奉皇命以奏舉,方驅傳於衡疑。遵夕宿以言邁,戒晨裝而永辭。行搖搖於南逝,心眷眷而西悲。   爾乃橫濟牽牛,傍瞻雉庫;前觀隱脈,卻視雲布。追晉氏之啟戎,覆中州之鼎祚。鞠三川於茂草,沾兩京於朝露。故黃旗紫蓋,運在震方;金陵之兆,允符厥祥。及歸命之銜璧,爰獻璽於武王;啟中興之英主,宣十世而重光。觀其內招人望,外攘干紀;草創江南,締構基址。豈徒能布其德,主晉有祀,《雲漢》作詩,《斯干》見美而已哉!乃得正朔相承,於茲四代;多歷年所,二百餘載。割疆埸於華戎,拯生靈於宇內;不被發而左衽,翽明德其是賚。次臨滄之層巘,尋叔寶之舊埏;蘊珠玉之餘潤,昭羅綺之遺妍。懷若人之遠理,豈喜慍其能遷。雖魂埋於百世,猶映澈於九泉。經法王之梵宇,睹因時之或躍;從四海之宅心,故取亂而誅虐。在蒼精之將季,剪洪柯以銷落;既觀蠍而逞刑,又施獸而為謔。候高烽以巧笑,俟長星而歡噱。何惵惵之黔首,思假命其無托。信人欲而天從,爰物睹而聖作。   我皇帝膺菉受圖,聰明神武,乘釁而運,席捲三楚。師克在和,仁義必取;形猶積決,應若飆舉。於是殪桑林之封豨,繳青丘之大風,戢干戈以耀德,肆《時夏》而成功。放流聲於鄭、衛,屏艷質於傾宮;配軒皇以邁跡,豈商、周之比隆。化致長平,於茲四紀;六夷膜拜,八蠻同軌。教穆於上庠,冤申於大理;顯三光之照燭,降五靈之休祉。諒殊功於百王,固無得而稱矣。   溯金牛之迅渚,睹靈山之雄壯,實江南之丘墟,平雲霄而竦狀。標素嶺乎青壁,葺赬文於翠嶂;跳巨石以驚湍,批沖巖而駭浪。鏟千尋之峭岸,巘萬流之大壑;隱日月以蔽虧,摶風煙而回薄。崖映川而晃朗,水騰光而倏爍;積霜霰之往還,鼓波濤之前卻。下流沫以洊險,上岑崟而將落;聞知命之是虞,故違風而靡托。訊會骸之詭狀,雲怒特之來奔。及漁人之垂餌,沉潛鎖於洪源。鑒幽塗於忠武,馳四馬之高軒。不語神以征怪,情存之而勿論。曬姑孰之舊朔,訪遺跡兮宣武;挾仲謀之雄氣,朝委裘而作輔。歷祖宗之明君,猶負芒於盛主;勢傾河以覆岱,威回天而震宇。雖明允之篤誠,在伊、稷而未舉;矧有功而無志,豈季葉其能處。懼貽笑於文、景,憂象賢之覆餗;雖苞櫱以代興,終夷宗而殄族。彼儋石之贏儲,尚邀之而俟福;況神明之大寶,乃暗干於天祿。造扃鍵之候司,發傳書於關尉;據蒐轅乎伊洛,守衡津於河渭。無矯且以招賓,闕捐繻而待貴。賓祗敬於王典,懷鞠躬而屏氣。惟函谷之襟帶,疑武庫之精兵。采風謠於往昔,聞乳虎於寧成。在當今而簡易,止譏鑒其姦情;陋文仲之廢職,鄙耏門之食征。   於是近睇赭岑,遙瞻鵲岸,島嶼蒼茫,風雲蕭散。屬時雨之新晴,觀百川之浩涆;水泓澄以暗夕,山參差而辨旦。忽臨睨於故鄉,眇江天其無畔;逆洄流而右阻,遵長薄而左貫。獨向風以舒情,搴芳洲其誰玩。息銅山而繫纜,訪叔文之靈宇;得舊名而猶存,皆攢蕪而積楚。想夫君之令問,實有聲於前古;拯巴漢之廢業,爰配名於鄒魯。辨山精以息訟,對祠星而寤主。每撫事以懷人,非末學其能睹。嘉梅根之孝女,尚乘肥於媵姬;嗟吳人之重辟,憂峻網於將貽。彼沈瓜而顯義,指滄波而為期;此浮履以明節,赴丹沄其何疑。信理感而情悼,實邥d悵於余悲;空沈吟以遐想,愧邯鄲之妙詞。望南陵以寓目,美牙門之守志;當晉師之席捲,豈籓籬而不庇。攜老弱於窮城,猶區區乎一簣。雖挈瓶之小善,實君子之所識。……是謂事人之禮。   入雷池之長浦,想恭、岱之芳塵;臨魚官以輟膳,踐寒蒲之抽筠。又有生為令德,沒為明神。或捐家事主,攜手拜親;或正身殉義,哀感市人。所以家稱純孝,國號能臣。揚清徽於上列,並異世而為鄰。發曉渚而溯風,苦神吳之難習。岸曜舟而不進,水騰沙以驚急。天曀曀其垂陰,雨霏霏而來集;愍征夫之勞瘁,每搴帷而佇立。由江□之派別,望彭匯之通津,塗未中乎及絳,日已盈於浹旬。   於是千流共歸,萬嶺分狀;倒影懸高,浮天瀉壯。清江洗滌,平湖夷暢;翻光轉彩,出沒搖漾。岷山、嶓塚,悠遠寂寥;青湓、赤岸,控汐引潮。望歸雲之蓊蓊,揚清風之飄飄;界飛流於翠薄,耿長虹於青霄。若夫灌莽川涯,層潭水府,游泳之所往還,喧鳴之所攢聚。群飛沙漲,掩薄草渚;奇甲異鱗,雕文綷羽。聽寡鶴之偏鳴,聞孤鴻之慕侶;在客行而多思,獨傷魂而邥d楚。美中流之衝要,因習坎以守固。既固之而設險,又居之而務德。南通珠崖、夜郎,西款玉津、華墨。莫不內清奸宄,外弭苛慝,籬屏京師,事有均於齊德也。   眄匡嶺以躊躇,想霞裳於雲仞;流洏摰Z之逸響,發王子之清韻。若夜光而可投,豈榮華之難擯。羨還丹其何術,佇一丸於來信。徑遵途乎鄂渚,跡孫氏之霸基;陳利兵而蓄粟,抗十倍之銳師。在賢才之必用,寧推誠而忍欺;圖富強以法立,屬貞臣而日嬉。識徐基於江畔,雲釣台之舊址;方戰國之多虞,猶從容而宴喜。欽輔吳之忠諒,歎仲謀之虛己;處君臣而並得,良致霸其有以。伊文侯之雅望,誠一代之偉人;禰觀書以心服,玉比德而譽均。遘時雄之應運,方協義以經綸;名既逼而愈賞,言雖聞而彌親。惜勤王於延獻,俾漢京之惟新;何天命其弗與,悲盛業之未申。泛蘆洲以延佇,聞伍員之所濟;出懷珠而免仇,歸投金以答惠。彼無求於萬鐘,唯長歌而鼓世;慨斯誠之未感,乃沈軀以明誓。空負恨其何追,徒臨餐而先祭;及旋師於鄭國,美邀福於來裔。入郢都而抵掌,壯天險之難窺;允分荊之勝略,成百代之良規。賈生方於指大,應侯譬之木披。所以居宗振末,強本弱枝,聞古今之通制,歷盛衰而不移,可不謂然與,美經國之遠體也。   酌忠言於城郢,播終古之芳猷;忘我躬之匪閱,顧社稷而懷憂。服莊王之高義,乃征名於夏州;恥蹊田之過罰,納申叔之嘉謀。觀巫臣之獻箴,鑒《周書》以明喻;何自謀其多僻,要桑中而遠赴。若葆申之誅丹,實匡君以成務;在兩臣而優劣,居二主其並裕。臨赤崖而慷愾,榷雄圖於魏武;乘戰勝以長驅,志吞吳而並楚。總八州之毅卒,期姑蘇而振旅;時有便乎建瓴,事無留於蕭斧。霸孫赫其霆奮,杖邁俗之英輔;裂宇宙而三分,誠決機乎一舉。嗟玄德之矯矯,思興復於舊京;招臥龍於當世,配管仲而稱英。收散亡之餘弱,結與國而連橫,延五紀乎岷漢,紹四百於炎精。望巴丘以邅回,遵洞庭而敞恍,沉輕舟而不系,何靈胥之浩蕩。眺君、褊之雙峰,徒臨風以增想;償瑤觴而一酌,駕彩蜺而獨往。   爾乃南奠衡、霍,北距沮、漳;包括沅、澧,汲引瀟、湘。滮ぼ長邁,漫漫迴翔;蕩雲沃日,吐霞含光。青碧潭嶼,萬頃澄澈;綺蘭從風,素沙被雪。雜雲霞以舒捲,間河洲而斷絕;回曉仄於中川,起長飆而半滅。稅遺構之舊浦,瞻汨羅以隕泗;豈懷寶而迷邦,猶慇勤而一致。蘊芳華以襞積,非黨人之所媚;合《小雅》之怨辭,兼《國風》之美志。譬彈冠而振衣,猶自別於泥滓;且殺身以成義,寧露才而揚己?悲先生之不辰,逢椒、蘭之妒美;有驊騮而不馭,焉遑遑於千里。既踐境以思人,彌流連其無已。修行潦之薄薦,敢憑誠於沼沚。謁黃陵而展敬,奠瑤席乎川湄。具蘭香以膏沐,懷椒糈而要之。延帝子於三後,降夔、龍於九疑。騰河靈之水駕,下太一之靈旗。撫安歌以會舞,疏緩節而依遲。日徘徊以將暮,情眇默而無辭。慍秦皇之巡幸,尤土壤以加戮;昧天道之無親,勤望祀以祈福。將人怨而神怒,故飛川而蕩谷;推冥理以歸愆,遂刊山而赭木。   於是下車入部,班條理務,砥課庸薄,夕惕兢懼。存問長老,隱恤氓庶,奉宣皇恩,寬徭省賦。遠哉盛乎,斯邦之舊也。有虞巡方以托終,夏後開圖而疏決,太伯讓嗣以來游,□臣祈仙而齊潔。固是明王之塵軌,聖賢之蹤轍也。若夫屈平《懷沙》之賦,賈子游湘之篇,史遷摛文以投吊,揚雄《反騷》而沉川。其風謠雅什,又是詞人之所流連也。亦有仲寧、鹹德,仍世相繼,父子三台,緇衣改敝。古初抱於烈火,劉先高而忤世,蔣公琰之弘通,桓柏緒之匡濟,鄧兗時之絕述,谷思恭之藻麗,實川岳之精靈,常間出而無替也。至於殊庭之客,帝鄉之賢,神奔鬼化,吐吸雲煙。玉笥登之而卻老,金人植杖以尊泉,蘇生騎龍而出入,處靜駕鹿以周旋。配北燭之神女,偶南榮之偓佺。時彷彿其遙見,亦往往而有焉。   爾乃歷省府庭,周行街術,山川遠覽,邑居近悉。割黔中以置守,獻青陽而背質,鄒生所謂還舟,楚王於焉乘馹。巡高山之累仞,褒吳文之為宰;彼非劉而八王,皆國亡而身醢。在長沙而著令,經五葉其未改;知天道之福謙,勝一時之經始。尋太傅之故宅,今築室以安禪;邑無改於舊井,尚開流而冽泉。懷伊、管之政術,遇庸臣而見遷;終被知於時主,嗟漢宗之得賢。受齊君之遠托,豈理謝而生全;哀懷王之不秀,遂抱恨而傷年。修定祀於北郭,對林野而幽藹;庶無吐於馨香,祀瓊茅而沃酹。景十三以啟國,惟君王其能大;迨炎正之中微,實斯籓而是賴。顧四阜之紆餘,乍升高以遊目;審山川之面帶,將取名於衡麓。下瀰漫以爽塏,上欽虧而重複;風瑟瑟以鳴松,水琤琤而響谷。低四照於若華,竦千尋於建木。冀囂塵之可屏,登巖阿而寤宿。捨域中之常戀,慕遊仙之靈族。是時涼風暮節,萬實西成,華池迥遠,飛閣淒明。嘉南州之炎德,愛蘭蕙之秋榮。下名柑於曲榭,采芳菊於高城。樹羅軒而並列,竹被嶺而叢生。玩棲禽之夕返,送旅雁之晨征。悲去鄉而遠客,寄覽物而娛情。惟傳車之所騖,實鷹揚其是掌,或解組以立威,乍露服而加賞。遵聖主之恩刑,荷天地之厚德。沾河潤於九里,澤自家而刑國。闕小道之可觀,寧畏塗其易克;眄高衢而願騁,憂取累於長纆。聞困石之非據,承炯戒乎明則;愧壽陵之餘子,學邯鄲而匍匐也。   纘至州,停遣十郡慰勞,解放老疾吏役,及關市戍邏先所防人,一皆省並。州界零陵、衡陽等郡,有莫徭蠻者,依山險為居,歷政不賓服,因此向化。益陽縣人作田二頃,皆異畝同穎。纘在政四年,流人自歸,戶口增益十餘萬,州境大安。   太清二年,征為領軍,俄改授使持節、都督雍、梁、北秦、東益、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平北將軍、寧蠻校尉。纘初聞邵陵王綸當代己為湘州,其後定用河東王譽,纘素輕少王,州府候迎及資待甚薄,譽深銜之。及至州,遂托疾不見纘,仍檢括州府庶事,留纘不遣。會聞侯景寇京師,譽飾裝當下援,時荊州刺史湘東王赴援,軍次郢州武城,纘馳信報曰:「河東已豎檣上水,將襲荊州。」王信之,便回軍鎮,荊、湘因構嫌隙。尋棄其部伍,單舸赴江陵,王即遣使責讓譽,索纘部下。既至,仍遣纘向襄陽,前刺史岳陽王察推遷未去鎮,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會聞賊陷京師,察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殿下必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招聚義眾,遠近必當投集,又帥部下繼至,以此義舉,無往不克。」纘信之,與結盟約,因夜遁入山。岸反以告察,仍遣岸帥軍追纘。纘眾望岸軍大喜,謂是赴期,既至,即執纘並其眾,並俘送之。始被囚縶,尋又逼纘剃髮為道人。其年,察舉兵襲江陵,常載纘隨後。及軍退敗,行至湕水南,防守纘者慮追兵至,遂害之,棄屍而去,時年五十一。元帝承製,贈纘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簡憲公。   纘有識鑒,自見元帝,便推誠委結。及元帝即位,追思之,嘗為詩,其《序》曰:「簡憲之為人也,不事王侯,負才任氣,見余則申旦達夕,不能已已。懷夫人之德,何日忘之。」纘著《鴻寶》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次子希,字子顏,早知名,選尚太宗第九女海鹽公主。承聖初,官至黃門侍郎。   綰字孝卿,纘第四弟也。初為國子生,射策高第。起家長兼秘書郎,遷太子舍人,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累遷中書郎,國子博士。出為北中郎長史、蘭陵太守,還除員外散騎常侍。時丹陽尹西昌侯蕭淵藻以久疾未拜,敕綰權知尹事,遷中軍宣城王長史,俄徙御史中丞。高祖遣其弟中書舍人絢宣旨曰:「為國之急,惟在執憲直繩,用人本不限升降。晉宋之世,周閔、蔡廓並以侍中為之,卿勿疑是左遷也。」時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舊制僕射中丞坐位東西相當,時綰兄纘為僕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導騶,分趨兩陛,前代未有也,時人榮之。歲余,出為豫章內史。綰在郡,述《制旨禮記正言》義,四姓衣冠士子聽者常數百人。   八年,安成人劉敬宮挾祅道,遂聚黨攻郡,內史蕭侻棄城走。賊轉寇南康、廬陵,屠破縣邑,有眾數萬人,進寇豫章新淦縣。南中久不習兵革,吏民恇擾奔散。或勸綰宜避其鋒,綰不從,仍修城隍,設戰備,募召敢勇,得萬餘人。刺史湘東王遣司馬王僧辯帥兵討賊,受綰節度,旬月間,賊黨悉平。   十年,復為御史中丞,加通直散騎常侍。綰再為憲司,彈糾無所迴避,豪右憚之。是時城西開士林館聚學者,綰與右衛硃異、太府卿賀琛遞述《制旨禮記中庸》義。   太清二年,遷左衛將軍。會侯景寇至,入守東掖門。三年,遷吏部尚書。宮城陷,綰出奔,外轉至江陵。湘東王承製,授侍中、左衛將軍、相國長史,侍中如故。出為持節、雲麾將軍、湘東內史。承聖二年,征為尚書右僕射,尋加侍中。明年,江陵陷,朝士皆俘入關,綰以疾免,後卒於江陵,時年六十三。   次子交,字少游,頗涉文學,選尚太宗第十一女安陽公主。承聖二年,官至太子洗馬,秘書丞,掌東宮管記。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太清版蕩,親屬離貳,纘不能葉和籓岳,成溫陶之舉,苟懷私怨,構隙瀟湘,遂及禍於身,非由忠節;繼以江陵淪覆,實萌於此。以纘之風格,卒為梁之亂階,惜矣哉。   ************列傳第二十九 蕭子恪弟子范 子顯 子雲 子暉   蕭子恪,字景沖,蘭陵人,齊豫章文獻王嶷第二子也。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縣侯。年十二 ,和從兄司徒竟陵王《高松賦》,衛軍王儉見而奇之。初為寧朔將軍、淮陵太守,建武中,遷輔國將軍、吳郡太守。大司馬王敬則於會稽舉兵反,以奉子恪為名,明帝悉召子恪兄弟親從七十餘人入西省,至夜當害之。會子恪棄郡奔歸,是日亦至,明帝乃止,以子恪為太子中庶子。東昏即位,遷秘書監,領右軍將軍,俄為侍中。中興二年,遷輔國諮議參軍。天監元年,降爵為子,除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以疾不拜,徙為光祿大夫,俄為司徒左長史。   子恪與弟子范等,嘗因事入謝,高祖在文德殿引見之,從容謂曰:「我欲與卿兄弟有言。夫天下之寶,本是公器,非可力得。苟無期運,雖有項籍之力,終亦敗亡。所以班彪《王命論》云:『所求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卿不應不讀此書。宋孝武為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無不因事鴆毒,所遺唯有景和。至於朝臣之中,或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濫相繼,然而或疑有天命而不能害者,或不知有天命而不疑者,於時雖疑卿祖,而無如之何。此是疑而不得。又有不疑者,如宋明帝本為庸常被免,豈疑而得全?又復我於時已年二歲,彼豈知我應有今日?當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內外皆勸我云:『時代革異,物心須一,宜行處分。』我於時依此而行,誰謂不可!我政言江左以來,代謝必相誅戮,此是傷於和氣,所以國祚例不靈長。所謂『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此是一義。二者,齊梁雖曰革代,義異往時。我與卿兄弟雖復絕服二世,宗屬未遠。卿勿言兄弟是親,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有不周旋者,況五服之屬邪?齊業之初,亦是甘苦共嘗,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當不悉。我與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豈當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義。我有今日,非是本意所求。且建武屠滅卿門,致卿兄弟塗炭。我起義兵,非惟自雪門恥,亦是為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撥亂反正,我雖起樊、鄧,豈得不釋戈推奉;其雖欲不已,亦是師出無名。我今為卿報仇,且時代革異,望卿兄弟盡節報我耳。且我自藉喪亂,代明帝家天下耳,不取卿家天下。昔劉子輿自稱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復可得,況子輿乎』。梁初,人勸我相誅滅者,我答之猶如向孝武時事:彼若苟有天命,非我所能殺;若其無期運,何忽行此,政足示無度量。曹志親是魏武帝孫,陳思之子,事晉武能為晉室忠臣,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義異佗,方坦然相期,卿無復懷自外之意。小待,自當知我寸心。」又文獻王時,內齋直帳閹人趙叔祖,天監初,入為台齊齋帥,在壽光省,高祖呼叔祖曰:「我本識汝在北第,以汝舊人,故每驅使。汝比見北第諸郎不?」叔祖奉答云:「比多在直,出外甚疏,假使暫出,亦不能得往。」高祖曰:「若見北第諸郎,道我此意:我今日雖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諸郎者,非惟在我未宜,亦是欲使諸郎得安耳。但閉門高枕,後自當見我心。」叔祖即出外具宣敕語。   子恪尋出為永嘉太守。還除光祿卿,秘書監。出為明威將軍、零陵太守。十七年,入為散騎常侍、輔國將軍。普通元年,遷宗正卿。三年,遷都官尚書。四年,轉吏部。六年,遷太子詹事。大通二年,出為寧遠將軍、吳郡太守。三年,卒於郡捨,時年五十二。詔贈侍中、中書令。謚曰恭。   子恪兄弟十六人,並仕梁。有文學者,子恪、子質、子顯、子雲、子暉五人。子恪嘗謂所親曰:「文史之事,諸弟備之矣,不煩吾復牽率,但退食自公,無過足矣。」子恪少亦涉學,頗屬文,隨棄其本,故不傳文集。   子瑳,亦知名太清中,官至吏部郎,避亂東陽,後為盜所害。   子范字景則,子恪第六弟也。齊永明十年,封祁陽縣侯,拜太子洗馬。天監初,降爵為子,除後軍記室參軍,復為太子洗馬,俄遷司徒主簿,丁所生母憂去職。子范有孝性,居喪以毀聞。服闋,又為司徒主簿,累遷丹陽尹丞,太子中舍人。出為建安太守,還除大司馬南平王戶曹屬,從事中郎。王愛文學士,子范偏被恩遇,嘗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辭甚美,王命記室蔡薳註釋之。自是府中文筆,皆使草之。王薨,子范遷宣惠諮議參軍,護軍臨賀王正德長史。正德為丹陽尹,復為正德信威長史,領尹丞。歷官十餘年,不出籓府,常以自慨,而諸弟並登顯列,意不能平,及是為到府箋曰:「上籓首佐,於茲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升。以老少異時,盛衰殊日,雖佩恩寵,還羞年鬢。」子范少與弟子顯、子雲才名略相比,而風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優劣。每讀《漢書》,杜緩兄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常吟諷之,以況己也。   尋復為宣惠武陵王司馬,不就,仍除中散大夫,遷光祿、廷尉卿。出為戎昭將軍、始興內史。還除太中大夫,遷秘書監。太宗即位,召為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以逼賊不拜。其年葬簡皇后,使與張纘俱制哀策文,太宗覽讀之,曰:「今葬禮雖闕,此文猶不減於舊。」尋遇疾卒,時年六十四。賊平後,世祖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文。前後文集三十卷。   二子滂、確,並少有文章。太宗東宮時,嘗與邵陵王數諸蕭文士,滂、確亦預焉。滂官至尚書殿中郎,中軍宣城王記室,先子范卒。確,太清中歷官宣城王友,司徒右長史。賊平後,赴江陵,因沒關西。   子顯字景陽,子恪第八弟也。幼聰慧,文獻王異之,愛過諸子。七歲,封寧都縣侯。永元末,以王子例拜給事中。天監初,降爵為子。累遷安西外兵,仁威記室參軍,司徒主簿,太尉錄事。   子顯偉容貌,身長八尺。好學,工屬文。嘗著《鴻序賦》,尚書令沈約見而稱曰:「可謂得明道之高致,蓋《幽通》之流也。」又采眾家《後漢》,考正同異,為一家之書。又啟撰《齊史》,書成,表奏之,詔付秘閣。累遷太子中舍人,建康令,邵陵王友,丹陽尹丞,中書郎,守宗正卿。出為臨川內史,還除黃門郎。中大通二年,遷長兼侍中。高祖雅愛子顯才,又嘉其容止吐納,每御筵侍坐,偏顧訪焉。嘗從容謂子顯曰:「我造《通史》,此書若成,眾史可廢。」子顯對曰:「仲尼贊《易》道,黜《八索》,述職方,除《九丘》,聖制符同,復在茲日。」時以為名對。三年,以本官領國子博士。高祖所制經義,未列學官,子顯在職,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啟撰高祖集,並《普通北伐記》。其年遷國子祭酒,又加侍中,於學遞述高祖《五經義》。五年,遷吏部尚書,侍中如故。   子顯性凝簡,頗負其才氣。及掌選,見九流賓客,不與交言,但舉扇一摠而已,衣冠竊恨之。然太宗素重其為人,在東宮時,每引與促宴。子顯嘗起更衣,太宗謂坐客曰:「嘗聞異人間出,今日始知是蕭尚書。」其見重如此。大同三年,出為仁威將軍、吳興太守,至郡未幾,卒,時年四十九。詔曰:「仁威將軍、吳興太守子顯,神韻峻舉,宗中佳器。分竹未久,奄到喪殞,惻愴於懷。可贈侍中、中書令。今便舉哀。」及葬請謚,手詔「恃才傲物,宜謚曰驕」。   子顯嘗為《自序》,其略云:「余為邵陵王友,忝還京師,遠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嚴、鄒。追尋平生,頗好辭藻,雖在名無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自極,臨水送歸,風動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鶯,開花落葉,有來斯應,每不能已也。前世賈、傅、崔、馬、邯鄲、繆、路之徒,並以文章顯,所以屢上歌頌,自比古人。天監十六年,始預九日朝宴,稠人廣坐,獨受旨云:『今雲物甚美,卿得不斐然賦詩。』詩既成,又降帝旨曰:『可謂才子。』余退謂人曰:『一顧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賈誼何如哉?未易當也。』每有製作,特寡思功,須其自來,不以力構。少來所為詩賦,則《鴻序》一作,體兼眾制,文備多方,頗為好事所傳,故虛聲易遠。」   子顯所著《後漢書》一百卷,《齊書》六十卷,《普通北伐記》五卷,《貴儉傳》三十卷,文集二十卷。   二子序、愷,並少知名。序,太清中歷官太子家令,中庶子,並掌管記。及亂,於城內卒。愷,初為國子生,對策高第,州又舉秀才。起家秘書郎,遷太子中舍人,王府主簿,太子洗馬,父憂去職。服闋,復除太子洗馬,遷中舍人,並掌管記。累遷宣城王文學,中書郎,太子家令,又掌管記。愷才學譽望,時論以方其父,太宗在東宮,早引接之。時中庶子謝嘏出守建安,於宣猷堂宴餞,並召時才賦詩,同用十五劇韻,愷詩先就,其辭又美。太宗與湘東王令曰:「王筠本自舊手,後進有蕭愷可稱,信為才子。」先是時太學博士顧野王奉令撰《玉篇》,太宗嫌其書詳略未當,以愷博學,於文字尤善,使更與學士刪改。遷中庶子,未拜,徙為吏部郎。太清二年,遷御史中丞。頃之,侯景寇亂,愷於城內遷侍中,尋卒官,時年四十四。文集並亡逸。   子雲字景喬,子恪第九弟也。年十二,齊建武四年,封新浦縣侯,自製拜章,便有文采。天監初,降爵為子。既長勤學,以晉代竟無全書,弱冠便留心撰著,至年二十六,書成,表奏之,詔付秘閣。子雲性沈靜,不樂仕進。年三十,方起家為秘書郎。遷太子舍人,撰《東宮新記》,奏之,敕賜束帛。累遷北中郎外兵參軍,晉安王文學,司徒主簿,丹陽尹丞。時湘東王為京尹,深相賞好,如布衣之交。遷北中郎廬陵王諮議參軍,兼尚書左丞。大通元年,除黃門郎,俄遷輕車將軍,兼司徒左長史。二年,入為吏部。三年,遷長兼侍中。中大通元年,轉太府卿。三年,出為貞威將軍、臨川內史。在郡以和理稱,民吏悅之。還除散騎常侍,俄復為侍中。大同二年,遷員外散騎常侍、國子祭酒,領南徐州大中正。頃之,復為侍中,祭酒、中正如故。   梁初,郊廟未革牲牷,樂辭皆沈約撰,至是承用,子雲始建言宜改。啟曰:「伏惟聖敬率由,尊嚴郊廟,得西鄰之心,知周、孔之跡,載革牢俎,德通神明,黍稷蘋藻,竭誠嚴配,經國制度,方懸日月,垂訓百王,於是乎在。臣比兼職齋官,見伶人所歌,猶用未革牲前曲。圜丘視燎,尚言『式備牲牷』;北郊《諴雅》,亦奏『牲雲孔備』;清廟登歌,而稱『我牲以潔』;三朝食舉,猶詠『硃尾碧鱗』。聲被鼓鐘,未符盛制。臣職司儒訓,意以為疑,未審應改定樂辭以不?」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雲撰定。敕曰:「郊廟歌辭,應須典誥大語,不得雜用子史文章淺言;而沈約所撰,亦多舛謬。」子雲答敕曰:「殷薦朝饗,樂以雅名,理應正采《五經》,聖人成教。而漢來此制,不全用經典;約之所撰,彌復淺雜。臣前所易約十曲,惟知牲牷既革,宜改歌辭,而猶承例,不嫌流俗乖體。既奉令旨,始得發蒙。臣夙本庸滯,昭然忽朗,謹依成旨,悉改約制。惟用《五經》為本,其次《爾雅》、《周易》、《尚書》、《大戴禮》,即是經誥之流,愚意亦取兼用。臣又尋唐、虞諸書,殷《頌》周《雅》,稱美是一,而復各述時事。大梁革服,偃武修文,制禮作樂,義高三正;而約撰歌辭,惟浸稱聖德之美,了不序皇朝製作事。《雅》、《頌》前例,於體為違。伏以聖旨所定《樂論》,鍾律緯緒,文思深微,命世一出,方懸日月,不刊之典,禮樂之教,致治所成。謹一二采綴,各隨事顯義,以明製作之美。覃思累日,今始克就,謹以上呈。」敕並施用。   子雲善草隸書,為世楷法。自雲善效鍾元常、王逸少而微變字體。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賞,隨世所貴,規摹子敬,多歷年所。年二十六,著《晉史》,至《二王列傳》,欲作論語草隸法,言不盡意,遂不能成,略指論飛白一勢而已。十許年來,始見敕旨《論書》一卷,商略筆勢,洞澈字體;又以逸少之不及元常,猶子敬之不及逸少。自此研思,方悟隸式,始變子敬,全范元常。逮爾以來,自覺功進。」其書跡雅為高祖所重,嘗論子雲書曰:「筆力勁駿,心手相應,巧逾杜度,美過崔實,當與元常並驅爭先。」其見賞如此。   七年,出為仁威將軍、東陽太守。中大同元年,還拜宗正卿。太清元年,復為侍中、國子祭酒,領南徐州大中正。二年,侯景寇逼,子雲逃民間。三年三月,宮城失守,東奔晉陵,餒卒於顯靈寺僧房,年六十三。所著《晉書》一百一十卷,《東宮新記》二十卷。   第二子特,字世達。早知名,亦善草隸。高祖嘗謂子雲曰:「子敬之書,不及逸少。近見特跡,遂逼於卿。」歷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宣惠主簿,中軍記室。出為海鹽令,坐事免。年二十五,先子雲卒。   子暉字景光,子雲弟也。少涉書史,亦有文才。起家員外散騎侍郎,遷南中郎記室。出為臨安令。性恬靜,寡嗜好,嘗預重雲殿聽制講《三慧經》,退為《講賦》奏之,甚見稱賞。遷安西武陵王諮議,帶新繁令,隨府轉儀同從事、驃騎長史,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魏藉兵威而革漢運,晉因宰輔乃移魏歷,異乎古之禪授,以德相傳,故抑前代宗枝,用絕民望。然劉曄、曹志,猶顯於朝;及宋遂為廢姓。而齊代,宋之戚屬,一皆殲焉。其祚不長,抑亦由此。有梁革命,弗取前規,故子恪兄弟及群從,並隨才任職,通貴滿朝,不失於舊,豈惟魏幽晉顯而已哉。君子以是知高祖之弘量,度越前代矣。   ************列傳第三十 孔休源 江革   孔休源,字慶緒,會稽山陰人也。晉丹陽太守沖之八世孫。曾祖遙之,宋尚書水部郎。父珮,齊廬陵王記室參軍 ,早卒。   休源年十一而孤,居喪盡禮,每見父手所寫書,必哀慟流涕,不能自勝,見者莫不為之垂泣。後就吳興沈驎士受經,略通大義。建武四年,州舉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謂同坐曰:「董仲舒、華令思何以尚此,可謂後生之準也。觀其此對,足稱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薦之於司徒竟陵王,為西邸學士。梁台建,與南陽劉之遴同為太學博士,當時以為美選。休源初到京,寓於宗人少府卿孔登宅,曾以祠事入廟,侍中范雲一與相遇,深加褒賞,曰:「不期忽覯清顏,頓袪鄙吝,觀天披霧,驗之今日。」後雲命駕到少府門,登便拂筵整帶,謂當詣己,既而獨造休源,高談盡日,同載還家,登深以為愧。尚書令沈約當朝貴顯,軒蓋盈門,休源或時後來,必虛襟引接,處之坐右,商略文義。其為通人所推如此。   俄除臨川王府行參軍。高祖嘗問吏部尚書徐勉曰:「今帝業初基,須一人有學藝解朝儀者,為尚書儀曹郎。為朕思之,誰堪其選?」勉對曰:「孔休源識具清通,諳練故實,自晉、宋《起居注》誦略上口。」高祖亦素聞之,即日除兼尚書儀曹郎中。是時多所改作,每逮訪前事,休源即以所誦記隨機斷決,曾無疑滯。吏部郎任昉常謂之為「孔獨誦」。   遷建康獄正,及辨訟折獄,時罕冤人。後有選人為獄司者,高祖尚引休源以勵之。除中書舍人,司徒臨川王府記室參軍,遷尚書左丞,彈肅禮闈,雅允朝望。時太子詹事周捨撰《禮疑義》,自漢魏至於齊梁,並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議,鹹預編錄。除給事黃門侍郎,遷長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繩,無所迴避,百僚莫不憚之。除少府卿,又兼行丹陽尹事。出為宣惠晉安王府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府州事。高祖謂之曰:「荊州總上流衝要,義高分陝,今以十歲兒委卿,善匡翼之,勿憚周昌之舉也。」對曰:「臣以庸鄙,曲荷恩遇,方揣丹誠,效其一割。」上善其對,乃敕晉安王曰:「孔休源人倫儀表,汝年尚幼,當每事師之。」尋而始興王□代鎮荊州,復為憺府長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治績,平心決斷,請托不行。高祖深嘉之。除通直散騎常侍,領羽林監,轉秘書監,遷明威將軍,復為晉安王府長史、南蘭陵太守,別敕專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籓,甚得民譽,王深相倚仗,軍民機務,動止詢謀。常於中齋別施一榻,云「此是孔長史坐」,人莫得預焉。其見敬如此。   征為太府卿,俄授都官尚書,頃之,領太子中庶子。普通七年,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薨,高祖與群臣議代王居州任者久之,於時貴戚王公,鹹望遷授,高祖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識通敏,實應此選。」乃授宣惠將軍、監揚州。休源初為臨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時論榮之。而神州都會,簿領殷繁,休源割斷如流,傍無私謁。中大通二年,加授金紫光祿大夫,監揚州如故。累表陳讓,優詔不許。在州晝決辭訟,夜覽墳籍。每車駕巡幸,常以軍國事委之。   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與群公參定謀議,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四年,遘疾,高祖遣中使候問,並給醫藥,日有十數。其年五月,卒,時年六十四。遺令薄葬,節朔薦蔬菲而已。高祖為之流涕,顧謂謝舉曰:「孔休源奉職清忠,當官正直,方欲共康治道,以隆王化。奄至殞歿,朕甚痛之。」舉曰:「此人清介強直,當今罕有,微臣竊為陛下惜之。」詔曰:「慎終追遠,歷代通規;褒德疇庸,先王令典。宣惠將軍、金紫光祿大夫、監揚州孔休源,風業貞正,雅量沖邈,升榮建禮,譽重搢紳。理務神州,化覃歌詠,方興仁壽,穆是悜菕C奄然永逝,倍用悲惻。可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賻第一材一具,布五十匹,錢五萬,蠟二百斤。剋日舉哀。喪事所須,隨由資給。謚曰貞子。」皇太子手令曰:「金紫光祿大夫孔休源,立身中正,行己清恪。昔歲西浮渚宮,東泊枌壤,毘佐蕃政,實盡厥誠。安國之詳審,公儀之廉白,無以過之。奄至殞喪,情用惻怛。今須舉哀,外可備禮。」   休源少孤,立志操,風範強正,明練治體。持身儉約,學窮文藝,當官理務,不憚強禦,常以天下為己任。高祖深委仗之。累居顯職,纖毫無犯。性慎密,寡嗜好。出入帷幄,未嘗言禁中事,世以此重之。聚書盈七千卷,手自校治,凡奏議彈文,勒成十五卷。   長子雲童,頗有父風,而篤信佛理,遍持經戒。官至岳陽王府諮議、東揚州別駕。   少子宗軌,聰敏有識度,歷尚書都官郎,司徒左西掾,中書郎。   江革,字休映,濟陽考城人也。祖齊之,宋尚書金部郎。父柔之,齊尚書倉部郎,有孝行,以母憂毀卒。革幼而聰敏,早有才思,六歲便解屬文。柔之深加賞器,曰:「此兒必興吾門。」九歲丁父艱,與弟觀同生孤貧,傍無師友,兄弟自相訓勖,讀書精力不倦。十六喪母,以孝聞。服闋,與觀俱詣太學,補國子生,舉高第。齊中書郎王融、吏部謝朓雅相欽重。朓嘗宿衛,還過候革,時大雪,見革弊絮單席,而耽學不倦,嗟歎久之,乃脫所著襦,並手割半氈與革充臥具而去。司徒竟陵王聞其名,引為西邸學士。弱冠舉南徐州秀才。時豫章胡諧之行州事,王融與諧之書,令薦革。諧之方貢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解褐奉朝請。僕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為太子詹事,啟革為府丞。祏時權傾朝右,以革才堪經國,令參掌機務,詔誥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跡,外人不知。祏誅,賓客皆罹其罪,革獨以智免。   除尚書駕部郎。中興元年,高祖入石頭,時吳興太守袁昂據郡距義師,乃使革制書與昂,於坐立成,辭義典雅,高祖深賞歎之,因令與徐勉同掌書記。建安王為雍州刺史,表求管記,以革為征北記室參軍,帶中廬令。與弟觀少長共居,不忍離別,苦求同行,乃以觀為征北行參軍,兼記室。時吳興沈約、樂安任昉,並相賞重,昉與革書云:「此段雍府妙選英才,文房之職,總卿昆季,可謂馭二龍於長途,騁騏驥於千里。」途次江夏,觀遇疾卒。革時在雍,為府王所禮,款若布衣。王被征為丹陽尹,以革為記室,領五官掾,除通直散騎常侍,建康正。頻遷秣陵、建康令。為治明肅,豪強憚之。入為中書舍人,尚書左丞,司農卿,復出為雲麾晉安王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府事。徙仁威廬陵王長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嚴為百城所憚。時少王行事多傾意於簽帥,革以正直自居,不與簽帥等同坐。俄遷左光祿大夫、南平王長史、御史中丞,彈奏豪權,一無所避。   除少府卿,出為貞威將軍、北中郎南康王長史、廣陵太守,改授鎮北豫章王長史,將軍、太守如故。時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隨府王鎮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馬,乃泛舟而還,途經下邳,遂為魏人所執。魏徐州刺史元延明聞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稱患腳不拜,延明將加害焉,見革辭色嚴正,更相敬重。時祖芃同被拘執,延明使芃作《欹器》、《漏刻銘》,革罵芃曰:「卿荷國厚恩,已無報答,今乃為虜立銘,孤負朝廷。」延明聞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並祭彭祖文,革辭以囚執既久,無復心思。延明逼之逾苦,將加箠撲。革厲色而言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殺身報主,今日得死為幸,誓不為人執筆。」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給脫粟三升,僅餘性命。值魏主討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芃還朝。詔曰:「前貞威將軍、鎮北長史、廣陵太守江革,才思通贍,出內有聞,在朝正色,臨危不撓,首佐台鉉,實允僉諧。可太尉臨川王長史。」   時高祖盛於佛教,朝賢多啟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高祖未知,謂革不奉佛教,乃賜革《覺意詩》五百字,云「惟當勤精進,自強行勝修;豈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並及諸貴游。」又手敕云:「世間果報,不可不信,豈得底突如對元延明邪?」革因啟乞受菩薩戒。   重除少府卿、長史、校尉。時武陵王在東州,頗自驕縱,上召革面敕曰:「武陵王年少,臧盾性弱,不能匡正,欲以卿代為行事。非卿不可,不得有辭。」乃除折衝將軍、東中郎武陵王長史、會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門生故吏,家多在東州,聞革應至,並繼持緣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餉,不容獨當故人筐篚。」至鎮,惟資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廣,辭訟日數百,革分判辨析,曾無疑滯。功必賞,過必罰,民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騫為山陰令,贓貨狼藉,望風自解。府王憚之,遂雅相欽重。每至侍宴,言論必以《詩》《書》,王因此耽學好文。典簽沈熾文以王所制詩呈高祖,高祖謂僕射徐勉曰:「江革果能稱職。」乃除都官尚書。將還,民皆戀惜之,贈遺無所受。送故依舊訂舫,革並不納,惟乘台所給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臥。或謂革曰:「船既不平,濟江甚險,當移徙重物,以迮輕艚。」革既無物,乃於西陵岸取石十餘片以實之。其清貧如此。尋監吳郡。於時境內荒儉,劫盜公行。革至郡,惟有公給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懼不能靜寇;反省遊軍尉,民下逾恐。革乃廣施恩撫,明行制令,盜賊靜息,民吏安之。   武陵王出鎮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華清麗,豈能一日忘之,當與其同飽。」乃表革同行。又除明威將軍、南中郎長史、尋陽太守。徵入為度支尚書。好獎進閭閻,為後生延譽,由是衣冠士子,翕然歸之。時尚書令何敬容掌選,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強直,每至朝宴,恆有褒貶,以此為權勢所疾,乃謝病還家。除光祿大夫、領步兵校尉、南、北兗二州大中正,優遊閒放,以文酒自娛。大同元年二月,卒,謚曰強子。有集二十卷,行於世。革歷官八府長史,四王行事,三為二千石,傍無姬侍,家徒壁立,世以此高之。   長子行敏,好學有才俊,官至通直郎,早卒,有集五卷。   次子從簡,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詞》以刺敬容,為當時所賞。歷官司徒從事中郎。侯景亂,為任約所害。子兼叩頭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見殺。天下莫不痛之。   史臣曰:高祖留心政道,孔休源以識治見知,既遇其時,斯為幸矣。江革聰敏亮直,亦一代之盛名歟。   ************列傳第三十一 謝舉 何敬容   謝舉,字言揚,中書令覽之弟也。幼好學,能清言,與覽齊名。舉年十四 ,嘗贈沈約五言詩,為約稱賞。世人為之語曰:「王有養、炬,謝有覽、舉。」養、炬,王筠、王泰小字也。起家秘書郎,遷太子舍人,輕車功曹史,秘書丞,司空從事中郎,太子庶子,家令,掌東宮管記,深為昭明太子賞接。秘書監任昉出為新安郡,別舉詩云:「詎念耋嗟人,方深老夫托。」其屬意如此。嘗侍宴華林園,高祖訪舉於覽,覽對曰:「識藝過臣甚遠,惟飲酒不及於臣。」高祖大悅。轉太子中庶子,猶掌管記。   天監十一年,遷侍中。十四年,出為寧遠將軍、豫章內史,為政和理,甚得民心。十八年,復入為侍中,領步兵校尉。普通元年,出為貞毅將軍、太尉臨川王長史。四年,入為左民尚書。其年遷掌吏部,尋以公事免。五年,起為太子中庶子,領右軍將軍。六年,復為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俄徙為吏部尚書,尋加侍中。出為仁威將軍、晉陵太守。在郡清靜,百姓化其德,境內肅然。罷郡還,吏民詣闕請立碑,詔許之。大通二年,入為侍中、五兵尚書,未拜,遷掌吏部,侍中如故。舉祖莊,宋世再典選,至舉又三為此職,前代未有也。   舉少博涉多通,尤長玄理及釋氏義。為晉陵郡時,常與義僧遞講經論,征士何胤自虎丘山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渡人盧廣有儒術,為國子博士,於學發講,僕射徐勉以下畢至。舉造坐,屢折廣,辭理通邁。廣深歎服,仍以所執麈尾薦之,以況重席焉。   四年,加侍中。五年,遷尚書右僕射,侍中如故。大同三年,以疾陳解,徙為右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其年,出為雲麾將軍、吳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績,世稱為何吳郡。及舉為政,聲跡略相比。六年,入為侍中、中書監,未拜,遷太子詹事、翊左將軍,侍中如故。舉父綍,齊世終此官,累表乞改授,敕不許,久之方就職。九年,遷尚書僕射,侍中、將軍如故。舉雖居端揆,未嘗肯預時務,多因疾陳解。敕輒賜假,並手敕處方,加給上藥。其恩遇如此。其年,以本官參掌選事。太清二年,遷尚書令,侍中、將軍如故。是歲,侯景寇京師,舉卒於圍內。詔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尚書令如故。文集亂中並亡逸。   二子禧,嘏,並少知名。嘏,太清中,歷太子中庶子,出為建安太守。   何敬容,字國禮,廬江人也。祖攸之,宋太常卿;父昌珝,齊吏部尚書;並有名前代。敬容以名家子,弱冠選尚齊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天監初,為秘書郎,歷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太子洗馬,中書舍人,秘書丞,遷揚州治中。出為建安內史,清公有美績,民吏稱之。還除黃門郎,累遷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侍中,司徒左長史。普通二年,復為侍中,領羽林監,俄又領本州大中正。頃之,守吏部尚書,銓序明審,號為稱職。四年,出為招遠將軍、吳郡太守,為政勤恤民隱,辨訟如神,視事四年,治為天下第一。吏民詣闕請樹碑,詔許之。大通二年,征為中書令,未拜,復為吏部尚書,領右軍將軍,俄加侍中。中大通元年,改太子中庶子。   敬容身長八尺,白皙美鬚眉。性矜莊,衣冠尤事鮮麗,每公庭就列,容止出人。三年,遷尚書右僕射,參掌選事,侍中如故。時僕射徐勉參掌機密,以疾陳解,因舉敬容自代,故有此授焉。五年,遷左僕射,加宣惠將軍,置佐史,侍中、參掌如故。大同三年正月,硃雀門災,高祖謂群臣曰:「此門制卑狹,我始欲構,遂遭天火。」並相顧未有答。敬容獨曰:「此所謂陛下『先天而天不違』。」時以為名對。俄遷中權將軍、丹陽尹,侍中、參掌、佐史如故。五年,入為尚書令,侍中、將軍、參掌、佐史如故。   敬容久處台閣,詳悉舊事,且聰明識治,勤於簿領,詰朝理事,日旰不休。自晉、宋以來,宰相皆文義自逸,敬容獨勤庶務,為世所嗤鄙。時蕭琛子巡者,頗有輕薄才,因制卦名離合等詩以嘲之,敬容處之如初,亦不屑也。   十一年,坐妾弟費慧明為導倉丞,夜盜官米,為禁司所執,送領軍府。時河東王譽為領軍將軍,敬容以書解慧明,譽即封書以奏。高祖大怒,付南司推劾。御史中丞張綰奏敬容挾私罔上,合棄市刑,詔特免職。初,天監中,有沙門釋寶志者,嘗遇敬容,謂曰:「君後必貴,然終是何敗何耳」。及敬容為宰相,謂何姓當為其禍,故抑沒宗族,無仕進者,至是竟為河東所敗。   中大同元年三月,高祖幸同泰寺講《金字三慧經》,敬容請預聽,敕許之。又有敕聽朔望問訊。尋起為金紫光祿大夫,未拜,又加侍中。敬容舊時賓客門生喧嘩如昔,冀其復用。會稽謝郁致書戒之曰:「草萊之人,聞諸道路,君侯已得瞻望朝夕,出入禁門,醉尉將不敢呵,灰然不無其漸,甚休,甚休!敢賀於前,又將吊也。昔流言裁作,公旦東奔;燕書始來,子孟不入。夫聖賢被虛過以自斥,未有嬰時釁而求親者也。且曝鰓之鱗,不念杯杓之水;雲霄之翼,豈顧籠樊之糧。何者?所托已盛也。昔君侯納言加首,鳴玉在腰,回豊貂以步文昌,聳高蟬而趨武帳,可謂盛矣。不以此時薦才拔士,少報聖主之恩;今卒如爰絲之說,受責見過,方復欲更窺朝廷,觖望萬分,竊不為左右取也。昔竇嬰、楊惲亦得罪明時,不能謝絕賓客,猶交黨援,卒無後福,終益前禍。僕之所吊,實在於斯。人人所以頗猶有踵君侯之門者,未必皆感惠懷仁,有灌夫、任安之義,乃戒翟公之大署,冀君侯之復用也。夫在思過之日,而挾復用之意,未可為智者說矣。君侯宜杜門念失,無有所通,築茅茨於鍾阜,聊優遊以卒歲,見可憐之意,著待終之情。復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貢更也之譬,少戢言於眾口,微自救於竹帛,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如此,令明主聞知,尚有冀也。僕東皋鄙人,入穴幸無銜窶,恥天下之士不為執事道之,故披肝膽,示情素,君侯豈能鑒焉。」   太清元年,遷太子詹事,侍中如故。二年,侯景襲京師,敬容自府移家台內。初,景於渦陽退敗,未得審實,傳者乃雲其將暴顯反,景身與眾並沒,朝廷以為憂。敬容尋見東宮,太宗謂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如所傳。」敬容對曰:「得景遂死,深是朝廷之福。」太宗失色,問其故。敬容曰:「景翻覆叛臣,終當亂國。」是年,太宗頻於玄圃自講《老》、《莊》二書,學士吳孜時寄詹事府,每日入聽。敬容謂孜曰:「昔晉代喪亂,頗由祖尚玄虛,胡賊殄覆中夏。今東宮復襲此,殆非人事,其將為戎乎?」俄而侯景難作,其言有征也。三年正月,敬容卒於圍內,詔贈仁威將軍,本官並如故。   何氏自晉司空充、宋司空尚之,世奉佛法,並建立塔寺;至敬容又舍宅東為伽藍,趨勢者因助財造構,敬容並不拒,故此寺堂宇校飾,頗為宏麗。時輕薄者因呼為「眾造寺」焉。及敬容免職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竟無餘財貨,時亦以此稱之。   子鷿,秘書丞,早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魏正始及晉之中朝,時俗尚於玄虛,貴為放誕,尚書丞郎以上,簿領文案,不復經懷,皆成於令史。逮乎江左,此道彌扇,惟卞壺以台閣之務,頗欲綜理,阮孚謂之曰:「卿常無閒暇,不乃勞乎?」宋世王敬弘身居端右,未嘗省牒,風流相尚,其流遂遠。望白署空,是稱清貴;恪勤匪懈,終滯鄙俗。是使朝經廢於上,職事隳於下。小人道長,抑此之由。嗚呼!傷風敗俗,曾莫之悟。永嘉不競,戎馬生郊,宜其然矣。何國禮之識治,見譏薄俗,惜哉!   ************列傳第三十二 硃異 賀琛   硃異,字彥和,吳郡錢唐人也。父巽,以義烈知名,官至齊江夏王參軍、吳平令。異年數歲 ,外祖顧歡撫之,謂異祖昭之曰:「此兒非常器,當成卿門戶。」年十餘歲,好群聚蒲博,頗為鄉黨所患。既長,乃折節從師,遍治《五經》,尤明《禮》、《易》,涉獵文史,兼通雜藝,博弈書算,皆其所長。年二十,詣都,尚書令沈約面試之,因戲異曰:「卿年少,何乃不廉?」異逡巡未達其旨。約乃曰:「天下唯有文義棋書,卿一時將去,可謂不廉也。」其年,上書言建康宜置獄司,比廷尉。敕付尚書詳議,從之。舊制,年二十五方得釋褐。時異適二十一,特敕擢為揚州議曹從事史。尋有詔求異能之士,《五經》博士明山賓表薦異曰:「竊見錢唐硃異,年時尚少,德備老成。在獨無散逸之想,處暗有對賓之色,器宇弘深,神表峰峻。金山萬丈,緣陟未登;玉海千尋,窺映不測。加以珪璋新琢,錦組初構,觸響鏗鏘,值采便發。觀其信行,非惟十室所稀,若使負重遙途,必有千里之用。」高祖召見,使說《孝經》、《周易》義,甚悅之,謂左右曰:「硃異實異。」後見明山賓,謂曰:「卿所舉殊得其人。」仍召異直西省,俄兼太學博士。其年,高祖自講《孝經》,使異執讀。遷尚書儀曹郎,入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鴻臚卿,太子右衛率,尋加員外常侍。   普通五年,大舉北伐,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請舉地內屬,詔有司議其虛實。異曰:「自王師北討,克獲相繼,徐州地轉削弱,鹹願歸罪法僧,法僧懼禍之至,其降必非偽也。」高祖仍遣異報法僧,並敕眾軍應接,受異節度。既至,法僧遵承朝旨,如異策焉。中大通元年,遷散騎常侍。自周捨卒後,異代掌機謀,方鎮改換,朝儀國典,詔誥敕書,並兼掌之。每四方表疏,當局簿領,諮詢詳斷,填委於前。異屬辭落紙,覽事下議,縱橫敏贍,不暫停筆,頃刻之間,諸事便了。   大同四年,遷右衛將軍。六年,異啟於儀賢堂奉述高祖《老子義》,敕許之。及就講,朝士及道俗聽者千餘人,為一時之盛。時城西又開士林館以延學士,異與左丞賀琛遞日述高祖《禮記中庸義》,皇太子又召異於玄圃講《易》。八年,改加侍中。太清元年,遷左衛將軍,領步兵。二年,遷中領軍,舍人如故。   高祖夢中原平,舉朝稱慶,旦以語異,異對曰:「此宇內方一之征。」及侯景歸降,敕召群臣議,尚書僕射謝舉等以為不可,高祖欲納之,未決;嘗夙興至武德閣,自言「我國家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悔無所及」。異探高祖微旨,應聲答曰:「聖明御宇,上應蒼玄,北土遺黎,誰不慕仰?為無機會,未達其心。今侯景分魏國太半,輸誠送款,遠歸聖朝,豈非天誘其衷,人獎其計!原心審事,殊有可嘉。今若不容,恐絕後來之望。此誠易見,願陛下無疑。」高祖深納異言,又感前夢,遂納之。及貞陽敗沒,自魏遣使還,述魏相高澄欲更申和睦。敕有司定議,異又以和為允,高祖果從之。其年六月,遣建康令謝挺、通直郎徐陵使北通好。是時,侯景鎮壽春,累啟絕和,及請追使。又致書與異,辭意甚切,異但述敕旨以報之。八月,景遂舉兵反,以討異為名。募兵得三千人,及景至,仍以其眾守大司馬門。   初,景謀反,合州刺史鄱陽王范、司州刺史羊鴉仁並累有啟聞,異以景孤立寄命,必不應爾,乃謂使者:「鄱陽王遂不許國家有一客!」並抑而不奏,故朝廷不為之備。及寇至,城內文武鹹尤之。皇太子又制《圍城賦》,其末章云:「彼高冠及厚履,並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陳謀謨之啟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壘,萬邦以之未綏。問豺狼其何者?訪虺蜴之為誰?」蓋以指異。異因慚憤,發病卒,時年六十七。詔曰:「故中領軍異,器宇弘通,才力優贍,諮謀帷幄,多歷年所。方贊朝經,永申寄任。奄先物化,惻悼兼懷。可贈侍中、尚書右僕射,給秘器一具。凶事所須,隨由資辦。」舊尚書官不以為贈,及異卒,高祖惜之,方議贈事。左右有善異者,乃啟曰:「異忝歷雖多,然平生所懷,願得執法。」高祖因其宿志,特有此贈焉。   異居權要三十餘年,善窺人主意曲,能阿諛以承上旨,故特被寵任。歷官自員外常侍至侍中,四官皆珥貂,自右衛率至領軍,四職並驅鹵簿,近代未之有也。異及諸子自潮溝列宅至青溪,其中有台池玩好,每暇日與賓客遊焉。四方所饋,財貨充積。性吝嗇,未嘗有散施。廚下珍羞腐爛,每月常棄十數車,雖諸子別房亦不分贍。所撰《禮》、《易》講疏及儀注、文集百餘篇,亂中多亡逸。   長子肅,官至國子博士;次子閏,司徒掾。並遇亂卒。   賀琛,字國寶,會稽山陰人也。伯父蒨,步兵校尉,為世碩儒。琛幼,蒨授其經業,一聞便通義理。蒨異之,常曰:「此兒當以明經致貴。」蒨卒後,琛家貧,常往還諸暨,販粟以自給。閒則習業,尤精《三禮》。初,蒨於鄉里聚徒教授,至是又依琛焉。   普通中,刺史臨川王闢為祭酒從事史。琛始出都,高祖聞其學術,召見文德殿,與語悅之,謂僕射徐勉曰:「琛殊有世業。」仍補王國侍郎,俄兼太學博士,稍遷中衛參軍事、尚書通事舍人,參禮儀事。累遷通直正員郎,舍人如故。又征西鄱陽王中錄事,兼尚書左丞,滿歲為真。詔琛撰《新謚法》,至今施用。時皇太子議,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女。琛駁之曰:   令旨以「大功之末可得冠子嫁女,不得自冠自嫁。」推以《記》文,竊猶致惑。案嫁冠之禮,本是父之所成,無父之人,乃可自冠。故稱大功小功,並以冠子嫁子為文;非關惟得為子,己身不得也。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而亦云「冠子娶婦」,其義益明。故先列二服,每明冠子嫁子,結於後句,方顯自娶之義。既明小功自娶,即知大功自冠矣,蓋是約言而見旨。若謂緣父服大功,子服小功,小功服輕,故得為子冠嫁,大功服重,故不得自嫁自冠者,則小功之末,非明父子服殊,不應復云「冠子嫁子」也。若謂小功之文言己可娶,大功之文不言己冠,故知身有大功,不得自行嘉禮,但得為子冠嫁。竊謂有服不行嘉禮,本為吉凶不可相干。子雖小功之末,可得行冠嫁,猶應須父得為其冠嫁。若父於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是於吉凶禮無礙;吉凶禮無礙,豈不得自冠自嫁?若自冠自嫁於事有礙,則冠子嫁子寧獨可通?今許其冠子而塞其自冠,是琛之所惑也。   又令旨推「下殤小功不可娶婦,則降服大功亦不得為子冠嫁」。伏尋此旨,若謂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則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娶,是為凡厥降服大功小功皆不得冠娶矣。《記》文應雲降服則不可,寧得惟稱下殤?今不言降服,的舉下殤,實有其義。夫出嫁出後,或有再降,出後之身,於本姊妹降為大功;若是大夫服士,又以尊降,則成小功。其於冠嫁,義無以異。所以然者,出嫁則有受我,出後則有傳重,並欲薄於此而厚於彼,此服雖降,彼服則隆。昔實期親,雖再降猶依小功之禮,可冠可嫁。若夫期降大功,大功降為小功,止是一等,降殺有倫,服末嫁冠,故無有異。惟下殤之服,特明不娶之義者,蓋緣以幼稚之故。夭喪情深,既無受厚佗姓,又異傳重彼宗,嫌其年稚服輕,頓成殺略,故特明不娶,以示本重之恩。是以凡厥降服,冠嫁不殊;惟在下殤,乃明不娶。其義若此,則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可冠嫁也。且《記》云「下殤小功」,言下殤則不得通於中上,語小功則不得兼於大功。若實大小功降服皆不冠嫁,上中二殤亦不冠嫁者,《記》不得直云「下殤小功則不可」。恐非文意。此又琛之所疑也。   遂從琛議。   遷員外散騎常侍。舊尚書南坐,無貂;貂自琛始也。頃之,遷御史中丞,參禮儀事如先。琛家產既豊,買主第為宅,為有司所奏,坐免官。俄復為尚書左丞,遷給事黃門侍郎,兼國子博士,未拜,改為通直散騎常侍,領尚書左丞,並參禮儀事。琛前後居職,凡郊廟諸儀,多所創定。每見高祖,與語常移晷刻,故省中為之語曰:「上殿不下有賀雅。」琛容止都雅,故時人呼之。遷散騎常侍,參禮儀如故。   是時,高祖任職者,皆緣飾奸諂,深害時政,琛遂啟陳事條封奏曰:   臣荷拔擢之恩,曾不能效一職;居獻納之任,又不能薦一言。竊聞「慈父不愛無益之子,明君不畜無益之臣」,臣所以當食廢飧,中宵而歎息也。輒言時事,列之於後。非謂謀猷,寧雲啟沃。獨緘胸臆,不語妻子。辭無粉飾,削槁則焚。脫得聽覽,試加省鑒。如不允合,亮其戇愚。   其一事曰:今北邊稽服,戈甲解息,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天下戶口減落,誠當今之急務。雖是處雕流,而關外彌甚,郡不堪州之控總,縣不堪郡之裒削,更相呼擾,莫得治其政術,惟以應赴征斂為事。百姓不能堪命,各事流移,或依於大姓,或聚於屯封,蓋不獲已而竄亡,非樂之也。國家於關外賦稅蓋微,乃至年常租課,動致逋積,而民失安居,寧非牧守之過?東境戶口空虛,皆由使命繁數。夫犬不夜吠,故民得安居。今大邦大縣,舟舸銜命者,非惟十數;復窮幽之鄉,極遠之邑,亦皆必至。每有一使,屬所搔擾;況復煩擾積理,深為民害。駑困邑宰,則拱手聽其漁獵;桀黠長吏,又因之而為貪殘。縱有廉平,郡猶掣肘。故邑宰懷印,類無考績,細民棄業,流冗者多,雖年降復業之詔,屢下蠲賦之恩,而終不得反其居也。   其二事曰:聖主恤隱之心,納隍之念,聞之遐邇,至於翾飛蠕動,猶且度脫,況在兆庶。而州郡無恤民之志,故天下顒顒,惟注仰於一人,誠所謂「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鬼神,畏之如雷霆」。苟須應痛逗藥,豈可不治之哉?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貪殘,罕有廉白者,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淫奢之弊,其事多端,粗舉二條,言其尤者。夫食方丈於前,所甘一味。今之燕喜,相競誇豪,積果如山嶽,列餚同綺繡,露台之產,不週一燕之資,而賓主之間,裁取滿腹,未及下堂,已同臭腐。又歌姬舞女,本有品制,二八之錫,良待和戎。今畜妓之夫,無有等秩,雖復庶賤微人,皆盛姬姜,務在貪污,爭飾羅綺。故為吏牧民者,競為剝削,雖致貲巨億,罷歸之日,不支數年,便已消散。蓋由宴醑所費,既破數家之產;歌謠之具,必俟千金之資。所費事等丘山,為歡止在俄頃。乃更追恨向所取之少,今所費之多。如復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其餘淫侈,著之凡百,習以成俗,日見滋甚,欲使人守廉隅,吏尚清白,安可得邪!今誠宜嚴為禁制,道之以節儉,貶黜雕飾,糾奏浮華,使眾皆知,變其耳目,改其好惡。夫失節之嗟,亦民所自患,正恥不及群,故勉強而為之,苟力所不至,還受其弊矣。今若厘其風而正其失,易於反掌。夫論至治者,必以淳素為先,正雕流之弊,莫有過儉樸者也。   其三事曰:聖躬荷負蒼生以為任,弘濟四海以為心,不憚胼胝之勞,不辭擠G之苦,豈止日昃忘饑,夜分廢寢。至於百司,莫不奏事,上息責下之嫌,下無逼上之咎,斯實道邁百王,事超千載。但斗筲之人,藻梲之子,既得伏奏帷扆,便欲詭競求進,不說國之大體。不知當一官,處一職,貴使理其紊亂,匡其不及,心在明恕,事乃平章。但務吹毛求疵,擘肌分理,運挈瓶之智,徼分外之求,以深刻為能,以繩逐為務,跡雖似於奉公,事更成其威福。犯罪者多,巧避滋甚,曠官廢職,長弊增奸,實由於此。今誠願責其公平之效,黜其讒愚之心,則下安上謐,無僥倖之患矣。   其四事曰:自征伐北境,帑藏空虛。今天下無事,而猶日不暇給者,良有以也。夫國弊則省其事而息其費,事省則養民,費息則財聚,止五年之中,尚於無事,必能使國豊民阜。若積以歲月,斯乃范蠡滅吳之術,管仲霸齊之由。今應內省職掌,各檢其所部。凡京師治、署、邸、肆應所為,或十條宜省其五,或三條宜除其一;及國容、戎備,在昔應多,在今宜少。雖於後應多,即事未須,皆悉減省。應四方屯、傳、邸、治,或舊有,或無益,或妨民,有所宜除,除之;有所宜減,減之。凡厥興造,凡厥費財,有非急者,有役民者;又凡厥討召,凡厥徵求,雖關國計,權其事宜,皆須息費休民。不息費,則無以聚財;不休民,則無以聚力。故蓄其財者,所以大用之也;息其民者,所以大役之也。若言小事不足害財,則終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民,則終年不止矣。擾其民而欲求生聚殷阜,不可得矣。耗其財而務賦斂繁興,則奸詐盜竊彌生,是弊不息而其民不可使也,則難可以語富強而圖遠大矣。自普通以來,二十餘年,刑役薦起,民力雕流。今魏氏和親,疆埸無警,若不及於此時大息四民,使之生聚,減省國費,令府庫蓄積,一旦異境有虞,關河可掃,則國弊民疲,安能振其遠略?事至方圖,知不及矣。   書奏,高祖大怒,召主書於前,口授敕責琛曰:   謇謇有聞,殊稱所期。但朕有天下四十餘年,公車讜言,見聞聽覽,所陳之事,與卿不異,常欲承用,無替懷抱,每苦倥傯,更增惛惑。卿珥貂紆組,博問洽聞,不宜同於郤茸,止取名字,宣之行路。言「我能上事,明言得失,恨朝廷之不能用」。或誦《離騷》「蕩蕩其無人,遂不御乎千里」。或誦《老子》「知我者希,則我貴矣」。如是獻替,莫不能言,正旦虎樽,皆其人也。卿可分別言事,啟乃心,沃朕心。   卿云「今北邊稽服,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民失安居,牧守之過」。朕無則哲之知,觸向多弊,四聰不開,四明不達,內省責躬,無處逃咎。堯為聖主,四凶在朝;況乎朕也,能無惡人?但大澤之中,有龍有蛇,縱不盡善,不容皆惡。卿可分明顯出:某刺史橫暴,某太守貪殘,某官長凶虐;尚書、蘭台,主書、舍人,某人奸猾,某人取與,明言其事,得以黜陟。向令舜但聽公車上書,四凶終自不知,堯亦永為暗主。   卿又云「東境戶口空虛,良由使命繁多」,但未知此是何使?卿云「駑困邑宰,則拱手聽其漁獵;桀黠長吏,又因之而為貪殘」,並何姓名?廉平掣肘,復是何人?朝廷思賢,有如飢渴,廉平掣肘,實為異事。宜速條聞,當更擢用。凡所遣使,多由民訟,或復軍糧,諸所飆急,蓋不獲已而遣之。若不遣使,天下枉直雲何綜理?事實雲何濟辦?惡人日滋,善人日蔽,欲求安臥,其可得乎!不遣使而得事理,此乃佳事。無足而行,無翼而飛,能到在所;不威而伏,豈不幸甚。卿既言之,應有深見,宜陳秘術,不可懷寶迷邦。   卿又云:守宰貪殘,皆由滋味過度。貪殘糜費,已如前答。漢文雖愛露台之產,鄧通之錢佈於天下,以此而治,朕無愧焉。若以下民飲食過差,亦復不然。天監之初,思之已甚。其勤力營產,則無不富饒;惰游緩事,則家業貧窶。勤修產業,以營盤案,自己營之,自己食之,何損於天下?無賴子弟,惰營產業,致於貧窶,無可施設,此何益於天下?且又意雖曰同富,富有不同:慳而富者,終不能設;奢而富者,於事何損?若使朝廷緩其刑,此事終不可斷;若急其制,則曲屋密房之中,雲何可知?若家家搜檢,其細已甚,欲使吏不呼門,其可得乎?更相恐脅,以求財帛,足長禍萌,無益治道。若以此指朝廷,我無此事。昔之牲牢,久不宰殺,朝中會同,菜蔬而已,意粗得奢約之節。若復減此,必有《蟋蟀》之譏。若以為功德事者,皆是園中之所產育。功德之事,亦無多費,變一瓜為數十種,食一菜為數十味,不變瓜菜,亦無多種,以變故多,何損於事,亦豪芥不關國家。如得財如法而用,此不愧乎人。我自除公宴,不食國家之食,多歷年稔,乃至宮人,亦不食國家之食,積累歲月。凡所營造,不關材官,及以國匠,皆資雇借,以成其事。近之得財,頗有方便,民得其利,國得其利,我得其利,營諸功德。或以卿之心度我之心,故不能得知。所得財用,暴於天下,不得曲辭辯論。   卿又雲女妓越濫,此有司之責,雖然,亦有不同:貴者多畜妓樂,至於勳附若兩掖,亦復不聞家有二八,多畜女妓者。此並宜具言其人,當令有司振其霜豪。卿又云:「乃追恨所取為少,如復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勇怯不同,貪廉各用,勇者可使進取,怯者可使守城,貪者可使捍御,廉者可使牧民。向使叔齊守於西河,豈能濟事?吳起育民,必無成功。若使吳起而不重用,則西河之功廢。今之文武,亦復如此。取其搏噬之用,不能得不重更任,彼亦非為朝廷為之傅翼。卿以朝廷為悖,乃自甘之,當思致悖所以。卿云「宜導之以節儉」。又云「至治者必以淳素為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朕絕房室三十餘年,無有淫佚。朕頗自計,不與女人同屋而寢,亦三十餘年。至於居處不過一床之地,雕飾之物不入於宮,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飲酒,受生不好音聲,所以朝中曲宴,未嘗奏樂,此群賢之所觀見。朕三更出理事,隨事多少,事少或中前得竟,或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日常一食,若晝若夜,無有定時。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要腹過於十圍,今之瘦削裁二尺餘,舊帶猶存,非為妄說。為誰為之?救物故也。《書》曰:「股肱惟人,良臣惟聖。」向使朕有股肱,故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虛言耳。卿今慊言,便罔知所答。   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詭競求進」。此又是誰?何者復是詭事?今不使外人呈事,於義可否?無人廢職,職可廢乎?職廢則人亂,人亂則國安乎?以咽廢飧,此之謂也。若斷呈事,誰屍其任?專委之人,雲何可得?是故古人云:「專聽生奸,獨任成亂。」猶二世之委趙高,元後之付王莽。呼鹿為馬,卒有閻樂望夷之禍,王莽亦終移漢鼎。   卿云「吹毛求疵」,復是何人所吹之疵?「擘肌分理」,復是何人乎?事及「深刻」「繩逐」,並復是誰?又云「治、署、邸、肆」,何者宜除?何者宜省?「國容戎備」,何者宜省?何者未須?「四方屯傳」,何者無益?何者妨民?何處興造而是役民?何處費財而是非急?若為「討召」?若為「徵賦」?朝廷從來無有此事,靜息之方復何者?宜各出其事,具以奏聞。   卿云「若不及於時大息其民,事至方圖,知無及也」。如卿此言,即時便是大役其民,是何處所?卿云「國弊民疲」,誠如卿言,終須出其事,不得空作漫語。夫能言之,必能行之。富國強兵之術,急民省役之宜,號令遠近之法,並宜具列。若不具列,則是欺罔朝廷,空示頰舌。凡人有為,先須內省,惟無瑕者,可以戮人。卿不得歷詆內外,而不極言其事。佇聞重奏,當復省覽,付之尚書,班下海內,庶亂羊永除,害馬長息,惟新之美,復見今日。   琛奉敕,但謝過而已,不敢復有指斥。   久之,遷太府卿。太清二年,遷雲騎將軍、中軍宣城王長史。侯景舉兵襲京師,王移入台內,留琛與司馬楊曒守東府。賊尋攻陷城,放兵殺害,琛被槍未至死,賊求得之,轝至闕下,求見僕射王克、領軍硃異,勸開城納賊。克等讓之,涕泣而止,賊復轝送莊嚴寺療治之。明年,台城不守,琛逃歸鄉里。其年冬,賊進寇會稽,復執琛送出都,以為金紫光祿大夫。後遇疾卒,年六十九。   琛所撰《三禮講疏》、《五經滯義》及諸儀法,凡百餘篇。   子詡,太清初,自儀同西昌侯掾,出為巴山太守,在郡遇亂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云:夏侯勝有言曰:「士患不明經術;經術明,取青紫如拾地芥耳。」硃異、賀琛並起微賤,以經術逢時,致於貴顯,符其言矣。而異遂徼寵幸,任事居權,不能以道佐君,苟取容媚。及延寇敗國,實異之由。禍難既彰,不明其罪,至於身死,寵贈猶殊。罰既弗加,賞亦斯濫,失於勸沮,何以為國?君子是以知太清之亂,能無及是乎。   ************列傳第三十三 元法僧 元樹 元願達 王神念 楊華 羊侃子鶤 羊鴉仁   元法僧,魏氏之支屬也。其始祖道武帝。父鍾葵,江陽王。法僧仕魏,歷光祿大夫,後為使持節、都督徐州諸軍事、徐州刺史 ,鎮彭城。普通五年,魏室大亂,法僧遂據鎮稱帝,誅鋤異己,立諸子為王,部署將帥,欲議匡復。既而魏亂稍定,將討法僧。法僧懼,乃遣使歸款,請為附庸,高祖許焉,授侍中、司空,封始安郡公,邑五千戶。及魏軍既逼,法僧請還朝,高祖遣中書舍人硃異迎之。既至,甚加優寵。時方事招攜,撫悅降附,賜法僧甲第女樂及金帛,前後不可勝數。法僧以在魏之日,久處疆埸之任,每因寇掠,殺戮甚多,求兵自衛,詔給甲仗百人,出入禁闥。大通二年,加冠軍將軍。中大通元年,轉車騎將軍。四年,進太尉,領金紫光祿。其年,立為東魏主,不行,仍授使持節、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郢州刺史。大同二年,征為侍中、太尉,領軍師將軍,薨,時年八十三。二子景隆、景仲,普通中隨法僧入朝。   景隆封沌陽縣公,邑千戶,出為持節、都督廣、越、交、桂等十三州諸軍事、平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中大通三年,征侍中、安右將軍。四年,為征北將軍、徐州刺史,封彭城王,不行,俄除侍中、度支尚書。太清初,又為使持節、都督廣、越、交、桂等十三州諸軍事、征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行至雷首,遇疾卒,時年五十八。   景仲封枝江縣公,邑千戶,拜侍中、右衛將軍。大通三年,增封,並前為二千戶,仍賜女樂一部。出為持節、都督廣、越等十三州諸軍事、宣惠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大同中,征侍中、左衛將軍。兄景隆後為廣州刺史。侯景作亂,以景仲元氏之族,遣信誘之,許奉為主。景仲乃舉兵,將下應景。會西江督護陳霸先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起兵攻之,霸先徇其眾曰:「朝廷以元景仲與賊連從,謀危社稷,今使曲江公勃為刺史,鎮撫此州。」眾聞之,皆棄甲而散,景仲乃自縊而死。   元樹,字君立,亦魏之近屬也。祖獻文帝。父僖,咸陽王。樹仕魏為宗正卿,屬爾硃榮亂,以天監八年歸國,封為鄴王,邑二千戶,拜散騎常侍。普通六年,應接元法僧還朝,遷使持節、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雲麾將軍、郢州刺史,增封並前為三千戶。討南蠻賊,平之,加散騎常侍、安西將軍,又增邑五百戶。中大通二年,征侍中、鎮右將軍。四年,為使持節,鎮北將軍,都督北討諸軍事,加鼓吹一部以伐魏,攻魏譙城,拔之。會魏將獨孤如願來援,遂圍樹,城陷被執,發憤卒於魏,時年四十八。   子貞,大同中,求隨魏使崔長謙至鄴葬父,還拜太子舍人。太清初,侯景降,請元氏戚屬,願奉為主,詔封貞為咸陽王,以天子之禮遣還北,會景敗而返。   元願達,亦魏之支庶也。祖明元帝。父樂平王。願達仕魏為中書令、郢州刺史。普通中,大軍北伐,攻義陽,願達舉州獻款,詔封樂平公,邑千戶,賜甲第女樂。仍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湘州諸軍事、平南將軍、湘州刺史。中大通二年,征侍中、太中大夫、翊左將軍。大同三年,卒,時年五十七。   王神念,太原祁人也。少好儒術,尤明內典。仕魏起家州主簿,稍遷穎川太守,遂據郡歸款。魏軍至,與家屬渡江,封南城縣侯,邑五百戶。頃之,除安成內史,又歷武陽、宣城內史,皆著治績。還除太僕卿。出為持節、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信武將軍、青、冀二州刺史。神念性剛正,所更州郡必禁止淫祠。時青、冀州東北有石鹿山臨海,先有神廟,妖巫欺惑百姓,遠近祈禱,糜費極多。及神念至,便令毀撤,風俗遂改。普通中,大舉北伐,征為右衛將軍。六年,遷使持節、散騎常侍、爪牙將軍,右衛如故。遘疾卒,時年七十五。詔贈本官、衡州刺史,兼給鼓吹一部。謚曰壯。   神念少善騎射,既老不衰,嘗於高祖前手執二刀楯,左右交度,馳馬往來,冠絕群伍。時復有楊華者,能作驚軍騎,並一時妙捷,高祖深歎賞之。   子尊業,仕至太僕卿。卒,贈信威將軍、青、冀二州刺史,鼓吹一部。次子僧辯,別有傳。   楊華,武都仇池人也。父大眼,為魏名將。華少有勇力,容貌雄偉,魏胡太后逼通之,華懼及禍,乃率其部曲來降。胡太后追思之不能已,為作《楊白華歌辭》,使宮人晝夜連臂蹋足歌之,辭甚邥d惋焉。華後累征伐,有戰功,歷官太僕卿,太子左衛率,封益陽縣侯。太清中,侯景亂,華欲立志節,妻子為賊所擒,遂降之,卒於賊。   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甫人,漢南陽太守續之裔也。祖規,宋武帝之臨徐州,辟祭酒從事、大中正。會薛安都舉彭城降北,規由是陷魏,魏授衛將軍、營州刺史。父祉,魏侍中,金紫光祿大夫。侃少而瑰偉,身長七尺八寸,雅愛文史,博涉書記,尤好《左氏春秋》及《孫吳兵法》。弱冠隨父在梁州立功。魏正光中,稍為別將。時秦州羌有莫遮念生者,據州反,稱帝,仍遣其弟天生率眾攻陷岐州,遂寇雍州。侃為偏將,隸蕭寶夤往討之,潛身巡緌,伺射天生,應弦即倒,其眾遂潰。以功遷使持節、征東大將軍、東道行台,領泰山太守,進爵鉅平侯。   初,其父每有南歸之志,常謂諸子曰:「人生安可久淹異域,汝等可歸奉東朝。」侃至是將舉河濟以成先志。兗州刺史羊敦,侃從兄也,密知之,據州拒侃。侃乃率精兵三萬襲之,弗克,仍築十餘城以守之。朝廷賞授,一與元法僧同。遣羊鴉仁、王弁率軍應接,李元履運給糧仗。魏帝聞之,使授侃驃騎大將軍、司徒、泰山郡公,長為兗州刺史,侃斬其使者以徇。魏人大駭,令僕射於暉率眾數十萬,及高歡、爾硃陽都等相繼而至,圍侃十餘重,傷殺甚眾。柵中矢盡,南軍不進,乃夜潰圍而出,且戰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眾尚萬餘人,馬二千匹,將入南,士卒並竟夜悲歌。侃乃謝曰:「卿等懷土,理不能見隨,幸適去留,於此別異。」因各拜辭而去。   侃以大通三年至京師,詔授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瑕丘征討諸軍事、安北將軍、徐州刺史,並其兄默及三弟忱、給、元,皆拜為刺史。尋以侃為都督北討諸軍事,出頓日城,會陳慶之失律,停進。其年,詔以為持節、雲麾將軍、青、冀二州刺史。中大通四年,詔為使持節、都督瑕丘諸軍事、安北將軍、兗州刺史,隨太尉元法僧北討。法僧先啟云:「與侃有舊,願得同行。」高祖乃召侃問方略,侃具陳進取之計。高祖因曰:「知卿願與太尉同行。」侃曰:「臣拔跡還朝,常思效命,然實未曾願與法僧同行。北人雖謂臣為吳,南人已呼臣為虜,今與法僧同行,還是群類相逐,非止有乖素心,亦使匈奴輕漢。」高祖曰:「朝廷今者要須卿行。」乃詔以為大軍司馬。高祖謂侃曰;「軍司馬廢來已久,此段為卿置之。」行次官竹,元樹又於譙城喪師。軍罷,入為侍中。五年,封高昌縣侯,邑千戶。六年,出為雲麾將軍、晉安太守。閩越俗好反亂,前後太守莫能止息,侃至討擊,斬其渠帥陳稱、吳滿等,於是郡內肅清,莫敢犯者。頃之,征太子左衛率。   大同三年,車駕幸樂游苑,侃預宴。時少府奏新造兩刃槊成,長二丈四尺,圍一尺三寸,高祖因賜侃馬,令試之。侃執槊上馬,左右擊刺,特盡其妙,高祖善之,又制《武宴詩》三十韻以示侃,侃即席應詔,高祖覽曰:「吾聞仁者有勇,今見勇者有仁,可謂鄒、魯遺風,英賢不絕。」六年,遷司徒左長史。八年,遷都官尚書。時尚書令何敬容用事,與之並省,未嘗游造。有宦者張僧胤候侃,侃曰:「我床非閹人所坐。」竟不前之,時論美其貞正。九年,出為使持節、壯武將軍、衡州刺史。   太清元年,征為侍中。會大舉北伐,仍以侃為持節、冠軍,監作韓山堰事,兩旬堰立。侃勸元帥貞陽侯乘水攻彭城,不納;既而魏援大至,侃頻勸乘其遠來可擊,旦日又勸出戰,並不從,侃乃率所領出頓堰上。及眾軍敗,侃結陣徐還。   二年,復為都官尚書。侯景反,攻陷歷陽,高祖問侃討景之策。侃曰:「景反跡久見,或容豕突,宜急據採石,令邵陵王襲取壽春。景進不得前,退失巢窟,烏合之眾,自然瓦解。」議者謂景未敢便逼京師,遂寢其策,令侃率千餘騎頓望國門。景至新林,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內諸軍事。時景既卒至,百姓競入,公私混亂,無復次第。侃乃區分防擬,皆以宗室間之。軍人爭入武庫,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斬數人,方得止。及賊逼城,眾皆恟懼,侃偽稱得射書,云「邵陵王、西昌侯已至近路」。眾乃少安。賊攻東掖門,縱火甚盛,侃親自距抗,以水沃火,火滅,引弓射殺數人,賊乃退。加侍中、軍師將軍。有詔送金五千兩,銀萬兩,絹萬匹,以賜戰士,侃辭不受。部曲千餘人,並私加賞賚。   賊為尖頂木驢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鐵鏃,以油灌之,擲驢上焚之,俄盡。賊又東西兩面起土山,以臨城,城中震駭,侃命為地道,潛引其土,山不能立。賊又作登城樓車,高十餘丈,欲臨射城內,侃曰:「車高緌虛,彼來必倒,可臥而觀之,不勞設備。」及車動果倒,眾皆服焉。賊既頻攻不捷,乃築長圍。硃異、張綰議欲出擊之,高祖以問侃,侃曰:「不可。賊多日攻城,既不能下,故立長圍,欲引城中降者耳。今擊之,出人若少,不足破賊,若多,則一旦失利,自相騰踐,門隘橋小,必大致挫衄,此乃示弱,非騁王威也。」不從,遂使千餘人出戰,未及交鋒,望風退走,果以爭橋赴水,死者太半。   初,侃長子耽為景所獲,執來城下示侃,侃謂曰:「我傾宗報主,猶恨不足,豈復計此一子,幸汝早能殺之。」數日復持來,侃謂耽曰:「久以汝為死,猶復在邪?吾以身許國,誓死行陣,終不以爾而生進退。」因引弓射之。賊感其忠義,亦不之害也。景遣儀同傅士哲呼侃與語曰:「侯王遠來問訊天子,何為閉距,不時進納?尚書國家大臣,宜啟朝廷。」侃曰:「侯將軍奔亡之後,歸命國家,重鎮方城,懸相任寄,何所患苦?忽致稱兵?今驅烏合之卒,至王城之下,虜馬飲淮,矢集帝室,豈有人臣而至於此?吾荷國重恩,當稟承廟算,以掃大逆耳,不能妄受浮說,開門揖盜。幸謝侯王,早自為所。」士哲又曰:「侯王事君盡節,不為朝廷所知,正欲面啟至尊,以除奸佞,既居戎旅,故帶甲來朝,何謂作逆?」侃曰:「聖上臨四海將五十年,聰明睿哲,無幽不照,有何奸佞而得在朝?欲飾其非,寧無詭說。且侯王親舉白刃,以向城闕,事君盡節,正若是邪!」士哲無以應,乃曰:「在北之日,久挹風猷,每恨平生,未獲披敘,願去戎服,得一相見。」侃為之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為北人所欽慕如此。   後大雨,城內土山崩,賊乘之垂入,苦戰不能禁,侃乃令多擲火,為火城以斷其路,徐於裡築城,賊不能進。十二月,遘疾卒於台內,時年五十四。詔給東園秘器,布絹各五百匹,錢三百萬,贈侍中、護軍將軍,鼓吹一部。   侃少而雄勇,膂力絕人,所用弓至十餘石。嘗於兗州堯廟蹋壁,直上至五尋,橫行得七跡。泗橋有數石人,長八尺,大十圍,侃執以相擊,悉皆破碎。   侃性豪侈,善音律,自造《採蓮》、《棹歌》兩曲,甚有新致。姬妾侍列,窮極奢靡。有彈箏人陸太喜,著鹿角爪長七寸。舞人張淨琬,腰圍一尺六寸,時人鹹推能掌中舞。又有孫荊玉,能反腰帖地,銜得席上玉簪。敕賚歌人王娥兒,東宮亦賚歌者屈偶之,並妙盡奇曲,一時無對。初赴衡州,於兩艖埴禳A起三間通梁水齋,飾以珠玉,加之錦繢,盛設帷屏,陳列女樂,乘潮解纜,臨波置酒,緣塘傍水,觀者填咽。大同中,魏使陽斐,與侃在北嘗同學,有詔令侃延斐同宴。賓客三百餘人,器皆金玉雜寶,奏三部女樂,至夕,侍婢百餘人,俱執金花燭。侃不能飲酒,而好賓客交遊,終日獻酬,同其醉醒。性寬厚,有器局,嘗南還至漣口,置酒,有客張孺才者,醉於船中失火,延燒七十餘艘,所燔金帛不可勝數。侃聞之,都不掛意,命酒不輟。孺才慚懼,自逃匿,侃慰喻使還,待之如舊。   第三子鶤。鶤字子鵬。隨侃台內,城陷,竄於陽平。侯景呼還,待之甚厚。及景敗,鶤密圖之,乃隨其東走。景於松江戰敗,惟余三舸,下海欲向蒙山。會景倦晝寢,鶤語海師:「此中何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遂直向京口。至胡豆洲,景覺,大驚,問岸上人,云「郭元建猶在廣陵」,景大喜,將依之。鶤拔刀叱海師,使向京口。景欲透水,鶤抽刀斫之,景乃走入船中,以小刀抉船,鶤以槊入刺殺之。世祖以鶤為持節、通直散騎常侍、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明威將軍、青州刺史,封昌國縣公,邑二千戶,賜錢五百萬,米五千石,布絹各一千匹,又領東陽太守。征陸納,加散騎常侍。平峽中,除西晉州刺史。破郭元建於東關,遷使持節、信武將軍、東晉州刺史。承聖三年,西魏圍江陵,鶤赴援不及,從王僧愔征蕭勃於嶺表。聞大尉僧辯敗,乃還,為侯瑱所破,於豫章遇害,時年二十八。   羊鴉仁,字孝穆,太山鉅平人也。少驍果有膽力,仕郡為主簿。普通中,率兄弟自魏歸國,封廣晉縣侯。征伐青、齊間,累有功績,稍遷員外散騎常侍、歷陽太守。中大通四年,為持節、都督譙州諸軍事、信威將軍、譙州刺史。大同七年,除太子左衛率,出為持節、都督南、北司、豫、楚四州諸軍事、輕車將軍、北司州刺史。侯景降,詔鴉仁督士州刺史桓和之、仁州刺史湛海珍等精兵三萬,趨懸瓠應接景,仍為都督豫、司、淮、冀、殷、應、西豫等七州諸軍事、司、豫二州刺史,鎮懸瓠。會侯景敗於渦陽,魏軍漸逼,鴉仁恐糧運不繼,遂還北司,上表陳謝。高祖大怒,責之,鴉仁懼,又頓軍於淮上。及侯景反,鴉仁率所部入援。太清二年,景既背盟,鴉仁乃與趙伯超及南康王會理共攻賊於東府城,反為賊所敗。台城陷,鴉仁見景,為景所留,以為五兵尚書。鴉仁常思奮發,謂所親曰:「吾以凡流,受寵朝廷,竟無報效,以答重恩。社稷傾危,身不能死,偷生苟免,以至於今。若以此終,沒有餘憤。」因遂泣下,見者傷焉。三年,出奔江西,其故部曲數百人迎之,將赴江陵,至東莞,為故北徐州刺史荀伯道諸子所害。   史臣曰:高祖革命受終,光期寶運,威德所漸,莫不懷來,其皆殉難投身,前後相屬。元法僧之徒入國,並降恩遇,位重任隆,擊鐘鼎食,美矣。而羊侃、鴉仁值太清之難,並竭忠奉國。侃則臨危不撓,鴉仁守義殞命,可謂志等松筠,心均鐵石,古之殉節,斯其謂乎!   ************列傳第三十四 司馬褧 到溉 劉顯 劉之遴弟之亨 許懋   司馬褧,字元素,河內溫人也。曾祖純之,晉大司農高密敬王。祖讓之,員外常侍。父燮 ,善《三禮》,仕齊官至國子博士。褧少傳家業,強力專精,手不釋卷,其禮文所涉書,略皆遍睹。沛國劉袎m為儒者宗,嘉其學,深相賞好。少與樂安任昉善,昉亦推重焉。初為國子生,起家奉朝請,稍遷王府行參軍。天監初,詔通儒治五禮,有司舉褧治嘉禮,除尚書祠部郎中。是時創定禮樂,褧所議多見施行。除步兵校尉,兼中書通事舍人。褧學尤精於事數,國家吉凶禮,當世名儒明山賓、賀蒨等疑不能斷,皆取決焉。累遷正員郎、鎮南諮議參軍,兼舍人如故。遷尚書右丞。出為仁威長史、長沙內史。還除雲騎將軍,兼御史中丞,頃之即真。十六年,出為宣毅南康王長史、行府國並石頭戍軍事。褧雖居外官,有敕預文德、武德二殿長名問訊,不限日。十七年,遷明威將軍、晉安王長史,未幾卒。王命記室庾肩吾集其文為十卷,所撰《嘉禮儀注》一百一十二卷。   到溉,字茂灌,彭城武原人。曾祖彥之,宋驃騎將軍。祖仲度,驃騎江夏王從事中郎。父坦,齊中書郎。溉少孤貧,與弟洽俱聰敏有才學,早為任昉所知,由是聲名益廣。起家王國左常侍,轉後軍法曹行參軍,歷殿中郎。出為建安內史,遷中書郎,兼吏部,太子中庶子。湘東王繹為會稽太守,以溉為輕車長史、行府郡事。高祖敕王曰:「到溉非直為汝行事,足為汝師,間有進止,每須詢訪。」遭母憂,居喪盡禮,朝廷嘉之。服闋,猶蔬食布衣者累載。除通直散騎常侍,御史中丞,太府卿,都官尚書,郢州長史、江夏太守,加招遠將軍,入為左民尚書。   溉身長八尺,美風儀,善容止,所蒞以清白自修。性又率儉,不好聲色,虛室單床,傍無姬侍。自外車服,不事鮮華,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補,傳呼清路,示有朝章而已。頃之,坐事左遷金紫光祿大夫,俄授散騎常侍、侍中、國子祭酒。   溉素謹厚,特被高祖賞接,每與對棋,從夕達旦。溉第山池有奇石,高祖戲與賭之,並《禮記》一部,溉並輸焉,未進,高祖謂硃異曰;「卿謂到溉所輸可以送未?」溉斂板對曰:「臣既事君,安敢失禮。」高祖大笑,其見親愛如此。後因疾失明,詔以金紫光祿大夫、散騎常侍,就第養疾。   溉家門雍睦,兄弟特相友愛。初與弟洽常共居一齋,洽卒後,便捨為寺,因斷腥膻,終身蔬食,別營小室,朝夕從僧徒禮誦。高祖每月三致淨饌,恩禮甚篤。蔣山有延賢寺者,溉家世創立,故生平公俸,鹹以供焉,略無所取。性又不好交遊,惟與硃異、劉之遴、張綰同志友密。及臥疾家園,門可羅雀,三君每歲時常鳴騶枉道,以相存問,置酒敘生平,極歡而去。臨終,托張、劉勒子孫以薄葬之禮,卒時年七十二。詔贈本官。有集二十卷行於世。時以溉、洽兄弟比之二陸,故世祖贈詩曰:「魏世重雙丁,晉朝稱二陸,何如今兩到,復似凌寒竹。」   子鏡,字圓照,安西湘東王法曹行參軍,太子舍人,早卒。   鏡子藎,早聰慧,起家著作佐郎,歷太子舍人,宣城王主簿,太子洗馬,尚書殿中郎。嘗從高祖幸京口,登北顧樓賦詩,藎受詔便就,上覽以示溉曰:「藎定是才子,翻恐卿從來文章假手於藎。」因賜溉《連珠》曰:「研磨墨以騰文,筆飛毫以書信。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可假之於少藎。」其見知賞如此。除丹陽尹丞。太清亂,赴江陵卒。   劉顯,字嗣芳,沛國相人也。父鬷,晉安內史。顯幼而聰敏,當世號曰神童。天監初,舉秀才,解褐中軍臨川王行參軍,俄署法曹。顯好學,博涉多參通,任昉嘗得一篇缺簡書,文字零落,歷示諸人,莫能識者,顯雲是《古文尚書》所刪逸篇,昉檢《周書》,果如其說,昉因大相賞異。丁母憂,服闋,尚書令沈約命駕造焉,於坐策顯經史十事,顯對其九。約曰:「老夫昏忘,不可受策;雖然,聊試數事,不可至十也。」顯問其五,約對其二。陸倕聞之歎曰:「劉郎可謂差人,雖吾家平原詣張壯武,王粲謁伯喈,必無此對。」其為名流推賞如此。及約為太子少傅,乃引為五官掾,俄兼廷尉正。五兵尚書傅昭掌著作,撰國史,引顯為佐。九年,始革尚書五都選,顯以本官兼吏部郎,又除司空臨川王外兵參軍,遷尚書儀曹郎。嘗為《上朝詩》,沈約見而美之,時約郊居宅新成,因命工書人題之於壁。出為臨川王記室參軍。建康平,復入為尚書儀曹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出為秣陵令,又除驃騎鄱陽王記室,兼中書舍人,累遷步兵校尉、中書侍郎,舍人如故。   顯與河東裴子野、南陽劉之遴、吳郡顧協,連職禁中,遞相師友,時人莫不慕之。顯博聞強記,過於裴、顧,時魏人獻古器,有隱起字,無能識者,顯案文讀之,無有滯礙,考校年月,一字不差,高祖甚嘉焉。遷尚書左丞,除國子博士。出為宣遠岳陽王長史,行府國事,未拜,遷雲麾邵陵王長史、尋陽太守。大同九年,王遷鎮郢州,除平西諮議參軍,加戎昭將軍。其年卒,時年六十三。友人劉之遴啟皇太子曰:「之遴嘗聞,夷、叔、柳惠,不逢仲尼一言,則西山餓夫,東國黜士,名豈施於後世。信哉!生有七尺之形,終為一棺之土。不朽之事,寄之題目,懷珠抱玉,有歿世而名不稱者,可為長太息,孰過於斯。竊痛友人沛國劉顯,韞櫝藝文,研精覃奧,聰明特達,出類拔群。闔棺郢都,歸魂上國,卜宅有日,須鐫墓板。之遴已略撰其事行,今輒上呈。伏願鴻慈,降茲睿藻,榮其枯骴,以慰幽魂。冒昧塵聞,戰慄無地。」乃蒙令為志銘曰:「繁弱挺質,空桑吐聲,分器見重,播樂傳名。誰其均之?美有髦士。禮著幼年,業明壯齒。厭飫典墳,研精名理。一見弗忘,過目則記。若訪賈逵,如問伯始。穎脫斯出,學優而仕。議獄既佐,芸蘭乃握。摶鳳池水,推羊太學。內參禁中,外相籓岳。斜光已道,殞彼西浮;百川到海,還逐東流。營營返魄,泛泛虛舟。白馬向郊,丹旒背鞏。野埃興伏,山雲輕重。呂掩書墳,揚歸玄塚。爾其戒行,途窮土壟。弱葛方施,叢柯日拱。給E柳荑春,禽寒斂氄。長空常暗,陰泉獨湧。祔彼故塋,流芬相踵。」   顯有三子:莠,荏,臻。臻早著名。   劉之遴,字思貞,南陽涅陽人也。父虯,齊國子博士,謚文范先生。之遴八歲能屬文,十五舉茂才對策,沈約、任昉見而異之。起家寧朔主簿。吏部尚書王瞻嘗候任昉,值之遴在坐,昉謂瞻曰:「此南陽劉之遴,學優未仕,水鏡所宜甄擢。」瞻即闢為太學博士。時張稷新除尚書僕射,托昉為讓表,昉令之遴代作,操筆立成。昉曰:「荊南秀氣,果有異才,後仕必當過僕。」御史中丞樂藹,即之遴舅,憲台奏彈,皆之遴草焉。遷平南行參軍,尚書起部郎,延陵令,荊州治中。太宗臨荊州,仍遷宣惠記室。之遴篤學明審,博覽群籍。時劉顯、韋稜並強記,之遴每與討論,鹹不能過也。   還除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遷正員郎,尚書右丞,荊州大中正。累遷中書侍郎,鴻臚卿,復兼中書舍人。出為征西鄱陽王長史、南郡太守,高祖謂曰:「卿母年德並高,故令卿衣錦還鄉,盡榮養之理。」後轉為西中郎湘東王長史,太守如故。初,之遴在荊府,嘗寄居南郡廨,忽夢前太守袁彖謂曰:「卿後當為折臂太守,即居此中。」之遴後果損臂,遂臨此郡。丁母憂,服闋,征秘書監,領步兵校尉。出為郢州行事,之遴意不願出,固辭,高祖手敕曰:「朕聞妻子具,孝衰於親;爵祿具,忠衰於君。卿既內足,理忘奉公之節。」遂為有司所奏免。久之,為太府卿,都官尚書,太常卿。   之遴好古愛奇,在荊州聚古器數十百種。有一器似甌,可容一斛,上有金錯字,時人無能知者。又獻古器四種於東宮。其第一種,鏤銅鴟夷榼二枚,兩耳有銀鏤,銘云「建平二年造」。其第二種,金銀錯鏤古樽二枚,有篆銘云「秦容成侯適楚之歲造」。其第三種,外國澡灌一口,銘云「元封二年,龜茲國獻」。其第四種,古制澡盤一枚,銘云「初平二年造」。   時鄱陽嗣王范得班固所上《漢書》真本,獻之東宮,皇太子令之遴與張纘、到溉、陸襄等參校異同。之遴具異狀十事,其大略曰:「案古本《漢書》稱『永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己酉,郎班固上』;而今本無上書年月日字。又案古本《敘傳》號為中篇;今本稱為《敘傳》。又今本《敘傳》載班彪事行;而古本云『稚生彪,自有傳』。又今本紀及表、志、列傳不相合為次,而古本相合為次,總成三十八卷。又今本《外戚》在《西域》後;古本《外戚》次《帝紀》下。又今本《高五子》、《文三王》、《景十三王》、《武五子》、《宣元六王》雜在諸傳秩中;古本諸王悉次《外戚》下,在《陳項傳》前。又今本《韓彭英盧吳》述云『信惟餓隸,布實黥徒,越亦狗盜,芮尹江湖,雲起龍驤,化為侯王』;古本述云『淮陰毅毅,杖劍周章,邦之傑子,實惟彭、英,化為侯王,雲起龍驤』。又古本第三十七卷,解音釋義,以助雅詁,而今本無此卷。」   之遴好屬文,多學古體,與河東裴子野、沛國劉顯常共討論書籍,因為交好。是時《周易》、《尚書》、《禮記》、《毛詩》並有高祖義疏,惟《左氏傳》尚闕。之遴乃著《春秋大意》十科,《左氏》十科,《三傳同異》十科,合三十事以上之。高祖大悅,詔答之曰:「省所撰《春秋》義,比事論書,辭微旨遠。編年之教,言闡義繁,丘明傳洙泗之風,公羊稟西河之學,鐸椒之解不追,瑕丘之說無取。繼踵胡母,仲舒雲盛,因修《谷梁》,千秋最篤。張蒼之傳《左氏》,賈誼之襲荀卿,源本分鑣,指歸殊致,詳略紛然,其來舊矣。昔在弱年,乃經研味,一從遺置,迄將五紀。兼晚冬晷促,機事罕暇,夜分求衣,未遑搜括。須待夏景,試取推尋,若溫故可求,別酬所問也。」   太清二年,侯景亂,之遴避難還鄉,未至,卒於夏口,時年七十二。前後文集五十卷,行於世。   之亨字嘉會,之遴弟也。少有令名。舉秀才,拜太學博士,稍遷兼中書通事舍人,步兵校尉,司農卿。又代兄之遴為安西湘東王長史、南郡太守。在郡有異績。數年卒於官,時年五十。荊士至今懷之,不忍斥其名,號為「大南郡」、「小南郡」雲。   許懋,字昭哲,高陽新城人,魏鎮北將軍允九世孫。祖珪,宋給事中,著作郎,桂陽太守。父勇惠,齊太子家令,冗從僕射。懋少孤,性至孝,居父憂,執喪過禮。篤志好學,為州黨所稱。十四入太學,受《毛詩》,旦領師說,晚而覆講,座下聽者常數十百人,因撰《風雅比興義》十五卷,盛行於世。尤曉故事,稱為儀注之學。   起家後軍豫章王行參軍,轉法曹,舉茂才,遷驃騎大將軍儀同中記室。文惠太子聞而召之,侍講於崇明殿,除太子步兵校尉。永元中,轉散騎侍郎,兼國子博士。與司馬褧同志友善,僕射江祏甚推重之,號為「經史笥」。天監初,吏部尚書范雲舉懋參詳五禮,除征西鄱陽王諮議,兼著作郎,待詔文德省。時有請封會稽禪國山者,高祖雅好禮,因集儒學之士,草封禪儀,將欲行焉。懋以為不可,因建議曰:   臣案舜幸岱宗,是為巡狩,而鄭引《孝經鉤命決》云「封於泰山,考績柴燎,禪乎梁甫,刻石紀號」。此緯書之曲說,非正經之通義也。依《白虎通》雲,「封者,言附廣也;禪者,言成功相傳也」。若以禪授為義,則禹不應傳啟至桀十七世也,湯又不應傳外丙至紂三十七世也。又《禮記》云:「三皇禪奕奕,謂盛德也。五帝禪亭亭,特立獨起於身也。三王禪梁甫,連延不絕,父沒子繼也。」若謂「禪奕奕為盛德者,古義以伏羲、神農、黃帝,是為三皇。伏羲封泰山,禪云云,黃帝封泰山,禪亭亭,皆不禪奕奕,而雲盛德,則無所寄矣。若謂五帝禪亭亭,特立獨起於身者,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嚳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亦不禪亭亭,若合黃帝以為五帝者,少昊即黃帝子,又非獨立之義矣。若謂三王禪梁甫,連延不絕,父沒子繼者,禹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舊書如此,異乎《禮說》,皆道聽所得,失其本文。假使三王皆封泰山禪梁甫者,是為封泰山則有傳世之義,禪梁甫則有揖讓之懷,或欲禪位,或欲傳子,義既矛盾,理必不然。   又七十二君,夷吾所記,此中世數,裁可得二十餘主:伏羲、神農、女媧、大庭、柏皇、中央、栗陸、驪連、赫胥、尊盧、混沌、昊英、有巢、硃襄、葛天、陰康、無懷、黃帝、少昊、顓頊、高辛、堯、舜、禹、湯、文、武,中間乃有共工,霸有九州,非帝之數,雲何得有七十二君封禪之事?且燧人以前至周之世,未有君臣,人心淳樸,不應金泥玉檢,升中刻石。燧人、伏羲、神農三皇結繩而治,書契未作,未應有鐫文告成。且無懷氏,伏羲後第十六主,雲何得在伏羲前封泰山禪云云?   夷吾又曰:「惟受命之君然後得封禪。」周成王非受命君,雲何而得封泰山禪社首?神農與炎帝是一主,而雲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分為二人,妄亦甚矣!若是聖主,不須封禪;若是凡主,不應封禪。當是齊桓欲行此事,管仲知其不可,故舉怪物以屈之也。   秦始皇登泰山中阪,風雨暴至,休松樹下,封為五大夫,而事不遂。漢武帝宗信方士,廣召儒生,皮弁搢紳,射牛行事,獨與霍嬗俱上,既而子侯暴卒,厥足用傷。至魏明,使高堂隆撰其禮儀,聞隆沒,歎息曰:「天不欲成吾事,高生捨我亡也。」晉武泰始中欲封禪,乃至太康議猶不定,意不果行。孫皓遣兼司空董朝、兼太常周處至陽羨封禪國山。此朝君子,有何功德?不思古道而欲封禪,皆是主好名於上,臣阿旨於下也。   夫封禪者,不出正經,惟《左傳》說「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亦不謂為封禪。鄭玄有參、柴之風,不能推尋正經,專信緯候之書,斯為謬矣。蓋《禮》云「因天事天,因地事地,因名山升中於天,因吉土享帝於郊」。燔柴岱宗,即因山之謂矣。故《曲禮》云「天子祭天地」是也。又祈谷一,報谷一,禮乃不顯祈報地,推文則有。《樂記》云:「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百物不失者,天生之,地養之。故知地亦有祈報,是則一年三郊天,三祭地。《周官》有員丘方澤者,總為三事,郊祭天地。故《小宗伯》云「兆五帝於四郊」,此即《月令》迎氣之郊也。《舜典》有「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夏南,秋西,冬北,五年一周,若為封禪,何其數也!此為九郊,亦皆正義。至如大旅於南郊者,非常祭也。《大宗伯》「國有大故則旅上帝」,《月令》云「仲春玄鳥至,祀於高禖」,亦非常祭。故《詩》云「克禋克祀,以弗無子」。並有雩禱,亦非常祭。《禮》云「雩,頠水旱也」。是為合郊天地有三,特郊天有九,非常祀又有三。《孝經》云:「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雩祭與明堂雖是祭天,而不在郊,是為天祀有十六,地祭有三,惟大禘祀不在此數。《大傳》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異於常祭,以故雲大於時祭。案《系辭》云:「《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佗,三才之道也。」《乾·彖》云:「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此則應六年一祭,坤元亦爾。誠敬之道,盡此而備。至於封禪,非所敢聞。   高祖嘉納之,因推演懋議,稱制旨以答,請者由是遂停。   十年,轉太子家令。宋、齊舊儀,郊天祀帝,皆用袞冕,至天監七年,懋始請造大裘。至是,有事於明堂,儀注猶云「服袞冕」。懋駮云:「《禮》云『大裘而冕,祀昊天上帝亦如之。』良由天神尊遠,須貴誠質。今泛祭五帝,理不容文。」改服大裘,自此始也。又降敕問:「凡求陰陽,應各從其類,今雩祭燔柴,以火祈水,意以為疑。」懋答曰:「雩祭燔柴,經無其文,良由先儒不思故也。按周宣《雲漢》之詩曰:『上下奠瘞,靡神不宗。』毛注云:『上祭天,下祭地,奠其幣,瘞其物。』以此而言,為旱而祭天地,並有瘞埋之文,不見有燔柴之說。若以祭五帝必應燔柴者,今明常之禮,又無其事。且《禮》又云『埋少牢以祭時』,時之功是五帝,此又是不用柴之證矣。昔雩壇在南方正陽位,有乖求神;而已移於東,實柴之禮猶未革。請停用柴,其牲牢等物,悉從坎瘞,以符周宣《雲漢》之說。」詔並從之。凡諸禮儀,多所刊正。   以足疾出為始平太守,政有能名。加散騎常侍,轉天門太守。中大通三年,皇太子召諸儒參錄《長春義記》。四年,拜中庶子。是歲卒,時年六十九。撰《述行記》四卷,有集十五卷。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司馬褧儒術博通,到溉文義優敏,顯、懋、之遴強學浹洽,並職經便繁,應對左右,斯蓋嚴、硃之任焉。而溉、之遴遂至顯貴,亟拾青紫;然非遇時,焉能致此仕也。   ************列傳第三十五        王規 劉翩@宗懍 王承 褚翔 蕭介從父兄洽 褚球         劉孺弟覽遵 劉潛弟孝勝 孝威 孝先 殷芸 蕭幾   王規,字威明,琅邪臨沂人。祖儉,齊太尉南昌文憲公。父騫,金紫光祿大夫南昌安侯。規八歲,以丁所生母憂,居喪有至性。太尉徐孝嗣每見必為之流涕,稱曰孝童。叔父暕亦深器重之,常曰:「此兒吾家千里駒也。」年十二,《五經》大義,並略能通。既長,好學有口辯。州舉秀才,郡迎主簿。   起家秘書郎,累遷太子舍人、安右南康王主簿、太子洗馬。天監十二年,改構太極殿,功畢,規獻《新殿賦》,其辭甚工。拜秘書丞。歷太子中舍人、司徒左西屬、從事中郎。晉安王綱出為南徐州,高選僚屬,引為雲麾諮議參軍。久之,出為新安太守,父憂去職。服闋,襲封南昌縣侯,除中書黃門侍郎。敕與陳郡殷鈞、琅邪王錫、范陽張緬同侍東宮,俱為昭明太子所禮。湘東王時為京尹,與朝士宴集,屬規為酒令。規從容對曰:「自江左以來,未有茲舉。」特進蕭琛、金紫傅昭在坐,並謂為知言。普通初,陳慶之北伐,克復洛陽,百僚稱賀,規退曰:「道家有云:非為功難,成功難也。羯寇遊魂,為日已久,桓溫得而復失,宋武竟無成功。我孤軍無援,深入寇境,威勢不接,饋運難繼,將是役也,為禍階矣。」俄而王師覆沒,其識達事機多如此類。   六年,高祖於文德殿餞廣州刺史元景隆,詔群臣賦詩,同用五十韻,規援筆立奏,其文又美。高祖嘉焉,即日詔為侍中。大通三年,遷五兵尚書,俄領步兵校尉。中大通二年,出為貞威將軍驃騎晉安王長史。其年,王立為皇太子,仍為吳郡太守。主書芮珍宗家在吳,前守宰皆傾意附之。是時珍宗假還,規遇之甚薄,珍宗還都,密奏規云「不理郡事」。俄征為左民尚書,郡吏民千餘人詣闕請留,表三奏,上不許。尋以本官領右軍將軍,未拜,復為散騎常侍、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規辭疾不拜,於鍾山宗熙寺築室居焉。大同二年,卒,時年四十五。詔贈散騎常侍、光祿大夫,賻錢二十萬,布百匹。謚曰章。皇太子出臨哭,與湘東王繹令曰:「威明昨宵奄復殂化,甚可痛傷。其風韻遒正,神峰標映,千里絕跡,百尺無枝。文辯縱橫,才學優贍,跌宕之情彌遠,濠梁之氣特多,斯實俊民也。一爾過隙,永歸長夜,金刀掩芒,長淮絕涸。去歲冬中,已傷劉子;今茲寒孟,復悼王生。俱往之傷,信非虛說。」規集《後漢》眾家異同,注《續漢書》二百卷,文集二十卷。   子褒,字子漢,七歲能屬文。外祖司空袁昂愛之,謂賓客曰:「此兒當成吾宅相。」弱冠舉秀才,除秘書郎、太子舍人,以父憂去職。服闋,襲封南昌侯,除武昌王文學、太子洗馬,兼東宮管記,遷司徒屬,秘書丞,出為安成內史。太清中,侯景陷京城,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舉州附賊,賊轉寇南中,褒猶據郡拒守。大寶二年,世祖命征褒赴江陵,既至,以為忠武將軍、南平內史,俄遷吏部尚書、侍中。承聖二年,遷尚書右僕射,仍參掌選事,又加侍中。其年,遷左僕射,參掌如故。三年,江陵陷,入於周。   褒著《幼訓》,以誡諸子。其一章云:   陶士衡曰:「昔大禹不吝尺璧而重寸陰。」文士何不誦書,武士何不馬射?若乃玄冬修夜,硃明永日,肅其居處,崇其牆仞,門無糅雜,坐闕號呶。以之求學,則仲尼之門人也;以之為文,則賈生之升堂也。古者盤盂有銘,幾杖有誡,進退循焉,俯仰觀焉。文王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立身行道,終始若一。「造次必於是」,君子之言歟?   儒家則尊卑等差,吉凶降殺。君南面而臣北面,天地之義也;鼎俎奇而籩豆偶,陰陽之義也。道家則墮支體,黜聰明,棄義絕仁,離形去智。釋氏之義,見苦斷習,證滅循道,明因辨果,偶凡成聖,斯雖為教等差,而義歸汲引。吾始乎幼學,及於知命,既崇周、孔之教,兼循老、釋之談,江左以來,斯業不墜,汝能修之,吾之志也。   初,有沛國劉翩B南陽宗懍與褒俱為中興佐命,同參帷幄。   劉翩A字仲寶,晉丹陽尹真長七世孫也。少方正有器局。自國子禮生射策高第,為寧海令,稍遷湘東王記室參軍,又轉中記室。太清中,侯景亂,世祖承製上流,書檄多委蔡j,膝蝥雂O盡忠,甚蒙賞遇。歷尚書左丞、御史中丞。承聖二年,遷吏部尚書、國子祭酒,余如故。   宗懍,字元懍。八世祖承,晉宜都郡守,屬永嘉東徙,子孫因居江陵焉。懍少聰敏好學,晝夜不倦,鄉里號為「童子學士」。普通中,為湘東王府兼記室,轉刑獄,仍掌書記。歷臨汝、建成、廣晉等令,後又為世祖荊州別駕。及世祖即位,以為尚書郎,封信安縣侯,邑一千戶。累遷吏部郎中、五兵尚書、吏部尚書。承聖三年,江陵沒,與蔬悀J於周。   王承,字安期,僕射暕子。七歲通《周易》,選補國子生。年十五,射策高第,除秘書郎。歷太子舍人、南康王文學、邵陵王友、太子中舍人。以父憂去職。服闋,復為中舍人,累遷中書黃門侍郎,兼國子博士。時膏腴貴游,鹹以文學相尚,罕以經術為業,惟承獨好之,發言吐論,造次儒者。在學訓諸生,述《禮》、《易》義。中大通五年,遷長兼侍中,俄轉國子祭酒。承祖儉及父暕嘗為此職,三世為國師,前代未之有也,當世以為榮。久之,出為戎昭將軍、東陽太守。為政寬惠,吏民悅之。視事未期,卒於郡,時年四十一。謚曰章子。   承性簡貴有風格。時右衛硃異當朝用事,每休下,車馬常填門。時有魏郡申英好危言高論,以忤權右,常指異門曰:「此中輻輳,皆以利往。能不至者,惟有大小王東陽。」小東陽,即承弟稚也。當時惟承兄弟及褚翔不至異門,時以此稱之。   褚翔,字世舉,河南陽翟人。曾祖淵,齊太宰文簡公,佐命齊室。祖蓁,太常穆子。父向,字景政。年數歲,父母相繼亡沒,向哀毀若成人者,親表鹹異之。既長,淹雅有器量。高祖踐阼,選補國子生。起家秘書郎,遷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出為安成內史。還除太子洗馬、中舍人,累遷太尉從事中郎、黃門侍郎、鎮右豫章王長史。頃之,入為長兼侍中。向風儀端麗,眉目如點,每公庭就列,為眾所瞻望焉。大通四年,出為寧遠將軍北中郎廬陵王長史。三年,卒官。外兄謝舉為制墓銘,其略曰:「弘治推華,子嵩慚量;酒歸月下,風清琴上。」論者以為擬得其人。   翔初為國子生,舉高第。丁父憂。服闋,除秘書郎,累遷太子舍人、宣城王主簿。中大通五年,高祖宴群臣樂游苑,別詔翔與王訓為二十韻詩,限三刻成。翔於坐立奏,高祖異焉,即日轉宣城王文學,俄遷為友。時宣城友、文學加它王二等,故以翔超為之,時論美焉。出為義興太守。翔在政潔已,省繁苛,去浮費,百姓安之。郡之西亭有古樹,積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葉,百姓鹹以為善政所感。及秩滿,吏民詣闕請之,敕許焉。尋征為吏部郎,去郡,百姓無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辭。   翔居小選公清,不為請屬易意,號為平允。俄遷侍中,頃之轉散騎常侍,領羽林監,侍東宮。出為晉陵太守,在郡未期,以公事免。俄復為散騎常侍,侍東宮。太清二年,遷守吏部尚書。其年冬,侯景圍宮城,翔於圍內丁母憂,以毀卒,時年四十四。詔贈本官。翔少有孝性。為侍中時,母疾篤,請沙門祈福。中夜忽見戶外有異光,又聞空中彈指,及曉,疾遂愈。鹹以翔精誠所致焉。   蕭介,字茂鏡,蘭陵人也。祖思話,宋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僕射。父惠茜,齊左民尚書。介少穎悟,有器識,博涉經史,兼善屬文。齊永元末,釋褐著作佐郎。天監六年,除太子舍人。八年,遷尚書金部郎。十二年,轉主客郎。出為吳令,甚著聲績。湘東王聞介名,思共游處,表請之。普通三年,乃以介為湘東王諮議參軍。大通二年,除給事黃門侍郎。大同二年,武陵王為揚州刺史,以介為府長史,在職清白,為朝廷所稱。高祖謂何敬容曰:「蕭介甚貧,可處以一郡。」敬容未對,高祖曰:「始興郡頃無良守,嶺上民頗不安,可以介為之。」由是出為始興太守。介至任,宣佈威德,境內肅清。七年,征為少府卿,尋加散騎常侍。會侍中闕,選司舉王筠等四人,並不稱旨,高祖曰:「我門中久無此職,宜用蕭介為之。」介博物強識,應對左右,多所匡正,高祖甚重之。遷都官尚書,每軍國大事,必先詢訪於介焉。高祖謂硃異曰:「端右之材也。」中大同二年,辭疾致事,高祖優詔不許。終不肯起,乃遣謁者僕射魏祥就拜光祿大夫。   太清中,侯景於渦陽敗走,入壽陽。高祖敕防主韋默納之,介聞而上表諫曰:   臣抱患私門,竊聞侯景以渦陽敗績,隻馬歸命,陛下不悔前禍,復敕容納。臣聞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惡一也。昔呂布殺丁原以事董卓,終誅董而為賊;劉牢反王恭以歸晉,還背晉以構妖。何者?狼子野心,終無馴狎之性;養虎之喻,必見饑噬之禍。侯景獸心之種,鳴鏑之類。以凶狡之才,荷高歡翼長之遇,位忝台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歡墳土未干,即還反噬。逆力不逮,乃復逃死關西;宇文不容,故復投身於我。陛下前者所以不逆細流,正欲以屬國降胡以討匈奴,冀獲一戰之效耳。今既亡師失地,直是境上之匹夫。陛下愛匹夫而棄與國之好,臣竊不取也。若國家猶待其更鳴之晨,歲暮之效,臣竊惟侯景必非歲暮之臣。棄鄉國如脫屣,背君親如遺芥,豈知遠慕聖德,為江淮之純臣!事跡顯然,無可致惑。一隅尚其如此,觸類何可具陳?   臣朽老疾侵,不應輒干朝政。但楚囊將死,有城郢之忠;衛魚臨亡,亦有尸諫之節。臣忝為宗室遺老,敢忘劉向之心?伏願天慈,少思危苦之語。   高祖省表歎息,卒不能用。   介性高簡,少交遊,惟與族兄琛、從兄視素及洽、從弟淑等文酒賞會,時人以比謝氏烏衣之遊。初,高祖招延後進二十餘人,置酒賦詩。臧盾以詩不成,罰酒一鬥,盾飲盡,顏色不變,言笑自若;介染翰便成,文無加點。高祖兩美之曰:「臧盾之飲,蕭介之文,即席之美也。」年七十三,卒於家。   第三子允,初以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為太子中庶子,後至光祿大夫。   洽,字宏稱,介從父兄也。父惠基,齊吏部尚書,有重名前世。洽幼敏寤,年七歲,誦《楚辭》略上口。及長,好學博涉,亦善屬文。齊永明中,為國子生,舉明經。起家著作佐郎,遷西中郎外兵參軍。天監初,為前軍鄱陽王主簿、尚書囗部郎,遷太子中舍人。出為南徐州治中,既近畿重鎮,史數千人,前後居之者皆致巨富。洽為之,清身率職,饋遺一無所受,妻子不免饑寒。還除司空從事中郎,為建安內史,坐事免。久之,起為護軍長史、北中郎諮議參軍,遷太府卿、司徒臨川王司馬。普通初,拜員外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以公事免。頃之,為通直散騎常侍。洽少有才思,高祖令制同泰、大愛敬二寺剎下銘,其文甚美。二年,遷散騎常侍。出為招遠將軍、臨海太守。為政清平,不尚威猛,民俗便之。還拜司徒左長史,又敕撰《當塗堰碑》,辭亦贍麗。六年,卒官,時年五十五。有詔出舉哀,賻錢二萬,布五十匹。集二十卷,行於世。   褚球,字仲寶,河南陽翟人。高祖叔度,宋征虜將軍、雍州刺史;祖曖,太宰外兵參軍;父繢,太子舍人;並尚宋公主。球少孤貧,篤志好學,有才思。宋建平王景素,元徽中誅滅,惟有一女得存。其故吏何昌珝、王思遠聞球清立,以此女妻之,因為之延譽。仕齊,起家征虜行參軍,俄署法曹,遷右軍曲江公主簿。出為溧陽令,在縣清白,資公俸而已。除平西主簿。   天監初,遷太子洗馬、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出為建康令,母憂去職,以本官起之,固辭不拜。服闋,除北中郎諮議參軍,俄遷中書郎,復兼中書通事舍人。除雲騎將軍,累兼廷尉、光祿卿,舍人如故。遷御史中丞。球性公強,無所屈撓,在憲司甚稱職。普通四年,出為北中郎長史、南蘭陵太守;入為通直散騎常侍,領羽林監。七年,遷太府卿,頃之,遷都官尚書。中大同中,出為仁威臨川王長史、江夏太守,以疾不赴職。改授光祿大夫,未拜,復為太府卿,領步兵校尉。俄遷通直散騎常侍、秘書監,領著作。遷司徒左長史,常侍、著作如故。自魏孫禮、晉荀組以後,台佐加貂,始有球也。尋出為貞威將軍輕車河東王長史、南蘭陵太守;入為散騎常侍,領步兵。尋表致仕,詔不許。俄復拜光祿大夫,加給事中。卒官,時年七十。   劉孺,字孝稚,彭城安上裡人也。祖勉,宋司空忠昭公。父悛,齊太常敬子。孺幼聰敏,七歲能屬文。年十四,居父喪,毀瘠骨立,宗黨鹹異之。服闋,叔父瑱為義興郡,攜以之官,常置坐側,謂賓客曰:「此兒吾家之明珠也。」既長,美風采,性通和,雖家人不見其喜慍。本州召迎主簿。起家中軍法曹行參軍。時鎮軍沈約聞其名,引為主簿,常與游宴賦詩,大為約所嗟賞。累遷太子舍人、中軍臨川王主簿、太子洗馬、尚書殿中郎。出為太末令,在縣有清績。還除晉安王友,轉太子中舍人。   孺少好文章,性又敏速,嘗於御坐為《李賦》,受詔便成,文不加點,高祖甚稱賞之。後侍宴壽光殿,詔群臣賦詩,時孺與張率並醉,未及成,高祖取孺手板題戲之曰:「張率東南美,劉孺雒陽才。攬筆便應就,何事久遲回?」其見親愛如此。   轉中書郎,兼中書通事舍人。頃之遷太子家令,余如故。出為宣惠晉安王長史,領丹陽尹丞。遷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出為輕車湘東王長史,領會稽郡丞,公事免。頃之,起為王府記室散騎侍郎,兼光祿卿。累遷少府卿、司徒左長史、御史中丞,號為稱職。大通二年,遷散騎常侍。三年,遷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中大通四年,出為仁威臨川王長史、江夏太守,加貞威將軍。五年,為寧遠將軍、司徒左長史,未拜,改為都官尚書,領右軍將軍。大同五年,守吏部尚書。其年,出為明威將軍、晉陵太守。在郡和理,為吏民所稱。七年,入為侍中,領右軍。其年,復為吏部尚書,以母憂去職。居喪未期,以毀卒,時年五十九。謚曰孝子。   孺少與從兄苞、孝綽齊名。苞早卒,孝綽數坐免黜,位並不高,惟孺貴顯。有文集二十卷。子芻,著作郎,早卒。孺二弟:覽、遵。   覽,字孝智,十六通《老》、《易》。歷官中書郎,以所生母憂,廬於墓。再期,口不嘗鹽酪,冬止著單布。家人患其不勝喪,中夜竊置炭於床下,覽因暖氣得睡,既覺知之,號慟歐血。高祖聞其有至性,數省視之。服闋,除尚書左丞。性聰敏,尚書令史七百人,一見並記名姓。當官清正,無所私。姊夫御史中丞褚湮、從兄吏部郎孝綽,在職頗通贓貨,覽劾奏,並免官。孝綽怨之,嘗謂人曰:「犬嚙行路,覽噬家人。」出為始興內史,治郡尤勵清節。還復為左丞,卒官。   遵,字孝陵。少清雅,有學行,工屬文。起家著作郎、太子舍人,累遷晉安王宣惠、雲麾二府記室,甚見賓禮,轉南徐州治中。王后為雍州,復引為安北諮議參軍,帶邔縣令。中大通二年,王立為皇太子,仍除中庶子。遵自隨籓及在東宮,以舊恩,偏蒙寵遇,同時莫及。大同元年,卒官。皇太子深悼惜之,與遵從兄陽羨令孝儀令曰:   賢從中庶,奄至殞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貞固;內含玉潤,外表瀾清。美譽嘉聲,流於士友;言行相符,終始如一。文史該富,琬琰為心;辭章博贍,玄黃成采。既以鳴謙表性,又以難進自居,未嘗造請公卿,締交榮利。是以新沓莫之舉,社武弗之知。自阮放之官,野王之職,棲遲門下,已逾五載;同僚已陟,後進多升,而怡然清靜,不以少多為念。確爾之志,亦何易得?西河觀寶,東江獨步,書籍所載,必不是過。   吾昔在漢南,連翩書記,及忝硃方,從容坐首。良辰美景,清風月夜,鷁舟乍動,硃鷺徐鳴,未嘗一日而不追隨,一時而不會遇。酒蘭耳熱,言志賦詩,校覆忠賢,榷揚文史,益者三友,此實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民結去思,野多馴雉,此亦威鳳一羽,足以驗其五德。比在春坊,載獲申晤,博望無通賓之務,司成多節文之科。所賴故人,時相媲偶;而此子溘然,實可嗟痛。「惟與善人」,此為虛說;天之報施,豈若此乎!想卿痛悼之誠,亦當何已。往矣奈何,投筆惻愴。   吾昨欲為志銘,並為撰集。吾之劣薄,其生也不能揄揚吹歔,使得騁其才用,今者為銘為集,何益既往?故為痛惜之情,不能已已耳。   劉潛,字孝儀,秘書監孝綽弟也。幼孤,與兄弟相勵勤學,並工屬文。孝綽常曰「三筆六詩」,三即孝儀,六孝威也。天監五年,舉秀才。起家鎮右始興王法曹行參軍,隨府益州,兼記室。王入為中撫軍,轉主簿,遷尚書殿中郎。敕令制《雍州平等金像碑》,文甚宏麗。晉安王綱出鎮襄陽,引為安北功曹史,以母憂去職。王立為皇太子,孝儀服闋,仍補洗馬,遷中舍人。出為戎昭將軍、陽羨令,甚有稱績,擢為建康令。大同三年,遷中書郎,以公事左遷安西諮議參軍,兼散騎常侍。使魏還,復除中書郎。頃之,權兼司徒右長史,又兼寧遠長史、行彭城琅邪二郡事。累遷尚書左丞,兼御史中丞。在職彈糾無所顧望,當時稱之。十年,出為伏波將軍、臨海太守。是時政網疏闊,百姓多不遵禁。孝儀下車,宣示條制,勵精綏撫,境內翕然,風俗大革。中大同元年,入守都官尚書。太清元年,出為明威將軍、豫章內史。二年,侯景寇京邑,孝儀遣子勵帥郡兵三千人,隨前衡州刺史韋粲入援。三年,宮城不守,孝儀為前歷陽太守莊鐵所逼,失郡。大寶元年,病卒,時年六十七。   孝儀為人寬厚,內行尤篤。第二兄孝能早卒,孝儀事寡嫂甚謹,家內鉅細,必先諮決。與妻子朝夕供事,未嘗失禮。世以此稱之。有文集二十卷,行於世。   第五弟孝勝,歷官邵陵王法曹、湘東王安西主簿記室、尚書左丞。出為信義太守,公事免。久之,復為尚書右丞,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為安西武陵王紀長史、蜀郡太守。太清中,侯景陷京師,紀僭號於蜀,以孝勝為尚書僕射。承聖中,隨紀出峽口,兵敗,被執下獄。世祖尋宥之,起為司徒右長史。   第六弟孝威,初為安北晉安王法曹,轉主簿,以母憂去職。服闋,除太子洗馬,累遷中舍人、庶子、率更令,並掌管記。大同九年,白雀集東宮,孝威上頌,其辭甚美。太清中,遷中庶子,兼通事舍人。及侯景寇亂,孝威於圍城得出,隨司州刺史柳仲禮西上,至安陸,遇疾卒。   第七弟孝先,武陵王法曹、主簿。王遷益州,隨府轉安西記室。承聖中,與兄孝勝俱隨紀軍出峽口,兵敗,至江陵,世祖以為黃門侍郎,遷侍中。兄弟並善五言詩,見重於世。文集值亂,今不具存。   殷芸,字灌蔬,陳郡長平人。性倜儻,不拘細行。然不妄交遊,門無雜客。勵精勤學,博洽群書。幼而廬江何憲見之,深相歎賞。永明中,為宜都王行參軍。天監初,為西中郎主簿、後軍臨川王記室。七年,遷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十年,除通直散騎侍郎,兼尚書左丞,又兼中書舍人,遷國子博士、昭明太子侍讀、西中郎豫章王長史,領丹陽尹丞,累遷通直散騎常侍、秘書監、司徒左長史。普通六年,直東宮學士省。大通三年卒,時年五十九。   蕭幾,字德玄,齊曲江公遙欣子也。年十歲,能屬文。早孤,有弟九人,並皆稚小,幾恩愛篤睦,聞於朝野。性溫和,與物無競,清貧自立。好學,善草隸書。湘州刺史楊公則,曲江之故吏也。每見幾,謂人曰:「康公此子,可謂桓靈寶出。」及公則卒,幾為之誄,時年十五,沈約見而奇之,謂其舅蔡撙曰:「昨見賢甥楊平南誄文,不減希逸之作,始驗康公積善之慶。」釋褐著作佐郎、廬陵王文學、尚書殿中郎、太子舍人、掌管記,遷庶子、中書侍郎、尚書左丞。末年,專尚釋教。為新安太守,郡多山水,特其所好,適性游履,遂為之記。卒於官。   子為,字元專,亦有文才。仕至太子舍人,永康令。   史臣曰:王規之徒,俱著名譽,既逢休運,才用各展,美矣。蕭洽《當塗》之制,見偉辭人;劉孝儀兄弟,並以文章顯。君子知梁代之有人焉。   ************列傳第三十六 臧盾弟厥 傅岐   臧盾,字宣卿,東莞莒人。高祖燾,宋左光祿大夫。祖潭之,左民尚書。父未甄 ,博涉文史,有才幹,少為外兄汝南周顒所知。宋末,起家為領軍主簿,所奉即齊武帝。入齊,歷太尉祭酒、尚書主客郎、建安、廬陵二王府記室、前軍功曹史、通直郎、南徐州中正、丹陽尹丞。高祖平京邑,霸府建,引為驃騎刑獄參軍。天監初,除後軍諮議中郎、南徐州別駕,入拜黃門郎,遷右軍安成王長史、少府卿。出為新安太守,有能名。還為太子中庶子、司農卿、太尉長史。丁所生母憂,三年廬於墓側。服闋,除廷尉卿。出為安成王長史、江夏太守,卒官。   盾幼從征士琅邪諸葛璩受《五經》,通章句。璩學徒常有數十百人,盾處其間,無所狎比。璩異之,歎曰:「此生重器,王佐才也。」初為撫軍行參軍,遷尚書中兵郎。盾美風姿,善舉止,每趨奏,高祖甚悅焉。入兼中書通事舍人,除安右錄事參軍,舍人如故。   盾有孝性,隨父宿直於廷尉,母劉氏在宅,夜暴亡,左手中指忽痛,不得寢。及曉,宅信果報凶問,其感通如此。服制未終,父又卒,盾居喪五年,不出廬戶,形骸枯悴,家人不復識。鄉人王端以狀聞,高祖嘉之,敕累遣抑譬。服闋,除丹陽尹丞,轉中書郎,復兼中書舍人,遷尚書左丞,為東中郎武陵王長史,行府州國事,領會稽郡丞。還除少府卿,領步兵校尉,遷御史中丞。盾性公強,居憲台甚稱職。   中大通五年二月,高祖幸同泰寺開講,設四部大會,眾數萬人。南越所獻馴象,忽於眾中狂逸,乘轝羽衛及會皆駭散,惟盾與散騎郎裴之禮嶷然自若,高祖甚嘉焉。俄有詔,加散騎常侍,未拜,又詔曰:「總一六軍,非才勿授。御史中丞、新除散騎常侍盾,志懷忠密,識用詳慎,當官平允,處務勤恪,必能緝斯戎政。可兼領軍,常侍如故。」大同二年,遷中領軍。領軍管天下兵要,監局事多。盾為人敏贍,有風力,長於撥繁,職事甚理。天監中,吳平侯蕭景居此職,著聲稱。至是,盾復繼之。   五年,出為仁威將軍、吳郡太守,視事未期,以疾陳解。拜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七年,疾愈,復為領軍將軍。九年,卒,時年六十六。即日有詔舉哀。贈侍中,領軍如故。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布各有差。謚曰忠。   子長博,字孟弘,桂陽內史。次子仲博,曲阿令。盾弟厥。   厥,字獻卿,亦以干局稱。初為西中郎行參軍、尚書主客郎。入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正員郎、鴻臚卿,舍人如故。遷尚書右丞,未拜,出為晉安太守。郡居山海,常結聚逋逃,前二千石雖募討捕,而寇盜不止。厥下車,宣風化,凡諸凶黨,皆涘負而出,居民復業,商旅流通。然為政嚴酷少恩,吏民小事必加杖罰,百姓謂之「臧虎」。還除驃騎廬陵王諮議參軍,復兼舍人。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司農卿,舍人如故。大同八年,卒官,時年四十八。厥前後居職,所掌之局大事及蘭台廷尉所不能決者,敕並付厥。厥辨斷精詳,鹹得其理。厥卒後,有撾登聞鼓訴者,求付清直舍人。高祖曰:「臧厥既亡,此事便無可付。」其見知如此。   子操,尚書三公郎。   傅岐,字景平,北地靈州人也。高祖弘仁,宋太常。祖琰,齊世為山陰令,有治能,自縣擢為益州刺史。父翽,天監中,歷山陰、建康令,亦有能名,官至驃騎諮議。   岐初為國子明經生,起家南康王宏常侍,遷行參軍,兼尚書金部郎。母憂去職,居喪盡禮。服闋後,疾廢久之。是時改創北郊壇,初起岐監知繕築,事畢,除如新令。縣民有因斗相毆而死者,死家訴郡,郡錄其仇人,考掠備至,終不引咎,郡乃移獄於縣。岐即命脫械,以和言問之,便即首服。法當償死,會冬節至,岐乃放其還家,使過節一日復獄。曹掾固爭曰:「古者乃有此,於今不可行。」岐曰:「其若負信,縣令當坐,主者勿憂。」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歎異,遽以狀聞。岐後去縣,民無老小,皆出境拜送,啼號之聲,聞於數十里。至都,除廷尉正,入兼中書通事舍人,遷寧遠岳陽王記室參軍,舍人如故。出為建康令,以公事免。俄復為舍人,累遷安西中記室、鎮南諮議參軍,兼舍人如故。   岐美容止,博涉能佔對。大同中,與魏和親,其使歲中再至,常遣岐接對焉。太清元年,累遷太僕、司農卿,舍人如故。在禁省十餘年,機事密勿亞於硃異。此年冬,豫州刺史貞陽侯蕭淵明率眾伐彭城,兵敗陷魏。二年,淵明遣使還,述魏人欲更通和好,敕有司及近臣定議。左衛硃異曰:「高澄此意,當復欲繼好,不爽前和;邊境且得靜寇息民,於事為便。」議者並然之。岐獨曰:「高澄既新得志,其勢非弱,何事須和?此必是設間,故令貞陽遣使,令侯景自疑當以貞陽易景。景意不安,必圖禍亂。今若許澄通好,正是墮其計中。且彭城去歲喪師,渦陽新覆敗退,令便就和,益示國家之弱。若如愚意,此和宜不可許。」硃異等固執,高祖遂從異議。及遣和使,侯景果有此疑,累啟請追使,敕但依違報之。至八月,遂舉兵反。十月,入寇京師,請誅硃異。三年,遷中領軍,舍人如故。二月,景於闕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安其部下,當解圍還鎮,敕許之。乃於城西立盟,求遣宣城王出送。岐固執宣城嫡嗣之重,不宜許,遣石城公大款送之。及與景盟訖,城中文武喜躍,望得解圍。岐獨言於眾曰:「賊舉兵為逆,未遂求和,夷情獸心,必不可信,此和終為賊所詐也。」眾並怨怪之。及景背盟,莫不歎服。尋有詔,以岐勤勞,封南豊縣侯,邑五百戶,固辭不受。宮城失守,岐帶疾出圍,卒於宅。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夫舉事者定於謀,故萬舉無遺策,信哉是言也。傅岐識齊氏之偽和,可謂善於謀事。是時若納岐之議,太清禍亂,固其不作。申子曰:「一言倚,天下靡。」此之謂乎?   ************列傳第三十七 韋粲 江子一 弟子四 子五 張嵊 沈浚 柳敬禮   韋粲,字長蒨,車騎將軍睿之孫,北徐州刺史放之子也。有父風,好學仗氣 ,身長八尺,容貌甚偉。初為雲麾晉安王行參軍,俄署法曹,遷外兵參軍,兼中兵。時穎川庾仲容、吳郡張率,前輩知名,與粲同府,並忘年交好。及王遷鎮雍州,隨轉記室,兼中兵如故。王立為皇太子,粲遷步兵校尉,入為東宮領直,丁父憂去職。尋起為招遠將軍,復為領直。服闋,襲爵永昌縣侯,除安西湘東王諮議,累遷太子僕、左衛率,領直並如故。粲以舊恩,任寄稠密,雖居職屢徙,常留宿衛,頗擅威名,誕倨,不為時輩所平。右衛硃異嘗於酒席厲色謂粲曰:「卿何得已作領軍面向人!」   中大同十一年,遷通直散騎常侍,未拜,出為持節、督衡州諸軍事、安遠將軍、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餞新亭,執粲手曰:「與卿不為久別。」太清元年,粲至州。無幾,便表解職。二年,征為散騎常侍。粲還至廬陵,聞侯景作逆,便簡閱部下,得精卒五千,馬百匹,倍道赴援。至豫章,奉命報云「賊已出橫江」,粲即就內史劉孝儀共謀之。孝儀曰:「必期如此,當有別敕。豈可輕信單使,妄相驚動,或恐不然。」時孝儀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賊已渡江,便逼宮闕,水陸俱斷,何暇有報;假令無敕,豈得自安?韋粲今日何情飲酒!」即馳馬出,部分將發,會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馳往見大心曰:「上游蕃鎮,江州去京最近,殿下情計,實宜在前;但中流任重,當須應接,不可闕鎮。今直且張聲勢,移鎮湓城,遣偏將賜隨,於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帥兵二千人隨粲。粲悉留家累於江州,以輕舸就路。至南州,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亦帥步騎萬餘人至橫江,粲即送糧仗贍給之,並散私金帛以賞其戰士。   先是,安北將軍鄱陽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與其長子嗣,帥江西之眾赴京師,屯於張公洲,待上流諸軍至。是時,之高遣船渡仲禮,與合軍進屯王游苑。粲建議推仲禮為大都督,報下流眾軍。裴之高自以年位恥居其下,乃云:「柳節下是州將,何須我復鞭板?」累日不決。粲乃抗言於眾曰:「今者同赴國難,義在除賊,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邊疆,先為侯景所憚;且士馬精銳,無出其前。若論位次,柳在粲下;語其年齒,亦少於粲,直以社稷之計,不得復論。今日形勢,貴在將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舊齒,年德已隆,豈應復挾私情,以沮大計。粲請為諸君解釋之。」乃單舸至之高營,切讓之曰:「前諸將之議,豫州意所未同,即二宮危逼,猾寇滔天,臣子當戮力同心,豈可自相矛盾!豫州必欲立異,鋒鏑便有所歸。」之高垂泣曰:「吾荷國恩榮,自應帥先士卒,顧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謂眾議已從,無俟老夫耳。若必有疑,當剖心相示。」於是諸將定議,仲禮方得進軍。   次新亭,賊列陣於中興寺,相持至晚,各解歸。是夜,仲禮入粲營,部分眾軍,旦日將戰,諸將各有據守,令粲頓青塘。青塘當石頭中路,粲慮柵壘未立,賊必爭之,頗以為憚,謂仲禮曰:「下官才非禦侮,直欲以身殉國。節下善量其宜,不可致有虧喪。」仲禮曰:「青塘立柵,迫近淮渚,欲以糧儲船乘盡就泊之,此是大事,非兄不可。若疑兵少,當更差軍相助。」乃使直閣將軍劉叔胤師助粲,帥所部水陸俱進。時值昏霧,軍人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半,壘柵至曉未合。景登禪靈寺門閣,望粲營未立,便率銳卒來攻。軍副王長茂勸據柵待之,粲不從,令軍主鄭逸逆擊之,命劉叔胤以水軍截其後。叔胤畏懦不敢進,逸遂敗。賊乘勝入營,左右牽粲避賊,粲不動,猶叱子弟力戰,兵死略盡,遂見害,時年五十四。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親戚死者數百人。賊傳粲首闕下,以示城內,太宗聞之流涕曰:「社稷所寄,惟在韋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陣。」詔贈護軍將軍。世祖平侯景,追諡曰忠貞,並追贈助、警、構及尼皆中書郎,昂員外散騎常侍。   粲長子臧,字君理。歷官尚書三公郎、太子洗馬、東宮領直。侯景至,帥兵屯西華門。城陷,奔江州,收舊部曲,據豫章,為其部下所害。   江子一,字元貞,濟陽考城人,晉散騎常侍統之七世孫也。父法成,天監中奉朝請。子一少好學,有志操,以家貧闕養,因蔬食終身。起家王國侍郎、朝請。啟求觀書秘閣,高祖許之,有敕直華林省。其姑夫右衛將軍硃異,權要當朝,休下之日,賓客輻湊,子一未嘗造門,其高潔如此。稍遷尚書儀曹郎,出為遂昌、曲阿令,皆著美績。除通直散騎侍郎,出為戎昭將軍、南津校尉。   弟子四,歷尚書金部郎。大同初,遷右丞。兄弟性並剛烈。子四自右丞上封事,極言得失,高祖甚善之,詔尚書詳擇施行焉。左民郎沈炯、少府丞顧璵嘗奏事不允,高祖厲色呵責之;子四乃趨前代炯等對,言甚激切,高祖怒呼縛之,子四據地不受,高祖怒亦止,乃釋之。猶坐免職。   及侯景反,攻陷歷陽,自橫江將渡,子一帥舟師千餘人,於下流欲邀之,其副董桃生家在江北,因與其黨散走。子一乃退還南洲,復收餘眾,步道赴京師。賊亦尋至,子一啟太宗曰:「賊圍未合,猶可出蕩,若營柵一固,無所用武。」請與其弟子四、子五帥所領百餘人,開承明門挑賊。許之。子一乃身先士卒,抽戈獨進,群賊夾攻之,從者莫敢繼。子四、子五見事急,相引赴賊,並見害。詔曰:「故戎昭將軍、通直散騎侍郎、南津校尉江子一,前尚書右丞江子四,東宮直殿主帥子五,禍故有聞,良以矜惻,死事加等,抑惟舊章。可贈子一給事黃門侍郎,子四中書侍郎,子五散騎侍郎。」侯景平,世祖又追贈子一侍中,謚義子;子四黃門侍郎,謚毅子;子五中書侍郎,謚烈子。   子一續《黃圖》及班固「九品」,並辭賦文筆數十篇,行於世。   張嵊,字四山,鎮北將軍稷之子也。少方雅,有志操,能清言。父臨青州,為土民所害,嵊感家禍,終身蔬食布衣,手不執刀刃。州舉秀才。起家秘書郎,累遷太子舍人、洗馬、司徒左西掾、中書郎。出為永陽內史,還除中軍宣城王司馬、散騎常侍。又出為鎮南湘東王長史、尋陽太守。中大同元年,征為太府卿,俄遷吳興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圍京城,嵊遣弟伊率郡兵數千人赴援。三年,宮城陷,御史中丞沈浚違難東歸。嵊往見而謂曰:「賊臣憑陵,社稷危恥,正是人臣效命之秋。今欲收集兵力,保據貴鄉。若天道無靈,忠節不展,雖復及死,誠亦無恨。」浚曰:「鄙郡雖小,仗義拒逆,誰敢不從!」固勸嵊舉義。於是收集士卒,繕築城壘。時邵陵王東奔至錢唐,聞之,遣板授嵊征東將軍,加秩中二千石。嵊曰:「朝廷危迫,天子蒙塵,今日何情,復受榮號。」留板而已。賊行台劉神茂攻破義興,遣使說嵊曰:「若早降附,當還以郡相處,復加爵賞。」嵊命斬其使,仍遣軍主王雄等帥兵於鱧瀆逆擊之,破神茂,神茂退走。侯景聞神茂敗,乃遣其中軍侯子鑒帥精兵二萬人,助神茂以擊嵊。嵊遣軍主范智朗出郡西拒戰,為神茂所敗,退歸。賊騎乘勝焚柵,柵內眾軍皆土崩。嵊乃釋戎服,坐於聽事,賊臨之以刃,終不為屈。乃執嵊以送景,景刑之於都市,子弟同遇害者十餘人,時年六十二。賊平,世祖追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忠貞子。   沈浚,字叔源,吳興武康人。祖憲,齊散騎常侍,齊史有傳。浚少博學,有才幹,歷山陰、吳、建康令,並有能名。入為中書郎、尚書左丞。侯景逼京城,遷御史中丞。是時外援並至,侯景表請求和,詔許之。既盟,景知城內疾疫,復懷奸計,遲疑不去。數日,皇太子令浚詣景所,景曰:「即已向熱,非復行時。十萬之眾,何由可去,還欲立效朝廷,君可見為申聞。」浚曰:「將軍此論,意在得城。城內兵糧,尚支百日。將軍儲積內盡,國家援軍外集,十萬之眾,將何所資?而反設此言,欲脅朝廷邪?」景橫刃於膝,眽u目叱之。浚正色責景曰:「明公親是人臣,舉兵向闕,聖主申恩赦過,已共結盟,口血未乾,而有翻背。沈浚六十之年,且天子之使,死生有命,豈畏逆臣之刀乎!」不顧而出。景曰:「是真司直也。」然密銜之。及破張嵊,乃求浚以害之。   柳敬禮,開府儀同三司慶遠之孫。父津,太子詹事。敬禮與兄仲禮,皆少以勇烈知名。起家著作佐郎,稍遷扶風太守。侯景渡江,敬禮率馬步三千赴援。至都,據青溪埭,與景頻戰,恆先登陷陳,甚著威名。台城沒,敬禮與仲禮俱見於景,景遣仲禮經略上流,留敬禮為質,以為護軍。景餞仲禮於後渚,敬禮密謂仲禮曰:「景今來會,敬禮抱之,兄拔佩刀,便可斫殺,敬禮死亦無所恨。」仲禮壯其言,許之。及酒數行,敬禮目仲禮,仲禮見備衛嚴,不敢動,計遂不果。會景征晉熙,敬禮與南康王會理共謀襲其城,剋期將發,建安侯蕭賁知而告之,遂遇害。   史臣曰:若夫義重於生,前典垂誥,斯蓋先哲之所貴也。故孟子稱:生者我所欲,義亦我所欲,二事必不可兼得,寧捨生而取義。至如張嵊二三子之徒,捐軀殉節,赴死如歸,英風勁氣,籠罩今古,君子知梁代之有忠臣焉。   ************列傳第三十八 太宗十一王 世祖二子   太宗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連,陳淑容生潯陽王大心,左夫人生南海王大臨、安陸王大春,謝夫人生瀏陽公大雅,張夫人生新興王大莊 ,包昭華生西陽王大鈞,范夫人生武寧王大威,褚修華生建平王大球,陳夫人生義安王大昕,硃夫人生綏建王大摯。自余諸子,本書不載。   潯陽王大心,字仁恕。幼而聰朗,善屬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孫封當陽公,邑一千五百戶。大同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郢、南、北司、定、新五州諸軍事、輕車將軍、郢州刺史。時年十三,太宗以其幼,恐未達民情,戒之曰:「事無大小,悉委行事,纖毫不須措懷。」大心雖不親州務,發言每合於理,眾皆驚服。七年,征為侍中、兼石頭戍軍事。太清元年,出為雲麾將軍、江州刺史。二年,侯景寇京邑。大心招集士卒,遠近歸之,眾至數萬,與上流諸軍赴援宮闕。三年,城陷,上甲侯蕭韶南奔,宣密詔,加散騎常侍,進號平南將軍。大寶元年,封尋陽王,邑二千戶。   初,歷陽太守莊鐵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來奔,大心以鐵舊將,厚為其禮,軍旅之事,悉以委之,仍以為豫章內史。侯景數遣軍西上寇抄,大心輒令鐵擊破之,賊不能進。時鄱陽王范率眾棄合肥,屯於柵口,待援兵總集,欲俱進。大心聞之,遣要范西上,以湓城處之,廩饋甚厚,與戮力共除禍難。會莊鐵據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參軍韋約等將軍擊之,鐵敗績,又乞降。鄱陽世子嗣先與鐵游處,因稱其人才略從橫,且舊將也,欲舉大事,當資其力,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領,嗣請援之。范從之,乃遣將侯瑱率精甲五千往救鐵,夜襲破韋約等營。大心聞之大懼,於是二籓釁起,人心離貳。景將任約略地至於湓城,大心遣司馬韋質拒戰,敗績。時帳下猶有勇士千餘人,鹹說曰:「既無糧儲,難以守固。若輕騎往建州,以圖後舉,策之上者也。」大心未決,其母陳淑容曰:「即日聖御年尊,儲宮萬福,汝久奉違顏色,不念拜謁闕庭,且吾已老,而欲遠涉險路,糧儲不給,豈謂孝子?吾終不行。」因撫胸慟哭,大心乃止。遂與約和。二年秋,遇害,時年二十九。   南海王大臨,字仁宣。大同二年,封寧國縣公,邑一千五百戶。少而敏慧。年十一,遭左夫人憂,哭泣毀瘠,以孝聞。後入國學,明經射策甲科,拜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十一年,為長兼侍中。出為輕車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亂,為使持節、宣惠將軍,屯新亭。俄又征還,屯端門,都督城南諸軍事。時議者皆勸收外財物,擬供賞賜,大臨獨曰:「物乃賞士,而牛可犒軍。」命取牛,得千餘頭,城內賴以饗士。大寶元年,封南海郡王,邑二千戶。出為使持節、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安南將軍、揚州刺史。又除安東將軍、吳郡太守。時張彪起義於會稽,吳人陸令公、穎川庾孟卿等勸大臨走投彪。大臨曰:「彪若成功,不資我力;如其撓敗,以我說焉。不可往也。」二年秋,遇害於郡,時年二十五。   南郡王大連,字仁靖。少俊爽,能屬文,舉止風流,雅有巧思,妙達音樂,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臨城縣公,邑一千五百戶。七年,與南海王俱入國學,射策甲科,拜中書侍郎。十年,高祖幸硃方,大連與兄大臨並從。高祖問曰:「汝等習騎不?」對曰:「臣等未奉詔,不敢輒習。」敕各給馬試之,大連兄弟據鞍往還,各得馳驟之節,高祖大悅,即賜所乘馬。及為啟謝,詞又甚美。高祖佗日謂太宗曰:「昨見大臨、大連,風韻可愛,足以慰吾年老。」遷給事黃門侍郎,轉侍中,尋兼石頭戍軍事。太清元年,出為使持節、輕車將軍、東揚州刺史。侯景入寇京師,大連率眾四萬來赴。及台城沒,援軍散,復還揚州。三年,會稽山賊田領群聚黨數萬來攻,大連命中兵參軍張彪擊斬之。大寶元年,封為南郡王,邑二千戶。景仍遣其將趙伯超、劉神茂來討,大連設備以待之。會將留異以城應賊,大連棄城走,至信安,為賊所獲。侯景以為輕車將軍、行揚州事,遷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大連既迫寇手,恆思逃竄,乃與賊約曰:「軍民之事,吾不預焉。候我存亡,但聽鐘響。」欲簡與相見,因得亡逸,賊亦信之。事未果。二年秋,遇害,時年二十五。   安陸王大春,字仁經。少博涉書記。天性孝謹,體貌環偉,腰帶十圍。大同六年,封西豊縣公,邑一千五百戶。拜中書侍郎。後為寧遠將軍,知石頭戍軍事。侯景內寇,大春奔京口,隨邵陵王入援,戰於鍾山,為賊所獲。京城既陷,大寶元年,封安陸郡王,邑二千戶。出為使持節、雲麾將軍、東揚州刺史。二年秋,遇害,時年二十二。   瀏陽公大雅,字仁風。大同九年,封瀏陽縣公,邑一千五百戶。少聰警,美姿儀,特為高祖所愛。太清三年,京城陷,賊已乘城,大雅猶命左右格戰,賊至漸眾,乃自縋而下。因發憤感疾,薨,時年十七。   新興王大莊,字仁禮。大同九年,封高唐縣公,邑一千五百戶。大寶元年,封新興郡王,邑二千戶。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宣毅將軍、南徐州刺史。二年秋,遇害,時年十八。   西陽王大鈞,字仁輔。性厚重,不妄戲弄。年七歲,高祖嘗問讀何書,對曰「學《詩》」。因命諷誦,音韻清雅,高祖因賜王羲之書一卷。大寶元年,封西陽郡王,邑二千戶。出為宣惠將軍、丹陽尹。二年,監揚州,將軍如故。至秋遇害,時年十三。   武寧王大威,字仁容。美風儀,眉目如畫。大寶元年,封武寧郡王,邑二千戶。二年,出為信威將軍、丹陽尹。其年秋,遇害,時年十三。   建平王大球,字仁珽。大寶元年,封建平郡王,邑二千戶。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圍京城,高祖素歸心釋教,每發誓願,恆云:「若有眾生應受諸苦,悉衍身代當。」時大球年甫七歲,聞而驚謂母曰:「官家尚爾,兒安敢辭?」乃六時禮佛,亦云:「凡有眾生應獲苦報,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出為輕車將軍、兼石頭戍軍事。其年秋,遇害,時年十一。   義安王大昕,字仁朗。年四歲,母陳夫人卒,便哀慕毀悴,有若成人。及高祖崩,大昕奉慰太宗,嗚咽不能自勝。左右見之,莫不掩泣。大寶元年,封義安郡王,邑二千戶。二年,出為寧遠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未之鎮,遇害,時年十一。   綏建王大摯,字仁瑛。幼雄壯有膽氣,及京城陷,乃歎曰:「大丈夫會當滅虜屬。」奶媼驚,掩其口曰:「勿妄言,禍將及!」大摯笑曰:「禍至非由此言。」大寶元年,封綏建郡王,邑二千戶。二年,為寧遠將軍,遇害,時年十歲。   世祖諸男:徐妃生忠壯世子方等,王夫人生貞惠世子方諸,其愍懷太子方矩(本書不載所生,別有傳),夏賢妃生敬皇帝。自余諸子,並本書無傳。   忠壯世子方等,字實相,世祖長子也。母曰徐妃。少聰敏,有俊才,善騎射,尤長巧思。性愛林泉,特好散逸。嘗著論曰:「人生處世,如白駒過隙耳。一壺之酒,足以養性;一簞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蓬蒿,死葬溝壑,瓦棺石槨,何以異茲?吾嘗夢為魚,因化為鳥。當其夢也,何樂如之;及其覺也,何憂斯類;良由吾之不及魚鳥者,遠矣。故魚鳥飛浮,任其志性;吾之進退,恆存掌握。舉手懼觸,搖足恐墮。若使吾終得與魚鳥同游,則去人間如脫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寵,方等意不自安。世祖聞之,又惡方等,方等益懼,故述論以申其志焉。   會高祖欲見諸王長子,世祖遣方等入侍,方等欣然升舟,冀免憂辱。行至繇水,值侯景亂,世祖召之,方等啟曰:「昔申生不愛其死,方等豈顧其生?」世祖省書歎息,知無還意,乃配步騎一萬,使援京都。賊每來攻,方等必身當矢石。宮城陷,方等歸荊州,收集士馬,甚得眾和,世祖始歎其能。方等又勸修築城柵,以備不虞。既成,樓雉相望,周回七十餘里。世祖觀之甚悅,入謂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復何憂!」徐妃不答,垂泣而退。世祖忿之,因疏其穢行,榜於大閣。方等入見,益以自危。時河東王為湘州刺史,不受督府之令,方等乃乞征之,世祖許焉。拜為都督,令帥精卒二萬南討。方等臨行,謂所親曰:「吾此段出征,必死無二;死而獲所,吾豈愛生。」及至麻溪,河東王率軍逆戰,方等擊之,軍敗,遂溺死,時年二十二。世祖聞之,不以為戚。後追思其才,贈侍中、中軍將軍、揚州刺史,謚曰忠壯世子,並為招魂以哀之。   方等注范曄《後漢書》,未就;所撰《三十國春秋》及《靜住子》,行於世。   貞惠世子方諸,字智相,世祖第二子。母王夫人。幼聰警博學,明《老》、《易》,善談玄,風采清越,辭辯鋒生,特為世祖所愛,母王氏又有寵。及方等敗沒,世祖謂之曰:「不有所廢,其何以興。」因拜為中撫軍以自副,又出為郢州刺史,鎮江夏,以鮑泉為行事,防遏下流。時世祖遣徐文盛督眾軍,與侯景將任約相持未決。方諸恃文盛在近,不恤軍政,日與鮑泉蒲酒為樂。侯景知之,乃遣其將宋子仙率輕騎數百,從間道襲之。屬風雨晦冥,子仙至,百姓奔告,方諸與鮑泉猶不信,曰:「徐文盛大軍在下,虜安得來?」始命閉門,賊騎已入,城遂陷,子仙執方諸以歸。王僧辯軍至蔡洲,景遂害之。世祖追贈侍中、大將軍。謚曰貞惠世子。   史臣曰:太宗、世祖諸子,雖開土宇,運屬亂離;既拘寇賊,多殞非命。吁!可嗟矣。   ************列傳第三十九 王僧辯   王僧辯,字君才,右衛將軍神念之子也。以天監中隨父來奔。起家為湘東王國左常侍。王為丹陽尹,轉府行參軍。王出守會稽,兼中兵參軍事。王為荊州 ,仍除中兵,在限內。時武寧郡反,王命僧辯討平之。遷貞威將軍、武寧太守。尋遷振遠將軍、廣平太守。秩滿,還為王府中錄事,參軍如故。王被征為護軍,僧辯兼府司馬。王為江州,仍除雲騎將軍司馬,守湓城。俄監安陸郡,無幾而還。尋為新蔡太守,猶帶司馬,將軍如故。王除荊州,為貞毅將軍府諮議參軍事,賜食千人,代柳仲禮為竟陵太守,改號雄信將軍。屬侯景反,王命僧辯假節,總督舟師一萬,兼糧饋赴援。才至京都,宮城陷沒,天子蒙塵。僧辯與柳仲禮兄弟及趙伯超等,先屈膝於景,然後入朝。景悉收其軍實,而厚加綏撫。未幾,遣僧辯歸於竟陵,於是倍道兼行,西就世祖。世祖承製,以僧辯為領軍將軍。   及荊、湘疑貳,軍師失律,世祖又命僧辯及鮑泉統軍討之,分給兵糧,剋日就道。時僧辨以竟陵部下猶未盡來,意欲待集,然後上頓。謂鮑泉曰:「我與君俱受命南討,而軍容若此,計將安之?」泉曰:「既稟廟算,驅率驍勇,事等沃雪,何所多慮。」僧辯曰:「不然。君之所言故是,文士之常談耳。河東少有武干,兵刃又強,新破軍師,養銳待敵,自非精兵一萬,不足以制之。我竟陵甲士,數經行陣,已遣召之,不久當及。雖期日有限,猶可重申,欲與卿共入言之,望相佐也。」泉曰:「成敗之舉,系此一行,遲速之宜,終當仰聽。」世祖性嚴忌,微聞其言,以為遷延不肯去,稍已含怒。及僧辯將入,謂泉曰:「我先發言,君可見系。」泉又許之。及見世祖,世祖迎問曰:「卿已辦乎?何日當發?」僧辯具對,如向所言。世祖大怒,按劍厲聲曰:「卿憚行邪!」因起入內。泉震怖失色,竟不敢言。須臾,遣左右數十人收僧辯。既至,謂曰:「卿拒命不行,是欲同賊,今唯有死耳。」僧辯對曰:「僧辯食祿既深,憂責實重,今日就戮,豈敢懷恨。但恨不見老母。」世祖因斫之,中其左髀,流血至地。僧辯悶絕,久之方蘇。即送付廷尉,並收其子侄,並皆系之。會岳陽王軍襲江陵,人情搔擾,未知其備。世祖遣左右往獄,問計於僧辯,僧辯具陳方略,登即赦為城內都督。俄而岳陽奔退,而鮑泉力不能克長沙,世祖乃命僧辯代之。數泉以十罪,遣舍人羅重歡領齋仗三百人,與僧辯俱發。既至,遣通泉云:「羅舍人被令,送王竟陵來。」泉甚愕然,顧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經略,賊不足平。」俄而重歡繼令書先入,僧辯從齋仗繼進,泉方拂席,坐而待之。僧辯既入,背泉而坐,曰:「鮑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鎖卿,勿以故意見待。」因語重歡出令,泉即下地,鎖於床側。僧辯仍部分將帥,併力攻圍,遂平湘土。   還復領軍將軍。侯景浮江西寇,軍次夏首。僧辯為大都督,率巴州刺史淳於量、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橫等,俱赴西陽。軍次巴陵,聞郢州已沒,僧辯因據巴陵城。世祖乃命羅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掞並會僧辯於巴陵。景既陷郢城,兵眾益廣,徒黨甚銳,將進寇荊州。乃使偽儀同丁和統兵五千守江夏,大將宋子仙前驅一萬造巴陵,景悉兇徒水步繼進。於是緣江戍邏,望風請服,賊拓邏至於隱磯。僧辯悉上江渚米糧,並沉公私船於水。及賊前鋒次江口,僧辯乃分命眾軍,乘城固守,偃旗臥鼓,安若無人。翌日,賊眾濟江,輕騎至城下,問:「城內是誰?」答曰:「是王領軍。」賊曰:「語王領軍,事勢如此,何不早降?」僧辯使人答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非礙。僧辯百口在人掌握,豈得便降。」賊騎既去,俄爾又來,曰:「我王已至,王領軍何為不出與王相見邪?」僧辯不答。頃之,又執王珣等至於城下,珣為書誘說城內。景帥船艦並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廣設氈屋,耀軍城東隴上,芟除草,開八道向城,遣五千兔頭肉薄苦攻。城內同時鼓噪,矢石雨下,殺賊既多,賊乃引退。世祖又命平北將軍胡僧祐率兵下援僧辯。是日,賊復攻巴陵,水步十處,鳴鼓吹脣,肉薄斫上。城上放木擲火爨慎石,殺傷甚多。午後賊退,乃更起長柵繞城,大列舸艦,以樓船攻水城西南角;又遣人渡洲岸,引縝洉_推蝦蟆車填緌,引障車臨城,二日方止。賊又於艦上豎木桔禋,聚茅置火,以燒水柵,風勢不利,自焚而退。既頻戰挫衄,賊帥任約又為陸法和所擒,景乃燒營夜遁,旋軍夏首。世祖策勳行賞,以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策史,封長寧縣公。   於是世祖命僧辯即率巴陵諸軍,沿流討景。師次郢城,步攻魯山。魯山城主支化仁,景之騎將也,率其黨力戰,眾軍大破之,化仁乃降。僧辯仍督諸軍渡江攻郢,即入羅城。宋子仙蟻聚金城拒守,攻之未克。子仙使其黨時靈護率眾三千,開門出戰,僧辯又大破之,生擒靈護,斬首千級。子仙眾退據倉門,帶江阻險,眾軍攻之,頻戰不克。景既聞魯山已沒,郢鎮復失羅城,乃率餘眾倍道歸建業。子仙等困蹙,計無所之,乞輸郢城,身還就景。僧辯偽許之,命給船百艘,以老其意。子仙謂為信然,浮舟將發,僧辯命杜龕率精勇千人,攀堞而上,同時鼓噪,掩至倉門。水軍主宋遙率樓船,暗江四面雲合;子仙行戰行走,至於白楊浦,乃大破之,生擒子仙送江陵。即率諸軍進師九水。賊偽儀同范希榮、盧暉略尚據湓城,及僧辯軍至,希榮等因挾江州刺史臨城公棄城奔走。世祖加僧辯侍中、尚書令、征東大將軍,給鼓吹一部。仍令僧辯且頓江州,須眾軍齊集,得時更進。   頃之,世祖命江州眾軍悉同大舉,僧辯乃表皇帝凶問,告於江陵。仍率大將百餘人,連名勸世祖即位;將欲進軍,又重奉表。雖未見從,並蒙優答。事見本紀。   僧辯於是發自江州,直指建業,乃先命南兗州刺史侯瑱率銳卒輕舸,襲南陵、鵲頭等戍,至即克之。先是,陳霸先率眾五萬,出自南江,前軍五千,行至湓口。霸先倜儻多謀策,名蓋僧辯,僧辯畏之。既至湓口,與僧辯會於白茅洲,登壇盟誓。霸先為其文曰:「賊臣侯景,凶羯小胡,逆天無狀,構造奸惡;違背我恩義,破掠我國家,毒害我生民,移毀我社廟。我高祖武皇帝靈聖聰明,光宅天下,劬勞兆庶,亭育萬民,如我考妣,五十所載。哀景以窮見歸,全景將戮之首,置景要害之地,崇景非次之榮。我高祖於景何薄?我百姓於景何怨?而景長戟強弩,陵蹙朝廷,鋸牙郊甸,殘食含靈。刳肝斫趾,不曈其快;曝骨焚屍,不謂為酷。高祖菲食卑宮,春秋九十,屈志凝威,憤終賊手。大行皇帝溫嚴恭默,丕守鴻名,於景何有,復加忍毒。皇枝涘抱已上,緦功以還,窮刀極俎,既屠且眺|。豈有率土之濱,謂為王臣,食人之禾,飲人之水,忍聞此痛,而不悼心?況臣僧辯、臣霸先等,荷稱國籓湘東王臣繹泣血銜哀之寄,摩頂至足之恩,世受先朝之德,身當將帥之任;而不能瀝膽抽腸,共誅奸逆,雪天地之痛,報君父之仇,則不可以稟靈含識,戴天履地!今日相國至孝玄感,靈武斯發,已破賊徒,獲其元帥,止余景身,尚在京邑。臣僧辯與臣霸先協和將帥,同心共契,必誅凶豎,尊奉相國,嗣膺鴻業,以主郊祭。前途若有一功,獲一賞,臣僧辯等不推己讓物,先身帥眾,則天地宗廟百神之靈,共誅共責。臣僧辯、臣霸先同心共事,不相欺負,若有違戾,明神殛之。」於是升壇歃血,共讀盟文,皆淚下沾襟,辭色慷慨。   及王師次於南洲,賊帥侯子鑒等率步騎萬餘人於岸挑戰,又以堀啎F千艘並載士,兩邊悉八十棹,棹手皆越人,去來趣襲,捷過風電。僧辯乃麾細船,皆令退縮,悉使大艦夾泊兩岸。賊謂水軍欲退,爭出趨之,眾軍乃棹大艦,截其歸路,鼓噪大呼,合戰中江,賊悉赴水。僧辯即督諸軍沿流而下,進軍於石頭之鬥城,作連營以逼賊。賊乃橫嶺上築五城拒守,侯景自出,與王師大戰於石頭城北。霸先謂僧辯曰:「丑虜遊魂,貫盈已稔,逋誅送死,欲為一決。我眾賊寡,且分其勢。」即遣強弩二千張,攻賊西面兩城,仍使結陣以當賊。僧辯在後麾軍而進,復大破之。盧暉略聞景戰敗,以石頭城降,僧辯引軍入據之。景之退也,北走硃方,於是景散兵走告僧辯,僧辯令眾將入據台城。其夜,軍人采梠失火,燒太極殿及東西堂等。時軍人鹵掠京邑,剝剔士庶,民為其執縛者,衵衣不免。盡驅逼居民以求購贖,自石頭至於東城,緣淮號叫之聲,震響京邑,於是百姓失望。   僧辯命侯瑱、裴之橫率精甲五千,東入討景。僧辯收賊黨王偉等二十餘人,送於江陵。偽行台趙伯超自吳松江降於侯瑱,瑱時送至僧辯。僧辯謂伯超曰:「趙公,卿荷國重恩,遂復同逆。今日之事,將欲何如?」因命送江陵。伯超既出,僧辯顧坐客曰:「朝廷昔唯知有趙伯超耳,豈識王僧辯?社稷既傾,為我所復;人之興廢,亦復何常。」賓客皆前稱歎功德。僧辯瞿然,乃謬答曰:「此乃聖上之威德,群帥之用命。老夫雖濫居戎首,何力之有焉?」於是逆寇悉平,京都克定。世祖即帝位,以僧辯功,進授鎮衛將軍、司徒,加班劍二十人,改封永寧郡公,食邑五千戶,侍中、尚書令、鼓吹並如故。   是後湘州賊陸納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盡收其軍實;李洪雅又自零陵率眾出空靈灘,稱助討納。朝廷未達其心,深以為慮,乃遣中書舍人羅重歡征僧辯上就驃騎將軍宜豊侯循南征。僧辯因督杜掞等眾軍,發於建業,師次巴陵。詔僧辯為都督東上諸軍事,霸先為都督西上諸軍事。先時霸先讓都督於僧辯,僧辯不受,故世祖分為東西都督,而俱南討焉。時納等下據車輪,夾岸為城,前斷水勢,士卒驍猛,皆百戰之餘。僧辯憚之,不與輕進,於是稍作連城以逼賊。賊見不敢交鋒,並懷懈怠。僧辯因其無備,命諸軍水步攻之,親執旗鼓,以誡進止。於是諸軍競出,大戰於車輪,與驃騎循併力苦攻,陷其二城。賊大敗,步走歸保長沙,驅逼居民,入城拒守。僧辯追躡,乃命築壘圍之,悉令諸軍廣建圍柵,僧辯出坐壟上而自臨視。賊望,識僧辯,知不設備,賊黨吳藏、李賢明等乃率銳卒千人,開門掩出,蒙楯直進,逕趨僧辯。時杜掞、杜龕並侍左右,帶甲衛者止百餘人,因下遣人與賊交戰。李賢明乘鎧馬,從者十騎,大呼衝突,僧辯尚據胡床,不為之動。於是指揮勇敢,遂獲賢明,因即斬之。賊乃退歸城內。初,陸納阻兵內逆,以王琳為辭,云「朝廷若放王琳,納等自當降伏」。於時眾軍並進,未之許也。而武陵王擁眾上流,內外駭懼,世祖乃遣琳和解之。至是,湘州平。僧辯旋於江陵,因被詔會眾軍西討,督舟師二萬,輿駕出天居寺餞行。俄而武陵敗績,僧辯自枝江班師於江陵,旋鎮建業。   是月,居少時,復回江陵。齊主高洋遣郭元建率眾二萬,大列舟艦於合肥,將謀襲建業,又遣其大將邢景遠、步六汗薩、東方老等率眾繼之。時陳霸先鎮建康,既聞此事,馳報江陵。世祖即詔僧辯次於姑孰,即留鎮焉。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率精甲三千人築壘於東關,以拒北寇;征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會瑱於關;因與北軍戰,大敗之,僧辯率眾軍振旅於建業。承聖三年二月甲辰,詔曰:「贊俊遂賢,稱於秦典;自上安下,聞之漢制。所以仰協台曜,俯佐弘圖。使持節、侍中、司徒、尚書令、都督揚、南徐、東揚三州諸軍事、鎮衛將軍、揚州刺史、永寧郡開國公僧辯,器宇凝深,風格詳遠,行為士則,言表身文,學貫九流,武該七略。頃歲征討,自西徂東;師不疲勞,民無怨讟;王業艱難,實兼夷險。宜其燮此中台,膺茲上將;寄之經野,匡我朝猷。加太尉、車騎大將軍,余悉如故。」   頃之,丁母太夫人憂,世祖遣侍中謁者監護喪事,策謚曰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氏。神念以天監初董率徒眾據東關,退保合肥漅湖西,因娶以為室,生僧辯。性甚安和,善於綏接,家門內外,莫不懷之。初,僧辯下獄,夫人流淚徒行,將入謝罪,世祖不與相見。時貞惠世子有寵於世祖,軍國大事多關領焉。夫人詣閣,自陳無訓,涕泗嗚咽,眾並憐之。及僧辯免出,夫人深相責勵,辭色俱嚴,云:「人之事君,惟須忠烈,非但保祐當世,亦乃慶流子孫。」及僧辯克復舊京,功蓋天下,夫人恆自謙損,不以富貴驕物。朝野鹹共稱之,謂為明哲婦人也。及既薨殞,甚見愍悼。且以僧辯勳業隆重,故喪禮加焉。靈柩將歸建康,又遣謁者至舟渚弔祭。命尚書左僕射王裒為其文曰:「維爾世基武子,族懋陽元,金相比映,玉德齊溫。既稱女則,兼循婦言。書圖鏡覽,辭章討論。教貽俎豆,訓及平原。楚發將兵,孟軻成德。盡忠資敬,自家刑國。顯允其儀,惟民之則。反命師旅,既修我戎;補茲袞職,奄有龜、蒙。母由子貴,亶爾斯崇;嘉命允集,寵章所隆。居高能降,處貴思沖;慶資善始,榮兼令終。崦嵫既夕,蒹葭早秋;奔駟難返,沖濤詎留。背龍門而西顧,過夏首而東浮;越三宮之遐岳,經三江之派流。鬱鬱增嶺,浮雲蔽虧;滔滔江、漢,逝者如斯。銘旌故旐,宇毀遺碑。即虛舟而設奠,想徂魂之有知。嗚呼哀哉!」   其年十月,西魏相宇文黑泰遣兵及岳陽王眾合五萬,將襲江陵。世祖遣主書李膺征僧辯於建業,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別敕僧辯云:「黑泰背盟,忽便舉斧。國家猛將,多在下流;荊陝之眾,悉非勁勇。公宜率貔虎,星言就路,倍道兼行,赴倒懸也。」僧辯因命豫州刺史侯瑱等為前軍,兗州刺史杜僧明等為後軍。處分既畢,乃謂膺云:「泰兵驍猛,難與爭銳,眾軍若集,吾便直指漢江,截其後路。凡千里饋糧,尚有饑色,況賊越數千里者乎?此孫臏克龐涓時也。」俄而京城陷沒,宮車晏駕。及敬帝初即梁主位,僧辯預樹立之功,承製進驃騎大將軍、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與陳霸先參謀討伐。   時齊主高洋又欲納貞陽侯淵明以為梁嗣,因與僧辯書曰:「梁國不造,禍難相仍,侯景傾蕩建業,武陵彎弓巴、漢。卿志格玄穹,精貫白日,戮力齊心,芟夷逆丑。凡在有情,莫不嗟尚;況我鄰國,緝事言前。而西寇承間,復相掩襲。梁主不能固守江陵,殞身宗祐。王師未及,便已降敗;士民小大,皆畢寇虜。乃眷南顧,憤歎盈懷。卿臣子之情,念當鯁裂。如聞權立枝子,號令江陰,年甫十餘,極為沖藐;梁釁未已,負荷諒難。祭則衛君,政由甯氏;干弱枝強,終古所忌。朕以天下為家,大道濟物。以梁國淪滅,有懷舊好,存亡拯墜,義在今辰,扶危嗣事,非長伊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為梁主,納於彼國。便詔上黨王渙總攝群將,扶送江表,雷動風馳,助掃冤逆。清河王岳,前救荊城,軍度安陸,既不相及,憤惋良深。恐及西寇乘流,復躡江左。今轉次漢口,與陸居士相會。卿宜協我良規,厲彼群帥,部分舟艫,迎接今王,鳩勒勁勇,並心一力。西羌烏合,本非勍寇,直是湘東怯弱,致此淪胥。今者之師,何往不克,善建良圖,副朕所望也。」   貞陽承齊遣送,將屆壽陽。貞陽前後頻與僧辯書,論還國繼統之意,僧辯不納。及貞陽、高渙至於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率眾拒戰,敗績,僧辯因遂謀納貞陽,仍定君臣之禮。啟曰:「自秦兵寇陝,臣便營赴援,才及下船,荊城陷沒,即遣劉周入國,具表丹誠,左右勳豪,初並同契。周既多時不還,人情疑阻;比冊降中使,復遣諸處詢謀,物論參差,未甚決定。始得侯瑱信,示西寇權景宣書,令以真跡上呈。觀視將帥,恣欲同泰,若一朝仰違大國,臣不辭灰粉,悲梁祚永絕中興。伏願陛下便事濟江,仰藉皇齊之威,憑陛下至聖之略,樹君以長,雪報可期,社稷再輝,死且非吝。請押別使曹衝馳表齊都,續啟事以聞,伏遲拜奉在促。」貞陽答曰:「姜皓至,枉示具公忠義之懷。家國喪亂,於今積年。三後蒙塵,四海騰沸。天命元輔,匡救本朝。弘濟艱難,建武宗祏。至於丘園板築,尚想來儀;公室皇枝,豈不虛遲。聞孤還國,理會高懷,但近再命行人,或不宣具。公既詢謀卿士,訪逮籓維,沿溯往來,理淹旬月,使乎屆止,殊副所期。便是再立我蕭宗,重興我梁國。億兆黎庶,鹹蒙此恩;社稷宗祧,曾不相愧。近軍次東關,頻遣信裴之橫處,示其可否。答對驕凶,殊駭聞矚。上黨王陳兵見衛,欲敘安危,無識之徒,忽然逆戰。前旌未舉,即自披猖,驚悼之情,彌以傷惻。上黨王深自矜嗟,不傳首級,更蒙封樹,飾棺厚殯,務從優禮。齊朝大德,信感神民。方仰藉皇威,敬憑元宰,討逆賊於咸陽,誅叛子於雲夢,同心協力,克定邦家。覽所示權景宣書,上流諸將,本有忠略,棄親向仇,庶當不爾,防奸定亂,終在於公。今且頓東關,更待來信,未知水陸何處見迎。夫建國立君,布在方策,入盟出質,有自來矣。若公之忠節,上感蒼旻;群帥同謀,必匪攜貳。則齊師反璟,義不陵江,如致爽言,誓以無克。韜旗側席,遲復行人。曹沖奉表齊都,即押送也。渭橋之下,惟遲敘言;汜水之陽,預有號懼。」僧辯又重啟曰:「員外常侍姜皓還,奉敕伏具動止。大齊仁義之風,曲被鄰國,恤災救難,申此大猷。皇家枝戚,莫不榮荷;江東冠冕,俱知憑賴。今歃不忘信,信實由衷,謹遣臣第七息顯,顯所生劉並弟子世珍,往彼充質;仍遣左民尚書周弘正至歷陽奉迎。艫舳浮江,俟一龍之渡;清宮丹陛,候六傳之入。萬國傾心,同榮晉文之反;三善克宣,方流宋昌之議。國祚既隆,社稷有奉。則群臣竭節,報厚施於大齊;戮力展愚,效忠誠於陛下。今遣吏部尚書王通奉啟以聞。」僧辯因求以敬帝為皇太子。貞陽又答曰:「王尚書通至,復枉示,知欲遣賢弟世珍以表誠質,具悉憂國之懷。復以庭中玉樹,掌內明珠,無累胸懷,志在匡救,豈非劬勞我社稷,弘濟我邦家?慚歎之懷,用忘興寢。晉安王東京貽厥之重,西都繼體之賢,嗣守皇家,寧非民望。但世道喪亂,宜立長君,以其蒙孽,難可承業。成、昭之德,自古希儔;沖、質之危,何代無此。孤身當否運,志不圖生。忽荷不世之恩,仍致非常之舉。自惟虛薄,兢懼已深。若建承華,本歸皇胄;心口相誓,惟擬晉安。如或虛言,神明所殛。覽今所示,深遂本懷。戢慰之情,無寄言象。但公憂勞之重,既稟齊恩;忠義之情,復及梁貳。華夷兆庶,豈不懷風?宗廟明靈,豈不相感?正爾回璟,仍向歷陽。所期質累,便望來彼。眾軍不渡,已著盟書。斯則大齊聖主之恩規,上黨英王之然諾,得原失信,終不為也。惟遲相見,使在不賒。鄉國非遙,觸目號咽。」僧辯使送質於鄴。貞陽求渡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而已,並遣龍舟法駕往迎。貞陽濟江之日,僧辯擁楫中流,不敢就岸。後乃同會於江寧浦。   貞陽既踐偽位,仍授僧辯大司馬,領太子太傅、揚州牧,余悉如故。陳霸先時為司空、南徐州刺史,惡其翻覆,與諸將議,因自京口舉兵十萬,水陸俱至,襲於建康。於是水軍到,僧辯常處於石頭城,是日正視事,軍人已逾城北而入,南門又馳白有兵來。僧辯與其子頠遽走出閣,左右心腹尚數十人。眾軍悉至,僧辯計無所出,乃據南門樓乞命拜請。霸先因命縱火焚之,方共頠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又曰:「何意全無防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爾夜斬之。   長子恁A承聖初歷官至侍中。初,僧辯平建業,遣霸先守京口,都無備防。揤藆H為言,僧辯不聽,竟及於禍。西魏寇江陵,世祖遣挶城內諸軍事。荊城陷,隨王琳入齊,為竟陵郡守。齊遣琳鎮壽春,將圖江左。及陳平淮南,執琳殺之。聞琳死,乃出郡城南,登高塚上號哭,一慟而絕。   弟頒,少有志節,恆隨從世祖。及荊城陷覆,沒於西魏。   史臣曰:自侯景寇逆,世祖據有上游,以全楚之兵委僧辯將率之任。及克平禍亂,功亦著焉,在乎策勳,當上台之賞。敬帝以高祖貽厥之重,世祖繼體之尊,洎渚宮淪覆,理膺寶祚。僧辯位當將相,義存伊、霍,乃受脅齊師,傍立支庶。苟欲行夫忠義,何忠義之遠矣?樹國之道既虧,謀身之計不足,自致殲滅,悲矣!   ************列傳第四十 胡僧祐 徐文盛 杜掞兄岸 弟幼安 兄子龕 陰子春   胡僧祐,字願果,南陽冠軍人。少勇決,有武干。仕魏至銀青光祿大夫,以大通二年歸國 ,頻上封事,高祖器之,拜假節、超武將軍、文德主帥,使戍項城。城陷,覆沒於魏。中大通元年,陳慶之送魏北海王元顥入洛陽,僧祐又得還國,除南天水、天門二郡太守,有善政。性好讀書,不解緝綴。然每在公宴,必強賦詩,文辭鄙俚,多被嘲謔,僧祐怡然自若,謂己實工,矜伐愈甚。   晚事世祖,為鎮西錄事參軍。侯景亂,西沮蠻反,世祖令僧祐討之,使盡誅其渠帥,僧祐諫,忤旨下獄。大寶二年,侯景寇荊陝,圍王僧辯於巴陵,世祖乃引僧祐於獄,拜為假節、武猛將軍,封新市縣侯,令赴援。僧祐將發,謂其子曰:「汝可開兩門,一門擬硃,一門擬白。吉則由硃門,凶則由白門。吾不捷不歸也。」世祖聞而壯之。至楊浦,景遣其將任約率銳卒五千,據白塔,遙以待之。僧祐由別路西上,約謂畏己而退,急追之,及於南安芊口,呼僧祐曰:「吳兒,何為不早降?走何處去。」僧祐不與之言,潛引卻,至赤砂亭,會陸法和至,乃與並軍擊約,大破之,擒約送於江陵。侯景聞之遂遁。世祖以僧祐為侍中、領軍將軍,征還荊州。承聖二年,進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余悉如故。西魏寇至,以僧祐為都督城東諸軍事。魏軍四面起攻,百道齊舉,僧祐親當矢石,晝夜督戰,獎勵將士,明於賞罰,眾皆感之,鹹為致死,所向摧殄,賊莫敢前。俄而中流矢卒,時年六十三。世祖聞之,馳往臨哭。於是內外惶駭,城遂陷。   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世仕魏為將。父慶之,天監初,率千餘人自北歸款,未至道卒。文盛仍統其眾,稍立功績,高祖甚優寵之。大同末,以為持節、督寧州刺史。先是,州在僻遠,所管群蠻不識教義,貪慾財賄,劫篡相尋,前後刺史莫能制。文盛推心撫慰,示以威德,夷獠感之,風俗遂改。   太清二年,聞國難,乃召募得數萬人來赴。世祖嘉之,以為持節、散騎常侍、左衛將軍、督梁、南秦、沙、東益、巴、北巴六州諸軍事、仁威將軍、秦州刺史,授以東討之略。於是文盛督眾軍東下,至武昌,遇侯景將任約,遂與相持。久之,世祖又命護軍將軍尹悅、平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等會之,並受文盛節度。擊任約於貝磯,約大敗,退保西陽。文盛進據蘆洲,又與相持。侯景聞之,乃率大眾西上援約,至西陽。文盛不敢戰。諸將鹹曰:「景水軍輕進,又甚饑疲,可因此擊之,必大捷。」文盛不許。文盛妻石氏,先在建鄴,至是,景載以還之。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無戰心,眾鹹憤怨。杜幼安、守簉等乃率所領獨進,與景戰,大破之,獲其舟艦以歸。會景密遣騎從間道襲陷郢州,軍中兇懼,遂大潰。文盛奔還荊州,世祖仍以為城北面都督。又聚贓污甚多,世祖大怒,下令責之,數其十罪,除其官爵。文盛既失兵權,私懷怨望,世祖聞之,乃以下獄。時任約被擒,與文盛同禁。文盛謂約曰:「汝何不早降,令我至此。」約曰:「門外不見卿馬跡,使我何遽得降?」文盛無以答,遂死獄中。   杜掞,京兆杜陵人也。其先自北歸南,居於雍州之襄陽,子孫因家焉。祖靈啟,齊給事中。父懷寶,少有志節,常邀際會。高祖義師東下,隨南平王偉留鎮襄陽。天監中,稍立功績,官至驍猛將軍、梁州刺史。大同初,魏梁州刺史元羅舉州內附,懷寶復進督華州。值秦州所部武興氐王楊紹反,懷寶擊破之。五年,卒於鎮。   掞即懷寶第七子也。幼有志氣,居鄉時以膽勇稱。釋褐廬江驃騎府中兵參軍。世祖臨荊州,仍參幕府,後為新興太守。太清二年,隨岳陽王來襲荊州,世祖以與之有舊,密邀之。掞乃與兄岸、弟幼安、兄子龕等夜歸於世祖,世祖以為持節、信威將軍、武州刺史。俄遷宣毅將軍,領鎮蠻護軍、武陵內史,枝江縣侯,邑千戶。令隨王僧辯東討侯景。至巴陵,會景來攻,數十日不克而遁。加侍中、左衛將軍,進爵為公,增邑五百戶。仍隨僧辯追景至石頭,與賊相持橫嶺。及戰,景親率精銳,左右衝突,掞從嶺後橫截之,景乃大敗,東奔晉陵,掞入據城。景平,加散騎常侍、持節、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增邑千戶。   是月,齊將郭元建攻秦州刺史嚴超遠於秦郡,王僧辯令掞赴援。陳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大戰於士林,霸先令強弩射,元建眾卻。掞因縱兵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千餘人,元建收餘眾而遁。時世祖執王琳於江陵,其長史陸納等遂於長沙反,世祖征掞與王僧辯討之。承聖二年,及納等戰於車輪,大敗,陷其二壘,納等走保長沙,掞等圍之。後納等降,掞又與王僧辯西討武陵王於硤口,至即破平之。於是旋鎮,遘疾卒。詔曰:「掞,京兆舊姓,元凱苗裔。家傳學業,世載忠貞。自驅傳江渚,政號廉能。推轂淺原,實聞清靜。奄致殞喪,惻愴於懷。可贈車騎將軍,加鼓吹一部。謚曰武。」   掞兄弟九人,兄嵩、岑、旂、岌、嶷、巘、岸及弟幼安,並知名當世。   岸,字公衡。少有武干,好從橫之術。太清中,與掞同歸世祖,世祖以為持節、平北將軍、北梁州刺史,封江陵縣侯,邑一千戶。岸因請襲襄陽,世祖許之。岸乃晝夜兼行,先往攻其城,不克。岳陽至,遂走依其兄巘於南陽,巘時為南陽太守。岳陽尋遣攻陷其城,岸及巘俱遇害。   幼安性至孝,寬厚,雄勇過人。太清中,與兄掞同歸世祖,世祖以為雲麾將軍、西荊州刺史,封華容縣侯,邑一千戶。令與平南將軍王僧辯討河東王譽於長沙,平之。又命率精甲一萬,助左衛將軍徐文盛東討侯景。至貝磯,遇景將任約來逆,遂與戰,大敗之。斬其儀同叱羅子通、湘州刺史趙威方等,傳首江陵。乃進軍大舉,因與景相持。別攻武昌,拔之。景渡蘆洲上流以壓文盛等,幼安與眾軍攻之,景大敗,盡獲其舟艦。會景密遣襲陷郢州,執刺史方諸等以歸,人情大駭,徐文盛由漢口遁歸,眾軍大敗,幼安遂降於景。景殺之,以其多反覆故也。   龕,掞第二兄岑之子。少驍勇,善用兵,亦太清中與諸父同歸世祖,世祖以為持節、忠武將軍、鄖州刺史,中廬縣侯,邑一千戶。與叔幼安俱隨王僧辯討河東王,平之。又隨僧辯下,繼徐文盛軍至巴陵,聞侯景襲陷郢州,西上將至,乃與僧辯等守巴陵以待之。景至,圍之數旬,不克而遁。遷太府卿、安北將軍、督定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加通直散騎常侍,增邑五百戶。仍隨僧辯追景至江夏,圍其城。景將宋子仙棄城遁,龕追至楊浦,生擒之。大寶三年,眾軍至姑孰,景將侯子鑒逆戰,龕與陳霸先、王琳等率精銳擊之,大敗子鑒,遂至於石頭。景親率其黨會戰,龕與眾軍奮擊,大破景,景遂東奔。論功為最,授平東將軍、東揚州刺史,益封一千戶。   承聖二年,又與王僧辯討陸納等於長沙,降之。又征武陵王於西陵,亦平之。後江陵陷,齊納貞陽侯以紹梁嗣,以龕為震州刺史、吳興太守。又除鎮南將軍、都督南豫州諸軍事、南豫州刺史、溧陽縣侯,給鼓吹一部。又加散騎常侍、鎮東大將軍。會陳霸先襲陷京師,執王僧辯殺之。龕,僧辯之婿也,為吳興太守。以霸先既非貴素,兵又猥雜,在軍府日,都不以霸先經心;及為本郡,每以法繩其宗門,無所縱捨,霸先銜之切齒。及僧辯敗,龕乃據吳興以距之,遣軍副杜泰攻陳蒨於長城,反為蒨所敗。霸先乃遣將周文育討龕,龕令從弟北叟出距,又為文育所破,走義興,霸先親率眾圍之。會齊將柳達摩等襲京師,霸先恐,遂還與齊人連和。龕聞齊兵還,乃降,遂遇害。   陰子春,字幼文,武威姑臧人也。晉義熙末,曾祖襲,隨宋高祖南遷,至南平,因家焉。父智伯,與高祖鄰居,少相友善,嘗入高祖臥內,見有異光成五色,因握高祖手曰:「公後必大貴,非人臣也。天下方亂,安蒼生者,其在君乎!」高祖曰:「幸勿多言。」於是情好轉密,高祖每有求索,如外府焉。及高祖踐阼,官至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天監初,起家宣惠將軍、西陽太守。普通中,累遷至明威將軍、南梁州刺史;又遷信威將軍、都督梁、秦、華三州諸軍事、梁、秦二州刺史。太清二年,討峽中叛蠻,平之。征為左衛將軍,又遷侍中。屬侯景亂,世祖令子春隨領軍將軍王僧辯攻邵陵王於郢州,平之。又與左衛將軍徐文盛東討侯景,至貝磯,與景遇,子春力戰,恆冠諸軍,頻敗景。值郢州陷沒,軍遂退敗。大寶二年,卒於江陵。   孫顥,少知名。釋褐奉朝請,歷尚書金部郎。後入周。撰《瓊林》二十卷。   史臣曰:胡僧祐勇干有聞,搴旗破敵者數矣;及捐軀殉節,殞身王事,雖古之忠烈,何以加焉。徐文盛始立功績,不能終其成名,為不義也。杜掞識機變之理,知向背之宜,加以身屢典軍,頻殄寇逆,勳庸顯著,卒為中興功臣。義哉!   ************列傳第四十一 孝行   滕曇恭 徐普濟 宛陵女子 沈崇傃 荀匠 庾黔婁 吉翂 甄恬   韓懷明 劉曇淨 何炯 庾沙彌 江紑 劉霽 褚修 謝藺   經云:「夫孝,德之本也。」此生民之為大,有國之所先歟!高祖創業開基,飭躬化俗,澆弊之風以革,孝治之術斯著。每髮絲綸,遠加旌表。而淳和比屋,罕要詭俗之譽,潛晦成風,俯列逾群之跡,彰於視聽,蓋無幾焉。今采綴以備遺逸云爾。   滕曇恭,豫章南昌人也。年五歲,母楊氏患熱,思食寒瓜,土俗所不產。曇恭歷訪不能得,銜悲哀切。俄值一桑門問其故,曇恭具以告。桑門曰:「我有兩瓜,分一相遺。」曇恭拜謝,因捧瓜還,以薦其母。舉室驚異。尋訪桑門,莫知所在。及父母卒,曇恭水漿不入口者旬日,感慟嘔血,絕而復甦。隆冬不著繭絮,蔬食終身。每至忌日,思慕不自堪,晝夜哀慟。其門外有冬生樹二株,時忽有神光自樹而起,俄見佛像及夾侍之儀,容光顯著,自門而入。曇恭家人大小,鹹共禮拜,久之乃滅,遠近道俗鹹傳之。太守王僧度引曇恭為功曹,固辭不就。王儉時隨僧度在郡,號為滕曾子。天監元年,陸璉奉使巡行風俗,表言其狀。曇恭有子三人,皆有行業。   時有徐普濟者,長沙臨湘人。居喪未及葬,而鄰家火起,延及其捨,普濟號慟伏棺上,以身蔽火。鄰人往救之,焚炙已悶絕,累日方蘇。   宣城宛陵有女子與母同床寢,母為猛虎所搏,女號叫拿虎,虎毛盡落,行十數里,虎乃棄之。女抱母還,猶有氣,經時乃絕。太守蕭琛賻焉,表言其狀。有詔旌其門閭。   沈崇傃,字思整,吳興武康人也。父懷明,宋兗州刺史。崇傃六歲丁父憂,哭踴過禮。及長,傭書以養母焉。齊建武初,起家為奉朝請。永元末,遷司徒行參軍。天監初,為前軍鄱陽王參軍事。三年,太守柳惲闢為主簿。崇傃從惲到郡,還迎其母,母卒。崇傃以不及侍疾,將欲致死,水漿不入口,晝夜號哭,旬日殆將絕氣。兄弟謂之曰:「殯葬未申,遽自毀滅,非全孝之道也。」崇傃之瘞所,不避雨雪,倚墳哀慟。每夜恆有猛獸來望之,有聲狀如歎息者。家貧無以遷窆,乃行乞經年,始獲葬焉。既而廬於墓側,自以初行喪禮不備,復以葬後更治服三年。久食麥屑,不啖鹽酢,坐臥於單薦,因虛腫不能起。郡縣舉其至孝。高祖聞,即遣中書舍人慰勉之,乃下詔曰:「前軍沈崇傃,少有志行,居喪逾禮。齋制不終,未得大葬,自以行乞淹年,哀典多闕,方欲以永慕之晨,更為再期之始。雖即情可矜,禮有明斷。可便令除釋,擢補太子洗馬。旌彼門閭,敦茲風教。」崇傃奉詔釋服,而涕泣如居喪,固辭不受官,苦自陳讓,經年乃得為永寧令。自以祿不及養,怛恨愈甚,哀思不自堪,至縣卒,時年三十九。   荀匠,字文師,穎陰人,晉太保勖九世孫也。祖瓊,年十五,復父仇於成都市,以孝聞。宋元嘉末,渡淮赴武陵王義,為元兇追兵所殺,贈員外散騎侍郎。父法超,齊中興末為安復令,卒於官。凶問至,匠號慟氣絕,身體皆冷,至夜乃蘇。既而奔喪,每宿江渚,商旅皆不忍聞其哭聲。服未闋,兄斐起家為鬱林太守,征俚賊,為流矢所中,死於陣。喪還,匠迎於豫章,望舟投水,傍人赴救,僅而得全。既至,家貧不得時葬。居父憂並兄服,歷四年不出廬戶。自括發後,不復櫛沐,發皆禿落。哭無時,聲盡則系之以泣,目眥皆爛,形體枯悴,皮骨裁連,雖家人不復識。郡縣以狀言,高祖詔遣中書舍人為其除服,擢為豫章王國左常侍。匠雖即吉,毀悴逾甚。外祖孫謙誡之曰:「主上以孝治天下,汝行過古人,故發明詔,擢汝此職。非唯君父之命難拒,故亦揚名後世,所顯豈獨汝身哉!」匠於是乃拜。竟以毀卒於家,時年二十一。   庾黔婁,字子貞,新野人也。父易,司徒主簿,征不至,有高名。   黔婁少好學,多講誦《孝經》,未嘗失色於人,南陽高士劉虯、宗測並歎異之。起家本州主簿,遷平西行參軍。出為編令,治有異績。先是,縣境多虎暴。黔婁至,虎皆渡往臨沮界,當時以為仁化所感。齊永元初,除孱陵令,到縣未旬,易在家遘疾,黔婁忽然心驚,舉身流汗,即日棄官歸家,家人悉驚其忽至。時易疾始二日,醫云:「欲知差劇,但嘗糞甜苦。」易洩痢,黔婁輒取嘗之,味轉甜滑,心逾憂苦。至夕,每稽顙北辰,求以身代。俄聞空中有聲曰:「征君壽命盡,不復可延,汝誠禱既至,止得申至月末。」及晦而易亡,黔婁居喪過禮,廬於塚側。和帝即位,將起之,鎮軍蕭穎胄手書敦譬,黔婁固辭。服闋,除西台尚書儀曹郎。   梁台建,鄧元起為益州刺史,表黔婁為府長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及成都平,城中珍寶山積,元起悉分與僚佐,惟黔婁一無所取。元起惡其異眾,厲聲曰:「長史何獨爾為!」黔婁示不違之,請書數篋。尋除蜀郡太守,在職清素,百姓便之。元起死於蜀,部曲皆散,黔婁身營殯殮,攜持喪柩歸鄉里。還為尚書金部郎,遷中軍表記室參軍。東宮建,以本官侍皇太子讀,甚見知重,詔與太子中庶子殷鈞、中舍人到洽、國子博士明山賓等,遞日為太子講《五經》義。遷散騎侍郎、荊州大中正。卒,時年四十六。   吉翂,字彥霄,馮翊蓮勺人也。世居襄陽。翂幼有孝性。年十一,遭所生母憂,水漿不入口,殆將滅性,親黨異之。天監初,父為吳興原鄉令,為奸吏所誣,逮詣廷尉。翂年十五,號泣衢路,祈請公卿,行人見者,皆為隕涕。其父理雖清白,恥為吏訊,乃虛自引咎,罪當大辟。翂乃撾登聞鼓,乞代父命。高祖異之,敕廷尉卿蔡法度曰:「吉翂請死贖父,義誠可嘉;但其幼童,未必自能造意。卿可嚴加脅誘,取其款實。」法度受敕還寺,盛陳徽纏,備列官司,厲色問翂曰:「爾求代父死,敕已相許,便應伏法。然刀鋸至劇,審能死不?且爾童孺,志不及此,必為人所教。姓名是誰,可具列答。若有悔異,亦相聽許。」翂對曰:「囚雖蒙弱,豈不知死可畏憚?顧諸弟稚藐,唯囚為長,不忍見父極刑,自延視息。所以內斷胸臆,上干萬乘。今欲殉身不測,委骨泉壤,此非細故,奈何受人教邪!明詔聽代,不異登仙,豈有回貳!」法度知翂至心有在,不可屈撓,乃更和顏誘語之曰:「主上知尊侯無罪,行當釋亮。觀君神儀明秀,足稱佳童,今若轉辭,幸父子同濟。奚以此妙年,苦求湯鑊?」翂對曰:「凡鯤鮞螻蟻,尚惜其生;況在人斯,豈願齏粉?但囚父掛深劾,必正刑書,故思殞僕,冀延父命。今瞑目引領,以聽大戮,情殫意極,無言復對。」翂初見囚,獄掾依法備加桎梏;法度矜之,命脫其二械,更令著一小者。翂弗聽,曰:「翂求代父死,死罪之囚,唯宜增益,豈可減乎?」竟不脫械。法度具以奏聞,高祖乃宥其父。丹陽尹王志求其在廷尉故事,並請鄉居,欲於歲首,舉充純孝之選。翂曰:「異哉王尹,何量翂之薄乎!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若翂有靦面目,當其此舉,則是因父買名,一何甚辱!」拒之而止。年十七,應闢為本州主簿。出監萬年縣,攝官期月,風化大行。自雍還至郢,湘州刺史柳悅復召為主簿。後鄉人裴儉、丹陽尹丞臧盾、揚州中正張仄連名薦翂,以為孝行純至,明通《易》、《老》。敕付太常旌舉。初,翂以父陷罪,因成悸疾,後因發而卒。   甄恬,字彥約,中山無極人也,世居江陵。祖欽之,長寧令。父標之,州從事。恬數歲喪父,哀感有若成人。家人矜其小,以肉汁和飯飼之,恬不肯食。年八歲,問其母,恨生不識父,遂悲泣累日,忽若有見,言其形貌,則其父也,時以為孝感。家貧,養母常得珍羞。及居喪,廬於墓側,恆有鳥玄黃雜色,集於廬樹,恬哭則鳴,哭止則止。又有白雀棲宿其廬。州將始興王憺表其行狀。詔曰:「朕虛己欽賢,寤寐盈想。詔彼群岳,務盡搜揚。恬既孝行殊異,聲著邦壤,敦風厲俗,弘益茲多。牧守騰聞,義同親覽。可旌表室閭,加以爵位。」恬官至安南行參軍。   韓懷明,上黨人也,客居荊州。年十歲,母患屍疰,每發輒危殆。懷明夜於星下稽顙祈禱,時寒甚切,忽聞香氣,空中有人語曰:「童子母須臾永差,無勞自苦。」未曉,而母豁然平復。鄉里異之。十五喪父,幾至滅性,負土成墳,贈助無所受。免喪,與鄉人郭瑀俱師事南陽劉虯。虯嘗一日廢講,獨居涕泣。懷明竊問其故,虯家人答云:「是外祖亡日。」時虯母亦亡矣。懷明聞之,即日罷學,還家就養。虯歎曰:「韓生無虞丘之恨矣。」家貧,常肆力以供甘脆,嬉怡膝下,朝夕不離母側。母年九十一,以壽終,懷明水漿不入口一旬,號哭不絕聲。有雙白鳩巢其廬上,字乳馴狎,若家禽焉,服釋乃去。既除喪,蔬食終身,衣衾無改。天監初,刺史始興王憺表言之。州累辟不就,卒於家。   劉曇淨,字元光,彭城莒人也。祖元真,淮南太守,居郡得罪;父慧鏡,歷詣朝士乞哀,懇惻甚至,遂以孝聞。曇淨篤行有父風。解褐安成王國左常侍。父卒於郡,曇淨奔喪,不食飲者累日,絕而又蘇。每哭輒嘔血。服闋,因毀瘠成疾。會有詔,士姓各舉四科,曇淨叔父慧斐舉以應孝行,高祖用為海寧令。曇淨以兄未為縣,因以讓兄,乃除安西行參軍。父亡後,事母尤淳至,身營飧粥,不以委人。母疾,衣不解帶。及母亡,水漿不入口者殆一旬。母喪,權瘞藥王寺。時天寒,曇淨身衣單布,廬於瘞所,晝夜哭泣不絕聲,哀感行路,未及期而卒。   何炯,字士光,廬江灊人也。父撙,太中大夫。炯年十五,從兄胤受業,一期並通《五經》章句。炯白皙,美容貌,從兄求、點每稱之曰:「叔寶神清,弘治膚清。今觀此子,復見衛、杜在目。」炯常慕恬退,不樂進仕。從叔昌珝謂曰:「求、點皆已高蹈,爾無宜復爾。且君子出處,亦各一途。」年十九,解褐揚州主簿。舉秀才,累遷王府行參軍、尚書兵、庫部二曹郎。出為永康令,以和理稱。還為仁威南康王限內記室,遷治書侍御史。以父疾經旬,衣不解帶,頭不櫛沐,信宿之間,形貌頓改。及父卒,號慟不絕聲,枕塊藉地,腰虛腳腫,竟以毀卒。   庾沙彌,穎陰人也。晉司空冰六世孫。父佩玉,輔國長史、長沙內史,宋升明中坐沈攸之事誅,沙彌時始生。年至五歲,所生母為制采衣,輒不肯服。母問其故,流涕對曰:「家門禍酷,用是何為!」既長,終身布衣蔬食。起家臨川王國左常侍,遷中軍田曹行參軍。嫡母劉氏寢疾,沙彌晨昏侍側,衣不解帶,或應針灸,輒以身先試之。及母亡,水漿不入口累日,終喪不解衰絰,不出廬戶,晝夜號慟,鄰人不忍聞。墓在新林,因有旅松百餘株,自生墳側。族兄都官尚書詠表言其狀,應純孝之舉,高祖召見嘉之,以補歙令。還除輕車邵陵王參軍事,隨府會稽,復丁所生母憂。喪還都,濟浙江,中流遇風,舫將覆沒,沙彌抱柩號哭,俄而風靜,蓋孝感所致。服闋,除信威刑獄參軍,兼丹陽郡囗囗囗累遷寧遠錄事參軍,轉司馬。出為長城令,卒。   江紑,字含潔,濟陽考城人也。父蒨,光祿大夫。紑幼有孝性。年十三,父患眼,紑侍疾將期月,衣不解帶。夜夢一僧云:「患眼者,飲慧眼水必差。」及覺說之,莫能解者。紑第三叔祿與草堂寺智者法師善,往訪之。智者曰:「《無量壽經》云:慧眼見真,能渡彼岸。」蒨乃因智者啟捨同夏縣界牛屯裡捨為寺,乞賜嘉名。敕答云:「純臣孝子,往往感應。晉世顏含,遂見冥中送藥。近見智者,知卿第二息感夢,雲飲慧眼水。慧眼則是五眼之一號,若欲造寺,可以慧眼為名。」及就創造,洩故井,井水清冽,異於常泉。依夢取水洗眼及煮藥,稍覺有瘳,因此遂差。時人謂之孝感。南康王為南州,召為迎主簿。紑性靜,好《老》、《莊》玄言,尤善佛義,不樂進仕。及父卒,紑廬於墓,終日號慟不絕聲,月餘卒。   劉霽,字士烜,平原人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聞慰,齊工員郎。霽年九歲,能誦《左氏傳》,宗黨鹹異之。十四居父憂,有至性,每哭輒嘔血。家貧,與弟杳、高僧蛑w勵學。既長,博涉多通。天監中,起家奉朝請,稍遷宣惠晉安王府參軍,兼限內記室,出補西昌相。入為尚書主客侍郎。未期,除海鹽令。霽前後宰二邑,並以和理著稱。還為建康正,非所好。頃之,以疾免。尋除建康令,不拜。母明氏寢疾,霽年已五十,衣不解帶者七旬,誦《觀世音經》,數至萬遍,夜因感夢,見一僧謂曰:「夫人算盡,君精誠篤至,當相為申延。」後六十餘日乃亡。霽廬於墓,哀慟過禮。常有雙白鶴馴翔廬側。處士阮孝緒致書抑譬,霽思慕不已,服未終而卒,時年五十二。著《釋俗語》八卷,文集十卷。弟杳在《文學傳》,高髡b《處士傳》。   褚修,吳郡錢唐人也。父仲都,善《周易》,為當時最。天監中,歷官《五經》博士。修少傳父業,兼通《孝經》、《論語》,善尺牘,頗解文章。初為湘東王國侍郎,稍遷輕車湘東府行參軍,並兼國子助教。武陵王為揚州,引為宣惠參軍、限內記室。修性至孝,父喪毀瘠過禮,因患冷氣。及丁母憂,水漿不入口二十三日,氣絕復甦,每號慟嘔血,遂以毀卒。   謝藺,字希如,陳郡陽夏人也。晉太傅安八世孫。父經,中郎諮議參軍。藺五歲,每父母未飯,乳媼欲令藺先飯,藺曰:「既不覺饑。」強食終不進。舅阮孝緒聞之,歎曰:「此兒在家則曾子之流,事君則藺生之匹。」因名之曰藺。稍受以經史,過目便能諷誦。孝緒每曰「吾家陽元也」。及丁父憂,晝夜號慟,毀瘠骨立,母阮氏常自守視譬抑之。服闋後,吏部尚書蕭子顯表其至行,擢為王府法曹行參軍,累遷外兵記室參軍。時甘露降士林館,藺獻頌,高祖嘉之,因有詔使制《北兗州刺史蕭楷德政碑》,又奉令制《宣城王奉述中庸頌》。太清元年,遷散騎侍郎,兼散騎常侍,使於魏。會侯景舉地入附,境上交兵,藺母慮不得還,感氣卒。及藺還入境,爾夕夢不祥,旦便投劾馳歸。既至,號慟嘔血,氣絕久之,水漿不入口。親友慮其不全,相對悲慟,強勸以飲粥。藺初勉強受之,終不能進,經月餘日,因夜臨而卒,時年三十八。藺所制詩賦碑頌數十篇。   史臣曰:孔子稱「毀不滅性」,教民無以死傷生也,故制喪紀,為之節文。高柴、仲由伏膺聖教,曾參、閔損虔恭孝道,或水漿不入口,泣血終年,豈不知創鉅痛深,《蓼莪》慕切?所謂先王制禮,賢者俯就。至如丘、吳,終於毀滅。若劉曇淨、何炯、江紑、謝藺者,亦二子之志歟。   ************列傳第四十二 儒林   伏曼容 何佟之 范縝 嚴植之 賀蒨 子革 司馬筠 卞華   崔靈恩 孔僉 盧廣 沈峻 太史叔明 孔子袪 皇侃   漢氏承秦燔書,大弘儒訓,太學生徒,動以萬數,郡國黌舍,悉皆充滿。學於山澤者,至或就為列肆,其盛也如是。漢末喪亂,其道遂衰。魏正始以後,仍尚玄虛之學,為儒者蓋寡。時荀抃、摯虞之徒,雖刪定新禮,改官職,未能易俗移風。自是中原橫潰,衣冠殄盡;江左草創,日不暇給;以迄於宋、齊。國學時或開置,而勸課未博,建之不及十年,蓋取文具,廢之多歷世祀,其棄也忽諸。鄉里莫或開館,公卿罕通經術。朝廷大儒,獨學而弗肯養眾;後生孤陋,擁經而無所講習。三德六藝,其廢久矣。   高祖有天下,深愍之,詔求碩學,治五禮,定六律,改斗歷,正權衡。天監四年,詔曰:「二漢登賢,莫非經術,服膺雅道,名立行成。魏、晉浮蕩,儒教淪歇,風節罔樹,抑此之由。朕日昃罷朝,思聞俊異,收士得人,實惟酬獎。可置《五經》博士各一人,廣開館宇,招內後進。」於是以平原明山賓、吳興沈峻、建平嚴植之、會稽賀蒨補博士,各主一館。館有數百生,給其餼廩。其射策通明者,即除為吏。十數月間,懷經負笈者雲會京師。又選遣學生如會稽雲門山,受業於廬江何胤。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立學。七年,又詔曰:「建國君民,立教為首,砥身礪行,由乎經術。朕肇基明命,光宅區宇,雖耕耘雅業,傍闡藝文,而成器未廣,志本猶闕。非以熔范貴游,納諸軌度;思欲式敦讓齒,自家刑國。今聲訓所漸,戎夏同風。宜大啟癢學,博延胄子,務彼十倫,弘此三德,使陶鈞遠被,微言載表。」於是皇太子、皇子、宗室、王侯始就業焉。高祖親屈輿駕,釋奠於先師先聖,申之以宴語,勞之以束帛,濟濟焉,洋洋焉,大道之行也如是。其伏曼容、何佟之、范縝,有舊名於世;為時儒者,嚴植之、賀蒨等首膺茲選。今並綴為《儒林傳》雲。   伏曼容,字公儀,平昌安丘人。曾祖滔,晉著作郎。父胤之,宋司空主簿。曼容早孤,與母兄客居南海。少篤學,善《老》、《易》,倜儻好大言,常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觀之,晏了不學也,故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授以自業。為驃騎行參軍。宋明帝好《周易》,集朝臣於清暑殿講,詔曼容執經。曼容素美風采,帝恆以方嵇叔夜,使吳人陸探微畫叔夜像以賜之。遷司徒參軍。袁粲為丹陽尹,請為江寧令,入拜尚書外兵郎。升明末,為輔國長史、南海太守。齊初,為通直散騎侍郎。永明初,為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講。衛將軍王儉深相交好,令與河內司馬憲、吳郡陸澄共撰《喪服義》,既成,又欲與之定禮樂。會儉薨,遷中書侍郎、大司馬諮議參軍,出為武昌太守。建武中,入拜中散大夫。時明帝不重儒術,曼容宅在瓦官寺東,施高坐於聽事,有賓客輒升高坐為講說,生徒常數十百人。梁台建,以曼容舊儒,召拜司馬,出為臨海太守。天監元年,卒官,時年八十二。為《周易》、《毛詩》、《喪服集解》、《老》、《莊》、《論語義》。子芃,在《良吏傳》。   何佟之,字士威,廬江灊人,豫州刺史惲六世孫也。祖劭之,宋員外散騎常侍。父歆,齊奉朝請。佟之少好《三禮》,師心獨學,強力專精,手不輟卷,讀《禮》論二百篇,略皆上口。時太尉王儉為時儒宗,雅相推重。起家揚州從事,仍為總明館學士,頻遷司徒車騎參軍事、尚書祠部郎。齊建武中,為鎮北記室參軍,侍皇太子講,領丹陽邑中正。時步兵校尉劉袎m、征士吳苞皆已卒,京邑碩儒,唯佟之而已。佟之明習事數,當時國家吉凶禮則,皆取決焉,名重於世。歷步兵校尉、國子博士,尋遷驃騎諮議參軍,轉司馬。永元末,京師兵亂,佟之常集諸生講論,孜孜不怠。中興初,拜驍騎將軍。高祖踐阼,尊重儒術,以佟之為尚書左丞。是時百度草創,佟之依《禮》定議,多所裨益。天監二年,卒官,年五十五。高祖甚悼惜,將贈之官;故事左丞無贈官者,特詔贈黃門侍郎,儒者榮之。所著文章、《禮義》百許篇。子:朝隱、朝晦。   范縝,字子真,南鄉舞陰人也。晉安北將軍汪六世孫。祖璩之,中書郎。父濛,早卒。縝少孤貧,事母孝謹。年未弱冠,聞沛國劉袎m聚眾講說。始往從之,卓越不群而勤學,袎m甚奇之,親為之冠。在袎m門下積年,去來歸家,恆芒矰布衣,徒行於路。袎m門多車馬貴游,縝在其門,聊無恥愧。既長,博通經術,尤精《三禮》。性質直,好危言高論,不為士友所安。唯與外弟蕭琛相善,琛名曰口辯,每服縝簡詣。   起家齊寧蠻主簿,累遷尚書殿中郎。永明年中,與魏氏和親,歲通聘好,特簡才學之士,以為行人。縝及從弟雲、蕭琛、琅邪顏幼明、河東裴昭明相繼將命,皆著名鄰國。於時竟陵王子良盛招賓客,縝亦預焉。建武中,遷領軍長史。出為宜都太守,母憂去職,歸居於南州。義軍至,縝墨絰來迎。高祖與縝有西邸之舊,見之甚悅。及建康城平,以縝為晉安太守,在郡清約,資公祿而已。視事四年,征為尚書左丞。縝去還,雖親戚無所遺,唯餉前尚書令王亮。縝仕齊時,與亮同台為郎,舊相友,至是亮被擯棄在家。縝自迎王師,志在權軸,既而所懷未滿,亦常怏怏,故私相親結,以矯時雲。後竟坐亮徙廣州,語在亮傳。   初,縝在齊世,嘗侍竟陵王子良。子良精信釋教,而縝盛稱無佛。子良問曰:「君不信因果,世間何得有富貴,何得有貧賤?」縝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溷糞之側。墜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子良不能屈,深怪之。縝退論其理,著《神滅論》曰:   或問予云:「神滅,何以知其滅也?」答曰:「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也。」   問曰:「形者無知之稱,神者有知之名。知與無知,即事有異,神之與形,理不容一,形神相即,非所聞也。」答曰:「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是則形稱其質,神言其用;形之與神,不得相異也。」   問曰:「神故非質,形故非用,不得為異,其義安在?」答曰:「名殊而體一也。」   問曰:「名既已殊,體何得一?」答曰:「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刀;形之於用,猶刀之於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無刀,捨刀無利。未聞刀沒而利存,豈容形亡而神在?」   問曰:「刀之與利,或如來說;形之與神,其義不然。何以言之?木之質無知也,人之質有知也;人既有如木之質,而有異木之知,豈非木有一、人有二邪?」答曰:「異哉言乎!人若有如木之質以為形,又有異木之知以為神,則可如來論也。今人之質,質有知也;木之質,質無知也。人之質非木質也,木之質非人質也,安有如木之質而復有異木之知哉!」   問曰:「人之質所以異木質者,以其有知耳。人而無知,與木何異?」答曰:「人無無知之質,猶木無有知之形。」   問曰:「死者之形骸,豈非無知之質邪?」答曰:「是無人質。」   問曰:「若然者,人果有如木之質,而有異木之知矣。」答曰:「死者如木,而無異木之知;生者有異木之知,而無如木之質也。」   問曰:「死者之骨骼,非生之形骸邪?」答曰:「生形之非死形,死形之非生形,區已革矣。安有生人之形骸,而有死人之骨骼哉?」   問曰:「若生者之形骸,非死者之骨骼;非死者之骨骼,則應不由生者之形骸;不由生者之形骸,則此骨骼從何而至此邪?」答曰:「是生者之形骸,變為死者之骨骼也。」   問曰:「生者之形骸雖變為死者之骨骼,豈不因生而有死?則知死體猶生體也。」答曰:「如因榮木變為枯木,枯木之質,寧是榮木之體!」   問曰:「榮體變為枯體,枯體即是榮體;絲體變為縷體,縷體即是絲體,有何別焉?」答曰:「若枯即是榮,榮即是枯,應榮時凋零,枯時結實也。又榮木不應變為枯木,以榮即枯,無所復變也。榮枯是一,何不先枯後榮?要先榮後枯,何也?絲縷之義,亦同此破。」   問曰:「生形之謝,便應豁然都盡。何故方受死形,綿歷未已邪?」答曰:「生滅之體,要有其次故也。夫惸而生者必惸而滅,漸而生者必漸而滅。惸而生者,飄驟是也;漸而生者,動植是也。有惸有漸,物之理也。」   問曰:「形即是神者,手等亦是邪?」答曰:「皆是神之分也。」   問曰:「若皆是神之分,神既能慮,手等亦應能慮也?」答曰:「手等亦應能有痛癢之知,而無是非之慮。」   問曰:「知之與慮,為一為異?」答曰:「知即是慮。淺則為知,深則為慮。」   問曰:「若爾,應有二慮;慮既有二,神有二乎?」答曰:「人體惟一,神何得二。」   問曰:「若不得二,安有痛癢之知,復有是非之慮?」答曰:「如手足雖異,總為一人。是非痛癢雖復有異,亦總為一神矣。」   問曰:「是非之慮,不關手足,當關何處?」答曰:「是非之慮,心器所主。」   問曰:「心器是五藏之心,非邪?」答曰:「是也。」   問曰:「五藏有何殊別,而心獨有是非之慮乎?」答曰:「七竅亦復何殊,而司用不均。」   問曰:「慮思無方,何以知是心器所主?」答曰:「五藏各有所司,無有能慮者,是以知心為慮本。」   問曰:「何不寄在眼等分中?」答曰:「若慮可寄於眼分,眼何故不寄於耳分邪?」   問曰:「慮體無本,故可寄之於眼分;眼自有本,不假寄於佗分也。」答曰:「眼何故有本而慮無本;苟無本於我形,而可遍寄於異地。亦可張甲之情,寄王乙之軀;李丙之性,托趙丁之體。然乎哉?不然也。」   問曰:「聖人形猶凡人之形,而有凡聖之殊,故知形神異矣。」答曰:「不然。金之精者能昭,穢者不能昭,有能昭之精金,寧有不昭之穢質。又豈有聖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亦無凡人之神而托聖人之體。是以八采、重瞳,勳、華之容;龍顏、馬口,軒、皞之狀;形表之異也。比干之心,七竅列角;伯約之膽,其大若拳;此心器之殊也。是知聖人定分,每絕常區,非惟道革群生,乃亦形超萬有。凡聖均體,所未敢安。」   問曰:「子雲聖人之形必異於凡者。敢問陽貨類仲尼,項籍似大舜;舜、項、孔、陽,智革形同,其故何邪?」答曰:「□似玉而非玉,雞類鳳而非鳳;物誠有之,人故宜爾。項、陽貌似而非實似,心器不均,雖貌無益。」   問曰:「凡聖之殊,形器不一,可也。聖人員極,理無有二;而丘、旦殊姿,湯、文異狀,神不侔色,於此益明矣。」答曰:「聖同於心器,形不必同也,猶馬殊毛而齊逸,玉異色而均美。是以晉棘、荊和,等價連城;驊騮、騄驪,俱致千里。」   問曰:「形神不二,既聞之矣,形謝神滅,理固宜然。敢問經云『為之宗廟,以鬼饗之』,何謂也?」答曰:「聖人之教然也。所以弭孝子之心,而厲偷薄之意,神而明之,此之謂矣。」   問曰:「伯有被甲,彭生豕見,墳素著其事,寧是設教而已邪?」答曰:「妖怪茫茫,或存或亡,強死者眾,不皆為鬼。彭生、伯有,何獨能然;乍為人豕,未必齊、鄭之公子也。」   問曰:「《易》稱『故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而不違』。又曰:『載鬼一車。』其義雲何?」答曰:「有禽焉,有獸焉,飛走之別也;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別也。人滅而為鬼,鬼滅而為人,則未之知也。」   問曰:「知此神滅,有何利用邪?」答曰:「浮屠害政,桑門蠹俗。風驚霧起,馳蕩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夫竭財以赴僧,破產以趨佛,而不恤親戚,不憐窮匱者何?良由厚我之情深,濟物之意淺。是以圭撮涉於貧友,吝情動於顏色;千鍾委於富僧,歡意暢於容發。豈不以僧有多稌之期,友無遺秉之報,務施闕於周急,歸德必於在己。又惑以茫昧之言,懼以阿鼻之苦,誘以虛誕之辭,欣以兜率之樂。故捨逢掖,襲橫衣,廢俎豆,列瓶缽;家家棄其親愛,人人絕其嗣續。致使兵挫於行間,吏空於官府,粟罄於惰游,貨殫於泥木。所以奸宄弗勝,頌聲尚擁,惟此之故,其流莫已,其病無限。若陶甄稟於自然,森羅均於獨化;忽焉自有,恍爾而無,來也不御,去也不追,乘夫天理,各安其性。小人甘其壟畝,君子保其恬素;耕而食,食不可窮也;蠶而衣,衣不可盡也;下有餘以奉其上,上無為以待其下,可以全生,可以匡國,可以霸君,用此道也。」   此論出,朝野喧嘩,子良集僧難之而不能屈。   縝在南累年,追還京。既至,以為中書郎、國子博士,卒官。文集十卷。   子胥,字長才。傳父學,起家太學博士。胥有口辯,大同中,常兼主客郎,對接北使。遷平西湘東王諮議參軍,侍宣城王讀。出為鄱陽內史,卒於郡。   嚴植之,字孝源,建平秭歸人也。祖欽,宋通直散騎常侍。植之少善《莊》、《老》,能玄言,精解《喪服》、《孝經》、《論語》。及長,遍治鄭氏《禮》、《周易》、《毛詩》、《左氏春秋》。性淳孝謹厚,不以所長高人。少遭父憂,因菜食二十三載,後得風冷疾,乃止。   齊永明中,始起家為廬陵王國侍郎,遷廣漢王國右常侍。王誅,國人莫敢視,植之獨奔哭,手營殯殮,徒跣送喪墓所,為起塚,葬畢乃還,當時義之。建武中,遷員外郎、散騎常侍。尋為康樂侯相,在縣清白,民吏稱之。天監二年,板後軍騎兵參軍事。高祖詔求通儒治五禮,有司奏植之治凶禮。四年初,置《五經》博士,各開館教授,以植之兼《五經》博士。植之館在潮溝,生徒常百數。植之講,五館生必至,聽者千餘人。六年,遷中撫軍記室參軍,猶兼博士。七年,卒於館,時年五十二。植之自疾後,便不受廩俸,妻子困乏。既卒,喪無所寄,生徒為市宅,乃得成喪焉。   植之性仁慈,好行陰德,雖在暗室,未嘗怠也。少嘗山行,見一患者,植之問其姓名,不能答,載與俱歸,為營醫藥,六日而死。植之為棺殮殯之,卒不知何許人也。嘗緣柵塘行,見患人臥塘側,植之下車問其故,雲姓黃氏,家本荊州,為人傭賃,疾既危篤,船主將發,棄之於岸。植之心惻然,載還治之,經年而黃氏差,請終身充奴僕以報厚恩。植之不受,遺以資糧,遣之。其義行多如此。撰《凶禮儀注》四百七十九卷。   賀瑒,字德璉,會稽山陰人也。祖道力,善《三禮》,仕宋為尚書三公郎、建康令。   瑒少傳家業。齊時,沛國劉袎m為會稽府丞,見蒨深器異之。嘗與俱造吳郡張融,指蒨謂融曰:「此生神明聰敏,將來當為儒者宗。」袎m還,薦之為國子生。舉明經,揚州祭酒,俄兼國子助教。歷奉朝請、太學博士、太常丞,遭母憂去職。天監初,復為太常丞,有司舉治賓禮,召見說《禮》義,高祖異之,詔朝朔望,預華林講。四年初,開五館,以瑒兼《五經》博士,別詔為皇太子定禮,撰《五經義》。瑒悉禮舊事。時高祖方創定禮樂,蒨所建議,多見施行。七年,拜步兵校尉,領《五經》博士。九年,遇疾,遣醫藥省問,卒於館,時年五十九。所著《禮》、《易》、《老》、《莊講疏》、《朝廷博議》數百篇,《賓禮儀注》一百四十五卷。瑒於《禮》尤精,館中生徒常百數,弟子明經封策至數十人。   二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禮》,及長,遍治《孝經》、《論語》、《毛詩》、《左傳》。起家晉安王國侍郎、兼太學博士,侍湘東王讀。敕於永福省為邵陵、湘東、武陵三王講禮。稍遷湘東王府行參軍,轉尚書儀曹郎。尋除秣陵令,遷國子博士,於學講授,生徒常數百人。出為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帶江陵令。王初於府置學,以革領儒林祭酒,講《三禮》,荊楚衣冠聽者甚眾。前後再監南平郡,為民吏所德。尋加貞威將軍、兼平西長史、南郡太守。革性至孝,常恨貪祿代耕,不及養。在荊州歷為郡縣,所得俸秩,不及妻孥,專擬還鄉造寺,以申感思。大同六年,卒官,時年六十二。弟季,亦明《三禮》,歷官尚書祠部郎,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步兵校尉、中書黃門郎,兼著作。   司馬筠,字貞素,河內溫人,晉驃騎將軍譙烈王承七世孫。祖亮,宋司空從事中郎。父端,齊奉朝請。筠孤貧好學,師事沛國劉袎m,強力專精,深為袎m所器異。既長,博通經術,尤明《三禮》。齊建武中,起家奉朝請,遷王府行參軍。天監初,為本州治中,除暨陽令,有清績。入拜尚書祠部郎。   七年,安成太妃陳氏薨,江州刺史安成王秀、荊州刺史始興王憺,並以《慈母表》解職,詔不許,還攝本任;而太妃薨京邑,喪祭無主。舍人周捨議曰:「賀彥先稱『慈母之子不服慈母之黨,婦又不從夫而服慈姑,小功服無從故也。』庾蔚之云:『非徒子不從母而服其黨,孫又不從父而服其慈母。』由斯而言,慈祖母無服明矣。尋門內之哀,不容自同於常;按父之祥禫,子並受吊。今二王諸子,宜以成服日,單衣一日,為位受吊。」制曰:「二王在遠,諸子宜攝祭事。」捨又曰:「《禮》云『縞冠玄武,子姓之冠』。則世子衣服宜異於常。可著細布衣,絹為領帶,三年不聽樂。又《禮》及《春秋》:庶母不世祭,蓋謂無王命者耳。吳太妃既朝命所加,得用安成禮秩,則當祔廟,五世親盡乃毀。陳太妃命數之重,雖則不異,慈孫既不從服,廟食理無傳祀,子祭孫止,是會經文。」高祖因是敕禮官議皇子慈母之服。筠議:「宋朝五服制,皇子服訓養母,依《禮》庶母慈己,宜從小功之制。按《曾子問》曰:子游曰:『喪慈母如母,禮歟?』孔子曰:『非禮也。古者男子外有傅,內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鄭玄注云:『此指謂國君之子也。』若國君之子不服,則王者之子不服可知。又《喪服經》云『君子子為庶母慈己者』。《傳》曰:『君子子者,貴人子也。』鄭玄引《內則》:三母止施於卿大夫。以此而推,則慈母之服,上不在五等之嗣,下不逮三士之息。儻其服者止卿大夫,尋諸侯之子尚無此服,況乃施之皇子。謂宜依《禮》刊除,以反前代之惑。」高祖以為不然,曰:「《禮》言慈母,凡有三條:一則妾子之無母,使妾之無子者養之,命為母子,服以三年,《喪服齊衰章》所言『慈母』是也;二則嫡妻之子無母,使妾養之,慈撫隆至,雖均乎慈愛,但嫡妻之子,妾無為母之義,而恩深事重,故服以小功,《喪服小功章》所以不直言慈母,而云『庶母慈己』者,明異於三年之慈母也;其三則子非無母,正是擇賤者視之,義同師保,而不無慈愛,故亦有慈母之名。師保既無其服,則此慈亦無服矣。《內則》云『擇於諸母與可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其次為保母』,此其明文。此言擇諸母,是擇人而為此三母,非謂擇取兄弟之母也。何以知之?若是兄弟之母其先有子者,則是長妾,長妾之禮,實有殊加,何容次妾生子,乃退成保母,斯不可也。又有多兄弟之人,於義或可;若始生之子,便應三母俱闕邪?由是推之,《內則》所言『諸母』,是謂三母,非兄弟之母明矣。子游所問,自是師保之慈,非三年小功之慈也,故夫子得有此對。豈非師保之慈母無服之證乎?鄭玄不辨三慈,混為訓釋,引彼無服,以注『慈己』,後人致謬,實此之由。經言『君子子』者,此雖起於大夫,明大夫猶爾,自斯以上,彌應不異,故傳云『君子子者,貴人之子也』。總言曰貴,則無所不包。經傳互文,交相顯發,則知慈加之義,通乎大夫以上矣。宋代此科,不乖《禮》意,便加除削,良是所疑。」於是筠等請依制改定:嫡妻之子,母沒為父妾所養,服之五月,貴賤並同,以為永制。累遷王府諮議、權知左丞事,尋除尚書左丞。出為始興內史,卒官。   子壽,傳父業,明《三禮》。大同中,歷官尚書祠部郎,出為曲阿令。   卞華,字昭丘,濟陰冤句人也。晉驃騎將軍忠貞公壺六世孫。父倫之,給事中。華幼孤貧好學。年十四,召補國子生,通《周易》。既長,遍治《五經》,與平原明山賓、會稽賀蒨同業友善。起家齊豫章王國侍郎,累遷奉朝請、征西行參軍。天監初,遷臨川王參軍事,兼國子助教,轉安成王功曹參軍,兼《五經》博士,聚徒教授。華博涉有機辯,說經析理,為當時之冠。江左以來,鍾律絕學,至華乃通焉。遷尚書儀曹郎,出為吳令,卒。   崔靈恩,清河武城人也。少篤學,從師遍通《五經》,尤精《三禮》、《三傳》。先在北仕為太常博士,天監十三年歸國。高祖以其儒術,擢拜員外散騎侍郎,累遷步兵校尉,兼國子博士。靈恩聚徒講授,聽者常數百人。性拙樸無風采,及解經析理,甚有精緻,京師舊儒咸稱重之,助教孔僉尤好其學。靈恩先習《左傳》服解,不為江東所行;及改說杜義,每文句常申服以難杜,遂著《左氏條義》以明之。時有助教虞僧誕又精杜學,因作《申杜難服》,以報靈恩,世並行焉。(僧誕,會稽余姚人,以《左氏》教授,聽者亦數百人。其該通義例,當時莫及。)先是儒者論天,互執渾、蓋二義,論蓋不合於渾,論渾不合於蓋。靈恩立義,以渾、蓋為一焉。出為長沙內史,還除國子博士,講眾尤盛。出為明威將軍、桂州刺史,卒官。靈恩集注《毛詩》二十二卷,集注《周禮》四十卷,制《三禮義宗》四十七卷,《左氏經傳義》二十二卷,《左氏條例》十卷,《公羊谷梁文句義》十卷。   孔僉,會稽山陰人。少師事何胤,通《五經》,尤明《三禮》、《孝經》、《論語》,講說並數十遍,生徒亦數百人。歷官國子助教,三為《五經》博士,遷尚書祠部郎。出為海鹽、山陰二縣令。僉儒者,不長政術,在縣無績。太清亂,卒於家。子俶玄,頗涉文學,官至太學博士。僉兄子元素,又善《三禮》,有盛名,早卒。   盧廣,范陽涿人,自雲晉司空從事中郎諶之後也。諶沒死冉閔之亂,晉中原舊族,諶有後焉。廣少明經,有儒術。天監中歸國。初拜員外散騎侍郎,出為始安太守,坐事免。頃之,起為折衝將軍,配千兵北伐,還拜步兵校尉,兼國子博士,遍講《五經》。時北來人,儒學者有崔靈恩、孫詳、蔣顯,並聚徒講說,而音辭鄙拙;惟廣言論清雅,不類北人。僕射徐勉,兼通經術,深相賞好。尋遷員外散騎常侍,博士如故。出為信武桂陽嗣王長史、尋陽太守。又為武陵王長史,太守如故,卒官。   沈峻,字士嵩,吳興武康人。家世農夫,至峻好學,與舅太史叔明師事宗人沈麟士門下積年。晝夜自課,時或睡寐,輒以杖自擊,其篤志如此。麟士卒後,乃出都,遍游講肆,遂博通《五經》,尤長《三禮》。初為王國中尉,稍遷侍郎,並兼國子助教。時吏部郎陸倕與僕射徐勉書薦峻曰:「《五經》博士庾季達須換,計公家必欲詳擇其人。凡聖賢可講之書,必以《周官》立義,則《周官》一書,實為群經源本。此學不傳,多歷年世,北人孫詳、蔣顯亦經聽習,而音革楚、夏,故學徒不至;惟助教沈峻,特精此書。比日時開講肆,群儒劉巖、沈宏、沈熊之徒,並執經下坐,北面受業,莫不歎服,人無間言。第謂宜即用此人,命其專此一學,週而復始。使聖人正典,廢而更興;累世絕業,傳於學者。」勉從之,奏峻兼《五經》博士。於館講授,聽者常數百人。出為華容令,還除員外散騎侍郎,復兼《五經》博士。時中書舍人賀琛奉敕撰《梁官》,乃啟峻及孔子袪補西省學士,助撰錄。書成,入兼中書通事舍人。出為武康令,卒官。   子文阿,傳父業,尤明《左氏傳》。太清中,自國子助教為《五經》博士。傳峻業者,又有吳郡張及、會稽孔子雲,官皆至《五經》博士、尚書祠部郎。   太史叔明,吳興烏程人,吳太史慈後也。少善《莊》、《老》,兼治《孝經》、《禮記》,其三玄尤精解,當世冠絕,每講說,聽者常五百餘人。歷官國子助教。邵陵王綸好其學,及出為江州,攜叔明之鎮。王遷郢州,又隨府,所至輒講授,江外人士皆傳其學焉。大同十三年,卒,時年七十三。   孔子袪,會稽山陰人。少孤貧好學,耕耘樵采,常懷書自隨,投閒則誦讀。勤苦自勵,遂通經術,尤明《古文尚書》。初為長沙嗣王侍郎,兼國子助教,講《尚書》四十遍,聽者常數百人。中書舍人賀琛受敕撰《梁官》,啟子袪為西省學士,助撰錄。書成,兼司文侍郎,不就。久之兼主客郎、舍人,學士如故。累遷湘東王國侍郎、常侍、員外散騎侍郎,又雲麾廬江公記室參軍,轉兼中書通事舍人。尋遷步兵校尉,舍人如故。高祖撰《五經講疏》及《孔子正言》,專使子袪檢閱群書,以為義證。事竟,敕子袪與右衛硃異、左丞賀琛於士林館遞日執經。累遷通直正員郎,舍人如故。中大同元年,卒官,時年五十一。子袪凡著《尚書義》二十卷,《集注尚書》三十卷,續硃異《集注周易》一百卷,續何承天《集禮論》一百五十卷。   皇侃,吳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孫也。侃少好學,師事賀蒨,精力專門,盡通其業,尤明《三禮》、《孝經》、《論語》。起家兼國子助教,於學講說,聽者數百人。撰《禮記講疏》五十卷,書成奏上,詔付秘閣。頃之,召入壽光殿講《禮記義》,高祖善之,拜員外散騎侍郎,兼助教如故。性至孝,常日限誦《孝經》二十遍,以擬《觀世音經》。丁母憂,解職還鄉里。平西邵陵王欽其學,厚禮迎之。侃既至,因感心疾,大同十一年,卒於夏首,時年五十八。所撰《論語義》十卷,與《禮記義》並見重於世,學者傳焉。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叔孫通講論馬上,桓榮精力凶荒;既逢平定,自致光寵;若夫崔、伏、何、嚴互有焉。曼容、佟之講道於齊季,不為時改;賀蒨、嚴植之之徒,遭梁之崇儒重道,鹹至高官,稽古之力,諸子各盡之矣。范縝墨絰僥倖,不遂其志,宜哉。   ************列傳第四十三 文學上   到沆 丘遲 劉苞 袁峻 庾於陵 弟肩吾 劉昭 何遜 鍾嶸  周興嗣   吳均   昔司馬遷、班固書,並為《司馬相如傳》,相如不預漢廷大事,蓋取其文章尤著也。固又為《賈鄒枚路傳》,亦取其能文傳焉。范氏《後漢書》有《文苑傳》,所載之人,其詳已甚。然經禮樂而緯國家,通古今而述美惡,非文莫可也。是以君臨天下者,莫不敦悅其義,縉紳之學,鹹貴尚其道,古往今來,未之能易。高祖聰明文思,光宅區宇,旁求儒雅,詔采異人,文章之盛,煥乎俱集。每所御幸,輒命群臣賦詩,其文善者,賜以金帛,詣闕庭而獻賦頌者,或引見焉。其在位者,則沈約、江淹、任昉,並以文采妙絕當時。至若彭城到沆、吳興丘遲、東海王僧孺、吳郡張率等,或入直文德,通宴壽光,皆後來之選也。約、淹、昉、僧孺,率別以功跡論。今綴到沆等文兼學者,至太清中人,為《文學傳》雲。   到沆,字茂瀣,彭城武原人也。曾祖彥之,宋將軍。父摠,齊五兵尚書。沆幼聰敏,五歲時,摠於屏風抄古詩,沆請教讀一遍,便能諷誦,無所遺失。既長勤學,善屬文,工篆隸。美風神,容止可悅。齊建武中,起家後軍法曹參軍。天監初,遷征虜主簿。高祖初臨天下,收拔賢俊,甚愛其才。東宮建,以為太子洗馬。時文德殿置學士省,召高才碩學者待詔其中,使校定墳史,詔沆通籍焉。時高祖宴華光殿,命群臣賦詩,獨詔沆為二百字,二刻使成。沆於坐立奏,其文甚美。俄以洗馬管東宮書記、散騎省優策文。三年,詔尚書郎在職清能或人才高妙者為侍郎,以沆為殿中曹侍郎。沆從父兄溉、洽,並有才名,時皆相代為殿中,當世榮之。四年,遷太子中舍人。沆為人不自伐,不論人長短,樂安任昉、南鄉范雲皆與友善。其年,遷丹陽尹丞,以疾不能處職事,遷北中郎諮議參軍。五年,卒官,年三十。高祖甚傷惜焉,詔賜錢二萬,布三十匹。所著詩賦百餘篇。   丘遲,字希范,吳興烏程人也。父靈鞠,有才名,仕齊官至太中大夫。遲八歲便屬文,靈鞠常謂「氣骨似我」。黃門郎謝超宗、征士何點並見而異之。及長,州辟從事,舉秀才,除太學博士。遷大司馬行參軍,遭父憂去職。服闋,除西中郎參軍。累遷殿中郎,以母憂去職。服除,復為殿中郎,遷車騎錄事參軍。高祖平京邑,霸府開,引為驃騎主簿,甚被禮遇。時勸進梁王及殊禮,皆遲文也。高祖踐阼,拜散騎侍郎,俄遷中書侍郎,領吳興邑中正,待詔文德殿。時高祖著《連珠》,詔群臣繼作者數十人,遲文最美。天監三年,出為永嘉太守,在郡不稱職,為有司所糾,高祖愛其才,寢其奏。四年,中軍將軍臨川王宏北伐,遲為諮議參軍,領記室。時陳伯之在北,與魏軍來距,遲以書喻之,伯之遂降。還拜中書郎,遷司徒從事中郎。七年,卒官,時年四十五。所著詩賦行於世。   劉苞,字孝嘗,彭城人也。祖勉,宋司空。父愃,齊太子中庶子。苞四歲而父終,及年六七歲,見諸父常泣。時伯、叔父悛、繪等並顯貴,苞母謂其畏憚,怒之。苞對曰:「早孤不及有識,聞諸父多相似,故心中欲悲,無有佗意。」因而歔欷,母亦慟甚。初,苞父母及兩兄相繼亡沒,悉假瘞焉。苞年十六,始移墓所,經營改葬,不資諸父,未幾皆畢,繪常歎服之。   少好學,能屬文。起家為司徒法曹行參軍,不就。天監初,以臨川王妃弟故,自征虜主簿仍遷王中軍功曹,累遷尚書庫部侍郎、丹陽尹丞、太子太傅丞、尚書殿中侍郎、南徐州治中,以公事免。久之,為太子洗馬,掌書記,侍講壽光殿。自高祖即位,引後進文學之士,苞及從兄孝綽、從弟孺、同郡到溉、溉弟洽、從弟沆、吳郡陸倕、張率並以文藻見知,多預宴坐,雖仕進有前後,其賞賜不殊。天監十年,卒,時年三十。臨終,呼友人南陽劉之遴托以喪事,務從儉率。苞居官有能名,性和而直,與人交,面折其非,退稱其美,情無所隱,士友鹹以此歎惜之。   袁峻,字孝高,陳郡陽夏人,魏郎中令渙之八世孫也。峻早孤,篤志好學,家貧無書,每從人假借,必皆抄寫,自課日五十紙,紙數不登,則不休息。訥言語,工文辭。義師克京邑,鄱陽王恢東鎮破岡,峻隨王知管記事。天監初,鄱陽國建,以峻為侍郎,從鎮京口。王遷郢州,兼都曹參軍。高祖雅好辭賦,時獻文於南闕者相望焉,其藻麗可觀,或見賞擢。六年,峻乃擬揚雄《官箴》奏之。高祖嘉焉,賜束帛。除員外散騎侍郎,直文德學士省,抄《史記》、《漢書》各為二十卷。又奉敕與陸倕各制《新闕銘》,辭多不載。   庾於陵,字子介,散騎常侍黔婁之弟也。七歲能言玄理。既長,清警博學有才思。齊隨王子隆為荊州,召為主簿,使與謝朓、宗夬抄撰群書。子隆代還,又以為送故主簿。子隆尋為明帝所害,僚吏畏避,莫有至者,唯於陵與夬獨留,經理喪事。始安王遙光為撫軍,引為行參軍,兼記室。永元末,除東陽遂安令,為民吏所稱。天監初,為建康獄平,遷尚書工部郎,待詔文德殿。出為湘州別駕,遷驃騎錄事參軍,兼中書通事舍人。俄領南郡邑中正,拜太子洗馬,舍人如故。舊事,東宮官屬,通為清選,洗馬掌文翰,尤其清者。近世用人,皆取甲族有才望,時於陵與周捨並擢充職,高祖曰:「官以人而清,豈限以甲族。」時論以為美。俄遷散騎侍郎,改領荊州大中正。累遷中書黃門侍郎,舍人、中正並如故。出為宣毅晉安王長史、廣陵太守,行府州事,以公事免。復起為通直郎,尋除鴻臚卿,復領荊州大中正。卒官,時年四十八。文集十卷。弟肩吾。   肩吾,字子慎。八歲能賦詩,特為兄於陵所友愛。初為晉安王國常侍,仍遷王宣惠府行參軍。自是每王徙鎮,肩吾常隨府。歷王府中郎、雲麾參軍,並兼記室參軍。中大通三年,王為皇太子,兼東宮通事舍人,除安西湘東王錄事參軍,俄以本官領荊州大中正。累遷中錄事諮議參軍、太子率更令、中庶子。初,太宗在籓,雅好文章士,時肩吾與東海徐摛、吳郡陸杲、彭城劉遵、劉孝儀、儀弟孝威,同被賞接。及居東宮,又開文德省,置學士,肩吾子信、摛子陵、吳郡張長公、北地傅弘、東海鮑至等充其選。齊永明中,文士王融、謝朓、沈約文章始用四聲,以為新變,至是轉拘聲韻,彌尚麗靡,復逾於往時。時太子與湘東王書論之曰:   吾輩亦無所游賞,止事披閱,性既好文,時復短詠。雖是庸音,不能閣筆,有慚伎癢,更同故態。比見京師文體,懦鈍殊常,競學浮疏,急為闡緩。玄冬修夜,思所不得,既殊比興,正背《風》、《騷》。若夫六典三禮,所施則有地;吉凶嘉賓,用之則有所。未聞吟詠情性,反擬《內則》之篇;操筆寫志,更摹《酒誥》之作;遲遲春日,翻學《歸藏》;湛湛江水,遂同《大傳》。   吾既拙於為文,不敢輕有掎摭。但以當世之作,歷方古之才人,遠則揚、馬、曹、王,近則潘、陸、顏、謝,而觀其遣辭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為是,則古文為非;若昔賢可稱,則今體宜棄。俱為盍各,則未之敢許。又時有效謝康樂、裴鴻臚文者,亦頗有惑焉。何者?謝客吐言天拔,出於自然,時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無篇什之美。是為學謝則不屆其精華,但得其冗長;師裴則蔑絕其所長,惟得其所短。謝故巧不可階,裴亦質不宜慕。故胸馳臆斷之侶,好名忘實之類,方分肉於仁獸,逞郤克於邯鄲,入鮑忘臭,傚尤致禍。決羽謝生,豈三千之可及;伏膺裴氏,懼兩唐之不傳。故玉徽金銑,反為拙目所嗤;《巴人下里》,更合郢中之聽。《陽春》高而不和,妙聲絕而不尋。竟不精討錙銖,核量文質,有異《巧心》,終愧妍手。是以握瑜懷玉之士,瞻鄭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閩鄉而歎息。詩既若此,筆又如之。徒以煙墨不言,受其驅染;紙札無情,任其搖襞。甚矣哉,文之橫流,一至於此!   至如近世謝朓、沈約之詩,任昉、陸倕之筆,斯實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張士簡之賦,周升逸之辯,亦成佳手,難可復遇。文章未墜,必有英絕;領袖之者,非弟而誰。每欲論之,無可與語,思言子建,一共商榷。辯茲清濁,使如涇、渭;論茲月旦,類彼汝南。硃丹既定,雌黃有別,使夫懷鼠知慚,濫竽自恥。譬斯袁紹,畏見子將;同彼盜牛,遙羞王烈。相思不見,我勞如何。   太清中,侯景寇陷京都;及太宗即位,以肩吾為度支尚書。時上流諸蕃,並據州拒景,景矯詔遣肩吾使江州,喻當陽公大心,大心尋舉州降賊。肩吾因逃入建昌界,久之,方得赴江陵,未幾卒。文集行於世。   劉昭,字宣卿,平原高唐人,晉太尉實九世孫也。祖伯龍,居父憂以孝聞,宋武帝敕皇太子諸王並往弔慰,官至少府卿。父彪,齊征虜晉安王記室。昭幼清警,七歲通《老》、《莊》義。既長,勤學善屬文,外兄江淹早相稱賞。天監初,起家奉朝請,累遷征北行參軍、尚書倉部郎,尋除無錫令。歷為宣惠豫章王、中軍臨川王記室。初,昭伯父肜集眾家《晉書》注干寶《晉紀》為四十卷,至昭又集《後漢》同異以注范曄書,世稱博悉。遷通直郎,出為剡令,卒官。《集注後漢》一百八十卷,《幼童傳》十卷,文集十卷。   子縚,字言明。亦好學,通《三禮》。大同中,為尚書祠部郎,尋去職,不復仕。縚弟緩,字含度,少知名。歷官安西湘東王記室,時西府盛集文學,緩居其首。除通直郎,俄遷鎮南湘東王中錄事,復隨府江州,卒。   何遜,字仲言,東海郯人也。曾祖承天,宋御史中丞。祖翼,員外郎。父詢,齊太尉中兵參軍。遜八歲能賦詩,弱冠,州舉秀才。南鄉范雲見其對策,大相稱賞,因結忘年交好。自是一文一詠,雲輒嗟賞,謂所親曰:「頃觀文人,質則過儒,麗則傷俗;其能含清濁,中今古,見之何生矣。」沈約亦愛其文,嘗謂遜曰:「吾每讀卿詩,一日三復,猶不能已。」其為名流所稱如此。   天監中,起家奉朝請,遷中衛建安王水曹行參軍,兼記室。王愛文學之士,日與游宴,及遷江州,遜猶掌書記。還為安西安成王參軍事,兼尚書水部郎,母憂去職。服闋,除仁威廬陵王記室,復隨府江州,未幾卒。東海王僧孺集其文為八卷。初,遜文章與劉孝綽並見重於世,世謂之「何劉」。世祖著論論之云:「詩多而能者沈約,少而能者謝朓、何遜。」   時有會稽虞騫,工為五言詩,名與遜相埒,官至王國侍郎。其後又有會稽孔翁歸、濟陽江避,並為南平王大司馬府記室。翁歸亦工為詩,避博學有思理,更注《論語》、《孝經》。二人並有文集。   鍾嶸,字仲偉,穎川長社人,晉侍中雅七世孫也。父蹈,齊中軍參軍。嶸與兄岏、弟嶼並好學,有思理。嶸,齊永明中為國子生,明《周易》,衛軍王儉領祭酒,頗賞接之。舉本州秀才。起家王國侍郎,遷撫軍行參軍,出為安國令。永元末,除司徒行參軍。天監初,制度雖革,而日不暇給,嶸乃言曰:「永元肇亂,坐弄天爵,勳非即戎,官以賄就。揮一金而取九列,寄片札以招六校;騎都塞市,郎將填街。服既纓組,尚為臧獲之事;職唯黃散,猶躬胥徒之役。名實淆紊,茲焉莫甚。臣愚謂軍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貫,而因斯受爵,一宜削除,以懲僥競。若吏姓寒人,聽極其門品,不當因軍,遂濫清級。若僑雜傖楚,應在綏附,正宜嚴斷祿力,絕其妨正,直乞虛號而已。謹竭愚忠,不恤眾口。」敕付尚書行之。遷中軍臨川王行參軍。衡陽王元簡出守會稽,引為寧朔記室,專掌文翰。時居士何胤築室若邪山,山發洪水,漂拔樹石,此室獨存。元簡命嶸作《瑞室頌》以旌表之,辭甚典麗,選西中郎晉安王記室。   嶸嘗品古今五言詩,論其優劣,名為《詩評》。其序曰:   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欲以照燭三才,輝麗萬有,靈祇待之以致饗,幽微藉之以昭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昔《南風》之辭,《卿雲》之頌,厥義□矣。《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謠云「名余曰正則」,雖詩體未全,然略是五言之濫觴也。逮漢李陵,始著五言之目。古詩眇邈,人代難詳,推其文體,固是炎漢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揚、枚、馬之徒,辭賦競爽,而吟詠靡聞。從李都尉訖班婕妤,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詩人之風,頓已缺喪。東京二百載中,唯有班固《詠史》,質木無文致。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劉楨、王粲,為其羽冀。次有攀龍托鳳,自致於屬車者,蓋將百計。彬彬之盛,大備於時矣!爾後陵遲衰微,訖於有晉。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踵武前王,風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永嘉時,貴黃、老,尚虛談,於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之風盡矣。先是郭景純用俊上之才,創變其體;劉越石仗清剛之氣,贊成厥美。然彼眾我寡,未能動俗。逮義熙中,謝益壽斐然繼作;元嘉初,有謝靈運,才高辭盛,富艷難蹤,固已含跨劉、郭,陵轢潘、左。故知陳思為建安之傑,公幹、仲宣為輔;陸機為太康之英,安仁、景陽為輔;謝客為元嘉之雄,顏延年為輔:此皆五言之冠冕,文辭之命世。   夫四言文約意廣,取效《風》、《騷》,便可多得,每苦文煩而意少,故世罕習焉。五言居文辭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雲會於流俗。豈不以指事遣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者邪!故《詩》有六義焉,一曰興,二曰賦,三曰比。文已盡而意有餘,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弘斯三義,酌而用之,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若專用比、興,則患在意深,意深則辭躓。若但用賦體,則患在意浮,意浮則文散。嬉成流移,文無止泊,有蕪漫之累矣。   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雲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至於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或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或殺氣雄邊;塞客衣單,霜閨淚盡。又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反;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釋其情?故曰:「《詩》可以群,可以怨。」使窮賤易安,幽居靡悶,莫尚於詩矣。故辭人作者,罔不愛好。今之士俗,斯風熾矣。裁能勝衣,甫就小學,必甘心而馳騖焉。於是庸音雜體,各為家法。至於膏腴子弟,恥文不逮,終朝點綴,分夜呻吟,獨觀謂為警策,眾視終淪平鈍。次有輕蕩之徒,笑曹、劉為古拙,謂鮑昭羲皇上人,謝朓今古獨步;而師鮑昭終不及「日中市朝滿」,學謝朓劣得「黃鳥度青枝」。徒自棄於高聽,無涉於文流矣。   嶸觀王公搢紳之士,每博論之餘,何嘗不以詩為口實,隨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澠並泛,硃紫相奪,喧嘩競起,准的無依。近彭城劉士章,俊賞之士,疾其淆亂,欲為當世詩品,口陳標榜,其文未遂,嶸感而作焉。昔九品論人,《七略》裁士,校以賓實,誠多未值;至若詩之為技,較爾可知,以類推之,殆同博弈。方今皇帝資生知之上才,體沈鬱之幽思,文麗日月,學究天人,昔在貴游,已為稱首;況八蘗既掩,風靡雲蒸,抱玉者連肩,握珠者踵武。固以睨漢、魏而弗顧,吞晉、宋於胸中。諒非農歌轅議,敢致流別。嶸之今錄,庶周遊於閭裡,均之於談笑耳。   頃之,卒官。   岏,字長岳,官至府參軍、建康平。著《良吏傳》十卷。嶼,字季望,永嘉郡丞。天監十五年,敕學士撰《遍略》,嶼亦預焉。兄弟並有文集。   周興嗣,字思纂,陳郡項人,漢太子太傅堪後也。高祖凝,晉征西府參軍、宜都太守。興嗣世居姑孰。年十三,遊學京師,積十餘載,遂博通記傳,善屬文。嘗步自姑孰,投宿逆旅,夜有人謂之曰:「子才學邁世,初當見識貴臣,卒被知英主。」言終,不測所之。齊隆昌中,侍中謝朏為吳興太守,唯與興嗣談文史而已。及罷郡還,因大相稱薦。本州舉秀才,除桂陽郡丞,太守王嶸素相賞好,禮之甚厚。高祖革命,興嗣奏《休平賦》,其文甚美,高祖嘉之。拜安成王國侍郎,直華林省。其年,河南獻舞馬,詔興嗣與待詔到沆、張率為賦,高祖以興嗣為工。擢員外散騎侍郎,進直文德、壽光省。是時,高祖以三橋舊宅為光宅寺,敕興嗣與陸倕各制寺碑。及成俱奏,高祖用興嗣所制者。自是《銅表銘》、《柵塘碣》、《北伐檄》、《次韻王羲之書千字》,並使興嗣為文;每奏,高祖輒稱善,加賜金帛。九年,除新安郡丞,秩滿,復為員外散騎侍郎,佐撰國史。十二年,遷給事中,撰文如故。興嗣兩手先患風疽,是年又染癘疾,左目盲,高祖撫其手,嗟曰:「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手疏治疽方以賜之。其見惜如此。任昉又愛其才,常言曰:「周興嗣若無疾,旬日當至御史中丞。」十四年,除臨川郡丞。十七年,復為給事中,直西省。左衛率周捨奉敕注高祖所制歷代賦,啟興嗣助焉。普通二年,卒。所撰《皇帝實錄》、《皇德記》、《起居注》、《職儀》等百餘卷,文集十卷。   吳均,字叔庠,吳興故鄣人也。家世寒賤,至均好學有俊才。沈約嘗見均文,頗相稱賞。天監初,柳惲為吳興,召補主簿,日引與賦詩。均文體清拔有古氣,好事者或學之,謂為「吳均體」。建安王偉為揚州,引兼記室,掌文翰。王遷江州,補國侍郎,兼府城局。還除奉朝請。先是,均表求撰《齊春秋》。書成奏之,高祖以其書不實,使中書舍人劉之遴詰問數條,竟支離無對,敕付省焚之,坐免職。尋有敕召見,使撰《通史》,起三皇,訖齊代,均草本紀、世家功已畢,唯列傳未就。普通元年,卒,時年五十二。均注范曄《後漢書》九十卷,著《齊春秋》三十卷、《廟記》十卷、《十二州記》十六卷、《錢唐先賢傳》五卷、《續文釋》五卷,文集二十卷。   先是,有廣陵高爽、濟陽江洪、會稽虞騫,並工屬文。爽,齊永明中贈衛軍王儉詩,為儉所賞,及領丹陽尹,舉爽郡孝廉。天監初,歷官中軍臨川王參軍。出為晉陵令,坐事系冶,作《鑊魚賦》以自況,其文甚工。後遇赦獲免,頃之,卒。洪為建陽令,坐事死。騫官至王國侍郎。並有文集。   ************列傳第四十四 文學下   劉峻 劉沼 謝幾卿 劉勰 王籍 何思澄 劉杳 謝征 臧嚴 伏挺   庾仲容 陸雲公 任孝恭 顏協   劉峻,字孝標,平原平原人。父珽,宋始興內史。峻生期月,母攜還鄉里。宋泰始初,青州陷魏,峻年八歲,為人所略至中山,中山富人劉實愍峻,以束帛贖之,教以書學。魏人聞其江南有戚屬,更徙之桑乾。峻好學,家貧,寄人廡下,自課讀書,常燎麻炬,從夕達旦,時或昏睡,爇其發,既覺復讀,終夜不寐,其精力如此。齊永明中,從桑乾得還,自謂所見不博,更求異書,聞京師有者,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謂之「書淫」。時竟陵王子良博招學士,峻因人求為子良國職,吏部尚書徐孝嗣抑而不許,用為南海王侍郎,不就。至明帝時,蕭遙欣為豫州,為府刑獄,禮遇甚厚。遙欣尋卒,久之不調。天監初,召入西省,與學士賀蹤典校秘書。峻兄孝慶,時為青州刺史,峻請假省之,坐私載禁物,為有司所奏,免官。安成王秀好峻學,及遷荊州,引為戶曹參軍,給其書籍,使抄錄事類,名曰《類苑》。未及成,復以疾去,因游東陽紫巖山,築室居焉。為《山棲志》,其文甚美。   高祖招文學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進,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動,不能隨眾沉浮,高祖頗嫌之,故不任用。乃著《辨命論》以寄其懷曰:   主上嘗與諸名賢言及管輅,歎其有奇才而位不達。時有在赤墀之下,預聞斯議,歸以告余。余謂士之窮通,無非命也。故謹述天旨,因言其略雲。   臣觀管輅天才英偉,珪璋特秀,實海內之髦傑,豈日者卜祝之流。而官止少府丞,年終四十八,天之報施,何其寡歟?然則高才而無貴仕,饕餮而居大位,自古所歎,焉獨公明而已哉?故性命之道,窮通之數,夭閼紛綸,莫知其辨。仲任蔽其源,子長闡其惑。至於鶡冠甕牖,必以懸天有期;鼎貴高門,則曰唯人所召。譊ぼ趡q咋,異端俱起。蕭遠論其本而不暢其流,子玄語其流而未詳其本。嘗試言之曰:夫道生萬物,則謂之道;生而無主,謂之自然。自然者,物見其然,不知所以然;同焉皆得,不知所以得。鼓動陶鑄而不為功,庶類混成而非其力;生之無亭毒之心,死之豈虔劉之志;墜之淵泉非其怒,升之霄漢非其悅。蕩乎大乎,萬寶以之化;確乎純乎,一作而不易。化而不易,則謂之命。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定於冥兆,終然不變。鬼神莫能預,聖哲不能謀;觸山之力無以抗,倒日之誠弗能感;短則不可緩之於寸陰,長則不可急之於箭漏;至德未能逾,上智所不免。是以放勳之代,浩浩襄陵;天乙之時,燋金流石。文公晦晲銣嚏A宣尼絕其糧;顏回敗其叢蘭,冉耕歌其芣苡;夷、叔斃淑媛之言,子輿困臧倉之訴。聖賢且猶若此,而況庸庸者乎!至乃伍員浮屍於江流,三閭沉骸於湘渚;賈大夫沮志於長沙,馮都尉皓髮於郎署;君山鴻漸,鎩羽儀於高雲;敬通鳳起,摧迅翮於風穴:此豈才不足而行有遺哉?   近代有沛國劉袎m、袎m弟璡,並一時之秀士也。袎m則關西孔子,通涉《六經》,循循善誘,服膺儒行。璡則志烈秋霜,心貞昆玉,亭亭高竦,不雜風塵。皆毓德於衡門,並馳聲於天地。而官有微於侍郎,位不登於執戟,相繼徂落,宗祀無饗。因斯兩賢,以言古則:昔之玉質金相,英髦秀達,皆擯斥於當年,韞奇才而莫用,候草木以共凋,與麋鹿而同死。膏塗平原,骨填川谷,湮滅而無聞者,豈可勝道哉!此則宰衡之與皁隸,容、彭之與殤子,猗頓之與黔婁,陽文之與敦洽,鹹得之於自然,不假道於才智。故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其斯之謂矣。然命體周流,變化非一,或先號後笑,或始吉終凶,或不召自來,或因人以濟。交錯紛糾,循環倚伏。非可以一理征,非可以一途驗。而其道密微,寂寥忽慌,無形可以見,無聲可以聞。必御物以效靈,亦憑人而成象,譬天王之冕旒,任百官以司職。而惑者睹湯、武之龍躍,謂龕亂在神功;聞孔、墨之挺生,謂英睿擅奇響;視彭、韓之豹變,謂鷙猛致人爵;見張、桓之硃紱,謂明經拾青紫。豈知有力者運之而趨乎?故言而非命,有六蔽焉。余請陳其梗概:   夫靡顏膩理,哆噅頞,形之異也;朝秀辰終,龜鶴千歲,年之殊也;聞言如響,智昏菽麥,神之辨也。固知三者定乎造化,榮辱之境,獨曰由人。是知二五而未識於十,其蔽一也。龍犀日角,帝王之表;河目龜文,公侯之相。撫鏡知其將刑,壓紐顯其膺錄。星虹樞電,昭聖德之符;夜哭聚雲,郁興王之瑞。皆兆發於前期,渙汗於後葉。若謂驅貔虎,奮尺劍,入紫微,升帝道;則未達窅冥之情,未測神明之數,其蔽二也。空桑之裡,變成洪川;歷陽之都,化為魚鱉。楚師屠漢卒,睢河鯁其流;秦人坑趙士,沸聲若雷震。火炎昆岳,礫石與琬琰俱焚;嚴霜夜零,蕭艾與芝蘭共盡。雖游、夏之英才,伊、顏之殆庶,焉能抗之哉?其蔽三也。或曰,明月之珠,不能無牴;夏後之璜,不能無考。故亭伯死於縣長,長卿卒於園令,才非不傑也,主非不明也,而碎結綠之鴻輝,殘懸黎之夜色,抑尺之量有短哉?若然者,主父偃、公孫弘對策不升第,歷說而不入,牧豕淄原,見棄州部。設令忽如過隙,溘死霜露,其為詬恥,豈崔、馬之流乎?及至開東閣,列五鼎,電照風行,聲馳海外,寧前愚而後智,先非而終是?將榮悴有定數,天命有至極,而謬生妍蚩?其蔽四也。夫虎嘯風馳,龍興雲屬,故重華立而元、凱升,辛受生而飛廉進。然則天下善人少,惡人多;暗主眾,明君寡。而薰蕕不同器,梟鸞不接翼。是使渾沌、檮杌,踵武雲台之上;仲容、庭堅,耕耘岩石之下。橫謂廢興在我,無繫於天,其蔽五也。彼戎狄者,人面獸心,宴安鴆毒,以誅殺為道德,以蒸報為仁義。雖大風立於青丘,鑿齒奮於華野,比其狼戾,曾何足逾。自金行不競,天地版蕩,左帶沸脣,乘間電發。遂覆瀍、洛,傾五都;居先王之桑梓,竊名號於中縣;與三皇競其氓黎,五帝角其區宇。種落繁熾,充縣b神州。嗚呼!福善禍淫,徒虛言耳。豈非否泰相傾,盈縮遞運,而汩之以人?其蔽六也。   然所謂命者,死生焉,貴賤焉,貧富焉,理亂焉,禍福焉,此十者天之所賦也。愚智善惡,此四者人之所行也。夫神非舜、禹,心異硃、均,才絓中庸,在於所習。是以素絲無恆,玄黃代起;鮑魚芳蘭,入而自變。故季路學於仲尼,厲風霜之節;楚穆謀於潘崇,成悖逆之禍。而商臣之惡,盛業光於後嗣;仲由之善,不能息其結纓。斯則邪正由於人,吉凶存乎命。或以鬼神害盈,皇天輔德。故宋公一言,法星三徙;殷帝自剪,千里來雲。善惡無征,未洽斯義。且於公高門以待封,嚴母掃墓以望喪。此君子所以自強不息也。如使仁而無報,奚為修善立名乎?斯徑廷之辭也。夫聖人之言,顯而晦,微而婉,幽遠而難聞,河漢而不極。或立教以進庸惰,或言命以窮性靈。積善餘慶,立教也;鳳鳥不至,言命也。今以其片言辯其要趨,何異乎夕死之類而論春秋之變哉?且荊昭德音,丹雲不卷;周宣祈雨,珪璧斯罄。於叟種德,不逮勳、華之高;延年殘獷,未甚東陵之酷。為善一,為惡均,而禍福異其流,廢興殊其跡。蕩蕩上帝,豈如是乎?《詩》云:「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故善人為善,焉有息哉?   夫食稻梁,進芻豢,衣狐貉,襲冰紈,觀窈眇之奇舞,聽雲和之琴瑟,此生人之所急,非有求而為也。修道德,習仁義,敦孝悌,立忠貞,漸禮樂之腴潤,蹈先王之盛則,此君子之所急,非有求而為也。然而君子居正體道,樂天知命。明其無可奈何,識其不由智力。逝而不召,來而不距,生而不喜,死而不戚。瑤台夏屋,不能悅其神;土室編蓬,未足憂其慮。不充詘於富貴,不遑遑於所欲。豈有史公、董相《不遇》之文乎?   論成,中山劉沼致書以難之,凡再反,峻並為申析以答之。會沼卒,不見峻後報者,峻乃為書以序之曰:「劉侯既有斯難,值余有天倫之戚,竟未之致也。尋而此君長逝,化為異物,緒言余論,蘊而莫傳。或有自其家得而示餘者,悲其音徽未沫,而其人已亡,青簡尚新,而宿草將列,泫然不知涕之無從。雖隙駟不留,尺波電謝;而秋菊春蘭,英華靡絕。故存其梗概,更酬其旨。若使墨翟之言無爽,宣室之談有征。冀東平之樹,望咸陽而西靡;蓋山之泉,聞絃歌而赴節。但懸劍空壟,有恨如何!」其論文多不載。   峻又嘗為《自序》,其略曰:「余自比馮敬通,而有同之者三,異之者四。何則?敬通雄才冠世,志剛金石;余雖不及之,而節亮慷慨,此一同也。敬通值中興明君,而終不試用;余逢命世英主,亦擯斥當年,此二同也。敬通有忌妻,至於身操井臼;余有悍室,亦令家道虓P軻,此三同也。敬通當更始之世,手握兵符,躍馬食肉;余自少迄長,慼慼無歡,此一異也。敬通有一子仲文,官成名立;餘禍同伯道,永無血胤,此二異也。敬通膂力方剛,老而益壯;余有犬馬之疾,溘死無時,此三異也。敬通雖芝殘蕙焚,終填溝壑,而為名賢所慕,其風流郁烈芬芳,久而彌盛;余聲塵寂漠,世不吾知,魂魄一去,將同秋草,此四異也。所以自力為敘,遺之好事雲。」峻居東陽,吳、會人士多從其學。普通二年,卒,時年六十。門人謚曰玄靖先生。   劉沼,字明信,中山魏昌人。六代祖輿,晉驃騎將軍。沼幼善屬文,既長博學。仕齊起家奉朝請,冠軍行參軍。天監初,拜後軍臨川王記室參軍,秣陵令,卒。   謝幾卿,陳郡陽夏人。曾祖靈運,宋臨川內史;父超宗,齊黃門郎;並有重名於前代。幾卿幼清辯,當世號曰神童。後超宗坐事徙越州,路出新亭渚,幾卿不忍辭訣,遂投赴江流,左右馳救,得不沉溺。及居父憂,哀毀過禮。服闋,召補國子生。齊文惠太子自臨策試,謂祭酒王儉曰:「幾卿本長玄理,今可以經義訪之。」儉承旨發問,幾卿隨事辨對,辭無滯者,文惠大稱賞焉。儉謂人曰:「謝超宗為不死矣。」   既長,好學,博涉有文采。起家豫章王國常侍,累遷車騎法曹行參軍、相國祭酒。出為寧國令,入補尚書殿中郎、太尉晉安王主簿。天監初,除征虜鄱陽王記室、尚書三公侍郎,尋為治書侍御史。舊郎官轉為此職者,世謂為南奔。幾卿頗失志,多陳疾,台事略不復理。徙為散騎侍郎,累遷中書郎、國子博士、尚書左丞。幾卿詳悉故實,僕射徐勉每有疑滯,多詢訪之。然性通脫,會意便行,不拘朝憲。嘗預樂游苑宴,不得醉而還,因詣道邊酒壚,停車褰幔,與車前三騶對飲,時觀者如堵,幾卿處之自若。後以在省署,夜著犢鼻褌,與門生登閣道飲酒酣呼,為有司糾奏,坐免官。尋起為國子博士,俄除河東太守,秩未滿,陳疾解。尋除太子率更令,遷鎮衛南平王長史。普通六年,詔遣領軍將軍西昌侯蕭淵藻督眾軍北伐,幾卿啟求行,擢為軍師長史,加威戎將軍。軍至渦陽退敗,幾卿坐免官。   居宅在白楊石井,朝中交好者載酒從之,賓客滿坐。時左丞庾仲容亦免歸,二人意志相得,並肆情誕縱,或乘露車歷游郊野,既醉則執鐸輓歌,不屑物議。湘東王在荊鎮,與書慰勉之。幾卿答曰:「下官自奉違南浦,卷跡東郊,望日臨風,瞻言佇立。仰尋惠渥,陪奉游宴,漾桂棹於清池,席落英於曾岨。蘭香兼御,羽觴競集,側聽余論,沐浴玄流。濤波之辯,懸河不足譬;春藻之辭,麗文無以匹。莫不相顧動容,服心勝口,不覺春日為遙,更謂修夜為促。嘉會難常,摶雲易遠,言念如昨,忽焉素秋。恩光不遺,善謔遠降。因事罷歸,豈雲棲息。既匪高官,理就一廛。田家作苦,實符清誨。本乏金羈之飾,無假玉璧為資;徒以老使形疏,疾令心阻,沉滯床簟,彌歷七旬。夢幻俄頃,憂傷在念,竟知無益,思自袪遣。尋理滌意,即以任命為膏酥;攬鏡照形,翻以支離代萱樹。故得仰慕徽猷,永言前哲;鬼谷深棲,接輿高舉;遁名屠肆,發跡關市;其人緬邈,余流可想。若令亡者有知,寧不縈悲玄壤,悵隔芳塵;如其逝者可作,必當昭被光景,歡同遊豫;使夫一介老圃,得簉虛心末席。去日已疏,來侍未孱;連劍飛鳧,擬非其類;懷私茂德,竊用涕零。」   幾卿雖不持檢操,然於家門篤睦。兄才卿早卒,其子藻幼孤,幾卿撫養甚至。及藻成立,歷清官公府祭酒、主簿,皆幾卿獎訓之力也。世以此稱之。幾卿未及序用,病卒。文集行於世。   劉勰,字彥和,東莞莒人。祖靈真,宋司空秀之弟也。父尚,越騎校尉。勰早孤,篤志好學。家貧不婚娶,依沙門僧祐,與之居處,積十餘年,遂博通經論,因區別部類,錄而序之。今定林寺經藏,勰所定也。天監初,起家奉朝請、中軍臨川王宏引兼記室,遷車騎倉曹參軍。出為太末令,政有清績。除仁威南康王記室,兼東宮通事舍人。時七廟饗薦已用蔬果,而二郊農社猶有犧牲。勰乃表言二郊宜與七廟同改,詔付尚書議,依勰所陳。遷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昭明太子好文學,深愛接之。   初,勰撰《文心雕龍》五十篇,論古今文體,引而次之。其序曰:   夫文心者,言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孫《巧心》,心哉美矣夫,故用之焉。古來文章,以雕p辱成體,豈取騶奭群言雕龍也。夫宇宙綿邈,黎獻紛雜,拔萃出類,智術而已。歲月飄忽,性靈不居,騰聲飛實,製作而已。夫肖貌天地,稟性五才,擬耳目於日月,方聲氣乎風雷,其超出萬物,亦已靈矣。形甚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堅,是以君子處世,樹德建言,豈好辯哉?不得已也。   予齒在逾立,嘗夜夢執丹漆之禮器,隨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聖人之難見也!乃小子之垂夢歟!自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贊聖旨,莫若注經,而馬、鄭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實經典枝條,五禮資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煥,軍國所以昭明。詳其本源,莫非經典。而去聖久遠,文體解散,辭人愛奇,言貴浮詭,飾羽尚畫,文繡鞶帨,離本彌甚,將遂訛濫。蓋《周書》論辭,貴乎體要;尼父陳訓,惡乎異端。辭訓之異,宜體於要。於是搦筆和墨,乃始論文。   詳觀近代之論文者多矣。至如魏文述《典》,陳思序《書》,應蒨《文論》,陸機《文賦》,仲洽《流別》,弘范《翰林》,各照隅隙,鮮觀衢路。或臧否當時之才,或銓品前修之文,或泛舉雅俗之旨,或撮題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陳《書》辯而無當,應《論》華而疏略,陸《賦》巧而碎亂,《流別》精而少功,《翰林》淺而寡要。又君山、公幹之徒,吉甫、士龍之輩,泛議文意,往往間出,並未能振葉以尋根,觀瀾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誥,無益後生之慮。   蓋《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師乎聖,體乎經,酌乎緯,變乎《騷》,文之樞紐,亦云極矣。若乃論文敘筆,則囿別區分,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上篇以上,綱領明矣。至於割情析表,籠圈條貫,摛神性,圖風勢,苞會通,閱聲字,崇贊於《時序》,褒貶於《才略》,怊悵於《知音》,耿介於《程器》,長懷《序志》,以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顯矣。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數,其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夫銓敘一文為易,彌綸群言為難。雖復輕采毛髮,深極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遠,辭所不載,亦不勝數矣。及其品評成文,有同乎舊談者,非雷同也,勢自不可異也;有異乎前論者,非苟異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與異,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務折衷。案轡文雅之場,而環絡藻繪之府,亦幾乎備矣。但言不盡意,聖人所難,識在瓶管,何能矩矱。茫茫往代,既洗予聞;眇眇來世,儻塵彼觀。   既成,未為時流所稱。勰自重其文,欲取定於沈約。約時貴盛,無由自達,乃負其書,候約出,干之於車前,狀若貨鬻者。約便命取讀,大重之,謂為深得文理,常陳諸几案。然勰為文長於佛理,京師寺塔及名僧碑誌,必請勰制文。有敕與慧震沙門於定林寺撰經證,功畢,遂啟求出家,先燔鬢髮以自誓,敕許之。乃於寺變服,改名慧地。未期而卒。文集行於世。   王籍,字文海,琅邪臨沂人。祖遠,宋光祿勳。父僧祐,齊驍騎將軍。籍七歲能屬文。及長,好學博涉,有才氣,樂安任昉見而稱之。嘗於沈約坐賦得《詠燭》,甚為約賞。齊末,為冠軍行參軍,累遷外兵、記室。天監初,除安成王主簿、尚書三公郎、廷尉正。歷余姚、錢塘令,並以放免。久之,除輕車湘東王諮議參軍,隨府會稽。郡境有雲門、天柱山,籍嘗游之,或累月不反。至若邪溪賦詩,其略云:「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當時以為文外獨絕。還為大司馬從事中郎,遷中散大夫,尤不得志,遂徒行市道,不擇交遊。湘東王為荊州,引為安西府諮議參軍,帶作塘令。不理縣事,日飲酒,人有訟者,鞭而遣之。少時,卒。文集行於世。   子碧,亦有文才,先籍卒。   何思澄,字元靜,東海郯人。父敬叔,齊征東錄事參軍、餘杭令。思澄少勤學,工文辭。起家為南康王侍郎,累遷安成王左常侍,兼太學博士,平南安成王行參軍,兼記室。隨府江州,為《游廬山詩》,沈約見之,大相稱賞,自以為弗逮。約郊居宅新構閣齋,因命工書人題此詩於壁。傅昭常請思澄制《釋奠詩》,辭文典麗。除廷尉正。天監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舉學士入華林撰《遍略》,勉舉思澄等五人以應選。遷治書侍御史。宋、齊以來,此職稍輕,天監初始重其選。車前依尚書二丞給三騶,執盛印青囊,舊事糾彈官印綬在前故也。久之,遷秣陵令,入兼東宮通事舍人。除安西湘東王錄事參軍,兼舍人如故。時徐勉、周捨以才具當朝,並好思澄學,常遞日招致之。昭明太子薨,出為黟縣令。遷除宣惠武陵王中錄事參軍,卒官,時年五十四。文集十五卷。初,思澄與宗人遜及子朗俱擅文名,時人語曰:「東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聞之,曰:「此言誤耳。如其不然,故當歸遜。」思澄意謂宜在己也。   子朗,字世明,早有才思,工清言,周捨每與共談,服其精理。嘗為《敗塚賦》,擬莊周馬棰,其文甚工。世人語曰:「人中爽爽何子朗。」歷官員外散騎侍郎,出為固山令。卒,時年二十四。文集行於世。   劉杳,字士深,平原平原人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聞慰齊東陽太守,有清績,在《齊書·良政傳》。杳年數歲,征士明僧紹見之,撫而言曰:「此兒實千里之駒。」十三,丁父憂,每哭,哀感行路。天監初,為太學博士、宣惠豫章王行參軍。   杳少好學,博綜群書,沈約、任昉以下,每有遺忘,皆訪問焉。嘗於約坐語及宗廟犧樽,約云:「鄭玄答張逸,謂為畫鳳皇尾娑娑然。今無復此器,則不依古。」杳曰:「此言未必可按。古者樽恁A皆刻木為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內酒。頃魏世魯郡地中得齊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犧樽作犧牛形;晉永嘉賊曹嶷於青州發齊景公塚,又得此二樽,形亦為牛象。二處皆古之遺器,知非虛也。」約大以為然。約又云:「何承天《纂文》奇博,其書載張仲師及長頸王事,此何出?」杳曰:「仲師長尺二寸,唯出《論衡》。長頸是毘騫王,硃建安《扶南以南記》云:古來至今不死。」約即取二書尋檢,一如杳言。約郊居宅時新構閣齋,杳為贊二首,並以所撰文章呈約,約即命工書人題其贊於壁。仍報杳書曰:「生平愛嗜,不在人中,林壑之歡,多與事奪。日暮塗殫,此心往矣;猶復少存閒遠,征懷清曠。結宇東郊,匪雲止息,政復頗寄夙心,時得休偃。仲長游居之地,休璉所述之美,望慕空深,何可彷彿。君愛素情多,惠以二贊。辭采妍富,事義畢舉,句韻之間,光影相照,便覺此地,自然十倍。故知麗辭之益,其事弘多,輒當置之閣上,坐臥嗟覽。別卷諸篇,並為名制。又山寺既為警策,諸賢從時復高奇,解頤愈疾,義兼乎此。遲此敘會,更共申析。」其為約所賞如此。又在任昉坐,有人餉昉曌酒而作榐字。昉問杳:「此字是不?」杳對曰:「葛洪《字苑》作木旁絜。」昉又曰:「酒有千日醉,當是虛言。」杳云:「桂陽程鄉有千里酒,飲之至家而醉,亦其例也。」昉大驚曰:「吾自當遺忘,實不憶此。」杳云:「出楊元鳳所撰《置郡事》。元鳳是魏代人,此書仍載其賦,雲三重五品,商溪祭裡。」時即檢楊記,言皆不差。王僧孺被敕撰譜,訪杳血脈所因。杳云:「桓譚《新論》云:『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並效周譜。』以此而推,當起周代。」僧孺歎曰:「可謂得所未聞。」周捨又問杳:「尚書官著紫荷橐,相傳云『挈囊』,竟何所出?」杳答曰:「《張安世傳》曰『持橐簪筆,事孝武皇帝數十年』。韋昭、張晏注並云『橐,囊也。近臣簪筆,以待顧問』。」范岫撰《字書音訓》,又訪杳焉。其博識強記,皆此類也。   尋佐周捨撰國史。出為臨津令,有善績。秩滿,縣人三百餘人詣闕請留,敕許焉。杳以疾陳解,還除雲麾晉安王府參軍。詹事徐勉舉杳及顧協等五人入華林撰《遍略》,書成,以本官兼廷尉正,又以足疾解。因著《林庭賦》。王僧孺見之歎曰:「《郊居》以後,無復此作。」普通元年,復除建康正,遷尚書駕部郎;數月,徙署儀曹郎,僕射勉以台閣文議專委杳焉。出為余姚令,在縣清潔,人有饋遺,一無所受,湘東王發教褒稱之。還除宣惠湘東王記室參軍,母憂去職。服闋,復為王府記室,兼東宮通事舍人。大通元年,遷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昭明太子謂杳曰:「酒非卿所好,而為酒廚之職,政為不愧古人耳。」俄有敕,代裴子野知著作郎事。昭明太子薨,新宮建,舊人例無停者,敕特留杳焉。仍注太子《徂歸賦》,稱為博悉。僕射何敬容奏轉杳王府諮議,高祖曰:「劉杳須先經中書。」仍除中書侍郎。尋為平西湘東王諮議參軍,兼舍人、知著作如故。遷為尚書左丞。大同二年,卒官,時年五十。   杳治身清儉,無所嗜好。為性不自伐,不論人短長,及睹釋氏經教,常行慈忍。天監十七年,自居母憂,便長斷腥膻,持齋蔬食。及臨終,遺命斂以法服,載以露車,還葬舊墓,隨得一地,容棺而已,不得設靈筵祭醊。其子遵行之。   杳自少至長,多所著述。撰《要雅》五卷、《楚辭草木疏》一卷、《高士傳》二卷、《東宮新舊記》三十卷、《古今四部書目》五卷,並行於世。   謝征,字玄度,陳郡陽夏人。高祖景仁,宋尚書左僕射。祖稚,宋司徒主簿。父璟,少與從叔朓俱知名。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璟亦預焉。隆昌中,為明帝驃騎諮議參軍,領記室。遷中書郎,晉安內史。高祖平京邑,為霸府諮議、梁台黃門郎。天監初,累遷司農卿、秘書監、左民尚書、明威將軍、東陽太守。高祖用為侍中,固辭年老,求金紫,未序,會疾卒。   征幼聰慧,璟異之,常謂親從曰:「此兒非常器,所憂者壽;若天假其年,吾無恨矣。」既長,美風采,好學善屬文。初為安西安成王法曹,遷尚書金部三公二曹郎、豫章王記室,兼中書舍人。遷除平北諮議參軍,兼鴻臚卿,舍人如故。   征與河東裴子野、沛國劉顯同官友善,子野嘗為《寒夜直宿賦》以贈征,征為《感友賦》以酬之。時魏中山王元略還北,高祖餞於武德殿,賦詩三十韻,限三刻成。征二刻便就,其辭甚美,高祖再覽焉。又為臨汝侯淵猷制《放生文》,亦見賞於世。   中大通元年,以父喪去職,續又丁母憂。詔起為貞威將軍,還攝本任。服闋,除尚書左丞。三年,昭明太子薨,高祖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將出詔,唯召尚書左僕射何敬容、宣惠將軍孔休源及征三人與議。征時年位尚輕,而任遇已重。四年,累遷中書郎,鴻臚卿、舍人如故。六年,出為北中郎豫章王長史、南蘭陵太守。大同二年,卒官,時年三十七。友人琅邪王籍集其文為二十卷。   臧嚴,字彥威,東莞莒人也。曾祖燾,宋左光祿。祖凝,齊尚書右丞。父傻B,後軍參軍。嚴幼有孝性,居父憂以毀聞。孤貧勤學,行止書卷不離於手。初為安成王侍郎,轉常侍。從叔未甄為江夏郡,攜嚴之官,於塗作《屯游賦》,任昉見而稱之。又作《七算》,辭亦富麗。性孤介,於人間未嘗造請。僕射徐勉欲識之,嚴終不詣。   遷冠軍行參軍、侍湘東王讀,累遷王宣惠輕車府參軍,兼記室。嚴於學多所諳記,尤精《漢書》,諷誦略皆上口。王嘗自執四部書目以試之,嚴自甲至丁卷中,各對一事,並作者姓名,遂無遺失,其博洽如此。王遷荊州,隨府轉西中郎安西錄事參軍。歷監義陽、武寧郡,累任皆蠻左,前郡守常選武人,以兵鎮之;嚴獨以數門生單車入境,群蠻悅服,遂絕寇盜。王入為石頭戍軍事,除安右錄事。王遷江州,為鎮南諮議參軍,卒官。文集十卷。   伏挺,字士標。父芃,為豫章內史,在《良吏傳》。挺幼敏寤,七歲通《孝經》、《論語》。及長,有才思,好屬文,為五言詩,善效謝康樂體。父友人樂安任昉深相歎異,常曰:「此子目下無雙。」齊末,州舉秀才,對策為當時第一。高祖義師至,挺迎謁於新林,高祖見之甚悅,謂曰「顏子」,引為征東行參軍,時年十八。天監初,除中軍參軍事。宅居在潮溝,於宅講《論語》,聽者傾朝。遷建康正,俄以劾免。久之,入為尚書儀曹郎,遷西中郎記室參軍,累為晉陵、武康令。罷縣還,仍於東郊築室,不復仕。   挺少有盛名,又善處當世,朝中勢素,多與交遊,故不能久事隱靜。時僕射徐勉以疾假還宅,挺致書以觀其意曰:   昔士德懷顧,戀興數日;輔嗣思友,情勞一旬。故知深心所繫,貴賤一也。況復恩隆世親,義重知己,道庇生人,德弘覆蓋。而朝野懸隔,山川邈殊,雖咳唾時沾,而顏色不覯。《東山》之歎,豈雲旋復;西風可懷,孰能無思。加以靜居廓處,顧影莫酬,秋風四起,園林易色,涼野寂寞,寒蟲吟叫。懷抱不可直置,情慮不能無托,時因吟詠,動輒盈篇。揚生沉鬱,且猶覆盎;惠子五車,彌多惇K駁。一日聊呈小文,不期過賞,還逮隆渥,累牘兼翰,紙縟字磨,誦復無已,徒恨許與過當,有傷准的。昔子建不欲妄贊陳琳,恐見嗤哂後代;今之過奢余論,將不有累清談?   挺竄跡草萊,事絕聞見,藉以謳謠,得之輿牧。仰承有事砭石,仍成簡通,娛腸悅耳,稍從擯落,宴處榮觀,務在滌除。綺羅絲竹,二列頓遣;方丈員案,三桮僅存。故以道變區中,情沖域外;操彼弦誦,賁茲觀損。追留侯之卻粒,念韓卿之辭榮;眷想東都,屬懷南嶽;鑽仰來貺,有符下風。雖雲幸甚,然則未喻。雖復帝道康寧,走馬行卻,《由庚》得所,寅亮有歸。悠悠之人,展氏猶且攘袂;浩浩白水,甯叟方欲褰裳。是知君子拯物,義非徇己。思與赤松子游,誰其克遂。願驅之仁壽,綏此多福。雖則不言,四時行矣。然後黔首有庇,薦紳靡奪;白駒不在空谷,屠羊豫蒙其賚。豈不休哉?豈不休哉?昔杜真自閉深室,郎宗絕跡幽野。難矣,誠非所希。井丹高潔,相如慢世,尚復游涉權門,雍容鄉邑,常謂此道為泰,每竊慕之。方念擁帚延思,以陳侍者,請至農隙,無待邀求。   挺誠好屬文,不會今世,不能促節局步,以應流俗。事等昌菹,謬彼偏嗜,是用不羞固陋,無憚龍門。昔敬通之賞景卿,孟公之知仲蔚,止乎通人,猶稱盛美,況在時宗,彌為未易。近以蒲槧勿用,箋素多闕,聊效東方,獻書丞相,須得善寫,更請潤訶,儻逢子侯,比復削牘。   勉報曰:   復覽來書,累牘兼翰;事苞出處,言兼語默;事義周悉,意致深遠;發函伸紙,倍增憤歎。卿雄州擢秀,弱冠升朝,穿綜百家,佃漁六學;觀眸表其韶慧,視色見其英朗,若魯國之名駒,邁雲中之白鶴。及占顯邑,試吏腴壤,將有武城絃歌,桐鄉謠詠,豈與卓魯斷斷同年而語邪?方當見賞良能,有加寵授,飾茲簪帶,置彼周行。而欲遠慕卷舒,用懷愚智,既知益之為累,爰悟滿則辭多,高蹈風塵,良所欽挹。況以金商戒節,素秋御序,蕭條林野,無人相樂,偃臥墳籍,游浪儒玄,物我兼忘,寵辱誰滯?誠乃歡羨,用有殊同。今逖聽傍求,興懷寤宿,白駒空谷,幽人引領,貧賤為恥,鳥獸難群,故當捐此薜蘿,出從鵷鷺,無乖隱顯,不亦休哉!   吾智乏佐時,才慚濟世,稟承朝則,不敢荒寧,力弱途遙,愧心非一。天下有道,堯人何事?得因疲病,念從閒逸。若使車書混合,尉候無警,作樂制禮,紀石封山,然後乃返服衡門,實為多幸。但夙有風咳,遘茲虛眩,瘠類士安,羸同長孺,簿領沉廢,台閣未理,娛耳爛腸,因事而息,非關欲追松子,遠慕留侯。若乃天假之年,自當靖恭所職。擬非倫匹,良覺辭費;覽復循環,爽焉如失。清塵獨遠,白雲飄蕩,依然何極。   猥降書札,示之文翰,覽復成誦,流連縟紙。昔仲宣才敏,藉中郎而表譽;正平穎悟,賴北海以騰聲。望古料今,吾有慚德。儻成卷帙,力為稱首。無令獨耀隨掌,空使辭人扼腕。式閭願見,宜事掃門。亦有來思,赴其懸榻。輕苔魚網,別當以薦。城闕之歎,曷日無懷;所遲萱蘇,書不盡意。   挺後遂出仕,尋除南台治書,因事納賄,當被推劾。挺懼罪,遂變服為道人,久之藏匿,後遇赦,乃出大心寺。會邵陵王為江州,攜挺之鎮,王好文義,深被恩禮,挺因此還俗。復隨王遷鎮郢州,徵入為京尹,挺留夏首,久之還京師。太清中,客遊吳興、吳郡,侯景亂中卒。著《邇說》十卷,文集二十卷。   子知命,先隨挺事邵陵王,掌書記。亂中,王於郢州奔敗,知命仍下投侯景。常以其父宦途不至,深怨朝廷,遂盡心事景。景襲郢州,圍巴陵,軍中書檄,皆其文也。及景篡位,為中書舍人,專任權寵,勢傾內外。景敗被執,送江陵,於獄中幽死。挺弟捶,亦有才名,先為邵陵王所引,歷為記室、中記室、參軍。   庾仲容,字仲容,穎川\焉陵人也。晉司空冰六代孫。祖徽之,宋御史中丞。父漪,齊邵陵王記室。仲容幼孤,為叔父泳所養。既長,杜絕人事,專精篤學,晝夜手不輟卷。初為安西法曹行參軍。泳時已貴顯,吏部尚書徐勉擬泳子晏嬰為宮僚,泳垂泣曰:「兄子幼孤,人才粗可,願以晏嬰所忝回用之。」勉許焉,因轉仲容為太子舍人。遷安成王主簿。時平原劉孝標亦為府佐,並以強學為王所禮接。遷晉安功曹史。歷為永康、錢唐、武康令,治縣並無異績,多被劾。久之,除安成王中記室,當出隨府,皇太子以舊恩,特降餞宴,賜詩曰:「孫生陟陽道,吳子朝歌縣。未若樊林舉,置酒臨華殿。」時輩榮之。遷安西武陵王諮議參軍。除尚書左丞,坐推糾不直免。   仲容博學,少有盛名,頗任氣使酒,好危言高論,士友以此少之。唯與王籍、謝幾卿情好相得,二人時亦不調,遂相追隨,誕縱酣飲,不復持檢操。久之,復為諮議參軍,出為黟縣令。及太清亂,客遊會稽,遇疾卒,時年七十四。   仲容抄諸子書三十卷,眾家地理書二十卷,《列女傳》三卷,文集二十卷,並行於世。   陸雲公,字子龍,吳郡人也。祖閒,州別駕。父完,寧遠長史。雲公五歲誦《論語》、《毛詩》,九歲讀《漢書》,略能記憶。從祖倕、沛國劉顯質問十事,雲公對無所失,顯歎異之。既長,好學有才思。州舉秀才。累遷宣惠武陵王、平西湘東王行參軍。雲公先制《太伯廟碑》,吳興太守張纘罷郡經途,讀其文歎曰:「今之蔡伯喈也。」纘至都掌選,言之於高祖,召兼尚書儀曹郎,頃之即真,入直壽光省,以本官知著作郎事。俄除著作郎,累遷中書黃門郎,並掌著作。雲公善弈棋,嘗夜侍御坐,武冠觸燭火,高祖笑謂曰:「燭燒卿貂。」高祖將用雲公為侍中,故以此言戲之也。是時天淵池新制□魚舟,形闊而短,高祖暇日,常泛此舟,在朝唯引太常劉之遴、國子祭酒到溉、右衛硃異,雲公時年位尚輕,亦預焉。其恩遇如此。太清元年,卒,時年三十七。高祖悼惜之,手詔曰:「給事黃門侍郎、掌著作陸雲公,風尚優敏,後進之秀。奄然殂謝,良以惻然。可剋日舉哀,賻錢五萬、布四十匹。」   張纘時為湘州,與雲公叔襄、兄晏子書曰:「都信至,承賢兄子賢弟黃門殞折,非唯貴門喪寶,實有識同悲,痛惋傷惜,不能已已。賢兄子賢弟神情早著,標令弱年,經目所睹,殆無再問。懷橘抱柰,稟自天情;倨坐列薪,非因外獎。學以聚之,則一箸能立;問以辯之,則師心獨寤。始逾弱歲,辭藝通洽,升降多士,秀也詩流。見與齒過肩隨,禮殊拜絕,懷抱相得,忘其年義。朝游夕宴,一載於斯;玩古披文,終晨訖暮。平生知舊,零落稍盡,老夫記意,其數幾何。至若此生,寧可多過,賞心樂事,所寄伊人。弟遷職瀟、湘,維舟洛汭,將離之際,彌見情款。夕次帝郊,亟淹信宿,徘徊握手,忍分歧路。行役數年,羈病侵迫,識慮惛怳,久絕人世。憑幾口授,素無其功;翰動若飛,彌有多愧。京洛游故,鹹成雲雨,唯有此生,音塵數嗣。形跡之外,不為遠近隔情;襟素之中,豈以風霜改節?客遊半紀,志切首丘,日望東歸,更敦昔款。如何此別,永成異世!揮袂之初,人誰自保,但恐衰謝,無復前期。不謂華齡,方春掩質,埋玉之恨,撫事多情。想引進之情,懷抱素篤,友於之至,兼深家寶。奄有此恤,當何可言!臨白增悲,言以無次。」   雲公從兄才子,亦有才名,歷官中書郎、宣成王友、太子中庶子、廷尉卿,先雲公卒。才子、雲公文集,並行於世。   任孝恭,字孝恭,臨淮臨淮人也。曾祖農夫,宋南豫州刺史。孝恭幼孤,事母以孝聞。精力勤學,家貧無書,常崎嶇從人假借。每讀一遍,諷誦略無所遺。外祖丘它,與高祖有舊,高祖聞其有才學,召入西省撰史。初為奉朝請,進直壽光省,為司文侍郎,俄兼中書通事舍人。敕遣制《建陵寺剎下銘》,又啟撰高祖集序文,並富麗,自是專掌公家筆翰。孝恭為文敏速,受詔立成,若不留意,每奏,高祖輒稱善,累賜金帛。孝恭少從蕭寺雲法師讀經論,明佛理,至是,蔬食持戒,信受甚篤。而性頗自伐,以才能尚人,於時輩中多有忽略,世以此少之。   太清二年,侯景寇逼,孝恭啟募兵,隸蕭正德,屯南岸。及賊至,正德舉眾入賊,孝恭還赴台,台門已閉,因奔入東府,尋為賊所攻,城陷見害。文集行於世。   顏協,字子和,琅邪臨沂人也。七代祖含,晉侍中、國子祭酒、西平靖侯。父見遠,博學有志行。初,齊和帝之鎮荊州也,以見遠為錄事參軍,及即位於江陵,以為治書侍御史,俄兼中丞。高祖受禪,見遠乃不食,發憤數日而卒。高祖聞之曰:「我自應天從人,何預天下士大夫事?而顏見遠乃至於此也。」協幼孤,養於舅氏。少以器局見稱。博涉群書,工於草隸。釋褐湘東王國常侍,又兼府記室。世祖出鎮荊州,轉正記室。時吳郡顧協亦在蕃邸,與協同名,才學相亞,府中稱為「二協」。舅陳郡謝暕卒,協以有鞠養恩,居喪如伯叔之禮,議者重焉。又感家門事義,不求顯達,恆辭征辟,游於蕃府而已。大同五年,卒,時年四十二。世祖甚歎惜之,為《懷舊詩》以傷之。其一章曰:「弘都多雅度,信乃含賓實。鴻漸殊未升,上才淹下秩。」   協所撰《晉仙傳》五篇、《日月災異圖》兩卷,遇火湮滅。   有二子:之儀、之推,並早知名。之推,承聖中仕至正員郎、中書舍人。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魏文帝稱古之文人,鮮能以名節自全。何哉?夫文者妙發性靈,獨拔懷抱,易邈等夷,必興矜露。大則凌慢侯王,小則傲蔑朋黨;速忌離訧,啟自此作。若夫屈、賈之流斥,桓、馮之擯放,豈獨一世哉?蓋恃才之禍也。群士值文明之運,摛艷藻之辭,無鬱抑之虞,不遭向時之患,美矣。劉氏之論,命之徒也。命也者,聖人罕言歟,就而必之,非經意也。   ************列傳第四十五 處士   何點 弟胤 阮孝緒 陶弘景 諸葛璩 沈顗 劉慧斐 范元琰 劉訏   劉高飽@庾詵 張孝秀 庾承先   《易》曰:「君子遁世無悶,獨立不懼。」孔子稱長沮、桀溺隱者也。古之隱者,或恥聞禪代,高讓帝王,以萬乘為垢辱,之死亡而無悔。此則輕生重道,希世間出,隱之上者也。或托仕監門,寄臣柱下,居易而以求其志,處污而不愧其色。此所謂大隱隱於市朝,又其次也。或裸體佯狂,盲喑絕世,棄禮樂以反道,忍孝慈而不恤。此全身遠害,得大雅之道,又其次也。然同不失語默之致,有幽人貞吉矣。與夫沒身亂世,爭利干時者,豈同年而語哉!《孟子》曰:「今人之於爵祿,得之若其生,失之若其死。」《淮南子》曰:「人皆鑒於止水,不鑒於流潦。」夫可以揚清激濁,抑貪止競,其惟隱者乎!自古帝王,莫不崇尚其道。雖唐堯不屈巢、許,周武不降夷、齊;以漢高肆慢而長揖黃、綺,光武按法而折意嚴、周;自茲以來,世有人矣!有梁之盛,繼紹風猷。斯乃道德可宗,學藝可范,故以備《處士篇》雲。   何點,字子晰,廬江灊人也。祖尚之,宋司空。父鑠,宜都太守。鑠素有風疾,無故害妻,坐法死。點年十一,幾至滅性。及長,感家禍,欲絕婚宦,尚之強為之娶琅邪王氏。禮畢,將親迎,點累涕泣,求執本志,遂得罷。   容貌方雅,博通群書,善談論。家本甲族,親姻多貴仕。點雖不入城府,而遨遊人世,不簪不帶,或駕柴車,躡草矰,恣心所適,致醉而歸,士大夫多慕從之,時人號為「通隱」。兄求,亦隱居吳郡虎丘山。求卒,點菜食不飲酒,訖於三年,要帶減半。   宋泰始末,征太子洗馬。齊初,累征中書郎、太子中庶子,並不就。與陳郡謝[A232]、吳國張融、會稽孔稚珪為莫逆友。從弟遁,以東籬門園居之,稚珪為築室焉。園內有卞忠貞塚,點植花卉於塚側,每飲必舉酒酹之。初,褚淵、王儉為宰相,點謂人曰:「我作《齊書贊》,云『淵既世族,儉亦國華;不賴舅氏,遑恤國家』。」王儉聞之,欲候點,知不可見,乃止。豫章王嶷命駕造點,點從後門遁去。司徒、竟陵王子良欲就見之,點時在法輪寺,子良乃往請,點角巾登席,子良欣悅無已,遺點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鐺。   點少時嘗患渴痢,積歲不愈。後在吳中石佛寺建講,於講所晝寢,夢一道人形貌非常,授丸一掬,夢中服之,自此而差,時人以為淳德所感。性通脫,好施與,遠近致遺,一無所逆,隨復散焉。嘗行經硃雀門街,有自車後盜點衣者,見而不言,傍有人擒盜與之,點乃以衣施盜,盜不敢受,點命告有司,盜懼,乃受之,催令急去。點雅有人倫識鑒,多所甄拔,知吳興丘遲於幼童,稱濟陽江淹於寒素,悉如其言。   點既老,又娶魯國孔嗣女,嗣亦隱者也。點雖婚,亦不與妻相見,築別室以處之,人莫喻其意也。吳國張融少時免官,而為詩有高尚之言,點答詩曰:「昔聞東都日,不在簡書前。」雖戲也,而融久病之。及點後婚,融始為詩贈點曰:「惜哉何居士,薄暮遘荒淫。」點亦病之,而無以釋也。   高祖與點有舊,及踐阼,手詔曰:「昔因多暇,得訪逸軌,坐修竹,臨清池,忘今語古,何其樂也。暫別丘園,十有四載,人事艱阻,亦何可言。自應運在天,每思相見,密邇物色,勞甚山阿。嚴光排九重,踐九等,談天人,敘故舊,有所不臣,何傷於高?文先以皮弁謁子桓,伯況以縠綃見文叔,求之往策,不無前例。今賜卿鹿皮巾等。後數日,望能入也。」點以巾褐引入華林園,高祖甚悅,賦詩置酒,恩禮如舊。仍下詔曰:「前征士何點,高尚其道,志安容膝,脫落形骸,棲志窅冥。朕日昃思治,尚想前哲;況親得同時,而不與為政。喉脣任切,必俟邦良,誠望惠然,屈居獻替。可征為侍中。」辭疾不赴。乃復詔曰:「征士何點,居貞物表,縱心塵外,夷坦之風,率由自遠。往因素志,頗申宴言,眷彼子陵,情兼惟舊。昔仲虞邁俗,受俸漢朝;安道逸志,不辭晉祿。此蓋前代盛軌,往賢所同。可議加資給,並出在所,日費所須,太官別給。既人高曜卿,故事同垣下。」   天監三年,卒,時年六十八。詔曰:「新除侍中何點,棲遲衡泌,白首不渝。奄至殞喪,倍懷傷惻。可給第一品材一具,賻錢二萬、布五十匹。喪事所須,內監經理。」又敕點弟胤曰:「賢兄征君,弱冠拂衣,華首一操。心游物表,不滯近跡;脫落形骸,寄之遠理。性情勝致,遇興彌高;文會酒德,撫際逾遠。朕膺菉受圖,思長聲教。朝多君子,既貴成雅俗;野有外臣,宜弘此難進。方賴清徽,式隆大業。昔在布衣,情期早著,資以仲虞之秩,待以子陵之禮,聽覽暇日,角巾引見,窅然汾射,茲焉有托。一旦萬古,良懷震悼。卿友於純至,親從凋亡;偕老之願,致使反奪;纏綿永恨,伊何可任。永矣柰何!」點無子,宗人以其從弟耿子遲任為嗣。   胤,字子季,點之弟也。年八歲,居憂哀毀若成人。既長好學。師事沛國劉袎m,受《易》及《禮記》、《毛詩》,又入鍾山定林寺聽內典,其業皆通。而縱情誕節,時人未之知也,唯袎m與汝南周顒深器異之。   起家齊秘書郎,遷太子舍人。出為建安太守,為政有恩信,民不忍欺。每伏臘放囚還家,依期而返。入為尚書三公郎,不拜,遷司徒主簿。注《易》,又解《禮記》,於卷背書之,謂為《隱義》。累遷中書郎、員外散騎常侍、太尉從事中郎、司徒右長史、給事黃門侍郎、太子中庶子、領國子博士、丹陽邑中正。尚書令王儉受詔撰新禮,未就而卒。又使特進張緒續成之,緒又卒;屬在司徒竟陵王子良,子良以讓胤,乃置學士二十人,佐胤撰錄。永明十年,遷侍中,領步兵校尉,轉為國子祭酒。鬱林嗣位,胤為後族,甚見親待。累遷左民尚書、領驍騎、中書令、領臨海、巴陵王師。   胤雖貴顯,常懷止足。建武初,已築室郊外,號曰小山,恆與學徒游處其內。至是,遂賣園宅,欲入東山,未及發,聞謝朏罷吳興郡不還,胤恐後之,乃拜表辭職,不待報輒去。明帝大怒,使御史中丞袁昂奏收胤,尋有詔許之。胤以會稽山多靈異,往游焉,居若邪山雲門寺。初,胤二兄求、點並棲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隱,世號點為大山;胤為小山,亦曰東山。   永元中,征太常、太子詹事,並不就。高祖霸府建,引胤為軍謀祭酒,與書曰:「想恆清豫,縱情林壑,致足歡也。既內絕心戰,外勞物役,以道養和,履候無爽。若邪擅美東區,山川相屬,前世嘉賞,是為樂土。僕推遷簿官,自東徂西,悟言素對,用成睽闋,傾首東顧,曷日無懷。疇昔歡遇,曳裾儒肆,實欲臥游千載,畋漁百氏,一行為吏,此事遂乖。屬以世道威夷,仍離屯故,投袂數千,克黜釁禍。思得矚卷諮款,寓情古昔,夫豈不懷,事與願謝。君清襟素托,棲寄不近,中居人世,殆同隱淪。既俯拾青組,又脫屣硃黻。但理存用捨,義貴隨時,往識禍萌,實為先覺,超然獨善,有識欽嗟。今者為邦,貧賤鹹恥,好仁由己,幸無凝滯。比別具白,此未盡言。今遣候承音息,矯首還翰,慰其引領。」胤不至。   高祖踐阼,詔為特進、右光祿大夫。手敕曰:「吾猥當期運,膺此樂推,而顧己蒙蔽,昧於治道。雖復劬勞日昃,思致隆平,而先王遺范,尚蘊方策,自舉之用,存乎其人。兼以世道澆暮,爭詐繁起,改俗遷風,良有未易。自非以儒雅弘朝,高尚軌物,則汩流所至,莫知其限。治人之與治身,獨善之與兼濟,得失去取,為用孰多。吾雖不學,頗好博古,尚想高塵,每懷擊節。今世務紛亂,憂責是當,不得不屈道巖阿,共成世美。必望深達往懷,不吝濡足。今遣領軍司馬王果宣旨諭意,遲面在近。」果至,胤單衣鹿巾,執經卷,下床跪受詔書,就席伏讀。胤因謂果曰:「吾昔於齊朝欲陳兩三條事,一者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鑄九鼎,三者欲樹雙闕。世傳晉室欲立闕,王丞相指牛頭山云:『此天闕也』,是則未明立闕之意。闕者,謂之象魏。縣象法於其上,浹日而收之。像者,法也;魏者,當塗而高大貌也。鼎者神器,有國所先,故王孫滿斥言,楚子頓盡。圓丘國郊,舊典不同。南郊祠五帝靈威仰之類,圓丘祠天皇大帝、北極大星是也。往代合之郊丘,先儒之巨失。今梁德告始,不宜遂因前謬。卿宜詣闕陳之。」果曰:「僕之鄙劣,豈敢輕議國典?此當敬俟叔孫生耳。」胤曰:「卿詎不遣傳詔還朝拜表,留與我同游邪?」果愕然曰:「古今不聞此例。」胤曰:「《檀弓》兩卷,皆言物始。自卿而始,何必有例。」果曰:「今君遂當邈然絕世,猶有致身理不?」胤曰:「卿但以事見推,吾年已五十七,月食四斗米不盡,何容得有宦情?昔荷聖王跂識,今又蒙旌賁,甚願詣闕謝恩,但比腰腳大惡,此心不遂耳。」   果還,以胤意奏聞,有敕給白衣尚書祿,胤固辭。又敕山陰庫錢月給五萬,胤又不受。乃敕胤曰:「頃者學業淪廢,儒術將盡,閭閻搢紳,鮮聞好事。吾每思弘獎,其風未移,當扆興言為歎。本欲屈卿暫出,開導後生,既屬廢業,此懷未遂,延佇之勞,載盈夢想。理舟虛席,須俟來秋,所望惠然,申其宿抱耳。卿門徒中經明行修,厥數有幾?且欲瞻彼堂堂,置此周行。便可具以名聞,副其勞望。」又曰:「比歲學者殊為寡少,良由無復聚徒,故明經斯廢。每一念此,為之慨然。卿居儒宗,加以德素,當敕後進有意向者,就卿受業。想深思誨誘,使斯文載興。」於是遣何子朗、孔壽等六人於東山受學。   太守衡陽王元簡深加禮敬,月中常命駕式閭,談論終日。胤以若邪處勢迫隘,不容生徒,乃遷秦望山。山有飛泉,西起學舍,即林成援,因巖為堵。別為小閣室,寢處其中,躬自啟閉,僮僕無得至者。山側營田二頃,講隙從生徒游之。胤初遷,將築室,忽見二人著玄冠,容貌甚偉,問胤曰:「君欲居此邪?」乃指一處云:「此中殊吉。」忽不復見,胤依其言而止焉。尋而山發洪水,樹石皆倒拔,唯胤所居室巋然獨存。元簡乃命記室參軍鍾嶸作《瑞室頌》,刻石以旌之。及元簡去郡,入山與胤別,送至都賜埭,去郡三里,因曰:「僕自棄人事,交遊路斷,自非降貴山藪,豈容復望城邑?此埭之遊,於今絕矣。」執手涕零。   何氏過江,自晉司空充並葬吳西山。胤家世年皆不永,唯祖尚之至七十二。胤年登祖壽,乃移還吳,作《別山詩》一首,言甚淒愴。至吳,居虎丘西寺講經論,學徒復隨之,東境守宰經途者,莫不畢至。胤常禁殺,有虞人逐鹿,鹿徑來趨胤,伏而不動。又有異鳥如鶴,紅色,集講堂,馴狎如家禽焉。   初,開善寺藏法師與胤遇於秦望,後還都,卒於鍾山。其死日,胤在般若寺,見一僧授胤香奩並函書,云「呈何居士」,言訖失所在。胤開函,乃是《大莊嚴論》,世中未有。又於寺內立明珠柱,乃七日七夜放光,太守何遠以狀啟。昭明太子欽其德,遣舍人何思澄致手令以褒美之。   中大通三年,卒,年八十六。先是胤疾,妻江氏夢神人告之曰:「汝夫壽盡。既有至德,應獲延期,爾當代之。」妻覺說焉,俄得患而卒,胤疾乃瘳。至是胤夢一神女並八十許人,並衣帢,行列至前,俱拜床下,覺又見之,便命營凶具。既而疾動,因不自治。   胤注《百法論》、《十二門論》各一卷,注《周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   子撰,亦不仕,廬陵王闢為主簿,不就。   阮孝緒,字士宗,陳留尉氏人也。父彥之,宋太尉從事中郎。孝緒七歲,出後從伯胤之。胤之母周氏卒,有遺財百餘萬,應歸孝緒,孝緒一無所納,盡以歸胤之姊琅邪王晏之母,聞者鹹歎異之。   幼至孝,性沉靜,雖與兒童遊戲,恆以穿池築山為樂。年十三,遍通《五經》。十五,冠而見其父,彥之誡曰:「三加彌尊,人倫之始。宜思自勖,以庇爾躬。」答曰:「願跡松子於瀛海,追許由於穹谷,庶保促生,以免塵累。」自是屏居一室,非定省未嘗出戶,家人莫見其面,親友因呼為「居士」。外兄王晏貴顯,屢至其門,孝緒度之必至顛覆,常逃匿不與相見。曾食醬美,問之,雲是王家所得,便吐飧覆醢。及晏誅,其親戚鹹為之懼,孝緒曰:「親而不黨,何坐之及?」竟獲免。   義師圍京城,家貧無以爨,僮妾竊鄰人樵以繼火。孝緒知之,乃不食,更令撤屋而炊。所居室唯有一鹿床,竹樹環繞。天監初,御史中丞任昉尋其兄履之,欲造而不敢,望而歎曰:「其室雖邇,其人甚遠。」為名流所欽尚如此。   十二年,與吳郡范元琰俱征,並不到。陳郡袁峻謂之曰:「往者,天地閉,賢人隱;今世路已清,而子猶遁,可乎?」答曰:「昔周德雖興,夷、齊不厭薇蕨;漢道方盛,黃、綺無悶山林。為仁由己,何關人世!況僕非往賢之類邪?」   後於鍾山聽講,母王氏忽有疾,兄弟欲召之。母曰:「孝緒至性冥通,必當自到。」果心驚而返,鄰里嗟異之。合藥須得生人參,舊傳鍾山所出,孝緒躬歷幽險,累日不值。忽見一鹿前行,孝緒感而隨後,至一所遂滅,就視,果獲此草。母得服之,遂愈。時皆歎其孝感所致。   時有善筮者張有道謂孝緒曰:「見子隱跡而心難明,自非考之龜蓍,無以驗也。」及布卦,既揲五爻,曰:「此將為《鹹》,應感之法,非嘉遁之兆。」孝緒曰:「安知後爻不為上九?」果成《遁卦》。有道歎曰:「此謂『肥遁無不利。』象實應德,心跡並也。」孝緒曰:「雖獲《遁卦》,而上九爻不發,升遐之道,便當高謝許生。」乃著《高隱傳》,上自炎、黃,終於天監之末,斟酌分為三品,凡若干卷。又著論云:「夫至道之本,貴在無為;聖人之跡,存乎拯弊。弊拯由跡,跡用有乖於本,本既無為,為非道之至。然不垂其跡,則世無以平;不究其本,則道實交喪。丘、旦將存其跡,故宜權晦其本;老、莊但明其本,亦宜深抑其跡。跡既可抑,數子所以有餘;本方見晦,尼丘是故不足。非得一之士,闕彼明智;體二之徒,獨懷鑒識。然聖已極照,反創其跡;賢未居宗,更言其本。良由跡須拯世,非聖不能;本實明理,在賢可照。若能體茲本跡,悟彼抑揚,則孔、莊之意,其過半矣。」   南平元襄王聞其名,致書要之,不赴。孝緒曰:「非志驕富貴,但性畏廟堂。若使□軿可驂,何以異夫驥騄。」   初,建武末,青溪宮東門無故自崩,大風拔東宮門外楊樹。或以問孝緒,孝緒曰:「青溪皇家舊宅。齊為木行,東者木位,今東門自壞,木其衰矣。」   鄱陽忠烈王妃,孝緒之姊。王嘗命駕,欲就之遊,孝緒鑿垣而逃,卒不肯見。諸甥歲時饋遺,一無所納。人或怪之,答云:「非我始願,故不受也。」   其恆所供養石像,先有損壞,心欲治補,經一夜忽然完復,眾並異之。大同二年,卒,時年五十八。門徒誄其德行,謚曰文貞處士。所著《七錄》等書二百五十卷,行於世。   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也。初,母夢青龍自懷而出,並見兩天人手執香爐來至其所,已而有娠,遂產弘景。幼有異操。年十歲,得葛洪《神仙傳》,晝夜研尋,便有養生之志。謂人曰:「仰青雲,睹白日,不覺為遠矣。」及長,身長七尺四寸,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細形長耳。讀書萬餘卷。善琴棋,工草隸。未弱冠,齊高帝作相,引為諸王侍讀,除奉朝請。雖在硃門,閉影不交外物,唯以披閱為務。朝儀故事,多取決焉。   永明十年,上表辭祿,詔許之,賜以束帛。及發,公卿祖之於征虜亭,供帳甚盛,車馬填咽,鹹雲宋、齊以來,未有斯事。朝野榮之。於是止於句容之句曲山。恆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宮,名金壇華陽之天,周回一百五十里。昔漢有咸陽三茅君得道,來掌此山,故謂之茅山。」乃中山立館,自號華陽隱居。始從東陽孫游岳受符圖經法。遍歷名山,尋訪仙藥。每經澗谷,必坐臥其間,吟詠盤桓,不能已已。時沈約為東陽郡守,高其志節,累書要之,不至。   弘景為人,圓通謙謹,出處冥會,心如明鏡,遇物便了,言無煩舛,有亦輒覺。建武中,齊宜都王鏗為明帝所害,其夜,弘景夢鏗告別,因訪其幽冥中事,多說秘異,因著《夢記》焉。   永元初,更築三層樓,弘景處其上,弟子居其中,賓客至其下,與物遂絕,唯一家僮得侍其旁。特愛松風,每聞其響,欣然為樂。有時獨遊泉石,望見者以為仙人。性好著述,尚奇異,顧惜光景,老而彌篤。尤明陰陽五行,風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圖產物,醫術本草。著《帝代年歷》,又嘗造渾天象,云「修道所須,非止史官是用」。義師平建康,聞議禪代,弘景援引圖讖,數處皆成「梁」字,令弟子進之。高祖既早與之遊,及即位後,恩禮逾篤,書問不絕,冠蓋相望。   天監四年,移居積金東澗。善辟榖導引之法,年逾八十而有壯容。深慕張良之為人,云「古賢莫比」。曾夢佛授其菩提記,名為勝力菩薩。乃詣鄮縣阿育王塔自誓,受五大戒。後太宗臨南徐州,欽其風素,召至後堂,與談論數日而去,太宗甚敬異之。大通初,令獻二刀於高祖,其一名養勝,一名成勝,並為佳寶。大同二年,卒,時年八十五。顏色不變,屈申如恆。詔贈中散大夫,謚曰貞白先生,仍遣舍人監護喪事。弘景遺令薄葬,弟子遵而行之。   諸葛璩,字幼玟,琅邪陽都人,世居京口。璩幼事征士關康之,博涉經史。復師征士臧榮緒。榮緒著《晉書》,稱璩有發擿之功,方之壺遂。   齊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薦璩於明帝曰:「璩安貧守道,悅《禮》敦《詩》,未嘗投刺邦宰,曳裾府寺,如其簡退,可以揚清厲俗。請闢為議曹從事。」帝許之,璩辭不去。陳郡謝朓為東海太守,教曰:「昔長孫東組,降龍丘之節;文舉北輜,高通德之稱。所以激貪立懦,式揚風範。處士諸葛璩,高風所漸,結轍前修。豈懷珠披褐,韜玉待價?將幽貞獨往,不事王侯者邪?聞事親有啜菽之窶,就養寡藜蒸之給,豈得獨享萬鐘,而忘茲五秉?可餉谷百斛。」天監中,太守蕭琛、刺史安成王秀、鄱陽王恢並禮異焉。璩丁母憂毀瘠,恢累加存問。服闋,舉秀才,不就。   璩性勤於誨誘,後生就學者日至,居宅狹陋,無以容之,太守張友為起講捨。璩處身清正,妻子不見喜慍之色。旦夕孜孜,講誦不輟,時人益以此宗之。七年,高祖敕問太守王份,份即具以實對,未及徵用,是年卒於家。璩所著文章二十卷,門人劉曒集而錄之。   沈顗,字處默,吳興武康人也。父坦之,齊都官郎。   顗幼清靜有至行,慕黃叔度、徐孺子之為人。讀書不為章句,著述不尚浮華。常獨處一室,人罕見其面。顗從叔勃,貴顯齊世,每還吳興,賓客填咽,顗不至其門。勃就之,顗送迎不越於閫。勃歎息曰:「吾乃今知貴不如賤。」   俄征為南郡王左常侍,不就。顗內行甚修,事母兄弟孝友,為鄉里所稱慕。永明三年,征著作郎;建武二年,征太子舍人,俱不赴。永元二年,又征通直郎,亦不赴。顗素不治家產,值齊末兵荒,與家人并日而食。或有饋其梁肉者,閉門不受。唯以樵采自資,怡怡然恆不改其樂。天監四年,大舉北伐,訂民丁。吳興太守柳惲以顗從役,揚州別駕陸任以書責之,惲大慚,厚禮而遣之。其年卒於家。所著文章數十篇。   劉慧斐,字文宣,彭城人也。少博學,能屬文,起家安成王法曹行參軍。嘗還都,途經尋陽,游於匡山,過處士張孝秀,相得甚歡,遂有終焉之志。因不仕,居於東林寺。又於山北構園一所,號曰離垢園,時人乃謂為離垢先生。   慧斐尤明釋典,工篆隸,在山手寫佛經二千餘卷,常所誦者百餘卷。晝夜行道,孜孜不怠,遠近欽慕之。太宗臨江州,遺以幾杖。論者云:自遠法師沒後,將二百年,始有張、劉之盛矣。世祖及武陵王等書問不絕。大同二年,卒,時年五十九。   范元琰,字伯珪,吳郡錢唐人也。祖悅之,太學博士征,不至。父靈瑜,居父憂,以毀卒。元琰時童孺,哀慕盡禮,親黨異之。及長好學,博通經史,兼精佛義。然性謙敬,不以所長驕人。家貧,唯以園蔬為業。嘗出行,見人盜其菜,元琰遽退走,母問其故,具以實答。母問盜者為誰,答曰:「向所以退,畏其愧恥。今啟其名,願不洩也。」於是母子秘之。或有涉溝盜其筍者,元琰因伐木為橋以渡之。自是盜者大慚,一鄉無復草竊。居常不出城市,獨坐如對嚴賓,見之者莫不改容正色。沛國劉袎m深加器異,嘗表稱之。齊建武二年,始征為安北參軍事,不赴。天監九年,縣令管慧辨上言義行,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辟命,不至。十年,王拜表薦焉,竟未征。其年卒於家,時年七十。   劉訏,字彥度,平原人也。父靈真,齊武昌太守。訏幼稱純孝,數歲,父母繼卒,訏居喪,哭泣孺慕,幾至滅性,赴吊者莫不傷焉。後為伯父所養,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篤至,為宗族所稱。自傷早孤,人有誤觸其諱者,未嘗不感結流涕。長兄潔為之娉妻,剋日成婚,訏聞而逃匿,事息乃還。本州刺史張稷闢為主簿,不就。主者檄召,   訏乃掛檄於樹而逃。   訏善玄言,尤精釋典。曾與族兄劉高嘉民罹髂擗s諸寺,因共卜築宋熙寺東澗,有終焉之志。天監十七年,卒於高僚芊A時年三十一。臨終,執高馱滮瞗G「氣絕便斂,斂畢即埋,靈筵一不須立,勿設饗祀,無求繼嗣。」高僚q而行之。宗人至友相與刊石立銘,謚曰玄貞處士。   劉高飽A字士光,訏族兄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聞慰,齊正員郎。世為二千石,皆有清名。高馴恩傢捊z,四歲喪父,與群兒同處,獨不戲弄。六歲誦《論語》、《毛詩》,意所不解,便能問難。十一,讀《莊子·逍遙篇》,曰:「此可解耳。」客因問之,隨問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異之。及長,博學有文才,不娶不仕,與族弟訏並隱居求志,遨遊林澤,以山水書籍相娛而已。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違離,每隨兄霽、杳從宦。少時好施,務周人之急,人或遺之,亦不距也。久而歎曰:「受人者必報,不則有愧於人。吾固無以報人,豈可常有愧乎?」   天監十七年,無何而著《革終論》。其辭曰:   死生之事,聖人罕言之矣。孔子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而不違。」其言約,其旨妙,其事隱,其意深,未可以臆斷,難得而精核,聊肆狂瞽,請試言之。   夫形慮合而為生,魂質離而稱死;合則起動,離則休寂。當其動也,人皆知其神;及其寂也,物莫測其所趣。皆知則不言而義顯,莫測則逾辯而理微。是以勳、華曠而莫陳,姬、孔抑而不說,前達往賢,互生異見。季札云:「骨肉歸於土,魂氣無不之。」莊周云:「生為徭役,死為休息。」尋此二說,如或相反。何者?氣無不之,神有也;死為休息,神無也。原憲云:「夏後氏用明器示民無知也;殷人用祭器,示人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考之記籍,驗之前志,有無之辯,不可歷言。若稽諸內教,判乎釋部,則諸子之言可尋,三代之禮無越。何者?神為生本,形為生具。死者神離此具,而即非彼具也。雖死者不可復反,而精靈遞變,未嘗滅絕。當其離此之日,識用廓然,故夏後明器,示其弗反。即彼之時,魂靈知滅,故殷人祭器,顯其猶存。不存則合乎莊周,猶存則同乎季札,各得一隅,無傷厥義。設其實也,則亦無,故周人有兼用之禮,尼父發遊魂之唱,不其然乎?若廢偏攜之論,探中途之旨,則不仁不智之譏,於是乎可息。   夫形也者,無知之質也;神也者,有知之性也。有知不獨存,依無知以自立,故形之於神,逆旅之館耳。及其死也,神去此而適彼也。神已去此,館何用存?速朽得理也。神已適彼,祭何所祭?祭則失理。而姬、孔之教不然者,其有以乎!蓋禮樂之興,出於澆薄,俎豆綴兆,生於俗弊。施靈筵,陳棺槨,設饋奠,建丘隴,蓋欲令孝子有追思之地耳,夫何補於已遷之神乎?故上古衣之以薪,棄之中野,可謂尊盧、赫胥、皇雄、炎帝蹈於失理哉?是以子羽沉川,漢伯方壙,文楚黃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忘教也。若從四子而游,則平生之志得矣。   然積習生常,難卒改革,一朝肆志,儻不見從。今欲剪截煩厚,務存儉易;進不裸屍,退異常俗;不傷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孔子云:「斂首足形,還葬而無槨。」斯亦貧者之禮也,余何陋焉?且張奐止用幅巾,王肅唯盥手足,范冉殮畢便葬,奚珍無設筵幾,文度故舟為槨,子廉牛車載柩,叔起誡絕墳隴,康成使無卜吉。此數公者,尚或如之;況於吾人,而當華泰!今欲彷彿景行,以為軌則,儻合中庸之道,庶免徒費之譏。氣絕不須復魂,盥洗而斂。以一千錢市治棺、單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及余閣之祭,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謂惑矣。余以孔、釋為師,差無此惑。斂訖,載以露車,歸於舊山,隨得一地,地足為坎,坎足容棺,不須磚甓,不勞封樹,勿設祭饗,勿置幾筵,無用茅君之虛座,伯夷之杅水。其蒸嘗繼嗣,言象所絕,事止余身,無傷世教。家人長幼,內外姻戚,凡厥友朋,爰及寓所,鹹願成余之志,幸勿奪之。   明年疾卒,時年三十二。   高馴悅伄講W坐空室,有一老公至門,謂高馱瞗G「心力勇猛,能精死生;但不得久滯一方耳。」因彈指而去。高僧J長,精心學佛。有道人釋寶志者,時人莫測也,遇高鼎騜閉茼x,驚起曰:「隱居學道,清淨登佛。」如此三說。高馴憐漱妞K,有人為其庭中栽柿,高嘀蚰S子弇曰:「吾不見此實,爾其勿言。」至秋而亡,人以為知命。親故誄其行跡,謚曰貞節處士。   庾詵,字彥寶,新野人也。幼聰警篤學,經史百家無不該綜,緯候書射,棋釐機巧,並一時之絕。而性托夷簡,特愛林泉。十畝之宅,山池居半。蔬食弊衣,不治產業。嘗乘舟從田舍還,載米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載三十石。既至宅,寄載者曰:「君三十斛,我百五十石。」詵默然不言,恣其取足。鄰人有被誣為盜者,被治劾,妄款,詵矜之,乃以書質錢二萬,令門生詐為其親,代之酬備。鄰人獲免,謝詵,詵曰:「吾矜天下無辜,豈期謝也。」其行多如此類。   高祖少與詵善,雅推重之。及起義,署為平西府記室參軍,詵不屈。平生少所遊狎,河東柳惲欲與之交,詵距而不納。後湘東王臨荊州,板為鎮西府記室參軍,不就。普通中,詔曰:「明揚振滯,為政所先;旌賢求士,夢佇斯急。新野庾詵,止足棲退,自事卻掃,經史文藝,多所貫習;穎川庾承先,學通黃、老,該涉釋教;並不競不營,安茲枯槁,可以鎮躁敦俗。詵可黃門侍郎,承先可中書侍郎。勒州縣時加敦遣,庶能屈志,方冀鹽梅。」詵稱疾不赴。   晚年以後,尤遵釋教。宅內立道場,環繞禮懺,六時不輟。誦《法華經》,每日一遍。後夜中忽見一道人,自稱願公,容止甚異,呼詵為上行先生,授香而去。中大通四年,因晝寢,忽驚覺曰:「願公復來,不可久住。」顏色不變,言終而卒,時年七十八。舉室鹹聞空中唱「上行先生已生彌簡b域矣」。高祖聞而下詔曰:「旌善表行,前王所敦。新野庾詵,荊山珠玉,江陵杞梓,靜侯南度,固有名德,獨貞苦節,孤芳素履。奄隨運往,惻愴於懷。宜謚貞節處士,以顯高烈。」詵所撰《帝歷》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續伍端休《江陵記》一卷、《晉朝雜事》五卷、《總抄》八十卷,行於世。   子曼倩,字世華,亦早有令譽。世祖在荊州,闢為主簿,遷中錄事。每出,世祖常目送之,謂劉之遴曰:「荊南信多君子,雖美歸田鳳,清屬桓階,賞德標奇,未過此子。」後轉諮議參軍。所著《喪服儀》、《文字體例》、《莊老義疏》,注《算經》及《七曜歷術》,並所制文章,凡九十五卷。   子季才,有學行。承聖中,仕至中書侍郎。江陵陷,隨例入關。   張孝秀,字文逸,南陽宛人也。少仕州為治中從事史。遭母憂,服闋,為建安王別駕。頃之,遂去職歸山,居於東林寺。有田數十頃,部曲數百人,率以力田,盡供山眾,遠近歸慕,赴之如市。孝秀性通率,不好浮華,常冠谷皮巾,躡蒲履,手執並櫚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能臥於石。博涉群書,專精釋典。善談論,工隸書,凡諸藝能,莫不明習。普通三年,卒,時年四十二,室中皆聞有非常香氣。太宗聞,甚傷悼焉,與劉慧斐書,述其貞白雲。   庾承先,字子通,穎川\焉陵人也。少沉靜有志操,是非不涉於言,喜慍不形於色,人莫能窺也。弱歲受學於南陽劉虯,強記敏識,出於群輩。玄經釋典,靡不該悉;九流《七略》,鹹所精練。郡辟功曹不就,乃與道士王僧鎮同游衡岳。晚以弟疾還鄉里,遂居於土台山。鄱陽忠烈王在州,欽其風味,要與游處。又令講《老子》,遠近名僧,鹹來赴集,論難鋒起,異端競至,承先徐相酬答,皆得所未聞。忠烈王尤加欽重,征州主簿;湘東王聞之,亦板為法曹參軍;並不赴。   中大通三年,廬山劉慧斐至荊州,承先與之有舊,往從之。荊陝學徒,因請承先講《老子》。湘東王親命駕臨聽,論議終日,深相賞接。留連月餘日,乃還山。王親祖道,並贈篇什,隱者美之。其年卒,時年六十。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世之誣處士者,多雲純盜虛名而無適用,蓋有負其實者。若諸葛璩之學術,阮孝緒之簿閥,其取進也豈難哉?終於隱居,固亦性而已矣。   ************列傳第四十六 止足   顧憲之 陶季直 蕭視素   《易》曰:「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傳》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然則不知夫進退,不達乎止足,殆辱之累,期月而至矣。古人之進也,以康世濟務也,以弘道厲俗也。然其進也,光寵夷易,故愚夫之所幹沒;其退也,苦節艱貞,故庸曹之所忌憚。雖禍敗危亡,陳乎耳目,而輕舉高蹈,寡乎前史。漢世張良功成身退,病臥卻粒,比於樂毅、范蠡至乎顛狽,斯為優矣。其後薛廣德及二疏等,去就以禮,有可稱焉。魚豢《魏略·知足傳》,方田、徐於管、胡,則其道本異。謝靈運《晉書·止足傳》,先論晉世文士之避亂者,殆非其人;唯阮思曠遺榮好遁,遠殆辱矣。《宋書·止足傳》有羊欣、王微,鹹其流亞。齊時沛國劉袎m,字子珪,辭祿懷道,棲遲養志,不慼慼於貧賤,不耽耽於富貴,儒行之高者也。梁有天下,小人道消,賢士大夫相招在位,其量力守志,則當世罔聞,時或有致事告老,或有寡志少欲,國史書之,亦以為《止足傳》雲。   顧憲之,字士思,吳郡吳人也。祖抃之,宋鎮軍將軍、湘州刺史。憲之未弱冠,州辟議曹從事,舉秀才,累遷太子舍人、尚書比部郎、撫軍主簿。元徽中,為建康令。時有盜牛者,被主所認,盜者亦稱己牛,二家辭證等,前後令莫能決。憲之至,覆其狀,謂二家曰:「無為多言,吾得之矣。」乃令解牛,任其所去,牛徑還本主宅,盜者始伏其辜。發奸擿伏,多如此類,時人號曰神明。至於權要請托,長吏貪殘,據法直繩,無所阿縱。性又清儉,強力為政,甚得民和。故京師飲酒者得醇旨,輒號為「顧建康」,言醑清且美焉。   遷車騎功曹、晉熙王友。齊高帝執政,以為驃騎錄事參軍,遷太尉西曹掾。齊台建,為中書侍郎。齊高帝即位,除衡陽內史。先是,郡境連歲疾疫,死者太半,棺木尤貴,悉裹以葦席,棄之路傍。憲之下車,分告屬縣,求其親黨,悉令殯葬。其家人絕滅者,憲之為出公祿,使綱紀營護之。又土俗,山民有病,輒雲先人為禍,皆開塚剖棺,水洗枯骨,名為除祟。憲之曉喻,為陳生死之別,事不相由,風俗遂改。時刺史王奐新至,唯衡陽獨無訟者,乃歎曰:「顧衡陽之化至矣。若九郡率然,吾將何事!」   還為太尉從事中郎。出為東中郎長史、行會稽郡事。山陰人呂文度有寵於齊武帝,於余姚立邸,頗縱橫。憲之至郡,即表除之。文度後還葬母,郡縣爭赴吊,憲之不與相聞。文度深銜之,卒不能傷也。遷南中郎巴陵王長史,加建威將軍、行婺州事。時司徒、竟陵王於宣城、臨成、定陵三縣界立屯,封山澤數百里,禁民樵采,憲之固陳不可,言甚切直。王答之曰:「非君無以聞此德音。」即命無禁。   遷給事黃門侍郎,兼尚書吏部郎中。宋世,其祖覬之嘗為吏部,於庭植嘉樹,謂人曰:「吾為憲之種耳。」至是,憲之果為此職。出為征虜長史、行南兗州事,遭母憂。服闋,建武中,復除給事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未拜,仍遷太子中庶子,領吳邑中正。出為寧朔將軍、臨川內史;未赴,改授輔國將軍、晉陵太守。頃之遇疾,陳解還鄉里。永元初,征為廷尉,不拜,除豫章太守。有貞婦萬晞者,少孀居無子,事舅姑尤孝,父母欲奪而嫁之,誓死不許,憲之賜以束帛,表其節義。   中興二年,義師平建康,高祖為揚州牧,征憲之為別駕從事史。比至,高祖已受禪,憲之風疾漸篤,固求還吳。天監二年,就家授太中大夫。憲之雖累經宰郡,資無擔石。及歸,環堵,不免饑寒。八年,卒於家,年七十四。臨終為制,以敕其子曰:   夫出生入死,理均晝夜。生既不知所從來,死亦安識所往。延陵所云「精氣上歸於天,骨肉下歸於地,魂氣則無所不之」,良有以也。雖復茫昧難征,要若非妄。百年之期,迅若馳隙。吾今豫為終制,瞑目之後,念並遵行,勿違吾志也。   莊周、澹台,達生者也;王孫、士安,矯俗者也。吾進不及達,退無所矯。常謂中都之制,允理愜情。衣周於身,示不違禮;棺周於衣,足以蔽臭。入棺之物,一無所須。載以輴車,覆以粗布,為使人勿惡也。漢明帝天子之尊,猶祭以杅水脯糗;范史雲烈士之高,亦奠以寒水干飯。況吾卑庸之人,其可不節衷也?喪易寧戚,自是親親之情;禮奢寧儉,差可得由吾意。不須常施靈筵,可止設香燈,使致哀者有憑耳。朔望祥忌,可權安小床,暫設幾席,唯下素饌,勿用牲牢。蒸嘗之祠,貴賤罔替。備物難辦,多致疏怠。祠先人自有舊典,不可有闕。自吾以下,祠止用蔬食時果,勿同於上世也。示令子孫,四時不忘其親耳。孔子云:「雖菜羹瓜祭,必齊如也。」本貴誠敬,豈求備物哉?   所著詩、賦、銘、贊並《衡陽郡記》數十篇。   陶季直,丹陽秣陵人也。祖愍祖,宋廣州刺史。父景仁,中散大夫。季直早慧,愍祖甚愛異之。愍祖嘗以四函銀列置於前,令諸孫各取,季直時甫四歲,獨不取。人問其故,季直曰:「若有賜,當先父伯,不應度及諸孫,是故不取。」愍祖益奇之。五歲喪母,哀若成人。初,母未病,令於外染衣;卒後,家人始贖,季直抱之號慟,聞者莫不酸感。   及長,好學,淡於榮利。起家桂陽王國侍郎、北中郎鎮西行參軍,並不起,時人號曰「聘君」。父憂服闋,尚書令劉秉領丹陽尹,引為後軍主簿、領郡功曹。出為望蔡令,頃之以病免。時劉秉、袁粲以齊高帝權勢日盛,將圖之,秉素重季直,欲與之定策。季直以袁、劉儒者,必致顛殞,固辭不赴。俄而秉等伏誅。   齊初,為尚書比部郎,時褚淵為尚書令,與季直素善,頻以為司空司徒主簿,委以府事。淵卒,尚書令王儉以淵有至行,欲謚為文孝公,季直請曰:「文孝是司馬道子謚,恐其人非具美,不如文簡。」儉從之。季直又請儉為淵立碑,終始營護,甚有吏節,時人美之。   遷太尉記室參軍。出為冠軍司馬、東莞太守,在郡號為清和。還除散騎侍郎,領左衛司馬,轉鎮西諮議參軍。齊武帝崩,明帝作相,誅鋤異己,季直不能阿意,明帝頗忌之,乃出為輔國長史、北海太守。邊職上佐,素士罕為之者。或勸季直造門致謝,明帝既見,便留之,以為驃騎諮議參軍,兼尚書左丞。仍遷建安太守,政尚清靜,百姓便之。還為中書侍郎,遷游擊將軍、兼廷尉。   梁台建,遷給事黃門侍郎。常稱仕至二千石,始願畢矣,無為務人間之事,乃辭疾還鄉里。天監初,就家拜太中大夫。高祖曰:「梁有天下,遂不見此人。」十年,卒於家,時年七十五。季直素清苦絕倫,又屏居十餘載,及死,家徒四壁,子孫無以殯斂,聞者莫不傷其志焉。   蕭視素,蘭陵人也。祖思話,宋征西儀同三司;父惠明,吳興太守;皆有盛名。視素早孤貧,為叔父惠休所收恤。起家為齊司徒法曹行參軍,遷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尚書三公郎。永元末,為太子洗馬。梁台建,高祖引為中尉驃騎記室參軍。天監初,為臨川王友,復為太子中舍人、丹陽尹丞。初拜,高祖賜錢八萬,視素一朝散之親友。又遷司徒左西屬、南徐州治中。   性靜退,少嗜欲,好學,能清言,榮利不關於口,喜怒不形於色。在人間及居職,並任情通率,不自矜高,天然簡素,士人以此鹹敬之。及在京口,便有終焉之志,乃於攝山築室。會征為中書侍郎,遂辭不就,因還山宅,獨居屏事,非親戚不得至其籬門。妻,太尉王儉女,久與別居,遂無子。八年,卒。親故跡其事行,謚曰貞文先生。   史臣曰:顧憲之、陶季直,引年者也,蕭視素則宦情鮮焉。比夫懷祿耽寵,婆娑人世,則殊間矣。   ************列傳第四十七 良吏   庾蓽 沈瑀 范述曾 丘仲孚 孫謙 伏芃 何遠   昔漢宣帝以為「政平訟理,其惟良二千石乎!」前史亦云:「今之郡守,古之諸侯也。」故長吏之職,號為親民,是以導德齊禮,移風易俗,鹹必由之。齊末昏亂,政移群小,賦調雲起,徭役無度。守宰多倚附權門,互長貪虐,掊克聚斂,侵愁細民,天下搖動,無所厝其手足。高祖在田,知民疾苦,及梁台建,仍下寬大之書,昏時雜調,鹹悉除省,於是四海之內,始得息肩。逮踐皇極,躬覽庶事,日昃聽政,求民之瘼。乃命輶軒以省方俗,置肺石以達窮民,務加隱恤,舒其急病。元年,始去人貲,計丁為布;身服浣濯之衣,御府無文飾,宮掖不過綾彩,無珠璣錦繡;太官撤牢饌,每日膳菜蔬,飲酒不過三盞——以儉先海內。每選長吏,務簡廉平,皆召見御前,親勖治道。始擢尚書殿中郎到溉為建安內史,左民侍郎劉鬷為晉安太守,溉等居官,並以廉潔著。又著令:小縣有能,遷為大縣;大縣有能,遷為二千石。於是山陰令丘仲孚治有異績,以為長沙內史;武康令何遠清公,以為宣城太守。剖符為吏者,往往承風焉。若新野庾蓽諸任職者,以經術潤飾吏政,或所居流惠,或去後見思,蓋後來之良吏也。綴為《良吏篇》雲。   庾蓽,字休野,新野人也。父深之,宋應州刺史。蓽年十歲,遭父憂,居喪毀瘠,為州黨所稱。弱冠,為州迎主簿,舉秀才,累遷安西主簿、尚書殿中郎、驃騎功曹史。博涉群書,有口辯。齊永明中,與魏和親,以蓽兼散騎常侍報使,還拜散騎侍郎,知東宮管記事。   鬱林王即位廢,掌中書詔誥,出為荊州別駕。仍遷西中郎諮議參軍,復為州別駕。前後綱紀,皆致富饒。蓽再為之,清身率下,杜絕請托,布被蔬食,妻子不免饑寒。明帝聞而嘉焉,手敕褒美,州里榮之。遷司徒諮議參軍、通直散騎常侍。高祖平京邑,霸府建,引為驃騎功曹參軍,遷尚書左丞。出為輔國長史、會稽郡丞、行郡府事。時承凋弊之後,百姓凶荒,所在谷貴,米至數千,民多流散,蓽撫循甚有治理。唯守公祿,清節逾厲,至有經日不舉火。太守、襄陽王聞而饋之,蓽謝不受。天監元年,卒,停屍無以殮,柩不能歸。高祖聞之,詔賜絹百匹、米五十斛。   初,蓽為西楚望族,早歷顯官,鄉人樂藹有干用,素與蓽不平,互相陵競。藹事齊豫章王嶷,嶷薨,藹仕不得志,自步兵校尉求助戍歸荊州,時蓽為州別駕,益忽藹。及高祖踐阼,藹以西朝勳為御史中丞,蓽始得會稽行事,既恥之矣;會職事微有譴,高祖以藹其鄉人也,使宣旨誨之,蓽大憤,故發病卒。   沈瑀,字伯瑜,吳興武康人也。叔父昶,事宋建平王景素,景素謀反,昶先去之;及敗,坐系獄,瑀詣台陳請,得免罪,由是知名。起家州從事、奉朝請。嘗詣齊尚書右丞殷濔,濔與語及政事,甚器之,謂曰:「觀卿才幹,當居吾此職。」司徒、竟陵王子良聞瑀名,引為府參軍,領揚州部傳從事。時建康令沈徽孚恃勢陵瑀,瑀以法繩之,眾憚其強。子良甚相知賞,雖家事皆以委瑀。子良薨,瑀復事刺史、始安王遙光。嘗被使上民丁,速而無怨。遙光謂同使曰:「爾何不學沈瑀所為?」乃令專知州獄事。湖熟縣方山埭高峻,冬月,公私行侶以為艱難,明帝使瑀行治之。瑀乃開四洪,斷行客就作,三日立辦。揚州書佐私行,詐稱州使,不肯就作,瑀鞭之三十。書佐歸訴遙光,遙光曰:「沈瑀必不枉鞭汝。」覆之,果有詐。明帝復使瑀築赤山塘,所費減材官所量數十萬,帝益善之。永泰元年,為建德令,教民一丁種十五株桑、四株柿及梨栗,女丁半之,人鹹歡悅,頃之成林。   去官還京師,兼行選曹郎。隨陳伯之軍至江州,會義師圍郢城,瑀說伯之迎高祖。伯之泣曰:「余子在都,不得出城,不能不愛之。」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計,若不早圖,眾散難合。」伯之遂舉眾降,瑀從在高祖軍中。   初,瑀在竟陵王家,素與范雲善。齊末,嘗就雲宿,夢坐屋樑柱上,仰見天中有字曰「范氏宅」。至是,瑀為高祖說之。高祖曰:「雲得不死,此夢可驗。」及高祖即位,雲深薦瑀,自暨陽令擢兼尚書右丞。時天下初定,陳伯之表瑀催督運轉,軍國獲濟,高祖以為能。遷尚書駕部郎,兼右丞如故。瑀薦族人沈僧隆、僧照有吏干,高祖並納之。   以母憂去職,起為振武將軍、余姚令。縣大姓虞氏千餘家,請謁如市,前後令長莫能絕。自瑀到,非訟所通,其有至者,悉立之階下,以法繩之。縣南又有豪族數百家,子弟縱橫,遞相庇廕,厚自封植,百姓甚患之。瑀召其老者為石頭倉監,少者補縣僮,皆號泣道路,自是權右屏跡。瑀初至,富吏皆鮮衣美服,以自彰別。瑀怒曰:「汝等下縣吏,何自擬貴人耶?」悉使著芒矰粗布,侍立終日,足有蹉跌,輒加榜棰。瑀微時,嘗自至此鬻瓦器,為富人所辱,故因以報焉,由是士庶駭怨。然瑀廉白自守,故得遂行其志。   後王師北伐,征瑀為建威將軍,督運漕,尋兼都水使者。頃之,遷少府卿。出為安南長史、尋陽太守。江州刺史曹景宗疾篤,瑀行府州事。景宗卒,仍為信威蕭穎達長史,太守如故。瑀性屈強,每忤穎達,穎達銜之。天監八年,因入諮事,辭又激厲,穎達作色曰:「朝廷用君作行事耶?」瑀出,謂人曰:「我死而後已,終不能傾側面從。」是日,於路為盜所殺,時年五十九,多以為穎達害焉。子續累訟之,遇穎達亦尋卒,事遂不窮竟。續乃布衣蔬食終其身。   范述曾,字子玄,吳郡錢唐人也。幼好學,從餘杭呂道惠受《五經》,略通章句。道惠學徒常有百數,獨稱述曾曰:「此子必為王者師。」齊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幼時,高帝引述曾為之師友。起家為宋晉熙王國侍郎。齊初,至南郡王國郎中令,遷尚書主客郎、太子步兵校尉,帶開陽令。述曾為人謇諤,在宮多所諫爭,太子雖不能全用,然亦弗之罪也。竟陵王深相器重,號為「周捨」。時太子左衛率沈約亦以述曾方汲黯。以父母年老,乞還就養,乃拜中散大夫。   明帝即位,除游擊將軍,出為永嘉太守。為政清平,不尚威猛,民俗便之。所部橫陽縣,山谷險峻,為逋逃所聚,前後二千石討捕莫能息。述曾下車,開示恩信,凡諸凶黨,涘負而出,編戶屬籍者二百餘家。自是商賈流通,居民安業。在郡勵志清白,不受饋遺,明帝聞甚嘉之,下詔褒美焉。征為游擊將軍。郡送故舊錢二十餘萬,述曾一無所受。始之郡,不將家屬;及還,吏無荷擔者。民無老少,皆出拜辭,號哭聞於數十里。   東昏時,拜中散大夫,還鄉里。高祖踐阼,乃輕舟出詣闕,仍辭還東。高祖詔曰:「中散大夫范述曾,昔在齊世,忠直奉主,往蒞永嘉,治身廉約,宜加禮秩,以厲清操。可太中大夫,賜絹二十匹。」述曾生平得奉祿,皆以分施。及老,遂壁立無所資。以天監八年卒,時年七十九。注《易文言》,著雜詩賦數十篇。   丘仲孚,字公信,吳興烏程人也。少好學,從祖靈鞠有人倫之鑒,常稱為千里駒也。齊永明初,選為國子生,舉高第,未調,還鄉里。家貧,無以自資,乃結群盜,為之計畫,劫掠三吳。仲孚聰明有智略,群盜畏而服之,所行皆果,故亦不發。太守徐嗣召補主簿,歷揚州從事、太學博士、於湖令,有能名。太守呂文顯當時幸臣,陵詆屬縣,仲孚獨不為之屈。以父喪去職。   明帝即位,起為烈武將軍、曲阿令。值會稽太守王敬則舉兵反,乘朝廷不備,反問始至,而前鋒已屆曲阿。仲孚謂吏民曰:「賊乘勝雖銳,而烏合易離。今若收船艦,鑿長崗埭,洩瀆水以阻其路,得留數日,台軍必至,則大事濟矣。」敬則軍至,值瀆涸,果頓兵不得進,遂敗散。仲孚以距守有功,遷山陰令,居職甚有聲稱,百姓為之謠曰:「二傅沈劉,不如一丘。」前世傅琰父子、沈憲、劉玄明,相繼宰山陰,並有政績,言仲孚皆過之也。   齊末政亂,頗有贓賄,為有司所舉,將收之,仲孚竊逃,逕還京師詣闕,會赦,得不治。高祖踐阼,復為山陰令。仲孚長於撥煩,善適權變,吏民敬服,號稱神明,治為天下第一。   超遷車騎長史、長沙內史,視事未期,征為尚書右丞,遷左丞,仍擢為衛尉卿,恩任甚厚。初起雙闕,以仲孚領大匠。事畢,出為安西長史、南郡太守。遷雲麾長史、江夏太守,行郢州州府事,遭母憂,起攝職。坐事除名,復起為司空參軍。俄遷豫章內史,在郡更勵清節。頃之,卒,時年四十八。詔曰:「豫章內史丘仲孚,重試大邦,責以後效,非直悔吝雲亡,實亦政績克舉。不幸殞喪,良以傷惻。可贈給事黃門侍郎。」仲孚喪將還,豫章老幼號哭攀送,車輪不得前。   仲孚為左丞,撰《皇典》二十卷、《南宮故事》百卷,又撰《尚書具事雜儀》,行於世焉。   孫謙,字長遜,東莞莒人也。少為親人趙伯符所知。謙年十七,伯符為豫州刺史,引為左軍行參軍,以治干稱。父憂去職,客居歷陽,躬耕以養弟妹,鄉里稱其敦睦。宋江夏王義恭聞之,引為行參軍,歷仕大司馬、太宰二府。出為句容令,清慎強記,縣人號為神明。   泰始初,事建安王休仁,休仁以為司徒參軍,言之明帝,擢為明威將軍、巴東、建平二郡太守。郡居三峽,恆以威力鎮之。謙將述職,敕募千人自隨。謙曰:「蠻夷不賓,蓋待之失節耳。何煩兵役,以為國費。」固辭不受。至郡,布恩惠之化,蠻獠懷之,競餉金寶,謙慰喻而遣,一無所納。及掠得生口,皆放還家。俸秩出吏民者,悉原除之。郡境翕然,威信大著。視事三年,征還為撫軍中兵參軍。元徽初,遷梁州刺史,辭不赴職,遷越騎校尉、征北司馬府主簿。建平王將稱兵,患謙強直,托事遣使京師,然後作亂。及建平誅,遷左軍將軍。   齊初,為寧朔將軍、錢唐令,治煩以簡,獄無系囚。及去官,百姓以謙在職不受餉遺,追載縑帛以送之,謙卻不受。每去官,輒無私宅,常借官空車廄居焉。永明初,為冠軍長史、江夏太守,坐被代輒去郡,系尚方。頃之,免為中散大夫。明帝將廢立,欲引謙為心膂,使兼衛尉,給甲仗百人,謙不願處際會,輒散甲士,帝雖不罪,而弗復任焉。出為南中郎司馬。東昏永元元年,遷囗囗大夫。   天監六年,出為輔國將軍、零陵太守,已衰老,猶強力為政,吏民安之。先是,郡多虎暴,謙至絕跡。及去官之夜,虎即害居民。謙為郡縣,常勤勸課農桑,務盡地利,收入常多於鄰境。九年,以年老,征為光祿大夫。既至,高祖嘉其清潔,甚禮異焉。每朝見,猶請劇職自效。高祖笑曰:「朕使卿智,不使卿力。」十四年,詔曰:「光祿大夫孫謙,清慎有聞,白首不怠,高年舊齒,宜加優秩。可給親信二十人,並給扶。」   謙自少及老,歷二縣五郡,所在廉潔。居身儉素,床施蘧除屏風,冬則布被莞席,夏日無幬帳,而夜臥未嘗有蚊蚋,人多異焉。年逾九十,強壯如五十者,每朝會,輒先眾到公門。力於仁義,行己過人甚遠。從兄靈慶常病寄于謙,謙出行還問起居。靈慶曰:「向飲冷熱不調,即時猶渴。」謙退遣其妻。有彭城劉融者,行乞疾篤無所歸,友人輿送謙捨,謙開廳事以待之。及融死,以禮殯葬之。眾鹹服其行義。十五年,卒官,時年九十二。詔賻錢三萬、布五十匹。高祖為舉哀,甚悼惜之。   謙從子廉,便辟巧宦。齊時已歷大縣,尚書右丞。天監初,沈約、范雲當朝用事,廉傾意奉之。及中書舍人黃睦之等,亦尤所結附。凡貴要每食,廉必日進滋旨,皆手自煎調,不辭勤劇,遂得為列卿、御史中丞、晉陵、吳興太守。時廣陵高爽有險薄才,客於廉,廉委以文記,爽嘗有求不稱意,乃為屐謎以喻廉曰:「刺鼻不知嚏,蹋面不知瞋,囓齒作步數,持此得勝人。」譏其不計恥辱,以此取名位也。   伏晛瞴A字玄耀,曼容之子也。幼傳父業,能言玄理,與樂安任昉、彭城劉曼俱知名。起家齊奉朝請,仍兼太學博士,尋除東陽郡丞,秩滿為鄞令。時曼容已致仕,故頻以外職處晛瞴A令其得養焉。齊末,始為尚書都官郎,仍為衛軍記室參軍。   高祖踐阼,遷國子博士,父憂去職。服闋,為車騎諮議參軍,累遷司空長史、中書侍郎、前軍將軍、兼《五經》博士,與吏部尚書徐勉、中書侍郎周捨,總知五禮事。出為永陽內史,在郡清潔,治務安靜。郡民何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詣州言狀,湘州刺史以聞。詔勘有十五事為吏民所懷,高祖善之,征為新安太守。在郡清恪,如永陽時。民賦稅不登者,輒以太守田米助之。郡多麻苧,家人乃至無以為繩,其厲志如此。屬縣始新、遂安、海寧,並同時生為立祠。   征為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時始興內史何遠累著清績,高祖詔擢為黃門侍郎,俄遷信武將軍、監吳郡。晛磽菪H名輩素在遠前,為吏俱稱廉白,遠累見擢,晛篿E階而已,意望不滿,多托疾居家。尋求假到東陽迎妹喪,因留會稽築宅,自表解,高祖詔以為豫章內史,晛矰D出拜。治書侍御史虞梏麉竣瞗G   臣聞失忠與信,一心之道以虧;貌是情非,兩觀之誅宜及。未有陵犯名教,要冒君親,而可緯俗經邦者也。風聞豫章內史伏晛瞴A去歲啟假,以迎妹喪為解,因停會稽不去。入東之始,貨宅賣車。以此而推,則是本無還意。晛篿典二邦,少免貪濁,此自為政之本,豈得稱功。常謂人才品望,居何遠之右,而遠以清公見擢,名位轉隆,晛穛`誹怨,形於辭色,興居歎吒,寤寐失圖。天高聽卑,無私不照。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詔曰:「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伏晛瞴A為政廉平,宜加將養,勿使恚望,致虧士風。可豫章內史。」豈有人臣奉如此之詔,而不亡魂破膽,歸罪有司;擢發抽腸,少自論謝?而循奉傲然,了無異色。晛篳悃ㄘ狳魽A足達此旨,而冒寵不辭,吝斯苟得,故以士流解體,行路沸騰,辯跡求心,無一可恕。竊以晛罽W蹡落魄,三十餘年,皇運勃興,鹹與維始,除舊布新,濯之江、漢,一紀之間,三世隆顯。曾不能少懷感激,仰答萬分,反覆拙謀,成茲巧罪,不忠不敬,於斯已及。請以晛矰j不敬論。以事詳法,應棄市刑,輒收所近獄洗結,以法從事。如法所稱,晛礂Y主。   臣謹案:豫章內史臣伏晛瞴A含疵表行,藉悖成心,語默一違,資敬兼盡。幸屬昌時,擢以不次。溪壑可盈,志欲無滿。要君東走,豈曰止足之歸;負志解巾,異乎激處之致。甘此脂膏,孰非荼苦;佩茲龜組,豈殊縲紲。宜明風憲,肅正簡書。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晛磼狻~官,凡諸位任,一皆削除。   有詔勿治,晛竁E得就郡。   視事三年,征為給事黃門侍郎,領國子博士,未及起。普通元年,卒於郡,時年五十九。尚書右僕射徐勉為之墓誌,其一章曰:「東區南服,愛結民胥,相望伏闕,繼軌奏書。或臥其轍,或扳其車,或圖其像,或式其閭。思耿借寇,曷以尚諸。」   初,晛矰鱁珖e與樂安任瑤皆匿於齊太尉王儉,瑤子昉及晛磻癡ㄙ鴃C頃之,昉才遇稍盛,齊末,昉已為司徒右長史,晛穔S滯於參軍事;及其終也,名位略相侔。晛磼妡素,車服粗惡,外雖退靜,內不免心競,故見譏於時。能推薦後來,常若不及,少年士子,或以此依之。   何遠,字義方,東海郯人也。父慧炬,齊尚書郎。遠釋褐江夏王國侍郎,轉奉朝請。永元中,江夏王寶玄於京口為護軍將軍崔慧景所奉,入圍宮城,遠豫其事。事敗,乃亡抵長沙宣武王,王深保匿焉。遠求得桂陽王融保藏之,既而發覺,收捕者至,遠逾垣以免;融及遠家人皆見執,融遂遇禍,遠家屬系尚方。遠亡渡江,使其故人高江產共聚眾,欲迎高祖義師,東昏黨聞之,使捕遠等,眾復潰散。遠因降魏,入壽陽,見刺史王肅,欲同義舉,肅不能用,乃求迎高祖,肅許之。遣兵援送,得達高祖。高祖見遠,謂張弘策曰:「何遠美丈夫,而能破家報舊德,未易及也。」板輔國將軍,隨軍東下,既破硃雀軍,以為建康令。高祖踐阼,為步兵校尉,以奉迎勳封廣興男,邑三百戶。遷建武將軍、後軍鄱陽王恢錄事參軍。遠與恢素善,在府盡其志力,知無不為,恢亦推心仗之,恩寄甚密。   頃之,遷武昌太守。遠本倜儻,尚輕俠,至是乃折節為吏,杜絕交遊,饋遺秋毫無所受。武昌俗皆汲江水,盛夏遠患水溫,每以錢買民井寒水;不取錢者,則摙水還之。其佗事率多如此。跡雖似偽,而能委曲用意焉。車服尤弊素,器物無銅漆。江左多水族,甚賤,遠每食不過干魚數片而已。然性剛嚴,吏民多以細事受鞭罰者,遂為人所訟,征下廷尉,被劾數十條。當時士大夫坐法,皆不受立,遠度己無贓,就立三七日不款,猶以私藏禁仗除名。   後起為鎮南將軍、武康令。愈厲廉節,除淫祀,正身率職,民甚稱之。太守王彬巡屬縣,諸縣盛供帳以待焉,至武康,遠獨設糗水而已。彬去,遠送至境,進鬥酒雙鵝為別。彬戲曰:「卿禮有過陸納,將不為古人所笑乎?」高祖聞其能,擢為宣城太守。自縣為近畿大郡,近代未之有也。郡經寇抄,遠盡心綏理,復著名跡。期年,遷樹功將軍、始興內史。時泉陵侯淵朗為桂州,緣道剽掠,入始興界,草木無所犯。   遠在官,好開途巷,修葺牆屋,民居市裡,城隍廄庫,所過若營家焉。田秩俸錢,並無所取,歲暮,擇民尤窮者,充其租調,以此為常。然其聽訟猶人,不能過絕,而性果斷,民不敢非,畏而惜之。所至皆生為立祠,表言治狀,高祖每優詔答焉。天監十六年,詔曰:「何遠前在武康,已著廉平;復蒞二邦,彌盡清白。政先治道,惠留民愛,雖古之良二千石,無以過也。宜升內榮,以顯外績。可給事黃門侍郎。」遠即還,仍為仁威長史。頃之,出為信武將軍,監吳郡。在吳頗有酒失,遷東陽太守。遠處職,疾強富如仇讎,視貧細如子弟,特為豪右所畏憚。在東陽歲余,復為受罰者所謗,坐免歸。   遠耿介無私曲,居人間,絕請謁,不造詣。與貴賤書疏,抗禮如一。其所會遇,未嘗以顏色下人,以此多為俗士所惡。其清公實為天下第一。居數郡,見可欲終不變其心,妻子饑寒,如下貧者。及去東陽歸家,經年歲口不言榮辱,士類益以此多之。其輕財好義,周人之急,言不虛妄,蓋天性也。每戲語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語,則謝卿以一縑。」眾共伺之,不能記也。後復起為征西諮議參軍、中撫司馬。普通二年,卒,時年五十二。高祖厚贈賜之。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前史有循吏,何哉?世使然也。漢武役繁奸起,循平不能,故有苛酷誅戮以勝之,亦多怨濫矣。梁興,破觚為圓,斫雕為樸,教民以孝悌,勸之以農桑,於是桀黠化為由余,輕薄變為忠厚。淳風已洽,民自知禁。堯舜之民,比屋可封,信矣。若夫酷吏,於梁無取焉。   ************列傳第四十八 諸夷   海南諸國 東夷 西北諸戎   海南諸國,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大海洲上,相去近者三五千里,遠者二三萬里,其西與西域諸國接。漢元鼎中,遣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百越,置日南郡。其徼外諸國,自武帝以來皆朝貢。後漢桓帝世,大秦、天竺皆由此道遣使貢獻。及吳孫權時,遣宣化從事硃應、中郎康泰通焉。其所經及傳聞,則有百數十國,因立記傳。晉代通中國者蓋鮮,故不載史官。及宋、齊,至者有十餘國,始為之傳。自梁革運,其奉正朔,修貢職,航海歲至,逾於前代矣。今采其風俗粗著者,綴為《海南傳》雲。   林邑國者,本漢日南郡象林縣,古越裳之界也。伏波將軍馬援開漢南境,置此縣。其地縱廣可六百里,城去海百二十里,去日南界四百餘里,北接九德郡。其南界,水步道二百餘里,有西國夷亦稱王,馬援植兩銅柱表漢界處也。其國有金山,石皆赤色,其中生金。金夜則出飛,狀如螢火。又出玳瑁、貝齒、吉貝、沉木香。吉貝者,樹名也,其華成時如鵝毳,抽其緒紡之以作布,潔白與籥布不殊,亦染成五色,織為斑布也。沉木者,土人斫斷之,積以歲年,朽爛而心節獨在,置水中則沉,故名曰沉香。次不沉不浮者,曰祼香也。   漢末大亂,功曹區達,殺縣令自立為王。傳數世,其後王無嗣,立外甥范熊。熊死,子逸嗣。晉成帝鹹康三年,逸死,奴文篡立。文本日南西卷縣夷帥范稚家奴,常牧牛於山澗,得鱧魚二頭,化而為鐵,因以鑄刀。鑄成,文向石而咒曰:「若斫石破者,文當王此國。」因舉刀斫石,如斷芻稿,文心獨異之。范稚常使之商賈至林邑,因教林邑王作宮室及兵車器械,王寵任之。後乃讒王諸子,各奔余國。及王死無嗣,文偽於鄰國迓王子,置毒於漿中而殺之,遂脅國人自立。舉兵攻旁小國,皆吞滅之,有眾四五萬人。   時交州刺史姜莊使所親韓戢、謝稚,前後監日南郡,並貪殘,諸國患之。穆帝永和三年,台遣夏侯覽為太守,侵刻尤甚。林邑先無田土,貪日南地肥沃,常欲略有之,至是,因民之怨,遂舉兵襲日南,殺覽,以其屍祭天。留日南三年,乃還林邑。交州刺史硃籓後遣督護劉雄戍日南,文復屠滅之。進寇九德郡,殘害吏民。遣使告籓,願以日南北境橫山為界,籓不許,又遣督護陶緩、李衢討之。文歸林邑,尋復屯日南。五年,文死,子佛立,猶屯日南。征西將軍桓溫遣督護滕畯、九真太守灌邃帥交、廣州兵討之,佛嬰城固守。邃令畯盛兵於前,邃帥勁卒七百人,自後逾壘而入,佛眾驚潰奔走,邃追至林邑,佛乃請降。哀帝昇平初,復為寇暴,刺史溫放之討破之。安帝隆安三年,佛孫須達復寇日南,執太守炅源,又進寇九德,執太守曹炳。交趾太守杜瑗遣都護鄧逸等擊破之,即以瑗為刺史。義熙三年,須達復寇日南,殺長史,瑗遣海邏督護阮斐討破之,斬獲甚眾。九年,須達復寇九真,行郡事杜慧期與戰,斬其息交龍王甄知及其將范健等,生俘須達息冉能,及虜獲百餘人。自瑗卒後,林邑無歲不寇日南、九德諸郡,殺蕩甚多,交州遂致虛弱。   須達死,子敵真立,其弟敵鎧攜母出奔。敵真追恨不能容其母弟,捨國而之天竺,禪位於其甥,國相藏膋固諫不從。其甥既立而殺藏膋,藏膋子又攻殺之,而立敵鎧同母異父之弟曰文敵。文敵後為扶南王子當根純所殺,大臣范諸農平其亂,而自立為王。諸農死,子陽邁立。宋永初二年,遣使貢獻,以陽邁為林邑王。陽邁死,子咄立,慕其父,復曰陽邁。   其國俗:居處為閣,名曰於蘭,門戶皆北向;書樹葉為紙;男女皆以橫幅吉貝繞腰以下,謂之干漫,亦曰都縵;穿耳貫小鐶;貴者著革屣,賤者跣行。自林邑、扶南以南諸國皆然也。其王著法服,加瓔珞,如佛像之飾。出則乘象,吹螺擊鼓,罩吉貝傘,以吉貝為幡旗。國不設刑法,有罪者使象踏殺之。其大姓號婆羅門。嫁娶必用八月,女先求男,由賤男而貴女也。同姓還相婚姻,使婆羅門引婿見婦,握手相付,咒曰「吉利吉利」,以為成禮。死者焚之中野,謂之火葬。其寡婦孤居,散發至老。國王事尼乾道,鑄金銀人像,大十圍。   元嘉初,陽邁侵暴日南、九德諸郡,交州刺史杜弘文建牙欲討之,聞有代乃止。八年,又寇九德郡,入四會浦口,交州刺史阮彌之遣隊主相道生帥兵赴討,攻區栗城不克,乃引還。爾後頻年遣使貢獻,而寇盜不已。二十三年,使交州刺史檀和之、振武將軍宗愨伐之。和之遣司馬蕭景憲為前鋒,陽邁聞之懼,欲輸金一萬斤,銀十萬斤,還所略日南民戶,其大臣幰僧達諫止之,乃遣大帥范扶龍戍其北界區栗城。景憲攻城,克之,斬扶龍首,獲金銀雜物,不可勝計。乘勝徑進,即克林邑。陽邁父子並挺身逃奔。獲其珍異,皆是未名之寶。又銷其金人,得黃金數十萬斤。和之後病死,見胡神為祟。   孝武建元、大明中,林邑王范神成累遣長史奉表貢獻。明帝泰豫元年,又遣使獻方物。齊永明中,範文贊累遣使貢獻。天監九年,文贊子天凱奉獻白猴,詔曰:「林邑王范天凱介在海表,乃心款至,遠修職貢,良有可嘉。宜班爵號,被以榮澤。可持節、督緣海諸軍事、威南將軍、林邑王。」十年、十三年,天凱累遣使獻方物。俄而病死,子弼毳跋摩立,奉表貢獻。普通七年,王高式勝鎧遣使獻方物,詔以為持節、督緣海諸軍事、綏南將軍、林邑王。大通元年,又遣使貢獻。中大通二年,行林邑王高式律藏僎[摩遣使貢獻,詔以為持節、督緣海諸軍事、綏南將軍、林邑王。六年,又遣使獻方物。   扶南國,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灣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餘里。城去海五百里。有大江廣十里,西北流,東入於海。其國輪廣三千餘里,土地洿下而平博,氣候風俗大較與林邑同。出金、銀、銅、錫、沉木香、象牙、孔翠、五色鸚鵡。   其南界三千餘里有頓遜國,在海崎上,地方千里,城去海十里。有五王,並羈屬扶南。頓遜之東界通交州,其西界接天竺、安息徼外諸國,往還交市。所以然者,頓遜回入海中千餘里,漲海無崖岸,船舶未曾得徑過也。其市,東西交會,日有萬餘人。珍物寶貨,無所不有。又有酒樹,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甕中,數日成酒。   頓遜之外,大海洲中,又有毘騫國,去扶南八千里。傳其王身長丈二,頭長三尺,自古來不死,莫知其年。王神聖,國中人善惡及將來事,王皆知之,是以無敢欺者。南方號曰長頸王。國俗,有室屋、衣服,啖粳米。其人言語,小異扶南。有山出金,金露生石上,無所限也。國法刑罪人,並於王前啖其肉。國內不受估客,有往者亦殺而啖之,是以商旅不敢至。王常樓居,不血食,不事鬼神。其子孫生死如常人,唯王不死。扶南王數遣使與書相報答,常遺扶南王純金五十人食器,形如圓盤,又如瓦區,名為多羅,受五升,又如碗者,受一升。王亦能作天竺書,書可三千言,說其宿命所由,與佛經相似,並論善事。   又傳扶南東界即大漲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諸薄國,國東有馬五洲。復東行漲海千餘里,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樹生火中,洲左近人剝取其皮,紡績作布,極得數尺以為手巾,與焦麻無異而色微青黑;若小垢洿,則投火中,復更精潔。或作燈炷,用之不知盡。   扶南國俗本裸體,文身被發,不製衣裳。以女人為王,號曰柳葉。年少壯健,有似男子。其南有徼國,有事鬼神者字混填,夢神賜之弓,乘賈人舶入海。混填晨起即詣廟,於神樹下得弓,便依夢乘船入海,遂入扶南外邑。柳葉人眾見舶至,欲取之,混填即張弓射其舶,穿度一面,矢及侍者,柳葉大懼,舉眾降混填。混填乃教柳葉穿布貫頭,形不復露,遂治其國,納柳葉為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後王混盤況以詐力間諸邑,令相疑阻,因舉兵攻並之,乃遣子孫中分治諸邑,號曰小王。   盤況年九十餘乃死,立中子盤盤,以國事委其大將范蔓。盤盤立三年死,國人共舉蔓為王。蔓勇健有權略,復以兵威攻伐旁國,鹹服屬之,自號扶南大王。乃治作大船,窮漲海,攻屈都昆、九稚、典孫等十餘國,開地五六千里。次當伐金鄰國,蔓遇疾,遣太子金生代行。蔓姊子旃,時為二千人將,因篡蔓自立,遣人詐金生而殺之。蔓死時,有乳下兒名長,在民間,至年二十,乃結國中壯士襲殺旃,旃大將范尋又殺長而自立。更繕治國內,起觀閣遊戲之,朝旦中晡三四見客。民人以焦蔗龜鳥為禮。國法無牢獄。有罪者,先齋戒三日,乃燒斧極赤,令訟者捧行七步。又以金鐶、雞卵投沸湯中,令探取之,若無實者,手即焦爛,有理者則不。又於城溝中養鱷魚,門外圈猛獸,有罪者,輒以喂猛獸及鱷魚,魚獸不食為無罪,三日乃放之。鱷大者長二丈餘,狀如鼉,有四足,喙長六七尺,兩邊有齒,利如刀劍,常食魚,遇得獐鹿及人亦啖之,蒼梧以南及外國皆有之。   吳時,遣中郎康泰、宣化從事硃應使於尋國,國人猶裸,唯婦人著貫頭。泰、應謂曰:「國中實佳,但人褻露可怪耳。」尋始令國內男子著橫幅。橫幅,今干漫也。大家乃截錦為之,貧者乃用布。   晉武帝太康中,尋始遣使貢獻。穆帝昇平元年,王竺旃檀奉表獻馴象。詔曰:「此物勞費不少,駐令勿送。」其後王憍陳如,本天竺婆羅門也。有神語曰「應王扶南」,憍陳如心悅,南至盤盤,扶南人聞之,舉國欣戴,迎而立焉。復改制度,用天竺法。   憍陳如死,後王持梨繞[摩,宋文帝世奉表獻方物。齊永明中,王闍邪跋摩遣使貢獻。   天監二年,跋摩復遣使送珊瑚佛像,並獻方物。詔曰:「扶南王憍陳如闍邪跋摩,介居海表,世纂南服,厥誠遠著,重譯獻賝。宜蒙酬納,班以榮號。可安南將軍、扶南王。」   今其國人皆丑黑,拳發。所居不穿井,數十家共一池引汲之。俗事天神,天神以銅為像,二面者四手,四面者八手,手各有所持,或小兒,或鳥獸,或日月。其王出入乘象,嬪侍亦然。王坐則偏踞翹膝,垂左膝至地,以白疊敷前,設金盆香爐於其上。國俗,居喪則剃除鬚髮。死者有四葬:水葬則投之江流,火葬則焚為灰燼,土葬則瘞埋之,鳥葬則棄之中野。人性貪吝,無禮義,男女恣其奔隨。   十年、十三年,跋摩累遣使貢獻。其年死,庶子留繞[摩殺其嫡弟自立。十六年,遣使竺當抱老奉表貢獻。十八年,復遣使送天竺旃檀瑞像、婆羅樹葉,並獻火齊珠、郁金、蘇合等香。普通元年、中大通二年、大同元年,累遣使瑞獻方物。五年,復遣使獻生犀。又言其國有佛發,長一丈二尺,詔遣沙門釋雲寶隨使往迎之。   先是,三年八月,高祖改造阿育王寺塔,出舊塔下舍利及佛爪發。發青紺色,眾僧以手伸之,隨手長短,放之則旋屈為蠡形。案《僧伽經》云:「佛發青而細,猶如藕莖絲。」《佛三昧經》云:「我昔在宮沐頭,以尺量發,長一丈二尺,放已右旋,還成蠡文。」則與高祖所得同也。阿育王即鐵輪王,王閻浮提,一天下,佛滅度後,一日一夜,役鬼神造八萬四千塔,此即其一也。吳時有尼居其地,為小精舍,孫綝尋毀除之,塔亦同泯。吳平後,諸道人復於舊處建立焉。晉中宗初渡江,更修飾之。至簡文鹹安中,使沙門安法師程造小塔,未及成而亡,弟子僧顯繼而修立。至孝武太元九年,上金相輪及承露。   其後西河離石縣有胡人劉薩何遇疾暴亡,而心下猶暖,其家未敢便殯,經十日更蘇。說云:「有兩吏見錄,向西北行,不測遠近,至十八地獄,隨報重輕,受諸楚毒。見觀世音語云:『汝緣未盡,若得活,可作沙門。洛下、齊城、丹陽、會稽並有阿育王塔,可往禮拜。若壽終,則不墮地獄。』語竟,如墮高巖,忽然醒寤。」因此出家,名慧達。遊行禮塔,次至丹陽,未知塔處,乃登越城四望,見長千里有異氣色,因就禮拜,果是阿育王塔所,屢放光明。由是定知必有舍利,乃集眾就掘之,入一丈,得三石碑,並長六尺。中一碑有鐵函,函中有銀函,函中又有金函,盛三舍利及爪發各一枚,發長數尺。即遷舍利近北,對簡文所造塔西,造一層塔。十六年,又使沙門僧尚伽為三層,即高祖所開者也。初穿土四尺,得龍窟及昔人所捨金銀鐶釧釵鑷等諸雜寶物。可深九尺許,方至石磉,磉下有石函,函內有鐵壺,以盛銀坩,坩內有金鏤罌,盛三舍利,如粟粒大,圓正光潔。函內又有琉璃碗,內得四舍利及發爪,爪有四枚,並為沉香色。至其月二十七日,高祖又到寺禮拜,設無摠大會,大赦天下。是日,以金缽盛水泛舍利,其最小者隱缽不出,高祖禮數十拜,舍利乃於缽內放光,旋回久之,乃當缽中而止。高祖問大僧正慧念:「今日見不可思議事不?」慧念答曰:「法身常住,湛然不動。」高祖曰:「弟子欲請一舍利還台供養。」至九月五日,又於寺設無摠大會,遣皇太子王侯朝貴等奉迎。是日,風景明和,京師傾屬,觀者百數十萬人。所設金銀供具等物,並留寺供養,並施錢一千萬為寺基業。至四年九月十五日,高祖又至寺設無摠大會,豎二剎,各以金罌,次玉罌,重盛舍利及爪發,內七寶塔中。又以石函盛寶塔,分入兩剎下,及王侯妃主百姓富室所捨金、銀、鐶、釧等珍寶充積。十一年十一月二日,寺僧又請高祖於寺發《般若經》題,爾夕二塔俱放光明,敕鎮東將軍邵陵王綸制寺《大功德碑》文。   先是,二年,改造會稽鄮縣塔,開舊塔出舍利,遣光宅寺釋敬脫等四僧及舍人孫照暫迎還台,高祖禮拜竟,即送還縣,入新塔下,此縣塔亦是劉薩何所得也。   晉鹹和中,丹陽尹高悝行至張侯橋,見浦中五色光長數尺,不知何怪,乃令人於光處掊視之,得金像,未有光趺。悝乃下車,載像還,至長干巷首,牛不肯進,悝乃令馭人任牛所之。牛徑牽車至寺,悝因留像付寺僧。每至中夜,常放光明,又聞空中有金石之響。經一歲,捕魚人張系世,於海口忽見有銅花趺浮出水上,系世取送縣,縣以送台,乃施像足,宛然合。會簡文鹹安元年,交州合浦人董宗之採珠沒水,於底得佛光艷,交州押送台,以施像,又合焉。自鹹和中得像,至鹹安初,歷三十餘年,光趺始具。   初,高悝得像後,西域胡僧五人來詣悝,曰:「昔於天竺得阿育王造像,來至鄴下,值胡亂,埋像於河邊,今尋覓失所。」五人嘗一夜俱夢見像曰:「已出江東,為高悝所得。」悝乃送此五僧至寺,見像噓欷涕泣,像便放光,照燭殿宇。又瓦官寺慧邃欲模寫像形,寺主僧尚慮虧損金色,謂邃曰:「若能令像放光,回身西向,乃可相許。」慧邃便懇到拜請,其夜像即轉坐放光,回身西向,明旦便許模之。像趺先有外國書,莫有識者,後有三藏冉求跋摩識之,雲是阿育王為第四女所造也。及大同中,出舊塔舍利,敕市寺側數百家宅地,以廣寺域,造諸堂殿並瑞像周回閣等,窮於輪奐焉。其圖諸經變,並吳人張繇運手。繇,丹青之工,一時冠絕。   盤盤國,宋文帝元嘉,孝武孝建、大明中,並遣使貢獻。大通元年,其王使使奉表曰:「揚州閻浮提震旦天子:萬善莊嚴,一切恭敬,猶如天淨無雲,明耀滿目;天子身心清淨,亦復如是。道俗濟濟,並蒙聖王光化,濟度一切,永作舟航,臣聞之慶善。我等至誠敬禮常勝天子足下,稽首問訊。今奉薄獻,願垂哀受。」中大通元年五月,累遣使貢牙像及塔,並獻沉檀等香數十種。六年八月,復使送菩提國真舍利及畫塔,並獻菩提樹葉、詹糖等香。   丹丹國,中大通二年,其王遣使奉表曰:「伏承聖主至德仁治,信重三寶,佛法興顯,眾僧殷集,法事日盛,威嚴整肅。朝望國執,慈愍蒼生,八方六合,莫不歸服。化鄰諸天,非可言喻。不任慶善,若暫奉見尊足。謹奉送牙像及塔各二軀,並獻火齊珠、吉貝、雜香藥等。」大同元年,復遣使獻金、銀、琉璃、雜寶、香、藥等物。   干禮Q國,在南海洲上。其俗與林邑、扶南略同。出班布、吉貝、檳榔,檳榔特好,為諸國之極。宋孝武世,王釋婆羅冉憐罈漯囓v竺留薩m金銀寶器。   天監元年,其王瞿曇修跋藏馴H四月八日夢見一僧,謂之曰:「中國今有聖主,十年之後,佛法大興。汝若遣使貢奉敬禮,則土地豊樂,商旅百倍;若不信我,則境土不得自安。」修跋藏鼓鴠摩鄎H,既而又夢此僧曰:「汝若不信我,當與汝往觀之。」乃於夢中來至中國,拜覲天子。既覺,心異之。藏馴誘u畫,乃寫夢中所見高祖容質,飾以丹青,仍遣使並畫工奉表獻玉盤等物。使人既至,模寫高祖形以還其國,比本畫則符同焉。因盛以寶函,日加禮敬。後跋礎滿A子毘邪跋摩立。十七年,遣長史毘員跋摩奉表曰:「常勝天子陛下:諸佛世尊,常樂安樂,六通三達,為世間尊,是名如來。應供正覺,遺形舍利,造諸塔像,莊嚴國土,如須彌山。邑居聚落,次第羅滿,城郭館宇,如忉利天宮。具足四兵,能伏怨敵。國土安樂,無諸患難,人民和善,受化正法,慶無不通。猶處雪山,流注雪水,八味清淨,百川洋溢,周回屈曲,順趨大海,一切眾生,鹹得受用。於諸國土,殊勝第一,是名震旦。大梁揚都天子,仁廕四海,德合天心,雖人是天,降生護世,功德寶藏,救世大悲,為我尊生,威儀具足。是故至誠敬禮天子足下,稽首問訊。奉獻金芙蓉、雜香、藥等,願垂納受。」普通元年,復遣使獻方物。   狼牙修國,在南海中。其界東西三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去廣州二萬四千里。土氣物產與扶南略同,偏多祼沉婆律香等。其俗男女皆袒而被發,以吉貝為干縵。其王及貴臣乃加雲霞布覆胛,以金繩為絡帶,金鐶貫耳。女子則被布,以瓔珞繞身。其國累磚為城,重門樓閣。王出乘象,有幡毦旗鼓,罩白蓋,兵衛甚設。國人說,立國以來四百餘年,後嗣衰弱,王族有賢者,國人歸之。王聞知,乃加囚執,其鎖無故自斷,王以為神,因不敢害,乃斥逐出境,遂奔天竺,天竺妻以長女。俄而狼牙王死,大臣迎還為王。二十餘年死,子婆伽達多立。天監十四年,遣使阿撤多奉表曰:「大吉天子足下:離淫怒癡,哀愍眾生,慈心無量。端嚴相好,身光明朗,如水中月,普照十方。眉間白毫,其白如雪,其色照曜,亦如月光。諸天善神之所供養,以垂正法寶,梵行眾增,莊嚴都邑。城閣高峻,如乾瞻s。樓觀羅列,道途平正。人民熾盛,快樂安穩。著種種衣,猶如天服。於一切國,為極尊勝。天王愍念群生,民人安樂,慈心深廣,律儀清淨,正法化治,供養三寶,名稱宣揚,佈滿世界,百姓樂見,如月初生。譬如梵王,世界之主,人天一切,莫不歸依。敬禮大吉天子足下,猶如現前,忝承先業,慶嘉無量。今遣使問訊大意。欲自往,復畏大海風波不達。今奉薄獻,願大家曲垂領納。」   婆利國,在廣州東南海中洲上,去廣州二月日行。國界東西五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一百三十六聚。土氣暑熱,如中國之盛夏。谷一歲再熟,草木常榮。海出文螺、紫貝。有石名蚶貝羅,初采之柔軟,及刻削為物干之,遂大堅強。其國人披吉貝如帊,及為都縵。王乃用班絲布,以瓔珞繞身,頭著金冠高尺餘,形如弁,綴以七寶之飾,帶金裝劍,偏坐金高坐,以銀蹬支足。侍女皆為金花雜寶之飾,或持白毦拂及孔雀扇。王出,以象駕輿,輿以雜香為之,上施羽蓋珠簾,其導從吹螺擊鼓。王姓憍陳如,自古未通中國。問其先及年數,不能記焉,而言白淨王夫人即其國女也。   天監十六年,遣使奉表曰:「伏承聖王信重三寶,興立塔寺,校飾莊嚴,周遍國土。四衢平坦,清淨無穢;台殿羅列,狀若天宮;壯麗微妙,世無與等。聖主出時,四兵具足,羽儀導從,佈滿左右。都人士女,麗服光飾。市廛豊富,充積珍寶。王法清整,無相侵奪。學徒皆至,三乘競集。敷說正法,雲布雨潤。四海流通,交會萬國。長江眇漫,清泠深廣。有生鹹資,莫能消穢。陰陽和暢,災厲不作。大梁揚都聖王無等,臨覆上國,有大慈悲,子育萬民。平等忍辱,怨親無二。加以周窮,無所藏積。靡不照燭,如日之明;無不受樂,猶如淨月。宰輔賢良,群臣貞信,盡忠奉上,心無異想。伏惟皇帝是我真佛,臣是婆利國主,今敬稽首禮聖王足下,惟願大王知我此心。此心久矣,非適今也。山海阻遠,無緣自達,今故遣使獻金席等,表此丹誠。」普通三年,其王頻伽復遣使珠貝智貢白鸚鵡、青蟲、兜鍪、琉璃器、吉貝、螺杯、雜香、藥等數十種。   中天竺國,在大月支東南數千里,地方三萬里,一名身毒。漢世張騫使大夏,見邛竹杖、蜀布,國人云,市之身毒。身毒即天竺,蓋傳譯音字不同,其實一也。從月支、高附以西,南至西海,東至槃越,列國數十,每國置王,其名雖異,皆身毒也。漢時羈屬月支,其俗土著與月支同,而卑濕暑熱,民弱畏戰,弱於月支。國臨大江,名新陶,源出崑崙,分為五江,總名曰恆水。其水甘美,下有真鹽,色正白如水精。土俗出犀、象、貂、鼲、玳瑁、火齊、金、銀、鐵、金縷織成金皮罽、細摩白疊、好裘、毾。火齊狀如雲母,色如紫金,有光耀,別之則薄如蟬翼,積之則如紗縠之重沓也。其西與大秦、安息交市海中,多大秦珍物——珊瑚、琥珀、金碧珠璣、琅玕、郁金、蘇合。蘇合是合諸香汁煎之,非自然一物也。又雲大秦人采蘇合,先笮其汁以為香膏,乃賣其滓與諸國賈人,是以展轉來達中國,不大香也。郁金獨出罽賓國,華色正黃而細,與芙蓉華里被蓮者相似。國人先取以上佛寺,積日香槁,乃糞去之;賈人從寺中征雇,以轉賣與佗國也。   漢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來獻,漢世唯一通焉。其國人行賈,往往至扶南、日南、交趾,其南徼諸國人少有到大秦者。孫權黃武五年,有大秦賈人字秦論來到交趾,交趾太守吳邈遣送詣權。權問方土謠俗,論具以事對。時諸葛恪討丹陽,獲黝、歙短人,論見之曰:「大秦希見此人。」權以男女各十人,差吏會稽劉鹹送論,鹹於道物故,論乃徑還本國。漢和帝時,天竺數遣使貢獻,後西域反叛,遂絕。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頻從日南徼外來獻。魏、晉世,絕不復通。唯吳時扶南王范旃遣親人蘇物使其國,從扶南發投拘利口,循海大灣中正西北入歷灣邊數國,可一年餘到天竺江口,逆水行七千里乃至焉。天竺王驚曰:「海濱極遠,猶有此人。」即呼令觀視國內,仍差陳、宋等二人以月支馬四匹報旃,遣物等還,積四年方至。其時吳遣中郎康泰使扶南,及見陳、宋等,具問天竺土俗,云:「佛道所興國也。人民敦厖,土地饒沃。其王號茂論。所都城郭,水泉分流,繞於渠緌,下注大江。其宮殿皆雕文鏤刻,街曲市裡,屋舍樓觀,鐘鼓音樂,服飾香華;水陸通流,百賈交會,奇玩珍瑋,恣心所欲。左右嘉維、捨衛、葉波等十六大國,去天竺或二三千里,共尊奉之,以為在天地之中也。」   天監初,其王屈多遣長史竺羅達奉表曰:「伏聞彼國據江傍海,山川周固,眾妙悉備,莊嚴國土,猶如化城。宮殿莊飾,街巷平坦,人民充滿,歡娛安樂。大王出遊,四兵隨從,聖明仁愛,不害眾生。國中臣民,循行正法,大王仁聖,化之以道,慈悲群生,無所遺棄。常修淨戒,式導不及,無上法船,沉溺以濟。百官氓庶,受樂無恐。諸天護持,萬神侍從,天魔降服,莫不歸仰。王身端嚴,如日初出,仁澤普潤,猶如大雲,於彼震旦,最為殊勝。臣之所住國土,首羅天守護,令國安樂。王王相承,未曾斷絕。國中皆七寶形像,眾妙莊嚴,臣自修檢,如化王法。臣名屈多,奕世王種。惟願大王,聖體和平。今以此國群臣民庶,山川珍重,一切歸屬,五體投地,歸誠大王。使人竺達多由來忠信,是故今遣。大王若有所須珍奇異物,悉當奉送。此之境土,便是大王之國;王之法令善道,悉當承用。願二國信使往來不絕。此信返還,願賜一使,具宣聖命,備敕所宜。款至之誠,望不空返,所白如允,願加採納。今奉獻琉璃唾壺、雜香、吉貝等物。」   師子國,天竺旁國也。其地和適,無冬夏之異。五穀隨人所種,不須時節。其國舊無人民,止有鬼神及龍居之。諸國商估來共市易,鬼神不見其形,但出珍寶,顯其所堪價,商人依價取之。諸國人聞其土樂,因此競至,或有停住者,遂成大國。   晉義熙初,始遣獻玉像,經十載乃至。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潔潤,形制殊特,殆非人工。此像歷晉、宋世在瓦官寺,寺先有征士戴安道手制佛像五軀,及顧長康維摩畫圖,世人謂為三絕。至齊東昏,遂毀玉像,前截臂,次取身,為嬖妾潘貴妃作釵釧。宋元嘉六年、十二年,其王剎利摩訶遣使貢獻。   大通元年,後王伽葉伽羅訶梨邪使奉表曰:「謹白大梁明主:雖山海殊隔,而音信時通。伏承皇帝道德高遠,覆載同於天地,明照齊乎日月,四海之表,無有不從,方國諸王,莫不奉獻,以表慕義之誠。或泛海三年,陸行千日,畏威懷德,無遠不至。我先王以來,唯以修德為本,不嚴而治。奉事正法道天下,欣人為善,慶若己身,欲與大梁共弘三寶,以度難化。信還,伏聽告敕。今奉薄獻,願垂納受。」   東夷之國,朝鮮為大,得箕子之化,其器物猶有禮樂雲。魏時,朝鮮以東馬韓、辰韓之屬,世通中國。自晉過江,泛海東使,有高句驪、百濟,而宋、齊間常通職貢。梁興,又有加焉。扶桑國,在昔未聞也。普通中,有道人稱自彼而至,其言元本尤悉,故並錄焉。   高句驪者,其先出自東明。東明本北夷丱離王之子。離王出行,其侍兒於後任娠,離王還,欲殺之。侍兒曰:「前見天上有氣如大雞子,來降我,因以有娠。」王囚之,後遂生男。王置之豕牢,豕以口氣噓之,不死,王以為神,乃聽收養。長而善射,王忌其猛,復欲殺之,東明乃奔走,南至淹滯水,以弓擊水,魚鱉皆浮為橋,東明乘之得渡,至夫余而王焉。其後支別為句驪種也。其國,漢之玄菟郡也,在遼東之東,去遼東千里。漢、魏世,南與朝鮮、穢貊,東與沃沮,北與夫余接。漢武帝元封四年,滅朝鮮,置玄菟郡,以高句驪為縣以屬之。   句驪地方可二千里,中有遼山,遼水所出。其王都於丸都之下,多大山深谷,無原澤,百姓依之以居,食澗水。雖土著,無良田,故其俗節食。好治宮室,於所居之左立大屋,祭鬼神,又祠零星、社稷。人性凶急,喜寇抄。其官,有相加、對盧、沛者、古鄒加、主簿、優台、使者、皁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級。言語諸事,多與夫余同,其性氣、衣服有異。本有五族,有消奴部、絕奴部、慎奴部、雚奴部、桂婁部。本消奴部為王,微弱,桂婁部代之。漢時賜衣幘、朝服、鼓吹,常從玄菟郡受之。後稍驕,不復詣郡,但於東界築小城以受之,至今猶名此城為幘溝婁。「溝婁」者,句驪名「城」也。其置官,有對盧則不置沛者,有沛者則不置對盧。其俗喜歌舞,國中邑落男女,每夜群聚歌戲。其人潔清自喜,善藏釀,跪拜申一腳,行步皆走。以十月祭天大會,名曰「東明」。其公會衣服,皆錦繡金銀以自飾。大加、主簿頭所著似幘而無後;其小加著折風,形如弁。其國無牢獄,有罪者,則會諸加評議殺之,沒入妻子。其俗好淫,男女多相奔誘。已嫁娶,便稍作送終之衣。其死葬,有槨無棺。好厚葬,金銀財幣盡於送死。積石為封,列植松柏。兄死妻嫂。其馬皆小,便登山。國人尚氣力,便弓矢刀矛。有鎧甲,習戰鬥,沃沮、東穢皆屬焉。   王莽初,發高驪兵以伐胡,不欲行,強迫遣之,皆亡出塞為寇盜。州郡歸咎於句驪侯騶,嚴尤誘而斬之,王莽大悅,更名高句驪為下句驪,當此時為侯矣。光武八年,高句驪王遣使朝貢,始稱王。至殤、安之間,其王名宮,數寇遼東,玄菟太守蔡風討之不能禁。宮死,子伯固立。順、和之間,複數犯遼東寇抄。靈帝建寧二年,玄菟太守耿臨討之,斬首虜數百級,伯固乃降屬遼東。公孫度之雄海東也,伯固與之通好。伯固死,子伊夷摸立。伊夷摸自伯固時已數寇遼東,又受亡胡五百餘戶。建安中,公孫康出軍擊之,破其國,焚燒邑落,降胡亦叛伊夷摸,伊夷摸更作新國。其後伊夷摸復擊玄菟,玄菟與遼東合擊,大破之。   伊夷摸死,子位宮立。位宮有勇力,便鞍馬,善射獵。魏景初二年,遣太傅司馬宣王率眾討公孫淵,位宮遣主簿、大加將兵千人助軍。正始三年,位宮寇西安、嘉平。五年,幽州刺史母丘儉將萬人出玄菟討位宮,位宮將步騎二萬人逆軍,大戰於沸流。位宮敗走,儉軍追至峴,懸車束馬,登丸都山,屠其所都,斬首虜萬餘級。位宮單將妻息遠竄。六年,儉復討之,位宮輕將諸加奔沃沮,儉使將軍王頎追之,絕沃沮千餘里,到肅慎南界,刻石紀功;又到丸都山,銘不耐城而還。其後,復通中夏。   晉永嘉亂,鮮卑慕容廆據昌黎大棘城,元帝授平州刺史。句驪王乙弗利頻寇遼東,廆不能制。弗利死,子劉代立。康帝建元元年,慕容廆子晃率兵伐之,劉與戰,大敗,單馬奔走。晃乘勝追至丸都,焚其宮室,掠男子五萬餘口以歸。孝武太元十年,句驪攻遼東、玄菟郡,後燕慕容垂遣弟農伐句驪,復二郡。垂死,子寶立,以句驪王安為平州牧,封遼東、帶方二國王。安始置長史、司馬、參軍官,後略有遼東郡。至孫高璉,晉安帝義熙中,始奉表通貢職,歷宋、齊並授爵位,年百餘歲死。子雲,齊隆昌中,以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營、平二州、征東大將軍、樂浪公。高祖即位,進雲車騎大將軍。天監七年,詔曰:「高驪王樂浪郡公雲,乃誠款著,貢驛相尋,宜隆秩命,式弘朝典。可撫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持節、常侍、都督、王並如故。」十一年、十五年,累遣使貢獻。十七年,雲死,子安立。普通元年,詔安纂襲封爵,持節、督營、平二州諸軍事、寧東將軍。七年,安卒,子延立,遣使貢獻,詔以延襲爵。中大通四年、六年,大同元年、七年,累奉表獻方物。太清二年,延卒,詔以其子襲延爵位。   百濟者,其先東夷有三韓國,一曰馬韓,二曰辰韓,三曰弁韓。弁韓、辰韓各十二國,馬韓有五十四國。大國萬餘家,小國數千家,總十餘萬戶,百濟即其一也。後漸強大,兼諸小國。其國本與句驪在遼東之東,晉世句驪既略有遼東,百濟亦據有遼西、晉平二郡地矣,自置百濟郡。晉太元中,王須;義熙中,王余映;宋元嘉中,王余毘;並遣獻生口。余毘死,立子慶。慶死,子牟都立。都死,立子牟太。齊永明中,除太都督百濟諸軍事、鎮東大將軍、百濟王。天監元年,進太號征東將軍。尋為高句驪所破,衰弱者累年,遷居南韓地。普通二年,王余隆始復遣使奉表,稱「累破句驪,今始與通好」,而百濟更為強國。其年,高祖詔曰:「行都督百濟諸軍事、鎮東大將軍、百濟王余隆,守籓海外,遠修貢職,乃誠款到,朕有嘉焉。宜率舊章,授茲榮命。可使持節、都督百濟諸軍事、寧東大將軍、百濟王。」五年,隆死,詔復以其子明為持節、督百濟諸軍事、綏東將軍、百濟王。   號所治城曰固麻,謂邑曰簷魯,如中國之言郡縣也。其國有二十二簷魯,皆以子弟宗族分據之。其人形長,衣服淨潔。其國近倭,頗有文身者。今言語服章略與高驪同,行不張拱、拜不申足則異。呼帽曰冠,襦曰復衫,褲曰褌。其言參諸夏,亦秦、韓之遺俗雲。中大通六年、大同七年,累遣使獻方物;並請《涅盤》等經義、《毛詩》博士,並工匠、畫師等,敕並給之。太清三年,不知京師寇賊,猶遣使貢獻;既至,見城闕荒毀,並號慟涕泣。侯景怒,囚執之,及景平,方得還國。   新羅者,其先本辰韓種也。辰韓亦曰秦韓,相去萬里,傳言秦世亡人避役來適馬韓,馬韓亦割其東界居之,以秦人,故名之曰秦韓。其言語名物有似中國人,名國為邦,弓為弧,賊為寇,行酒為行觴。相呼皆為徒,不與馬韓同。又辰韓王常用馬韓人作之,世相系,辰韓不得自立為王,明其流移之人故也;恆為馬韓所制。辰韓始有六國,稍分為十二,新羅則其一也。其國在百濟東南五千餘里。其地東濱大海,南北與句驪、百濟接。魏時曰新盧,宋時曰新羅,或曰斯羅。其國小,不能自通使聘。普通二年,王募名秦,始使使隨百濟奉獻方物。   其俗呼城曰健牟羅,其邑在內曰啄評,在外曰邑勒,亦中國之言郡縣也。國有六啄評,五十二邑勒。土地肥美,宜植五穀。多桑麻,作縑布。服牛乘馬,男女有別。其官名,有子賁旱支、齊旱支、謁旱支、壹告支、奇貝旱支。其冠曰遺子禮,襦曰尉解,洿曰柯半,靴曰洗。其拜及行與高驪相類。無文字,刻木為信。語言待百濟而後通焉。   倭者,自雲太伯之後,俗皆文身。去帶方萬二千餘里,大抵在會稽之東,相去絕遠。從帶方至倭,循海水行,歷韓國,乍東乍南,七千餘里始度一海;海闊千餘里,名瀚海,至一支國;又度一海千餘里,名未盧國;又東南陸行五百里,至伊都國;又東南行百里,至奴國;又東行百里,至不彌國;又南水行二十日,至投馬國;又南水行十日,陸行一月日,至祁馬台國,即倭王所居。其官有伊支馬,次曰彌馬獲支,次曰奴往鞮。民種禾稻籥麻,蠶桑織績。有姜、桂、橘、椒、蘇,出黑雉、真珠、青玉。有獸如牛,名山鼠;又有大蛇吞此獸。蛇皮堅不可斫,其上有孔,乍開乍閉,時或有光,射之中,蛇則死矣。物產略與儋耳、硃崖同。地溫暖,風俗不淫。男女皆露紒。富貴者以錦繡雜采為帽,似中國胡公頭。食飲用籩豆。其死,有棺無槨,封土作塚。人性皆嗜酒。俗不知正歲,多壽考,多至八九十,或至百歲。其俗女多男少,貴者至四五妻,賤者猶兩三妻。婦人無淫妒。無盜竊,少諍訟。若犯法,輕者沒其妻子,重則滅其宗族。   漢靈帝光和中,倭國亂,相攻伐歷年,乃共立一女子卑彌呼為王。彌呼無夫婿,挾鬼道,能惑眾,故國人立之。有男弟佐治國。自為王,少有見者,以婢千人自侍,唯使一男子出入傳教令。所處宮室,常有兵守衛。至魏景初三年,公孫淵誅後,卑彌呼始遣使朝貢,魏以為親魏王,假金印紫綬。正始中,卑彌呼死,更立男王,國中不服,更相誅殺,復立卑彌呼宗女台與為王。其後復立男王,並受中國爵命。晉安帝時,有倭王贊。贊死,立弟彌;彌死,立子濟;濟死,立子興;興死,立弟武。齊建元中,除武持節、督倭、新羅、任那、伽羅、秦韓、慕韓六國諸軍事、鎮東大將軍。高祖即位,進武號征東將軍。   其南有侏儒國,人長三四尺。又南黑齒國、裸國,去倭四千餘里,船行可一年至。又西南萬里有海人,身黑眼白,裸而丑。其肉美,行者或射而食之。   文身國,在倭國東北七千餘里。人體有文如獸,其額上有三文,文直者貴,文小者賤。土俗歡樂,物豊而賤,行客不繼糧。有屋宇,無城郭。其王所居,飾以金銀珍麗。繞屋為緌,廣一丈,實以水銀,雨則流於水銀之上。市用珍寶。犯輕罪者則鞭杖;犯死罪則置猛獸食之,有枉則猛獸避而不食,經宿則赦之。   大漢國,在文身國東五千餘里。無兵戈,不攻戰。風俗並與文身國同而言語異。   扶桑國者,齊永元元年,其國有沙門慧深來至荊州,說云:「扶桑在大漢國東二萬餘裡,地在中國之東,其土多扶桑木,故以為名。」扶桑葉似桐,而初生如筍,國人食之,實如梨而赤,績其皮為布以為衣,亦以為綿。作板屋,無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為紙。無兵甲,不攻戰。其國法,有南北獄。若犯輕者入南獄,重罪者入北獄。有赦則赦南獄,不赦北獄。在北獄者,男女相配,生男八歲為奴,生女九歲為婢。犯罪之身,至死不出。貴人有罪,國乃大會,坐罪人於坑,對之宴飲,分訣若死別焉。以灰繞之,其一重則一身屏退,二重則及子孫,三重則及七世。名國王為乙祁;貴人第一者為大對盧,第二者為小對盧,第三者為納咄沙。國王行有鼓角導從。其衣色隨年改易,甲乙年青,丙丁年赤,戊己年黃,庚辛年白,壬癸年黑。有牛角甚長,以角載物,至勝二十斛。車有馬車、牛車、鹿車。國人養鹿,如中國畜牛,以乳為酪。有桑梨,經年不壞。多蒲桃。其地無鐵有銅,不貴金銀。市無租估。其婚姻,婿往女家門外作屋,晨夕灑掃,經年而女不悅,即驅之,相悅乃成婚。婚禮大抵與中國同。親喪,七日不食;祖父母喪,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三日不食。設靈為神像,朝夕拜奠,不制縗絰。嗣王立,三年不視國事。其俗舊無佛法,宋大明二年,罽賓國嘗有比丘五人遊行至其國,流通佛法、經像,教令出家,風俗遂改。   慧深又云:「扶桑東千餘里有女國,容貌端正,色甚潔白,身體有毛,發長委地。至二、三月,競入水則任娠,六七月產子。女人胸前無乳,項後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一百日能行,三四年則成人矣。見人驚避,偏畏丈夫。食鹹草如禽獸。鹹草葉似邪蒿,而氣香味鹹。」天監六年,有晉安人渡海,為風所飄至一島,登岸,有人居止。女則如中國,而言語不可曉;男則人身而狗頭,其聲如吠。其食有小豆,其衣如布。築土為牆,其形圓,其戶如竇雲。   西北諸戎,漢世張騫始發西域之跡,甘英遂臨西海,或遣侍子,或奉貢獻,於時雖窮兵極武,僅而克捷,比之前代,其略遠矣。魏時三方鼎跱,日事干戈,晉氏平吳以後,少獲寧息,徒置戊己之官,諸國亦未賓從也。繼以中原喪亂,胡人遞起,西域與江東隔礙,重譯不交。呂光之涉龜茲,亦獲蠻夷之伐蠻夷,非中國之意也。自是諸國分並,勝負強弱,難得詳載。明珠翠羽,雖仞於後宮;蒲梢龍文,希入於外署。有梁受命,其奉正朔而朝闕庭者,則仇池、宕昌、高昌、鄧至、河南、龜茲、于闐、滑諸國焉。今綴其風俗,為《西北戎傳》雲。   河南王者,其先出自鮮卑慕容氏。初,慕容奕洛干有二子,庶長曰吐谷渾,嫡曰廆。洛干卒,廆嗣位,吐谷渾避之西徙。廆追留之,而牛馬皆西走,不肯還,因遂徙上隴,度枹罕,出涼州西南,至赤水而居之。其地則張掖之南,隴西之西,在河之南,故以為號。其界東至壘川,西鄰于闐,北接高昌,東北通秦嶺,方千餘里,蓋古之流沙地焉。乏草木,少水潦,四時恆有冰雪,唯六七月雨雹甚盛;若晴則風飄沙礫,常蔽光景。其地有麥無谷。有青海方數百里,放牝馬其側,輒生駒,土人謂之龍種,故其國多善馬。有屋宇,雜以百子帳,即穹廬也。著小袖袍、小口褲、大頭長裙帽。女子披髮為辮。   其後吐谷渾孫葉延,頗識書記,自謂「曾祖奕洛干始封昌黎公,吾蓋公孫之子也」。禮以王父字為國氏,因姓吐谷渾,亦為國號。至其末孫阿豺,始受中國官爵。弟子慕延,宋元嘉末又自號河南王。慕延死,從弟拾寅立,乃用書契,起城池,築宮殿,其小王並立宅。國中有佛法。拾寅死,子度易侯立;易侯死,子休留代立。齊永明中,以代為使持節、都督西秦、河、沙三州、鎮西將軍、護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梁興,進代為征西將軍。代死,子休運籌襲爵位。天監十三年,遣使獻金裝馬腦鍾二口,又表於益州立九層佛寺,詔許焉。十五年,又遣使獻赤舞龍駒及方物。其使或歲再三至,或再歲一至。其地與益州鄰,常通商賈,民慕其利,多往從之,教其書記,為之辭譯,稍桀黠矣。普通元年,又奉獻方物。籌死,子呵羅真立。大通三年,詔以為寧西將軍、護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真死,子佛輔襲爵位,其世子又遣使獻白龍駒於皇太子。   高昌國,闞氏為主,其後為河西王沮渠茂虔弟無諱襲破之,其王闞爽奔於芮芮。無諱據之稱王,一世而滅。國人又立麴氏為王,名嘉,元魏授車騎將軍、司空公、都督秦州諸軍事、秦州刺史、金城郡開國公。在位二十四年卒,謚曰昭武王。子子堅,使持節、驃騎大將軍、散騎常侍、都督瓜州諸軍事、瓜州刺史、河西郡開國公、儀同三司、高昌王嗣位。   其國蓋車師之故地也。南接河南,東連燉煌,西次龜茲,北鄰敕勒。置四十六鎮,交河、田地、高寧、臨川、橫截、柳婆、洿林、新興、由寧、始昌、篤進、白力等,皆其鎮名。官有四鎮將軍及雜號將軍、長史、司馬、門下校郎、中兵校郎、通事舍人、通事令史、諮議、校尉、主簿。國人言語與中國略同。有《五經》、歷代史、諸子集。面貌類高驪,辮發垂之於背,著長身小袖袍、縵襠褲。女子頭髮辮而不垂,著錦纈纓珞環釧。姻有六禮。其地高燥,築土為城,架木為屋,土覆其上。寒暑與益州相似。備植九谷,人多啖罝及羊牛肉。出良馬、蒲陶酒、石鹽。多草木,草實如繭,繭中絲如細纑,名為白疊子,國人多取織以為布。布甚軟白,交市用焉。有朝烏者,旦旦集王殿前,為行列,不畏人,日出然後散去。大同中,子堅遣使獻鳴鹽枕、蒲陶、良馬、氍毹等物。   滑國者,車師之別種也。漢永建元年,八滑從班勇擊北虜有功,勇上八滑為後部親漢侯。自魏、晉以來,不通中國。至天監十五年,其王厭帶夷栗穢l遣使獻方物。普通元年,又遣使獻黃師子、白貂裘、波斯錦等物。七年,又奉表貢獻。   元魏之居桑乾也,滑猶為小國,屬芮芮。後稍強大,征其旁國波斯、盤盤、罽賓、焉耆、龜茲、疏勒、姑墨、于闐、句盤等國,開地千餘里。土地溫暖,多山川樹木,有五穀。國人以罝及羊肉為糧。其獸有師子、兩腳駱駝,野驢有角。人皆善射,著小袖長身袍,用金玉為帶。女人被裘,頭上刻木為角,長六尺,以金銀飾之。少女子,兄弟共妻。無城郭,氈屋為居,東向開戶。其王坐金床,隨太歲轉,與妻並坐接客。無文字,以木為契。與旁國通,則使旁國胡為胡書,羊皮為紙。無職官。事天神、火神,每日則出戶祀神而後食。其跪一拜而止。葬以木為槨。父母死,其子截一耳,葬訖即吉。其言語待河南人譯然後通。   周古柯國,滑旁小國也。普通元年,使使隨滑來獻方物。   呵跋檀國,亦滑旁小國也。凡滑旁之國,衣服容貌皆與滑同。普通元年,使使隨滑使來獻方物。   胡蜜丹國,亦滑旁小國也。普通元年,使使隨滑使來獻方物。   白題國,王姓支名史稽毅,其先蓋匈奴之別種胡也。漢灌嬰與匈奴戰,斬白題騎一人。今在滑國東,去滑六日行,西極波斯。土地出粟、麥、瓜果,食物略與滑同。普通三年,遣使獻方物。   龜茲者,西域之舊國也。後漢光武時,其王名弘,為莎車王賢所殺,滅其族。賢使其子則羅為龜茲王,國人又殺則羅。匈奴立龜茲貴人身毒為王,由是屬匈奴。然龜茲在漢世常為大國,所都曰延城。魏文帝初即位,遣使貢獻。晉太康中,遣子入侍。太元七年,秦主苻堅遣將呂光伐西域。至龜茲,龜茲王帛純載寶出奔,光入其城。城有三重,外城與長安城等,室屋壯麗,飾以琅玕金玉。光立帛純弟震為王而歸,自此與中國絕不通。普通二年,王尼瑞摩珠那勝遣使奉表貢獻。   于闐國,西域之屬也。後漢建武末,王俞為莎車王賢所破,徙為驪歸王,以其弟君得為于闐王,暴虐,百姓患之。永平中,其種人都末殺君得,大人休莫霸又殺都末,自立為王。霸死,兄子廣得立,後擊虜莎車王賢以歸,殺之,遂為強國,西北諸小國皆服從。   其地多水潦沙石,氣溫,宜稻、麥、蒲桃。有水出玉,名曰玉河。國人善鑄銅器。其治曰西山城,有屋室市井。果蓏菜蔬與中國等。尤敬佛法。王所居室,加以硃畫。王冠金幘,如今胡公帽;與妻並坐接客。國中婦人皆辮發,衣裘褲。其人恭,相見則跪,其跪則一膝至地。書則以木為筆札,以玉為印。國人得書,戴於首而後開札。魏文帝時,王山習獻名馬。天監九年,遣使獻方物。十三年,又獻波羅婆步鄣。十八年,又獻琉璃罌。大同七年,又獻外國刻玉佛。   渴盤阤國,于闐西小國也。西鄰滑國,南接罽賓國,北連沙勒國。所治在山谷中,城周回十餘里,國有十二城。風俗與于闐相類。衣吉貝布,著長身小袖袍、小口褲。地宜小麥,資以為糧。多牛馬駱駝羊等。出好氈、金、玉。王姓葛沙氏。中大同元年,遣使獻方物。   末國,漢世且末國也。勝兵萬餘戶。北與丁零,東與白題,西與波斯接。土人剪髮,著氈帽、小袖衣,為衫則開頸而縫前。多牛羊騾驢。其王安末深盤,普通五年,遣使來貢獻。   波斯國,其先有波斯匿王者,子孫以王父字為氏,因為國號。國有城,周回三十二里,城高四丈,皆有樓觀,城內屋宇數百千間,城外佛寺二三百所。西去城十五里有土山,山非過高,其勢連接甚遠,中有鷲鳥啖羊,土人極以為患。國中有優缽曇花,鮮華可愛。出龍駒馬。咸池生珊瑚樹,長一二尺。亦有琥珀、馬腦、真珠、玫蛈^等,國內不以為珍。市買用金銀。婚姻法:下聘訖,女婿將數十人迎婦,婿著金線錦袍、師子錦褲,戴天冠,婦亦如之。婦兄弟便來捉手付度,夫婦之禮,於茲永畢。國東與滑國,西及南俱與婆羅門國,北與泛阨葥穇窗C中大通二年,遣使獻佛牙。   宕昌國,在河南之東南,益州之西北,隴西之西,羌種也。宋孝武世,其王梁帟忽始獻方物。天監四年,王梁彌博來獻甘草、當歸,詔以為使持節、都督河、涼二州諸軍事、安西將軍、東羌校尉、河、涼二州刺史、隴西公、宕昌王,佩以金章。彌博死,子彌泰立;大同七年,復授以父爵位。其衣服、風俗與河南略同。   鄧至國,居西涼州界,羌別種也。世號持節、平北將軍、西涼州刺史。宋文帝時,王象屈耽遣使獻馬。天監元年,詔以鄧至王象舒彭為督西涼州諸軍事,號安北將軍。五年,舒彭遣使獻黃耆四百斤、馬四匹。其俗呼帽曰突何,其衣服與宕昌同。   武興國,本仇池。楊難當自立為秦王,宋文帝遣裴方明討之,難當奔魏。其兄子文德又聚眾茄盧,宋因授以爵位,魏又攻之,文德奔漢中。從弟僧嗣又自立,復戍茄盧。卒,文德弟文度立,以弟文洪為白水太守,屯武興,宋世以為武都王。武興之國,自於此矣。難當族弟廣香又攻殺文度,自立為陰平王、茄盧鎮主。卒,子炅立;炅死,子崇祖立;崇祖死,子孟孫立。齊永明中,魏氏南梁州刺史、仇池公楊靈珍據泥功山歸款,齊世以靈珍為北梁州刺史、仇池公。文洪死,以族人集始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天監初,以集始為使持節、都督秦、雍二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靈珍為冠軍將軍,孟孫為假節、督沙州刺史、陰平王。集始死,子紹先襲爵位。二年,以靈珍為持節、督隴右諸軍事、左將軍、北梁州刺史、仇池王。十年,孟孫死,詔贈安沙將軍、北雍州刺史。子定襲封爵。紹先死,子智慧立。大同元年,克復漢中,智慧遣使上表,求率四千戶歸國,詔許焉,即以為東益州。   其國東連秦嶺,西接宕昌,去宕昌八百里,南去漢中四百里,北去岐州三百里,東去長安九百里。本有十萬戶,世世分減。其大姓有符氏、姜氏。言語與中國同。著烏皁突騎帽、長身小袖袍、小口褲、皮靴。地植九谷。婚姻備六禮。知書疏。種桑麻。出紬、絹、精布、漆、蠟、椒等。山出銅鐵。   芮芮國,蓋匈奴別種。魏、晉世,匈奴分為數百千部,各有名號,芮芮其一部也。自元魏南遷,因擅其故地。無城郭,隨水草畜牧,以穹廬為居。辮發,衣錦,小袖袍,小口褲,深雍靴。其地苦寒,七月流澌亙河。宋升明中,遣王洪軌使焉,引之共伐魏。齊建元元年,洪軌始至其國,國王率三十萬騎,出燕然山東南三千餘里,魏人閉關不敢戰。後稍侵弱。永明中,為丁零所破,更為小國而南移其居。天監中,始破丁零,復其舊土。始築城郭,名曰木末城。十四年,遣使獻烏貂裘。普通元年,又遣使獻方物。是後數歲一至焉。大同七年,又獻馬一匹、金一斤。其國能以術祭天而致風雪,前對皎日,後則泥潦橫流,故其戰敗莫能追及。或於中夏為之,則曀而不雨,問其故,以暖雲。   史臣曰:海南東夷西北戎諸國,地窮邊裔,各有疆域。若山奇海異,怪類殊種,前古未聞,往牒不記。故知九州之外,八荒之表,辯方物土,莫究其極。高祖以德懷之,故朝貢歲至,美矣。   ************列傳第四十九 豫章王綜 武陵王紀 臨賀王正德 河東王譽   豫章王綜,字世謙,高祖第二子也。天監三年,封豫章郡王,邑二千戶。五年 ,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仁威將軍、南徐州刺史,尋進號北中郎將。十年,遷都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雲麾將軍、郢州刺史。十三年,遷安右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十五年,遷西中郎將,兼護軍將軍,又遷安前將軍、丹陽尹。十六年,復為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普通二年,入為侍中、鎮右將軍,置佐史。   初,其母吳淑媛自齊東昏宮得幸於高祖,七月而生綜,宮中多疑之者。及淑媛寵衰怨望,遂陳疑似之說,故綜懷之。既長,有才學,善屬文。高祖御諸子以禮,朝見不甚數,綜恆怨不見知。每出籓,淑媛恆隨之鎮。至年十五六,尚裸袒嬉戲於前,晝夜無別,內外鹹有穢議。綜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手制奔馬。常微行夜出,無有期度。每高祖有敕疏至,輒忿恚形於顏色,群臣莫敢言者。恆於別室祠齊氏七廟,又微服至曲阿拜齊明帝陵。然猶無以自信,聞俗說以生者血瀝死者骨,滲,即為父子。綜乃私發齊東昏墓,出骨,瀝臂血試之。並殺一男,取其骨試之,皆有驗,自此常懷異志。   四年,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給鼓吹一部。聞齊建安王蕭寶寅在魏,遂使人入北與之相知,謂為叔父,許舉鎮歸之。會大舉北伐。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降,高祖乃令綜都督眾軍,鎮於彭城,與魏將安豊王元延明相持。高祖以連兵既久,慮有釁生,敕綜退軍。綜懼南歸則無因復與寶寅相見,乃與數騎夜奔於延明,魏以為侍中、太尉、高平公、丹陽王,邑七千戶,錢三百萬,布絹三千匹,雜彩千匹,馬五十匹,羊五百口,奴婢一百人。綜乃改名纘,字德文,追為齊東昏服斬衰。於是有司奏削爵土,絕屬籍,改其姓為悖氏。俄有詔復之,封其子直為永新侯,邑千戶。大通二年,蕭寶寅在魏據長安反,綜自洛陽北遁,將赴之,為津吏所執,魏人殺之,時年四十九。   初,綜既不得志,嘗作《聽鐘鳴》、《悲落葉》辭,以申其志。大略曰:   聽鐘鳴,當知在帝城。參差定難數,歷亂百愁生。去聲懸窈窕,來響急徘徊。誰憐傳漏子,辛苦建章台。   聽鐘鳴,聽聽非一所。懷瑾握瑜空擲去,攀松折桂誰相許?昔朋舊愛各東西,譬如落葉不更齊。漂漂孤雁何所棲,依依別鶴夜半啼。   聽鐘鳴,聽此何窮極?二十有餘年,淹留在京域。窺明鏡,罷容色,雲悲海思徒掩抑。   其《悲落葉》云:   悲落葉,連翩下重疊。落且飛,縱橫去不歸。   悲落葉,落葉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悲落葉,落葉何時還?夙昔共根本,無復一相關。   當時見者莫不悲之。   武陵王紀,字世詢,高祖第八子也。少勤學,有文才,屬辭不好輕華,甚有骨氣。天監十三年,封為武陵郡王,邑二千戶。歷位寧遠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輕車將軍、丹陽尹。出為會稽太守,尋以其郡為東揚州,仍為刺史,加使持節、東中郎將。征為侍中,領石頭戍軍事。出為宣惠將軍、江州刺史。征為使持節、宣惠將軍、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揚州刺史。尋改授持節、都督益、梁等十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益州刺史,加鼓吹一部。大同十一年,授散騎常侍、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初,天監中,震太陽門,成字曰「紹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為武王者,武陵王也,於是朝野屬意焉。及太清中,侯景亂,紀不赴援。高祖崩後,紀乃僭號於蜀,改年曰天正。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竟陵王,圓普南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豊侯摠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並固諫,紀以為貳於己,皆殺之。永豊侯摠歎曰:「王不免矣!夫善人國之基也,今反誅之,不亡何待!」又謂所親曰:「昔桓玄年號大亨,識者謂之『二月了』,而玄之敗實在仲春。今年曰天正,在文為『一止』,其能久乎?」   太清五年夏四月,紀帥軍東下至巴郡,以討侯景為名,將圖荊陝。聞西魏侵蜀,遣其將南梁州刺史譙淹回軍赴援。五月日,西魏將尉遲迥帥眾逼涪水,潼州刺史楊乾運以城降之,迥分軍據守,即趨成都。丁丑,紀次於西陵,舳艫翳川,旌甲曜日,軍容甚盛。世祖命護軍將軍陸法和於硤口夾岸築二壘,鎮江以斷之。時陸納未平,蜀軍復逼,物情恇擾,世祖憂焉。法和告急,旬日相繼。世祖乃拔任約於獄,以為晉安王司馬,撤禁兵以配之;並遣宣猛將軍劉棻共約西赴。六月,紀築連城,攻絕鐵鎖。世祖復於獄拔謝答仁為步兵校尉,配眾一旅,上赴法和。世祖與紀書曰:「皇帝敬問假黃鉞太尉武陵王:自九黎侵軼,三苗寇擾,天長喪亂,獯丑馮陵,虔劉象魏,黍離王室。朕枕戈東望,泣血西浮,殞愛子於二方,無諸侯之八百,身被屬甲,手貫流矢。俄而風樹之酷,萬恨始纏,霜露之悲,百憂繼集,扣心飲膽,志不圖全。直以宗社綴旒,鯨鯢未剪,嘗膽待旦,龔行天罰,獨運四聰,坐揮八柄。雖復結壇待將,褰帷納士,拒赤壁之兵,無謀於魯肅;燒烏巢之米,不訪於荀攸;才智將殫,金貝殆竭,傍無寸助,險阻備嘗。遂得斬長狄於駒門,挫蚩尤於楓木。怨恥既雪,天下無塵,經營四方,專資一力,方與岳牧,同茲清靜。隆暑炎赫,弟比何如?文武具僚,當有勞弊。今遣散騎常侍、光州刺史鄭安忠,指宣往懷。」仍令喻意於紀,許其還蜀,專制岷方。紀不從命,報書如家人禮。庚申,紀將侯睿率眾緣山將規進取,任約、謝答仁與戰,破之。既而陸納平,諸軍並西赴,世祖又與紀書曰:「甚苦大智!季月煩暑,流金爍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眷西顧,我勞如何?自獯丑憑陵,羯胡叛換,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儻遣使乎,良所遲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於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大智,紀之別字也。紀遣所署度支尚書樂奉業至於江陵,論和緝之計,依前旨還蜀。世祖知紀必破,遂拒而不許。丙戌,巴興民苻升、徐子初等斬紀硤口城主公孫晃,降於眾軍。王琳、宋簉、任約、謝答仁等因進攻侯睿,陷其三壘,於是兩岸十餘城遂俱降。將軍樊猛獲紀及其第三子圓滿,俱殺之於硤口,時年四十六。有司奏請絕其屬籍,世祖許之,賜姓饕餮氏。   初,紀將僭號,妖怪非一。其最異者,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其莖四十有六,靃靡可愛,狀似荷花。識者曰:「王敦杖花,非佳事也。」紀年號天正,與蕭棟暗合,僉曰「天」字「二人」也,「正」字「一止」也。棟、紀僭號,各一年而滅。   臨賀王正德,字公和,臨川靖惠王第三子也。少粗險,不拘禮節。初,高祖未有男,養之為子。及高祖踐極,便希儲貳,後立昭明太子,封正德為西豊侯,邑五百戶。自此怨望,恆懷不軌,睥睨宮扆,覬倖災變。普通六年,以黃門侍郎為輕車將軍,置佐史。頃之,遂逃奔於魏,有司奏削封爵。七年,又自魏逃歸,高祖不之過也。復其封爵,仍除征虜將軍。   中大通四年,為信武將軍、吳郡太守。征為侍中、撫軍將軍,置佐史,封臨賀郡王,邑二千戶,又加左衛將軍。而凶暴日甚,招聚亡命。侯景知其有奸心,乃密令誘說,厚相要結。遺正德書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亂國,憲章錯謬,政令顛倒,以景觀之,計日必敗。況大王屬當儲貳,中被廢辱,天下義士,竊所痛心,在景愚忠,能無忿慨?今四海業業,歸心大王,大王豈得顧此私情,棄茲億兆!景雖不武,實思自奮。願王允副蒼生,鑒斯誠款。」正德覽書大喜曰:「侯景意暗與我同,此天贊也。」遂許之。及景至江,正德潛運空舫,詐稱迎荻,以濟景焉。朝廷未知其謀,猶遣正德守硃雀航。景至,正德乃引軍與景俱進,景推正德為天子,改年為正平元年,景為丞相。台城沒,復太清之號,降正德為大司馬。正德有怨言,景聞之,慮其為變,矯詔殺之。   河東王譽,字重孫,昭明太子第二子也。普通二年,封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東郡王,邑二千戶。除寧遠將軍、石頭戍軍事。出為琅邪、彭城二郡太守。還除侍中、輕車將軍,置佐史。出為南中郎將、湘州刺史。   未幾,侯景寇京邑,譽率軍入援,至青草湖,台城沒,有詔班師,譽還湘鎮。時世祖軍於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張纘密報世祖曰:「河東起兵,岳陽聚米,共為不逞,將襲江陵。」世祖甚懼,因步道間還,遣諮議周弘直至譽所,督其糧眾。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前後使三反,譽並不從。世祖大怒,乃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為譽所敗死。又令信州刺史鮑泉討譽,並與書陳示禍福,許其遷善。譽不答,修浚城池,為拒守之計。謂鮑泉曰:「敗軍之將,勢豈語勇?欲前即前,無所多說。」泉軍於石槨寺,譽帥眾逆擊之,不利而還。泉進軍於橘洲,譽又盡銳攻之,不克。會已暮,士卒疲弊,泉因出擊,大敗之,斬首三千級,溺死者萬餘人。譽於是焚長沙郭邑,驅居民於城內,鮑泉度軍圍之。譽幼而驍勇,兼有膽氣,能撫循士卒,甚得眾心。及被圍既久,雖外內斷絕,而備守猶固。後世祖又遣領軍將軍王僧辯代鮑泉攻譽,僧辯築土山以臨城內,日夕苦攻,矢石如雨,城中將士死傷者太半。譽窘急,乃潛裝海船,將潰圍而出。會其麾下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譽顧左右皆散,遂被執,謂守者曰:「勿殺我!得一見七官,申此讒賊,死亦無恨。」主者曰:「奉命不許。」遂斬之,傳首荊鎮,世祖反其首以葬焉。初,譽之將敗也,私引鏡照面,不見其頭;又見長人蓋屋,兩手據地瞰其齋;又見白狗大如驢,從城而出,不知所在。譽甚惡之,俄而城陷。   史臣曰:蕭綜、蕭正德並悖逆猖狂,自致夷滅,宜矣。太清之寇,蕭紀據庸、蜀之資,遂不勤王赴難,申臣子之節;及賊景誅剪,方始起兵,師出無名,成其釁禍。嗚呼!身當管、蔡之罰,蓋自貽哉。   ************列傳第五十 侯景   侯景,字萬景,朔方人,或雲雁門人。少而不羈,見憚鄉里。及長 ,驍勇有膂力,善騎射。以選為北鎮戍兵,稍立功效。魏孝昌元年,有懷朔鎮兵鮮於修禮,於定州作亂,攻沒郡縣;又有柔玄鎮兵吐斤洛周,率其黨與,復寇幽、冀,與修禮相合,眾十餘萬。後修禮見殺,部下潰散,懷朔鎮將葛榮因收集之,攻殺吐斤洛周,盡有其眾,謂之「葛賊」。四年,魏明帝殂,其後胡氏臨朝,天柱將軍爾硃榮自晉陽入殺胡氏,並誅其親屬。景始以私眾見榮,榮甚奇景,即委以軍事。會葛賊南逼,榮自討,命景先驅,至河內,擊,大破之,生擒葛榮,以功擢為定州刺史、大行台,封濮陽郡公。景自是威名遂著。   頃之,齊神武帝為魏相,又入洛誅爾硃氏,景復以眾降之,仍為神武所用。景性殘忍酷虐,馭軍嚴整;然破掠所得財寶,皆班賜將士,故鹹為之用,所向多捷。總攬兵權,與神武相亞。魏以為司徒、南道行台,擁眾十萬,專制河南。及神武疾篤,謂子澄曰:「侯景狡猾多計,反覆難知,我死後,必不為汝用。」乃為書召景。景知之,慮及於禍,太清元年,乃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來上表請降曰:   臣聞股肱體合,則四海和平;上下猜貳,則封疆幅裂。故周、邵同德,越常之貢來臻;飛、惡離心,諸侯所以背叛。此蓋成敗之所由,古今如畫一者也。   臣昔與魏丞相高王並肩戮力,共平災釁,扶危戴主,匡弼社稷。中興以後,無役不從;天平及此,有事先出。攻城每陷,野戰必殄;筋力消於鞍甲,忠貞竭於寸心。乘藉機運,位階鼎輔;宜應誓死罄節,仰報時恩,隕首流腸,溘焉罔貳。何言翰墨,一旦論此?臣所恨義非死所,壯士弗為。臣不愛命,但恐死之無益耳。而丞相既遭疾患,政出子澄。澄天性險忌,觸類猜嫉,諂諛迭進,共相構毀。而部分未周,累信賜召;不顧社稷之安危,惟恐私門之不植。甘言厚幣,規滅忠梗。其父若殞,將何賜容。懼讒畏戮,拒而不返,遂觀兵汝、穎,擁璟周、韓。乃與豫州刺史高成、廣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兗州刺史邢子才、南兗州刺史石長宣、齊州刺史許季良、東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硃渾願、揚州刺史樂恂、北荊州刺史梅季昌、北揚州刺史元神和等,皆河南牧伯,大州帥長,各陰結私圖,克相影會,秣馬潛戈,待時即發。函谷以東,瑕丘以西,鹹願歸誠聖朝,息肩有道,戮力同心,死無二志。惟有青、徐數州,僅須折簡,一驛走來,不勞經略。   且臣與高氏釁隙已成,臨患賜征,前已不赴,縱其平復,終無合理。黃河以南,臣之所職,易同反掌,附化不難。群臣顒仰,聽臣而唱。若齊、宋一平,徐事燕、趙。伏惟陛下天網宏開,方同書軌,聞茲寸款,惟應霈然。   丁和既至,高祖召群臣廷議。尚書僕射謝舉及百辟等議,皆雲納侯景非宜,高祖不從是議而納景。及齊神武卒,其子澄嗣,是為文襄帝。高祖乃下詔封景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大行台,承製輒行,如鄧禹故事,給鼓吹一部。齊文襄遣大將軍慕容紹宗圍景於長社,景請西魏為援,西魏遣其五城王元慶等率兵救之,紹宗乃退。景復請兵於司州刺史羊鴉仁,鴉仁遣長史鄧鴻率兵至汝水,元慶軍又夜遁。於是據懸瓠、項城,求遣刺史以鎮之。詔以羊鴉仁為豫、司二州刺史,移鎮懸瓠;西陽太守羊思建為殷州刺史,鎮項城。   魏既新喪元帥,景又舉河南內附,齊文襄慮景與西、南合從,方為己患,乃以書喻景曰:   蓋聞位為大寶,守之未易;仁誠重任,終之實難。或殺身成名,或去食存信;比性命於鴻毛,等節義於熊掌。夫然者,舉不失德,動無過事;進不見惡,退無謗言。   先王與司徒契闊夷險,孤子相於,偏所眷屬,繾綣衿期,綢繆寤語,義貫終始,情存歲寒。司徒自少及長,從微至著,共相成生,非無恩德。既爵冠通侯,位標上等,門容駟馬,室饗萬鐘,財利潤於鄉黨,榮華被於親戚。意氣相傾,人倫所重,感於知己,義在忘軀。眷為國士者,乃立漆身之節;饋以壺飧者,便致扶輪之效。若然尚不能已,況其重於此乎!   幸以故舊之義,欲持子孫相托,方為秦晉之匹,共成劉范之親。假使日往月來,時移世易,門無強廕,家有幼孤,猶加璧不遺,分宅相濟,無忘先德,以恤後人。況聞負杖行歌,便已狼顧犬噬,於名無所成,於義無所取,不蹈忠臣之跡,自陷叛人之地。力不足以自強,勢不足以自保;率烏合之眾,為累卵之危。西求救於黑泰,南請援於蕭氏,以狐疑之心,為首鼠之事。入秦則秦人不容,歸吳則吳人不信。當今相視,未見其可,不知終久,持此安歸。相推本心,必不應爾。當是不逞之人,曲為口端之說,遂懷市虎之疑,乃致投杼之惑耳。   比來舉止,事已可見,人相疑誤,想自覺知,合門大小,並付司寇。近者,聊命偏師,前驅致討,南兗、揚州,應時克復。即欲乘機,長驅懸瓠;屬以炎暑,欲為後圖。方憑國靈,龔行天罰,器械精新,士馬強盛。內外感德,上下齊心,三令五申,可蹈湯火。若使旗鼓相望,埃塵相接,勢如沃雪,事等注螢。夫明者去危就安,智者轉禍為福。寧使我負人,不使人負我。當開從善之門,決改先迷之路。今刷心蕩意,除嫌去惡,想猶致疑,未便見信。若能卷甲來朝,垂丱還闕者,當授豫州刺史。即使終君之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攝。進得保其祿位,退則不喪功名。君門眷屬,可以無恙;寵妻愛子,亦送相還。仍為通家,卒成親好。所不食言,有如皎日。君既不能東封函谷,南向稱孤,受制於人,威名頓盡。空使兄弟子侄,足首異門,垂發戴白,同之塗炭,聞者酸鼻,見者寒心,矧伊骨肉,能無愧也?   孤子今日不應方遣此書,但見蔡遵道云:司徒本無歸西之心,深有悔禍之意,聞西兵將至,遣遵道向崤中參其多少;少則與其同力,多則更為其備。又云:房長史在彼之日,司徒嘗欲遣書啟,將改過自新。已差李龍仁,垂欲發遣,聞房已遠,遂復停發。未知遵道此言為虛為實,但既有所聞,不容不相盡告。吉凶之理,想自圖之。   景報書曰:   蓋聞立身揚名者,義也;在躬所寶者,生也。苟事當其義,則節士不愛其軀;刑罰斯舛,則君子實重其命。昔微子發狂而去殷,陳平懷智而背楚者,良有以也。僕鄉曲布衣,本乖藝用。初逢天柱,賜忝帷幄之謀;晚遇永熙,委以干戈之任。出身為國,綿歷二紀,犯危履難,豈避風霜。遂得躬被袞衣,口飧玉食,富貴當年,光榮身世。何為一旦舉旌璟,援桴鼓,而北面相抗者,何哉?實以畏懼危亡,恐招禍害,捐軀非義,身名兩滅故耳。何者?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禱莫瘳。遂使嬖倖擅威權,閽寺肆詭惑,上下相猜,心腹離貳。僕妻子在宅,無事見圍;段康之謀,莫知所以;盧潛入軍,未審何故。翼翼小心,常懷戰阨腄A有靦面目,寧不自疑。及回師長社,希自陳狀,簡書未達,斧鉞已臨。既旌旗相對,咫尺不遠,飛書每奏,兼申鄙情;而群卒恃雄,眇然不顧,運戟推鋒,專欲屠滅。築圍堰水,三板僅存,舉目相看,命懸晷刻,不忍死亡,出戰城下。禽獸惡死,人倫好生,送地拘秦,非樂為也。但尊王平昔見與,比肩共獎帝室,雖形勢參差,寒暑小異,丞相司徒,雁行而已。福祿官榮,自是天爵,勞而後受,理不相干,欲求吞炭,何其謬也!然竊人之財,猶謂為盜,祿去公室,相為不取。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祈恩私第,何足關言。   賜示「不能東封函谷,受制於人」,當似教僕賢祭仲而褒季氏。無主之國,在禮未聞,動而不法,何以取訓?竊以分財養幼,事歸令終,舍宅存孤,誰雲隙末?復言僕「眾不足以自強,危如累卵」。然紂有億兆夷人,卒降十亂;桀之百克,終自無後。穎川之戰,即是殷監。輕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雖弱必強。殷憂啟聖,處危何苦。況今梁道邕熙,招攜以禮,被我獸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嶽而池四海,掃夷穢以拯黎元,東羈甌越,西通汧、隴。吳、楚剽勁,帶甲千群;吳兵冀馬,控弦十萬。兼僕所部義勇如林,奮義取威,不期而發,大風一振,枯乾必摧,凝霜暫落,秋蒂自殞。此而為弱,誰足稱強!   又見誣兩端,受疑二國。斟酌物情,一何至此!昔陳平背楚,歸漢則王;百里出虞,入秦斯霸。蓋昏明由主,用捨在時,奉禮而行,神其庇也。   書稱士馬精新,剋日齊舉,誇張形勝,指期蕩滅。竊以寒飂白露,節候乃同;秋風揚塵,馬首何異。徒知北方之力爭,未識西、南之合從,苟欲徇意於前途,不覺坑阱在其側。若雲去危令歸正朔,轉禍以脫網羅,彼既嗤僕之愚迷,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已引二邦,揚旌北討,熊豹齊奮,克復中原,荊、襄、廣、穎已屬關右,項城、懸瓠亦奉南朝,幸自取之,何勞恩賜。然權變不一,理有萬途。為君計者,莫若割地兩和,二分鼎峙,燕、衛、晉、趙足相奉祿,齊、曹、宋、魯悉歸大梁,使僕得輸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交行,戎車不動。僕立當世之功,君卒祖禰之業,各保疆界,躬享歲時,百姓乂寧,四民安堵。孰若驅農夫於隴畝,抗勍敵於三方,避干戈於首尾,當鋒鏑於心腹。縱太公為將,不能獲存,歸之高明,何以克濟。   復尋來書雲,僕妻子悉拘司寇。以之見要,庶其可及。當是見疑褊心,未識大趣。何者?昔王陵附漢,母在不歸;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脫謂誅之有益,欲止不能;殺之無損,徒復坑戮。家累在君,何關僕也?而遵道所傳,頗亦非謬,但在縲紲,恐不備盡,故重陳辭,更論款曲。所望良圖,時惠報旨。然昔與盟主,事等琴瑟,讒人間之,翻為仇敵。撫弦搦矢,不覺傷懷,裂帛還書,知何能述。   十二月,景率軍圍譙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又遣其行台左丞王偉、左民郎中王則詣闕獻策,求諸元子弟立為魏主,輔以北伐,許之。詔遣太子舍人元貞為咸陽王,須渡江,許即偽位,乘輿副御以資給之。   齊文襄又遣慕容紹宗追景,景退入渦陽,馬尚有數千匹,甲卒數萬人,車萬餘輛,相持於渦北。景軍食盡,士卒並北人,不樂南渡,其將暴顯等各率所部降於紹宗。景軍潰散,乃與腹心數騎自峽石濟淮,稍收散卒,得馬步八百人,奔壽春,監州韋黯納之。景啟求貶削,優詔不許,仍以為豫州牧,本官如故。   景既據壽春,遂懷反叛,屬城居民,悉召募為軍士,輒停責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將卒。又啟求錦萬匹,為軍人袍,領軍硃異議以御府錦署止充頒賞遠近,不容以供邊城戎服,請送青布以給之。景得布,悉用為袍衫,因尚青色。又以台所給仗,多不能精,啟請東冶鍛工,欲更營造,敕並給之。景自渦陽敗後,多所徵求,朝廷含弘,未嘗拒絕。   先是,豫州刺史貞陽侯淵明督眾軍圍彭城,兵敗沒於魏。至是,遣使還述魏人請追前好。二年二月,高祖又與魏連和。景聞之懼,馳啟固諫,高祖不從。爾後表疏跋扈,言辭不遜。鄱陽王范鎮合肥,及司州刺史羊鴉仁俱累啟稱景有異志,領軍硃異曰:「侯景數百叛虜,何能為役?」並抑不奏聞,而逾加賞賜,所以奸謀益果。又知臨賀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結,正德許為內啟。八月,景遂發兵反,攻馬頭、木柵,執太守劉神茂、戍主曹璆等。於是詔郢州刺史鄱陽王范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東道都督,同討景,濟自歷陽;又令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邵陵王綸持節,董督眾軍。   十月,景留其中軍王顯貴守壽春城,出軍偽向合肥,遂襲譙州,助防董紹先開城降之,執刺史豊城侯泰。高祖聞之,遣太子家令王質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進攻歷陽,歷陽太守莊鐵遣弟均率數百人夜斫景營,不克,均戰沒,鐵又降之。蕭正德先遣大船數十艘,偽稱載荻,實裝濟景。景至京口,將渡,慮王質為梗。俄而質無故退,景聞之尚未信也,乃密遣覘之。謂使者曰:「質若審退,可折江東樹枝為驗。」覘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辦矣。」乃自採石濟,馬數百匹,兵千人,京師不之覺。景即分襲姑孰,執淮南太守文成侯寧,遂至慈湖。於是詔以揚州刺史宣城王大器為都督城內諸軍事,都官尚書羊侃為軍師將軍以副焉;南浦侯推守東府城,西豊公大春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守白下。   既而景至硃雀航,蕭正德先屯丹陽郡,至是,率所部與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餘人屯航北,見景至航,命徹航,始除一舶,遂棄軍走南塘,遊軍復閉航渡景。皇太子以所乘馬授王質,配精兵三千,使援庾信。質至領軍府,與賊遇,未陣便奔走,景乘勝至闕下。西豊公大春棄石頭城走,景遣其儀同於子悅據之。謝禧亦棄白下城走。景於是百道攻城,持火炬燒大司馬、東西華諸門。城中倉卒,未有其備,乃鑿門樓,下水沃火,久之方滅。賊又斫東掖門將開,羊侃鑿門扇,刺殺數人,賊乃退。又登東宮牆,射城內,至夜,太宗募人出燒東宮,東宮台殿遂盡。景又燒城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明日,景又作木驢數百攻城,城上飛石擲之,所值皆碎破。景苦攻不克,傷損甚多,乃止攻,築長圍以絕內外,啟求誅中領軍硃異、太子右衛率陸驗、兼少府卿徐膋、制局監周石珍等。城內亦射賞格出外:「有能斬景首,授以景位,並錢一億萬,布絹各萬匹,女樂二部。」   十一月,景立蕭正德為帝,即偽位於儀賢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謠有「正平」之言,故立號以應之。景自為相國、天柱將軍,正德以女妻之。   景又攻東府城,設百尺樓車,鉤城堞盡落,城遂陷。景使其儀同盧暉略率數千人,持長刀夾城門,悉驅城內文武裸身而出,賊交兵殺之,死者二千餘人。南浦侯推是日遇害。景使正德子見理、儀同盧暉略守東府城。   景又於城東西各起一土山以臨城內,城內亦作兩山以應之,王公以下皆負土。初,景至,便望克定京師,號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城不下,人心離阻,又恐援軍總集,眾必潰散,乃縱兵殺掠,交屍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剝,子女妻妾,悉入軍營。及築土山,不限貴賤,晝夜不息,亂加毆棰,疲羸者因殺之以填山,號哭之聲,響動天地。百姓不敢藏隱,並出從之,旬日之間,眾至數萬。   景儀同范桃棒密遣使送款乞降,會事洩見殺。至是,邵陵王綸率西豊公大春、新塗將軍永安侯確、超武將軍南安鄉侯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馬步三萬發自京口,直據鍾山。景黨大駭,具船舟鹹欲逃散,分遣萬餘人距綸,綸擊大破之,斬首千餘級。旦日,景復陳兵覆舟山北,綸亦列陣以待之。景不進,相持。會日暮,景引軍還,南安侯駿率數十騎挑之,景回軍與戰,駿退。時趙伯超陳於玄武湖北,見駿急,不赴,乃率軍前走,眾軍因亂,遂敗績。綸奔京口。賊盡獲輜重器甲,斬首數百級,生俘千餘人,獲西豊公大春、綸司馬莊丘惠達、直閣將軍鬍子約、廣陵令霍俊等,來送城下徇之,逼云「已擒邵陵王」,俊獨云「王小小失利,已全軍還京口,城中但堅守,援軍尋至」。賊以刀毆之,俊言辭顏色如舊,景義而釋之。   是日,鄱陽世子嗣、裴之高至後渚,結營於蔡洲。景分軍屯南岸。   十二月,景造諸攻具及飛樓、橦車、登城車、登堞車、階道車、火車,並高數丈,一車至二十輪,陳於闕前,百道攻城並用焉。以火車焚城東南隅大樓,賊因火勢以攻城,城上縱火,悉焚其攻具,賊乃退。又築土山以逼城,城內作地道以引其土山,賊又不能立,焚其攻具,還入於柵。材官將軍宋嶷降賊,因為立計,引玄武湖水灌台城,城外水起數尺,闕前御街並為洪波矣。又燒南岸民居營寺,莫不鹹盡。   司州刺史柳仲禮、衡州刺史韋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將軍李孝欽等,皆來赴援。鄱陽世子嗣、裴之高又濟江。仲禮營硃雀航南,裴之高營南苑,韋粲營青塘,陳文徹、李孝欽屯丹陽郡,鄱陽世子嗣營小航南,並緣淮造柵。及曉,景方覺,乃登禪靈寺門樓望之,見韋粲營壘未合,先渡兵擊之。粲拒戰敗績,景斬粲首徇於城下。柳仲禮聞粲敗,不遑貫甲,與數十騎馳赴之,遇賊交戰,斬首數百,投水死者千餘人。仲禮深入,馬陷泥,亦被重創。自是賊不敢濟岸。   邵陵王綸與臨成公大連等自東道集於南岸,荊州刺史湘東王繹遣世子方等、兼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下赴京師,營於湘子岸前,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又率兵繼至。既而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羊鴉仁、李遷仕、樊文皎率眾渡淮,攻賊東府城前柵,破之,遂結營於青溪水東。景遣其儀同宋子仙頓南平王第,緣水西立柵相拒。景食稍盡,至是米斛數十萬人相食者十五六。   初,援兵至北岸,百姓扶老攜幼以候王師,才得過淮,便競剝掠,賊黨有欲自拔者,聞之鹹止。賊之始至,城中才得固守,平蕩之事,期望援軍。既而四方雲合,眾號百萬,連營相持,已月餘日,城中疾疫,死者太半。   景自歲首以來乞和,朝廷未之許,至是事急乃聽焉。請割江右四州之地,並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解圍濟江;仍許遣其儀同於子悅、左丞王偉入城為質。中領軍傅岐議以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容許之。乃請石城公大款出送,詔許焉。遂於西華門外設壇,遣尚書僕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韶、兼散騎常侍蕭瑳與於子悅、王偉等,登壇共盟。左衛將軍柳津出西華門下,景出其柵門,與津遙相對,刑牲歃血。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眾三萬,至於馬邛州。景慮北軍自白下而上,斷其江路,請悉勒聚南岸,敕乃遣北軍進江潭苑。景啟稱:「永安侯、趙威方頻隔柵見詬臣,云『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逐汝』。乞召入城,即當進發。」敕並召之。景又啟云:「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壽春、鍾離,便無處安足。權借廣陵、譙州,須徵得壽春、鍾離,即以奉還朝廷。」   初,彭城劉邈說景曰:「大將軍頓兵已久,攻城不拔,今援眾雲集,未易而破;如聞軍糧不支一月,運漕路絕,野無所掠,嬰兒掌上,信在於今。未若乞和,全師而返,此計之上者。」景然其言,故請和。後知援軍號令不一,終無勤王之效;又聞城中死疾轉多,必當有應之者。景謀臣王偉又說曰:「王以人臣舉兵背叛,圍守宮闕,已盈十旬,逼辱妃主,凌穢宗廟,今日持此,何處容身?願王且觀其變。」景然之,乃抗表曰:   臣聞「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意非言不宣,言非筆不盡,臣所以含憤蓄積,不能默已者也。竊惟陛下睿智在躬,多才多藝。昔因世季,龍翔漢、沔,夷凶剪亂,克雪家怨,然後踵武前王,光宅江表,憲章文、武,祖述堯、舜。兼屬魏國凌遲,外無勍敵,故能西取華陵,北封淮、泗,結好高氏,輶軒相屬,疆埸無虞,十有餘載。躬覽萬機,劬勞治道。刊正周、孔之遺文,訓釋真如之秘奧。享年長久,本枝盤石。人君藝業,莫之與京。臣所以踴躍一隅,望南風而歎息也,豈圖名與實爽,聞見不同?臣自委質策名,前後事跡,從來表奏,已具之矣。不勝憤懣,復為陛下陳之:   陛下與高氏通和,歲逾一紀,舟車往復,相望道路,必將分災恤患,同休等戚;寧可納臣一介之服,貪臣汝、穎之地,便絕好河北,檄詈高澄,聘使未歸,陷之虎口,揚兵擊鼓,侵逼彭、宋。夫敵國相伐,聞喪則止,匹夫之交,托孤寄命。豈有萬乘之主,見利忘義若此者哉!其失一也。   臣與高澄,既有仇憾,義不同國,歸身有道。陛下授以上將,任以專征,歌鍾女樂,車服弓矢。臣受命不辭,實思報效。方欲掛旆嵩、華,懸旌冀、趙,劉夷蕩滌,一匡宇內;陛下朝服濟江,告成東嶽,使大梁與軒黃等盛,臣與伊、呂比功,垂裕後昆,流名竹帛,此實生平之志也。而陛下欲分其功,不能賜任,使臣擊河北,欲自舉徐方,遣庸懦之貞陽,任驕貪之胡、趙,裁見旗鼓,鳥散魚潰,慕容紹宗乘勝席捲,渦陽諸鎮靡不棄甲。疾雷不及掩耳,散地不可固全,使臣狼狽失據,妻子為戮,斯實陛下負臣之深。其失二也。   韋黯之守壽陽,眾無一旅,慕容凶銳,欲飲馬長江,非臣退保淮南,其勢未之可測。既而逃遁,邊境獲寧,令臣作牧此州,以為蕃捍。方欲收合餘燼,勞來安集,勵兵秣馬,克申後戰,封韓山之屍,雪渦陽之恥。陛下喪其精魄,無復守氣,便信貞陽謬啟,復請通和。臣頻陳執,疑閉不聽。翻覆若此,童子猶且羞之;況在人君,二三其德。其失三也。   夫畏懦逗留,軍有常法。子玉小敗,見誅於楚;王恢失律,受戮於漢。貞陽精甲數萬,器械山積,慕容輕兵,眾無百乘,不能拒抗,身受囚執。以帝之猶子,而面縛敵庭,實宜絕其屬籍,以釁征鼓。陛下曾無追責,憐其苟存,欲以微臣,規相貿易。人君之法,當如是哉?其失四也。   懸瓠大籓,古稱汝、穎。臣舉州內附,羊鴉仁固不肯入;既入之後,無故棄之,陛下曾無嫌責,使還居北司。鴉仁棄之,既不為罪,臣得之不以為功。其失五也。   臣渦陽退衄,非戰之罪,實由陛下君臣相與見誤。乃還壽春,曾無悔色,祗奉朝廷,掩惡揚善。鴉仁自知棄州,切齒歎恨,內懷慚懼,遂啟臣欲反。欲反當有形跡,何所征驗?誣陷頓爾,陛下曾無辯究,默而信納。豈有誣人莫大之罪,而可並肩事主者乎?其失六也。   趙伯超拔自無能,任居方伯,惟漁獵百姓,多蓄士馬,非欲為國立功,直是自為富貴,行貨權幸,徼買聲名。硃異之徒,積受金貝,遂使咸稱胡、趙,比昔關、張,誣掩天聽,謂為真實。韓山之役,女妓自隨,裁聞敵鼓,與妾俱逝,不待貞陽,故只輪莫返。論其此罪,應誅九族;而納賄中人,還處州任。伯超無罪,臣功何論?賞罰無章,何以為國?其失七也。   臣御下素嚴,無所侵物,關市徵稅,鹹悉停原,壽陽之民,頗懷優復。裴之悌等助戍在彼,憚臣檢制,遂無故遁歸;又啟臣欲反。陛下不責違命離局,方受其浸潤之譖。處臣如此,使何地自安?其失八也。   臣雖才謝古人,實頗更事,撫民率眾,自幼至長,少來運動,多無遺策。及歸身有道,罄竭忠規,每有陳奏,恆被抑遏。硃異專斷軍旅,周石珍總屍兵杖,陸驗、徐膋典司谷帛,皆明言求貨,非令不行。境外虛實,定計於舍人之省;舉將出師,責奏於主者之命。臣無賄於中,故恆被抑折。其失九也。   鄱陽之鎮合肥,與臣鄰接。臣推以皇枝,每相祗敬;而嗣王庸怯,虛見備御,臣有使命,必加彈射,或聲言臣反,或啟臣纖介。招攜當須以禮,忠烈何以堪於此哉!其失十也。   其餘條目,不可具陳。進退惟谷,頻有表疏。言直辭強,有忤龍鱗,遂發嚴詔,便見討襲。重華純孝,猶逃凶父之杖;趙盾忠賢,不討殺君之賊。臣何親何罪,而能坐受殲夷?韓信雄桀,亡項霸漢,末為女子所烹,方悔蒯通之說。臣每覽書傳,心常笑之。豈容遵彼覆車,而快陛下佞臣之手?是以興晉陽之甲,亂長江而直濟,願得升赤墀,踐文石,口陳枉直,指畫臧否,誅君側之惡臣,清國朝之秕政,然後還守籓翰,以保忠節,實臣之至願也。   三月朔旦,城內以景違盟,舉烽鼓噪,於是羊鴉仁、柳敬禮、鄱陽世子嗣進軍於東府城北。柵壘未立,為景將宋子仙所襲,敗績,赴淮死者數千人。賊送首級於闕下。   景又遣於子悅至,更請和。遣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無去意,浚固責之。景大怒,即決石闕前水,百道攻城,晝夜不息,城遂陷。於是悉鹵掠乘輿服玩、後宮嬪妾,收王侯朝士送永福省,撤二宮侍衛。使王偉守武德殿,於子悅屯太極東堂,矯詔大赦天下,自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其侍中、使持節、大丞相、王如故。初,城中積屍不暇埋瘞,又有已死而未斂,或將死而未絕,景悉聚而燒之,臭氣聞十餘里。尚書外兵郎鮑正疾篤,賊曳出焚之,宛轉火中,久而方絕。於是援兵並散。   景矯詔曰:「日者,奸臣擅命,幾危社稷,賴丞相英發,入輔朕躬,征鎮牧守可各復本任。」降蕭正德為侍中、大司馬,百官皆復其職。景遣董紹先率兵襲廣陵,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會理以城降之。景以紹先為南兗州刺史。   初,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與湘潭侯退,及前潼州刺史郭鳳同起兵,將赴援。至是,鳳謀以淮陰應景,祗等力不能制,並奔於魏。景以蕭弄璋為北兗州刺史,州民發兵拒之,景遣廂公丘子英、直閣將軍羊海率眾赴援,海斬子英,率其軍降於魏,魏遂據其淮陰。景又遣儀同於子悅、張大黑率兵入吳,吳郡太守袁君正迎降。子悅等既至,破掠吳中,多自調發,逼掠子女,毒虐百姓,吳人莫不怨憤,於是各立城柵拒守。是月,景移屯西州,遣儀同任約為南道行台,鎮姑孰。   五月,高祖崩於文德殿。初,台城既陷,景先遣王偉、陳慶入謁高祖,高祖曰:「景今安在?卿可召來。」時高祖坐文德殿,景乃入朝,以甲士五百人自衛,帶劍升殿。拜訖,高祖問曰:「卿在戎日久,無乃為勞?」景默然。又問:「卿何州人,而敢至此乎?」景又不能對,從者代對。及出,謂廂公王僧貴曰:「吾常據鞍對敵,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了無怖心。今日見蕭公,使人自懾,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再見之。」高祖雖外跡已屈,而意猶忿憤,時有事奏聞,多所譴卻。景深敬憚,亦不敢逼。景遣軍人直殿省內,高祖問制局監周石珍曰:「是何物人?」對曰:「丞相。」高祖乃謬曰:「何物丞相?」對曰:「是侯丞相。」高祖怒曰:「是名景,何謂丞相!」是後,每所徵求,多不稱旨,至於御膳亦被裁抑,遂憂憤感疾而崩。景乃密不發喪,權殯於昭陽殿,自外文武鹹莫知之。二十餘日,升梓宮於太極前殿,迎皇太子即皇帝位。於是矯詔赦北人為奴婢者,冀收其力用焉。   又遣儀同來亮率兵攻宣城,宣城內史楊華誘亮斬之;景復遣其將李賢明討華,華以郡降。景遣儀同宋子仙等率眾東次錢塘,新城戍主戴僧易據縣拒之。   是月,景遣中軍侯子鑒入吳軍,收於子悅、張大黑,還京誅之。   時東揚州刺史臨成公大連據州,吳興太守張嵊據郡,自南陵以上,皆各據守。景制命所行,惟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六月,景以儀同郭元建為尚書僕射、北道行台、總江北諸軍事,鎮新秦。郡人陸緝、戴文舉等起兵萬餘人,殺景太守蘇單于,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寧為主,以拒景。宋子仙聞而擊之,緝等棄城走。景乃分吳郡海鹽、胥浦二縣為武原郡。至是,景殺蕭正德於永福省。封元羅為西秦王,元景龍為陳留王,諸元子弟封王者十餘人。以柳敬禮為使持節、大都督,隸大丞相,參戎事。   景遣其中軍侯子鑒監行台劉神茂等軍東討,破吳興,執太守張嵊父子送京師,景並殺之。景以宋子仙為司徒,任約為領軍將軍,爾硃季伯、叱羅子通、彭俊、董紹先、張化仁、於慶、魯伯和、紇奚斤、史安和、時靈護、劉歸義,並為開府儀同三司。   是月,鄱陽嗣王范率兵次柵口,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要之西上。景出頓姑孰,范將裴之悌、夏侯威生以眾降景。   十一月,宋子仙攻錢塘,戴僧易降。景以錢塘為臨江郡,富陽為富春郡。又王偉、元羅並為儀同三司。   十二月,宋子仙、趙伯超、劉神茂進攻會稽,東揚州刺史臨成公大連棄城走,遣劉神茂追擒之。景以裴之悌為使持節、平西將軍、合州刺史,以夏侯威生為使持節、平北將軍、南豫州刺史。   是月,百濟使至,見城邑丘墟,於端門外號泣,行路見者莫不灑淚。景聞之大怒,送小莊嚴寺禁止,不聽出入。   大寶元年正月,景矯詔自加班劍四十人,給前後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從事中郎四人。前江都令祖皓起兵於廣陵,斬景刺史董紹先,推前太子舍人蕭勉為刺史;又結魏人為援,馳檄遠近,將以討景。景聞之大懼,即日率侯子鑒等出自京口,水陸並集。皓嬰城拒守,景攻城,陷之。景車裂皓以徇,城中無少長皆斬之。以侯子鑒監南兗州事。   是月,景召宋子仙還京口。   四月,景以元思虔為東道行台,鎮錢塘。以侯子鑒為南兗州刺史。   文成侯寧於吳西鄉起兵,旬日之間,眾至一萬,率以西上。景廂公孟振、侯子榮擊破之,斬寧,傳首於景。   七月,景以秦郡為西兗州,陽平郡為北兗州。任約、盧暉略攻晉熙郡,殺鄱陽世子嗣。   景以王偉為中書監。   任約進軍襲江州,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降之。世祖時聞江州失守,遣衛軍將軍徐文盛率眾軍下武昌,拒約。   景又矯詔自進位為相國,封泰山等二十郡為漢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景以柳敬禮為護軍將軍,姜詢義為相國左長史,徐洪為左司馬,陸約為右長史,沈眾為右司馬。   是月,景率舟師上皖口。   十月,盜殺武林侯諮於廣莫門。諮常出入太宗臥內,景黨不能平,故害之。   景又矯詔曰:「蓋懸像在天,四時取則於辰頭;群生育地,萬物仰照於大明。是以垂拱當扆,則八蘗共輳;負圖正位,則九域同歸。故乃雲名水號之君,龍官人爵之後,莫不啟符河、洛,封禪岱宗,奔走四夷,來朝萬國。逖聽虞、夏,厥道彌新。爰及商、周,未之或改。逮幽、厲不競,戎馬生郊;惠、懷失御,胡塵犯蹕。遂使豺狼肆毒,侵穴伊、瀍;獫狁孔熾,巢棲鹹、洛。自晉鼎東遷,多歷年代,周原不復,歲實永久。雖宋祖經略,中息遠圖,齊號和親,空勞冠蓋。我大梁膺符作帝,出震登皇。浹珝歸仁,綿區飲化。開疆闢土,跨瀚海以揚鑣;來庭入覲,等塗山而比轍。玄龜出洛,白雉歸豊。鳥塞同文,胡天共軌。不謂高澄跋扈,虔劉魏邦,扇動華夷,不供王職,遂乃狼顧北侵,馬首南向。值天厭昏偽,丑徒數盡,龍豹應期,風雲會節。相國漢王,上德英姿,蓋惟天授;雄謨勇略,出自懷抱。珠魚表應,辰昴葉暉;剖析六韜,錙銖四履。騰文豹變,鳳集虯翔;奮翼來儀,負圖而降。爰初秉律,實先啟行;奉茲廟算,克除獯丑。直以鼎湖上征,六龍晏駕;干戈暫止,九伐未申。而惡稔貫盈,元兇殞斃;弟洋繼逆,續長亂階。異彼洋音,同茲薦食;偷竊偽號,心希舉斧。豊水君臣,奉圖乞援;關河百姓,泣血請師。鹹願承奉國靈,思睹王化。朕以寡昧,纂戎下武,庶拯堯黎,冀康禹跡。且夫車服以庸,名因事著。周師克殷,鷹揚創自尚父;漢征戎狄,明友實始度遼。況乃神規睿算,眇乎難測,大功懋績,事絕言象,安可以習彼常名,保茲守固。相國可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余悉如故。」以詔文呈太宗,太宗驚曰:「將軍乃有宇宙之號乎!」   齊遣其將辛術圍陽平,景行台郭元建率兵赴援,術退。徐文盛入資磯,任約率水軍逆戰,文盛大破之,仍進軍大舉口。時景屯於皖口,京師虛弱,南康王會理及北兗州司馬成欽等將襲之。建安侯賁知其謀,以告景,景遣收會理與其弟祈陽侯通理、柳敬禮、成欽等,並害之。   十二月,景矯詔封賁為竟陵王,賞發南康之謀也。   是月,張彪起義於會稽,攻破上虞,景太守蔡台樂討之,不能禁。至是,彪又破諸暨、永興等諸縣,景遣儀同田遷、趙伯超、謝答仁等東伐彪。   二年正月,彪遣別將寇錢塘、富春,田遷進軍與戰,破之。   景以王克為太師,宋子仙為太保,元羅為太傅,郭元建為太尉,張化仁為司徒,任約為司空,於慶為太子太師,時靈護為太子太保,紇奚斤為太子太傅,王偉為尚書左僕射,索超世為尚書右僕射。   北兗州刺史蕭邕謀降魏,事洩,景誅之。   是月,世祖遣巴州刺史王珣等率眾下武昌助徐文盛。任約以西台益兵,告急於景。三月,景自率眾二萬,西上援約。四月,景次西陽,徐文盛率水軍邀戰,大破之。景訪知郢州無備,兵少,又遣宋子仙率輕騎三百襲陷之,執刺史方諸、行事鮑泉,盡獲武昌軍人家口。徐文盛等聞之,大潰,奔歸江陵,景乘勝西上。   初,世祖遣領軍王僧辯率眾東下代徐文盛,軍次巴陵,會景至,僧辯因堅壁拒之。景設長圍,築土山,晝夜攻擊,不克。軍中疾疫,死傷太半。世祖遣平北將軍胡僧祐率兵二千人救巴陵,景聞,遣任約以精卒數千逆擊僧祐,僧祐與居士陸法和退據赤亭以待之,約至與戰,大破之,生擒約。景聞之,夜遁。以丁和為郢州刺史,留宋子仙、時靈護等助和守,以張化仁、閻洪慶守魯山城,景還京師。王僧辯乃率眾東下,次漢口,攻魯山及郢城,皆陷之。自是眾軍所至皆捷。   景乃廢太宗,幽於永福省。作詔草成,逼太宗寫之,至「先皇念神器之重,思社稷之固」,歔欷嗚咽,不能自止。是日,景迎豫章王棟即皇帝位,升太極前殿,大赦天下,改元為天正元年。有回風自永福省吹其文物,皆倒折,見者莫不驚駭。   初,景既平京邑,便有篡奪之志,以四方須定,且未自立;既巴陵失律,江、郢喪師,猛將外殲,雄心內沮,便欲偽僭大號,遂其奸心。其謀臣王偉云「自古移鼎,必須廢立」,故景從之。其太尉郭元建聞之,自秦郡馳還,諫景曰:「四方之師所以不至者,政為二宮萬福;若遂行弒逆,結怨海內,事幾一去,雖悔無及。」王偉固執不從。景乃矯棟詔,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豫章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為敬皇后,豫章國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張氏為皇后;以劉神茂為司空,徐洪為平南將軍,秦晃之、王曄、李賢明、徐永、徐珍國、宋長寶、尹思合併為儀同三司。景以哀太子妃賜郭元建,元建曰:「豈有皇太子妃而降為人妾?」竟不與相見。   十月壬寅夜,景遣其衛尉彭俊、王修纂奉酒於太宗曰:「丞相以陛下處憂既久,故令臣等奉進一觴。」太宗知其將弒,乃大酣飲酒,既醉還寢,修纂以帊盛土加於腹,因崩焉。斂用法服,以薄棺密瘞於城北酒庫。初,太宗久見幽縶,朝士莫得接覲,慮禍將及,常不自安;惟舍人殷不害後稍得入,太宗指所居殿謂之曰:「龐涓當死此下。」又曰:「吾昨夜夢吞土,卿試為思之。」不害曰:「昔重耳饋塊,卒反晉國。陛下所夢,將符是乎?」太宗曰:「儻幽冥有征,冀斯言不妄耳。」至是見弒,實以土焉。   是月,景司空東道行台劉神茂、儀同尹思合、劉歸義、王曄、雲麾將軍桑乾王元頵等據東陽歸順,仍遣元頵及別將李占、趙惠朗下據建德江口。尹思合收景新安太守元義,奪其兵。張彪攻永嘉,永嘉太守秦遠降彪。   十一月,景以趙伯超為東道行台,鎮錢塘,遣儀同田遷、謝答仁等將兵東征神茂。   景矯蕭棟詔,自加九錫之禮,置丞相以下百官。陳備物於庭,忽有野鳥翔於景上,赤足丹觜,形似山鵲,賊徒悉駭,競射之不能中。景以劉勸、戚霸、硃安王為開府儀同三司,索九升為護軍將軍。南兗州刺史侯子鑒獻白獐,建康獲白鼠以獻,蕭棟歸之於景。景以郭元建為南兗州刺史,太尉、北行台如故。   景又矯蕭棟詔,追崇其祖為大將軍,考為丞相。自加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鍾虡宮懸之樂,一如舊儀。   景又矯蕭棟詔,禪位於己。於是南郊,柴燎於天,升壇受禪文物,並依舊儀。以□車床載鼓吹,橐駝負犧牲,輦上置筌蹄、垂腳坐。景所帶劍水精標無故墮落,手自拾之。將登壇,有兔自前而走,俄失所在;又白虹貫日。景還升太極前殿,大赦,改元為太始元年。封蕭棟為淮陰王,幽於監省。偽有司奏改「警蹕」為「永蹕」,避景名也。改梁律為漢律,改左民尚書為殿中尚書,五兵尚書為七兵尚書,直殿主帥為直寢。景三公之官動置十數,儀同尤多,或匹馬孤行,自執羈絆。其左僕射王偉請立七廟,景曰:「何謂為七廟?」偉曰:「天子祭七世祖考,故置七廟。」並請七世之諱,敕太常具祭祀之禮。景曰:「前世吾不復憶,惟阿爺名標。」眾聞鹹竊笑之。景黨有知景祖名周者,自外悉是王偉制其名位,以漢司徒侯霸為始祖,晉征士侯瑾為七世祖。於是追尊其祖周為大丞相,父標為元皇帝。   十二月,謝答仁、李慶等至建德,攻元頵、李占柵,大破之,執頵、占送景。景截其手足徇之,經日乃死。   景二年正月朔,臨軒朝會。景自巴丘挫衄,軍兵略盡,恐齊人乘釁與西師掎角,乃遣郭元建率步軍趣小峴,侯子鑒率舟師向濡須,曜兵肥水,以示武威。子鑒至合肥,攻羅城,克之。郭元建、侯子鑒俄聞王師既近,燒合肥百姓邑居,引軍退,子鑒保姑孰,元建還廣陵。時謝答仁攻劉神茂,神茂別將王華、麗通並據外營降答仁。劉歸義、尹思合等懼,各棄城走。神茂孤危,復降答仁。   王僧辯軍至蕪湖,蕪湖城主宵遁。景遣史安和、宋長貴等率兵二千,助子鑒守姑孰,追田遷等還京師。是月,景黨郭長獻馬駒生角。三月,景往姑孰,巡視壘柵,又誡子鑒曰:「西人善水戰,不可與爭鋒,往年任約敗績,良為此也。若得馬步一交,必當可破,汝但堅壁以觀其變。」子鑒乃捨舟登岸,閉營不出。僧辯等遂停軍十餘日,賊黨大喜,告景曰:「西師懼吾之強,必欲遁逸,不擊,將失之。」景覆命子鑒為水戰之備。子鑒乃率步騎萬餘人渡洲,並引水軍俱進,僧辯逆擊,大破之,子鑒僅以身免。景聞子鑒敗,大懼涕下,覆面引衾以臥,良久方起,歎曰:「誤殺乃公!」   僧辯進軍,次張公洲。景以盧暉略守石頭,紇奚斤守捍國城,悉逼百姓及軍士家累入台城內。僧辯焚景水柵,入淮,至祥靈寺渚。景大驚,乃緣淮立柵,自石頭至硃雀航。僧辯及諸將遂於石頭城西步上連營立柵,至於落星墩。景大恐,自率侯子鑒、於慶、史安和、王僧貴等,於石頭東北立柵拒守。使王偉、索超世、呂季略守台城,宋長貴守延祚寺。遣掘王僧辯父墓,剖棺焚屍。王僧辯等進營於石頭城北,景列陣挑戰。僧辯率眾軍奮擊,大破之,侯子鑒、史安和、王僧貴各棄柵走,盧暉略、紇奚斤並以城降。   景既退敗,不入宮,斂其散兵,屯於闕下,遂將逃竄。王偉攬轡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今宮中衛士,尚足一戰,寧可便走,棄此欲何所之?」景曰:「我在北打賀拔勝,破葛榮,揚名河、朔,與高王一種人。今來南渡大江,取台城如反掌,打邵陵王於北山,破柳仲禮於南岸,皆乃所親見。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乃好守城,我當復一決耳。」仰觀石闕,逡巡歎息。久之,乃以皮囊盛二子掛馬鞍,與其儀同田遷、范希榮等百餘騎東奔。王偉委台城竄逸,侯子鑒等奔廣陵。   王僧辯遣侯瑱率軍追景。景至晉陵,劫太守徐永東奔吳郡,進次嘉興,趙伯超據錢塘拒之。景退還吳郡,達松江,而侯瑱軍掩至,景眾未陣,皆舉幡乞降。景不能制,乃與腹心數十人單舸走,推墮二子於水,自滬瀆入海。至壺豆洲,前太子舍人羊鯤殺之,送屍於王僧辯,傳首西台,曝屍於建康市。百姓爭取屠膾啖食,焚骨揚灰。曾罹其禍者,乃以灰和酒飲之。及景首至江陵,世祖命梟之於市,然後煮而漆之,付武庫。   景長不滿七尺,而眉目疏秀。性猜忍,好殺戮。刑人或先斬手足,割舌劓鼻,經日方死。曾於石頭立大舂碓,有犯法者,皆搗殺之,其慘虐如此。自篡立後,時著白紗帽,而尚披青袍,或以牙梳插髻。床上常設胡床及筌蹄,著靴垂腳坐。或匹馬遊戲於宮內,及華林園彈射烏鳥。謀臣王偉不許輕出,於是郁怏,更成失志。所居殿常有鵂鶹鳥鳴,景惡之,每使人窮山野討捕焉。普通中,童謠曰:「青絲白馬壽陽來。」後景果乘白馬,兵皆青衣。所乘馬,每戰將勝,輒躑躅嘶鳴,意氣駿逸,其奔衄,必低頭不前。   初,中大同中,高祖嘗夜夢中原牧守皆以地來降,舉朝稱慶,寤甚悅之。旦見中書舍人硃異說所夢,異曰:「此豈宇內方一,天道前見其征乎?」高祖曰:「吾為人少夢,昨夜感此,良足慰懷。」及太清二年,景果歸附,高祖欣然自悅,謂與神通,乃議納之,而意猶未決。曾夜出視事,至武德閣,獨言:「我家國猶若金甌,無一傷缺,今便受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非可悔也。」硃異接聲而對曰:「聖明御宇,上應蒼玄,北土遺黎,誰不慕仰?為無機會,未達其心。今侯景據河南十餘州,分魏土之半,輸誠送款,遠歸聖朝,豈非天誘其衷,人獎其計?原心審事,殊有可嘉。今若拒而不容,恐絕後來之望,此誠易見,願陛下無疑。」高祖深納異言,又信前夢,乃定議納景。及貞陽覆敗,邊鎮恇擾,高祖固已憂之,曰:「吾今段如此,勿作晉家事乎?」   先是,丹陽陶弘景隱於華陽山,博學多識,嘗為詩曰:「夷甫任散誕,平叔坐談空。不意昭陽殿,化作單于宮。」大同末,人士競談玄理,不習武事;至是,景果居昭陽殿。天監中,有釋寶志曰:「掘尾狗子自發狂,當死未死嚙人傷,須臾之間自滅亡,起自汝陰死三湘。」又曰:「山家小兒果攘臂,太極殿前作虎視。」掘尾狗子、山家小兒,皆猴狀。景遂覆陷都邑,毒害皇室。大同中,太醫令硃耽嘗直禁省,無何,夜夢犬羊各一在御坐,覺而惡之,告人曰:「犬羊者,非佳物也。今據御坐,將有變乎?」既而天子蒙塵,景登正殿焉。   及景將敗,有僧通道人者,意性若狂,飲酒啖肉,不異凡等,世間遊行已數十載,姓名鄉里,人莫能知。初言隱伏,久乃方驗,人並呼為闍梨,景甚信敬之。景嘗於後堂與其徒共射,時僧通在坐,奪景弓射景陽山,大呼云「得奴已」。景後又宴集其黨,又召僧通。僧通取肉搵鹽以進景,問曰:「好不?」景答:「所恨太鹹。」僧通曰:「不鹹則爛臭。」果以鹽封其屍。   王偉,陳留人。少有才學,景之表、啟、書、檄,皆其所制。景既得志,規摹篡奪,皆偉之謀。及囚送江陵,烹於市,百姓有遭其毒者,並割炙食之。   史臣曰:夫道不恆夷,運無常泰,斯則窮通有數,盛衰相襲,時屯陽九,蓋在茲焉。若乃侯景小豎,叛換本國,識不週身,勇非出類,而王偉為其謀主,成此奸慝。驅率丑徒,陵江直濟,長戟強弩,淪覆宮闕,禍纏宸極,毒遍黎元,肆其恣睢之心,成其篡盜之禍。嗚呼!國之將亡,必降妖孽。雖曰人事,抑乃天時。昔夷羿亂夏,犬戎厄周,漢則莽、卓流災,晉則敦、玄構禍,方之羯賊,有逾其酷,悲夫!   ************列傳附錄 梁書序   《梁書》,六本紀,五十列傳,合五十六篇。唐貞觀三年,詔右散騎常侍姚思廉撰。思廉者 ,梁史官察之子。推其父意,又頗采諸儒謝吳等所記,以成此書。臣等既校正其文字,又集次為目錄一篇而敘之曰:   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並起,佛最晚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故不得而不論也。蓋佛之徒自以謂吾之所得者內,而世之論佛者皆外也,故不可絀;雖然,彼惡睹聖人之內哉?《書》曰:「思曰睿,睿作聖。」蓋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辯萬物之理,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成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於我者,莫不由之以至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德如此其至也,而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達道也。故與之為衣冠、飲食、冠昏、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凶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所處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德如彼,可不謂聖矣乎?既聖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已。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群眾,而未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聖人之內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固其所以為失也。夫得於內者,未有不可行於外也;有不可行於外者,斯不得於內矣。《易》曰:「智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此聖人所以兩得之也。智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之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謂得諸內者,亦可謂妄矣。   夫學史者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聖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傳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於內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   臣鞏等謹敘目錄,昧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