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書 唐·李百藥 卷一 販 帝紀第一 神武上 卷二 販 帝紀第二 神武下 卷三 販 帝紀第三 文襄 卷四 販 帝紀第四 文宣 卷五 販 帝紀第五 廢帝 卷六 販 帝紀第六 孝昭 卷七 販 帝紀第七 武成 卷八 販 帝紀第八 後主 幼主 卷九 販 列傳第一 後宮 卷十 販 列傳第二 高祖十一王 卷十一販 列傳第三 文襄六王 卷十二販 列傳第四 文宣四王 卷十三販 列傳第五 趙郡王琛 清河王岳 卷十四販 列傳第六 卷十五販 列傳第七 竇泰 尉景 婁昭等 卷十六 販 列傳第八 段榮(子韶) 卷十七 販 列傳第九 斛律金(子光 羨) 卷十八 販 列傳第十 孫騰 高隆之 司馬子如 卷十九 販 列傳第十一 卷二十 販 列傳第十二 卷二十一販 列傳第十三 卷二十二販 列傳第十四 卷二十三販 列傳第十五 魏蘭根 崔鷿(子瞻) 卷二十四販 列傳第十六 孫搴 陳元康 杜弼 卷二十五販 列傳第十七 卷二十六販 列傳第十八 卷二十七販 列傳第十九 卷二十八販 列傳第二十 卷二十九販 列傳第二十一 卷三十 販 列傳第二十二 卷一 帝紀第一 神武上 齊高祖神武皇帝,姓高名歡,字賀六渾,渤海蓨人也。六世祖隱,晉玄菟太守。隱生慶,慶生泰,泰生湖,三世仕慕容氏。及慕容寶敗,國亂,湖率眾歸魏,為右將軍。湖生四子,第三子謐,仕魏,位至侍御史,坐法徙居懷朔鎮。謐生皇考樹,性通率,不事家業。住居白道南,數有赤光紫氣之異,鄰人以為怪,勸徙居以避之。皇考曰:「安知非吉?」居之自若。及神武生而皇妣韓氏殂,養於同產姊婿鎮獄隊尉景家。 神武既累世北邊,故習其俗,遂同鮮卑。長而深沉有大度,輕財重士,為豪俠所宗。目有精光,長頭高顴,齒白如玉,少有人傑表。家貧,及聘武明皇后,始有馬,得給鎮為隊主。鎮將遼西段長常奇神武貌,謂曰:「君有康濟才,終不徒然。」便以子孫為托。及貴,追贈長司空,擢其子寧用之。神武自隊主轉為函使。嘗乘驛過建興,雲霧晝晦,雷聲隨之,半日乃絕,若有神應者。每行道路,往來無風塵之色。又嘗夢履眾星而行,覺而內喜。為函使六年,每至洛陽,給令史麻祥使。詳嘗以肉啖神武,神武性不立食,坐而進之。祥以為慢己,笞神武四十。及自洛陽還,傾產以結客。親故怪問之,答曰:「吾至洛陽,宿衛羽林相率焚領軍張彝宅,朝廷懼其亂而不問。為政若此,事可知也。財物豈可常守邪?」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與懷朔省事雲中司馬子如及秀容人劉貴、中山人賈顯智為奔走之友,懷朔戶曹史孫騰、外兵史侯景亦相友結。劉貴嘗得一白鷹,與神武及尉景、蔡俊、子如、賈顯智等獵於沃野。見一赤兔,每搏輒逸,遂至回澤。澤中有茅屋,將奔入,有狗自屋中出,噬之,鷹兔俱死。神武怒,以鳴鏑射之,狗斃。屋中有二人出,持神武襟甚急。其母兩目盲,曳杖呵其二子曰:「何故觸大家!」出甕中酒,烹羊以飯客。因自言善暗相,遍捫諸人皆貴,而指麾俱由神武。又曰:「子如歷位,顯智不善終。」飯竟出,行數里還,更訪之,則本無人居,乃向非人也。由是諸人益加敬異。 孝昌元年,柔玄鎮人杜洛周反於上谷,神武乃與同志從之。丑其行事,私與尉景、段榮、蔡俊圖之。不果而逃,為其騎所追。文襄及魏永熙後皆幼,武明後於牛上抱負之。文襄屢落牛,神武彎弓將射之以決去。後呼榮求救,賴榮遽下取之以免。遂奔葛榮,又亡歸爾朱榮於秀容。先是,劉貴事榮,盛言神武美,至是始得見,以憔悴故,未之奇也。貴乃為神武更衣,復求見焉。因隨榮之廄。廄有惡馬,榮命翦之。神武乃不加羈絆而翦,竟不蹄嚙,已而起曰:「御惡人亦如此馬矣。」榮遂坐神武於床下,屏左右而訪時事。神武曰:「聞公有馬十二谷,色別為群,將此竟何用也?」榮曰:「但言爾意。」神武曰:「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亂,孽寵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時奮發,討鄭儼、徐紇而清帝側,霸業可舉鞭而成。此賀六渾之意也。」榮大悅,語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參軍謀。後從榮徙據并州,抵揚州邑人龐蒼鷹,止團焦中。每從外歸,主人遙聞行響動地。蒼鷹母數見團焦赤氣赫然屬天。又蒼鷹嘗夜欲入,有青衣人拔刀叱曰:「何故觸王!」言訖不見。始以為異,密覘之,唯見赤蛇蟠床上,乃益驚異。因殺牛分肉,厚以相奉。蒼鷹母求以神武為義子。及得志,以其宅為第,號為南宅。雖門巷開廣,堂宇崇麗,其本所住團焦,以石堊塗之,留而不毀,至文宣時,遂為宮。 既而榮以神武為親信都督。於時魏明帝銜鄭儼、徐紇,逼靈太后,未敢制,私使榮舉兵內向。榮以神武為前鋒。至上黨,明帝又私詔停之。及帝暴崩,榮遂入洛,因將篡位。神武諫,恐不聽,請鑄像卜之,鑄不成,乃止。孝莊帝立,以定策勳,封銅鞮伯。及爾朱榮擊葛榮,令神武喻下賊別稱王者七人。後與行台於暉破羊侃於泰山,尋與元天穆破邢杲於濟南。累遷第三鎮人酋長,常在榮帳內。榮嘗問左右曰:「一日無我,誰可主軍?」皆稱爾朱兆。曰:「此正可統三千騎以還,堪代我主眾者,唯賀六渾耳。」因誡兆曰:「爾非其匹,終當為其穿鼻。」乃以神武為晉州刺史。於是大聚斂,因劉貴貨榮下要人,盡得其意。時州庫角無故自鳴,神武異之,無幾而孝莊誅榮。 及爾朱兆自晉陽將舉兵赴洛,召神武。神武使長史孫騰辭以絳蜀、汾胡欲反,不可委去。兆恨焉。騰覆命,神武曰:「兆舉兵犯上,此大賊也,吾不能久事之。」自是始有圖兆計。及兆入洛,執莊帝以北,神武聞之,大驚。又使孫騰偽賀兆,因密覘孝莊所在,將劫以舉義,不果。乃以書喻之,言不宜執天子以受惡名於海內。兆不納,殺帝,而與爾朱世隆等立長廣王曄,改元建明。封神武為平陽郡公。及費也頭紇豆陵步藩入秀容,逼晉陽,兆征神武。神武將往,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神武乃往往逗遛,辭以河無橋不得渡。步藩軍盛,兆敗走。初,孝莊之誅爾朱榮,知其黨必有逆謀,乃密敕步藩令襲其後。步藩既敗兆等,以兵勢日盛,兆又請救於神武。神武內圖兆,復慮步藩後之難除,乃與兆悉力破之。藩死,深德神武,誓為兄弟。時世隆、度律、彥伯共執朝政,天光據關右,兆據并州,仲遠據東郡,各擁兵為暴,天下苦之。 葛榮眾流入並、肆者二十餘萬,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誅夷者半,猶草竊不止。兆患之,問計於神武。神武曰:「六鎮反殘,不可盡殺,宜選王素腹心者私使統焉。若有犯者,直罪其帥,則所罪者寡。」兆曰:「善,誰可行也?」賀拔允時在坐,請神武。神武拳毆之,折其一齒,曰:「生平天柱時,奴輩伏處分如鷹犬,今日天下安置在王,而阿鞠泥敢誣下罔上,請殺之。」兆以神武為誠,遂以委焉。神武以兆醉,恐醒後或致疑貳,遂出,宣言受委統州鎮兵,可集汾東受令。乃建牙陽曲川,陳部分。有款軍門者,絳巾袍,自稱梗楊驛子,願廁左右。訪之,則以力聞,常於并州市搭殺人者,乃署為親信。兵士素惡兆而樂神武,於是莫不皆至。居無何,又使劉貴請兆,以並、肆頻歲霜旱,降戶掘黃鼠而食之,皆面無谷色,徒污人國土,請令就食山東,待溫飽而處分之。兆從其議。其長史慕容紹宗諫曰:「不可,今四方擾擾,人懷異望,況高公雄略,又握大兵,將不可為。」兆曰:「香火重誓,何所慮也。」紹宗曰:「親兄弟尚爾難信,何論香火!」時兆左右已受神武金,因譖紹宗與神武舊有隙,兆乃禁紹宗而催神武發。神武乃自晉陽出滏口。路逢爾朱榮妻北鄉長公主,自洛陽來,馬三百匹,盡奪易之。兆聞,乃釋紹宗而問焉。紹宗曰:「猶掌握中物也。」於是自追神武。至襄垣,會漳水暴長,橋壞。神武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馬,非有他故,備山東盜耳。王受公主言,自來賜追,今渡河而死不辭,此眾便叛。」兆自陳無此意,因輕馬渡,與神武坐幕下,陳謝,遂授刀引頭,使神武斫己。神武大哭曰:「自天柱薨背,賀六渾更何所仰,願大家千萬歲,以申力用。今旁人構間至此,大家何忍復出此言!」兆投刀於地,遂刑白馬而盟,誓為兄弟,留宿夜飲。尉景伏壯士欲執兆,神武嚙臂止之曰:「今殺之,其黨必奔歸聚結。兵饑馬瘦,不可相支,若英雄崛起,則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雖勁捷,而凶狡無謀,不足圖也。」旦日,兆歸營,又召神武,神武將上馬詣之,孫騰牽衣,乃止。兆隔水肆罵,馳還晉陽。兆心腹念賢領降戶家累別為營,神武偽與之善,觀其佩刀,因取之以殺其從者,從者盡散。於是士眾鹹悅,倍願附從。初,魏真君內學者奏言上黨有天子氣,雲在壺關大王山。太武帝於是南巡以厭當之,累石為三封,斬其北鳳凰山,以毀其形。後上黨人居晉陽者,號上黨坊,神武實居之。及是行,捨大王山六旬而進。將出滏口,倍加約束,纖毫之物,不聽侵犯。將過麥地,神武輒步牽馬。遠近聞之,皆稱高儀同將兵整肅,歸心焉。遂前行,屯鄴,求糧相州刺史劉誕,誕不供。有軍營租米,神武自取之。 魏普泰元年二月,神武自軍次信都,高乾、封隆之開門以待,遂據冀州。是月,爾朱度律廢元曄而立節閔帝,欲羈縻神武。三月,乃白節閔帝,封神武為渤海王,征使入覲。神武辭。四月癸巳,又加授東道大行台、第一鎮人酋長。龐蒼鷹自太原來奔,神武以為行台郎,尋以為安州刺史。神武自向山東,養士繕甲,禁侵掠,百姓歸心。乃詐為書,言爾朱兆將以六鎮人配契胡為部曲,眾皆愁怨。又為并州符,徵兵討步落稽。發萬人,將遣之,孫騰、尉景為請留五日,如此者再。神武親送之郊,雪涕執別,人皆號慟,哭聲動地。神武乃喻之曰:「與爾俱失鄉客,義同一家,不意在上乃爾徵召。直向西已當死,後軍期又當死,配國人又當死,奈何!」眾曰:「唯有反耳!」神武曰:「反是急計,須推一人為主。」眾願奉神武。神武曰:「爾鄉里難制,不見葛榮乎?雖百萬眾,無刑法,終自灰滅。今以吾為主,當與前異,不得欺漢兒,不得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爾不能為,取笑天下。」眾皆頓顙,死生唯命。神武曰若不得已。明日,椎牛饗士,喻以討爾朱之意。封隆之進曰:「千載一時,普天幸甚。」神武曰:「討賊,大順也;拯時,大業也。吾雖不武,以死繼之,何敢讓焉!」 六月庚子,建義於信都,尚未顯背爾朱氏。及李元忠與高乾平殷州,斬爾朱羽生首來謁,神武撫膺曰:「今日反決矣。」乃以元忠為殷州刺史。是時兵威既振,乃抗表罪狀爾朱氏。世隆等秘表不通。八月,爾朱兆攻陷殷州,李元忠來奔。孫騰以為朝廷隔絕,不權立天子,則眾望無所繫。十月壬寅,奉章武王融子渤海太守朗為皇帝,年號中興,是為廢帝。時度律、仲遠軍次陽平,爾朱兆會之。神武用竇泰策,縱反間,度律、仲遠不戰而還。神武乃敗兆於廣阿。十一月,攻鄴,相州刺史劉誕嬰城固守。神武起土山,為地道,往往建大柱,一時焚之,城陷入地。麻祥時為湯陰令,神武呼之曰:「麻都!」祥慚而逃。永熙元年正月壬午,拔鄴城,據之。廢帝進神武大丞相、柱國大將軍、太師。是時青州建義,大都督崔靈珍、大都督耿翔皆遣使歸附。行汾州事劉貴棄城來降。閏三月,爾朱天光自長安、兆自并州、度律自洛陽、仲遠自東郡同會鄴,眾號二十萬,挾洹水而軍,節閔以長孫承業為大行台總督焉。神武令封隆之守鄴,自出頓紫陌。時馬不滿二千,步兵不至三萬,眾寡不敵。乃於韓陵為圓陣,連牛驢以塞歸道,於是將士皆有死志,四面赴擊之。爾朱兆責神武以背己,神武曰:「本戮力者,共輔王室,今帝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報仇耳。」神武曰:「我昔日親聞天柱計,汝在戶前立,豈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殺臣,何報之有?今日義絕矣。」乃合戰,大敗之。爾朱兆對慕容紹宗叩心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將輕走。紹宗反旗鳴角,收聚散卒,成軍容而西上。高季式以七騎追奔,度野馬崗,與兆遇。高昂望之不見,哭曰:「喪吾弟矣!」夜久,季式還,血滿袖。斛斯椿倍道先據河橋。初,普泰元年十月,歲星、熒惑、鎮星、太白聚於觜,參色甚明。太史占雲當有王者興。是時神武起於信都,至是而破兆等。四月,斛斯椿執天光、度律送洛陽。長孫承業遣都督賈顯智、張歡入洛陽,執世隆、彥伯斬之。兆奔并州。仲遠奔梁州,遂死焉。時凶蠹既除,朝廷慶悅。初,未戰之前月,章武人張紹夜中忽被數騎將逾城,至一大將軍前,敕紹為軍導向鄴,雲佐受命者除殘賊。紹回視之,兵不測,整疾無聲。將至鄴,乃放焉。及戰之日,爾朱氏軍人見陣外士馬四合,蓋神助也。 既而神武至洛陽,廢節閔及中興主而立孝武。孝武既即位,授神武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世襲定州刺史,增封並前十五萬戶。神武辭天柱,減戶五萬。壬辰,還鄴,魏帝餞於乾脯山,執手而別。 七月壬寅,神武帥師北伐爾朱兆。封隆之言:「侍中斛斯椿、賀拔勝、賈顯智等往事爾朱,普皆反噬,今在京師,寵任,必構禍隙。」神武深以為然,乃歸天光、度律於京師,斬之。遂自滏口入。爾朱兆大掠晉陽,北保秀容。并州平。神武以晉陽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爾朱兆既至秀容,分兵守險,出入寇抄。神武揚聲討之,師出止者數四,兆意怠。神武揣其歲首當宴會,遣竇泰以精騎馳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神武以大軍繼之。二年正月,竇泰奄至爾朱兆庭。軍人因宴休惰,忽見泰軍,驚走。追破之於赤洪嶺。兆自縊,神武親臨厚葬之。慕容紹宗以爾朱榮妻子及餘眾自保烏突城,降,神武以義故,待之甚厚。 神武之入洛也,爾朱仲遠部下都督橋寧、張子期自滑台歸命,神武以其助亂,且數反覆,皆斬之。斛斯椿由是內不自安,乃與南陽王寶炬及武衛將軍元毗、魏光、王思政構神武於魏帝。舍人元士弼又奏神武受敕大不敬。故魏帝心貳於賀拔岳。初,孝明之時,洛下以兩拔相擊,謠言曰:「銅拔打鐵拔,元家世將末。」好事者以二拔謂拓拔、賀拔,言俱將衰敗之兆。時司空高乾密啟神武,言魏帝之貳,神武封呈。魏帝殺之,又遣東徐州刺史潘紹業密敕長樂太守龐蒼鷹令殺其弟昂。昂先聞其兄死,以槊刺柱,伏壯士執紹業於路,得敕書於袍領,來奔。神武抱其首,哭曰:「天子枉害司空!」遽使以白武幡勞其家屬。時乾次弟慎在光州,為政嚴猛,又從部下取納,魏帝使代之。慎聞難,將奔梁。其屬曰:「公家勳重,必不兄弟相及。」乃弊衣推鹿車歸渤海。逢使者,亦來奔。於是魏帝與神武隙矣。 阿至羅虜正光以前常稱藩,自魏朝多事,皆叛。神武遣使招納,便附款。先是,詔以寇賊平,罷行台。至是,以殊俗歸降,復授神武大行台,隨機處分。神武常賚其粟帛,議者以為徒費無益,神武不從,撫慰如初。其酋帥吐陳等感恩,皆從指麾,救曹泥,取萬俟受洛干,大收其用。河西費也頭虜紇豆陵伊利居河池,恃險擁眾,神武遣長史侯景屢招不從。 卷二 帝紀第二 神武下 天平元年正月壬辰,神武西伐費也頭虜紇豆陵伊利於河西,滅之,遷其部於河東。 二月,永寧寺九層浮圖災。既而人有從東萊至,雲及海上人鹹見之於海中,俄而霧起乃滅。說者以為天意若曰:永寧見災,魏不寧矣;飛入東海,渤海應矣。 魏帝既有異圖,時侍中封隆之與孫騰私言,隆之喪妻,魏帝欲妻以妹。騰亦未之信,心害隆之,洩其言於斛斯椿。椿以白魏帝。又孫騰帶仗入省,擅殺御史。並亡來奔。稱魏帝撾舍人梁續於前,光祿少卿元子干攘臂擊之,謂騰曰:「語爾高王,元家兒拳正如此。」領軍婁昭辭疾歸晉陽。魏帝於是以斛斯椿兼領軍,分置督將及河南、關西諸刺史。華山王鷙在徐州,神武使邸珍奪其管籥。建州刺史韓賢、濟州刺史蔡俊皆神武同義,魏帝忌之。故省建州以去賢,使御史中尉綦俊察俊罪,以開府賈顯智為濟州。俊拒之,魏帝逾怒。 五月下詔,雲將征句吳,發河南諸州兵,增宿衛,守河橋。六月丁巳,魏帝密詔神武曰:「宇文黑獺自平破秦、隴,多求非分,脫有變詐,事資經略。但表啟未全背戾,進討事涉抃抃,遂召群臣,議其可否。僉言假稱南伐,內外戒嚴,一則防黑獺不虞,二則可威吳楚。」時魏帝將伐神武,神武部署將帥,慮疑,故有此詔。神武乃表曰:「荊州綰接蠻左,密邇畿服,關隴恃遠,將有逆圖。臣今潛勒兵馬三萬,擬從河東而渡;又遣恆州刺史厙狄干、瀛州刺史郭瓊、汾州刺史斛律金、前武衛將軍彭樂擬兵四萬,從其來違津渡;遣領軍將軍婁昭、相州刺史竇泰、前瀛州刺史堯雄、并州刺史高隆之擬兵五萬,以討荊州;遣冀州刺史尉景、前冀州刺史高敖曹、濟州刺史蔡俊、前侍中封隆之擬山東兵七萬、突騎五萬,以征江左。皆約所部,伏聽處分。」魏帝知覺其變,乃出神武表,命群官議之,欲止神武諸軍。神武乃集在州僚佐,令其博議,還以表聞。仍以信誓自明忠款曰:「臣為嬖佞所間,陛下一旦賜疑,今猖狂之罪,爾朱時討。臣若不盡誠竭節,敢負陛下,則使身受天殃,子孫殄絕。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動,佞臣一二人願斟量廢出。」辛未,帝復錄在京文武議意以答神武,使舍人溫子升草敕。子升逡巡未敢作,帝據胡床,拔劍作色。子升乃為敕曰: 前持心血,遠以示王,深冀彼此共相體悉,而不良之徒坐生間貳。近孫騰倉卒向彼,致使聞者疑有異謀,故遣御史中尉綦俊具申朕懷。今得王啟,言誓懇惻,反覆思之,猶所未解。以朕眇身,遇王武略,不勞尺刃,坐為天子,所謂生我者父母,貴我者高王。今若無事背王。規相攻討,則使身及子孫,還如王誓。皇天后土,實聞此言。近慮宇文為亂,賀拔勝應之,故纂嚴欲與王俱為聲援。宇文今日使者相望,觀其所為,更無異跡。賀拔在南,開拓邊境,為國立功,念無可責。君若欲分討,何以為辭?東南不賓,為日已久,先朝已來,置之度外。今天下戶口減半,未宜窮兵極武。朕既暗昧,不知佞人是誰,可列其姓名,令朕知也。如聞厙狄干語王云:「本欲取懦弱者為主,王無事立此長君,使其不可駕御,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廢之,更立餘者。」如此議論,自是王間勳人,豈出佞臣之口?去歲封隆之背叛,今年孫騰逃走,不罪不送,誰不怪王!騰既為禍始,曾無愧懼,王若事君盡誠,何不斬送二首。王雖啟圖西去,而四道俱進,或欲南度洛陽,或欲東臨江左,言之者猶應自怪,聞之者寧能不疑?王若守誠不貳,晏然居北,在此雖有百萬之眾,終無圖彼之心。王脫信邪棄義,舉旗南指,縱無匹馬只輪,猶欲奮空拳而爭死。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無知,或謂實可。若為他所圖,則彰朕之惡,假令還為王殺,幽辱齏粉,了無遺恨。何者?王既以德見推,以義見舉,一朝背德捨義,便是過有所歸。本望君臣一體,若合符契,不圖今日,分疏到此。古語云:「越人射我,笑而道之;吾兄射我,泣而道之。」朕既親王,情如兄弟,所以投筆拊膺,不覺歔欷。 初,神武自京師將北,以為洛陽久經喪亂,王氣衰盡,雖有山河之固,土地褊狹,不如鄴,請遷都。魏帝曰:「高祖定鼎河洛,為永永之基,經營制度,至世宗乃畢。王既功在社稷,宜遵太和舊事。」神武奉詔,至是復謀焉。遣三千騎鎮建興,益河東及濟州兵,於白溝虜船不聽向洛,諸州和糴粟運入鄴城。魏帝又敕神武曰:「王若厭伏人情,杜絕物議,唯有歸河東之兵,罷建興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濟州之軍,令蔡俊受代,使邸珍出徐,止戈散馬,各事家業。脫須糧廩,別遣轉輸,則讒人結舌,疑悔不生。王高枕太原,朕垂拱京洛,終不舉足渡河,以干戈相指。王若馬首南向,問鼎輕重,朕雖無武,欲止不能,必為社稷宗廟出萬死之策。決在於王,非朕能定,為山止簣,相為惜之。」魏帝時以任祥為兼尚書左僕射,加開府,祥棄官走至河北,據郡待神武。魏帝乃敕文武官北來者任去留,下詔罪狀神武,為北伐經營。神武亦勒馬宣告曰:「孤遇爾朱擅權,舉大義於四海,奉戴主上,義貫幽明。橫為斛斯椿讒構,以誠節為逆首。昔趙鞅興晉陽之甲,誅君側惡人,今者南邁,誅椿而已。」以高昂為前鋒,曰:「若用司空言,豈有今日之舉!」司馬子如答神武曰:「本欲立小者,正為此耳。」 魏帝徵兵關右,召賀拔勝赴行在所,遣大行台長孫承業、大都督穎川王斌之、斛斯椿共鎮武牢,汝陽王暹鎮石濟,行台長孫子彥帥前恆農太守元洪略鎮陝,賈顯智率豫州刺史斛斯元壽伐蔡俊。神武使竇泰與左廂大都督莫多婁貸文逆顯智,韓賢逆暹。元壽軍降。泰、貸文與顯智遇於長壽津,顯智陰約降,引軍退。軍司元玄覺之,馳還。請益師。魏帝遣大都督侯幾紹赴之。戰於滑台東,顯智以軍降,紹死之。七月,魏帝躬率大眾屯河橋。神武至河北十餘里,再遣口申誠款,魏帝不報。神武乃引軍渡河。魏帝問計於群臣,或雲南依賀拔勝,或雲西就關中,或雲守洛口死戰。未決。而元斌之與斛斯椿爭權不睦,斌之棄椿徑還,紿帝云:「神武兵至。」即日,魏帝遜於長安。己酉,神武入洛陽,停於永寧寺。 八月甲寅,召集百官,謂曰:「為臣奉主,匡救危亂,若處不諫爭,出不陪隨,緩則耽寵爭榮,急便逃竄,臣節安在?」遂收開府儀同三司叱列延慶、兼尚書左僕射辛雄、兼吏部尚書崔孝芬、都官尚書劉廞、兼度支尚書楊機、散騎常侍元士弼並殺之,誅其貳也。士弼籍沒家口。神武以萬機不可曠廢,乃與百僚議以清河王亶為大司馬,居尚書下捨而承製決事焉。王稱警蹕,神武丑之。神武尋至恆農,遂西克潼關,執毛洪賓。進軍長城,龍門都督薛崇禮降。神武退捨河東,命行台尚書長史薛瑜守潼關,大都督庫狄溫守封陵。於蒲津西岸築城,守華州,以薛紹宗為刺史,高昂行豫州事。神武自發晉陽,至此凡四十啟,魏帝皆不答。九月庚寅,神武還於洛陽,乃遣僧道榮奉表關中,又不答。乃集百僚四門耆老,議所推立。以為自孝昌喪亂,國統中絕,神主靡依,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為伯考,永熙遷孝明於夾室,業喪祚短,職此之由。遂議立清河王世子善見。議定,白清河王。王曰:「天子無父,苟使兒立,不惜餘生。」乃立之,是為孝靜帝。魏於是始分為二。 神武以孝武既西,恐逼崤、陝,洛陽復在河外,接近梁境,如向晉陽,形勢不能相接,乃議遷鄴,護軍祖瑩贊焉。詔下三日,車駕便發,戶四十萬狼狽就道。神武留洛陽部分,事畢還晉陽。自是軍國政務,皆歸相府。先是童謠曰:「可憐青雀子,飛來鄴城裡,羽翮垂欲成,化作鸚鵡子。」好事者竊言,雀子謂魏帝清河王子,鸚鵡謂神武也。 初,孝昌中,山胡劉螽升自稱天子,年號神嘉,居雲陽谷,西土歲被其寇,謂之胡荒。二年正月,西魏渭州刺史可朱渾道元擁眾內屬,神武迎納之。壬戌,神武襲擊劉螽升,大破之。己巳,魏帝褒詔,以神武為相國,假黃鉞,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神武固辭。三月,神武欲以女妻螽升太子,候其不設備,辛酉,潛師襲之。其北部王斬螽升首以送。其眾復立其子南海王,神武進擊之,又獲南海王及其弟西海王、北海王、皇后公卿已下四百餘人,胡、魏五萬戶。壬申,神武朝於鄴。四月,神武請給遷人廩各有差。九月甲寅,神武以州郡縣官多乖法,請出使問人疾苦。 三年正月甲子,神武帥厙狄乾等萬騎襲西魏夏州,身不火食,四日而至。縛槊為梯,夜入其城,禽其刺史費也頭斛拔俄彌突,因而用之。留都督張瓊以鎮守,遷其部落五千戶以歸。西魏靈州刺史曹泥與其婿涼州刺史劉豐遣使請內屬。周文圍泥,水灌其城,不沒者四尺。神武命阿至羅發騎三萬徑度靈州,繞出西軍後,獲馬五十匹,西師乃退。神武率騎迎泥、豐生,拔其遺戶五千以歸,復泥官爵。魏帝詔加神武九錫,固讓乃止。二月,神武令阿至羅逼西魏秦州刺史建忠王萬俟普撥,神武以眾應之。六月甲午,普撥與其子太宰受洛干、豳州刺史叱干寶樂、右衛將軍破六韓常及督將三百餘人擁部來降。八月丁亥,神武請均斗尺,班於天下。九月辛亥,汾州胡王迢觸、曹貳龍聚眾反,署立百官,年號平都。神武討平之。十二月丁丑,神武自晉陽西討,遣兼僕射行台汝陽王暹、司徒高昂等趣上洛,大都督竇泰入自潼關。 四年正月癸丑,竇泰軍敗自殺。神武次蒲津,以冰薄不得赴救,乃班師。高昂攻克上洛。二月乙酉,神武以並、肆、汾、建、晉、東雍、南汾、泰、陝九州霜旱,人饑流散,請所在開倉賑給。六月壬申,神武如天池,獲瑞石,隱起成文曰「六王三川」。十月壬辰,神武西討,自蒲津濟,眾二十萬。周文軍於沙苑。神武以地厄少卻,西人鼓噪而進,軍大亂,棄器甲十有八萬,神武跨橐駝,候船以歸。 元象元年三月辛酉,神武固請解丞相,魏帝許之。四月庚寅,神武朝於鄴,壬辰,還晉陽。請開酒禁,並賑恤宿衛武官。七月壬午,行台侯景、司徒高昂圍西魏將獨孤信於金墉,西魏帝及周文並來赴救。大都督厙狄干帥諸將前驅,神武總眾繼進。八月辛卯,戰於河陰,大破西魏軍,俘獲數萬。司徒高昂、大都督李猛、宋顯死之。西師之敗,獨孤信先入關,周文留其都督長孫子彥守金墉,遂燒營以遁。神武遣兵追奔,至崤,不及而還。初,神武知西師來侵,自晉陽帥眾馳赴,至孟津,未濟,而軍有勝負。既而神武渡河,子彥亦棄城走,神武遂毀金墉而還。十一月庚午,神武朝於京師。十二月壬辰,還晉陽。 興和元年七月丁丑,魏帝進神武為相國、錄尚書事,固讓乃止。十一月乙丑,神武以新宮成,朝於鄴。魏帝與神武燕射,神武降階稱賀,又辭渤海王及都督中外諸軍事,詔不許。十二月戊戌,神武還晉陽。 二年十二月,阿至羅別部遣使請降。神武帥眾迎之,出武州塞,不見,大獵而還。 三年五月,神武巡北境,使使與蠕蠕通和。 四年五月辛巳,神武朝鄴,請令百官每月面敷政事,明揚側陋,納諫屏邪,親理獄訟,褒黜勤怠;牧守有愆,節級相坐;椒掖之內,進御以序;後園鷹犬,悉皆棄之。六月甲辰,神武還晉陽。九月,神武西征。十月己亥,圍西魏儀同三司王思政於玉壁城,欲以致敵,西師不敢出。十一月癸未,神武以大雪士卒多死,乃班師。 武定元年二月壬申,北豫州刺史高慎據武牢西叛。三月壬辰,周文率眾援高慎,圍河橋南城。戊申,神武大敗之於芒山,擒西魏督將已下四百餘人,俘斬六萬計。是時軍士有盜殺驢者,軍令應死,神武弗殺,將至并州決之。明日復戰,奔西軍,告神武所在。西師盡銳來攻,眾潰,神武失馬,赫連陽順下馬以授神武,與蒼頭馮文洛扶上俱走,從者步騎六七人。追騎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去矣,興慶腰邊百箭,足殺百人。」神武勉之曰:「事濟,以爾為懷州,若死,則用爾子。」興慶曰:「兒小,願用兄。」許之。興慶鬥,矢盡而死。西魏太師賀拔勝以十三騎逐神武,河州刺史劉豐射中其二。勝槊將中神武,段孝先橫射勝馬殪,遂免。豫、洛二州平。神武使劉豐追奔,拓地至弘農而還。七月,神武貽周文書,責以殺孝武之罪。八月辛未,魏帝詔神武為相國、錄尚書事、大行台,余如故,固辭乃止。是月,神武命於肆州北山築城,西自馬陵戍,東至士磴,四十日罷。十二月己卯,神武朝京師,庚辰,還晉陽。二年三月癸巳,神武巡行冀、定二州,因朝京師。以冬春亢旱,請蠲懸責,賑窮乏,宥死罪以下。又請授老人板職各有差。四月丙辰,神武還晉陽。十一月,神武討山胡,破平之,俘獲一萬餘戶口,分配諸州。 三年正月甲午,開府儀同三司爾朱文暢、開府司馬任胄、都督鄭仲禮、中府主簿李世林、前開府參軍房子遠等謀賊神武,因十五日夜打簇,懷刃而入,其黨薛季孝以告,並伏誅。丁未,神武請於并州置晉陽宮,以處配口。三月乙未,神武朝鄴,丙午,還晉陽。十月丁卯,神武上言,幽、安、定三州北接奚、蠕蠕,請於險要修立城戍以防之,躬自臨覆,莫不嚴固。乙未,神武請釋芒山俘桎梏,配以民間寡婦。 四年八月癸巳,神武將西伐,自鄴會兵於晉陽。殿中將軍曹魏祖曰:「不可。今八月西方王,以死氣逆生氣,為客不利,主人則可。兵果行,傷大將軍。」神武不從。自東、西魏構兵,鄴下每先有黃黑蟻陣鬥,占者以為黃者東魏戎衣色,黑者西魏戎衣色,人間以此候勝負。是時黃蟻盡死。九月,神武圍玉壁以挑西師,不敢應。西魏晉州刺史韋孝寬守玉壁,城中出鐵面,神武使元盜射之,每中其目。用李業興孤虛術,萃其北。北,天險也。乃起土山,鑿十道,又於東面鑿二十一道以攻之。城中無水,汲於汾。神武使移汾,一夜而畢。孝寬奪據土山,頓軍五旬,城不拔,死者七萬人,聚為一塚。有星墜於神武營,眾驢並鳴,士皆讋懼。神武有疾。十一月庚子,輿疾班師。庚戌,遣太原公洋鎮鄴。辛亥,征世子澄至晉陽。有惡烏集亭樹,世子使斛律光射殺之。己卯,神武以無功,表解都督中外諸軍事,魏帝優詔許之。是時西魏言神武中弩,神武聞之,乃勉坐見諸貴,使斛律金作《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 侯景素輕世子,嘗謂司馬子如曰:「王在,吾不敢有異,王無,吾不能與鮮卑小兒共事。」子如掩其口。至是,世子為神武書召景。景先與神武約:得書,書背微點,乃來。書至,無點,景不至。又聞神武疾,遂擁兵自固。神武謂世子曰:「我雖疾,爾面更有餘憂色,何也?」世子未對。又問曰:「豈非憂侯景叛耶?」曰:「然。神武曰:「景專制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飛揚跋扈志,顧我能養,豈為汝駕御也!今四方未定,勿遽發哀。厙狄干鮮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並性遒直,終不負汝。可朱渾道元、劉豐生遠來投我,必無異心。賀拔焉過兒樸實無罪過。潘樂本作道人,心和厚,汝兄弟當得其力。韓軌少戇,宜寬借之。彭樂心腹難得,宜防護之。少堪敵侯景者唯有慕容紹宗,我故不貴之,留以與汝,宜深加殊禮,委以經略。」 五年正月朔,日蝕,神武曰:「日蝕其為我耶,死亦何恨。」丙午,陳啟於魏帝。是日,崩於晉陽,時年五十二,秘不發喪。六月壬午,魏帝於東堂舉哀,三日,制緦衰。詔凶禮依漢大將軍霍光、東平王蒼故事;贈假黃鉞、使持節、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齊王璽紱,轀輬車、黃屋、左纛、前後羽葆、鼓吹、輕車、介士,兼備九錫殊禮,謚獻武王。八月甲申,葬於鄴西北漳水之西,魏帝臨送於紫陌。天保初,追崇為獻武帝,廟號太祖,陵曰義平。天統元年,改謚神武皇帝,廟號高祖。 神武性深密高岸,終日儼然,人不能測。機權之際,變化若神。至於軍國大略,獨運懷抱,文武將吏,罕有預之。統馭軍眾,法令嚴肅,臨敵制勝,策出無方。聽斷昭察,不可欺犯。知人好士,全護勳舊。性周給,每有文教,常慇勤款悉,指事論心,不尚綺靡。擢人授任,在於得才,苟其所堪,乃至拔於廝養,有虛聲無實者,稀見任用。諸將出討,奉行方略,罔不克捷,違失指畫,多致奔亡。雅尚儉素,刀劍鞍勒無金玉之飾。少能劇飲,自當大任,不過三爵。居家如官。仁恕愛士。始,范陽盧景裕以明經稱,魯郡韓毅以工書顯,鹹以謀逆見擒,並蒙恩置之第館,教授諸子。其文武之士盡節所事,見執獲而不罪者甚多。故遐邇歸心,皆思效力。至南威梁國,北懷蠕蠕,吐谷渾、阿至羅鹹所招納,獲其力用,規略遠矣。 卷三 帝紀第三 文襄 世宗文襄皇帝,諱澄,字子惠,神武長子也,母曰婁太后。生而岐嶷,神武異之。魏中興元年,立為渤海王世子。就杜詢講學,敏悟過人,詢甚歎服。二年,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尚孝靜帝妹馮翊長公主,時年十二,神情俊爽,便若成人。神武試問以時事得失,辨析無不中理,自是軍國籌策皆預之。 天平元年,加使持節、尚書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三年,入輔朝政,加領左右、京畿大都督。時人雖聞器識,猶以少年期之,而機略嚴明,事無凝滯,於是朝野振肅。元象元年,攝吏部尚書。魏自崔亮以後。選人常以年勞為制,文襄乃厘改前式,銓擢唯在得人。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至於才名之士,鹹被薦擢,假有未居顯位者,皆致之門下,以為賓客,每山園游燕,必見招攜,執射賦詩,各盡其所長,以為娛適。興和二年,加大將軍,領中書監,仍攝吏部尚書。自正光已後,天下多事,在任群官,廉潔者寡。文襄乃奏吏部郎崔暹為御史中尉,糾劾權豪,無所縱捨,於是風俗更始,私枉路絕。乃榜於街衢,具論經國政術,仍開直言之路,有論事上書苦言切至者,皆優容之。 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西討,不豫,班師,文襄馳赴軍所,侍衛還晉陽。五年正月丙午,神武崩,秘不發喪。辛亥,司徒侯景據河南反,穎州刺史司馬世雲以城應之。景誘執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廣州刺史暴顯等。遣司空韓軌率眾討之。夏四月壬申,文襄朝於鄴。六月己巳,韓軌等自穎州班師。丁丑,文襄還晉陽,乃發喪,告喻文武,陳神武遺志。七月戊戌,魏帝詔以文襄為使持節、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台、渤海王。文襄啟辭位,願停王爵。壬寅,魏帝詔太原公洋攝理軍國,遣中使敦喻。八月戊辰,文襄啟申神武遺令,請減國邑分封將督,各有差。辛未,朝鄴,固辭丞相。魏帝詔曰:「既朝野攸憑,安危所繫,不得令遂本懷,須有權奪,可復前大將軍,余如故。」 議者鹹雲侯景猶有北望之心,但信命不至耳。又景將蔡遵道北歸,稱景有悔過之心。王以為信然,謂可誘而致,乃遺景書曰: 先王與司徒契闊夷險,孤子相依,偏所眷屬,義貫終始,情存歲寒。待為國士者乃立漆身之節,饋以一餐者便致扶輪之效,況其重於此乎?常以故舊之義,欲將子孫相托,方為秦晉之匹,共成劉范之親。況聞負杖行歌,便以狼顧反噬,不蹈忠臣之路,便陷叛人之地。力不足以自強,勢不足以自保,率烏合之眾,為累卵之危。西取救於宇文,南請援於蕭氏,以狐疑之心,為首鼠之事。入秦則秦人不容,歸吳則吳人不信。當是不逞之人,曲為無端之說,遂懷市虎之疑,乃致投杼之惑。比來舉止,事已可見,人相疑誤,想自覺知。闔門大小,悉在司寇,意謂李氏未滅,猶言少卿可反。孤子無狀招禍,丁天酷罰,但禮由權奪,志在忘私,聊遣偏裨,前驅致討,南兗、揚州,應時克復。即欲乘機,席捲縣瓠,屬以炎暑,欲為後圖,且令還師,待時更舉。今寒膠向折,白露將團,方憑國靈,龔行天罰。器械精新,士馬強盛,內外感恩,上下戮力,三令五申,可赴湯火。使旗鼓相望,埃塵相接,勢如沃雪,事等注熒。夫明者去危就安,智者轉禍為福,寧人負我,不我負人,當開從善之途,使有改迷之路。若能卷甲來朝,垂橐還闕者,即當授豫州,必使終君身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攝,進得保其祿位,退則不喪功名。今王思政等皆孤軍偏將,遠來深入,然其性命在君掌握,脫能刺之,想有餘力。節相加授,永保疆埸。君門眷屬,可以無患,寵妻愛子,亦送相還,仍為通家,共成親好。君今不能東封函谷,南面稱孤,受制於人,威名頓盡。得地不欲自守,聚眾不以為強,空使身有背叛之名,家有惡逆之禍,覆宗絕嗣,自貽伊戚。戴天履地,能無愧乎!孤子今日不應遣此,但見蔡遵道云:「司徒本無西歸之心,深有悔過之意」,未知此語為虛為實。吉凶之理,想自圖之。 景報書曰: 僕鄉曲布衣,本乖藝用,出身為國,綿歷二紀,犯危履難,豈避風霜,遂得富貴當年,榮華身世。一旦舉旗掞,援鼓枹,北面相抗者,何哉?實以畏懼危亡,恐招禍害故耳。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禱莫瘳。遂使嬖倖弄權,心腹離貳,妻子在宅,無事見圍。及回歸長社,希自陳狀,簡書未遣,斧鉞已臨。既旌旗相對,咫尺不遠,飛書每奏,冀申鄙情。而群帥恃雄,眇然弗顧,連戰推鋒,專欲屠滅。掘圍堰水,僅存三版,舉目相看,命縣漏刻。不忍死亡,出戰城下,拘秦送地,豈樂為之?禽獸惡死,人倫好生,僕實不辜,桓、莊何罪。且尊王平昔見與比肩,戮力同心,共獎帝室,雖復權勢參差,寒暑小異,丞相司徒,雁行而已。福祿官榮,自是天爵,勞而後授,理不相干,欲求吞炭,何其謬也!然竊人之財,猶謂之盜。祿去公室,抑謂不取。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拜恩私第,何足關言。賜嗤不能東封函谷,受制於人,當似教僕賢祭仲而褒季氏。無主之國,在禮未聞,動而不法,將何以訓?竊以分財養幼,事歸令終,舍宅存孤,誰雲隙末?復言僕眾不足以自強,身危如累卵。然億兆夷人,卒降十亂,紂之百克,終自無後,穎川之戰,即是殷監。輕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雖弱必強,殷憂啟聖,處危何苦。況今梁道邕熙,招攜以禮,被我虎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嶽而池四海,掃氛穢以拯黎元。東羈甌越,西道汧隴,吳越悍勁,帶甲千群,秦兵冀馬,控弦十萬,大風一振,枯乾必摧,凝霜暫落,秋帶自殞,此而為弱,誰足稱雄?又見誣兩端,受疑二國,斟酌物情,一何太甚!昔陳平背楚,歸漢則強,百里出虞,入秦斯霸。蓋昏明由主,用捨在人,奉禮而行,神其吐邪!書稱士馬精新,剋日齊舉,誇張形勢,必欲相滅。切以寒膠白露,節候乃同,秋風揚塵,馬首何異。徒知北方之力爭,未識西南之合從,苟欲徇意於前途,不覺坑阱在其側。去危就安,今歸正朔;轉禍為福,已脫網羅。彼當嗤僕之過迷,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引二邦,揚旌北討,熊虎齊奮,克復中原,荊、襄、廣、穎,已屬關右,項城、縣瓠,亦奉江南,幸自取之,何勞見援。然權變非一,理有萬途,為君計者,莫若割地兩和,三分鼎峙,燕、衛、趙、晉,足相俸祿,齊、曹、宋、魯,悉歸大梁。使僕得輸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自行,戎車不駕,僕立當世之功,君卒父禰之業,各保疆壘,聽享歲時,百姓乂寧,四人安堵。孰若驅農夫於壟畝,抗勁敵於三方,避干戈於首尾,當鋒鏑於心腹。縱太公為將,不能獲存,歸之高明,何以克濟。來書曰,妻子老幼悉在司寇,以此見要,庶其可反。當是見疑褊心,未識大趣。昔王陵附漢,母在不歸;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脫謂誅之有益,欲止不能,殺之無損,復加坑戮,家累在君,何關僕也。遵道所說,頗亦非虛,故重陳辭,更論款曲。昔與盟主,事等琴瑟,讒人間之,翻為仇敵。撫弦搦矢,不覺傷懷,裂帛還書,其何能述。 王尋覽書,問誰為作。或曰:「其行台郎王偉。」王曰:「偉才如此,何因不使我知?」王欲間景於梁,又與景書而謬其辭,雲本使景陽叛,欲與圖西,西人知之,故景更與圖南為事。漏其書於梁,梁人亦不之信。 壬申,東魏主與王獵於鄴東,馳逐如飛。監衛都督烏那羅受工伐從後呼曰:「天子莫走馬,大將軍怒。」王嘗侍飲,舉大觴曰:「臣澄勸陛下酒。」東魏主不悅曰:「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如此生!」王怒曰:「朕!朕!狗腳朕!」使崔季舒毆之三拳,奮衣而出。尋遣季舒入謝。東魏主賜季舒彩,季舒未敢即受,啟之於王,王使取一段。東魏主以四百匹與之,曰:「亦一段耳。」東魏主不堪憂辱,詠謝靈運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因流涕。 三月辛亥,王南臨黎陽,濟於虎牢,自洛陽從太行而反晉陽。於路遺書百僚,以相戒勵。朝野承風,莫不震肅。又令朝臣牧宰各舉賢良及驍武膽略堪守邊城,務得其才,不拘職業。六月,王巡北邊城戍,賑賜有差。 七月,王還晉陽。辛卯,王遇盜而殂,時年二十九。葬於峻成陵。齊受禪,追諡為文襄皇帝,廟號世宗。時有童謠曰:「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燈燈滅。」識者以為王將殂之兆也。數日前,崔季舒無故於北宮門外諸貴之前誦鮑明遠詩曰:「將軍既下世,部曲亦罕存。」聲甚淒斷,淚不能已,見者莫不怪之。初,梁將蘭欽子京為東魏所虜,王命以配廚。欽請贖之,王不許。京再訴,王使監廚蒼頭薛豐洛杖之,曰:「更訴當殺爾。」京與其黨六人謀作亂。時王居北城東柏堂蒞政,以寵琅邪公主,欲其來往無所避忌,所有侍衛,皆出於外。太史啟言宰輔星甚微,變不出一月。王曰:「小人新杖之,故嚇我耳。」將欲受禪,與陳元康、崔季舒等屏斥左右,署擬百官。京將進食,王卻,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宜殺卻。」京聞之,置刀於盤,冒言進食。王怒曰:「我未索食,爾何據來!」京揮刀曰:「來將殺汝!」王自投傷足,入於床下。賊黨去床,因而見殺。先是訛言曰:「軟脫帽,床底喘」,其言應矣。時太原公洋在城東雙堂,入而討賊,臠割京等,皆漆其頭。秘不發喪,徐出言曰:「奴反,大將軍被傷,無大苦也。」 卷四 帝紀第四 文宣 顯祖文宣皇帝,諱洋,字子進,高祖第二子,世宗之母弟。後初孕,每夜有赤光照室,後私嘗怪之。初,高祖之歸爾朱榮,時經危亂,家徒壁立,後與親姻相對,共憂寒餒。帝時尚未能言,欻然應曰「得活」,太后及左右大驚而不敢言。及長,黑色,大頰兌下,鱗身重踝。不好戲弄,深沉有大度。晉陽曾有沙門,乍愚乍智,時人不測,呼為阿禿師。帝曾與諸童共見之,歷問祿位,至帝,舉手再三指天而已,口無所言。見者異之。高祖嘗試觀諸子意識,各使治亂絲,帝獨抽刀斬之,曰:「亂者須斬。」高祖是之。又各配兵四出,而使甲騎偽攻之。世宗等怖撓,帝乃勒眾與彭樂敵,樂免胄言情,猶擒之以獻。後從世宗行過遼陽山,獨見天門開,餘人無見者。內雖明敏,貌若不足,世宗每嗤之,云:「此人亦得富貴,相法亦何由可解。」唯高祖異之,謂薛琡曰:「此兒意識過吾。」幼時師事范陽盧景裕,默識過人,景裕不能測也。天平二年,授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左光祿大夫、太原郡開國公。武定元年,加侍中。二年,轉尚書左僕射、領軍將軍。五年,授尚書令、中書監、京畿大都督。 武定七年八月,世宗遇害,事出倉卒,內外震駭。帝神色不變,指麾部分,自臠斬群賊而漆其頭,徐宣言曰:「奴反,大將軍被傷,無大苦也。」當時內外莫不驚異焉。乃赴晉陽,親總庶政,務從寬厚,事有不便者鹹蠲省焉。冬十月癸未朔,以咸陽王坦為太傅,潘相樂為司空。十一月戊午,吐谷渾國遣使朝貢。梁齊州刺史茅靈斌、德州刺史劉領隊、南豫州刺史皇甫慎等並以州內屬。十二月己酉,以并州刺史彭樂為司徒,太保賀拔仁為并州刺史。 八年春正月庚申,梁楚州刺史宋安顧以州內屬。辛酉,魏帝為世宗舉哀於東堂。梁定州刺史田聰能、洪州刺史張顯等以州內屬。戊辰,魏詔進帝位使持節、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大行台、齊郡王,食邑一萬戶。甲戌,地豆於國遣使朝貢。三月辛酉,又進封齊王,食冀州之渤海長樂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間五郡,邑十萬戶。自居晉陽,寢室夜有光如晝。既為王,夢人以筆點己額。旦以告館客王曇哲曰:「吾其退乎?」曇哲再拜賀曰:「王上加點,便成主字,乃當進也。」夏五月辛亥,帝如鄴。甲寅,進相國,總百揆,封冀州之渤海長樂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間高陽章武、定州之中山常山博陵十郡,邑二十萬戶,加九錫,殊禮,齊王如故。魏帝遣兼太尉彭城王韶、司空潘相樂冊命曰: 於戲!敬聽朕命:夫惟天為大,列晷宿而垂象;謂地蓋厚,疏川岳以阜物。所以四時代序,萬類駢羅,庶品得性,群形不夭。然則皇王統歷,深視高居,拱默垂衣,寄成師相,此則夏伯、殷尹竭其股肱,周成、漢昭無為而治。頃者天下多難,國命如旒,則我建國之業將墜於地。齊獻武王奮迅風雲,大濟艱危,爰翼朕躬,國為再造,經營庶土,以至勤憂。及文襄承構,愈廣前業,康邦夷難,道格穹蒼。王縱德應期,千齡一出,惟幾惟深,乃神乃聖,大崇霸德,實廣相猷。雖冥功妙實,藐絕言象,標聲示跡,典禮宜宣。今申後命,其敬虛受。 王摶風初舉,建旟上地,庇民立政,時雨滂流,下識廉恥,仁加水陸,移風易俗,自齊變魯,此王之功也。仍攝天台,總參戎律,策出若神,威行朔土,引弓竄跡,松塞無煙,此又王之功也。逮光統前緒,持衡匡合,華戎混一,風海調夷,日月光華,天地清晏,聲接響隨,無思不偃,此又王之功也。逖矣炎方,逋違正朔,懷文曜武,授略申規,淮楚連城,漼然桑落,此又王之功也。關、峴衿帶,跨躡蕭條,腸胃之地,嶽立鴟跱,偏師才指,渙同冰散,此又王之功也。晉熙之所,險薄江雷,迥隔聲教,迷方未改,命將鞠旅,覆其巢穴,威略風騰,傾懾南海,此又王之功也。群蠻跋扈,世絕南疆,搖蕩邊垂,亟為塵梗,懷德畏威,向風請順,傾陬盡落,其至如雲,此又王之功也。胡人別種,延蔓山谷,酋渠萬族,廣袤千里,憑險不恭,恣其桀黠,有樂淳風,相攜叩款,粟帛之調,王府充積,此又王之功也。茫茫涉海,世敵諸華,風行鳥逝,倏來忽往,既飲醇醪,附同膠漆,毛裘委仞,奇獸銜尾,此又王之功也。秦川尚阻,作我仇讎,爰挹椒蘭,飛書請好,天動其衷,辭卑禮厚,區宇乂寧,遐邇畢至,此又王之功也。江陰告禍,民無適歸,蕭宗子弟,尚相投庇,如鳥還山,猶川赴海,荊江十部,俄而獻割,乘此會也,將混朱方,此又王之功也。天平地成,率土鹹茂,禎符顯見,史不停筆,既連百木,兼呈九尾,素過秦雀,蒼比周烏,此又王之功也。搜揚管庫,衣冠獲序,禮雲樂雲,銷沉俱振,輕徭徹賦,矜獄寬刑,大信外彰,深仁遠洽,此又王之功也。王有安日下之大勳,加以表光明之盛德,宣贊洪猷,以左右朕言。昔旦、奭外分,毛、畢入佐,出內之任,王宜總之。 人謀鬼謀,兩儀協契,錫命之行,義申公道。以王踐律蹈禮,軌物蒼生,圓首安志,率心歸道,是以錫王大路、戎路各一,玄牡二駟。王深重民天,唯本是務,衣食之用,榮辱所由,是用錫王袞冕之服,赤舄副焉。王深廣惠和,易調風化,神祇且格,功德可像,是用錫王軒懸之樂,六佾之舞。王風聲振赫,九域鹹綏,遠人率俾,奔走委贐,是用錫王朱戶以居。王求賢選眾,草萊以盡,陳力就列,罔非其人,是用錫王納陛以登。王英圖猛概,抑揚千品,毅然之節,肅是非違,是用錫王武賁之士三百人。王興亡所繫,制極幽顯,糾行天討,罪人鹹得,是用錫王鈇鉞各一。王鷹揚豹變,實扶下土,狼顧鴟張,罔不彈射,是用錫王彤弓一、彤矢百、盧弓十、盧矢千。王孝悌之至,通於神明,率民興行,感達區宇,是用錫王秬鬯一卣,珪瓚副焉。往欽哉。其祗順往冊,保弼皇家,用終爾休德,對揚我太祖之顯命。 魏帝以天人之望有歸,丙辰,下詔曰: 三才剖判,百王代興,治天靜地,和神敬鬼,庇民造物,鹹自靈符,非一人之大寶,實有道之神器。昔我宗祖應運,奄一區宇,歷聖重光,暨於九葉。德之不嗣,仍離屯圮,盜名字者遍於九服,擅制命者非止三公,主殺朝危,人神靡系,天下之大,將非魏有。賴齊獻武王奮揚靈武,克剪多難,重懸日月,更綴參辰,廟以掃除,國由再造,鴻勳巨業,無德而稱。逮文襄承構,世業逾廣,邇安遠服,海內晏如,國命已康,生生得性。迄相國齊王,緯文經武,統茲大業,盡睿窮幾,研深測化,思隨冥運,智與神行,恩比春天,威同夏日,坦至心於萬物,被大道於八方,故百僚師師,朝無秕政,網疏澤洽,率土歸心。外盡江淮,風靡屈膝,闢地懷人,百城奔走,關隴慕義而請好,瀚漠仰德而致誠。伊所謂命世應期,實撫千載。禎符雜遝,異物同途,謳頌填委,殊方一致,代終之跡斯表,人靈之契已合,天道不遠,我不獨知。朕入纂鴻休,將承世祀,籍援立之厚,延宗社之算,靜言大運,欣於避賢,遠惟唐、虞禪代之典,近想魏、晉揖讓之風,其可昧興替之禮,稽神祇之望?今便遜於別宮,歸帝位於齊國,推聖與能,眇符前軌。主者宣佈天下,以時施行。 又使兼太尉彭城王韶、兼司空敬顯俊奉冊曰: 咨爾相國齊王:夫氣分形化,物系君長,皇王遞興,人非一姓。昔放勳馭世,沉璧屬子;重華握歷,持衡擁璇。所以英賢茂實,昭晰千古,豈盛衰有運,興廢在時,知命不得不授,畏天不可不受。是故漢劉告否,當塗順民,曹歷不永,金行納禪,此皆重規襲矩,率由舊章者也。 我祖宗光宅,混一萬宇。迄於正光之末,奸孽乘權,厥政多僻,九域離蕩。永安運窮,人靈殄瘁,群逆滔天,割裂四海,國土臣民,行非魏有。齊獻武王應期授手,鳳舉龍驤,舉廢極以立天,扶傾柱而鎮地,剪滅黎毒,匡我墜歷,有大德於魏室,被博利於蒼生。及文襄繼軌,誕光前業,內剿凶權,外摧侵叛,遐邇肅晏,功格上玄。王神祇協德,舟梁一世,體文昭武,追變窮微。自舉跡藩旟,頌歌總集,入統機衡,風猷弘遠。及大承世業,扶國昌家,相德日躋,霸風愈邈,威靈斯暢,則荒遠奔馳,聲略所播,而鄰敵順款。以富有之資,運英特之氣,顧眄之間,無思不服。圖諜潛蘊,千祀彰明,嘉禎幽秘,一朝紛委,以表代德之期,用啟興邦之跡,蒼蒼在上,照臨不遠。朕以虛昧,猶未逡巡,靜言愧之,坐而待旦。且時來運往,媯舜不暇以當陽,世革命改,伯禹不容於北面,況於寡薄,而可踟躕。是以仰協穹昊,俯從百姓,敬以帝位式授於王。天祿永終,大命格矣。於戲!其祗承歷數,允執其中,對揚天休,斯年千萬,豈不盛歟! 又致璽書於帝,遣兼太保彭城王韶、兼司空敬顯俊奉皇帝璽綬,禪代之禮一依唐虞、漢魏故事。又尚書令高隆之率百僚勸進。戊午,乃即皇帝位於南郊,升壇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洋敢用玄牡昭告於皇皇后帝:否泰相沿,廢興迭用,至道無親,應運斯輔。上覽唐、虞,下稽魏、晉,莫不先天揖讓,考歷終歸。魏氏多難,年將三十,孝昌已後,內外去之。世道橫流,蒼生塗炭。賴我獻武,拯其將溺,三建元首,再立宗祧,掃絕群凶,芟夷奸宄。德被黔黎,勳光宇宙。文襄嗣武,克構鴻基,功浹寰宇,威陵海外,窮發懷音,西寇納款,青丘保候,丹穴來庭,扶翼危機,重匡頹運,是則有大造於魏室也。 魏帝以卜世告終,上靈厭德,欽若昊天,允歸大命,以禪於臣洋。夫四海至公,天下為一,總民宰世,樹之以君,既川岳啟符,人神效祉,群公卿士,八方兆庶,僉曰皇極乃顧於上,魏朝推進於下,天位不可以暫虛。遂逼群議,恭膺大典。猥以寡薄,托於兆民之上,雖天威在顏,咫尺無遠,循躬自省,實懷祗惕。敬簡元辰,升壇受禪,肆類上帝,以答萬國之心,永隆嘉祉,保祐有齊,以被於無窮之祚。 是日,京師獲赤雀,獻於南郊。事畢,還宮,御太極前殿。詔曰:「無德而稱,代刑以禮,不言而信,先春後秋。故知惻隱之化,天人一揆,弘宥之道,今古同風。朕以虛薄,功業無紀。昔先獻武王值魏世不造,九鼎行出,乃驅御侯伯,大號燕、趙,拯厥顛墜,俾亡則存。文襄王外挺武功,內資明德,纂戎先業,闢土服遠。年逾二紀,世歷兩都,獄訟有適,謳歌斯在。故魏帝俯遵歷數,爰念褰裳,遠取唐、虞,終同脫屣。實幽憂未已,志在陽城,而群公卿士,誠守愈切,遂屬代終,居於民上,如涉深水,有眷終朝。始發晉陽,九尾呈瑞,外壇告天,赤雀效祉。惟爾文武不貳心之臣,股肱爪牙之將,左右先王,克隆大業,永言誠節,共斯休祉。思與億兆,同始茲日,其大赦天下。改武定八年為天保元年。其百官進階,男子賜爵,鰥寡六疾,義夫節婦,旌賞各有差。」 己未,詔封魏帝為中山王,食邑萬戶;上書不稱臣,答不稱詔,載天子旌旗,行魏正朔,乘五時副車;封王諸子為縣公,邑一千戶;奉絹萬匹,錢千萬,粟二萬石,奴婢二百人,水碾一具,田百頃,園一所。詔追尊皇祖文穆王為文穆皇帝,妣為文穆皇后,皇考獻武王為獻武皇帝,皇兄文襄王為文襄皇帝,祖宗之稱,付外速議以聞。辛酉,尊王太后為皇太后。乙丑,詔降魏朝封爵各有差。其信都從義及宣力霸朝者,及西來人並武定六年以來南來投化者,不在降限。辛未,遣大使於四方,觀察風俗,問民疾苦,嚴勒長吏,厲以廉平,興利除害,務存安靜。若法有不便於時,政有未盡於事者,具條得失,還以聞奏。甲戌,遷神主於太廟。 六月己卯,高麗遣使朝貢。辛巳,詔曰:「頃者風俗流宕,浮競日滋,家有吉凶,務求勝異。婚姻喪葬之費,車服飲食之華,動竭歲資,以營日富。又奴僕帶金玉,婢妾衣羅綺,始以創出為奇,後以過前為麗,上下貴賤,無復等差。今運屬惟新,思蠲往弊,反樸還淳,納民軌物。可量事具立條式,使儉而獲中。」又詔封崇聖侯邑一百戶,以奉孔子之祀,並下魯郡以時修治廟宇,務盡褒崇之至。詔分遣使人致祭於五嶽四瀆,其堯祠舜廟,下及孔父、老君等載於祀典者,鹹秩罔遺。詔曰:「冀州之渤海、長樂二郡,先帝始封之國,義旗初起之地。并州之太原、青州之齊郡,霸業所在,王命是基。君子有作,貴不忘本,思申恩洽,蠲復田租。齊郡、渤海可並復一年,長樂復二年,太原復三年。」 詔故太傅孫騰、故太保尉景、故大司馬婁昭、故司徒高昂、故尚書左僕射慕容紹宗、故領軍萬俟干、故定州刺史段榮、故御史中尉劉貴、故御史中尉竇泰、故殷州刺史劉豐、故濟州刺史蔡俊等並左右先帝,經贊皇基,或不幸早徂,或殞身王事,可遣使者就墓致祭,並撫問妻子,慰逮存亡。又詔封宗室高岳為清河王,高隆之為平原王,高歸彥為平秦王,高思宗為上洛王,高長弼為廣武王,高普為武興王,高子瑗為平昌王,高顯國為襄樂王,高睿為趙郡王,高孝緒為脩城王。又詔封功臣厙狄干為章武王,斛律金為咸陽王,賀拔仁為安定王,韓軌為安德王,可朱渾道元為扶風王,彭樂為陳留王,潘相樂為河東王。癸未,詔封諸弟青州刺史浚為永安王,尚書左僕射淹為平陽王,定州刺史浟為彭城王,儀同三司演為常山王,冀州刺史渙為上黨王,儀同三司虼w為襄城王,儀同三司湛為長廣王,湝為任城王,湜為高陽王,濟為博陵王,凝為新平王,潤為馮翊王,洽為漢陽王。 丁亥,詔立王子殷為皇太子,王后李氏為皇后。庚寅,詔以太師厙狄干為太宰,司徒彭樂為太尉,司空潘相樂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子如為司空。辛卯,以前太尉、清河王岳為使持節、驃騎大將軍、司州牧。壬辰,詔曰:「自今已後,諸有文啟論事並陳要密,有司悉為奏聞。」己亥,以皇太子初入東宮,赦畿內及并州死罪已下,余州死降,徒流已下一皆原免。 秋七月辛亥,詔尊文襄妃元氏為文襄皇后,宮曰靜德。又詔封文襄皇帝子孝琬為河間王,孝瑜為河南王。乙卯,以尚書令、平原王隆之錄尚書事,尚書左僕射、平陽王淹為尚書令。又詔曰:「古人鹿皮為衣,書囊成帳,有懷盛德,風流可想。其魏御府所有珍奇雜彩常所不給人者,徒為蓄積,命宜悉出,送內後園,以供七日宴賜。」 八月,詔郡國修立黌序,廣延髦俊,敦述儒風。其國子學生亦仰依舊銓補,服膺師說,研習《禮經》。往者文襄皇帝所運蔡邕石經五十二枚,即宜移置學館,依次修立。又詔曰:「有能直言正諫,不避罪辜,謇謇若朱雲,諤諤若周捨,開朕意,沃朕心,弼於一人,利兼百姓者,必當寵以榮祿,待以不次。」又曰:「諸牧民之官,仰專意農桑,勤心勸課,廣收天地之利,以備水旱之災。」庚寅,詔曰:「朕以虛寡,嗣弘王業,思所以讚揚盛績,播之萬古。雖史官執筆,有聞無墜,猶恐緒言遺美,時或未書。在位王公文武大小,降及民庶,爰至僧徒,或親奉音旨,或承傳傍說,凡可載之文籍,悉宜條錄封上。」甲午,詔曰:「魏世議定《麟趾格》,遂為通制,官司施用,猶未盡善。可令群官更加論究。適治之方,先盡要切。引綱理目,必使無遺。」 九月癸丑,以散騎常侍、車騎將軍、領東夷校尉、遼東郡開國公、高麗王成為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領護東夷校尉,王、公如故。詔梁侍中、使持節、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承製、邵陵王蕭綸為梁王。庚午,帝如晉陽,拜辭山陵。是日皇太子入居涼風堂,監總國事。 冬十月己卯,備法駕,御金輅,入晉陽宮,朝皇太后於內殿。辛巳,曲赦并州太原郡晉陽縣及相國府四獄囚。癸未,茹茹國遣使朝貢。乙酉,以特進元韶為尚書左僕射,并州刺史段韶為尚書右僕射。丙戌,吐谷渾國遣使朝貢。壬辰,罷相國府,留騎兵、外兵曹,各立一省,別掌機密。十一月,周文帝率眾至陝城,分騎北渡,至建州。甲寅,梁湘東王蕭繹遣使朝貢。丙寅,帝親戎出次城東。周文帝聞帝軍容嚴盛,歎曰:「高歡不死矣。」遂退師。庚午,還宮。十二月丁丑,茹茹、庫莫奚國並遣使朝貢。辛丑,帝至自晉陽。 二年春正月丁未,梁湘東王蕭繹遣使朝貢。辛亥,有事於圓丘,以神武皇帝配。癸亥,親耕籍田於東郊。乙酉,前黃門侍郎元世寶、通直散騎侍郎彭貴平謀逆,免死配邊。有事於太廟。甲戌,帝泛舟於城東。二月壬辰,太尉彭樂謀反,伏誅。壬寅,茹茹國遣使朝貢。三月丙午,襄城王虼w薨。己未,詔梁承製湘東王繹為梁使持節、假黃鉞、相國,建梁台,總百揆,承製。梁交州刺史李景盛、梁州刺史馬嵩仁、義州刺史夏侯珍洽、新州刺史李漢等並率州內附。庚申,司空司馬子如坐事免。夏四月壬辰,梁王蕭繹遣使朝貢。閏月乙丑,室韋國遣使朝貢。五月丙戌,合州刺史斛斯顯攻克梁歷陽鎮。丁亥,高麗國遣使朝貢。是月,侯景廢梁簡文,立蕭棟為主。六月庚午,以前司空司馬子如為太尉。七月壬申,茹茹遣使朝貢。癸酉,行台郎邢景遠破梁龍安戍,獲鎮城李洛文。己卯,改顯陽殿為昭陽殿。九月壬申,詔免諸伎作、屯、牧、雜色役隸之徒為白戶。癸巳,帝如趙、定二州,因如晉陽。冬十月戊申,起宣光、建始、嘉福、仁壽諸殿。庚申,蕭繹遣使朝貢。丁卯,文襄皇帝神主入於廟。十一月,侯景廢梁主,僭即偽位於建鄴,自稱曰漢。十二月,中山王殂。 三年春正月丙申,帝親討庫莫奚於代郡,大破之,獲雜畜十餘萬,分賚將士各有差。以奚口付山東為民。二月,茹茹主阿那瑰為突厥虜所破,瑰自殺,其太子庵羅辰及瑰從弟登注俟利發、注子庫提並擁眾來奔。茹茹餘眾立注次子鐵伐為主。辛丑,契丹遣使朝貢。三月戊子,以司州牧清河王岳為使持節、南道大都督,司徒潘相樂為使持節、東南道大都督,及行台辛術率眾南伐。癸巳,詔進梁王蕭繹為梁主。夏四月壬申,東南道行台辛術於廣陵送傳國璽。甲申,以吏部尚書楊愔為尚書右僕射。丙申,室韋國遣使朝貢。六月乙亥,清河王岳等班師。丁未,帝至自晉陽。乙卯,帝如晉陽。九月辛卯,帝自并州幸離石。冬十月乙未,至黃櫨嶺,仍起長城,北至社干戍四百餘里,立三十六戍。十一月辛巳,梁王蕭繹即帝位於江陵,是為元帝,遣使朝貢。十二月壬子,帝還宮。戊午,帝如晉陽。 四年春正月丙子,山胡圍離石。戊寅,帝討之,未至,胡已逃竄,因巡三堆戍,大狩而歸。戊寅,庫莫奚遣使朝貢。己丑,改鑄新錢,文曰「常平五銖」。二月,送茹茹主鐵伐父登注及子庫提還北。鐵伐尋為契丹所殺,國人復立登注為主,仍為其大人阿富提等所殺,國人復立庫提為主。夏四月戊戌,帝還宮。戊午,西南有大聲如雷。五月庚午,帝校獵於林慮山。戊子,還宮。九月,契丹犯塞。壬午,帝北巡冀、定、幽、安,仍北討契丹。冬十月丁酉,帝至平州,遂從西道趣長塹。詔司徒潘相樂率精騎五千自東道趣青山。辛丑,至白狼城。壬寅,經昌黎城。復詔安德王韓軌率精騎四千東趣,斷契丹走路。癸卯,至陽師水,倍道兼行,掩襲契丹。甲辰,帝親逾山嶺,為士卒先,指麾奮擊,大破之,虜獲十萬餘口、雜畜數十萬頭。樂又於青山大破契丹別部。所虜生口皆分置諸州。是行也,帝露頭袒膊,晝夜不息,行千餘里,唯食肉飲水,壯氣彌厲。丁未,至營州。丁巳,登碣石山,臨滄海。十一月己未,帝自平州,遂如晉陽。閏月壬寅,梁帝遣使來聘。十二月己未,突厥復攻茹茹,茹茹舉國南奔。癸亥,帝自晉陽北討突厥,迎納茹茹。乃廢其主庫提,立阿那瑰子庵羅辰為主,置之馬邑川,給其稟餼繒帛。親追突厥於朔州,突厥請降,許之而還。於是貢獻相繼。 五年春正月癸巳,帝討山胡,從離石道。遣太師、咸陽王斛律金從顯州道,常山王演從晉州道,掎角夾攻,大破之,斬首數萬,獲雜畜十餘萬,遂平石樓。石樓絕險,自魏世所不能至。於是遠近山胡莫不懾服。是月周文帝廢西魏主,立齊王廓,是為恭帝。三月,茹茹庵羅辰叛,帝親討,大破之,辰父子北遁。太保賀拔仁坐違節度除名。夏四月,茹茹寇肆州。丁巳,帝自晉陽討之,至恆州黃瓜堆,虜騎走。時大軍已還,帝率麾下千餘騎,遇茹茹別部數萬,四面圍逼。帝神色自若,指畫形勢,虜眾披靡,遂縱兵潰圍而出。虜乃退走,追擊之,伏屍二十里,獲庵羅辰妻子及生口三萬餘人。五月丁亥,地豆乾、契丹等國並遣使朝貢。丁未,北討茹茹,大破之。六月,茹茹率部眾東徙,將南侵。帝率輕騎於金山下邀擊之,茹茹聞而遠遁。秋七月戊子,肅慎遣使朝貢。壬辰,降罪人。庚戌,帝至自北伐。八月丁巳,突厥遣使朝貢。庚子,以司州牧、清河王岳為太保,司空尉粲為司徒,太子太師侯莫陳相為司空,尚書令、平陽王淹錄尚書事,常山王演為尚書令,中書令、上黨王渙為尚書左僕射。乙亥,儀同三司元旭以罪賜死。丁丑,帝幸晉陽。己卯,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平原王高隆之薨。是月,詔常山王演、上黨王渙、清河王岳、平原王段韶等率眾於洛陽西南築伐惡城、新城、嚴城、河南城。九月,帝親自臨幸,欲以致周師。周師不出,乃如晉陽。冬十月,西魏伐梁元帝於江陵。詔清河王岳、河東王潘相樂、平原王段韶等率眾救之,未至而江陵陷,梁元帝為西魏將於謹所殺。梁將王僧辯在建康,共推晉安王蕭方智為太宰、都督中外諸軍,承製置百官。十二月庚申,帝北巡至達速嶺,覽山川險要,將起長城。 六年春正月壬寅,清河王岳以眾軍渡江,克夏首。送梁郢州刺史陸法和。詔以梁散騎常侍、貞陽侯蕭明為梁主,遣尚書左僕射、上黨王渙率眾送之。二月甲子,以陸法和為使持節、都督荊雍江巴梁益湘萬交廣十州諸軍事、太尉公、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梁鎮北將軍、侍中、荊州刺史宋蒨為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郢州刺史。甲戌,上黨王渙克譙郡。三月丙戌,上黨王渙克東關,斬梁將裴之橫,俘斬數千。丙申,帝至自晉陽。封世宗二子孝珩為廣寧王,延宗為安德王。戊戌,帝臨昭陽殿聽獄決訟。夏四月庚申,帝如晉陽。丁卯,儀同蕭軌克梁晉熙城,以為江州。戊寅,突厥遣使朝貢。梁反人李山花自號天子,逼魯山城。五月乙酉,鎮城李仲侃擊斬之。庚寅,帝至自晉陽。蕭明入於建鄴。丁未,茹茹遣使朝貢。六月壬子,詔曰:「梁國遘禍,主喪臣離,逖彼炎方,盡生荊棘。興亡繼絕,義在於我,納以長君,拯其危弊,比送梁主,已入金陵。藩禮既修,分義方篤。越鳥之思,豈忘南枝,凡是梁民,宜聽反國,以禮發遣。」丁卯,帝如晉陽。壬申,親討茹茹。甲戌,諸軍大會於祁連池。乙亥,出塞,至厙狄谷,百餘里內無水泉,六軍渴乏,俄而大雨。戊寅,梁主蕭明遣其子章、兼侍中袁泌、兼散騎常侍楊裕奉表朝貢。秋七月己卯,帝頓白道,留輜重,親率輕騎五千追茹茹。壬午,及於懷朔鎮。帝躬當矢石,頻大破之,遂至沃野,獲其俟利藹焉力婁阿帝、吐頭髮郁久閭狀延等,並口二萬餘,牛羊數十萬頭。茹茹俟利郁久閭李家提率部人數百降。壬辰,帝還晉陽。九月乙卯,帝至自晉陽。冬十月,梁將陳霸先襲王僧辯,殺之,廢蕭明,復立蕭方智為主。辛亥,帝如晉陽。十一月丙戌,高麗遣使朝貢。梁秦州刺史徐嗣輝、南豫州刺史任約等襲據石頭城,並以州內附。壬辰,大都督蕭軌率眾至江,遣都督柳達摩等渡江鎮石頭。東南道行台趙彥深獲秦郡等五城,戶二萬餘,所在安輯之。己亥,太保、司州牧、清河王岳薨。是月,柳達摩為霸先攻逼,以石頭降。十二月戊申,庫莫奚遣使朝貢。是年,發夫一百八十萬人築長城,自幽州北夏口至恆州九百餘里。 七年春正月甲辰,帝至自晉陽。於鄴城西馬射,大集眾庶而觀之。二月辛未,詔常山王演等於涼風堂讀尚書奏按,論定得失,帝親決之。三月丁酉,大都督蕭軌等率眾濟江。夏四月乙丑,儀同婁睿率眾討魯陽蠻,大破之。丁卯,詔造金華殿。五月丙申,漢陽王洽薨。是月,帝以肉為斷慈,遂不得食。六月乙卯,蕭軌等與梁師戰於鍾山之西,遇霖雨,失利,軌及都督李希光、王敬寶、東方老、軍司裴英起並沒,土卒散還者十二三。乙丑,梁湘州刺史王琳獻馴象。是年,修廣三台宮殿。秋七月己亥,大赦天下。八月庚申,帝如晉陽。九月甲辰,庫莫奚遣使朝貢。冬十月丙戌,契丹遣使朝貢。是月,發山東寡婦二千六百人以配軍士,有夫而濫奪者五分之一。是月,周文帝殂。十一月壬子,詔曰: 昆山作鎮,厥號神州;瀛海為池,是稱赤縣。蒸民乃粒,司牧存焉。王者之制,沿革迭起,方割成災,肇分十二,水土既平,還復九州。道或繁簡,義在通時,殷因於夏,元所改作。然則日月纏於天次,王公國於地野,皆所以上葉玄儀,下符川岳。逮於秦政,鞭撻區宇,罷侯置守,天下為家。洎兩漢承基,曹、馬屬統,其間損益,難以勝言。魏自孝昌之季,數鍾澆否,祿去公室,政出多門,衣冠道盡,黔首塗炭。銅馬、鐵脛之徒。黑山、青犢之侶,梟張晉、趙,豕突燕、秦,綱紀從茲而頹,彝章因此而紊。是使豪家大族,鳩率鄉部,托跡勤王,規自署置。或外家公主,女謁內成,昧利納財,啟立州郡。離大合小,本逐時宜,部竹分符,蓋不獲已,牧守令長,虛增其數,求功錄實,諒足為煩,損害公私,為弊殊久,既乖為政之禮,徒有驅羊之費。自爾因循,未遑刪改。朕寅膺寶歷,恭臨八荒,建國經野,務存簡易。將欲鎮躁歸靜,反薄還淳,苟失其中,理從刊正。傍觀舊史,逖聽前言,周曰成、康,漢稱文、景,編戶之多,古今為最。而丁口滅於疇日,守令倍於昔辰,非所以馭俗調風,示民軌物。且五嶺內賓,三江乃化,拓土開疆,利窮南海。但要荒之所,舊多浮偽,百室之邑,便立州名,三戶之民,空張郡目。譬諸木犬,猶彼泥龍,循名督實,事歸烏有。今所並省,一依別制。 於是並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縣、二鎮二十六戍。又制刺史令盡行兼,不給干物。十二月,西魏相宇文覺受魏禪。先是,自西河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東西凡三千餘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鎮,凡二十五所。 八年春三月,大熱,人或暍死。夏四月庚午,詔諸取蝦蟹蜆蛤之類,悉令停斷,唯聽捕魚。乙酉,詔公私鷹鷂俱亦禁絕。以太師、咸陽王斛律金為右丞相,前大將軍、扶風王可朱渾道元為太傅,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仁為太保,尚書令、常山王演為司空、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尚書令,尚書右僕射楊愔為尚書左僕射,以並省尚書右僕射崔暹為尚書右僕射,上黨王渙錄尚書事。是月,帝在城東馬射,敕京師婦女悉赴觀,不赴者罪以軍法,七日乃止。五月辛酉,冀州民劉向於京師謀逆,黨與皆伏誅。、秋八月己巳,庫莫奚遣使朝貢。庚辰,詔丘、郊、禘、祫、時祀,皆仰市取,少牢不得剖割,有司監視,必令豐備;農社先蠶,酒肉而已;雩、禖、風、雨、司民、司祿、靈星、雜祀,果餅酒脯。唯當務盡誠敬,義同如在。自夏至九月,河北六州、河南十二州、畿內八郡大蝗。是月,飛至京師,蔽日,聲如風雨。甲辰,詔今年遭蝗之處免租。是月,周塚宰宇文護殺其主閔帝而立帝弟毓,是為明帝。冬十月乙亥,陳霸先弒其主方智自立,是為陳武帝,遣使稱藩朝貢。是年,於長城內築重城,自庫洛拔而東至於塢紇戍,凡四百餘里。 九年春二月丁亥,降罪人。己丑,詔限仲冬一月燎野,不得他時行火,損昆蟲草木。三月丁酉,帝至自晉陽。夏四月辛巳,大赦。是夏,大旱。帝以祈雨不應,毀西門豹祠,掘其塚。山東大蝗,差伕役捕而坑之。是月,北豫州刺史司馬消難以城叛,入於周。五月辛丑,尚書令、長廣王湛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平秦王歸彥為尚書左僕射。甲辰,以前尚書左僕射楊愔為尚書令。六月乙丑,帝自晉陽北巡。己巳,至祁連池。戊寅,還晉陽。秋七月辛丑,給京畿老人劉奴等九百四十三人版職及杖帽各有差。戊申,詔趙、燕、瀛、定、南營五州及司州廣平、清河二郡去年螽澇損田,兼春夏少雨,苗稼薄者,免今年租賦。八月乙丑,至自晉陽。甲戌,帝如晉陽。是月,陳江州刺史沈泰以三千人內附。先是,發丁匠三十餘萬營三台於鄴下,因其舊基而高博之,大起宮室及遊豫園。至是,三台成,改銅爵曰金鳳,金獸曰聖應,冰井曰崇光。十一月甲午,帝至自晉陽,登三台,御乾象殿,朝宴群臣,並命賦詩。以新宮成,丁酉,大赦,內外文武並進一大階。丁巳,梁湘州刺史王琳遣使請立蕭莊為梁主,仍以江州內屬,令莊居之。十二月癸酉,詔梁王蕭莊為梁主,進居九派。戊寅,以太傅可朱渾道元為太師,司徒尉粲為太尉,冀州刺史段韶為司空,錄尚書事、常山王演為大司馬,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司徒。是月,起大莊嚴寺。是年,殺永安王浚、上黨王渙。 十年春正月戊戌,以司空侯莫陳相為大將軍。甲寅,帝如遼陽甘露寺。乙卯,詔於麻城置衛州。二月丙戌,帝於甘露寺禪居深觀,唯軍國大政奏聞。三月戊戌,以侍中高德政為尚書右僕射。丙辰,帝至自遼陽。是月,梁主蕭莊至郢州,遣使朝貢。閏四月丁酉,以司州牧、彭城王浟為司空,侍中、高陽王湜為尚書右僕射。乙巳,以司空、彭城王浟兼太尉,封皇子紹廉為長樂郡王。五月癸未,誅始平公元世、東平公元景式等二十五家,特進元韶等十九家並令禁止。六月,陳武帝殂,兄子蒨立,是為文帝。秋八月戊戌,封皇子紹義為廣陽郡王,以尚書右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尚書左僕射。癸卯,詔諸軍民或有父祖改姓冒入元氏,或假托攜認,忘稱姓元者,不問世數遠近,悉聽改復本姓。九月己巳,帝如晉陽。是月,使酈懷則、陸仁惠使於蕭莊。冬十月甲午,帝暴崩於晉陽宮德陽堂,時年三十一。遺詔:「凡諸凶事一依儉約。三年之喪,雖曰達禮,漢文革創,通行自昔,義有存焉,同之可也,喪月之斷限以三十六日。嗣主、百僚、內外遐邇奉制割情,悉從公除。」癸卯,發喪,斂於宣德殿。十一月辛未,梓宮還京師。十二月乙酉,殯於太極前殿。乾明元年二月丙申,葬於武寧陵,謚曰文宣皇帝,廟號威宗。武平初,又改為文宣,廟號顯祖。 帝少有大度,志識沉敏,外柔內剛,果敢能斷。雅好吏事,測始知終,理劇處繁,終日不倦。初踐大位,留心政術,以法馭下,公道為先。或有違犯憲章,雖密戚舊勳,必無容捨,內外清靖,莫不祗肅。至於軍國幾策,獨決懷抱,規模宏遠,有人君大略。又以三方鼎跱,諸夷未賓,修繕甲兵,簡練士卒,左右宿衛置百保軍士。每臨行陣,親當矢石,鋒刃交接,唯恐前敵之不多,屢犯艱危,常致克捷。嘗於東山游宴,以關隴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於御前,立為詔書,宣示遠近,將事西伐。是歲,周文帝殂,西人震恐,常為度隴之計。既征伐四克,威振戎夏,六七年後,以功業自矜,遂留連耽湎,肆行淫暴。或躬自鼓舞,歌謳不息,從旦通宵,以夜繼晝。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散發胡服,雜衣錦彩。拔刃張弓,游於市肆,勳戚之第,朝夕臨幸。時乘馲駝牛驢,不施鞍勒,盛暑炎赫,隆冬酷寒,或日中暴身,去衣馳騁,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親戚貴臣,左右近習,侍從錯雜,無復差等。徵集淫嫗,分付從官,朝夕臨視,以為娛樂。凡諸殺害,多令支解,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河。沉酗既久,彌以狂惑,至於末年,每言見諸鬼物,亦云聞異音聲。情有蒂芥,必在誅戮,諸元宗室鹹加屠剿,永安、上黨並致冤酷,高隆之、高德政、杜弼、王元景、李蒨之等皆以非罪加害。嘗在晉陽以槊戲刺都督尉子耀,應手即殞。又在三台大光殿上,以鋸鋸都督穆嵩,遂至於死。又嘗幸開府暴顯家,有都督韓悊無罪,忽於眾中喚出斬之。自余酷濫,不可勝紀。朝野慘憎,各懷怨毒。而素以嚴斷臨下,加之默識強記,百僚戰慄,不敢為非,文武近臣,朝不謀夕。又多所營繕,百役繁興,舉國騷擾,公私勞弊。凡諸賞賚,無復節限,府藏之積,遂至空虛。自皇太后諸王及內外勳舊,愁懼危悚,計無所出。暨於末年,不能進食,唯數飲酒,曲櫱成災,因而致斃。 論曰:高祖平定四胡,威權延世。遷鄴之後,雖主器有人,號令所加,政皆自出。顯祖因循鴻業,內外協從,自朝及野,群心屬望。東魏之地,舉世樂推,曾未期月,玄運集己。始則存心政事,風化肅然,數年之間,翕斯致治。其後縱酒肆欲,事極猖狂,昏邪殘暴,近世未有。饗國弗永,實由斯疾,胤嗣殄絕,固亦餘殃者也。 贊曰:天保定位,受終攸屬。奄宅區夏,爰膺帝菉。勢葉謳歌,情毀龜玉。始存政術,聞斯德音。罔遵克念,乃肆其心。窮理殘虐,盡性荒淫。 卷五 帝紀第五 廢帝 廢帝殷,字正道,文宣帝之長子也,母曰李皇后。天保元年,立為皇太子,時年六歲。性敏慧。初學反語,於「跡」字下注雲自反。時侍者未達其故,太子曰:「跡字足傍亦為跡,豈非自反耶?」常宴北宮,獨令河間王勿入。左右問其故,太子曰:「世宗遇賊處,河間王復何宜在此。」文宣每言太子得漢家性質,不似我,欲廢之,立太原王。初詔國子博士李寶鼎傅之,寶鼎卒,復詔國子博士邢峙侍講。太子雖富於春秋,而溫裕開朗,有人君之度,貫綜經業,省覽時政,甚有美名。七年冬,文宣召朝臣文學者及禮學官於宮宴會,令以經義相質,親自臨聽。太子手筆措問,在坐莫不歎美。九年,文宣在晉陽,太子監國,集諸儒講《孝經》。令楊愔傳旨,謂國子助教許散愁曰:「先生在世何以自資?」對曰:「散愁自少以來,不登孌童之床,不入季女之室,服膺簡策,不知老之將至。平生素懷,若斯而已。」太子曰:「顏子縮屋稱貞,柳下嫗而不亂,未若此翁白首不娶者也。」乃賚絹百匹。後文宣登金鳳台,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惻然有難色,再三不斷其首。文宣怒,親以馬鞭撞太子三下,由是氣悸語吃,精神時復昏擾。 十年十月,文宣崩。癸卯,太子即帝位於晉陽宣德殿,大赦,內外百官普加泛級,亡官失爵,聽復資品。庚戌,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詔九州軍人七十已上授以板職,武官年六十已上及癃病不堪驅使者,並皆放免。土木營造金銅鐵諸雜作工,一切停罷。十一月乙卯,以右丞相、咸陽王斛律金為左丞相,以錄尚書事、常山王演為太傅,以司徒、長廣王湛為太尉,以司空段韶為司徒,以平陽王淹為司空,高陽王湜為尚書左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司州牧,侍中燕子獻為右僕射。戊午,分命使者巡省四方,求政得失,省察風俗,問人疾苦。十二月戊戌,改封上黨王紹仁為漁陽王,廣陽王紹義為范陽王,長樂王紹廉為隴西王。是歲,周武成元年。 乾明元年庚辰,春正月癸丑朔,改元。己末,詔寬徭賦。癸亥,高陽王湜薨。是月,車駕至自晉陽。二月己亥,以太傅、常山王演為太師、錄尚書事,以太尉、長廣王湛為大司馬、並省錄尚書事,以尚書左僕射、平秦王歸彥為司空,趙郡王睿為尚書左僕射。詔諸元良口配沒宮內及賜人者,並放免。甲辰,帝幸芳林園,親錄囚徒,死罪以下降免各有差。乙巳,太師、常山王演矯詔誅尚書令楊愔、尚書右僕射燕子獻、領軍大將軍可朱渾天和、侍中宋欽道、散騎常侍鄭子默。戊申,以常山王演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以大司馬、長廣王湛為太傅、京畿大都督,以司徒段韶為大將軍,以前司空、平陽王淹為太尉,以司空、平秦王歸彥為司徒,彭城王浟為尚書令。又以高麗王世子湯為使持節、領東夷校尉、遼東郡公、高麗王。是月,王琳為陳所敗,蕭莊自拔至和州。三月甲寅,詔軍國事皆申晉陽,稟大丞相常山王規算。壬申,封文襄第二字孝珩為廣寧王,第三子長恭為蘭陵王。夏四月癸亥,詔河南、定、冀、趙、瀛、滄、南膠、光、青九州,往因螽水,頗傷時稼,遣使分途贍恤。是月,周明帝崩。五月壬子,以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僕射。秋八月壬午,太皇太后令廢帝為濟南王,令食一郡,以大丞相、常山王演入纂大統。是日,王居別宮。皇建二年九月,殂於晉陽,年十七。 帝聰慧夙成,寬厚仁智,天保間雅有令名。及承大位,楊愔、燕子獻、宋欽道等同輔。以常山王地親望重,內外畏服,加以文宣初崩之日,太后本欲立之,故愔等並懷猜忌。常山王憂悵,乃白太后誅其黨,時平秦王歸彥亦預謀焉。皇建二年秋,天文告變,歸彥慮有後害,仍白孝昭,以王當咎。乃遣歸彥馳驛至晉陽宮殺之。王薨後,孝昭不豫,見文宣為祟。孝昭深惡之,厭勝術備設而無益也。薨三旬而孝昭崩。大寧二年,葬於武寧之西北,謚閔悼王。初,文宣命邢邵制帝名殷,字正道,帝從而尤之曰:「殷家弟及,『正』字一止,吾身後兒不得也。」邵懼,請改焉。文宣不許曰:「天也。」因謂孝昭帝曰:「奪但奪,慎勿殺也。」 卷六 帝紀第六 孝昭 孝昭皇帝演,字延安,神武皇帝第六子,文宣皇帝之母弟也。幼而英特,早有大成之量,武明皇太后早所愛重。魏元象元年,封常山郡公。及文襄執政,遣中書侍郎李同軌就霸府為諸弟師。帝所覽文籍,源其指歸而不好辭彩。每歎云:「雖盟津之師,左驂震而不衄。」以為能。遂篤志讀《漢書》,至《李陵傳》,恆壯其所為焉。聰敏過人,所與游處,一知其家諱,終身未嘗誤犯。同軌病卒,又命開府長流參軍刁柔代之,性嚴褊,不適誘訓之宜,中被遣出。帝送出閣,慘然斂容,淚數行下,左右莫不歔欷。其敬業重舊也如此。 天保初,進爵為王。五年,除並省尚書令。帝善斷割,長於文理,省內畏服。七年,從文宣還鄴。文宣以尚書奏事,多有異同,令帝與朝臣先論定得失,然後敷奏。帝長於政術,剖斷鹹盡其理,文宣歎重之。八年,轉司空、錄尚書事。九年,除大司馬,仍錄尚書。時文宣溺於游宴,帝憂憤表於神色。文宣覺之,謂帝曰:「但令汝在,我何為不縱樂?」帝唯啼泣拜伏,竟無所言。文宣亦大悲,抵杯於地曰:「汝以此嫌我,自今敢進酒者,斬之!」因取所御杯盡皆壞棄。後益沉湎,或入諸貴賤家角力批拉,不限貴賤。唯常山王至,內外肅然。帝又密撰事條,將諫,其友王晞以為不可。帝不從,因間極言,遂逢大怒。順成後本魏朝宗室,文宣欲帝離之,陰為帝廣求淑媛,望移其寵。帝雖承旨有納,而情義彌重。帝性頗嚴,尚書郎中剖斷有失,輒加捶楚,令史奸慝,便即考竟。文宣乃立帝於前,以刀環擬脅召被帝罰者,臨以白刃,求帝之短,鹹無所陳,方見解釋。自是不許笞箠郎中。後賜帝魏時宮人,醒而忘之,謂帝擅取,遂以刀環亂築,因此致困。皇太后日夜啼泣,文宣不知所為。先是禁友王晞,乃捨之,令侍帝。帝月餘漸瘳,不敢復諫。 及文宣崩,帝居禁中護喪事,幼主即位,乃即朝班。除太傅、錄尚書,朝政皆決於帝。月餘,乃居藩邸,自是詔敕多不關帝。客或言於帝曰:「鷙烏捨巢,必有探卵之患,今日之地,何宜屢出。」乾明元年,從廢帝赴鄴,居於領軍府。時楊愔、燕子獻、可朱渾天和、宋欽道、鄭子默等以帝威望既重,內懼權逼,請以帝為太師、司州牧、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大司馬、錄並省尚書事,解京畿大都督。帝時以尊親而見猜斥,乃與長廣王期獵,謀之於野。三月甲戌,帝初上省,旦發領軍府,大風暴起,壞所御車幔,帝甚惡之。及至省,朝士咸集。坐定,酒數行,執尚書令楊愔、右僕射燕子獻、領軍可朱渾天和、侍中宋欽道等於坐。帝戎服與平原王段韶、平秦王高歸彥、領軍劉洪徽入自雲龍門,於中書省前遇散騎常侍鄭子默,又執之,同斬於御府之內。帝至東閤門,都督成休寧抽刃呵帝。帝令高歸彥喻之,休寧厲聲大呼不從。歸彥既為領軍,素為兵士所服,悉皆弛仗,休寧歎息而罷。帝入至昭陽殿,幼主、太皇太后、皇太后並出臨御坐。帝奏愔等罪,求伏專擅之辜。時庭中及兩廊下衛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待詔,武衛娥永樂武力絕綸,又被文宣重遇,撫刃思效。廢帝性吃訥,兼倉卒不知所言。太皇太后又為皇后誓,言帝無異志,唯去逼而已。高歸彥敕勞衛士解嚴,永樂乃內刀而泣。帝乃令歸彥引侍衛之士向華林園,以京畿軍入守門閣,斬娥永樂於園。詔以帝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相府佐史進位一等。帝尋如晉陽,有詔軍國大政鹹諮決焉。 帝既當大位,知無不為,擇其令典,考綜名實,廢帝恭己以聽政。太皇太后尋下令廢少主,命帝統大業。皇建元年八月壬午,皇帝即位於晉陽宣德殿,大赦,改乾明元年為皇建。詔奉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皇太后稱文宣皇后,宮曰昭信。乙酉,詔自太祖創業已來,諸有佐命功臣子孫絕滅,國統不傳者,有司搜訪近親,以名聞,當量為立後;諸郡國老人各授版職,賜黃帽鳩杖。又詔謇正之士並聽進見陳事;軍人戰亡死王事者,以時申聞,當加榮贈;督將、朝士名望素高,位歷通顯,天保以來未蒙追贈者,亦皆錄奏;又以廷尉、中丞,執法所在,繩違按罪,不得舞文弄法;其官奴婢年六十已上免為庶人。戊子,以太傅、長廣王湛為右丞相,以太尉、平陽王淹為太傅,以尚書令、彭城王浟為大司馬。壬辰,詔分遣大使巡省四方,觀察風俗,問人疾苦,考求得失,搜訪賢良。甲午,詔曰:「昔武王克殷,先封兩代,漢、魏、二晉,無廢茲典。及元氏統歷,不率舊章。朕纂承大業,思弘古典,但二王三恪,舊說不同,可議定是非,列名條奏。其禮義體式亦仰議之。」又詔國子寺可備立官屬,依舊置生,請習經典,歲時考試。其文襄帝所運石經,宜即施列於學館。外州大學亦仰典司勤加督課。丙申,詔九州勳人有重封者,聽分授子弟,以廣骨肉之恩。九月壬申,詔議定三祖樂。冬十一月辛亥,立妃元氏為皇后,世子百年為皇太子。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癸丑,有司奏太祖獻武皇帝廟宜奏《武德》之樂,舞《昭烈》之舞;世宗文襄皇帝廟宜奏《文德》之樂,舞《宣政》之舞;顯祖文宣皇帝廟宜奏《文正》之樂,舞《光大》之舞。詔曰可。庚申,詔以故太師尉景、故太師竇泰、故太師太原王婁昭、故太宰章武王厙狄干、故太尉段榮、故太師萬俟普、故司徒蔡俊、故太師高乾、故司徒莫多婁貸文、故太保劉貴、故太保封祖裔、故廣州刺史王懷十二人配饗太祖廟庭,故太師清河王岳、故太宰安德王韓軌、故太宰扶風王可朱渾道元、故太師高昂、故大司馬劉豐、故太師萬俟受洛干、故太尉慕容紹宗七人配饗世宗廟庭,故太尉河東王潘相樂、故司空薛脩義、故太傅破六韓常三人配饗顯祖廟庭。是月,帝親戎北討庫莫奚,出長城,虜奔遁,分兵致討,大獲牛馬,括總入晉陽宮。十二月丙午,車駕至晉陽。 二年春正月辛亥,祀圓丘。壬子,禘於太廟。癸丑,詔降罪人各有差。二月丁丑,詔內外執事之官從五品已上及三府主簿錄事參軍、諸王文學、侍御史、廷尉三官、尚書郎中、中書舍人,每二年之內各舉一人。冬十月丙子,以尚書令、彭城王浟為太保,長樂王尉粲為太尉。己酉,野雉棲於前殿之庭。十一月甲辰,詔曰:「朕嬰此暴疾,奄忽無逮。今嗣子沖眇,未閒政術,社稷業重,理歸上德。右丞相、長廣王湛研機測化,體道居宗,人雄之望,海內瞻仰,同胞共氣,家國所憑,可遣尚書左僕射、趙郡王睿喻旨,征王統茲大寶。其喪紀之禮一同漢文,三十六日悉從公除,山陵施用,務從儉約。」先是帝不豫而無闕聽覽,是月,崩於晉陽宮,時年二十七。大寧元年閏十二月癸卯,梓宮還鄴,上謚曰孝昭皇帝。庚午,葬於文靖陵。 帝聰敏有識度,深沉能斷,不可窺測。身長八尺,腰帶十圍,儀望風表,迥然獨秀。自居台省,留心政術,閒明簿領,吏所不逮。及正位宸居,彌所克勵。輕徭薄賦,勤恤人隱。內無私寵,外收人物,雖後父位亦特進無別。日昃臨朝,務知人之善惡,每訪問左右,冀獲直言。曾問舍人裴澤在外議論得失。澤率爾對曰:「陛下聰明至公,自可遠侔古昔,而有識之士,鹹言傷細,帝王之度,頗為未弘。」帝笑曰:「誠如卿言。朕初臨萬機,慮不周悉,故致爾耳。此事安可久行,恐後又嫌疏漏。」澤因被寵遇。其樂聞過也如此。趙郡王睿與厙狄顯安侍坐,帝曰:「須拔我同堂弟,顯安我親姑子,今序家人禮,除君臣之敬,可言我之不逮。」顯安曰:「陛下多妄言。」曰:「若何?」對曰:「陛下昔見文宣以馬鞭撻人,常以為非,而今行之,非妄言耶?」帝握其手謝之。又使直言。對曰:「陛下太細,天子乃更似吏。」帝曰:「朕甚知之,然無法來久,將整之以至無為耳。」又問王晞,晞答如顯安,皆從容受納。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宮,帝行不正履,容色貶悴,衣不解帶,殆將四旬。殿去南宮五百餘步,雞鳴而去,辰時方還,來去徒行,不乘輿輦。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寢伏閤外,食飲藥物盡皆躬親。太后常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帷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友愛諸弟,無君臣之隔。雄斷有謀,於時國富兵強,將雪神武遺恨,意在頓駕平陽,為進取之策。遠圖不遂,惜哉!初,帝與濟南約不相害。及輿駕在晉陽,武成鎮鄴,望氣者雲鄴城有天子氣。帝常恐濟南復興,乃密行鳩毒,濟南不從,乃扼而殺之。後頗愧悔。初苦內熱,頻進湯散。時有尚書令史姓趙,於鄴見文宣從楊愔、燕子獻等西行,言相與復仇。帝在晉陽宮,與毛夫人亦見焉。遂漸危篤。備禳厭之事,或煮油四灑,或持炬燒逐。諸厲方出殿梁,騎棟上,歌呼自若,了無懼容。時有天狗下,乃於其所講武以厭之。有兔驚馬,帝墜而絕肋。太后視疾,問濟南所在者三,帝不對。太后怒曰:「殺之耶?不用吾言,死其宜矣!」臨終之際,唯扶服床枕,叩頭求哀。遣使詔追長廣王入纂大統,手書云:「宜將吾妻子置一好處,勿學前人也。」 論曰:神武平定四方,威權在己,遷鄴之後,雖主器有人,號令所加,政皆自出。文宣因循鴻業,內外葉從,自朝及野,群心屬望,東魏之地,舉國樂推,曾未期月,遂登宸極。始則存心政事,風化肅然,數年之間,朝野安出。其後縱酒肆欲,事極猖狂,昏邪殘暴,近代未有,饗國不永,實由斯疾。濟南繼業,大革其弊,風教粲然,搢紳稱幸。股肱輔弼,雖懷厥誠,既不能贊弘道德,和睦親懿,又不能遠慮防身,深謀衛主,應斷不斷,自取其咎。臣既誅夷,君壽廢辱,皆任非其器之所致爾。孝昭早居台閣,故事通明,人吏之間,無所不委。文宣崩後,大革前弊。及臨尊極,留心更深,時人服其明而識其細也。情好稽古,率由禮度,將封先代之胤,且敦學校之風,徵召英賢,文武畢集。於時周氏朝政移於宰臣,主將相猜,不無危殆。乃眷關右,實懷兼併之志,經謀宏遠,實當代之明主,而降年不永,其故何哉?豈幽顯之間,實有報復,將齊之基宇止在於斯,帝欲大之,天不許也? 卷七 帝紀第七 武成 世祖武成皇帝,諱湛,神武皇帝第九子,孝昭皇帝之母弟也。儀表瑰傑,神武尤所鍾愛。神武方招懷荒遠,乃為帝聘蠕蠕太子庵羅辰女,號「鄰和公主」。帝時年八歲,冠服端嚴,神情閒遠,華戎歎異。元象中,封長廣郡公。天保初,進爵為王,拜尚書令,尋兼司徒,遷太尉。乾明初,楊愔等密相疏忌,以帝為大司馬,領并州刺史。帝既與孝昭謀誅諸執政,遷太傅、錄尚書事、領京畿大都督。皇建初,進位右丞相。孝昭幸晉陽,帝以懿親居守鄴,政事鹹見委託。二年,孝昭崩,遺詔征帝入統大位。及晉陽宮,發喪於崇德殿。皇太后令所司宣遺詔,左丞相斛律金率百僚敦勸,三奏,乃許之。 大寧元年冬十一月癸丑,皇帝即位於南宮,大赦,改皇建二年為大寧。乙卯,以司徒、平秦王歸彥為太傅,以尚書右僕射、趙郡王睿為尚書令,以太尉尉粲為太保,以尚書令段韶為大司馬,以豐州刺史婁睿為司空,以太傅、平陽王淹為太宰,以太保、彭城王浟為太師、錄尚書事,以冀州刺史、博陵王濟為太尉,以中書監、任城王潛為尚書左僕射,以并州刺史斛律光為右僕射,封孝昭皇帝太子百年為樂陵郡王。庚申,詔大使巡行天下,求政善惡,問人疾苦,擢進賢良。是歲,周武帝保定元年。 河清元年春正月乙亥,車駕至自晉陽。辛巳,祀南郊。壬午,享太廟。丙戌,立妃胡氏為皇后,子緯為皇太子。大赦,內外百官普加泛級,諸為父後者賜爵一級。己亥,以前定州刺史、馮翊王潤為尚書左僕射。詔斷屠殺以順春令。二月丁未,以太宰、平陽王淹為青州刺史、太傅、領司徒,以領軍大將軍、宗師、平秦王歸彥為太宰、冀州刺史。乙卯,以兼尚書令、任城王湝為司徒。詔散騎常侍崔瞻聘於陳。夏四月辛丑,皇太后婁氏崩。乙巳,青州刺史上言,今月庚寅河、濟清。以河、濟清,改大寧二年為河清,降罪人各有差。五月甲申,祔葬武明皇后於義平陵。己丑,以尚書右僕射斛律光為尚書令。秋七月,太宰、冀州刺史、平秦王歸彥據州反,詔大司馬段韶、司空婁睿討擒之。乙未,斬歸彥並其三子及黨與二十人於都市。丁酉,以大司馬段韶為太傅,以司空婁睿為司徒,以太傅、平陽王淹為太宰,以尚書令斛律光為司空,以太子太傅、趙郡王睿為尚書令,中書監、河間王孝琬為尚書左僕射。癸亥,行幸晉陽。陳人來聘。冬十一月丁丑,詔兼散騎常侍封孝琰使於陳。十二月丙辰,車駕至自晉陽。是歲,殺太原王紹德。 二年春正月乙亥,帝詔臨朝堂策試秀才。以太子少傅魏收為兼尚書右僕射。己卯,兼右僕射魏收以阿縱除名。丁丑,以武明皇后配祭北郊。辛卯,帝臨都亭錄見囚,降在京罪人各有差。三月乙丑,詔司空斛律光督五營軍士築戍於軹關。壬申,室韋國遣使朝貢。丙戌,以兼尚書右僕射趙彥深為左僕射。夏四月,並、汾、晉、東雍、南汾五州蟲旱傷稼,遣使賑恤。戊午,陳人來聘。五月壬午,詔以城南雙堂閏位之苑,乃造大總持寺。六月乙巳,齊州言濟、河水口見八龍升天。乙卯,詔兼散騎常侍崔子武使於陳。庚申,司州牧、河南王孝瑜薨。秋八月辛丑,詔以三台宮為大興聖寺。冬十二月癸巳,陳人來聘。己酉,周將楊忠帥突厥阿史那木汗等二十餘萬人自恆州分為三道,殺掠吏人。是時,大雨雪連月,南北千餘里平地數尺,霜晝下,雨血於太原。戊午,帝至晉陽。己未,周軍逼并州,又遣大將軍達奚武帥眾數萬至東雍及晉州,與突厥相應。是歲,室韋、庫莫奚、靺羯、契丹並遣使朝貢。 三年春正月庚申朔,周軍至城下而陳,戰於城西。周軍及突厥大敗,人畜死者相枕,數百里不絕。詔平原王段韶追出塞而還。三月辛酉,以律令班下,大赦。己巳,盜殺太師、彭城王浟。庚辰,以司空斛律光為司徒,以侍中、武興王普為尚書左僕射。甲申,以尚書令、馮翊王潤為司空。夏四月辛卯,詔兼散騎常侍皇甫亮使於陳。五月甲子,帝至自晉陽。壬午,以尚書令、趙郡王睿為錄尚書事,以前司徒婁睿為太尉。甲申,以太傅段韶為太師。丁亥,以太尉、任城王湝為大將軍。壬辰,行幸晉陽。六月庚子,大雨晝夜不息,至甲辰乃止。是月,晉陽訛言有鬼兵,百姓競擊銅鐵以捍之。殺樂陵王百年。歸宇文媼於周。秋九月乙丑,封皇子綽為南陽王,儼為東平王。是月,歸閻媼於周。陳人來聘。突厥寇幽州,入長城,虜掠而還。閏月乙未,詔遣十二使巡行水潦州,免其租調。乙巳,突厥寇幽州。周軍三道並出,使其將尉遲迥寇洛陽,楊檦入軹關,權景宣趣懸瓠。冬十一月甲午,迥等圍洛陽。戊戌,詔兼散騎常侍劉逖使於陳。甲辰,太尉婁睿大破周軍於軹關,擒楊檦。 十二月乙卯,豫州刺史王士良以城降周將權景宣。丁巳,帝自晉陽南討。己未,太宰、平陽王淹薨。壬戌,太師段韶大破尉遲迥等,解洛陽圍。丁卯,帝至洛陽,免洛州經周軍處一年租賦,赦州城內死罪已下囚。己巳,以太師段韶為太宰,以司徒斛律光為太尉,并州刺史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壬申,帝至武牢,經滑台,次於黎陽,所經減降罪人。丙子,車駕至自洛陽。是歲,高麗、靺羯、新羅並遣使朝貢。山東大水,饑死者不可勝計,詔發賑給,事竟不行。 四年春正月癸卯,以大將軍、任城王湝為大司馬。辛未,幸晉陽。二月甲寅,詔以新羅國王金真興為使持節、東夷校尉、樂浪郡公、新羅王。壬申,以年谷不登,禁酤酒。己卯,詔減百官食稟各有差。三月戊子,詔給西兗、梁、滄、趙州,司州之東郡、陽平、清河、武都,冀州之長樂、渤海遭水潦之處貧下戶粟,各有差。家別鬥升而已,又多不付。是月,彗星見;有物隕於殿庭,如赤漆鼓帶小鈴;殿上石自起,兩兩相對。又有神見於後園萬壽堂前山穴中,其體壯大,不辯其面,兩齒絕白,長出於唇,帝直宿嬪御已下七百人鹹見焉。帝又夢之。夏四月戊午,大將軍、東安王婁睿坐事免。乙亥,陳人來聘。太史奏天文有變,其占當有易王。丙子,乃使太宰段韶兼太尉,持節奉皇帝璽綬傳位於皇太子,大赦,改元為天統元年,百官進級降罪各有差。又詔皇太子妃斛律氏為皇后。於是群公上尊號為太上皇帝,軍國大事鹹以奏聞。始將傳政,使內參乘子尚乘驛送詔書於鄴。子尚出晉陽城,見人騎隨後,忽失之,尚未至鄴而其言已布矣。 天統四年十二月辛未,太上皇帝崩於鄴宮乾壽堂,時年三十二,謚曰武成皇帝,廟號世祖。五年二月甲申,葬於永平陵。 卷八 帝紀第八 後主 幼主 後主諱緯,字仁綱,武成皇帝之長子也。母曰胡皇后,夢於海上坐玉盆,日入裙下,遂有娠。天保七年五月五日,生帝於并州邸。帝少美容儀,武成特所愛寵,拜王世子。及武成入纂大業,大寧二年正月丙戌,立為皇太子。河清四年,武成禪位於帝。 天統元年夏四月丙子,皇帝即位於晉陽宮,大赦,改河清四年為天統。丁丑,以太保賀拔仁為太師,太尉侯莫陳相為太保,司空、馮翊王潤為司徒,錄尚書事、趙郡王睿為司空,尚書左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尚書令。戊寅,以瀛州刺史尉粲為太尉,斛律光為大將軍,東安王婁睿為太尉,尚書右僕射趙彥深為左僕射。六月壬戌,彗星出文昌東北,其大如手,後稍長,乃至丈餘,百日乃滅。己巳,太上皇帝詔兼散騎常侍王季高使於陳。秋七月乙未,太上皇帝詔增置都水使者一人。冬十一月癸未,太上皇帝至自晉陽。己丑,太上皇帝詔改「太祖獻武皇帝」為「神武皇帝」,廟號「高祖」,「獻明皇后」為「武明皇后」;其「文宣」謚號委有司議定。十二月庚戌,太上皇帝狩於北郊。壬子,狩於南郊。乙卯,狩於西郊。壬戌,太上皇帝幸晉陽。丁卯,帝至自晉陽。庚午,有司奏改「高祖文宣皇帝」為「威宗景烈皇帝。」是歲,高麗、契丹、靺鞨並遣使朝貢。河南大疫。 二年丙戌春正月辛卯,祀圓丘。癸巳,袷祭於太廟,詔降罪人各有差。丙申,以吏部尚書尉瑾為尚書右僕射。庚子,行幸晉陽。二月庚戌,太上皇帝至自晉陽。壬子,陳人來聘。三月乙巳,太上皇帝詔以三台施興聖寺。以旱故,降禁囚。夏四月,陳文帝殂。五月乙酉,以兼尚書左僕射、武興王普為尚書令。己亥,封太上皇帝子儼為東平王,仁弘為齊安王,仁堅為北平王,仁英為高平王,仁光為淮南王。六月,太上皇帝詔兼散騎常侍韋道儒聘於陳。秋八月,太上皇帝幸晉陽。冬十月乙卯,以太保侯莫陳相為太傅,大司馬、任城王湝為太保,太尉婁睿為大司馬,徙馮翊王潤為太尉,開府儀同三司韓祖念為司徒。十一月,大雨雪,盜竊太廟御服。十二月乙丑,陳人來聘。是歲,殺河間王孝琬。突厥、靺鞨國並遣使朝貢。於周為天和元年。 三年春正月壬辰,太上皇帝至自晉陽。乙未,大雪,平地二尺。戊戌,太上皇帝詔京官執事散官三品已上各舉三人,五品已上各舉二人;稱事七品已上及殿中侍御史、尚書都檢校御史、主書及門下錄事各舉一人。鄴宮九龍殿災,延燒西廊。二月壬寅朔,帝加元服,大赦,九州職人各進四級,內外百官普進二級。夏四月癸丑,太上皇帝詔兼散騎常侍司馬幼之使於陳。五月甲午,太上皇帝詔以領軍大將軍、東平王儼為尚書令。乙未,大風晝晦,發屋拔樹。六月己未,太上皇帝詔封皇子仁幾為西河王,仁約為樂浪王,仁儉為穎川王,仁雅為安樂王,仁統為丹陽王,仁謙為東海王。閏六月辛巳,左丞相斛律金薨。壬午,太上皇帝詔尚書令、東平王儼錄尚書事,以尚書左僕射趙彥深為尚書令,並省尚書左僕射婁定遠為尚書左僕射,中書監徐之才為右僕射。秋八月辛未,太上皇帝詔以太保、任城王湝為太師,太尉、馮翊王潤為大司馬,太宰段韶為左丞相,太師賀拔仁為右丞相,太傅侯莫陳相為太宰,大司馬婁睿為太傅,大將軍斛律光為太保,司徒韓祖念為大將軍,司空、趙郡王睿為太尉,尚書令、東平王儼為司徒。九月己酉,太上皇帝詔:「諸寺署所綰雜保戶姓高者,天保之初雖有優敕,權假力用未免者,今可悉蠲雜戶,任屬郡縣,一准平人。」丁巳,太上皇帝幸晉陽。是秋,山東大水,人饑,殭屍滿道。冬十月,突厥、大莫婁、室韋、百濟、靺鞨等國各遣使朝貢。十一月丙午,以晉陽大明殿成故,大赦,文武百官進二級,免并州居城、太原一郡來年租賦。癸未,太上皇帝至自晉陽。十二月己巳,太上皇帝詔以故左丞相、趙郡王琛配饗神武廟庭。 四年正月,詔以故清河王岳、河東王潘相樂十人並配饗神武廟庭。癸亥,太上皇帝詔兼散騎常侍鄭大護使於陳。三月乙巳,太上皇帝詔以司徒、東平王儼為大將軍,南陽王綽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徐顯秀為司空,開府儀同三司、廣寧王孝珩為尚書令。夏四月辛未,鄴宮昭陽殿災,及宣光、瑤華等殿。辛巳,太上皇帝幸晉陽。五月癸卯,以尚書右僕射胡長仁為左僕射,中書監和士開為右僕射。壬戌,太上皇帝至自晉陽。自正月不雨至於是月。六月甲子朔,大雨。甲申,大風,拔木折樹。是月,彗星見於東井。秋九月丙申,周人來通和,太上皇帝詔侍中斛斯文略報聘於周。冬十月辛巳,以尚書令、廣寧王孝珩為錄尚書,左僕射胡長仁為尚書令,右僕射和士開為左僕射,中書監唐邕為右僕射。十一月壬辰,太上皇帝詔兼散騎常侍李翥使於陳。是月,陳安成王頊廢其主伯宗而自立。十二月辛未,太上皇帝崩。丙子,大赦,九州職人普加四級,內外百官並加兩級。戊寅,上太上皇后尊號為皇太后。甲申,詔細作之務及所在百工悉罷之。又詔掖庭、晉陽、中山官人等及鄴下、并州太官官口二處,其年六十已上及有癃患者,仰所司簡放。庚寅,詔天保七年已來諸家緣坐配流者,所在令還。是歲,契丹、靺鞨國並遣使朝貢。 五年春正月辛亥,詔以金鳳等三台未入寺者施大興聖寺。是月,殺定州刺史、博陵王濟。二月乙丑,詔應宮刑者普免刑為官口。又詔禁網捕鷹鷂及畜養籠放之物。癸酉,大莫婁國遣使朝貢。己丑,改東平王儼為琅邪王。詔侍中叱列長叉使於周。是月,殺太尉、趙郡王睿。三月丁酉,以司空徐顯秀為太尉,並省尚書令婁定遠為司空。是月,行幸晉陽。夏四月甲子,詔以并州尚書省為大基聖寺,晉祠為大崇皇寺。乙丑,車駕至自晉陽。秋七月己丑,詔降罪人各有差。戊申,詔使巡省河北諸州無雨處,境內偏旱者優免租調。冬十月壬戌,詔禁造酒。十一月辛丑,詔以太保斛律光為太傅,大司馬、馮翊王潤為太保,大將軍、琅邪王儼為大司馬。十二月庚午,以開府儀同三司、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庚辰,以中書監魏收為尚書右僕射。 武平元年春正月乙酉朔,改元。太師、并州刺史、東安王婁睿薨。戊申,詔兼散騎常侍裴獻之聘於陳。二月癸亥,以百濟王余昌為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帶方郡公,王如故。己巳,以太傅、咸陽王斛律光為右丞相,并州刺史、右丞相、安定王賀拔仁為錄尚書事,冀州刺史、任城王湝為太師。丙子,降死罪已下囚。閏月戊戌,隸尚書事、安定王賀拔仁薨。三月辛酉,以開府儀同三司徐之才為尚書左僕射。夏六月乙酉,以廣寧王孝珩為司空。甲辰,以皇子恆生故,大赦,內外百官普進二級,九州職人普進四級。己酉,詔以開府儀同三司唐邕為尚書右僕射。秋七月癸丑,封孝昭皇帝子彥基為城陽王,彥康為定陵王,彥忠為梁郡王。甲寅,以尚書令、蘭陵王長恭為錄尚書事,中領軍和士開為尚書令。癸亥,靺鞨國遣使朝貢。癸酉,以華山王凝為太傅。八月辛卯,行幸晉陽。九月乙巳,立皇子恆為皇太子。冬十月辛巳,以司空、廣寧王孝珩為司徒,以上洛王思宗為司空,封蕭莊為梁王。戊子,曲降并州死罪已下囚。己丑,復改威宗景烈皇帝謚號為「顯祖文宣皇帝。」十二月丁亥,車駕至自晉陽。詔右丞相斛律光出晉州道,修城戍。 二年春正月丁巳,詔兼散騎常侍劉環俊使於陳。戊寅,以百濟王余昌為使持節、都督、東青州刺史。二月壬寅,以錄尚書事、蘭陵王長恭為太尉,並省錄尚書事趙彥深為司空,尚書令和士開錄尚書事,左僕射徐之才為尚書令,右僕射唐邕為左僕射,吏部尚書馮子琮為右僕射。夏四月壬午,以大司馬、琅邪王儼為太保。甲午,陳遣使連和,謀伐周,朝議弗許。六月,段韶攻周汾州,克之,獲刺史楊敷。秋七月庚午,太保、琅邪王儼矯詔殺錄尚書事和土開於南台。即日誅領軍大將軍厙狄伏連、書侍御史王子宣等,尚書右僕射馮子琮賜死殿中。八月己亥,行幸晉陽。九月辛亥,以太師、任城王湝為太宰,馮翊王潤為太師。己未,左丞相、平原王段韶薨。戊午,曲降并州界內死罪已下各有差。庚午,殺太保、琅邪王儼。壬申,陳人來聘。冬十月,罷京畿府入領軍府。己亥,車駕至自晉陽。十一月庚戌,詔侍中赫連子悅使於周。丙寅,以徐州行台、廣寧王孝珩錄尚書事。庚午,以錄尚書事、廣寧王孝珩為司徒。癸酉,以右丞相斛律光為左丞相。 三年春正月己巳,祀南郊。辛亥,追贈故琅邪王儼為楚王。二月己卯,以衛菩薩為太尉。辛巳,以並省吏部尚書元海為尚書右僕射。庚寅,以左僕射唐邕為尚書令,侍中祖珽為左僕射。是月,敕撰《玄洲苑御覽》,後改名《聖壽堂御覽》。三月辛酉,詔文武官五品已上各舉一人。是月,周誅塚宰宇文護。夏四月,周人來聘。秋七月戊辰,誅左丞相、咸陽王斛律光及其弟幽州行台、荊山公豐樂。八月庚寅,廢皇后斛律氏為庶人。以太宰、任城王湝為右丞相,太師、馮翊王潤為太尉,蘭陵王長恭為大司馬,廣寧王孝珩為大將軍,安德王延宗為司徒。使領軍封輔相聘於周。戊子,拜右昭儀胡氏為皇后。己丑,以司州牧、北平王仁堅為尚書令,特進許季良為左僕射,彭城王寶德為右僕射。癸巳,行幸晉陽。是月,《聖壽堂御覽》成,敕付史閣。後改為《修文殿御覽》。九月,陳人來聘。冬十月,降死罪已下囚。甲午,拜弘德夫人穆氏為左皇后,大赦。十二月辛丑,廢皇后胡氏為庶人。是歲,新羅、百濟、勿吉、突厥並遣使朝貢。於周為建德元年。 四年春正月戊寅,以並省尚書令高阿那肱為錄尚書事。庚辰,詔兼散騎常侍崔象使於陳。是月,鄴都、并州並有狐媚,多截人發。二月乙巳,拜左皇后穆氏為皇后。丙午,置文林館。乙卯,以尚書令、北平王仁堅為錄尚書事。丁巳,行幸晉陽。是月,周人來聘。三月辛未,盜入信州,殺刺史和士休,南兗州刺史鮮於世榮討平之。庚辰,車駕至晉陽。夏四月戊午,以大司馬、蘭陵王長恭為太保,大將軍、定州刺史、南陽王綽為大司馬,太尉衛菩薩為大將軍,司徒、安德王延宗為太尉,司空、武興王普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宜陽王趙彥深為司空。癸丑,祈皇祠壇壝蕝之內忽有車軌之轍,按驗傍無人跡,不知車所從來。乙卯,詔以為大慶,班告天下。己未,周人來聘。五月丙子,詔史官更撰《魏書》。癸巳,以領軍穆提婆為尚書左僕射,以侍中、中書監段孝言為右僕射。是月,開府儀同三司尉破胡、長孫洪略等與陳將吳明徹戰於呂梁南,大敗,破胡走以免,洪略戰沒,遂陷秦、涇二州。明徹進陷和、合二州。是月,殺太保、蘭陵王長恭。六月,明徹進軍圍壽陽。壬子,幸南苑,從官暍死者六十人。以錄尚書事高阿那肱為司徒。丙辰,詔開府王師羅使於周。九月,校獵於鄴東。冬十月,陳將吳明徹陷壽陽。辛丑,殺侍中崔季舒、張雕虎,散騎常侍劉逖、封孝琰,黃門侍郎裴澤、郭遵。癸卯,行幸晉陽。十二月戊寅,以司徒高阿那肱為右丞相。是歲,高麗、靺鞨並遣使朝貢,突厥使來求婚。 五年春正月乙丑,置左右娥英各一人。二月乙未,車駕至自晉陽。朔州行台、南安王思好反。辛丑,行幸晉陽。尚書令唐邕等大破思好,思好投水死,焚其屍,並其妻李氏。丁未,車駕至自晉陽。甲寅,以尚書令唐邕為錄尚書事。夏五月,大旱,晉陽得死魃,長二尺,面頂各二目。帝聞之,便刻木為其形以獻。庚午,大赦。丁亥,陳人寇淮北。秋八月癸卯,行幸晉陽。甲辰,以高勱為尚書右僕射。是歲,殺南陽王綽。 六年春三月乙亥,車駕至自晉陽。丁丑,烹妖賊鄭子饒於都市。是月,周人來聘。夏四月庚子,以中書監陽休之為尚書右僕射。癸卯,靺鞨遣使朝貢。秋七月甲戌,行幸晉陽。八月丁酉,冀、定、趙、幽、滄、瀛六州大水。是月,周師入洛川,屯芒山,攻逼洛城,縱火船焚浮橋,河橋絕。閏月己丑,遣右丞相高阿那肱自晉陽御之,師次河陽,周師夜遁。庚辰,以司空趙彥深為司徒,斛律阿列羅為司空。辛巳,以軍國資用不足,稅關市、舟車、山澤、鹽鐵、店肆,輕重各有差,開酒禁。 七年春正月壬辰,詔去秋已來,水潦人饑不自立者,所在付大寺及諸富戶濟其性命。甲寅,大赦。乙卯,車駕至自晉陽。二月辛酉,括雜戶女年二十已下十四已上未嫁悉集省,隱匿者家長處死刑。二月丙寅,風從西北起,發屋拔樹,五日乃止。夏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庚申,司徒趙彥深薨。秋七月丁丑,大雨霖。是月,以水澇遣使巡撫流亡人戶。八月丁卯,行幸晉陽。雉集於御坐,獲之,有司不敢以聞。詔營邯鄲宮。冬十月丙辰,帝大狩於祁連池。周師攻晉州。癸亥,帝還晉陽。甲子,出兵,大集晉祠。庚午,帝發晉陽。癸酉,帝列陣而行,上雞棲原,與周齊王憲相對,至夜不戰,周師斂陣而退。十一月,周武帝退還長安,留偏師守晉州。高阿那肱等圍晉州城。戊寅,帝至圍所。十二月戊申,周武帝來救晉州,庚戌,戰於城南,我軍大敗。帝棄軍先還。癸丑,入晉陽,憂懼不知所之。甲寅,大赦。帝謂朝臣曰:「周師甚盛,若何?」群臣鹹曰:「天命未改,一得一失,自古皆然。宜停百賦,安慰朝野,收拾遺兵,背城死戰,以存社稷。」帝意猶豫,欲向北朔州。乃留安德王延宗、廣寧王孝珩等守晉陽。若晉陽不守,即欲奔突厥。群臣皆曰不可,帝不從其言。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伏恩、封輔相、慕容鍾葵等宿衛近臣三十餘人西奔周師。乙卯,詔募兵,遣安德王廷宗為左,廣寧王孝珩為右。延宗入見,帝告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諫,不從。帝密遣王康德與中人齊紹等送皇太后、皇太子於北朔州。丙辰,帝幸城南軍,勞將士,其夜欲遁,諸將不從。丁巳,大赦,改武平七年為隆化元年。其日,穆提婆降周。詔除安德王延宗為相國,委以備御,延宗流涕受命。帝乃夜斬五龍門而出,欲走突厥,從官多散。領軍梅勝郎叩馬諫,乃回之鄴。時唯高阿那肱等十餘騎,廣寧王孝珩、襄城王彥道續至,得數十人同行。戊午,延宗從眾議即皇帝位於晉陽,改隆化為德昌元年。 庚申,帝入鄴。幸酉,延宗與周師戰於晉陽,大敗,為周師所虜。帝遣募人,重加官賞,雖有此言,而竟不出物。廣寧王孝珩奏請出宮人及珍寶班賜將士,帝不悅。斛律孝卿居中受委,帶甲以處分,請帝親勞,為帝撰辭,且曰宜慷慨流涕,感激人心。帝既出臨眾,將令之,不復記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群咍,將士莫不解體。於是自大丞相已下太宰、三師、大司馬、大將軍、三公等官並增員而授,或三或四,不可勝數。甲子,皇太后從北道至。引文武一品已上入朱華門,賜酒食,給紙筆,問以御周之方。群臣各異議,帝莫知所從。又引高元海、宋士素、盧思道、李德林等,欲議禪位皇太子。先是望氣者言,當有革易,終是依天統故事,授位幼主。 幼主名恆,帝之長子也。母曰穆皇后,武平元年六月生於鄴。其年十月,立為皇太子。隆化二年春正月乙亥,即皇帝位,時八歲,改元為承光元年,大赦,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帝為太上皇帝,後為太上皇后。於是黃門侍郎顏之推、中書侍郎薛道衡、侍中陳德信等勸太上皇帝往河外募兵,更為經略,若不濟,南投陳國,從之。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濟州。周師漸逼,癸未,幼主又自鄴東走。己丑,周師至紫陌橋。癸巳,燒城西門。太上皇將百餘騎東走。乙亥,渡河入濟州。其日,幼主禪位於大丞相、任城王湝,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禪文及璽紱於瀛州,孝卿乃以之歸周。又為任城王詔,尊太上皇為無上皇,幼主為守國天王。留太皇太后濟州,遣高阿那肱留守。太上皇並皇后攜幼主走青州,韓長鸞、鄧顒等數十人從。太上皇既至青州,即為入陳之計。而高阿那肱召周軍,約生致齊主,而屢使人告言,賊軍在遠,已令人燒斷橋路。太上所以停緩。周軍奄至青州,太上窘急,將遜於陳,置金囊於鞍後,與長鸞、淑妃等十數騎至青州南鄧村,為周將尉遲綱所獲。送鄴,周武帝與抗賓主禮,並太后、幼主、諸王俱送長安,封帝溫國公。至建德七年,誣與宜州刺史穆提婆謀反,及延宗等數十人無少長鹹賜死,神武子孫所存者一二而已。至大象末,陽休之、陳德信等啟大丞相隋公,請收葬,聽之,葬長安北原洪瀆川。 帝幼而令善,及長,頗學綴文,置文林館,引諸文士焉。而言語澀吶,無志度,不喜見朝士。自非寵私暱狎,未嘗交語,性懦不堪,人視者,即有忿責。其奏事者,雖三公令錄莫得仰視,皆略陳大旨,驚走而出。每災異寇盜水旱,亦不貶損,唯諸處設齋,以此為修德。雅信巫覡,解禱無方。初,琅邪王舉兵,人告者誤雲厙狄伏連反,帝曰:「此必仁威也。」又斛律光死後,諸武官舉高思好堪大將軍,帝曰:「思好喜反。」皆如所言。遂自以策無遺算,乃益驕縱。盛為無愁之曲,帝自彈胡琵琶而唱之,侍和之者以百數。人間謂之無愁天子。嘗出見群厲,盡殺之,或剝人面皮而視之。任陸令萱、和士開、高阿那肱、穆提婆、韓長鸞等宰制天下,陳德信、鄧長顒、何洪珍參預機權。各引親黨,超居非次,官由財進,獄以賄成,其所以亂政害人,難以備載。諸宮奴婢、閹人、商人、胡戶、雜戶、歌舞人、見鬼人濫得富貴者將萬數,庶姓封王者百數,不復可紀。開府千餘,儀同無數。領軍一時二十,連判文書,各作依字,不具姓名,莫知誰也。諸貴寵祖禰追贈官,歲一進,位極乃止。宮掖婢皆封郡君,宮女寶衣玉食者五百餘人,一裙直萬匹,鏡台直千金,競為變巧,朝衣夕弊。承武成之奢麗,以為帝王當然。乃更增益宮苑,造偃武修文台,其嬪嬙諸宮中起鏡殿、寶殿、玳瑁殿,丹青雕刻,妙極當時。又於晉陽起十二院,壯麗逾於鄴下。所愛不恆,數毀而又復。夜則以火照作,寒則以湯為泥,百工困窮,無時休息。鑿晉陽西山為大佛像,一夜然油萬盆,光照宮內。又為胡昭儀起大慈寺,未成,改為穆皇后大寶林寺,窮極工巧,運石填泉,勞費億計,人牛死者不可勝紀。御馬則藉以氈罽,食物有十餘種,將合牝牡,則設青廬,具牢饌而親觀之。狗則飼以粱肉。馬及鷹犬乃有儀同、郡君之號,故有赤彪儀同、逍遙郡君、凌霄郡君,高思好書所謂「駮龍、逍遙」者也。犬於馬上設褥以抱之,鬥雞亦號開府,犬馬雞鷹多食縣干。鷹之入養者,稍割犬肉以飼之,至數日乃死。又於華林園立貧窮村舍,帝自弊衣為乞食兒。又為窮兒之市,躬自交易。嘗築西鄙諸城,使人衣黑衣為羌兵,鼓噪凌之,親率內參臨拒,或實彎弓射人。自晉陽東巡,單馬馳騖,衣解發散而歸。又好不急之務,曾一夜索捧瓷A及旦得三升。特愛非時之物,取求火急,皆須朝征夕辦,當勢者因之,貸一而責十焉。賦斂日重,徭役日繁,人力既殫,幣藏空竭。乃賜諸佞幸賣官。或得郡兩三,或得縣六七,各分州郡,下逮鄉官亦多降中旨,故有敕用州主簿,敕用郡功曹。於是州縣職司多出富商大賈,競為貪縱,人不聊生。爰自鄴都及諸州郡,所在徵稅,百端俱起。凡此諸役,皆漸於武成,至帝而增廣焉。然未嘗有帷薄淫穢,唯此事頗優於武成雲。初,河清末,武成夢大戚G攻破鄴城,故索境內膏以絕之。識者以後主名聲與戚G相協,亡齊征也。又婦人皆剪剔以著假髻,而危邪之狀如飛鳥,至於南面,則髻心正西。始自宮內為之,被於四遠,天意若曰元首剪落,危側當走西也。又為刀子者刃皆狹細,名曰盡勢。游童戲者好以兩手持繩,拂地而卻上跳,且唱曰「高末」,高未之言,蓋高氏運祚之末也。然則亂亡之數蓋有兆雲。 論曰:武成風度高爽,經算弘長,文武之官,俱盡其力,有帝王之量矣。但愛狎庸豎,委以朝權,帷薄之間,淫侈過度,滅亡之兆,其在斯乎?玄象告變,傳位元子,名號雖殊,政猶己出,跡有虛飾,事非憲典,聰明臨下,何易可誣。又河南、河間、樂陵等諸王,或以時嫌,或以猜忌,皆無罪而殞,非所謂知命任天道之義也。後主以中庸之姿,懷易染之性,永言先訓,教匪義方。始自襁褓,至於傳位,隔以正人,閉其善道。養德所履,異乎春誦夏弦;過庭所聞,莫非不軌不物。輔之以中宮妳媼,屬之以麗色淫聲,縱韝紲之娛,恣朋淫之好。語曰「從惡若崩」,蓋言其易。武平在御,彌見淪胥,罕接朝士,不親政事,一日萬機,委諸凶族。內侍帷幄,外吐絲綸,威厲風霜,志回天日,虐人害物,搏噬無厭,賣獄鬻官,溪壑難滿。重以名將貽禍,忠臣顯戮,始見浸弱之萌,俄觀土崩之勢,周武因機,遂混區夏,悲夫!蓋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自然之理矣。 鄭文貞公魏徵總而論之曰:神武以雄傑之姿,始基霸業;文襄以英明之略,伐叛柔遠。於時喪君有君,師出以律。河陰之役,摧宇文如反掌;渦陽之戰,掃侯景如拉枯。故能氣攝西鄰,威加南服,王室是賴,東夏宅心。文宣因累世之資,膺樂推之會,地居當璧,遂遷魏鼎。懷譎詭非常之才,運屈奇不測之智,網羅俊乂,明察臨下,文武名臣,盡其力用。親戎出塞,命將臨江,定單于於龍城,納長君於梁國,外內充實,疆埸無警,胡騎息其南侵,秦人不敢東顧。既而荒淫敗德,罔念作狂,為善未能亡身,餘殃足以傳後。得以壽終,幸也,胤嗣不永,宜哉。孝昭地逼身危,逆取順守,外敷文教,內蘊雄圖,將以牢籠區域,奄一函夏,享齡不永,勣用無成。若或天假之年,足使秦、吳旰食。武成即位,雅道陵遲,昭、襄之風,漼焉已墜。洎乎後主,外內崩離,眾潰於平陽,身離於青土。天道深遠,或未易談,吉凶由人,抑可揚榷。觀夫有齊全盛,控帶遐阻,西苞汾、晉,南極江、淮,東盡海隅,北漸沙漠,六國之地,我獲其五,九州之境,彼分其四。料甲兵之眾寡,校帑藏之虛實,折衝千里之將,帷幄六奇之士,比二方之優劣,無等級以寄言。然其太行、長城之固自若也,江淮、汾晉之險不移也,帑藏輸稅之賦未虧也,士庶甲兵之眾不缺也;然而前王用之而有餘,後主守之而不足,其故何哉?前王之御時也,沐雨櫛風,拯其溺而救其焚,信賞必罰,安而利之,既與共其存亡,故得同其生死。後主則不然,以人從欲,損物益己。雕牆峻宇,甘酒嗜音,廛肆遍於宮園,禽色荒於外內,俾晝作夜,罔水行舟,所欲必成,所求必得。既不軌不物,又暗於聽受,忠信不聞,萋斐必入,視人如草芥,從惡如順流。佞閹處當軸之權,婢媼擅回天之力,賣官鬻獄,亂政淫刑,刳剒被於忠良,祿位加於犬馬,讒邪並進,法令多聞,持瓢者非止百人,搖樹者不唯一手,於是土崩瓦解,眾叛親離,顧瞻周道,鹹有西歸之志,方更盛其宮觀,窮極荒淫,謂黔首之可誣,指白日以自保。馳倒戈之旅,抗前歌之師,五世崇基,一舉而滅,豈非鐫金石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歟?抑又聞之:皇天無親,唯德是輔;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齊自河清之後,逮於武平之末,土木之功不息,嬪嬙之選無已,徵稅盡,人力殫,物產無以給其求,江海不能贍其欲。所謂火既熾矣,更負薪以足之,數既窮矣,又為惡以促之,欲求大廈不燔,延期過歷,不亦難乎!由此言之,齊氏之敗亡,蓋亦由人,匪唯天道也。 卷九 列傳第一 後宮 神武明皇后婁氏,諱昭君,贈司徒內干之女也。少明悟,強族多聘之,並不肯行。及見神武於城上執役,驚曰:「此真吾夫也。」乃使婢通意,又數致私財,使以聘己,父母不得已而許焉。神武既有澄清之志,傾產以結英豪,密謀秘策,後恆參預。及拜渤海王妃,閫闈之事悉決焉。 後高明嚴斷,雅遵儉約,往來外捨,侍從不過十人。性寬厚,不妒忌,神武姬侍,鹹加恩待。神武嘗將西討出師,後夜孿生一男一女,左右以危急,請追告神武。後弗聽曰:「王出統大兵,何得以我故輕離軍幕。死生命也,來復何為!」神武聞之,嗟歎良久。沙苑敗後,侯景屢言請精騎二萬,必能取之。神武悅,以告於後。後曰:「若如其言,豈有還理,得獺失景,亦有何利。」乃止。神武逼於茹茹,欲娶其女而未決。後曰:「國家大計,願不疑也。」及茹茹公主至,後避正室處之。神武愧而拜謝焉,曰:「彼將有覺,願絕勿顧。」慈愛諸子,不異己出,躬自紡績,人賜一袍一褲。手縫戎服,以帥左右。弟昭,以功名自達,其餘親屬,未嘗為請爵位。每言有材當用,義不以私亂公。文襄嗣位,進為太妃。文宣將受魏禪,後固執不許,帝所以中止。天保初,尊為皇太后,宮曰宣訓。濟南即位,尊為太皇太后。尚書令楊愔等受遺詔輔政,疏忌諸王。太皇太后密與孝昭及諸大將定策誅之,下令廢立。孝昭即位,復為皇太后。孝昭帝崩,太后又下詔立武成帝。大寧二年春,太后寢疾,衣忽自舉,用巫媼言改姓石氏。四月辛丑,崩於北宮,時年六十二。五月甲申,合葬義平陵。 太后凡孕六男二女,皆感夢:孕文襄則夢一斷龍;孕文宣則夢大龍,首尾屬天地,張口動目,勢狀驚人;孕孝昭則夢蠕龍於地;孕武成則夢龍浴於海;孕魏二後並夢月入懷;孕襄城、博陵二王夢鼠入衣下。後未崩,有童謠曰「九龍母死不作孝」。及後崩,武成不改服,緋袍如故。未幾,登三台,置酒作樂。帝女進白袍,帝怒,投諸台下。和士開請止樂,帝大怒,撻之。帝於昆季次實九,蓋其征驗也。文襄敬皇后元氏,魏孝靜帝之姊也。孝武帝時,封馮翊公主而歸於文襄。容德兼美,曲盡和敬。初生河間王孝琬,時文襄為世子,三日而孝靜帝幸世子第,贈錦彩及布帛萬匹。世子辭,求通受諸貴禮遺,於是十屋皆滿。次生兩公主。文宣受禪,尊為文襄皇后,居靜德宮。及天保六年,文宣漸致昏狂,乃移居於高陽之宅,而取其府庫,曰:「吾兄昔奸我婦,我今須報。」乃淫於後。其高氏女婦無親疏,皆使左右亂交之於前。以葛為翩A令魏安德主騎上,使人推引之,又命胡人苦辱之。帝又自呈露,以示群下。武平中,後崩,祔葬義平陵。文宣皇后李氏,諱祖娥,趙郡李希宗女也。容德甚美。初為太原公夫人。及帝將建中宮,高隆之、高德正言漢婦人不可為天下母,宜更擇美配。楊愔固請依漢、魏故事,不改元妃。而德正猶固請廢後而立段昭儀,欲以結勳貴之援,帝竟不從而立後焉。帝好捶撻嬪御,乃至有殺戮者,唯後獨蒙禮敬。天保十年,改為可賀敦皇后。孝昭即位,降居昭信宮,號昭信皇后。武成踐祚,逼後淫亂,云:「若不許,我當殺爾兒。」後懼,從之。後有娠,太原王紹德至閣,不得見,慍曰:「兒豈不知耶,姊姊腹大,故不見兒。」後聞之,大慚,由是生女不舉。帝橫刀詬曰:「爾殺我女,我何不殺爾兒!」對後前築殺紹德。後大哭,帝愈怒,裸後亂撾撻之,號天不已。盛以絹囊,流血淋漉,投諸渠水,良久乃蘇,犢車載送妙勝尼寺。後性愛佛法,因此為尼。齊亡入關。隋時得還趙郡。 孝昭皇后元氏,開府元蠻女也。初為常山王妃。天保末,賜姓步六孤。孝昭即位,立為皇后。帝崩,梓宮之鄴。始渡汾橋,武成聞後有奇藥,追索之不得,使閹人就車頓辱。降居順成宮。武成既殺樂陵王,元被閟隔,不得與家相知。宮闈內忽有飛語,帝令檢推,得後父兄書信,元蠻由是坐免官。後以齊亡入周氏宮中。隋文帝作相,放還山東。 武成皇后胡氏,安定胡延之女。其母範陽盧道約女,初懷孕,有胡僧詣門曰:「此宅瓠蘆中有月」,既而生後。天保初,選為長廣王妃。產後主日,號鳴於產帳上。武成崩,尊為皇太后,陸媼及和士開密謀殺趙郡王睿,出婁定遠、高文遙為刺史。和、陸諂事太后,無所不至。初武成時,後與諸閹人褻狎。武成寵幸和士開,每與後握槊,因此與後姦通。自武成崩後,數出詣佛寺,又與沙門曇獻通。布金錢於獻席下,又掛寶裝胡床於獻屋壁,武成平生之所御也。乃置百僧於內殿,托以聽講,日夜與曇獻寢處。以獻為昭玄統。僧徒遙指太后以弄曇獻,乃至謂之為太上者。帝聞太后不謹而未之信,後朝太后,見二少尼,悅而召之,乃男子也,於是曇獻事亦發,皆伏法,並殺元、山、王三郡君,皆太后之所暱也。帝自晉陽奉太后還鄴,至紫陌,卒遇大風。舍人魏僧伽明風角,奏言即時當有暴逆事。帝詐雲鄴中有急,彎弓纏槊,馳入南城,令鄧長顒幽太后北宮,仍有敕內外諸親一不得與太后相見。久之,帝復迎太后。太后初聞使者至,大驚,慮有不測。每太后設食,帝亦不敢嘗。周使元偉來聘,作《述行賦》,敘鄭莊公克段而遷姜氏,文雖不工,當時深以為愧。齊亡入周,恣行奸穢。隋開皇中殂。 後主皇后斛律氏,左丞相光之女也。初為皇太子妃。後主受禪,立為皇后。武平三年正月生女,帝欲悅光,詐稱生男,為之大赦。光誅,後廢在別宮,後令為尼。齊滅,嫁為開府元仁妻。 後主皇后胡氏,隴東王長仁女也。胡太后失母儀之道,深以為愧,欲求悅後主,故飾後於宮中,令帝見之。帝果悅,立為弘德夫人,進左昭儀,大被寵愛。斛律後廢,陸媼欲以穆夫人代之,太后不許。祖孝征請立胡昭儀,遂登為皇后。陸媼既非勸立,又意在穆夫人,其後於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親侄女,作如此語言!」太后問有何言,曰:「不可道。」固問之,乃曰:「語大家雲,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訓。」太后大怒,喚後出,立剃其發,送令還家。帝思之,每致物以通意。後與斛律廢後俱召入內,數日而鄴不守。後亦改嫁。 後主皇后穆氏,名邪利,本斛律後從婢也。母名輕霄,本穆子倫婢也,轉入侍中宋欽道家,奸私而生後,莫知氏族,或雲後即欽道女子也。小字黃花,後字舍利。欽道婦妒,黥輕霄面為「宋」字。欽道伏誅,黃花因此入宮,有幸於後主,宮內稱為舍利太監。女侍中陸太姬知其寵,養以為女,薦為弘德夫人。武平元年六月,生皇子恆。於時後主未有儲嗣,陸陰結待,以監撫之任不可無主,時皇后斛律氏,丞相光之女也,慮其懷恨,先令母養之,立為皇太子。陸以國姓之重,穆、陸相對,又奏賜姓穆氏。胡庶人之廢也,陸有助焉,胡遂立為皇后,大赦。初,有折衝將軍元正烈於鄴城東水中得璽以獻,文曰「天王后璽」,蓋石氏所作。詔書頒告,以為穆後之瑞焉。武成時,為胡後造真珠裙褲,所費不可稱計,被火所燒。後主既立穆皇后,復為營之。屬周武遭太后喪,詔侍中薛孤、康買等為吊使,又遣商胡繼錦彩三萬匹與使同往,欲市真珠為皇后造七寶車,周人不與交易,然而竟造焉。先是童謠曰:「黃華勢欲落,清觴滿杯酌。」言黃花不久也,後主自立穆後以後,昏飲無度,故雲清觴滿杯酌。陸息駱提婆詔改姓為穆,陸太姬,皆以皇后故也。後既以陸為母,提婆為家,更不採輕霄。輕霄後自療面,欲求見,太后、陸媼使禁掌之,竟不得見。 卷十 列傳第二 高祖十一王 永安簡平王浚 平陽靖翼王淹 彭城景思王浟 上黨剛肅王渙 襄城景王虼w 任城王湝 高陽康穆王湜 博陵文簡王濟 華山王凝 馮翊王潤 漢陽敬懷王洽 神武皇帝十五男:武明婁皇后生文襄皇帝、文宣皇帝、孝昭皇帝、襄城景王淯、武成皇帝、博陵文簡王濟,王氏生永安簡平王浚,穆氏生平陽靖翼王淹,大爾朱氏生彭城景思王浟、華山王凝,韓氏生上黨剛王渙,小爾朱氏生任城王湝,游氏生高陽康穆王湜,鄭氏生馮翊王潤,馮氏生漢陽敬懷王洽。 永安簡平王浚,字定樂,神武第三子也。初,神武納浚母,當月而有孕,及產浚,疑非己類,不甚愛之。而浚早慧,後更被寵。年八歲時,問於博士盧景裕曰:「『祭神如神在。』為有神邪,無神邪?」對曰;「有。」浚曰:「有神當雲祭神神在,何煩『如』字?」景裕不能答。及長,嬉戲不節,曾以屬請受納,大見杖罰,拘禁府獄,既而見原。後稍折節,頗以讀書為務。元象中,封永安郡公。豪爽有氣力,善騎射,為文襄所愛。文宣性雌懦,每參文襄,有時涕出。浚常責帝左右,何因不為二兄拭鼻,由是見銜。累遷中書監、兼侍中。出為青州刺史,頗好畋獵,聰明矜恕,上下畏悅之。天保初,進爵為王。文宣末年多酒,浚謂親近曰:「二兄舊來不甚了了,自登祚已後,識解頓進。今因酒敗德,朝臣無敢諫者,大敵未滅,吾甚以為憂,欲乘驛至鄴面諫,不知用吾不。」人有知,密以白帝,又見銜。八年來朝,從幸東山。帝裸裎為樂,雜以婦女,又作狐掉尾戲。浚進言此非人主所宜。帝甚不悅。浚又於屏處召楊遵彥,譏其不諫。帝時不欲大臣與諸王交通,遵彥懼以奏。帝大怒曰:「小人由來難忍!」遂罷酒還宮。浚尋還州,又上書切諫。詔令征浚,浚懼禍,謝疾不至。上怒,馳驛收浚,老幼泣送者數千人。至,盛以鐵籠,與上黨王渙俱置北城地牢下,飲食溲穢共在一所。明年,帝親將左右臨穴歌謳,令浚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覺聲戰。帝為愴然,因泣,將赦之。長廣王湛先與浚不睦,進曰:「猛獸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聞之,呼長廣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見汝!」左右聞者,莫不悲傷。浚與渙皆有雄略,為諸王所傾服,帝恐為害,乃自刺渙,又使壯土劉桃枝就籠亂刺。槊每下,浚、渙輒以手拉折之,號哭呼天。於是薪火亂投,燒殺之,填以石土。後出,皮發皆盡,屍色如炭,天下為之痛心。 後帝以其妃陸氏配儀同劉郁捷,舊帝蒼頭也,以軍功見用,時令郁捷害浚,故以配焉。後數日,帝以陸氏先無寵於浚,敕與離絕。乾明元年,贈太尉。無子,詔以彭城王浟第二子准嗣。 平陽靖翼王淹,字子邃,神武第四子也。元象中,封平陽郡公,累遷尚書左僕射。天保初,進爵為王,歷位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司空、太尉。皇建初,為太傅,與彭城、河間王並給仗衛、羽林百人。大寧元年,遷太宰。性沉謹,以寬厚稱。河清三年,薨於晉陽,或雲鴆終。還葬鄴,贈假黃鉞、太宰、錄尚書事。子德素嗣。 彭城景思王浟,字子深,神武第五子也。元像二年,拜通直散騎常侍,封長樂郡公。博士韓毅教浟書,見浟筆跡未工,戲浟曰:「五郎書畫如此,忽為常侍開國,今日後宜更用心。」浟正色答曰:「昔甘羅幼為秦相,未聞能書。凡人唯論才具何如,豈必動誇筆跡。博士當今能者,何為不作三公?」時年蓋八歲矣。毅甚慚。 武定六年,出為滄州刺史,為政嚴察,部內肅然。守令參佐,下及胥吏,行遊往來,皆自繼糧食。浟纖介知人間事。有隰沃縣主簿張達嘗詣州,夜投人捨,食雞羹,浟察知之。守令畢集,浟對眾曰:「食雞羹何不還價直也?」達即伏罪。合境號為神明。又有一人從幽州來,驢馱鹿脯。至滄州界,腳痛行遲,偶會一人為伴,遂盜驢及脯去。明旦,告州。浟乃令左右及府僚吏分市鹿脯,不限其價。其主見脯識之,推獲盜者。轉都督、定州刺史。時有人被盜黑牛,背上有白毛。長史韋道建謂中從事魏道勝曰:「使君在滄州日,擒奸如神,若捉得此賊,定神矣。」浟乃詐為上府市牛皮,倍酬價直,使牛主認之,因獲其盜。建等歎服。又有老母姓王,孤獨,種菜三畝,數被偷。浟乃令人密往書菜葉為字,明日市中看菜葉有字,獲賊。爾後境內無盜,政化為當時第一。天保初,封彭城王。四年,征為侍中,人吏送別悲號。有老公數百人相率具饌曰:「自殿下至來五載,人不識吏,吏不欺人,百姓有識已來,始逢今化。殿下唯飲此鄉水,未食此鄉食,聊獻疏薄。」浟重其意,為食一口。七年,轉司州牧,選從事皆取文才士明剖斷者,當時稱為美選。州舊案五百餘,浟未期悉斷盡。別駕羊修等恐犯權戚,乃詣閣諮陳。浟使告曰:「吾直道而行,何憚權戚,卿等當成人之美,反以權戚為言。」修等慚悚而退。後加特進,兼司空、太尉,州牧如故。太妃薨,解任,尋詔復本官。俄拜司空,兼尚書令。濟南嗣位,除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領大宗正卿。皇建初,拜大司馬,兼尚書令,轉太保。武成入承大業,遷太師、錄尚書事。浟明練世務,果於斷決,事無大小,鹹悉以情。趙郡李公統預高歸彥之逆,其母崔氏即御史中丞崔昂從父子,兼右僕射魏收之內妹也。依令,年出六十,例免入官。崔增年陳訴,所司以昂、收故,崔遂獲免。浟摘發其事,昂等以罪除名。 自車駕巡幸,浟常留鄴。河清三年三月,群盜田子禮等數十人謀劫浟為主,詐稱使者,逕向浟第,至內室,稱敕牽浟上馬,臨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從,遂遇害,時年三十二,朝野痛惜焉。初浟未被劫前,其妃鄭氏夢人斬浟頭持去,惡之,數日而浟見殺。贈假黃鉞、太師、太尉、錄尚書事,給轀輬車。子寶德嗣,位開府,兼尚書左僕射。 上黨剛肅王渙,字敬壽,神武第七子也。天姿雄傑,俶儻不群,雖在童幼,恆以將略自許。神武壯而愛之,曰:「此兒似我。」及長,力能扛鼎,材武絕倫。每謂左右曰:「人不可無學,但要不為博士耳。」故讀書頗知梗概,而不甚耽習。元象中,封平原郡公。文襄之遇賊,渙年尚幼,在西學,聞宮中嘩,驚曰:「大兄必遭難矣!」彎弓而出。武定末,除冀州刺史,在州有美政。天保初,封上黨王,歷中書令、尚書左僕射。與常山王演等築伐惡諸城。遂聚鄴下輕薄,凌犯郡縣,為法司所糾。文宣戮其左右數人,渙亦被譴。六年,率眾送梁王蕭明還江南,仍破東關,斬梁特進裴之橫等,威名甚盛。八年,錄尚書事。 初,術士言亡高者黑衣,由是自神武後,每出行,不欲見沙門,為黑衣故也。是時文宣幸晉陽,以所忌問左右曰:「何物最黑?」對曰:「莫過漆。」帝以渙第七子為當之,乃使庫真都督破六韓伯升之鄴征渙。渙至紫陌橋,殺伯升以逃,憑河而度,土人執以送帝。鐵籠盛之,與永安王浚同置地牢下。歲余,與浚同見殺,時年二十六。以其妃李氏配馮文洛,是帝家舊奴,積勞位至刺史,帝令文洛等殺渙,故以其妻妻焉。 至乾明元年,收二王余骨葬之,贈司空,謚曰剛肅。有敕李氏還第。而文洛尚以故意,修飾詣李,李盛列左右,引文洛立於階下,數之曰:「遭難流離,以至大辱,志操寡薄,不能自盡,幸蒙恩詔,得反藩闈。汝是誰家孰奴,猶欲見侮!」於是杖之一百,流血灑地。渙無嫡子,庶長子寶嚴以河清二年襲爵,位金紫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襄城景王淯,神武第八子也。容貌甚美,弱年有器望。元象中,封章武郡公。天保初,封襄城郡王。二年春,薨。齊氏諸王選國臣府佐,多取富商群小、鷹犬少年,唯襄城、廣寧、蘭陵王等頗引文藝清識之士,當時以此稱之。乾明元年二月,贈假黃鋮、太師、太尉、錄尚書事。無子,詔以常山王演第二子亮嗣。 亮字彥道,性恭孝,美風儀,好文學。為徐州刺史,坐奪商人財物免官。後主敗奔鄴,亮從焉,遷兼太尉、太傅。周師入鄴,亮於啟夏門拒守。諸軍皆不戰而敗,周軍於諸城門皆入,亮軍方退走。亮入太廟行馬內,慟哭拜辭,然後為周軍所執。入關,依例授儀同,分配遠邊,卒於龍州。 任城王湝,神武第十子也,少明慧。天保初封。自孝昭、武成時,車駕還鄴,常令湝鎮晉陽,總並省事,歷司徒、太尉、並省錄尚書事。天統三年,拜太保、并州刺史,別封正平郡公。時有婦人臨汾水浣衣,有乘馬人換其新靴馳而去者,婦人持故靴,詣州言之。湝召城外諸嫗,以靴示之,紿曰:「有乘馬人在路被賊劫害,遺此靴焉,得無親屬乎?」一嫗撫膺哭曰:「兒昨著此靴向妻家。」如其語,捕獲之。時稱明察。武平初,遷太師、司州牧,出為冀州刺史,加太宰,遷右丞相、都督、青州刺史。湝頻牧大藩,雖不潔己,然寬恕為吏人所懷。五年,青州崔蔚波等夜襲州城,湝部分倉卒之際,鹹得齊整,擊賊,大破之。拜左丞相,轉瀛州刺史。及後主奔鄴,加湝大丞相。 及安德王稱尊號於晉陽,使劉子昂修啟於湝:「至尊出奔,宗廟既重,群公勸迫,權主號令,事寧終歸叔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啟。」執子昂送鄴。帝至濟州,禪位於湝,啟竟不達。湝與廣寧王孝珩於冀州召募得四萬餘人,拒周軍。周齊王憲來伐,先遣送書並赦詔,湝並沉諸井。戰敗,湝、孝珩俱被擒。憲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帝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獨存,逢宗社顛覆,今日得死,無愧墳陵。」憲壯之,歸其妻子。將至鄴城,湝馬上大哭,自投於地,流血滿面。至長安,尋與後主同死。 妃盧氏,賜斛斯征,蓬首垢面,長齋不言笑。征放之,乃為尼。隋開皇三年,表請文帝葬湝及五子於長安北原。 高陽康穆王湜,神武第十一子也。天保元年封。十年,稍遷尚書令。以滑稽便辟,有寵於文宣,常在左右,行杖以撻諸王。太后深銜之。其妃父護軍長史張晏之嘗要道拜湜,湜不禮焉。帝問其故,對曰:「無官職漢,何須禮。」帝於是擢拜晏之為徐州刺史。文宣崩,兼司徒,導引梓宮,吹笛,云「至尊頗知臣不」,又擊胡鼓為樂。太后杖湜百餘,未幾薨。太后哭之哀,曰:「我恐其不成就,與杖,何期帶創死也!」乾明初,贈假黃鉞、太師、司徒、錄尚書事。子士義襲爵。 博陵文簡王濟,神武第十二子也。天保元年封。濟嘗從文宣巡幸,在路忽憶太后,遂逃歸。帝怒,臨以白刃,因此驚恍。歷位太尉。河清初,出為定州刺史。天統五年,在州語人云:「計次第亦應到我。」後主聞之,陰使人殺之。贈假黃鉞、太尉、錄尚書事。子智襲爵。 華山王凝,神武第十三子也。天保元年,封新平郡王;九年,改封安定;十年,封華山。歷位中書令、齊州刺史,就加太傅。薨於州,贈左丞相、太師、錄尚書。凝諸王中最為孱弱,妃王氏,太子洗馬王洽女也,與倉頭奸,凝知而不能限禁。後事發,王氏賜死,詔杖凝一百。其愚如此。 馮翊王潤,字子澤,神武第十四子也。幼時,神武稱曰:「此吾家千里駒也。」天保初封。歷位東北道大行台、右僕射、都督、定州刺史。潤美姿儀,年十四五,母鄭妃與之同寢,有穢雜之聲。及長,廉慎方雅,習於吏職,至摘發隱偽,奸吏無所匿其情。開府王回洛與六州大都督獨孤枝侵竊官田,受納賄賂,潤按舉其事。二人表言,王出送台使,登魏文舊壇,南望歎息,不測其意。武成使元文遙就州宣敕曰:「馮翊王少小謹慎,在州不為非法,朕信之熟矣。登高遠望,人之常情,鼠輩欲橫相間構,曲生眉目。」於是回洛決鞭二百,獨孤枝決杖一百。尋為尚書令,領太子少師,歷司徒、太尉、大司馬、司州牧、太保、河南道行台、領錄尚書,別封文成郡公、太師、太宰,復為定州刺史。薨,贈假黃鉞、左丞相。子茂德嗣。 漢陽敬懷王洽,字敬延,神武第十五子也。天保元年封。五年,薨,年十三。乾明元年,贈太保、司空。無子,以任城王第二子建德為後。 卷十一 列傳第三 文襄六王 河南康舒王孝瑜 廣寧王孝珩 河間王孝琬 蘭陵武王孝瓘 安德王延宗漁陽王紹信 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間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廣寧王孝珩,蘭陵王長恭不得母氏姓,陳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漁陽王紹信。 河南康舒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長子也。初封河南郡公,齊受禪,進爵為王。歷位中書令、司州牧。初,孝瑜養於神武宮中,與武成同年相愛。將誅楊愔等,孝瑜預其謀。及武成即位,禮遇特隆。帝在晉陽,手敕之曰:「吾飲汾清二杯,勸汝於鄴酌兩杯。」其親愛如此。孝瑜容貌魁偉,精彩雄毅,謙慎寬厚,兼愛文學,讀書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初,文襄於鄴東起山池遊觀,時俗眩之。孝瑜遂於第作水堂、龍舟,植幡槊於舟上,數集諸弟宴射為樂。武成幸其第,見而悅之,故盛興後園之玩,於是貴賤慕學,處處營造。 武成常使和土開與胡後對坐握槊,孝瑜諫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與臣下接手。」帝深納之。後又言趙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親。由是睿及士開皆側目。士開密告其奢僭,睿又言山東唯聞河南王,不聞有陛下。帝由是忌之。爾朱御女名摩女,本事太后,孝瑜先與之通,後因太子婚夜,孝瑜竊與之言。武成大怒,頓飲其酒三十七杯。體至肥大,腰帶十圍。使婁子彥載以出,鴆之於車。至西華門,煩熱躁悶,投水而絕。贈太尉、錄尚書事。子弘節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書宋弁孫也,本魏穎川王斌之妃,為文襄所納,生孝瑜,孝瑜還第,為太妃。孝瑜妃,盧正山女,武成胡後之內姊也。孝瑜薨後,宋太妃為盧妃所譖訴,武成殺之。 廣寧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歷位司州牧、尚書令、司空、司徒、錄尚書、大將軍、大司馬。孝珩愛賞人物,學涉經史,好綴文,有伎藝。嘗於廳事壁自畫一蒼鷹,見者皆以為真,又作朝士圖,亦當時之妙絕。 後主自晉州敗奔鄴,詔王公議於含光殿。孝珩以大敵既深,事藉機變,宜任城王領幽州道兵入土門,揚聲趣并州;獨孤永業領洛州兵趣潼關,揚聲趣長安;臣請領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戰。敵聞南北有兵,自然潰散。又請出宮人珍寶賜將士,帝不能用。承光即位,以孝珩為太宰。與呼延族、莫多婁敬顯、尉相願同謀,期正月五日,孝珩於千秋門斬高阿那肱,相願在內以禁兵應之,族與敬顯自遊豫園勒兵出。既而阿那肱從別宅取便路入宮,事不果。乃求出拒西軍,謂阿那肱、韓長鸞、陳德信等云:「朝廷不賜遣擊賊,豈不畏孝珩反耶?孝珩破宇文邕,遂至長安,反時何與國家事。以今日之急,猶作如此猜疑。」高、韓恐其變,出孝珩為滄州刺史。至州,以五千人會任城王於信都,共為匡復計。周齊王憲來伐,兵弱不能敵。怒曰:「由高阿那肱小人,吾道窮矣!」齊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剌孝珩墜馬,奴白澤以身扞之,孝珩猶傷數處,遂見虜。齊王憲問孝珩齊亡所由,孝珩自陳國難,辭淚俱下,俯仰有節。憲為之改容,親為洗創傅藥,禮遇甚厚。孝珩獨歎曰:「李穆叔言齊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諸父兄弟無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無獨見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廟算,展我心力耳。」至長安,依例授開府、縣侯。後周武帝在雲陽,宴齊君臣,自彈胡琵琶,命孝珩吹笛。辭曰:「亡國之音,不足聽也。」固命之,舉笛裁至口,淚下嗚咽,武帝乃止。其年十月,疾甚,啟歸葬山東,從之。尋卒,令還葬鄴。 河間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天保元年封。天統中,累遷尚書令。初,突厥與周師入太原,武成將避之而東。孝琬叩馬諫,請委趙郡王部分之,必整齊,帝從其言。孝琬免胄將出,帝使追還。周軍退,拜并州刺史。 孝琬以文襄世嫡,驕矜自負。河南王之死,諸王在宮內莫敢舉聲,唯孝琬大哭而出。又怨執政,為草人而射之。和士開與祖珽譖之,云:「草人擬聖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脫兜鍪抵地,云『豈是老嫗,須著此』。此言屬大家也。」初,魏世謠言:「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珽以說曰:「河南、河北,河間也。金雞鳴,孝琬將建金雞而大赦。」帝頗惑之。時孝琬得佛牙,置於第內,夜有神光。昭玄都法順請以奏聞,不從。帝聞,使搜之,得鎮庫槊幡數百。帝聞之,以為反。訊其諸姬,有陳氏者無寵,誣對曰「孝琬畫作陛下形哭之」,然實是文襄像,孝琬時時對之泣。帝怒,使武衛赫連輔玄倒鞭撾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誰是爾叔?敢喚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靜皇帝外甥,何為不得喚作叔也?」帝愈怒,折其兩脛而死。瘞諸西山,帝崩後,乃改葬。子正禮嗣,幼聰穎,能誦《左氏春秋》。齊亡,遷綿州卒。 蘭陵武王長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累遷并州刺史。突厥入晉陽,長恭盡力擊之。芒山之敗,長恭為中軍,率五百騎再入周軍,遂至金墉之下,被圍甚急,城上人弗識,長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於是大捷。武士共歌謠之,為《蘭陵王入陣曲》是也。歷司州牧、青瀛二州,頗受財貨。後為太尉,與段韶討柏谷,又攻定陽。韶病,長恭總其眾。前後以戰功別封巨鹿、長樂、樂平、高陽等郡公。 芒山之捷,後主謂長恭曰:「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對曰:「家事親切,不覺遂然。」帝嫌其稱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陽,其屬尉相願謂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貪殘?」長恭未答。相願曰:「豈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見忌,欲自穢乎?」長恭曰:「然。」相願曰:「朝廷若忌王,於此犯便當行罰,求福反以速禍。」長恭泣下,前膝請以安身術。相願曰:「王前既有勳,今復告捷,威聲太重,宜屬疾在家,勿預事。」長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擾,恐復為將,歎曰:「我去年面腫,今何不發。」自是有疾不療。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飲以毒藥。長恭謂妃鄭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於天,而遭鴆也!」妃曰:「何不求見天顏?」長恭曰:「天顏何由可見。」遂飲藥薨。贈太尉。 長恭貌柔心壯,音容兼美。為將躬勤細事,每得甘美,雖一瓜數果,必與將士共之。初在瀛州,行參軍陽士深表列其贓,免官。及討定陽,士深在軍,恐禍及。長恭聞之曰:「吾本無此意。」乃求小失,杖士深二十以安之。嘗入朝而僕從盡散,唯有一人,長恭獨還,無所譴罰,武成賞其功,命賈護為買妾二十人,唯受其一。有千金責券,臨死日,盡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陳氏,廣陽王妓也。延宗幼為文宣所養,年十二,猶騎置腹上,令溺己臍中,抱之曰:「可憐止有此一個。」問欲作何王,對曰:「欲作沖天王。」文宣問楊愔,愔曰:「天下無此郡名,願使安於德。」於是封安德焉。為定州刺史,於樓上大便,使人在下張口承之。以蒸豬糝和人糞以飼左右,有難色者鞭之。孝昭帝聞之,使趙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謹,又加三十。又以囚試刀,驗其利鈍。驕縱多不法。武成使撻之,殺其暱近九人,從是深自改悔。蘭陵王芒山凱捷,自陳兵勢,諸兄弟鹹壯之。延宗獨曰:「四兄非大丈夫,何不乘勝徑入?使延宗當此勢,關西豈得復存!」及蘭陵死,妃鄭氏以頸珠施佛。廣寧王使贖之。延宗手書以諫,而淚滿紙。河間死,延宗哭之淚亦甚。又為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訊之曰:「何故殺我兄!」奴告之,武成覆臥延宗於地,馬鞭撾之二百,幾死。後歷司徒、太尉。 及平陽之役,後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軍先戰,城下擒周開府宗挺。及大戰,延宗以麾下再入周軍,莫不披靡。諸軍敗,延宗獨全軍。後主將奔晉陽,延宗言:「大家但在營莫動,以兵馬付臣,臣能破之。」帝不納。及至并州又聞周軍已入雀鼠谷,乃以延宗為相國、并州刺史,總山西兵事。謂曰:「并州阿兄自取,兒今去也。」延宗曰:「陛下為社稷莫動,臣為陛下出死力戰。」駱提婆曰:「至尊計已成,王不得輒沮。」後主竟奔鄴。在並將率鹹請曰:「王若不作天子,諸人實不能出死力。」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下詔曰:「武平孱弱,政由宦豎,釁結蕭牆,盜起疆埸。斬關夜遁,莫知所之,則我高祖之業將墜於地。王公卿士,猥見推逼,今便祗承寶位。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為德昌元年。」以晉昌王唐邕為宰輔,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沐陽王和阿於子、右衛大將軍段暢、武衛將軍相裡僧伽、開府韓骨胡、侯莫陳洛州為爪牙。眾聞之,不召而至者,前後相屬。延宗容貌充壯,坐則仰,偃則伏,人笑之,乃赫然奮發。氣力絕異,馳騁行陣,勁捷若飛。傾覆府藏及後宮美女,以賜將士,籍沒內參千餘家。後主謂近臣曰:「我寧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見士卒,皆親執手,陳辭自稱名,流涕嗚咽。眾皆爭為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磚石以御周軍。特進、開府那盧安生守太谷,以萬兵叛。周軍圍晉陽,望之如黑雲四合。延宗命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拒城南,和阿於子、段暢拒城東。延宗親當周齊王於城北,奮大槊,往來督戰,所向無前。尚書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捉長刀步從,殺傷甚多。武衛蘭芙蓉、綦連延長皆死於陣。阿於子、段暢以千騎投周。周軍攻東門,際昏,遂入。進兵焚佛寺門屋,飛焰照天地。延宗與敬顯自門入,夾擊之,周軍大亂,爭門相填壓,齊人從後斫刺,死者二千餘人。周武帝左右略盡,自拔無路,承御上士張壽輒牽馬頭,賀拔佛恩以鞭拂其後,崎嶇僅得出。齊人奮擊,幾中焉。城東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為之導,僅免,時四更也。延宗謂周武帝崩於亂兵,使於積屍中求長鬣者,不得。時齊人既勝,入坊飲酒,盡醉臥,延宗不復能整。周武帝出城,饑甚,欲為遁逸計。齊王憲及柱國王誼諫,以為去必不免。延宗叛將段暢亦盛言城內空虛。周武帝乃駐馬,鳴角收兵,俄頃復振。詰旦,還攻東門,克之,又入南門。延宗戰,力屈,走至城北,於人家見禽。周武帝自投下馬,執其手。延宗辭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兩國天子,有何怨惡,直為百姓來耳。勿怖,終不相害。」便復衣帽,禮之。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絕壁臨水,忽有黑書見,云:「齊亡延宗。」洗視逾明。帝使人就寫,使者改亡為上。至是應焉。延宗敗前,在鄴廳事,見兩日相連置,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時受敕守并州,明日建瘭號,不間日而被圍,經宿,至食時而敗。年號德昌,好事者言其得二日雲。既而周武帝問取鄴計,辭曰:「亡國大夫不可以圖存,此非臣所及。」強問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及至長安,周武與齊君臣飲酒,令後主起舞,延宗悲不自持。屢欲仰藥自裁,傅婢苦執諫而止。未幾,周武誣後主及延宗等,雲遙應穆提婆反,使並賜死。皆自陳無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皆以椒塞口而死。明年,李妃收殯之。 後主之傳位於太子也,孫正言竊謂人曰:「我武定中為廣州士曹,聞襄城人曹普演有言,高王諸兒,阿保當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當滅。」阿保謂天保,德之謂德昌也,承之謂後主年號承光,其言竟信雲。 漁陽王紹信,文襄第六子也。歷特進、開府、中領軍、護軍、青州刺史。行過漁陽,與大富人鍾長命同床坐。太守鄭道蓋謁,長命欲起,紹信不聽,曰:「此何物小人,而主人公為起。」乃與長命結為義兄弟,妃與長命妻為姊妹,責其闔家幼長皆有贈賄,鍾氏因此遂貧。齊滅,死於長安。 卷十二 列傳第四 文宣四王 太原王紹德 范陽王紹義 西河王紹仁 隴西王紹廉 孝昭六王 樂陵王百年 始平王彥德 城陽王彥基 定陽王彥康 汝陽王彥忠 汝南王彥理 武成十二王 南陽王綽 琅邪王儼 齊安王廓 北平王貞 高平王仁英 淮南王仁光 西河王仁幾 樂平王仁邕 穎川王仁儉 安陽王仁雅 丹陽王仁直 東海王仁謙 文宣五男:李後生廢帝及太原王紹德,馮世婦生范陽王紹義,裴嬪生西河王紹仁,顏嬪生隴西王紹廉。 太原王紹德,文宣第二子也。天保末,為開府儀同三司。武成因怒李後,罵紹德曰:「你父打我時,竟不來救!」以刀環築殺之,親以土埋之遊豫園。武平元年,詔以范陽王子辨才為後,襲太原王。 范陽王紹義,文宣第三子也。初封廣陽,後封范陽。歷位侍中、清都尹。好與群小同飲,擅置內參,打殺博士任方榮。武成嘗杖之二百,送付昭信後,後又杖一百。及後主奔鄴,以紹義為尚書令、定州刺史。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輔相為北朔州總管。此地齊以重鎮,諸勇士多聚焉。前長史趙穆、司馬王當萬等謀執輔相,迎任城王於瀛州。事不果,便迎紹義。紹義至馬邑。輔相及其屬韓阿各奴等數十人皆齊叛臣,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餘盡從輔相,及紹義至,皆反焉。紹義與靈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前隊二儀同以所部降周。周兵擊顯州,執刺史陸瓊,又攻陷諸城。紹義還保北朔。周將宇文神舉軍逼馬邑,紹義遣杜明達拒之,兵大敗。紹義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遂奔突厥。眾三千家,令之曰:「欲還者任意。」於是哭拜別者太半。突厥他缽可汗謂文宣為英雄天子,以紹義重踝似之,甚見愛重,凡齊人在北者,悉隸紹義。高寶寧在營州,表上尊號,紹義遂即皇帝位,稱武平元年。以趙穆為天水王。他缽聞寶寧得平州,亦招諸部,各舉兵南向,雲共立范陽王作齊帝,為其報仇。周武帝大集兵於雲陽,將親北伐,遇疾暴崩。紹義聞之,以為天贊己。盧昌斯據范陽,亦表迎紹義。俄而周將宇文神舉攻滅昌期。其日,紹義適至幽州,聞周總管出兵於外,欲乘虛取薊城,列天子旌旗,登燕昭王塚,乘高望遠,部分兵眾。神舉遣大將軍宇文恩將四千人馳救幽州,半為齊軍所殺。紹義聞范陽城陷,素服舉哀,回軍入突厥。周人購之於他缽,又使賀若誼往說之。他缽猶不忍,遂偽與紹義獵於南境,使誼執之,流於蜀。紹義妃渤海封孝琬女,自突厥逃歸。紹義在蜀,遺妃書云:「夷狄無信,送吾於此。」竟死蜀中。 西河王紹仁,文宣第四子也,天保末,為開府儀同三司。尋薨。 隴西王紹廉,文宣第五子也。初封長樂,後改焉。性粗暴,嘗拔刀逐紹義,紹義走入廄,閉門拒之。紹義初為清都尹,未及理事,紹廉先往,喚囚悉出,率意決遣之。能飲酒,一舉數升,終以此薨。 孝昭七男:元後生樂陵王百年,桑氏生襄城王亮,出後襄城景王,諸姬生汝南王彥理、始平王彥德、城陽王彥基、定陽王彥康、汝陽王彥忠。 樂陵王百年,孝昭第二子也。孝昭初即位,在晉陽,群臣請建中宮及太子,帝謙未許,都下百僚又有請,乃稱太后令立為皇太子。帝臨崩,遺詔傳位於武成,並有手書,其末曰:「百年無罪,汝可以樂處置之,勿學前人。」大寧中,封樂陵王。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圍日再重,又橫貫而不達。赤星見,帝以盆水承星影而蓋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厭之。會博陵人賈德胄教百年書,百年嘗作數「敕」字,德胄封以奏。帝乃發怒,使召百年。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帶玦留與妃斛律氏。見帝於玄都苑涼風堂,使百年書「敕」字,驗與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亂捶擊之,又令人曳百年繞堂且走且打,所過處血皆遍地。氣息將盡,曰:「乞命,願與阿叔作奴。」遂斬之,棄諸池,池水盡赤,於後園親看埋之。妃把玦哀號,不肯食,月餘亦死,玦猶在手,拳不可開,時年十四,其父光自擘之,乃開。後主時,改九院為二十七院,掘得一小屍,緋袍金帶,一髻一解,一足有靴。諸內參竊言,百年太子也,或言太原王紹德。詔以襄成王子白澤襲爵樂陵王。齊亡,入關,徙蜀死。 汝南王彥理,武平初封王,位開府、清都尹。齊亡,入關,隨例授儀同大將軍,封縣子。女入太子宮,故得不死。隋開皇中,卒并州刺史。 始平王彥德、城陽王彥基、定陽王彥康、汝陽王彥忠,與汝南同受封,並加儀同三司,後事闕。 武成十三男:胡皇后生後主及琅邪王儼,李夫人生南陽王綽,後宮生齊安王廓、北平王貞、高平王仁英、淮南王仁光、西河王仁幾、樂平王仁邕、穎川王仁儉、安樂王仁雅、丹陽王仁直、東海王仁謙。 南陽王綽,字仁通,武成長子也。以五月五日辰時生,至午時,後主乃生。武成以綽母李夫人非正嫡,故貶為第二,初名融,字君明,出後漢陽王。河清三年,改封南陽,別為漢陽置後。綽始十餘歲,留守晉陽。愛波斯狗,尉破胡諫之,欻然斫殺數狗,狼藉在地。破胡驚走,不敢復言。後為司徒、冀州刺史,好裸人,使踞為獸狀,縱犬噬而食之。左轉定州,汲井水為後池,在樓上彈人。好微行,遊獵無度,恣情強暴,雲學文宣伯為人。有婦人抱兒在路,走避入草,綽奪其兒飼波斯狗。婦人號哭,綽怒,又縱狗使食,狗不食,塗以兒血,乃食焉。後主聞之,詔鎖綽赴行在所。至而宥之。問在州何者最樂,對曰:「多取捧盛N蛆混,看極樂。」後主即夜索捧略@鬥,比曉得三二升,置諸浴斛,使人裸臥斛中,號叫宛轉。帝與綽臨觀,喜噱不已,謂綽曰:「如此樂事,何不早馳驛奏聞。」綽由是大為後主寵,拜大將軍,朝夕同戲。韓長鸞間之,除齊州刺史。將發,長鸞令綽親信誣告其反,奏云:「此犯國法,不可赦。」後主不忍顯戮,使寵胡何猥薩後園與綽相撲,搤殺之。瘞於興聖佛寺。經四百餘日乃大斂,顏色毛髮皆如生,俗雲五月五日生者腦不壞。綽兄弟皆呼父為兄兄,嫡母為家家,乳母為姊姊,婦為妹妹。齊亡,妃鄭氏為周武帝所幸,請葬綽。敕所司葬於永平陵北。 琅邪王儼,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東平王,拜開府、侍中、中書監、京畿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御史中丞,遷司徒、尚書令、大將軍、錄尚書事、大司馬。魏氏舊制,中丞出,清道,與皇太子分路行,王公皆遙住車,去牛,頓軛於地,以待中丞過,其或遲違,則赤棒棒之。自都鄴後,此儀浸絕,武成欲雄寵儼,乃使一依舊制。初從北宮出,將上中丞,凡京畿步騎,領軍之官屬,中丞之威儀,司徒之鹵簿,莫不畢備。帝與胡後在華林園東門外張幕,隔青紗步障觀之。遣中貴驟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應聲碎其鞍,馬驚人墜。帝大笑,以為善。更敕令駐車,傳語良久,觀者傾京邑。儼恆在宮中,坐含光殿以視事,諸父皆拜焉。帝幸并州,儼常居守,每送駕,或半路,或至晉陽,乃還。王師羅常從駕,後至,武成欲罪之,辭曰:「臣與第三子別,留連不覺晚。」武成憶儼,為之下泣,捨師羅不問。儼器服玩飾,皆與後主同,所須悉官給。於南宮嘗見新冰早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無!」從是,後主先得新奇,屬官及工匠必獲罪。太上、胡後猶以為不足。儼常患喉,使醫下針,張目不瞬。又言於帝曰:「阿兄懦,何能率左右?」帝每稱曰:「此黠兒也,當有所成。」以後主為劣,有廢立意。武成崩,改封琅邪。儼以和土開、駱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嘗謂曰:「君等所營宅早晚當就,何太遲也。」二人相謂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數步射人,向者暫對,不覺汗出,天子前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武平二年,出儼居北宮,五日一朝,不復得每日見太后。四月,詔除太保,余官悉解,猶帶中丞,督京畿。以北城有武庫,欲移儼於外,然後奪其兵權。治書侍御史王子宜與儼左右開府高捨洛、中常侍劉辟疆說儼曰:「殿下被疏,正由士開間構,何可出北宮入百姓叢中也。」儼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子琮心欲廢帝而立儼,因贊成其事。儼乃令子宜表彈士開罪,請付禁推。子琮雜以他文書奏之,後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軍厙狄伏連曰:「奉敕令軍收士開。」伏連以咨子琮,且請覆奏。子琮曰:「琅邪王受敕,何須重奏。」伏連信之,伏五十人於神獸門外,詰旦,執士開送御史。儼使馮永洛就台斬之。儼徒本意唯殺士開,及是,因逼儼曰:「事既然,不可中止。」儼遂率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帝使劉桃枝將禁兵八十人召儼。桃枝遙拜,儼命反縛,將斬之,禁兵散走。帝又使馮子琮召儼,儼辭曰:「士開昔來實合萬死,謀廢至尊,剃家家頭使作阿尼,故擁兵馬欲坐著孫鳳珍宅上,臣為是矯詔誅之。尊兄若欲殺臣,不敢逃罪,若放臣,願遣姊姊來迎臣,臣即入見。」姊姊即陸令萱也,儼欲誘出殺之。令萱執刀帝后,聞之戰慄。又使韓長鸞召儼,儼將入,劉辟疆牽衣諫曰:「若不斬提婆母子,殿下無由得入。」廣寧、安德二王適從西來,欲助成其事,曰:「何不入?」辟疆曰:「人少。」安德王顧眾而言曰:「孝昭帝殺楊遵彥,止八十人,今乃數千,何言人少?」後主泣啟太后曰:「有緣更見家家,無緣永別。」乃急召斛律光,儼亦召之。光聞殺士開,撫掌大笑曰:「龍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入見後主於永巷。帝率宿衛者步騎四百,授甲將出戰。光曰:「小兒輩弄兵,與交手即亂。鄙諺云『奴見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皮景和亦以為然,後主從之。光步道,使人出曰:「大家來。」儼徒駭散。帝駐馬橋上,遙呼之,儼猶立不進。光就謂曰:「天子弟殺一漢,何所苦。」執其手,強引以前。請帝曰:「琅邪王年少,腸肥腦滿,輕為舉措,長大自不復然,願寬其罪。」帝拔儼帶刀環亂築辮頭,良久乃釋之。收伏連及高捨洛、王子宜、劉辟疆、都督翟顯貴於後園,帝親射之而後斬,皆支解,暴之都街下。文武職吏盡欲殺之。光以皆勳貴子弟,恐人心不安,趙彥深亦云《春秋》責帥,於是罪之各有差。儼之未獲罪也,鄴北城有白馬佛塔,是石季龍為澄公所作,儼將修之。巫曰:「若動此浮圖,北城失主。」不從,破至第二級,得白蛇長數丈,迴旋失之,數旬而敗。自是太后處儼於宮內,食必自嘗之。陸令萱說帝曰:「人稱琅邪王聰明雄勇,當今無敵,觀其相表,殆非人臣。自專殺以來,常懷恐懼,宜早為計。」何洪珍與和士開素善,亦請殺之。未決,以食輿密迎祖珽問之,珽稱周公誅管叔,季友鴆慶父,帝納其言。以儼之晉陽,使右衛大將軍趙元侃誘執儼。元侃曰:「臣昔事先帝,日見先帝愛王,今寧就死,不能行。」帝出元侃為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帝啟太后曰:「明旦欲與仁威出獵,須早出早還。」是夜四更,帝召儼,儼疑之。陸令萱曰:「兄兄喚,兒何不去?」儼出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儼呼曰:「乞見家家、尊兄!」桃枝以袂塞其口,反袍蒙頭負出,至大明宮,鼻血滿面,立殺之,時年十四。不脫靴,裹以席,埋於室內。帝使啟太后,臨哭十餘聲,便擁入殿。明年三月,葬於鄴西,贈謚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有遺腹四男,生數月,皆幽死。以平陽王淹孫世俊嗣。儼妃,李祖欽女也,進為楚帝后,居宣則宮。齊亡,乃嫁焉。 齊安王廓,字仁弘,武成第四子也。性長者,無過行。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 北平王貞,字仁堅,武成第五子也。沉審寬恕。帝常曰:「此兒得我鳳毛。」位司州牧、京畿大都督,兼尚書令、錄尚書事。帝行幸,總留台事。積年,後主以貞長大,漸忌之。阿那肱承旨,令馮士干劾繫貞於獄,奪其留後權。 高平王仁英,武成第六子也。舉止軒昂,精神無檢格。位定州刺史。 淮南王仁光,武成第七子也。性躁且暴,位清都尹。次西河王仁幾,生而無骨,不自支持;次樂平王仁邕;次穎川王仁儉;次安樂王仁雅,從小有喑疾;次丹陽王仁直;次東海王仁謙。皆養於北宮。琅邪王死後,諸王守禁彌切。武平末年,仁邕已下始得出外,供給儉薄,取充而已。尋後主窮蹙,以廓為光州,貞為青州,仁英為冀州,仁儉為膠州,仁直為濟州刺史。自廓已下,多與後主死於長安。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獲免,俱徙蜀。隋開皇中,追仁英,詔與蕭琮、陳叔寶修其本宗祭禮。未幾而卒。 後主五男:穆皇后生幼主,諸姬生東平王恪,次善德,次買德,次質錢。胡太后以恪嗣琅邪王,尋夭折。齊滅,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歸長安,皆有封爵。其後不從戮者散配西土,皆死邊。 論曰:文襄諸子,鹹有風骨,雖文雅之道,有謝間平,然武藝英姿,多堪禦侮。縱咸陽賜劍,覆敗有征,若使蘭陵獲全,未可量也,而終見誅翦,以至土崩,可為太息者矣。安德以時艱主暗,匿跡韜光,及平陽之陣,奮其忠勇,蓋以臨難見危,義深家國。德昌大舉,事迫群情,理至淪亡,無所歸命。廣寧請出後宮,竟不獲遂,非孝珩辭致有謝李同,自是後主心識去平原已遠。存亡事異,安可同年而說。武成殘忍奸穢,事極人倫。太原跡異猜嫌,情非釁逆,禍起昭信,遂及淫刑。嗟乎!欲求長世,未之有也。以孝昭德音,庶可慶流後嗣,百年之酷,蓋濟南之濫觴。其云「莫效前人」之言,可為傷歎,各愛其子,豈其然乎?琅邪雖無師傅之資,而早聞氣尚。士開淫亂,多歷歲年,一朝剿絕,慶集朝野,以之受斃,深可痛焉。然專戮之釁,未之或免,贈帝謚恭,矯枉過直,觀過知仁,不亦異於是乎? 卷十三 列傳第五 趙郡王琛 清河王岳 趙郡王琛,字永寶,高祖之弟也。少時便弓馬,有志氣。高祖既匡天下,中興初,授散騎常侍、鎮西將軍、金紫光祿大夫。既居禁衛,恭勤慎密,率先左右。太昌初,除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封南趙郡公,食邑五千戶。尋拜驃騎大將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散騎常侍。永熙二年,除使持節、都督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琛推誠撫納,拔用人士,甚有聲譽。及斛斯椿等釁結。高祖將謀內討,以晉陽根本,召琛留掌後事,以為並、肆、汾大行台僕射,領六州九酋長大都督,其相府政事琛悉決之。天平中,除御史中尉,正色糾彈,無所迴避,遠近肅然。尋亂高祖後庭,高祖責罰之,因杖而斃,時年二十三。贈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滄瀛幽殷並肆雲朔十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太尉、尚書令,謚曰貞平。天統三年,又贈假黃鉞、左丞相、太師、錄尚書事、冀州刺史,進爵為王,配饗高祖廟庭。子睿嗣。 睿小名須拔,生三旬而孤,聰慧夙成,特為高祖所愛,養於宮中,令游娘母之,恩同諸子。魏興和中,襲爵南趙郡公。至四歲,未嘗識母,其母則魏華陽公主也。有鄭氏者,睿母之從母姊妹之女,戲語睿曰:「汝是我姨兒,何因倒親游氏。」睿因問訪,遂精神不怡。高祖甚以為怪,疑其感疾,欲命醫看之。睿對曰:「兒無患苦,但聞有所生,欲得暫見。」高祖驚曰:「誰向汝道耶?」睿具陳本末。高祖命元夫人令就宮與睿相見,睿前跪拜,因抱頭大哭。高祖甚以悲傷。語平秦王曰:「此兒天生至孝,我兒子無有及者。」遂為休務一日。睿初讀《孝經》,至「資於事父」,輒流涕歔欷。十歲喪母,高祖親送睿至領軍府,為睿發喪,與聲殞絕,哀感左右,三日水漿不入口。高祖與武明婁皇后慇勤敦譬,方漸順旨。居喪盡禮,持佛像長齋,至於骨立,杖而後起。高祖令常山王共臥起,日夜說喻之。並敕左右不聽進水,雖絕清漱,午後輒不肯食。由是高祖食必喚睿同案。其見愍惜如此。高祖崩,哭泣嘔血。及壯,將為婚娶,而貌有戚容。世宗謂之曰:「我為爾娶鄭述祖女,門閥甚高,汝何所嫌而精神不樂?」睿對曰:「自痛孤遺,常深膝下之慕,方從婚冠,彌用感切。」言未卒,嗚咽不自勝。世宗為之憫默。勵己勤學,常夜久方罷。武定末,除太子庶子。顯祖受禪,進封爵為趙郡王,邑一千二百戶,遷散騎常侍。 睿身長七尺,容儀甚偉,閑習吏職,有知人之鑒。二年,出為定州刺史,加撫軍將軍、六州大都督,時年十七。睿留心庶事,糾摘奸非,勸課農桑,接禮民俊,所部大治,稱為良牧。三年,加儀同三司。六年,詔睿領山東兵數萬監築長城。於時盛夏六月,睿在途中,屏除蓋扇,親與軍人同其勞苦。而定州先有冰室,每歲藏冰,長史宋欽道以睿冒犯暑熱,遂遣輿冰,倍道追送。正值日中停車,炎赫尤甚,人皆不堪,而送冰者至,鹹謂得冰一時之要。睿乃對之歎息云:「三軍之人,皆飲溫水,吾以何義,獨進寒冰,非追名古將,實情所不忍。」遂至消液,竟不一嘗。兵人感悅,遐邇稱歎。先是,役徒罷作,任其自返。丁壯之輩,各自先歸;羸弱之徒,棄在山北,加以饑病,多致僵殞。睿於是親帥所部,與之俱還,配合州鄉,部分營伍,督帥監領,強弱相持,遇善水草,即為停頓,分有餘,贍不足,屯以全者十三四焉。 七年,詔以本官都督滄瀛幽安平東燕六州諸軍事、滄州刺史。八年,征睿赴鄴,仍除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北蔚、北恆三州,及庫推以西黃河以東長城諸鎮諸軍事。睿慰撫新遷,量置烽戍,內防外御,備有條法,大為兵民所安。有無水之處,禱而掘井,鍬鍤裁下,泉源湧出,至今號曰趙郡王泉。 九年,車駕幸樓煩,睿朝於行宮,仍從還晉陽。時濟南以太子監國,因立大都督府,與尚書省分理眾事,仍開府置佐。顯祖特崇其選,乃除睿侍中、攝大都督府長史。睿後因侍宴,顯祖從容顧謂常山王演等曰:「由來亦有如此長史不?吾用此長史何如?」演對曰:「陛下垂心庶政,優賢禮物,須拔進居蟬珥之榮,退當委要之職,自昔以來,實未聞如此銓授。」帝曰:「吾於此亦自謂得宜。」十年,轉儀同三司、侍中、將軍、長史,王如故。尋加開府儀同三司、驃騎大將軍、太子太保。 皇建初,行并州事。孝昭臨崩,預受顧托,奉迎世祖於鄴,以功拜尚書令,別封浮陽郡公,監太史,太子太傅,議律令。又以討北狄之功,封穎川郡公。復拜尚書令,攝大宗正卿。天統中,追贈睿父琛假黃鉞,母元氏贈趙郡王妃,謚曰貞昭,華陽長公主如故,有司備禮儀就墓拜授。時隆冬盛寒,睿跣步號哭,面皆破裂,嘔血數升。及還,不堪參謝,帝親就第看問。拜司空,攝錄尚書事。突厥嘗侵軼至并州,帝親御戎,六軍進止皆令取睿節度。以功復封宣城郡公。攝宗正卿,進拜太尉,監議五禮。睿久典朝政,清真自守,譽望日隆,漸被疏忌,乃撰古之忠臣義士,號曰《要言》,以致其意。 世祖崩,葬後數日,睿與馮翊王潤、安德王延宗及元文遙奏後主云:「和士開不宜仍居內任。」併入奏太后,因出士開為兗州刺史。太后曰:「士開舊經驅使,欲留過百日。」睿正色不許。數日之內,太后數以為言。有中官要人知太后密旨,謂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違。」睿曰:「吾國家事重,死且不避,若貪生苟全,令國家擾攘,非吾志也。況受先皇遺旨,委寄不輕。今嗣主幼沖,豈可使邪臣在側。不守之以正,何面戴天。」遂重進言,詞理懇切。太后令酌酒賜睿。睿正色曰:「今論國家大事,非為卮酒!」言訖便出。其夜,睿方寢,見一人可長丈五,臂長丈餘,當門向床,以臂壓睿,良久,遂失所在。睿意甚惡之,便起坐獨歎曰:「大丈夫命運一朝至此!」恐為太后所殺,旦欲入朝,妻子鹹諫止之。睿曰:「自古忠臣,皆不顧身命,社稷事重,吾當以死效之,豈容令一婦人傾危宗廟。且和士開何物豎子,如此縱橫,吾寧死事先皇,不忍見朝廷顛沛。」至殿門,又有人曰:「願殿下勿入,慮有危變。」睿曰:「吾上不負天,死亦無恨。」入見太后,太后復以為言,睿執之彌固。出至永巷,遇兵被執,送華林園,於雀離佛院令劉桃枝拉而殺之,時年三十六。大霧三日,朝野冤惜之。期年後,詔聽以王禮葬,竟無贈謚焉。 子整信嗣。歷散騎常侍、儀同三司。好學有行檢,少年時因獵墜馬,傷腰腳,卒不能行起,終於長安。琛同母弟惠寶早亡,元象初,贈侍中、尚書令、都督四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天統三年,重贈十州都督,封陳留王,謚曰文恭,以清河王岳第十子敬文嗣。 清河王岳,字洪略,高祖從父弟也。父翻,字飛雀,魏朝贈太尉,謚孝宣公。岳幼時孤貧,人未之知也,長而敦直,姿貌嶷然,沈深有器量。初,岳家於洛邑,高祖每奉使入洛,必止於岳捨。岳母山氏,嘗夜起,見高祖室中有光,密往覘之,乃無燈,即移高祖於別室,如前所見。怪其神異,詣卜者筮之,遇《乾》之《大有》,佔之曰:「吉,《易》稱『飛龍在天,大人造也』,飛龍九五大人之卦,貴不可言。」山氏歸報高祖。後高祖起兵於信都,山氏聞之,大喜,謂岳曰:「赤光之瑞,今當驗矣,汝可間行從之,共圖大計。」岳遂往信都。高祖見之,大悅。 中興初,除散騎常侍、鎮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領武衛將軍。高祖與四胡戰於韓陵,高祖將中軍,高昂將左軍,岳將右軍。中軍敗績,賊乘之,岳舉麾大呼,橫衝賊陣,高祖方得回師,表裡奮擊,因大破賊。以功除衛將軍、右光祿大夫,仍領武衛。太昌初,除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領左右衛,封清河郡公,食邑二千戶。母山氏,封為郡君,授女侍中,入侍皇后。時爾朱兆猶據并州,高祖將討之,令岳留鎮京師,遷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天平二年,除侍中、六州軍事都督,尋加開府。岳辟引時賢,以為僚屬,論者以為美。尋都監典書,復為侍學,除使持節、六州大都督、冀州大中正。俄拜京畿大都督,其六州事悉詣京畿。時高祖統務晉陽,岳與侍中孫騰等在京師輔政。元像二年,遭母憂去職。岳性至孝,盡力色養,母若有疾,衣不解帶,及遭喪,哀毀骨立,高祖深以憂之,每日遣人勞勉。尋起復本任。二年,除兼領軍將軍。興和初,世宗入總朝政,岳出為使持節、都督、冀州刺史,侍中、驃騎、開府儀同如故。三年,轉青州刺史。岳任權日久,素為朝野畏服,及出為藩,百姓望風讋憚。武定元年,除晉州刺史、西南道大都督,得綏邊之稱。時岳遇患,高祖令還並治療,疾瘳,復令赴職。 及高祖崩,侯景叛,世宗征岳還並,共圖取景之計。而武帝乘間遣其貞陽侯明率眾於寒山,擁泗水灌彭城,與景為掎角聲援。岳總帥諸軍南討,與行台慕容紹宗等擊明,大破之,臨陣擒明及其大將胡貴孫,自余俘馘數萬。景乃擁眾於渦陽,與左衛將軍劉豐等相持。岳回軍追討,又破之,景單騎逃竄。六年,以功除侍中、太尉,余如故,別封新昌縣子。又拜使持節、河南總管、大都督,統慕容紹宗、劉豐等討王思政於長社。思政嬰城自守,岳等引洧水灌城。紹宗、劉豐為思政所獲,關西出兵援思政,岳內外防禦,甚有謀算。城不沒者三板。會世宗親臨,數日城下,獲思政等。以功別封真定縣男,世宗以為己功,故賞典弗弘也。 世宗崩,顯祖出撫晉陽,令岳以本官兼尚書左僕射,留鎮京師。天保初,進封清河郡王,尋除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宗師、司州牧。五年,加太保。梁蕭繹為周軍所逼,遣使告急,且請援。冬,詔岳為西南道大行台,統司徒潘相樂等救江陵。六年正月,師次義陽,遇荊州陷,因略地南至郢州,獲梁州刺史司徒陸法和,仍克郢州。岳先送法和於京師,遣儀同慕容儼據郢城。朝廷知江陵陷,詔岳旋師。 岳自討寒山、長社及出隨、陸,並有功績,威名彌重。而性華侈,尤悅酒色,歌姬舞女,陳鼎擊鐘,諸王皆不及也。初,高歸彥少孤,高祖令岳撫養,輕其年幼,情禮甚薄。歸彥內銜之而未嘗出口。及歸彥為領軍,大被寵遇,岳謂其德己,更倚賴之。歸彥密構其短。岳於城南起宅,聽事後開巷。歸彥奏帝曰:「清河造宅,僭擬帝宮,制為永巷,但唯無闕耳。」顯祖聞而惡之,漸以疏岳。仍屬顯祖召鄴下婦人薛氏入宮,而岳先嘗喚之至宅,由其姊也。帝懸薛氏姊而鋸殺之,讓岳以為奸民女。岳曰:「臣本欲取之,嫌其輕薄不用,非奸也。」帝益怒。六年十一月,使高歸彥就宅切責之。岳憂悸不知所為,數日而薨,故時論紛然,以為賜鴆也。朝野歎惜之。時年四十四。詔大鴻臚監護喪事,贈使持節、都督冀定滄瀛趙幽濟七州諸軍、太宰、太傅、定州刺史,假黃鉞,給轀輬車,賵物二千段,謚曰昭武。 初,岳與高祖經綸天下,家有私兵,並畜戎器,儲甲千餘領。世宗之末,岳以四海無事,表求納之。世宗敦至親之重,推心相任,云:「叔屬居肺腑,職在維城,所有之甲,本資國用,叔何疑而納之。」文宣之世,亦頻請納,又固不許。及將薨,遺表謝恩,並請上甲於武庫,至此葬畢,方許納焉。皇建中,配享世宗廟庭。後歸彥反,世祖知其前譖,曰:「清河忠烈,盡力皇家,而歸彥毀之,間吾骨肉。」籍沒歸彥,以良賤百口賜岳家。後又思岳之功,重贈太師、太保,余如故。子勱嗣。 勱,字敬德,夙智早成,為顯祖所愛。年七歲,遣侍皇太子。後除青州刺史,拜日,顯祖戒之曰:「叔父前牧青州,甚有遺惠,故遣汝慰彼黎庶,宜好用心,無墜聲績。」勱流涕對曰:「臣以蒙幼,濫叨拔擢,雖竭庸短,懼忝先政。」帝曰:「汝既能有此言,吾不慮也。」尋追授武衛將軍、領軍、祠部尚書、開府儀同三司。以清河地在畿內,改封樂安王。轉侍中、尚書右僕射,出為朔州行台僕射。 後主晉州敗,太后從土門道還京師,敕勱統領兵馬,侍衛太后。時佞幸閽寺,猶行暴虐,民間雞豬,悉放鷹犬搏噬取之。勱收儀同三司苟子溢徇軍,欲行大戮。太后有令,然後釋之。劉文殊竊謂勱曰:「子溢之徒,言成禍福,何容如此,豈不慮後生譭謗耶?」勱攘袂語文殊曰:「自獻武皇帝以來,撫養士卒,委政親賢,用武行師,未有折衄。今西寇已次并州,達官多悉委叛,正坐此輩專政弄權,所以內外離心,衣冠解體。若得今日斬此卒,明日及誅,亦無所恨。王國家姻婭,須同疾惡,返為此言,豈所望乎!」太后還至鄴,周軍續至,人皆恟懼,無有鬥心,朝士出降,晝夜相屬。勱因奏後主曰:「今所翻叛,多是貴人,至於卒伍,猶未離貳。請追五品已上家屬,置之三台,因協之曰:『若戰不捷,即退焚台。』此曹顧惜妻子,必當死戰。且王師頻北,賊徒輕我,今背城一決,理必破之,此亦計之上者。」後主卒不能用。齊亡入周,依例授開府。隋朝歷楊、楚、光、洮四州刺史。開皇中卒。 史臣曰:《易》稱:「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況於人乎!」蓋以通塞有期,污隆適道。舉世思治,則顯仁以應之;小人道長,則儉德以避之。至若負博陸之圖,處藩屏之地,而欲迷邦違難,其可得乎。趙郡以跗萼之親,當顧命之重,高揖則宗社易危,去惡則人神俱泰。是用安夫一德,同此貞心,踐畏途而不疑,履危機而莫懼。以斯忠義,取斃凶慝。豈道光四海,不遇周成之明;將朝去三仁,終見殷墟之禍。不然則邦國殄瘁,何影響之速乎!清河屬經綸之會,自致青雲,出將入相,翊成鴻業,雖漢朝劉賈,魏室曹洪,俱未足論其高下。天保不辰,易生悔咎,固不可掩其風烈,適以彰顯祖之失德雲。 贊曰:趙郡英偉,風範凝正。天道無親,斯人斯命。赫赫清河,於以經國。末路小疵,非為敗德。 卷十四 列傳第六 廣平公盛 陽州公永樂弟長弼 襄樂王顯國 上洛王思宗子元海 平秦王歸彥 武興王普 長樂太守靈山 嗣子伏護 廣平公盛,神武從叔祖也。寬厚有長者風。神武起兵於信都,以盛為中軍大都督,封廣平郡公。歷位司徒、太尉。天平三年,薨於位。贈假黃鉞,太尉、太師、錄尚書事。無子,以兄子子瑗嗣。天保初,改封平昌王,卒於魏尹。 陽州公永樂,神武從祖兄子也。太昌初,封陽州縣伯,進爵為公。累遷北豫州刺史。河陰之戰,司徒高昂失利退。永樂守河陽南城,昂走趣城,西軍追者將至,永樂不開門,昂遂為西軍所擒。神武大怒,杖之二百。後罷豫州,家產不立。神武問其故,對曰:「裴監為長史,辛公正為別駕,受王委寄,鬥酒隻雞不入。」神武乃以永樂為濟州,仍以監、公正為長史、別駕。謂永樂曰:「爾勿大貪,小小義取莫復畏。」永樂至州,監、公正諫不見聽,以狀啟神武。神武封啟以示永樂。然後知二人清直,並擢用之。永樂卒於州。贈太師、太尉、錄尚書事,謚曰武昭。無子,從兄思宗以第二子孝緒為後,襲爵。天保初,改封修城郡王。 永樂弟長弼,小名阿伽。性粗武,出入城市,好毆擊行路,時人皆呼為阿伽郎君。以宗室封廣武王。時有天恩道人,至凶暴,橫行閭肆,後入長弼黨,專以斗為事。文宣並收掩付獄,天恩黨十餘人皆棄市,長弼鞭一百。尋為南營州刺史,在州無故自驚走,叛亡入突厥,竟不知死所。 襄樂王顯國,神武從祖弟也。無才伎,直以宗室謹厚,天保元年,封襄樂王,位右衛將軍。卒。 上洛王思宗,神武從子也。性寬和,頗有武干。天保初,封上洛郡王。歷位司空、太傅。薨於官。 子元海,累遷散騎常侍。願處山林,修行釋典。文宣許之。乃入林慮山,經二年,絕棄人事,志不能固,啟求歸。征復本任,便縱酒肆情,廣納姬侍。又除領軍,器小志大,頗以智謀自許。皇建末,孝昭幸晉陽,武成居守,元海以散騎常侍留典機密。初孝昭之誅楊愔等,謂武成云:「事成,以爾為皇太弟。」及踐祚,乃使武成在鄴主兵,立子百年為皇太子,武成甚不平。先是,恆留濟南於鄴,除領軍厙狄伏連為幽州刺史,以斛律豐樂為領軍,以分武成之權。武成留伏連而不聽豐樂視事。乃與河南王孝瑜偽獵,謀於野,暗乃歸。先是童謠云:「中興寺內白鳧翁,四方側聽聲雍雍,道人聞之夜打鐘。」時丞相府在北城中,即舊中興寺也。鳧翁,謂雄雞,蓋指武成小字步落稽也。道人,濟南王小名。打鐘,言將被擊也。既而太史奏言北城有天子氣。昭帝以為濟南應之,乃使平秦王歸彥之鄴,迎濟南赴并州。武成先咨元海,並問自安之計。元海曰:「皇太后萬福,至尊孝性非常,殿下不須別慮。」武成曰:「豈我推誠之意耶?」元海乞還省一夜思之。武成即留元海後堂。元海達旦不眠,唯繞床徐步。夜漏未曙,武成遽出,曰:「神算如何?」答云:「夜中得三策,恐不堪用耳。」因說梁孝王懼誅入關事,請乘數騎入晉陽,先見太后求哀,後見主上,請去兵權,以死為限,求不干朝政,必保太山之安。此上策也。若不然,當具表,云「威權大盛,恐取謗眾口,請青、齊二州刺史。沉靜自居,必不招物議。此中策也。」更問下策曰:「發言即恐族誅。」因逼之,答曰:「濟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今集文武,示以此敕,執豐樂,斬歸彥,尊濟南,號令天下,以順討逆,此萬世一時也。」武成大悅,狐疑,竟未能用。乃使鄭道謙卜之,皆曰:「不利舉事,靜則吉。」又召曹魏祖,問之國事。對曰:「當有大凶。」又時有林慮令姓潘,知占候,密謂武成曰:「宮車當晏駕,殿下為天下主。」武成拘之於內以候之。又令巫覡卜之,多雲不須舉兵,自有大慶。武成乃奉詔,令數百騎送濟南於晉陽。 及孝昭崩,武成即位,除元海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太子詹事。河清二年,元海為和士開所譖,被捶馬鞭六十。責云:「爾在鄴城,說我以弟反兄,幾許不義!鄴城兵馬抗并州,幾許無智!不義無智,若為可使?」出為兗州刺史。元海後妻,陸太姬甥也,故尋被追任使。武平中,與祖珽共執朝政。元海多以太姬密語告珽。珽求領軍,元海不可,珽乃以其所告報太姬。姬怒,出元海為鄭州刺史。鄴城將敗,征為尚書令。周建德七年,於鄴城謀逆,伏誅。元海好亂樂禍,然詐仁慈,不飲灑啖肉。文宣天保末年敬信內法,乃至宗廟不血食,皆元海所謀。及為右僕射,又說後主禁屠宰,斷酤酒。然本心非靖,故終致覆敗。思宗弟思好。 思好本浩氏子也,思宗養以為弟,遇之甚薄。少以騎射事文襄。及文宣受命,為左衛大將軍。本名思孝,天保五年,討蠕蠕,文宣悅其驍勇,謂曰:「爾擊賊如鶻入鴉群,宜思好事。」故改名焉。累遷尚書令、朔州道行台、朔州刺史、開府、南安王,甚得邊朔人心。後主時,斫骨光弁奉使至州,思好迎之甚謹,光弁倨敖,思好因心銜恨。武平五年,遂舉兵反。與并州諸貴書曰:「主上少長深宮,未辨人之情偽,暱近凶狡,疏遠忠良。遂使刀鋸刑餘,貴溢軒階,商胡丑類,擅權帷幄,剝削生靈,劫掠朝市。暗於聽受,專行忍害。幽母深宮,無復人子之禮;二弟殘戮,頓絕孔懷之義。仍縱子立奪馬於東門,光弁擎鷹於西市,駮龍得儀同之號,逍遙受郡君之名,犬馬班位,榮冠軒冕。人不堪役,思長亂階。趙郡王睿實曰宗英,社稷惟寄,左丞相斛律明月,世為元輔,威著鄰國,無罪無辜,奄見誅殄。孤既忝預皇枝,實蒙殊獎,今便擁率義兵,指除君側之害。幸悉此懷,無致疑惑。」行台郎王行思之辭也。 思好至陽曲,自號大丞相,置百官,以行台左丞王尚之為長史。武衛趙海在晉陽掌兵,時倉卒不暇奏,矯詔發兵拒之。軍士皆曰:「南安王來,我輩唯須唱萬歲奉迎耳。」帝聞變,使唐邕、莫多婁敬顯、劉桃枝、中領軍厙狄士文馳之晉陽,帝勒兵續進。思好軍敗,與行思投水而死。其麾下二千人,桃枝圍之,且殺且招,終不降以至盡。時帝在道,叱奴世安自晉陽送露佈於平都,遇斛斯孝卿。孝卿誘使食,因馳詣行宮,叫已了。帝大歡,左右呼萬歲。良久,世安乃以狀自陳。帝曰:「告示何物事,乃得坐食。」於是賞孝卿而免世安罪。暴思好屍七日,然後屠剝焚之,烹尚之於鄴市,令內參射其妃於宮內,仍火焚殺之。思好反前五旬,有人告其謀反。韓長鸞女適思好子,故奏有人誣告諸貴,事相擾動,不殺無以息後,乃斬之。思好既誅,死者弟伏闕下訴求贈兄,長鸞不為通也。平秦王歸彥,字仁英,神武族弟也。父徽,魏末坐事當徙涼州,行至河、渭間,遇賊,以軍功得免流。因於河州積年。以解胡言,為西域大使,得胡師子來獻,以功得河東守。尋遂死焉。徽於神武舊恩甚篤。及神武平京洛,迎徽喪與穆同營葬。贈司徒,謚曰文宣。 初,徽嘗過長安市,與婦人王氏私通而生歸彥,至是年已九歲。神武追見之,撫對悲喜。稍遷徐州刺史。歸彥少質樸,後更改節,放縱好聲色,朝夕酣歌。妻魏上黨王元天穆女也,貌不美而甚驕妒,數忿爭,密啟文宣求離,事寢不報。天保元年,封平秦王。嫡妃康及所生母王氏並為太妃。善事二母,以孝聞。征為兼侍郎,稍被親寵。以討侯景功,別封長樂郡公,除領軍大將軍。領軍加大,自歸彥始也。文宣誅高德正,金寶財貨悉以賜之。乾明初,拜司徒,仍總知禁衛。 初,濟南自晉陽之鄴,楊愔宣敕,留從駕五千兵於西中,陰備非常。至鄴數日,歸彥乃知之,由是陰怨楊、燕。楊、燕等欲去二王,問計于歸彥。歸彥詐喜,請共元海量之。元海亦口許心違,馳告長廣。長廣於是誅楊、燕等。孝昭將入雲龍門,都督成休寧列仗拒而不內,歸彥諭之,然後得入,進向柏閣、永巷亦如之。孝昭踐祚,以此彌見優重,每入常在平原王段韶上。以為司空,兼尚書令。齊制,宮內唯天子紗帽,臣下皆戎帽,特賜歸彥紗帽以寵之。 孝昭崩,歸彥從晉陽迎武成於鄴。及武成即位,進位太傅,領司徒,常聽將私部曲三人帶刀入仗。從武成還都,諸貴戚等競要之,其所往處,一坐盡傾。歸彥既地居將相,志意盈滿,發言陵侮,旁若無人。議者以威權震主,必為禍亂。上亦尋其前翻覆之跡,漸忌之。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等鹹數言其短。上幸歸彥家,召魏收對御作詔草,欲加右丞相。收謂元海曰:「至尊以右丞相登位,今為歸彥威名太盛,故出之,豈可復加此號。」乃拜太宰、冀州刺史,即乾和繕寫。晝日,仍敕門司不聽輒入內。時歸彥在家縱酒,經宿不知,至明欲參,至門知之,大驚而退。及通名謝,敕令早發,別賜錢帛、鼓吹、醫藥,事事周備。又敕武職督將悉送至青陽宮,拜而退,莫敢共語。唯與趙郡王睿久語,時無聞者。 至州,不自安,謀逆,欲待受調訖,班賜軍士,望車駕如晉陽,乘虛入鄴。為其郎中令呂思禮所告,詔平原王段韶襲之。歸彥舊於南境置私驛,聞軍將逼,報之,便嬰城拒守。先是,冀州長史宇文仲鸞、司馬李祖挹、別駕陳季璩、中從事房子弼、長樂郡守尉普興等疑歸彥有異,使連名密啟,歸彥追而獲之,遂收禁仲鸞等五人,仍並不從,皆殺之。軍已逼城,歸彥登城大叫云:「孝昭皇帝初崩,六軍百萬眾悉由臣手,投身向鄴迎陛下,當時不反,今日豈有異心?正恨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誑惑聖上,疾忌忠良。但為殺此三人,即臨城自刎。」其後城破,單騎北走,至交津見獲,鎖送鄴。帝令趙郡王睿私問其故。歸彥曰:「使黃領小兒牽挽我,何可不反!」曰:「誰耶?」歸彥曰:「元海、乾和豈是朝廷老宿?如趙家老公時,又詎懷怨。」於是帝又使讓焉。對曰:「高元海受畢義雲宅,用作本州刺史,給後部鼓吹。臣為藩王、太宰,仍不得鼓吹。正殺元海、義雲而已。」上令都督劉桃枝牽入,歸彥猶作前語望活。帝命議其罪,皆雲不可赦。乃載以露車,銜枚面縛,劉桃枝臨之以刃,擊鼓隨之,並子孫十五人皆棄市。贈仁州刺史。 魏時山崩,得石角二,藏在武庫。文宣入庫,賜從臣兵器,特以二石角與歸彥。謂曰:「爾事常山不得反,事長廣得反,反時,將此角嚇漢。」歸彥額骨三道,著幘不安。文宣嘗見之,怒,使以馬鞭擊其額,血被面,曰:「爾反時當以此骨嚇漢。」其言反竟驗雲。 武興王普,字德廣,歸彥兄歸義之子也。性寬和有度量。九歲,歸彥自河州俱入洛,神武使與諸子同游處。天保初,封武興郡王。武平二年,累遷司空。六年,為豫州道行台、尚書令。後主奔鄴,就加太宰。周師逼,乃降。卒於長安。贈上開府、豫州刺史。 長樂太守靈山,字景嵩,神武族弟也。從神武起兵信都,終於長樂太守。贈大將軍、司空,謚曰文宣。子懿,卒於武平鎮將,無子,文宣帝以靈山從父兄齊州刺史建國子伏護為靈山後。 伏護,字臣援,粗有刀筆。天統初,累遷黃門侍郎。伏護歷事數朝,恆參機要,而性嗜酒,每多醉失,末路逾劇,乃至連日不食,事事酣酒,神識恍惚,遂以卒。贈兗州刺史。建國侯孫乂襲。乂少謹。武平末,給事黃門侍郎。隋開皇中,為太府少卿,坐事卒。 卷十五 列傳第七 竇泰 尉景 婁昭等 竇泰,字世寧,大安捍殊人也。本出清河觀津,曾祖羅,魏統萬鎮將,因居北邊。父樂,魏末破六韓拔陵為亂,與鎮將楊鈞固守,遇害。泰貴,追贈司徒。初,泰母夢風雷暴起,若有雨狀,出庭觀之,見電光奪目,駛雨沾灑,寤而驚汗,遂有娠。期而不產,大懼。有巫曰:「渡河湔裙,產子必易。」便向水所。忽見一人,曰:「當生貴子,可徙而南。」泰母從之。俄而生泰。及長,善騎射,有勇略。泰父兄戰歿於鎮,泰身負骸骨歸爾朱榮。以從討邢杲功,賜爵廣阿子。神武之為晉州,請泰為鎮城都督,參謀軍事。累遷侍中、京畿大都督,尋領御史中尉。泰以勳戚居台,雖無多糾舉,而百僚畏懼。 天平三年,神武西討,令泰自潼關入。四年,泰至小關,為周文帝所襲,眾盡沒,泰自殺。初,泰將發鄴,鄴有惠化尼謠云:「竇行台,去不回。」未行之前,夜三更,忽有朱衣冠幘數千人入台,云「收竇中尉」,宿直兵吏皆驚,其人入數屋,俄頃而去。旦視關鍵不異,方知非人。皆知其必敗。贈大司馬、太尉、錄尚書事,謚曰武貞。泰妻,武明婁後妹也。泰雖以親見待,而功名自建。齊受禪,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子孝敬嗣。位儀同三司。 尉景,字士真,善無人也。秦、漢置尉候官,其先有居此職者,因以氏焉。景性溫厚,頗有俠氣。魏孝昌中,北鎮反,景與神武入杜洛周軍中,仍共歸爾朱榮。以軍功封博野縣伯。後從神武起兵信都。韓陵之戰,唯景所統失利。神武入洛,留景鎮鄴。尋進封為公。景妻常山君,神武之姊也。以勳戚,每有軍事,與厙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懷財利,神武每嫌責之。轉冀州刺史,又大納賄,發夫獵,死者三百人。厙狄干與景在神武坐,請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神武大笑,令優者石董桶戲之。董桶剝景衣,曰:「公剝百姓,董桶何為不剝公!」神武誡景曰:「可以無貪也。」景曰:「與爾計生活孰多,我止人上取,爾割天子調。」神武笑不答。改長樂郡公。歷位太保、太傅,坐匿亡人見禁止。使崔暹謂文襄曰:「語阿惠兒,富貴欲殺我耶!」神武聞之泣,詣闕曰:「臣非尉景,無以至今日。」三請,帝乃許之。於是黜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神武造之,景恚臥不動,叫曰:「殺我時趣耶!」常山君謂神武曰:「老人去死近,何忍煎迫至此。」又曰:「我為爾汲水胝生。」因出其掌。神武撫景,為之屈膝。先是,景有果下馬,文襄求之,景不與,曰:「土相扶為牆,人相扶為王,一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對景及常山君責文襄而杖之。常山君泣救之。景曰:「小兒慣去,放使作心腹,何須干啼濕哭不聽打耶!」尋授青州刺史,操行頗改,百姓安之。征授大司馬。遇疾,薨於州。贈太師、尚書令。齊受禪,以景元勳,詔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追封長樂王。 子粲,少歷顯職,性粗武。天保初,封厙狄乾等為王,粲以父不預王爵,大恚恨,十餘日閉門不朝。帝怪,遣使就宅問之。隔門謂使者曰:「天子不封粲父為王,粲不如死。」使云:「須開門受敕。」粲遂彎弓隔門射使者。使者以狀聞之,文宣使段韶諭旨。粲見韶,唯撫膺大哭,不答一言。文宣親詣其宅慰之,方復朝請。尋追封景長樂王。粲襲爵。位司徒、太傅,薨。子世辯嗣。周師將入鄴,令辯出千餘騎覘候,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遙見群烏飛起,謂是西軍旗幟,即馳還,比至紫陌橋,不敢回顧。隋開皇中,卒於浙州刺史。 婁昭,字菩薩,代郡平城人也,武明皇后之母弟也。祖父提,雄傑有識度,家僮千數,牛馬以谷量。性好周給,士多歸附之。魏太武時,以功封真定侯。父內干,有武力,未仕而卒。昭貴,魏朝贈司徒。齊受禪,追封太原王。昭方雅正直,有大度深謀,腰帶八尺,弓馬冠世。神武少親重之。昭亦早識人,恆曲盡禮敬。數隨神武獵,每致請不宜乘危歷階。神武將出信都,昭贊成大策,即以為中軍大都督。從破爾朱兆於廣阿,封安喜縣伯,改濟北公,又徙濮陽郡公,授領軍將軍。魏孝武將貳於神武,昭以疾辭還晉陽。從神武入洛,兗州刺史樊子鵠反,以昭為東道大都督討之。子鵠既死,諸將勸昭盡捕誅其黨。昭曰:「此州無狀,橫被殘賊,其君是怨,其人何罪。」遂皆捨焉。後轉大司馬,仍領軍。遷司徒,出為定州刺史。昭好酒,晚得偏風,雖愈,猶不能處劇務,在州事委僚屬,昭舉其大綱而已。薨於州。贈假黃鉞、太師、太尉,謚曰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封太原王。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長子仲達嗣,改封濮陽王。 次子定遠,少歷顯職,外戚中偏為武成愛狎。別封臨淮郡王。武成大漸,與趙郡王等同受顧命,位司空。趙郡王之奏黜和士開,定遠與其謀,遂納士開賄賂,成趙郡之禍,其貪鄙如此。尋除瀛州刺史。初,定遠弟季略,穆提婆求其伎妾,定遠不許。因高思好作亂,提婆令臨淮國郎中令告定遠陰與思好通。後主令開府段暢率三千騎掩之,令侍御史趙秀通至州,以贓貨事劾定遠。定遠疑有變,遂縊而死。 昭兄子睿。睿字佛仁,父拔,魏南部尚書。睿幼孤,被叔父昭所養。為神武帳內都督,封掖縣子,累遷光州刺史。在任貪縱,深為文襄所責。後改封九門縣公。齊受禪,得除領軍將軍,別封安定侯。睿無他器干,以外戚貴幸,縱情財色。為瀛州刺史,聚斂無厭。皇建初,封東安王。大寧元年,進位司空。平高歸彥於冀州,還拜司徒。河清三年,濫殺人,為尚書左丞宋仲羨彈奏,經赦乃免。尋為太尉,以軍功進大司馬。武成至河陽,仍遣總偏師赴懸瓠。睿在豫境留停百餘日,專行非法,詔免官,以王還第。尋除太尉,薨。贈大司馬。子子彥嗣,位開府儀同三司。 厙狄干,善無人也。曾祖越豆眷,魏道武時以功割善無之西臘汙山地方百里以處之,後率部北遷,因家朔方。干鯁直少言,有武藝。魏正光初,除掃逆黨,授將軍,宿衛於內。以家在寒鄉,不宜毒暑,冬得入京師,夏歸鄉里。孝昌元年,北邊擾亂,奔雲中,為刺史費穆送於爾朱榮。以軍主隨榮入洛。後從神武起兵,破四胡於韓陵,封廣平縣公,尋進郡公。河陰之役,諸將大捷,唯干兵退。神武以其舊功,竟不責黜。尋轉太保、太傅。及高仲密以武牢叛,神武討之,以干為大都督前驅。幹上道不過家,見侯景不遑食,景使騎追饋之。時文帝自將兵至洛陽,軍容甚盛。諸將未欲南度,干決計濟河。神武大兵繼至,遂大破之。還為定州刺史。不閒吏事,事多擾煩,然清約自居,不為吏人所患。遷太師。天保初,以干元勳佐命,封章武郡王,轉太宰。干尚神武妹樂陵長公主,以親地見待。自預勤王,常總大眾,威望之重,為諸將所伏,而最為嚴猛。會詣京師,魏譙王元孝友於公門言戲過度,諸公無能面折者,干正色責之,孝友大慚,時人稱之。薨,贈假黃鉞,太宰,給轀輬車,謚曰景烈。幹不知書,署名為干字,逆上畫之,時人謂之穿錐。又有武將王周者,署名先為「吉」而後成其外,二人至子孫始並知書。干,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子敬伏,位儀同三司,卒。子士文嗣。 士文性孤真,雖鄰里至親,莫與通狎。在齊,襲封章武郡王,位領軍將軍。周武帝平齊,山東衣冠多來迎,唯士文閉門自守。帝奇之,授開府儀同三司,隨州刺史。隋文受禪,加上開府,封湖陂縣子。尋拜貝州刺史。性清苦,不受公料,家無餘財。其子嘗啖官廚餅,士文枷之於獄累日,杖之二百,步送還京,僮隸無敢出門。所買鹽菜,必於外境。凡有出入,皆封署其門,親故絕跡,慶吊不通。法令嚴肅,吏人貼服,道不拾遺。凡有細過,必深文陷害之。嘗入朝,遇上賜公卿入左藏,任取多少。人皆極重,士文獨口銜絹一匹,兩手各持一匹。上問其故,士文曰:「臣口手俱足,余無所須。」上異之,別繼遺之。士文至州,發摘奸吏,尺布斗粟之贓,無所寬貸,得千人奏之,悉配防嶺南。親戚相送,哭聲遍於州境。至嶺南,遇瘴厲死者十八九,於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聞之,令人捕搦,捶楚盈前,而哭者彌甚。司馬京兆韋焜、清河令河東趙達十人並苛刻,唯長史有惠政,時人語曰:「刺史羅剎政,司馬蝮蛇瞋,長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上聞,歎曰:「士文暴過猛獸。」竟坐免。未幾為雍州長史,謂人曰:「我向法深,不能窺候要貴,無乃必死此官。」及下車,執法嚴正,不避貴戚,賓客莫敢至門。人多怨望。士文從妹為齊氏嬪,有色,齊滅後,賜薛公長孫覽。覽妻鄭氏妒,譖之文獻後,後令覽離絕。士文恥之,不與相見。後應州刺史唐君明居母憂,娉以為妻,由是君明、士文並為御史所劾。士文性剛,在獄數日,憤恚而死,家無餘財,有三子,朝夕不繼,親賓無贍之者。 韓軌,字百年,太安狄那人也。少有志操,性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神武鎮晉州,引為鎮城都督。及起兵於信都,軌贊成大策。從破爾朱兆於廣阿,又從韓陵陣,封平昌縣侯。仍督中軍,從破爾朱兆於赤谼嶺。再遷泰州刺史。甚得邊和。神武巡泰州,欲以軌還,仍賜城人戶別絹布兩匹。州人田昭等七千戶皆辭不受,唯乞留軌。神武嘉歎,乃留焉。頻以軍功,進封安德郡公。遷瀛州刺史,在州聚斂,為御史糾劾,削除官爵。未幾,復其安德郡公。歷位中書令、司徒。齊受禪,封安德郡王。軌妹為神武所納,生上黨王渙,復以勳庸,歷登台鉉。常以謙恭自處,不以富貴驕人。後拜大司馬,從文宣征蠕蠕,在軍暴疾薨。贈假黃鉞,太宰、太師,謚曰肅武。皇建初,配饗文襄廟庭。 子晉明嗣。天統中,改封東萊王。晉明有俠氣,諸勳貴子孫中最留心學問。好酒誕縱,招引賓客,一席之費,動至萬錢,猶恨儉率。朝庭處之貴要之地,必以疾辭。告人云:「廢人飲美酒、封名勝,安能作刀筆吏返披故紙乎?」武平末,除尚書左僕射,百餘日便謝病解官。 潘樂,字相貴,廣寧石門人也。本廣宗大族,魏世分鎮北邊,因家焉。父永,有技藝,襲爵廣宗男。樂初生,有一雀止其母左肩,占者鹹言富貴之征,因名相貴,後始為字。及長,寬厚有膽略。初歸葛榮,授京兆王,時年十九。榮敗,隨爾朱榮,為別將討元顥,以功封敷城縣男。齊神武出牧晉州,引樂為鎮城都將。從破爾朱兆於廣阿,進爵廣宗縣伯。累以軍功拜東雍州刺史。神武嘗議欲廢州,樂以東雍地帶山河,境連胡、蜀,形勝之會,不可棄也,遂如故。後破周師於河陰,議欲追之,令追者在西,不願者東,唯樂與劉豐居西。神武善之,以眾議不同而止。改封金門郡公。文宣嗣事,鎮河陽,破西將楊檦等。時帝以懷州刺史平鑒等所築城深入敵境,欲棄之,樂以軹關要害,必須防固,乃更修理,增置兵將,而還鎮河陽,拜司空。齊受禪,樂進璽綬。進封河東郡王,遷司徒。周文東至崤、陝,遣其行台侯莫陳崇自齊子嶺趣軹關,儀同楊檦從鼓鍾道出建州,陷孤公戍。詔樂總大眾御之。樂晝夜兼行,至長子,遣儀同韓永興從建州西趣崇,崇遂遁。又為南道大都督,討侯景。樂發石鱉,南度百餘里,至梁涇州。涇州舊在石樑,侯景改為懷州,樂獲其地,仍立涇州,又克安州。除瀛州刺史,仍略淮、漢。天保六年,薨於懸瓠。贈假黃鉞,太師、大司馬、尚書令。 子子晃嗣。諸將子弟,率多驕縱,子晃沉密謹愨,以清淨自居。尚公主,拜駙馬都尉。武平末,為幽州道行台右僕射、幽州刺史。周師將入鄴,子晃率突騎數萬赴援。至博陵,知鄴城不守,詣冀州降。周授上開府。隋大業初卒。 卷十六 列傳第八 段榮(子韶) 段榮,字子茂,姑臧武威人也。祖信,仕沮渠氏,後入魏,以豪族徙北邊,仍家於五原郡。父連,安北府司馬。榮少好歷術,專意星象。正光初,語人曰:「《易》云『觀於天文以察時變』,又曰『天垂象,見吉凶』,今觀玄象,察人事,不及十年,當有亂矣。」或問曰:「起於何處,當可避乎?」榮曰:「構亂之源,此地為始,恐天下因此橫流,無所避也。」未幾,果如言。榮遇亂,與鄉舊攜妻子,南趣平城。屬杜洛周為亂,榮與高祖謀誅之,事不捷,共奔爾朱榮。後高祖建義山東,榮贊成大策。為行台右丞,西北道慰喻大使,巡方曉喻,所在下之。高祖南討鄴,留榮鎮信都,仍授鎮北將軍,定州刺史。時攻鄴未克,所須軍資,榮轉輸無闕。高祖入洛,論功封姑臧縣侯,邑八百戶。轉授瀛州刺史。榮妻,皇后姊也,榮恐高祖招私親之議,固推諸將,竟不之州。尋行相州事,後為濟州刺史。天平三年,轉行泰州事。榮性溫和,所歷皆推仁恕,民吏愛之。初,高祖將圖關右,與榮密謀,榮盛稱未可。及渭曲失利,高祖悔之,曰:「吾不用段榮之言,以至於此。」四年,除山東大行台、大都督,甚得物情。元象元年,授儀同三司。二年五月卒,年六十二。贈使持節、定冀滄瀛四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太尉、尚書左僕射,謚曰昭景。皇建初,配饗高祖廟庭。二年,重贈大司馬、尚書令、武威王。長子韶嗣。 韶,字孝先,小名鐵伐。少工騎射,有將領才略。高祖以武明皇后姊子,盡器愛之,常置左右,以為心腹。建義初,領親信都督。中興元年,從高祖拒爾朱兆,戰於廣阿。高祖謂韶曰:「彼眾我寡,其若之何?」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死;強者,得天下之心。爾朱狂狡,行路所見,裂冠毀冕,拔本塞源,邙山之會,搢紳何罪,兼殺主立君,不脫旬朔,天下思亂,十室而九。王躬昭德義,除君側之惡,何往而不克哉!」高祖曰:「吾雖以順討逆,奉辭伐罪,但弱小在強大之間,恐無天命,卿不聞之也?」答曰:「韶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唯德是輔,爾朱外賊天下,內失善人,知者不為謀,勇者不為鬥,不肖失職,賢者取之,復何疑也。」遂與兆戰,兆軍潰。攻劉誕於鄴。及韓陵之戰,韶督率所部,先鋒陷陣。尋從高祖出晉陽,追爾朱兆於赤谼嶺,平之。以軍功封下洛縣男。又從襲取夏州,擒斛律彌娥突,加龍驤將軍、諫議大夫,累遷武衛將軍。後恩賜父榮姑臧縣侯,其下洛縣男啟讓繼母弟寧安。 興和四年,從高祖御周文帝於邙山。高祖身在行間,為西魏將賀拔勝所識,率銳來逼。韶從傍馳馬引弓反射,一箭斃其前驅,追騎懾憚,莫敢前者。西軍退,賜馬並金,進爵為公。 武定四年,從征玉壁。時高祖不豫,攻城未下,召集諸將,共論進止之宜。謂大司馬斛律金、司徒韓軌、左衛將軍劉豐等曰:「吾每與段孝先論兵,殊有英略,若使比來用其謀,亦可無今日之勞矣。吾患勢危篤,恐或不虞,欲委孝先以鄴下之事,何如?」金等曰:「知臣莫若君,實無出孝先。」仍謂韶曰:「吾昔與卿父冒涉險艱,同獎王室,建此大功。今病疾如此,殆將不濟,宜善相翼佐,克茲負荷。」即令韶從顯祖鎮鄴,召世宗赴軍。高祖疾甚,顧命世宗曰:「段孝先忠亮仁厚,智勇兼備,親戚之中,唯有此子,軍旅大事,宜共籌之。」五年春,高祖崩於晉陽,秘不發喪。俄而侯景構亂,世宗還鄴,韶留守晉陽。世宗還,賜女樂十數人,金十斤,繒帛稱是,封長樂郡公。世宗征穎川,韶留鎮晉陽。別封真定縣男,行并州刺史。顯祖受禪,別封朝陵縣,又封霸城縣,加位特進。啟求歸朝陵公,乞封繼母梁氏為郡君。顯祖嘉之,別以梁氏為安定郡君。又以霸城縣侯讓其繼母弟孝言。論者美之。 天保三年,為冀州刺史、六州大都督,有惠政,得吏民之心。四年十二月,梁將東方白額潛至宿預,招誘邊民,殺害長吏,淮、泗擾動。五年二月,詔征韶討之。既至,會梁將嚴超達等軍逼涇州;又陳武帝率眾將攻廣陵,刺史王敬寶遣使告急;復有尹思令率眾萬餘人謀襲盱貽。三軍鹹懼。韶謂諸將曰:「自梁氏喪亂,國無定主,人懷去就,強者從之。霸先等智小謀大,政令未一,外托同德,內有離心,諸君不足憂,吾揣之熟悉矣。」乃留儀同敬顯俊、堯難宗等圍守宿預,自將步騎數千人倍道赴涇州。途出盱眙,思令不虞大軍卒至,望旗奔北。進與超達合戰,大破之,盡獲其舟艦器械。謂諸將士曰:「吳人輕躁,本無大謀,今破超達,霸先必走。」即回赴廣陵。陳武帝果遁去。追至楊子柵,望揚州城乃還,大獲其軍資器物,旋師宿預。六月,韶遣辯士喻白額禍福,白額於是開門請盟。韶與行台辛術等議,且為受盟。盟訖,度白額終不為用,因執而斬之,並其諸弟等並傳首京師。江淮帖然,民皆安輯。顯祖嘉其功,詔賞吳口七十人,封平原郡王。清河王岳之克郢州,執司徒陸法和,韶亦豫行,築層城,於新蔡立郭默戍而還。皇建元年,領太子太師。大寧二年,除并州刺史。高歸彥作亂冀州,詔與東安王婁睿率眾討平之,遷太傅,賜女樂十人,並歸彥果園一千畝。仍蒞并州,為政舉大綱,不存小察,甚得民和。 十二月,周武帝遣將率羌夷與突厥合眾逼晉陽,世祖自鄴倍道兼行赴救。突厥從北結陣而前,東距汾河,西被風谷。時事既倉卒,兵馬未整,世祖見如此,亦欲避之而東。尋納河間王孝琬之請,令趙郡王盡護諸將。時大雪之後,周人以步卒為前鋒,從西山而下,去城二里。諸將鹹欲逆擊之。詔曰:「步人氣勢自有限,今積雪既厚,逆戰非便,不如陣以待之。彼勞我逸,破之必矣。」既而交戰,大破之,敵前鋒盡殪,無復孑遺,自余通宵奔遁。仍令韶率騎追之,出塞不及而還。世祖嘉其功,別封懷州武德郡公,進位太師。 周塚宰宇文護母閻氏先配中山宮,護聞閻尚存,乃因邊境移書,請還其母,並通鄰好。時突厥屢犯邊,韶軍於塞下。世祖遣黃門徐世榮乘傳繼周書問韶。韶以周人反覆,本無信義,比晉陽之役,其事可知。護外托為相,其實王也,既為母請和,不遣一介之使申其情理,乃據移書即送其母,恐示之弱。如臣管見,且外許之,待後放之未晚。不聽。遂遣使以禮將送。護既得母,仍遣將尉遲迥等襲洛陽。詔遣蘭陵王長恭、大將軍斛律光率眾擊之,軍於邙山之下,逗留未進。世祖召謂曰:「今欲遣王赴洛陽之圍,但突厥在此,復須鎮御,王謂如何?」韶曰:「北虜侵邊,事等疥癬,今西羌窺逼,便是膏肓之病,請奉詔南行。」世祖曰:「朕意亦爾。」乃令韶督精騎一千,發自晉陽。五日便濟河,與大將共量進止。韶旦將帳下二百騎與諸軍共登邙阪,聊觀周軍形勢。至大和谷,便值周軍,即遣馳告諸營,追集兵馬。仍與諸將結陣以待之。韶為左軍,蘭陵王為中軍,斛律光為右軍,與周人相對。韶遙謂周人曰:「汝宇文護幸得其母,不能懷恩報德,今日之來,竟何意也?」周人曰:「天遣我來,有何可問。」韶曰:「天道賞善罰惡,當遣汝送死來耳。」周軍仍以步人在前,上山逆戰。韶以彼徒我騎,且卻且引,待其力弊,乃遣下馬擊之。短兵始交,周人大潰。其中軍所當者,亦一時瓦解,投墜溪谷而死者甚眾。洛城之圍,亦即奔遁,盡棄營幕,從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軍資器物彌滿川澤。車駕幸洛陽,親勞將士,於河陰置酒高會,策勳命賞,除太宰,封靈武縣公。天統三年,除左丞相,永昌郡公,食滄州干。 武平二年正月,出晉州道,到定隴,築威敵、平寇二城而還。二月,周師來寇,遣韶與右丞相斛律光、太尉蘭陵王長恭同往捍御。以三月暮行達西境。有柏谷城者,乃敵之絕險,石城千仞,諸將莫肯攻圍。韶曰:「汾北、河東,勢為國家之有,若不去柏谷,事同痼疾。計彼援兵,會在南道,今斷其要路,救不能來。且城勢雖高,其中甚狹,火弩射之,一旦可盡。」諸將稱善,遂鳴鼓而攻之。城潰,獲儀同薛敬禮,大斬獲首虜,仍城華谷,置戍而還。封廣平郡公。 是月,周又遣將寇邊。右丞相斛律光先率師出討,韶亦請行。五月,攻服秦城。周人於姚襄城南更起城鎮,東接定陽,又作深塹,斷絕行道。韶乃密抽壯士,從北襲之。又遣人潛渡河,告姚襄城中,令內外相應。渡者千有餘人,周人始覺。於是合戰,大破之,獲其儀同若干顯寶等。諸將鹹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阻河,三面地險,不可攻,就令得之,一城地耳。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路,破服秦,併力以圖定陽,計之長者。」將士鹹以為然。六月,徙圍定陽,其城主開府儀同楊范固守不下。韶登山望城勢,乃縱兵急攻之。七月,屠其外城,大斬獲首級。時韶病在軍中,以子城未克,謂蘭陵王長恭曰:「此城三面重澗險阻,並無走路,唯恐東南一處耳。賊若突圍,必從此出,但簡精兵專守,自是成擒。」長恭乃令壯士千餘人設伏於東南澗口。其夜果如所策,賊遂出城,伏兵擊之,大潰,范等面縛,盡獲其眾。 韶疾甚,先軍還。以功別封樂陵郡公。竟以疾薨。上舉哀東堂,贈物千段、溫明秘器、轀輬車,軍校之士陳衛送至平恩墓所,發卒起塚。贈假黃鉞、使持節、都督朔並定趙冀滄齊兗梁洛晉建十二州諸軍事,相國、太尉、錄尚書事、朔州刺史,謚曰忠武。 韶出總軍旅,入參帷幄,功既居高,重以婚媾,望傾朝野。長於計略,善於御眾,得將士之心,臨敵之日,人人爭奮。又雅性溫慎,有宰相之風。教訓子弟,閨門雍肅,事後母以孝聞,齊世勳貴之家罕有及者。然僻於好色,雖居要重,微服間行。有皇甫氏,魏黃門郎元瑀之妻,弟謹謀逆,皇甫氏因沒官。韶美其容質,上啟固請,世宗重違其意,因以賜之。尤嗇於財,雖親戚故舊略無施與。其子深尚公主,並省丞郎在家佐事十餘日,事畢辭還,人唯賜一杯酒。長子懿嗣。 懿,字德猷,有資儀,頗解音樂,又善騎射。天保初,尚穎川長公主。累遷行台右僕射,兼殿中尚書,出除兗州刺史。卒。子寶鼎嗣。尚中山長公主,武平末,儀同三司。隋開皇中,開府儀同三司、驃騎大將軍,大業初,卒於饒州刺史。 韶第二子深,字德深。美容貌,寬謹有父風。天保中,受父封姑臧縣公。大寧初,拜通直散騎侍郎。二年,詔尚永昌公主,未婚,主卒。河清三年,又詔尚東安公主。以父頻著大勳,累遷侍中、將軍、源州大中正,食趙郡干。韶病篤,詔封深濟北王,以慰其意。武平末,徐州行台左僕射、徐州刺史。入周,拜大將軍,郡公,坐事死。 韶第三子德舉,武平末,儀同三司。周建德七年,在鄴城與高元海謀逆,誅。 韶第四子德衡,武平末,開府儀同三司,隆化時,濟州刺史。入周,授儀同大將軍。 韶第七子德堪,武平中,儀同三司。隋大業初,汴州刺史,卒於汝南郡守。 榮第二子孝言,少警發有風儀。魏武定末,起家司徒參軍事。齊受禪,其兄韶以別封霸城縣侯授之。累遷儀同三司、度支尚書、清都尹。孝言本以勳戚緒餘,致位通顯,至此便驕奢放逸,無所畏憚。曾夜行,過其賓客宋孝王家宿,喚坊民防援,不時應赴,遂拷殺之。又與諸淫婦密游,為其夫覺,復恃官勢,拷掠而殞。時苑內須果木,科民間及僧寺備輸,悉分向其私宅種植。又殿內及園中須石,差車牛從漳河運載,復分車回取。事悉聞徹,出為海州刺史。尋以其兄故,征拜都官尚書,食陽城郡干,仍加開府。遷太常卿,除齊州刺史,以贓賄為御史所劾。屬世祖崩,遇赦免。拜太常卿,轉食河南郡干,遷吏部尚書。 祖珽執政,將廢趙彥深,引孝言為助。除兼侍中,入內省,典機密,尋即正,仍吏部尚書。孝言既無深鑒,又待物不平,抽擢之徒,非賄則舊。有將作丞崔成,忽於眾中抗言曰:「尚書天下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無辭以答,惟厲色遣下而已。尋除中書監,加特進。又托韓長鸞,共構祖珽之短。及祖出後,孝言除尚書右僕射,仍掌選舉,恣情用捨,請謁大行。敕浚京城北隍,孝言監作,儀同三司崔士順、將作大匠元士將、太府少卿酈孝裕、尚書左民郎中薛叔昭、司州治中崔龍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鄴縣令尉長卿、臨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徹等並在孝言部下。典作日,別置酒高會,諸人膝行跪伏,稱觴上壽,或自陳屈滯,更請轉官,孝言意色揚揚,以為己任,皆隨事報答,許有另授。富商大賈多被銓擢,所進用人士,鹹是粗險放縱之流。尋遷尚書左僕射,特進、侍中如故。 孝言富貴豪侈,尤好女色。後娶婁定遠妾董氏,大耽愛之,為此內外不和,更相糾列,坐爭免官,徙光州。隆化敗後,有敕追還。孝言雖黷貨無厭,恣情酒色,然舉止風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嘗虛棄,賦詩奏伎,畢盡歡洽。雖草萊之士,粗閒文藝,多引入賓館,與同興賞,其貧躓者亦時有乞遺。世論復以此多之。齊亡入周,授開府儀同大將軍,後加上開府。 史臣曰:段榮以姻戚之重,遇時來之會,功伐之地,亦足稱焉。韶光輔七君,克隆門業,每出當閫外,或任以留台,以猜忌之朝,終其眉壽。屬亭候多警,為有齊上將,豈其然乎?當以志謝矜功,名不逾實,不以威權御物,不以智數要時,欲求覆餗,其可得也?語曰「率性之謂道」,此其效歟? 贊曰:榮發其原,韶大其門。位因功顯,望以德尊。 卷十七 列傳第九 斛律金(子光 羨) 斛律金,字阿六敦,朔州敕勒部人也。高祖倍侯利,以壯勇有名塞表,道武時率戶內附,賜爵孟都公。祖幡地斤,殿中尚書。父大那瑰,光祿大夫、第一領民酋長。天平中,金貴,贈司空公。 金性敦直,善騎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塵識馬步多少,嗅地知軍度遠近。初為軍主,與懷朔鎮將楊鈞送茹茹主阿那瑰還北。瑰見金射獵,深歎其工。後瑰入寇高陸,金拒擊破之。正光末,破六韓拔陵構逆,金擁眾屬焉,陵假金王號。金度陵終敗滅,乃統所部萬戶詣雲州請降,即授第二領民酋長。稍引南出黃瓜堆,為杜洛周所破,部眾分散,金與兄平二人脫身歸爾朱榮。榮表金為別將,累遷都督。孝莊立,賜爵阜城縣男,加寧朔將軍、屯騎校尉。從破葛榮、元顯,頻有戰功,加鎮南大將軍。 及爾朱兆等逆亂,高祖密懷匡復之計,金與婁昭、厙狄乾等贊成大謀,仍從舉義。高祖南攻鄴,留金守信都,領恆、雲、燕、朔、顯、蔚六州大都督,委以後事,別討李修,破之,加右光祿大夫。會高祖於鄴,仍從平晉陽,追滅爾朱兆。太昌初,以金為汾州刺史、當州大都督,進爵為侯。從高祖破紇豆陵於河西。天平初,遷鄴,使金領步騎三萬鎮風陵以備西寇,軍罷,還晉陽。從高祖戰於沙苑,不利班師,因此東雍諸城復為西軍所據,遣金與尉景、厙狄乾等討復之。元象中,周文帝復大舉向河陽。高祖率眾討之,使金徑往太州,為掎角之勢。金到晉州,以軍退不行,仍與行台薛修義共圍喬山之寇。俄而高祖至,仍共討平之,因從高祖攻下南絳、邵郡等數城。武定初,北豫州刺史高仲密據城西叛,周文帝入寇洛陽。高祖使金統劉豐、步大汗薩等步騎數萬守河陽城以拒之。高祖到,仍從破密。軍還,除大司馬,改封石城郡公,邑一千戶,轉第一領民酋長。三年,高祖出軍襲山胡,分為二道。以金為南道軍司,由黃櫨嶺出。高祖自出北道,度赤谼嶺,會金於烏突戍,合擊破之。軍還,出為冀州刺史。四年,詔金率眾從烏蘇道會高祖於晉州,仍從攻玉壁。軍還,高祖使金總督大眾,從歸晉陽。 世宗嗣事,侯景據穎川降於西魏,詔遣金帥潘樂、薛孤延等固守河陽以備。西魏使其大都督李景和、若干寶領馬步數萬,欲從新城赴援侯景。金率眾停廣武以要之,景和等聞而退走。還為肆州刺史,仍率所部於宜陽築楊志、百家、呼延三戍,置守備而還。侯景之走南豫,西魏儀同三司王思政入據穎川。世宗遣高岳、慕容紹宗、劉豐等率眾圍之。復詔金督彭樂、可朱渾道元等出屯河陽,斷其奔救之路。又詔金率眾會攻穎川。事平,復使金率眾從崿阪送米宜陽。西魏九曲戍將馬紹隆據險要鬥,金破之。以功別封安平縣男。 顯祖受禪,封咸陽郡王,刺史如故。其年冬,朝晉陽宮。金病,帝幸其宅臨視,賜以醫藥,中使不絕。病癒還州。三年,就除太師。帝征奚賊,金從帝行。軍還,帝幸肆州,與金宴射而去。四年,解州,以太師還晉陽。車駕復幸其第,六宮及諸王盡從,置酒作樂,極夜方罷。帝忻甚,詔金第二子豐樂為武衛大將軍,因謂金曰:「公元勳佐命,父子忠誠,朕當結以婚姻,永為蕃衛。」仍詔金孫武都尚義寧公主。成禮之日,帝從皇太后幸金宅,皇后、太子及諸王等皆從,其見親待如此。 後以茹茹為突厥所破,種落分散,慮其犯塞,驚撓邊民,乃詔金率騎二萬屯白道以備之。而虜帥豆婆吐久備將三千餘戶密欲西過,候騎還告,金勒所部追擊,盡俘其眾。茹茹但缽將舉國西徙,金獲其候騎送之,並表陳虜可擊取之勢。顯祖於是率眾與金共討之於吐賴,獲二萬餘戶而還。進位右丞相,食齊州干,遷左丞相。 肅宗踐阼,納其孫女為皇太子妃。又詔金朝見,聽步挽車至階。世祖登極,禮遇彌重,又納其孫女為太子妃。金長子光大將軍,次子羨及孫武都並開府儀同三司,出鎮方岳,其餘子孫皆封侯貴達。一門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寵之盛,當時莫比。金嘗謂光曰:「我雖不讀書,聞古來外戚梁冀等無不傾滅。女若有寵,諸貴人妒;女若無寵,天子嫌之。我家直以立勳抱忠致富貴,豈可藉女也?」辭不獲免,常以為憂。天統三年薨,年八十。世祖舉哀西堂,後主又舉哀於晉陽宮。贈假黃鉞、使持節、都督朔定冀並瀛青齊滄幽肆晉汾十二州諸軍事、相國、太尉公、錄尚書、朔州刺史,酋長、王如故,贈錢百萬,謚曰武。子光嗣。 光,字明月,少工騎射,以武藝知名。魏末,從金西征,周文帝長史莫孝暉時在行間,光馳馬射中之,因擒於陣,光時年十七。高祖嘉之,即擢為都督。世宗為世子,引為親信都督,稍遷征虜將軍,累加衛將軍。武定五年,封永樂縣子。嘗從世宗於洹橋校獵,見一大鳥,雲表飛颺,光引弓射之,正中其頸。此鳥形如車輪,旋轉而下,至地,乃大雕也。世宗取而觀之,深壯異焉。丞相屬邢子高見而歎曰:「此射鵰手也。」當時傳號落雕都督。尋兼左衛將軍,進爵為伯。 齊受禪,加開府儀同三司,別封西安縣子。天保三年,從征出塞,光先驅破敵,多斬首虜,並獲雜畜。還,除晉州刺史。東有周天柱、新安、牛頭三戍,招引亡叛,屢為寇竊。七年,光率步騎五千襲破之,又大破周儀同王敬俊等,獲口五百餘人,雜畜千餘頭而還。九年,又率眾取周絳川、白馬、澮交、翼城等四戍。除朔州刺史。十年,除特進、開府儀同三司。二月,率騎一萬討周開府曹回公,斬之。柏谷城主儀同薛禹生棄城奔遁,遂取文侯鎮,立戍置柵而還。乾明元年,除并州刺史。皇建元年,進爵巨鹿郡公。時樂陵王百年為皇太子,肅宗以光世載醇謹,兼著勳王室,納其長女為太子妃。大寧元年,除尚書右僕射,食中山郡干。二年,除太子太保。河清二年四月,光率步騎二萬築勳掌城於軹關西,仍築長城二百里,置十三戍。三年正月,周遣將達奚成興等來寇平陽,詔光率步騎三萬御之,興等聞而退走。光逐北,遂入其境,獲二千餘口而還。其年三月,遷司徒。四月,率騎北討突厥,獲馬千餘匹。是年冬,周武帝遣其柱國大司馬尉遲迥、齊國公宇文憲,柱國庸國公可叱雄等,眾稱十萬,寇洛陽。光率騎五萬馳往赴擊,戰於邙山,迥等大敗。光親射雄,殺之,斬捕首虜三千餘級,迥、憲僅而獲免,盡收其甲兵輜重,仍以死者積為京觀。世祖幸洛陽,策勳班賞,遷太尉,又封冠軍縣公。先是世祖命納光第二女為太子妃,天統元年,拜為皇后。其年,光轉大將軍。三年六月,父喪去官,其月,詔起光及其弟羨並復前任。秋,除太保,襲爵咸陽王,並襲第一領民酋長,別封武德郡公,徙食趙州干,遷太傅。 十二月,周遣將圍洛陽,壅絕糧道。武平元年正月,詔光率步騎三萬討之。軍次定隴,周將張掖公宇文桀、中州刺史梁士彥、開府司水大夫梁景興等又屯鹿盧交道,光擐甲執銳,身先士卒,鋒刃才交,桀眾大潰,斬首二千餘級。直到宜陽,與周齊國公宇文憲、申國公芚蕊[顯敬相對十旬。光置築統關、豐化二城,以通宜陽之路。軍還,行次安鄴,憲等眾號五萬,仍躡軍後,光從騎擊之,憲眾大潰,虜其開府宇文英、都督越勤世良、韓延等,又斬首三百餘級。憲仍令桀及其大將軍中部公梁洛都與景興、士彥等步騎三萬於鹿盧交塞斷要路。光與韓貴孫、呼延族、王顯等合擊,大破之,斬景興,獲馬千匹。詔加右丞相、并州刺史。其冬,光又率步騎五萬於玉壁築華谷、龍門二城,與憲、顯敬等相持,憲等不敢動。光乃進圍定陽,仍築南汾城。置州以逼之,夷夏萬餘戶並來內附。 二年,率眾築平隴、衛壁、統戎等鎮戍十有三所。周柱國枹罕公普屯威、柱國韋孝寬等步騎萬餘,來逼平隴,與光戰於汾水之北,光大破之,俘斬千計。又封中山郡公,增邑一千戶。軍還,詔復令率步騎五萬出平陽道,攻姚襄、白亭城戍,皆克之,獲其城主儀同、大都督等九人,捕虜數千人。又別封長樂郡公。是月,周遣其柱國紇干廣略圍宜陽。光率步騎五萬赴之,大戰於城下,乃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虜千餘人而還。軍未至鄴,敕令便放兵散。光以為軍人多有勳功,未得慰勞,若即便散,恩澤不施,乃密通表請使宣旨,軍仍且進。朝廷發使遲留,軍還,將至紫陌,光仍駐營待使。帝聞光軍營已逼,心甚惡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見,然後宣勞散兵。拜光左丞相,又別封清河郡公。 光入,常在朝堂垂簾而坐。祖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謂人曰:「此人乃敢爾!」後珽在內省,言聲高慢,光適過,聞之,又怒。珽知光忿,而賂光從奴而問之曰:「相王瞋孝征耶?」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入,國必破矣!』」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帝賜提婆晉陽之田,光言於朝曰:「此田神武帝以來常種禾,飼馬數千匹,以擬寇難,今賜提婆,無乃闕軍務也?」由是祖、穆積怨。 周將軍韋孝寬忌光英勇,乃作謠言,令間諜漏其文於鄴,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祖珽因續之曰:「盲眼老公背上下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令小兒歌之於路。提婆聞之,以告其母令萱。萱以饒舌斥己也,盲老公謂珽也,遂相與協謀,以謠言啟帝曰:「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甚可畏也。」帝以問韓長鸞,鸞以為不可,事寢。祖珽又見帝請間,唯何洪珍在側。帝曰:「前得公啟,即欲施行,長鸞以為無此理。」珽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而不決行,萬一洩露如何?」帝曰:「洪珍言是也。」猶豫未決。會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云:「光前西討還,敕令放兵散,光令軍逼帝京,將行不軌,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數,每遣使豐樂、武都處,陰謀往來。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啟云「軍逼帝京」,會帝前所疑意,謂何洪珍云:「人心亦大聖,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至怯懦,恐即變發,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又恐追光不從命。珽因云:「正爾召之,恐疑不肯入。宜遣使賜其一駿馬,語云『明日將往東山遊觀,王可乘此馬同行』,光必來奉謝,因引入執之。」帝如其言。頃之,光至,引入涼風堂,劉桃枝自後拉而殺之,時年五十八。於是下詔稱光謀反,今已伏法,其餘家口並不須問。尋而發詔,盡滅其族。 光性少言剛急,嚴於御下,治兵督眾,唯仗威刑。版築之役,鞭撻人士,頗稱其暴。自結髮從戎,未嘗失律,深為鄰敵所懾憚。罪既不彰,一旦屠滅,朝野痛惜之。周武帝聞光死,大喜,赦其境內。後入鄴,追贈上柱國、崇國公。指詔書曰:「此人若在,朕豈能至鄴!」 光有四子。長子武都,歷位特進、太子太保、開府儀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所在並無政績,唯事聚斂,侵漁百姓。光死,遣使於州斬之。次須達,中護軍、開府儀同三司,先光卒。次世雄,開府儀同三司。次恆伽,假儀同三司。並賜死。光小子鐘,年數歲,獲免。周朝襲封崇國公。隋開皇中卒於驃騎將軍。 羨,字豐樂,少有機警,尤善射藝,高祖見而稱之。世宗擢為開府參軍事。遷征虜將軍、中散大夫,加安西將軍,進封大夏縣子,除通州刺史。顯祖受禮,進號征西,別封顯親縣伯。河清三年,轉使持節,都督幽、安、平、南、北營、東燕六州諸軍事,幽州刺史。其年秋,突厥眾十餘萬來寇州境,羨總率諸將御之。突厥望見軍威甚整,遂不敢戰,即遣使求款。慮其有詐,且喻之曰:「爾輩此行,本非朝貢,見機始變,未是宿心。若有實誠,宜速歸巢穴,別遣使來。」於是退走。天統元年夏五月,突厥木汗遣使請朝獻,羨始以聞,自是朝貢歲時不絕,羨有力焉。詔加行台僕射。羨以北虜屢犯邊,須備不虞,自庫堆戍東拒於海,隨山屈曲二千餘里,其間二百里中凡有險要,或斬山築城,或斷谷起障,並置立戍邏五十餘所。又導高梁水北合易京,東會於潞,因以灌田。邊儲歲積,轉漕用省,公私獲利焉。其年六月,丁父憂去官,與兄光並被起復任,還鎮燕薊。三年,加位特進。四年,遷行台尚書令,別封高城縣侯。武平元年,加驃騎大將軍。時光子武都為兗州刺史。羨歷事數帝,以謹直見推,雖極榮寵,不自矜尚,至是以合門貴盛,深以為憂。乃上書推讓,乞解所職,優詔不許。其年秋,進爵荊山郡王。 三年七月,光誅,敕使中領軍賀拔伏恩等十餘人驛捕之。遣領軍大將軍鮮於桃枝、洛州行台僕射獨孤永業便發定州騎卒續進,仍以永業代羨。伏恩等既至,門者白使人衷甲馬汗,宜閉城門。羨曰:「敕使豈可疑拒?」出見之,伏恩把手,遂執之,死於長史廳事。臨終歎曰:「富貴如此,女為皇后,公主滿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敗!」及其五子世達、世遷、世辨、世酋、伏護,餘年十五已下者宥之。羨未誅前,忽令其在州諸子自伏護以下五六人,鎖頸乘驢出城,閤家皆泣送之至門,日晚而歸。吏民莫不驚異。行燕郡守馬嗣明,醫術之士,為羨所欽愛,乃竊問之,答曰:「須有禳厭。」數日而有此變。 羨及光並少工騎射,其父每日令其出畋,還即較所獲禽獸。光所獲或少,必麗龜達腋。羨雖獲多,非要害之所。光常蒙賞,羨或被捶撻。人問其故,金答云:「明月必背上著箭,豐樂隨處即下手,其數雖多,去兄遠矣。」聞者鹹服其言。 金兄平,便弓馬,有干用。魏景明中,釋褐殿中將軍,遷襄威將軍。正光末,六鎮擾亂,隸大將軍尉賓北討。軍敗,為賊所虜。後走奔其弟金於雲州,進號龍驤將軍。與金擁眾南出,至黃瓜堆,為杜洛周所破,部落離散。及歸爾朱榮,待之甚厚,以平襲父爵第一領民酋長。高祖起義,以都督從。稍遷平北將軍、顯州刺史,加鎮南將軍,封固安縣伯。尋進為侯,行肆州刺史。周文帝遣其右將軍李小光據梁州,平以偏師討擒之。出為燕州刺史。入兼左衛將軍,領眾一萬討北徐賊,破之,除濟州刺史。侯景度江,詔平為大都督,率青州刺史敬顯俊、左衛將軍厙狄伏連等略定壽陽、宿預三十餘城。事罷還州,加開府,進位驃騎大將軍,進爵為公。顯祖受禪,別封羨陽侯。行兗州刺史,以黷貨除名。後除開府儀同三司。廢帝即位,拜特進,食滄州樂陵郡干。皇建初,封定陽郡公,拜護軍。後為青州刺史,卒。贈太尉。 史臣曰:斛律金以高祖撥亂之始,翼成王業,忠款之至,成此大功,故能終享遐年,位高百辟。觀其盈滿之戒,動之微也,才及後嗣,遂至誅夷,雖為威權之重,蓋符道家所忌。光以上將之子,有沈毅之姿,戰術兵權,暗同韜略,臨敵制勝,變化無方。自關、河分隔,年將四紀。以高祖霸王之期,屬宇文草創之日,出軍薄伐,屢挫兵鋒。而大寧以還,東鄰浸弱,關西前收巴蜀,又殄江陵,葉建瓴而用武,成併吞之壯氣。斛律治軍誓眾,式遏邊鄙,戰則前無完陣,攻則罕有全城,齊氏必致拘原之師,秦人無復啟關之策。而世亂才勝,詐以震主之威;主暗時艱,自毀藩籬之固。昔李牧之為趙將也,北翦胡寇,西卻秦軍,郭開譖之,牧死趙滅。其議誅光者,豈秦之反間歟,何同術而同亡也!內令諸將解體,外為強鄰報仇。嗚呼!後之君子,可為深戒。 贊曰:赳赳咸陽,邦家之光。明月忠壯,仍世將相。聲振關右,勢高時望。迫此威名,易興讒謗。始自工言,終斯交喪。 卷十八 列傳第十 孫騰 高隆之 司馬子如 孫騰,字龍雀,咸陽石安人也。祖通,仕沮渠氏為中書舍人,沮渠滅,入魏,因居北邊。及騰貴,魏朝贈通使持節、侍中、都督雍華岐幽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徒公、尚書左僕射、雍州刺史,贈騰父機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滄瀛殷五州諸軍事、太尉公、尚書令、冀州刺史。 騰少而質直,明解吏事。魏正光中,北方擾亂,騰間關危險,得達秀容。屬爾朱榮建義,騰隋榮入洛,例除冗從僕射。尋為高祖都督府長史,從高祖東征邢杲。師次齊城,有撫宜鎮軍人謀逆,將害督帥。騰知之,密啟高祖。俄頃事發,高祖以有備,擒破之。高祖之為晉州,騰為長史,加後將軍,封石安縣伯。高祖自晉陽出滏口,行至襄垣,爾朱兆率眾追。高祖與兆宴飲於水湄,誓為兄弟,各還本營。明旦,兆復招高祖,高祖欲安其意,將赴之,臨上馬,騰牽衣止之。兆乃隔水肆罵,馳還晉陽。高祖遂東。及起義信都,騰以誠款,常預謀策。騰以朝廷隔絕,號令無所歸,不權有所立,則眾將沮散,苦請於高祖。高祖從之,遂立中興主。除侍中,尋加使持節、六州流民大都督、北道大行台。高祖進軍於鄴,初留段榮守信都,尋遣榮鎮中山,仍令騰居守。及平鄴,授相州刺史,改封咸陽郡公,增邑通前一千三百戶,入為侍中。時魏京兆王愉女平原公主寡居,騰欲尚之,公主不許。侍中封隆之無婦,公主欲之,騰妒隆之,遂相間構。高祖啟免騰官,請除外任,俄而復之。 騰以高祖腹心,入居門下,與斛斯椿同掌機密。椿既生異端,漸至乖謬。騰深見猜忌,慮禍及己,遂潛將十餘騎馳赴晉陽。高祖入討斛斯椿,留騰行并州事,又使騰為冀相殷定滄瀛幽安八州行台僕射、行冀州事,復行相州事。天平初,入為尚書左僕射,內外之事,騰咸知之,兼司空、尚書令。時西魏遣將寇南兗,詔騰為南道行台,率諸將討之。騰性尪怯,無威略,失利而還。又除司徒。初北境亂離,亡一女,及貴,遠加推訪,終不得,疑其為人婢賤。及為司徒,奴婢訴良者,不研虛實,率皆免之,願免千人,冀得其女。時高祖入朝,左右有言之者,高祖大怒,解其司徒。武定中,使於青州,括浮逃戶口,遷太保。初,博陵崔孝芬取貧家子賈氏以為養女,孝芬死,其妻元更適鄭伯猷,攜賈於鄭氏。賈有姿色,騰納之,始以為妾。其妻袁氏死,騰以賈有子,正以為妻,詔封丹陽郡君,復請以袁氏爵回授其女。違禮肆情,多此類也。 騰早依附高祖,契闊艱危,勤力恭謹,深見信待。及高祖置之魏朝,寄以心腹,遂志氣驕盈,與奪由己,求納財賄,不知紀極。生官死贈,非貨不行,餚藏銀器,盜為家物,親狎小人,專為聚斂。在鄴與高岳、高隆之、司馬子如號為四貴,非法專恣,騰為甚焉。高祖屢加譴讓,終不悛改,朝野深非笑之。武定六年四月薨,時年六十八。贈使持節、都督冀定等五州諸軍事、冀州刺史、太師、開府、錄尚書事,謚曰文。天保初,以騰佐命,詔祭告其墓。皇建中,配享高祖廟庭。子鳳珍嗣。鳳珍庸常,武平中,卒於開府儀同三司。 高隆之,字延興,本姓徐氏,雲出自高平金鄉。父干,魏白水郡守,為姑婿高氏所養,因從其姓。隆之貴,魏朝贈司徒公、雍州刺史。隆之後有參議之功,高祖命為從弟,仍雲渤海蓨人。 隆之身長八尺,美鬚髯,深沉有志氣。魏汝南王悅為司州牧,以為戶曹從事。建義初,釋褐員外散騎常侍,與行台於暉出討羊侃於太山,暉引隆之為行台郎中,又除給事中。與高祖深自結托。高祖之臨晉州,引為治中,行平陽郡事。從高祖起義山東,以為大行台右丞。魏中興初,除御史中尉,領尚食典御。從高祖平鄴,行相州事。從破四胡於韓陵,太昌初,除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西魏文帝曾與隆之因酒忿競,文帝坐以黜免。高祖責隆之不能協和,乃啟出為北道行台,轉并州刺史,封平原郡公,邑一千七百戶。隆之請減戶七百,並求降己四階讓兄騰,並加優詔許之,仍以騰為滄州刺史。高祖之討斛斯椿,以隆之為大行台尚書。及大司馬、清河王亶承製,拜隆之侍中、尚書右僕射,領御史中尉。廣費人工,大營寺塔,為高祖所責。 天平初,丁母艱解任,尋詔起為并州刺史,入為尚書右僕射。時初給民田,貴勢皆占良美,貧弱鹹受瘠薄。隆之啟高祖,悉更反易,乃得均平。又領營構大將軍,京邑製造,莫不由之。增築南城,周回二十五里。以漳水近於帝城,起長堤以防泛溢之患。又鑿渠引漳水周流城郭,造治水碾磑,並有利於時。魏自孝昌已後,天下多難,刺史太守皆為當部都督,雖無兵事,皆立佐僚,所在頗為煩擾。隆之表請自非實在邊要,見有兵馬者,悉皆斷之。又朝貴多假常侍以取貂蟬之飾,隆之自表解侍中,並陳諸假侍中服用者,請亦罷之。詔皆如表。自軍國多事,冒名竊官者不可勝數,隆之奏請檢括,獲五萬餘人,而群小喧囂,隆之懼而止。詔監起居事,進位司徒公。 武定中,為河北括戶大使。追還,授領軍將軍、錄尚書事,尋兼侍中。續出行青州事。追還,拜太子太師、兼尚書左僕射、吏部尚書,遷太保。時世宗作宰,風俗肅清,隆之時有受納,世宗於尚書省大加責辱。齊受禪,進爵為王。尋以本官錄尚書事,領大宗正卿,監國史。隆之性小巧,至於公家羽儀、百戲、服制時有改易,不循典故,時論非之。於射堋上立三像人為壯勇之勢。顯祖曾至東山,因射,謂隆之曰:「射堋上可作猛獸,以存古義,何為置人?終日射人,朕所不取。」隆之無以對。 初,世宗委任兼右僕射崔暹、黃門郎崔季舒等,及世宗崩,隆之啟顯祖並欲害之,不許。顯祖以隆之舊齒,委以政事,季舒等仍以前隙,乃譖云:「隆之每見訴訟者,輒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顯祖以其受任既重,知有冤狀,便宜申滌,何得委過要名,非大臣義。天保五年,禁止尚書省。隆之曾與元昶宴飲,酒酣,語昶曰:「與王交遊,當生死不相背。」人有密言之者。又帝未登庸之日,隆之意常侮帝。帝將受魏禪,大臣鹹言未可,隆之又在其中。帝深銜之。因此,遂大發怒,令壯士築百餘下。放出,渴將飲水,人止之,隆之曰:「今日何在!」遂飲之。因從駕,死於路中,年六十一。贈冀定瀛滄幽五州諸軍事、大將軍、太尉、太保、冀州刺史、陽夏王。竟不得謚。 隆之雖不涉學,而欽尚文雅,縉紳名流,必存禮接。寡姊為尼,事之如母,訓督諸子,必先文義。世甚以此稱之。顯祖末年,既多猜害,追忿隆之,誅其子德樞等十餘人,並投漳水。又發隆之塚,出其屍,葬已積年,其貌不改,斬截骸骨,亦棄於漳流,遂絕嗣。乾明中,詔其兄子子遠為隆之後,襲爵陽夏王,還其財產。初,隆之見信高祖,性多陰毒,睚眥之忿,無不報焉。儀同三司崔孝芬以結婚姻不果,太府卿任集同知營構,頗相乖異,瀛州刺史元晏請托不遂,前後構成其罪,並誅害之。終至家門殄滅,論者謂有報應焉。 司馬子如,字遵業,河內溫人也。八世祖模,晉司空、南陽王。模世子保,晉亂出奔涼州,因家焉。魏平姑臧,徙居於雲中,其自序云爾。父興龍,魏魯陽太守。 子如少機警,有口辯。好交遊豪傑,與高祖相結托,分義甚深。孝昌中,北州淪陷,子如攜家口南奔肆州,為爾朱榮所禮遇,假以中軍。榮之向洛也,以子如為司馬、持節、假平南將軍,監前軍。次高都,榮以建興險阻,往來衝要,有後顧之憂,以子如行建興太守、當郡都督。永安初,封平遙縣子,邑三百戶,仍為大行台郎中。榮以子如明辯,能說時事,數遣奉使詣闕,多稱旨,孝莊亦接待焉。葛榮之亂,相州孤危,榮遣子如間行入鄴,助加防守。葛榮平,進爵為侯。元顥入洛,人情離阻,以子如曾守鄴城,頗有恩信,乃令行相州事。顥平,征為金紫光祿大夫。 爾朱榮之誅,子如知有變,自宮內突出,至榮宅,棄家隨榮妻子與爾朱世隆等走出京城。世隆便欲還北,子如曰:「事貴應機,兵不厭詐,天下恟恟,唯強是視,於此際會,不可以弱示人。若必走北,即恐變故隨起,不如分兵守河橋,回軍向京,出其不意,或可離潰。假不如心,猶足示有餘力,使天下觀聽,懼我威強。」於是世隆還逼京城。魏長廣王立,兼尚書右僕射。前廢帝以為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進爵陽平郡公,邑一千七百戶。固讓儀同不受。高祖起義信都,世隆等知子如與高祖有舊,疑慮,出為南岐州刺史。子如憤恨,泣涕自陳,而不獲免。高祖入洛,子如遣使啟賀,仍敘平生舊恩。尋追赴京,以為大行台尚書,朝夕左右,參知軍國。天平初,除左僕射,與侍中高岳、侍中孫騰、右僕射高隆之等共知朝政,甚見信重。高祖鎮晉陽,子如時往謁見,待之甚厚,並坐同食,從旦達暮,及其當還,高祖及武明後俱有賚遺,率以為常。 子如性既豪爽,兼恃舊恩,簿領之務,與奪任情,公然受納,無所顧憚。興和中,以為北道行台,巡檢諸州,守令已下,委其黜陟。子如至定州,斬深澤縣令;至冀州,斬東光縣令。皆稽留時漏,致之極刑。若言有進退,少不合意,便令武士頓曳,白刃臨項。士庶惶懼,不知所為。轉尚書令。子如義旗之始,身不參預,直以高祖故舊,遂當委重,意氣甚高,聚斂不息。時世宗入輔朝政,內稍嫌之,尋以贓賄為御史中尉崔暹所劾,禁止於尚書省。詔免其大罪,削官爵。未幾,起行冀州事。子如能自厲改,甚有聲譽,發摘奸偽,僚吏畏伏之。轉行并州事。詔復官爵,別封野王縣男,邑二百戶。 齊受禪,以有翼贊之功,別封須昌縣公,尋除司空。子如性滑稽,不治檢裁,言戲穢褻,識者非之。而事姊有禮,撫諸兄子慈篤,當時名士並加欽愛,世以此稱之。然素無鯁正,不能平心處物。世宗時,中尉崔暹、黃門郎崔季舒俱被任用。世宗崩,暹等赴晉陽。子如乃啟顯祖,言其罪惡,仍勸誅之。其後子如以馬度關,為有司所奏。顯祖引子如數讓之曰:「崔暹、季舒事朕先世,有何大罪,卿令我殺之?」因此免官。久之,猶以先帝之舊,拜太尉。尋以疾薨,時年六十四。贈使持節、都督冀定瀛滄懷五州諸軍事、太師、太尉、懷州刺史,贈物一千段,謚曰文明。 子消難嗣。尚高祖女,以主婿、貴公子,頻歷中書、黃門郎、光祿少卿。出為北豫州刺史,鎮武牢。消難博涉史傳,有風神,然不能廉潔,在州為御史所劾。又於公主情好不睦,公主譖訴之,懼罪,遂招延鄰敵,走關西。 子如兄纂,先卒,子如貴,贈岳州刺史。纂長子世雲,輕險無行,累遷衛將軍、穎州刺史。世雲本無勳業,直以子如故,頻歷州郡。恃叔之勢,所在聚斂,仍肆奸穢。將見推治,內懷驚懼,侯景反,遂舉州從之。時世雲母弟在鄴,便傾心附景,無復顧望。諸將圍景於穎川,世雲臨城遙對諸將,言甚不遜。世宗猶以子如恩舊,免其諸弟死罪,徙於北邊。侯景於渦陽敗後,世雲復有異志,為景所殺。 世雲弟膺之,字仲慶。少好學,美風儀。天平中,子如貴盛,膺之自尚書郎歷中書、黃門郎。子如別封須昌縣公,回授膺之。膺之家富於財,厚自封殖。王元景、邢子才之流以夙素重之。以其疏簡傲物,竟天保世,淪滯不齒。乾明中,王晞白肅宗,除衛尉少卿。河清末,光祿大夫。患洩利,積年不起,至武平中,猶不堪朝謁,就家拜儀同三司。好讀《太玄經》,注揚雄《蜀都賦》。每云:「我欲與揚子雲周旋。」齊亡歲,以利疾終,時年七十一。 膺之弟子瑞,天保中為定州長史,遷吏部郎中。舉清勤平約。遷司徒左長史,兼廷尉卿,以平直稱。乾明初,領御史中丞,正色舉察,為朝廷所許。以疾去職,就拜祠部尚書。卒,贈瀛州刺史,謚曰文節。 子瑞弟幼之,清貞有素行,少歷顯位。隋開皇中,卒於眉州刺史。子瑞妻,令萱之妹,及令萱得寵於後主,重贈子瑞懷州剌史,諸子亦並居顯職。同游,武平末給事黃門侍郎。同回,太府卿。同憲,通直常侍。然同游終為嘉吏,隋開皇中尚書民部侍郎,卒於遂州刺史。 史臣曰:高祖以晉陽戎馬之地,霸圖攸屬,治兵訓旅,遙制朝權,京台機務,委寄深遠。孫騰等俱不能清貞守道,以治亂為懷,厚斂貨財,填彼溪壑。昔蕭何之鎮關中,荀彧之居許下,不亦異於是乎!賴世宗入輔,責以驕縱,厚遇崔暹,奮其霜簡,不然則君子屬厭,豈易間焉。孫騰牽裾之誠,有足稱美。隆之勞其志力,經始鄴京,又並是潛德僚寀,早申任遇,崇其名器,未失朝序。子如徒以少相親重,情深暱狎,義非草昧,恩結寵私,勳德莫聞,坐致台輔。猶子之愛,訓以義方,膺之風素可重,幼之清簡自立,有足稱也。 贊曰:閎、散胥附,蕭、曹扶翼。齊運勃興,孫、高陳力。黷貨無厭,多慚袞職。司馬滑稽,巧言令色。 卷十九 列傳第十一 賀拔允 蔡俊 韓賢 尉長命 王懷 劉貴 任延敬 莫多婁貸文 高市貴厙狄回洛 厙狄盛 薛孤延 張保洛 侯莫陳相 賀拔允,字可泥,神武尖山人也。祖爾頭,父度拔,俱見魏史。允便弓馬,頗有膽略,與弟岳殺賊帥衛可肱,仍奔魏。廣陽王元深上允為積射將軍,持節防滏口。深敗,歸爾朱榮。允父子兄弟並以武藝知名,榮素聞之。見允,待之甚厚。建義初,除征東將軍、光祿大夫,封壽陽縣侯,邑七百戶。永安中,除征北將軍、蔚州刺史,進爵為公。魏長廣王立,改封燕郡公,兼侍中。使茹茹,還至晉陽,值高祖將出山東,允素知高祖非常人,早自結托。高祖以其北士之望,尤親禮之。遂與允出信都,參定大策。魏中興初,轉司徒,領尚書令。高祖入洛,進爵為王,轉太尉,加侍中。魏武帝之猜忌高祖也,以允弟岳深相委託,潛使來往。當時鹹慮允為變。及岳死,武帝又委岳弟勝心腹之寄。高祖重其舊,久全護之。天平元年乃賜死,時年四十八,高祖親臨哭。贈定州刺史、五州軍事。 允有三子,長子世文,次世樂,次難陀。興和末,高祖並召與諸子同學。武定中,敕居定州,賜其田宅。 蔡俊,字景彥,廣寧石門人也。父普,北方擾亂,奔走五原,守戰有功。拜寧朔將軍,封安上縣男,邑二百戶。尋卒,贈輔國將軍、燕州剌史。 俊豪爽有膽氣,高祖微時,深相親附。與遼西段長、太原龐蒼鷹俱有先知之鑒。長為魏懷朔鎮將,嘗見高祖,甚異之,謂高祖云:「君有康世之才,終不徒然也,請以子孫為托。」興和中,啟贈司空公。子寧,相府從事中郎,天保初,兼南中郎將。蒼鷹交遊豪俠,厚待賓旅,居於州城。高祖客其捨,初居處於蝸牛廬中,蒼鷹母數見廬上赤氣屬天。蒼鷹亦知高祖有霸王之量,每私加敬,割其宅半以奉高祖,由此遂蒙親識。高祖之牧晉州,引為兼治中從事史,行義寧郡事。及義旗建,蒼鷹乃棄家間行歸高祖,高祖以為兼行台倉部郎中。卒於安州刺史。 俊初為杜洛周所虜,時高祖亦在洛周軍中,高祖謀誅洛周,俊預其計。事洩,走奔葛榮,仍背葛歸爾朱榮。榮入洛,為平遠將軍、帳內別將。從破葛榮,除諫議大夫。又從平元顥,封烏洛縣男。隨高祖舉義,為都督。高祖平鄴,及破四胡於韓陵,俊並有戰功。太昌中,出為濟州剌史,為治嚴暴,又多受納,然亦明解有部分,吏民畏服之。性好賓客,頗稱施與。後胡遷等據兗州作逆,俊與齊州刺史尉景討平之。 魏武帝貳於高祖,以濟州要重,欲令腹心據之。陰詔御史構俊罪狀,欲以汝陽王代俊,由是轉行兗州事。高祖以俊非罪,啟復其任。武帝不許,除賈顯智為刺史,率眾赴州。俊以防守嚴備,顯智憚之,至東郡,不敢前。 天平中,為都督,隨領軍婁昭攻樊子鵠於兗州,又與行台元子思討元慶和,俱平之。侯深反,復以俊為大都督,率眾討之,深敗走。又轉揚州刺史。天平三年秋,卒於州,時年四十二。贈持節、侍中、都督、冀州刺史、尚書令、司空公,謚曰威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高祖廟庭。 韓賢,字普賢,廣寧石門人也。壯健有武用。初隨葛榮作逆,榮破,隨例至并州,爾朱榮擢充左右。榮妻子北走,世隆等立魏長廣王曄為主,除賢鎮遠將軍、屯騎校尉。先是,世隆等攻建州及石城,賢並有戰功。爾朱度律用為帳內都督,封汾陽縣伯,邑四百戶。普泰初,除前將軍、廣州刺史。屬高祖起義,度律以賢素為高祖所知,恐其有變,遣使征之。賢不願應召,乃密遣群蠻,多舉烽火,有如寇難將至。使者遂為啟,得停。賢仍潛遣使人通誠於高祖。高祖入洛,爾朱官爵例皆削除,以賢遠送誠款,令其復舊。太昌初,累遷中軍將軍、光祿大夫,出為建州刺史。武帝西入,轉行荊州事。 天平初,為洛州刺史。民韓木蘭等率土民作逆,賢擊破之,親自按檢,欲收甲仗。有一賊窘迫,藏於死屍之間,見賢將至,忽起斫之,斷其脛而卒。賢雖武將,性和直,不甚貪暴,所歷雖無善政,不為吏民所苦。昔漢明帝時,西域以白馬負佛經送洛,因立白馬寺,其經函傳在此寺,形制淳樸,世以為古物,歷代藏寶。賢無故斫破之,未幾而死,論者或謂賢因此致禍。贈侍中、持節、定營安平四州軍事、大將軍、尚書令、司空公、定州刺史。子裔嗣。 尉長命,太安狄那人也。父顯,魏鎮遠將軍、代郡太守。長命性和厚,有器識。扶陽之亂,寄居太原。及高祖將建大義,長命參計策,從高祖破四胡於韓陵,拜安南將軍。樊子鵠據兗州反,除東南道大都督,與諸軍討平之。轉鎮范陽城,就拜幽州剌史,督安、平二州事。州居北垂,土荒民散,長命雖多聚斂,然以恩撫民,少得安集。尋以疾去職。未幾,復征拜車騎大將軍、都督西燕幽滄瀛四州諸軍事、幽州刺史。卒於州。贈以本官,加司空,謚曰武壯。 子興敬,便弓馬,有武藝,高祖引為帳內都督。出為常山公府參軍事,賜爵集中縣伯。晉州民李小興群聚為賊,興敬隨司空韓軌討平之,進爵為侯。高祖攻周文帝於邙山,興敬因戰為流矢所中,卒。贈涇、岐、豳三州軍事,爵為公,謚曰閔莊。高祖哀惜之,親臨吊,賜其妻子祿如興敬存焉。子士林嗣。 王懷,字懷周,不知何許人也。少好弓馬,頗有氣尚,值北邊喪亂,早從戎旅。韓樓反於幽州,懷知其無成,陰結所親,以中興初叛樓歸魏,拜征虜將軍、第一領民酋長、武周縣侯。高祖東出,懷率其部人三千餘家,隨高祖於冀州。義旗建,高祖以為大都督,從討爾朱兆於廣阿,破之,除安北將軍、蔚州刺史。又隨高祖攻鄴,克之,從破四胡於韓陵,進爵為侯。仍從入洛,拜車騎將軍,改封盧鄉縣侯。天平中,除使持節、廣州軍事。梁遣將湛僧珍、楊暕來寇,懷與行台元晏擊項城,拔之,擒暕。又從高祖襲克西夏州。還,為大都督,鎮下館,除儀同三司。元象初,為大都督,與諸將西討,遇疾卒於建州。贈定幽恆肆四州諸軍事、刺史、司徒公、尚書僕射。懷以武藝勳誠為高祖所知,志力未申,論者惜其不遂。皇建初,配饗高祖廟庭。 劉貴,秀容陽曲人也。父乾,魏世贈前將軍、肆州刺史。貴剛格有氣斷,歷爾朱榮府騎兵參軍。建義初,以預定策勳,封敷城縣伯,邑五百戶。除左將軍、太中大夫,尋進為公。榮性猛急,貴尤嚴峻,每見任使,多愜榮心,遂被信遇,位望日重,加撫軍將軍。永安三年,除涼州刺史。建明初,爾朱世隆專擅,以貴為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兼左僕射、西道行台,使抗孝莊行台元顯恭於正平。貴破顯恭,擒之,並大都督裴俊等,復除晉州刺史。普泰初,轉行汾州事。高祖起義,貴棄城歸高祖於鄴。太昌初,以本官除肆州刺史,轉行建州事。天平初,除陝州刺史。四年,除御史中尉、肆州大中正。其年,加行台僕射,與侯景、高昂等討獨孤如願於洛陽。 貴凡所經歷,莫不肆其威酷。修營城郭,督責切峻,非理殺害,視下如草芥。然以嚴斷濟務,有益機速。性峭直,攻訐無所迴避,故見賞於時。雖非佐命元功,然與高祖布衣之舊,特見親重。興和元年十一月卒。贈冀定並殷瀛五州軍事、太保、太尉公、錄尚書事、冀州刺史,謚曰忠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皇建中,配享高祖廟庭。長子元孫,員外郎、肆州中正,早卒。贈肆州刺史。次子洪徽嗣。武平末,假儀同三司,奏門下事。 任延敬,廣寧人也。伯父桃,太和初為雲中軍將,延敬隨之,因家焉。延敬少和厚,有器度。初從葛榮為賊,榮署為王,甚見委任。榮敗,延敬擁所部先降,拜鎮遠將軍、廣寧太守,賜爵西河縣公。後隨高祖建義,中興初,累遷光祿大夫。太昌初,累轉尚書左僕射,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延敬位望既重,能以寬和接物,人士稱之。及斛斯椿釁發,延敬棄家北走,至河北郡,因率土民據之,以待高祖。 魏武帝入關,荊蠻不順,以延敬為持節南道大都督,討平之。天平初,復拜侍中。時范陽人盧仲延率河北流人反於陽夏,西兗州民田龍聚眾應之,以延敬為大都督、東道軍司,率都督元整、叱列陀等討之。尋為行台僕射,除徐州刺史。時梁遣元慶和及其諸將寇邊,延敬破梁仁州刺史黃道始於北濟陰,又破梁俊於單父,俘斬萬人。又拜侍中。在州大有受納。然為政不殘,禮敬人士,不為民所疾苦。 穎州長史賀若徽執刺史田迅據城降西魏,復令延敬率豫州刺史堯雄等討之。西魏遣其將怡鋒率眾來援,延敬等與戰失利,收還北豫,仍與行台侯景、司徒高昂等相會,共攻穎川,拔之。元象元年秋,卒於鄴,時年四十五。贈使持節、太保、太尉公、錄尚書事、都督冀定瀛幽安五州諸軍事、冀州刺史。子胄嗣。 胄輕俠,頗敏惠。少在高祖左右,天平中,擢為東郡太守。家本豐財,又多聚斂,動極豪華,賓客往來,將迎至厚。尋以贓污為有司所劾,高祖捨之。及解郡,高祖以為都督。興和末,高祖攻玉壁還,以晉州西南重要,留清河公岳為行台鎮守,以胄隸之。胄飲酒游縱,不勤防守,高祖責之。胄懼,遂潛遣使送款於周。為人糾列,窮治未得其實,高祖特免之,謂胄曰:「我推誠於物,謂卿必無此理。且黑獺降人,首尾相繼,卿之虛實,於後何患不知。」胄內不自安。是時,儀同爾朱文暢及參軍房子遠、鄭仲禮等並險薄無賴,胄厚與交結,乃陰圖殺逆。武定三年正月十五日,因高祖夜戲,謀將竊發。有人告之,令捕窮治,事皆得實。胄及子弟並誅。 莫多婁貸文,太安狄那人也。驍果有膽氣。從高祖舉義。中興初,除伏波將軍、武賁中郎將、虞候大都督。從擊爾朱兆於廣阿,有功,加前將軍,封石城縣子,邑三百戶。又從破四胡於韓陵,進爵為侯。從平爾朱兆於赤谼嶺。兆窮迫自經,貸文獲其屍。遷左廂大都督。斛斯椿等釁起,魏武帝遣賈顯智據守石濟。高祖令貸文率精銳三萬,與竇泰等於定州相會,同趣石濟,擊走顯智。天平中,除晉州刺史。汾州胡賊為寇竊,高祖親討焉,以貸文為先鋒,每有戰功。還,賚奴婢三十人、牛馬各五十匹、布一千匹,仍為汾、陝、東雍、晉、泰五州大都督。後與太保尉景攻東雍、南汾二州,克之。元象初,除車騎大將軍、儀同、南道大都督,與行台侯景攻獨孤如願於金墉城。周文帝軍出函谷,景與高昂議整旅厲卒,以待其至。貸文請率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不許。貸文性勇而專,不肯受命,以輕騎一千軍前斥候,西過瀍澗,遇周軍,戰沒。贈並肆恆雲朔五州軍事、并州刺史、尚書右僕射、司徒公。 子敬顯,強直勤干,少以武力見知。恆從斛律光征討,數有戰功。光每命敬顯前驅,安置營壘,夜中巡察,或達旦不睡。臨敵置陳,亦令敬顯部分將士,造次之間,行伍整肅。深為光所重。位至領軍將軍,恆檢校虞候事。武平中,車駕幸晉陽,每令敬顯督留台兵馬,糾察盜賊,京師肅然。七年,從後主平陽,敗歸并州,與唐邕等推立安德王稱尊號。安德敗,文武群官皆投周軍,唯敬顯走還鄴。授司徒。周武帝平鄴城之明日,執敬顯,斬於閶闔門外,責其不留晉陽也。 高市貴,善無人也。少有武用。孝昌初,恆州內部敕勒劉侖等聚眾反,市貴為都督,率眾討侖,一戰破之。累遷撫軍將軍、諫議大夫。及爾朱榮立魏莊帝,高貴預翼戴之勳,遷衛將軍、光祿大夫、秀容大都督、第一領民酋長,賜爵上洛縣伯。爾朱榮擊葛榮於滏口,以市貴為前鋒都督。榮平,除使持節、汾州刺史,尋為晉州刺史。紇豆陵步藩之侵亂并州也,高祖破之,市貴亦從行有功,除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常山郡公,邑一千五百戶。高祖起義,市貴預其謀。及樊子鵠據州反,隨大都督婁昭討之。子鵠平,除西兗州刺史,不之州。天平初,復除晉州刺史。高祖尋以洪峒要險,遣市貴鎮之。高祖沙苑失利,晉州行事封祖業棄城而還,州民柴覽聚眾作逆。高祖命市貴討覽,覽奔柴壁,市貴破斬之。是時,東雍、南汾二州境多群賊,聚為盜,因市貴平覽,皆散歸復業。後秀容人五千戶叛應山胡,復以市貴為行台,統諸軍討平之。元象中,從高祖破周文帝於邙山。重除晉州刺史、西道軍司,率眾擊懷州逆賊潘集。未至,遇疾道卒。贈並汾懷建東雍五州軍事、太尉公、并州刺史。子可那肱貴寵,封成皋王。敕令其第二子孔雀承襲。 厙狄回洛,代人也。少有武力,儀貌魁偉。初事爾朱榮為統軍,預立莊帝,轉為別將,賜爵毋極伯。從破葛榮,轉都督。榮死,隸爾朱兆。高祖舉兵信都,回洛擁眾歸義。從破四胡於韓陵,以軍功補都督,加後將軍、太中大夫,封順陽縣子,邑四百戶。遷右廂都督。從征山胡,先鋒斬級,除朔州刺史。破周文於河陽,轉授夏州刺史。邙山之役,力戰有功,增邑通前七百戶。世宗嗣事,從平穎川。天保初,除建州刺史。肅宗即位,封順陽郡王。大寧初,轉朔州刺史,食博陵郡干。轉太子太師,遇疾卒。贈使持節、都督定瀛恆朔雲五州軍事、大將軍、太尉公、定州刺史,贈物一千段。 厙狄盛,懷朔人也。性和柔,少有武用。初為高祖親信都督,除伏波將軍,每從征討。以功封行唐縣伯,復累加安北將軍,幽州刺史,加中軍將軍,為豫州鎮城都督。以勳舊進爵為公,世宗減封二百戶,以增其邑。除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朔州刺史。齊受禪,改封華陽縣公。又除北朔州刺史,以華陽封邑在遠,隨例割并州之石艾縣、肆州之平寇縣、原平之馬邑縣各數十戶,合二百戶為其食邑。未幾,例罷,拜特進,卒。贈使持節、都督朔瀛趙幽安五州諸軍事、太尉公、朔州刺史。 薛孤延,代人也。少驍果,有武力。韓樓之反,延隨眾屬焉。後與王懷等密計討樓,為樓尉帥乙弗丑所覺,力戰破丑,遂相率歸。行台劉貴表為都督,加征虜將軍,賜爵永固縣侯。後隸高祖為都督,仍從起義。破爾朱兆於廣阿,因從平鄴,以功進爵為公,轉大都督。從破四胡於韓陵,加金紫光祿大夫。從追爾朱兆於赤谼嶺,除第一領民酋長。孝靜立,拜顯州刺史,累加車騎將軍。天平四年,從高祖西伐。至蒲津,竇泰於河南失利,高祖班師,延殿後,且戰且行,一日斫折刀十五口。還,轉梁州刺史。從征玉壁,又轉恆州刺史。從破周文帝於邙山,進爵為縣公,邑一千戶。 高祖嘗閱馬於北牧,道逢暴雨,大雷震地。前有浮圖一所,高祖令延視之。延乃馳馬按槊直前,未至三十步,雷火燒面,延喝殺,繞浮圖走,火遂滅。延還,眉鬢及馬鬃尾俱焦。高祖歎曰:「薛孤延乃能與霹靂鬥!」其勇決如此。 又頻從高祖討破山胡,西攻玉壁。入為左衛將軍,改封平秦郡公。為左廂大都督,與諸軍將討穎州。延專監造土山,以酒醉為敵所襲據。穎州平,諸將還京師,宴於華林園。世宗啟魏帝,坐延於階下以辱之。後兼領軍將軍,出為滄州刺史,別封溫縣男,邑三百戶。齊受禪,別賜爵都昌縣公。性好酒,率多昏醉。而以勇決善戰,每大軍征討,常為前鋒,故與彭、劉、韓、潘同列。天保二年,為太子太保,轉太子太傅。八年,除肆州刺史,加開府儀同三司,食洛陽郡干,尋改食河間郡干。 張保洛,代人也,自雲本出南陽西鄂。家世好賓客,尚氣俠,頻為北土所知。保洛少率健,善弓馬。魏孝昌中,北鎮擾亂,保洛亦隨眾南下。葛榮僭逆,以保洛為領左右。榮敗,仍為爾朱榮統軍,累遷揚烈將軍、奉車都尉。後隸高祖為都督,從討步蕃。及高祖起義,保洛為帳內,從破爾朱兆於廣阿。尋遷右將軍、中散大夫,仍以帳內從高祖圍鄴城,既拔,除平南將軍、光祿大夫。從破爾朱兆等於韓陵,因隨高祖入洛,加安東將軍。後高祖啟減國邑,分授將士,保洛隨例封昌平縣薄家城鄉男一百戶。 魏出帝不協於高祖,令儀同賈顯智率豫州刺史斛斯壽東趣濟州。高祖遣大都督竇泰濟自滑台拒顯智,保洛隸泰前驅。事定,轉都督。從高祖襲夏州,克之。萬俟受洛干之降也,高祖遣保洛與諸將於路接援。元象初,除西夏州刺史、當州大都督,又以前後功,封安武縣伯,邑四百戶。轉行蔚州刺史。從高祖攻周文帝於邙山,圍玉壁,攻龍門。還,留鎮晉州。 世宗即位,以保洛為左廂大都督。後出晉州,加征西將軍。王思政之援穎州,攻圍未克。世宗仍令保洛鎮楊志塢,使與陽州為掎角之勢。穎川平,尋除梁州刺史。顯祖受禪,仍為刺史,所在聚斂為務,民吏怨之。濟南初,出為滄州刺史,封敷城郡王。為在州聚斂,免官,削奪王爵。及卒,贈以前官,追復本封。子默言嗣。武平末,衛將軍。 以帳內從高祖出山東,又有曲珍、段琛、牒捨樂、尉摽、乞伏貴和及弟令和、王康德,並以軍功至大官。 曲珍字捨洛,西平酒泉人也。壯勇善騎射。以帳內從高祖晉州,仍起義,所在征討。武定末,封富平縣伯。天保初,食黎陽郡干,除晉州刺史。武平初,遷豫州道行台、尚書令、豫州刺史,卒,贈太尉。 段琛字懷寶,代人也。少有武用。從高祖起義信都。天保中,兗州刺史。 牒捨樂,武成開府儀同三司、營州刺史,封漢中郡公。戰歿關中。 尉摽,代人也。大寧初,封海昌王。子相貴嗣。相貴,武平末晉州道行台尚書僕射、晉州刺史。為行台左丞侯子欽等密啟周武請帥,欽等為內應。周武自率眾至城下,欽等夜開城門引軍入,鎖相貴送長安。尋卒。弟相願,強幹有膽略。武平末,領軍大將軍。自平陽至并州,及到鄴,每立計將殺高阿那肱,廢後主,立廣寧王,事竟不果。及廣寧被出,相願拔佩刀斫柱而歎曰:「大事去矣,知復何言!」 貴和及令和兄弟,武平末,並開府儀同三司。令和,領軍將軍。并州未敗前,與領軍大將軍韓建業、武衛大將軍封輔相相繼投周軍。令和授柱國,封西河郡公。隋大業初,卒於秦州總管。建業、輔相,俱不知所從來。建業授上柱國,封郇國公,隋開皇中卒。輔相,上柱國,封郡公。周武平并州,即以為朔州總管。 康德,代人也。歷數州刺史、並省尚書,封新蔡郡王。 侯莫陳相,代人也。祖伏頹,魏第一領民酋長。父斛古提,朔州刺史、白水郡公。 尋除蔚州刺史,仍為大行台,節度西道諸軍事。又遷車騎將軍,顯州刺史。入除太僕卿。頃之,出為汾州刺史。別封安次縣男,又別封始平縣公。天保初,除太師,轉司空公,進爵為白水王,邑一千一百戶。累授太傅,進食建州干,別封義寧郡公。武平二年四月,薨於州,年八十三。贈假黃鉞、使持節、督冀定瀛滄濟趙幽並朔恆十州軍事、右丞相、太宰、太尉公、朔州刺史。有二子。長子貴樂,尚公主,駙馬都尉。次子晉貴,武衛將軍、梁州刺史。隆化時,并州失守,晉貴遣使降周,授上大將軍,封信安縣公。 史臣曰:高祖世居雲代,以英雄見知。後過爾朱,武功漸振,鄉邑故人,彌相推重。賀拔允以昆季乖離,處猜嫌之地,初以舊望矜護,而竟不獲令終,比於吳、蜀之安瑾、亮,方知器識之淺深也。劉貴、蔡俊有先見之明,霸業始基,義深匡贊,配饗清廟,豈徒然哉。韓賢等及聞義舉,競趣戎行,憑附末光,申其志力,化為公侯,固其宜矣。 贊曰:帝鄉之親,世有其人。降靈雲朔,載挺良臣。功名之地,望古為鄰。 卷二十 列傳第十二 張瓊 斛律羌舉 堯雄 宋顯 王則 慕容紹宗 薛循義 叱列平 步大汗薩 慕容儼 張瓊,字連德,代人也。少壯健,有武用。魏世自蕩寇將軍為朔州征虜府外兵參軍,隨葛榮為亂。榮敗,爾朱榮以為都督。討元顥有功,除汲郡太守。建明初,為東道尉勞大使,封行唐縣子,邑三百戶。轉太尉長史。出為河內太守,除濟州刺史。爾朱兆敗,歸高祖,遷汾州刺史。天平中,高祖襲克夏州,以為尉勞大使,仍留鎮之。尋為周文帝所陷,卒。贈使持節、燕恆雲朔四州諸軍事、大將軍、司徒公、恆州刺史。有二子。長忻,次遵業。 忻,普泰中為都督,隨爾朱世隆。以功尚魏平陽公主,除駙馬都尉、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州刺史、南鄭縣伯。瓊常憂其太盛,每語親識曰:「凡人官爵,莫若處中,忻位秩太高,深為憂慮。」而忻豪險放縱,遂與公主情好不協,尋為武帝所害,時稱瓊之先見。 遵業,討元顥有功,封固安縣開國子,除寧遠將軍、雲州大中正。天平中,除清河太守,尋加安西將軍、建州刺史。武定中,隨儀同劉豐討侯景,為景所擒。景敗,殺遵業於渦陽。喪還,世宗親自臨吊,贈並肆幽安四州軍事、開府儀同三司、并州刺史。 斛律羌舉,太安人也。世為部落酋長。父謹,魏龍驤將軍、武川鎮將。羌舉少驍果,有膽力。永安中,從爾朱兆入洛,有戰功,深為兆所愛遇,恆從征伐。高祖破兆,方始歸誠。高祖以其忠於所事,亦加嗟賞。天平中,除大都督,令率步騎三千導眾軍西襲夏州,克之。後從高祖西討,大軍濟河,集諸將議進趣之計。羌舉曰:「黑獺聚凶黨,強弱可知,若欲固守,無糧援可恃。今揣其情,已同困獸,若不與其戰,而逕趣咸陽,咸陽空虛,可不戰而克。拔其根本,彼無所歸,則黑獺之首懸於軍門矣。」諸將議有異同,遂戰於渭曲,大軍敗績。 天平末,穎川人張儉聚眾反叛,西通關右,羌舉隨都督侯景、高昂等討破之。元象中,除清州刺史,封密縣侯。興和初,高祖以為中軍大都督,尋轉東夏州刺史。時高祖欲招懷遠夷,令羌舉使於阿至羅,宣揚威德,前後稱旨,甚被知賞。卒於州,時年三十六。高祖深悼惜之。贈並恆二州軍事、恆州刺史。 子孝卿,少聰敏幾悟,有風檢,頻歷顯職。武平末,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封義寧王,知內省事,典外兵、騎兵機密。是時,朝綱日亂,政由群豎。自趙彥深死,朝貴典機密者,唯孝卿一人差居雅道,不至貪穢。後主至齊州,以孝卿為尚書令。又以中書侍郎薛道衡為侍中,封北海王。二人勸後主作承光主詔,禪位任城王,令孝卿繼詔策及傳國璽往瀛州。孝卿便詣鄴城,歸於周武帝,仍從入長安,授納言上士。隋開皇中,位太府卿,卒於民部尚書。 代人劉世清,祖拔,魏燕州刺史;父巍,金紫光祿大夫。世清武平末侍中、開府儀同三司,任遇與孝卿相亞。情性甚整,周慎謹密,在孝卿之右。能通四夷語,為當時第一。後主命世清作突厥語翻《涅槃經》,以遺突厥可汗,敕中書侍郎李德林為其序。世清隋開皇中卒於開府、親衛驃騎將軍。 堯雄,字休武,上黨長子人也。祖暄,魏司農卿。父榮,員外侍郎,雄少驍果,善騎射,輕財重氣,為時輩所重。永安中,拜宣威將軍、給事中、持節慰勞恆燕朔三州大使。仍為都督,從叱列延討劉靈助,平之,拜鎮東將軍、燕州刺史,封城平縣伯,邑五百戶。 義旗初建,雄隨爾朱兆敗於廣阿,遂率所部據定州以歸高祖。時雄從兄傑,爾朱兆用為滄州刺史,至瀛州,知兆敗,亦遣使歸降。高祖以其兄弟俱有誠款,便留傑行瀛州事,尋以雄為車騎大將軍、瀛州刺史以代傑,進爵為公,增邑五百戶。於時禁網疏闊,官司相與聚斂,唯雄義然後取,復能接下以寬恩,甚為吏民所懷附。 魏武帝入關,雄為大都督,隨高昂破賀拔勝於穰城。周旋征討三荊,仍除二豫、揚、郢四州都督、豫州刺史。元洪威據穎州叛,民趙繼宗殺穎川太守邵招,據樂口,自稱豫州刺史,北應洪威。雄率眾討之,繼宗敗走。民因雄之出,遂推城人王長為刺史,據州引西魏。雄復與行台侯景討平之。梁將李洪芝、王當伯襲破平鄉城,侵擾州境。雄設伏要擊,生擒洪芝、當伯等,俘獲甚眾。梁司州刺史陳慶之復率眾逼州城,雄出與戰,所向披靡,身被二創,壯氣益厲,慶之敗,棄輜重走。後慶之復圍南荊州,雄曰:「白苟堆,梁之北面重鎮,因其空虛,攻之必克,彼若聞難,荊圍自解,此所謂機不可失也。」遂率眾攻之,慶之果棄荊州來。未至,雄陷其城,擒梁鎮將苟元廣,兵二千人。梁以元慶和為魏王,侵擾南城。雄率眾討之,大破慶和於南頓。尋與行台侯景破梁楚城。豫州民上書,更乞雄為刺史,復行豫州事。 穎州長史賀若徽執刺史田迅,據州降西魏,詔雄與廣州刺史趙育、揚州刺史是雲寶等各總當州士馬,隨行台任延敬並勢攻之。西魏遣其將怡鋒率眾援之,延敬等與戰失利。育、寶各還本州,據城降敵。雄收集散卒,保大梁。周文帝因延敬之敗,遣其右丞韋孝寬等攻豫州。雄都督郭丞伯、程多寶等舉豫州降敵,執刺史馮邕並家屬及部下妻子數千口,欲送之長安。至樂口,雄外兵參軍王恆伽、都督赫連俊等數十騎從大梁邀之,斬多寶,拔雄等家口還大梁。西魏以丞伯為穎川太守,雄仍與行台侯景討之。雄別攻破樂口,擒丞伯。進討懸瓠,逐西魏刺史趙繼宗、韋孝寬等。復以雄行豫州事。西魏以是雲寶為揚州刺史,據項城;義州刺史韓顯據南頓。雄復率眾攻之,一日拔其二城,擒顯及長史丘岳,寶遁走,獲其妻妾將吏二千人,皆傳送京師。加驃騎大將軍。仍隨侯景平魯陽,除豫州刺史。 雄雖武將,而性質寬厚,治民頗有誠信,為政去煩碎,舉大綱而已。撫養兵民,得其力用。在邊十年,屢有功績,豫人於今懷之。又愛人物,多所施與,賓客往來,禮遺甚厚,亦以此見稱。興和三年,征還京師,尋領司、冀、瀛、定、齊、青、膠、兗、殷、滄十州士卒十萬人,巡行西南,分守險要。四年,卒於鄴,時年四十四。贈使持節、都督青徐膠三州軍事、大將軍、司徒公、徐州刺史,謚武恭。子師嗣。 雄弟奮,字彥舉。解褐宣威將軍、給事中,轉中堅將軍、金紫光祿大夫,賜爵安夷縣子。從高祖平鄴,破爾朱兆等,進爵為伯。出為南汾州刺史,胡夷畏憚之。西魏行台薛崇禮舉眾攻奮,與戰,大破之,崇禮兄弟乞降,送於相府。轉奮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穎州刺史,卒。贈兗豫梁三州諸軍事、司空、兗州刺史。 雄從父兄傑,字壽。性輕率,嗜酒,頗有武用。歷給事中、羽林監。從高祖破紇豆陵步藩有功,除鎮東將軍。封樂城縣伯,邑百戶。出為滄州刺史。屬義兵起,歸高祖。從平鄴及破爾朱兆,進爵為侯。後為都督,率眾隨樊子鵠討元樹於譙城,平之。仍除南兗州,多所取受,然性果決,吏民畏之。尋加行兗州事。元象初,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進爵為公。出為磨城鎮大都督,轉安州刺史,卒於州。贈使持節、滄瀛二州諸軍事、尚書右僕射,滄州刺史,謚曰(闕)。 宋顯,字仲華,敦煌效谷人也。性果敢,有干用。初事爾朱榮為軍主,擢為長流參軍。永安中,除前軍、襄垣太守,轉榮府記室參軍。從平元顥,加平東將軍。榮死,世隆等向洛,復以顯為襄垣太守。普泰初,遷使持節、征北將軍、晉州刺史。後歸高祖,以為行台右丞。樊子鵠據兗州反,前西兗州刺史乙瑗、譙郡太守辛景威屯據五梁,以應子鵠。高祖以顯行西兗州事,率眾討破之,斬瑗,景威遁走。拜西兗州刺史。時梁州刺史鹿永吉據州外叛,西魏遣博陵王元約、趙郡王元景神率眾迎接。顯勒當州士馬邀破之,斬約等,仍與左衛將軍斛律平共會大梁。拜儀同三司。在州多所受納,然勇決有氣干,檢御左右,鹹能得其心力。及河陰之戰,深入赴敵,遂沒於行陣。贈司空公。 顯從祖弟繪,少勤學,多所博覽,好撰述,魏時,張緬《晉書》未入國,繪依準裴松之注《國志》體,注王隱及《中興書》。又撰《中朝多士傳》十卷,《姓系譜錄》五十篇。以諸家年歷不同,多有紕繆,乃刊正異同,撰《年譜錄》,未成,河清五年並遭水漂失。繪雖博聞強記,而天性恍惚,晚又遇風疾,言論遲緩。及失所撰之書,乃撫膺慟哭曰:「可謂天喪予也!」天統中卒。 王則,字元軌,自雲太原人也。少驍果,有武藝。初隨叔父魏廣平內史老生征討,每有戰功。老生為朝廷所知,則頗有力。初以軍功除給事中,賜爵白水子。後從元天穆討邢杲,輕騎深入,為杲所擒。元顥入洛,則與老生俱降顥,顥疑老生,遂殺之。則奔廣州刺史鄭先護,與同拒顥,顥敗,遷征虜將軍,出為東徐州防城都督。 爾朱榮之死也,東徐州刺史斛斯椿其枝黨,內懷憂怖,時梁立魏汝南王悅為魏主,資其士馬,送境上,椿遂翻城降悅,則與蘭陵太守李義擊其偏師,破之。魏因以則行北徐州事,後隸爾朱仲遠仲遠敗,始歸高祖。仍加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初隨荊州刺史賀拔勝,後從行台侯景,周旋征討,屢有功績。天平初,行荊州事,都督三荊、二襄、南雍六州軍事,荊州刺史。則有威武,邊人畏服之。渭曲之役,則為西師圍逼,遂棄城奔梁。梁尋放還,高祖怒而不責。元象初,除洛州刺史。則性貪婪,在州取受非法,舊京諸像,毀以鑄錢,於時世號河陽錢,皆出其家。武定中,復隨侯景西討。景於穎川作逆,時則鎮柏崖戍,世宗以則有武用,征為徐州刺史。景既南附,梁遣貞陽侯蕭明率大眾向徐州,以為影響,堰泗水灌州城。則固守歷時,而取受狼藉,鎖送晉陽,世宗恕其罪。武定七年春,卒,時年四十八。贈青齊二州軍事、司空、青州刺史,謚曰烈懿。 則弟敬寶,少歷顯位。後為東廣州刺史,與蕭軌等攻建業,不克,沒焉。 慕容紹宗,慕容晃第四子太原王恪後也,曾祖騰,歸魏,遂居於代。祖都,岐州刺史。父遠,恆州刺史。紹宗容貌恢毅,少言語,深沉有膽略。爾朱榮即其從舅子也。值北邊撓亂,紹宗攜家屬詣晉陽以歸榮,榮深待之。及榮稱兵入洛,私告紹宗曰:「洛中人士繁盛,驕侈成俗,若不加除剪,恐難制馭。吾欲因百官出迎,仍悉誅之,爾謂可不?」紹宗對曰:「太后臨朝,淫虐無道,天下憤惋,共所棄之。公既身控神兵,心執忠義,忽欲殲夷多士,謂非長策,深願三思。」榮不從。後以軍功封索盧縣子。尋進爵為侯。從高祖破羊侃,又與元天穆平邢杲,累遷并州刺史。 紇豆陵步藩逼晉陽,爾朱兆擊之,累為步藩所破,欲以晉州征高祖共圖步藩。紹宗諫曰:「今天下擾擾,人懷覬覦。正是智士用策之秋。高晉州才雄氣猛,英略蓋世,譬諸蛟龍,安可藉以雲雨!」兆怒曰:「我與晉州推誠相待,何忽輒相猜阻,橫生此言!」便禁止紹宗,數日方釋。遂割鮮卑隸高祖。高祖共討步藩,滅之。及高祖舉義信都,兆以紹宗為長史,又命為行台,率軍壺關,以抗高祖。及廣阿、韓陵之敗,兆乃撫膺自咎,謂紹宗曰:「比用卿言,今豈至此!」 兆之敗於韓陵也,士卒多奔,兆懼,將欲潛遁。紹宗建旗鳴角,招集義徒,軍容既振,與兆徐而上馬。後高祖從鄴討兆於晉陽,兆窘急,走赤谼嶺,自縊而死。紹宗行到烏突城,見高祖追至,遂攜榮妻子及兆餘眾自歸。高祖仍加恩禮,所有官爵並如故,軍謀兵略,時參預焉。 天平初,遷都鄴,庶事未周,乃令紹宗與高隆之共知府庫圖籍諸事。二年,宜陽民李延孫聚眾反,乃以紹宗為西南道軍司,率都督厙狄安盛等討破之。軍還,行揚州刺史,尋行青州刺史。丞相府記室孫搴屬紹宗以兄為州主簿,紹宗不用。搴譖之於高祖,云:「慕容紹宗嘗登廣固城長歎,謂其所親云『大丈夫有復先業理不』。」由是征還。元象初,西魏將獨孤如願據洛州,梁、穎之間,寇盜鋒起。高祖命紹宗率兵赴武牢,與行台劉貴等平之。進爵為公,除度支尚書。後為晉州刺史、西道大行台,還朝,遷御史中尉。屬梁人劉烏黑入寇徐方,令紹宗率兵討擊之,大破,因除徐州刺史。烏黑收其散眾,復為侵竊,紹宗密誘其徒黨,數月間,遂執烏黑殺之。 侯景反叛,命紹宗為東南道行台,加開府,轉封燕郡公,與韓軌等詣瑕丘,以圖進趣。梁武帝遣其兄子貞陽侯淵明等率眾十萬,頓軍寒山,與侯景掎角,擁泗水灌彭城。仍詔紹宗為行台,節度三徐、二兗州軍事,與大都督高岳等出討,大破之,擒淵明及其將帥等,俘虜其眾。乃回軍討侯景於渦陽。於時景軍甚眾,前後諸將往者莫不為其所輕。及聞紹宗與岳將至,深有懼色,謂其屬曰:「岳所部兵精,紹宗舊將,宜共慎之。」於是與景接戰,諸將持疑,無肯先者,紹宗麾兵徑進,諸將從之,因而大捷,景遂奔遁。軍還,別封永樂縣子。初,高祖末,命世宗云:「侯景若反,以慕容紹宗當之。」至是,竟立功效。 西魏遣其大將王思政入據穎州,又以紹宗為南道行台,與太尉高岳、儀同劉豐等率軍圍擊,堰洧水以灌之。時紹宗頻有凶夢,意每惡之。乃私謂左右曰:「吾自年二十已還,恆有蒜發,昨來蒜發忽然自盡。以理推之,蒜者算也,吾算將盡乎?」未幾,與豐臨堰,見北有塵氣,乃入艦同坐。暴風從東北來,遠近晦冥,舟纜斷,飄艦徑向敵城。紹宗自度不免,遂投水而死,時年四十九。三軍將士莫不悲惋,朝廷嗟傷。贈使持節、二青二兗齊濟光七州軍事、尚書令、太尉、青州刺史,謚曰景惠。除其長子士肅為散騎常侍。尋以謀反伏誅。朝廷以紹宗功,罪止士肅身。皇建初,配饗世宗廟庭。士肅弟建中,襲紹宗爵。武平末,儀同三司。隋開皇中,大將軍、疊州總管。 薛循義,字公讓,河東汾陰人也。曾祖紹,魏七兵尚書、太子太保。祖壽仁,河東河北二郡守、秦州刺史、汾陰公。父寶集,定陽太守。 循義少而奸俠,輕財重氣,招召膏猾,時有急難相奔投者,多能容匿之。魏咸陽王為司州牧,用為法曹從事。魏北海王顥鎮徐州,引為墨曹參軍。正光末,天下兵起,顥為征西將軍,都督華、豳、東秦諸軍事,兼左僕射、西道行台,以循義為統軍。時有詔,能募得三千人別將。於是循義還河東,仍歷平陽、弘農諸郡,合得七千餘人,即假安北將軍、西道別將。俄而東西二夏、南北兩華及豳州等反叛,顥進討之。循義率所部,頗有功。絳蜀賊陳雙熾等聚汾曲,詔循義為大都督,與行台長孫稚共討之。循義以雙熾是其鄉人,遂輕詣壘下,曉以利害,熾等遂降。拜循義龍門鎮將。 後循義宗人鳳賢等作亂,圍鎮城。循義亦以天下紛擾,規自縱擅,遂與鳳賢聚眾為逆,自號黃鉞大將軍。詔都督宗正珍孫討之。軍未至,循義慚悔,乃遣其帳下孫懷彥奉表自陳,乞一大將招慰。魏孝明遣西北大行台胡元吉奉詔曉喻,循義降。鳳賢等猶據險屯結,長孫稚軍於弘農,珍孫軍靈橋,未能進。循義與其從叔善樂、從弟嘉族等各率義勇為攻取之勢,與鳳賢書示其禍福。鳳賢降,拜鳳賢龍驤將軍、假節、稷山鎮將,夏陽縣子、邑三百戶。封循義汾陰縣侯,邑八百戶。 爾朱榮以循義豪猾反覆,錄送晉陽,與高昂等並見拘防。榮赴洛,以循義等自隨,置於駝牛署。榮死,魏孝莊以循義為弘農、河北、河東、正平四郡大都督。時高祖為晉州刺史,見循義,待之甚厚。及爾朱兆立魏長廣王為主,除循義右將軍、陝州刺史,假安南將軍。魏前廢帝初,以循義為持節、後將軍、南汾州刺史。 高祖起義信都,破四胡於韓陵,遣征循義,從至晉陽,以循義行并州事。又從高祖平爾朱兆。武帝之入關也,高祖奉迎臨潼關,以循義為關右行台,自龍門濟河。西魏北華州刺史薛崇禮屯楊氏壁,循義以書招之,崇禮率萬餘人降。樊子鵠之據兗州,循義從大司馬婁昭破平之。天平中,除衛將軍、南中郎將,帶汲郡太守、頓丘、淮陽、東郡、黎陽五郡都督。遷東徐州。元象初,拜儀同。沙苑之役,從諸軍退。還,行晉州事。封祖業棄城走,循義追至洪洞,說祖業還守,而祖業不從。循義還據晉州,安集固守。西魏儀同長孫子彥逼城下,循義開門伏甲以待之,子彥不測虛實,於是遁去。高祖甚嘉之,就拜晉州刺史、南汾、東雍、陝四州行台,賞帛千匹。循義在州,擒西魏所署正平太守段榮顯。招降胡酋胡垂黎等部落數千口,表置五城郡以安處之。高仲密之叛,以循義為西南道行台,為掎角聲勢,不行。尋除齊州刺史,以黔貨除名。追其前守晉州功,復其官爵,仍拜衛尉卿。時山胡侵亂晉州,遣循義追討,破之。進爵正平郡公,加開府。世宗以高祖遺旨,減封二百戶,別封循義為平鄉男。天保初,除護軍,別封藍田縣公,又拜太子太保。五年七月卒,時年七十七。贈晉太華三州諸軍事、司空、晉州刺史,贈物三百段。子文殊嗣。 循義從弟嘉族,性亦豪爽。釋褐員外散騎侍郎,稍遷正平太守。屬高祖在信都,嘉族聞而赴義。從平四胡於韓陵,除華州刺史。及賀拔岳拒命,令嘉族置騎河上,以御大軍。嘉族遂棄其乘馬,浮河而度,歸於高祖。由是拜揚州刺史,卒於官。子震,字文雄。天平初,受旨鎮守龍門,陷於西魏。元象中,方得逃還。高祖嘉其至誠,除廣州刺史。後從慕容紹宗討侯景,以功別封膚施縣男。天保四年,從討山胡,破茹茹,並有功績,累遷譙州刺史。 循義從子元穎,父光熾,東雍州刺史、太常卿。元穎廉謹有信義,起家永安王參軍。行秀容縣事,有清名。累轉定州別駕,舉清平勤干,除漁陽太守。 叱列平,字殺鬼,代郡西部人也,世為酋帥。平有容貌,美鬚髯,善騎射。襲第一領民酋長,臨江伯。孝昌末,拔陵反叛,茹茹餘眾入寇馬邑,平以統軍屬,有戰功,補別將。後牧子作亂,劉胡侖、斛律可那律俱時構逆,以平為都督,討定胡侖等。魏孝莊初,除武衛將軍。隨爾朱榮破葛榮,平元顥,遷中軍都督、右衛將軍,封癭陶縣伯,邑七百戶。榮死,平與榮妻及爾朱世隆等北走。長廣王曄立,授右衛將軍,加京畿大都督。 時爾朱氏凌僭,平常慮危禍,會高祖起義,平遂歸誠。從平鄴,破四胡於韓陵。仲遠既走,以平為東郡大行台。軍還,從高祖平爾朱兆。復從領軍婁昭討樊子鵠平之。授使持節、華州刺史。高仲密之叛,平從高祖破周文帝於邙山。武定初,除廓州刺史。五年,加儀同三司,鎮河陽。八年,進爵為侯。天保初,授兗州刺史,尋加開府,別封臨洮縣子。三年,與諸將南討江淮,克陽平郡。陳人攻圍廣陵,詔平統河南諸軍赴援,陳人退,乃還。五年夏,卒於州,時年五十一。贈瀛滄幽三州軍事、瀛州刺史、中書監,謚曰莊惠。子孝中嗣。 弟長乂。武平末,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封新寧王。隋開皇中,上柱國,卒於涇州長史。雖無他伎,前在官以清幹著稱。 步大汗薩,太安狄那人也。曾祖榮,仕魏歷金門、化正二郡太守。父居,龍驤將軍、領民別將。正光末,六鎮反亂,薩乃將家避難南下,奔爾朱榮於秀容。後從榮入洛,以軍功除揚武軍帳內統軍,賜爵江夏子。從平葛榮,累前後功,加鎮南將軍。榮死後,從爾朱兆入洛,補帳內大都督,從兆拒戰於韓陵。兆敗,薩以所部降。高祖以為第三領民酋長,累遷秦州鎮城都督、北雍州刺史。天平中,轉東壽陽三泉都督。元象中,行燕州,累遷臨川領民大都督,賜爵長廣伯。時茹茹寇鈔,屢為邊害,高祖撫納之,遣薩將命。還,拜儀同三司。出為五城大都督,鎮河陽。又加車騎大將軍、開府,進封行唐縣公,減勃海三百戶以增其封。仍授晉州刺史,別封安陵縣男,邑二百戶,加驃騎大將軍。齊受禪,改封義陽郡公。 慕容儼,字恃德,清都成安人,慕容廆之後也。父叱頭,魏南頓太守,身長一丈,腰帶九尺。武平初,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射、持節、都督滄恆二州軍事、恆州刺史。 儼容貌出群,衣冠甚偉,不好讀書,頗學兵法,工騎射。正光中,魏河間王元琛率眾救壽春,辟儼左廂軍主,以戰功賞帛五十匹。軍次西硤石,因解渦陽之圍,平倉陵城、荊山戍。梁遣將鄭僧等要戰,儼擊之,斬其將蕭喬,梁人奔遁。又襲破王神念等軍,擒二百餘人,神念僅以身免。三年,梁遣將攻東豫州,大都督元寶掌討之。儼為別將。鄭海珍與戰,斬其軍主朱僧珍、軍副秦太。又擊賊王苟於陽夏,平之。 孝昌中,爾朱榮入洛,授儼京畿南面都督。永安中,西荊州為梁將曹義宗所圍,儼應募赴之。時北育太守宋帶劍謀叛,儼乃輕騎出其不意,直至城下,語云:「大軍已到,太守何不迎?」帶劍造次惶恐不知所為,便出迎,儼即執之,一郡遂定。又破梁將馬元達、蔡天起、柳白嘉等,累有功。除強弩將軍。與梁將王玄真、董當門等戰,並破之,解穰城圍,克復南陽、新鄉。轉積射將軍,持節、豫州防城大都督。 爾朱敗,與豫州刺史李恩歸高祖。以勳累遷安東將軍、高梁太守,轉五城太守、東雍州刺史。沙苑之敗,西魏荊州刺史郭鸞率眾攻儼,拒守二百餘日,晝夜力戰,大破鸞軍,追斬三百餘級,又擒西魏刺史郭他。時諸州多有翻陷,唯儼獲全。進號鎮南將軍。武定三年,率師解襄州圍。頻使茹茹。又從攻玉壁,賜帛七百匹並衣帽等。五年,鎮河橋五城。侯景叛,儼擊陳郡賊,獲景麾下庫狄曷賴及偽暑太守鄭道合、兗州刺史王彥夏、行台狄暢等,擒斬百餘級。旋軍項城,又擒景偽署刺史辛光及蔡遵,並其部下二千人。六年,除譙州刺史,屢有戰功,多所降附。七年,又除膠州刺史。 天保初,除開府儀同三司。六年,梁司徒陸法和、儀同宋蒨等率其部下以郢州城內附。時清河王岳帥師江上,乃集諸軍議曰:「城在江外,人情尚梗,必須才略兼濟,忠勇過人,可受此寄耳。」眾鹹共推儼。岳以為然,遂遣鎮郢城。始入,便為梁大都督侯瑱、任約率水陸軍奄至城下。儼隨方御備,瑱等不能克。又於上流鸚鵡洲上造荻洪竟數里,以塞船路。人信阻絕,城守孤懸,眾情危懼,儼導以忠義,又悅以安之。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號城隍神,公私每有祈禱。於是順士卒之心,乃相率祈請,冀獲冥祐。須臾,沖風欻起,驚濤湧激,漂斷荻洪。約復以鐵鎖連治,防禦彌切。儼還共祈請,風浪夜驚,復以斷絕,如此者再三。城人大喜,以為神功。瑱移軍於城北,造柵置營,焚燒坊郭,產業皆盡。約將戰士萬餘人,各持攻具,於城南置營壘,南北合勢。儼乃率步騎出城奮擊,大破之,擒五百餘人。先是郢城卑下,兼土疏頹壞,儼更修繕城雉,多作大樓。又造船艦,水陸備具,工無暫闕。蕭循又率眾五萬,與瑱、約合軍,夜來攻擊。儼與將士力戰終夕,至明,約等乃退。追斬瑱驍將張白石首,瑱以千金贖之,不與。夏五月,瑱、約等又相與併力,悉眾攻圍。城中食少,糧運阻絕,無以為計,唯煮槐楮、桑葉並紵根、水萍、葛、艾等草及靴、皮帶、觔角等物而食之。人有死者,即取其肉,火別分啖,唯留骸骨。儼猶申令將士,信賞必罰,分甘同苦,死生以之。自正月至於六月,人無異志。後蕭方智立,遣使請和。顯祖以城在江表,據守非便,有詔還之。儼望帝,悲不自勝。帝呼令至前,執其手,持儼鬚鬢,脫帽看發,歎息久之。謂儼曰:「觀卿容貌,朕不復相識,自古忠烈,豈能過此!」儼對曰:「臣恃陛下威靈,得申愚節,不屈豎子,重奉聖顏。今雖夕死,沒而無恨。」帝嗟稱不已。除趙州刺史,進伯為公,賜帛一千匹、錢十萬。 九年,又討賊有功,賜帛一百匹、錢十萬。十年,詔除揚州行台,與王貴顯、侯子監將兵衛送蕭莊。築郭默、若邪二城。與陳新蔡太守魯悉達戰大蛇洞,破走之。又監蕭莊、王琳軍,與陳將侯瑱、侯安都戰於蕪湖,敗歸。皇建初,別封成陽郡公。天統二年,除特進。四年十月,又別封猗氏縣公,並賜金銀酒鍾各一枚、胡馬一匹。五年四月,進爵為義安王。武平元年,出為光州刺史。儼少任俠,交通輕薄,遨遊京洛間。及從征討,每立功效,經略雖非所長,而有將帥之節。所歷諸州,雖不能清白守道,亦不貪殘。卒,贈司徒、尚書令。子子顒,給事黃門侍郎。 爾朱將帥,義旗建後歸順立功者,武威牒捨樂、代郡范捨樂亦致通顯。 牒捨樂,少從爾朱榮為軍主、統軍,後西河領民都督。爾朱兆敗,率眾歸高祖,拜鎮西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以都督隸侯景,破賀拔勝於穰城。又與諸將討平青、兗、荊三州,拜鎮西將軍、營州刺史。天保初,封漢中郡公。後因戰沒於關中。 范捨樂,有武藝,筋力絕人。魏末,從崔暹、李崇等征討有功,授統軍。後入爾朱榮軍中,頻有戰功,授都督。後隨爾朱兆破步藩於梁都。高祖義旗舉,棄兆歸信都。從高祖破兆於廣阿、韓陵,並有功,賜爵平舒男。每從征役,多有克捷。除相府左廂大都督。尋出為東雍州刺史。世宗嗣事,封平舒縣侯,拜儀同。天保中,進位開府。 又有代人庫狄伏連,字仲山,少以武幹事爾朱榮,至直閣將軍。後從高祖建義,賜爵蛇丘男。世宗輔政,遷武衛將軍。天保初,儀同三司。四年,除鄭州刺史,尋加開府。伏連質樸,勤於公事。直衛官闕,曉夕不離帝所,以此見知。鄙吝愚狠,無治民政術。及居州任,專事聚斂。性又嚴酷,不識士流。開府參軍多是衣冠士族,伏連加以捶撻,逼遣築牆。武平中,封宜都郡王,除領軍大將軍。尋與蚼曳x王儼殺和士開,伏誅。伏連家口有百數,盛夏之日,料以倉料二升,不給鹽菜,常有饑色。冬至之日,親表稱賀,妻為設豆餅。伏連問此豆因何而得,妻對向於食馬豆中分減充用,伏連大怒,典馬、掌食之人並加杖罰,積年賜物,藏在別庫,遣侍婢一人專掌管籥。每入庫檢閱,必語妻子云:「此是官物,不得輒用。」至是薄錄,並歸天府。 史臣曰:高祖霸業始基,招集英勇。張瓊等雖識非先覺,而運屬時來,驅馳戎旅,日不暇給,義宣禦侮,契協寵圖,臨敵制勝,有足稱也。慕容紹宗兵機武略,在世見推。昔事爾朱,固執忠義,不用范增之言,終見烏江之禍。侯景狼戾,固非後主之臣,末命諸言,實表知人之鑒。寒山、渦水,往若摧枯,算盡數奇,逢斯厄運,悲夫! 贊曰:霸圖立肇,王業是因。偉哉諸將,實曰功臣。永懷耿、賈,無累清塵。 卷二十一 列傳第十三 高乾 弟慎 弟昂 弟季式 封隆之子子繪 從子孝琬 孝琰 高乾,字乾邕,渤海蓨人也。父翼,字次同,豪俠有風神,為州里所宗敬。孝昌末,葛榮作亂於燕、趙,朝廷以翼山東豪右,即家拜渤海太守。至郡未幾,賊徒愈盛,翼部率合境,徙居河、濟之間。魏因置東冀州,以翼為刺史,加鎮東將軍、樂城縣侯。及爾朱兆弒莊帝,翼保境自守。謂諸子曰:「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社稷阽危,人神憤怨,破家報國,在此時也。爾朱兄弟,性甚猜忌,忌則多害,汝等宜早圖之。先人有奪人之心,時不可失也。」事未輯而卒。中興初,贈使持節、侍中、太保、錄尚書事、冀定瀛相殷幽六州諸軍事、冀州刺史,謚曰文宣。 乾性明悟,俊偉有知略,美音容,進止都雅。少時輕俠,數犯公法,長而修改,輕財重義,多所交結。魏領軍元叉,權重當世,以意氣相得,接乾甚厚。起家拜員外散騎侍郎,領直後,轉太尉士曹、司徒中兵,遷員外。魏孝莊之居藩也,乾潛相托附。及爾朱榮入洛,乾東奔於翼。莊帝立,遙除龍驤將軍、通直散騎常侍。乾兄弟本有從橫志,見榮殺害人士,謂天下遂亂,乃率河北流人反於河、濟之間,受葛榮官爵,屢敗齊州士馬。莊帝尋遣右僕射元羅巡撫三齊,乾兄弟相率出降。朝廷以乾為給事黃門侍郎。爾朱榮以乾前罪,不應復居近要,莊帝聽乾解官歸鄉里。於是招納驍勇,以射獵自娛。榮死,乾馳赴洛陽,莊帝見之,大喜。時爾朱徒黨擁兵在外,莊帝以乾為金紫光祿大夫、河北大使,令招集鄉閭為表裡形援。乾垂涕奉詔,弟昂拔劍起舞,請以死自效。 俄而爾朱兆入洛,尋遣其監軍孫白鷂百餘騎至冀州,託言普征民馬,欲待乾兄弟送馬,因收之。乾既宿有報復之心,而白鷂忽至,知將見圖,乃先機定策,潛勒壯士,襲據州城,傳檄州郡,殺白鷂,執刺史元仲宗。推封隆之權行州事,為莊帝舉哀,三軍縞素。乾升壇誓眾,辭氣激揚,涕淚交下,將士莫不哀憤。北受幽州刺史劉靈助節度,共為影響。俄而靈助被殺。屬高祖出山東,揚聲來討,眾情莫不惶懼。乾謂其徒曰:「吾聞高晉州雄略蓋世,其志不居人下。且爾朱無道,殺主虐民,正是英雄效義之會也。今日之來,必有深計,吾當輕馬奉迎,密參意旨,諸君但勿憂懼,聽我一行。」乾乃將十數騎於關口迎謁。乾既曉達時機,閑習世事,言辭慷慨,雅合深旨,高祖大加賞重,仍同帳寢宿。時高祖雖內有遠圖,而外跡未見,爾朱羽生為殷州刺史,高祖密遣李元忠舉兵逼其城,令乾率眾偽往救之。乾遂輕騎入見羽生,與指畫軍計。羽生與乾俱出,因擒之,遂平殷州。又共定策推立中興主,拜乾侍中、司空。先是信都草創,軍國權輿,乾遭喪不得終制。及武帝立,天下初定,乾乃表請解職,行三年之禮。詔聽解侍中,司空如故,封長樂郡公,邑一千戶。乾雖求退,不謂便見從許。既去內侍,朝廷罕所關知,居常怏怏。 武帝將貳於高祖,望乾為己用,會於華林園,宴罷,獨留乾,謂之曰:「司空奕世忠良,今日復建殊效,相與雖則君臣,實亦義同兄弟,宜共立盟約以敦情契。」慇勤逼之。乾對曰:「臣世奉朝廷,遇荷殊寵,以身許國,何敢有貳。」乾雖有此對,然非其本心。事出倉卒,又不謂武帝便有異圖,遂不固辭,而不啟高祖。及武帝置部曲,乾乃私謂所親曰:「主上不親勳賢,而招集群豎。數遣元士弼、王思政往來關西,與賀拔岳計議。又出賀拔勝為荊州刺史,外示疏忌,實欲樹黨,令其兄弟相近,冀據有西方。禍難將作,必及於我。」乃密啟高祖。高祖召乾詣并州,面論時事,乾因勸高祖以受魏禪。高祖以袖掩其口曰:「勿妄言。今啟司空復為侍中,門下之事,一以相委。」高祖屢啟,詔書竟不施行。 乾以頻請不遂,知變難將起,密啟高祖,求為徐州,乃除使持節、都督三徐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徐州刺史。指期將發,而帝知乾洩漏前事,乃詔高祖云:「曾與乾邕私有盟約,今復反覆兩端。」高祖便取乾前後數啟論時事者,遣使封送武帝。帝召乾邕示之,禁於門下省,對高祖使人責乾前後之失。乾曰:「臣以身奉國,義盡忠貞,陛下既立異圖,而乃雲臣反覆。以匹夫加諸罪,尚或難免,況人主推惡,復何逃命。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功大身危,自古然也。若死而有知,庶無負莊帝。」遂賜死,時年三十七。乾臨死,神色不變,見者莫不歎惜焉。時武衛將軍元整監刑,謂乾曰:「頗有書及家人乎?」乾曰:「吾兄弟分張,各在異處,今日之事,想無全者,兒子既小,未有所識,亦恐巢傾卵破,夫欲何言。」後高祖討斛斯椿等,次盟津,謂乾弟昂曰:「若早用司空之策,豈有今日之舉也!」天平初,贈使持節、都督冀定滄瀛幽齊徐青光兗十州軍事、太師、錄尚書事、冀州刺史,謚曰文昭。長子繼叔襲祖樂城縣侯,令第二子呂兒襲乾爵。 乾弟慎,字仲密,頗涉文史,與兄弟志尚不同,偏為父所愛。魏中興初,除滄州刺史、東南道行台尚書。太昌初,遷光州刺史,加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時天下初定,聽慎以本鄉部曲數千人自隨。慎為政嚴酷,又縱左右,吏民苦之。兄乾死,密棄州將歸高祖,武帝敕青州斷其歸路。慎間行至晉陽,高祖以為大行台左丞,轉尚書,當官無所迴避,時鹹畏憚之。自義旗之後,安州民恃其邊險,不賓王化,尋以慎為行台僕射,率眾討平之。天平末,拜侍中,加開府。元象初,出為兗州刺史。尋征為御史中尉,選用御史,多其親戚鄉閭,不稱朝望,世宗奏令改選焉。慎前妻吏部郎中崔暹妹,為慎所棄。暹時為世宗委任,慎謂其構己,性既狷急,積懷憤恨,因是罕有糾劾,多所縱捨。高祖嫌責之,彌不自安。出為北豫州刺史,遂據武牢降西魏。慎先入關。周文帝率眾東出,高祖破之於邙山。慎妻子將西度,於路盡禽之。高祖以其勳家,啟慎一房配沒而已。 昂,字敖曹,乾第三弟。幼稚時,便有壯氣。長而俶儻,膽力過人,龍眉豹頸,姿體雄異。其父為求嚴師,令加捶撻。昂不遵師訓,專事馳騁,每言男兒當橫行天下,自取富貴,誰能端坐讀書作老博士也。與兄乾數為劫掠,州縣莫能窮治。招聚劍客,家資傾盡,鄉閭畏之,無敢違迕。父翼常謂人曰:「此兒不滅我族,當大吾門,不直為州豪也。」 建義初,兄弟共舉兵,既而奉旨散眾,仍除通直散騎侍郎,封武城縣伯,邑五百戶。乾解官歸,與昂俱在鄉里,陰養壯士。爾朱榮聞而惡之,密令刺史元仲宗誘執昂,送於晉陽。永安末,榮入洛,以昂自隨,禁於駝牛署。既而榮死,魏莊帝既引見勞勉之。時爾朱既隆還逼宮闕,帝親臨大夏門指麾處分。昂既免縲紲,被甲橫戈,志凌勁敵。乃與其從子長命等推鋒徑進,所向披靡。帝及觀者莫不壯之。既除直閣將軍,賜帛千匹。昂以寇難尚繁,非一夫所濟,乃請還本鄉,招集部曲。仍除通直常侍,加平北將軍。所在義勇,競來投赴。尋值京師不守,遂與父兄據信都起義。殷州刺史爾朱羽生潛軍來襲,奄至城下,昂不暇擐甲,將十餘騎馳之,羽生退走,人情遂定。後廢帝立,除使持節、冀州刺史以終其身。仍為大都督,率眾從高祖破爾朱兆於廣阿。及平鄴,別率所部領黎陽。又隨高祖討爾朱兆於韓陵,昂自領鄉人部曲王桃湯、東方老、呼延族等三千人。高祖曰:「高都督純將漢兒,恐不濟事,今當割鮮卑兵千餘人共相參雜,於意如何?」昂對曰:「敖曹所將部曲練習已久,前後戰鬥,不減鮮卑,今若雜之,情不相合,勝則爭功,退則推罪,願自領漢軍,不煩更配。」高祖然之。及戰,高祖不利,軍小卻,兆等方乘之。高岳、韓匈奴等以五百騎沖其前,斛律敦收散卒躡其後,昂與蔡俊以千騎自栗園出,橫擊兆軍。兆眾由是大敗。是日微昂等,高祖幾殆。 太昌初,始之冀州。尋加侍中、開府,進爵為侯,邑七百戶。兄乾被殺,乃將十餘騎奔晉陽,歸於高祖。及斛斯椿釁起,高祖南討,令昂為前驅。武帝西遁,昂率五百騎倍道兼行,至於崤陝,不及而還。尋行豫州刺史,仍討三荊諸州不附者,並平之。天平初,除侍中、司空公。昂以兄乾薨於此位,固辭不拜,轉司徒公。時高祖方有事關隴,以昂為西南道大都督,逕趣商洛。山道峻隘,已為寇所守險,昂轉斗而進,莫有當其鋒者。遂攻克上洛,獲西魏洛州刺史泉企,並將帥數十人。會竇泰失利,召昂班師。時昂為流矢所中,創甚,顧謂左右曰:「吾以身許國,死無恨矣,所可歎息者,不見季式作刺史耳。」高祖聞之,既馳驛啟季式為濟州刺史。昂還,復為軍司大都督,統七十六都督,與行台侯景治兵於武牢。御史中尉劉貴時亦率眾在北豫州,與昂小有忿爭,昂怒,鳴鼓會兵而攻之。侯景與冀州刺史萬俟受洛干救解乃止。其俠氣凌物如此。於時鮮卑共輕中華朝士,唯憚服於昂。高祖每申令三軍,常鮮卑語,昂若在列,則為華言。昂嘗詣相府,掌門者不納,昂怒,引弓射之。高祖知而不責。 元象元年,進封京兆郡公,邑一千戶。與侯景等同攻獨孤如願於金墉城,周文帝率眾救之。戰於邙陰,昂所部失利,左右分散,單馬東出,欲趣河陽南城,門閉不得入,遂為西軍所害,時年四十八。贈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滄瀛殷五州諸軍事、太師、大司馬、太尉公、錄尚書事、冀州刺史,謚忠武。子突騎嗣,早卒。世宗復召昂諸子,親簡其第三子道豁嗣。皇建初,追封昂永昌王。道豁襲,武平末,開府儀同三司。入周,授儀同大將軍。開皇中,卒於黃州刺史。 季式,字子通,乾第四弟也。亦有膽氣。中興初,拜鎮遠將軍、正員郎,遷衛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尋加散騎常侍,領主衣都統。太昌初,除尚食典御。天平中,出為濟州刺史。山東舊賊劉盤陀、史明曜等攻劫道路,剽掠村邑,齊、兗、青、徐四州患之,歷政不能討。季式至,皆破滅之。尋有濮陽民杜靈椿等攻城剽野,聚眾將萬人,季式遣騎三百,一戰擒之。又陽平路叔文徒黨緒顯等立營柵為亂,季式討平之。又有群賊破南河郡,季式遣兵臨之,應時斬戮。自茲以後,遠近清晏。季式兄弟貴盛,並有勳於時,自領部曲千餘人,馬八百匹,戈甲器仗皆備,故凡追督賊盜,多致克捷。有客嘗謂季式曰:「濮陽、陽平乃是畿內,既不奉命,又不侵境,而有何急,遣私軍遠戰?萬一失脫,豈不招罪?」季式曰:「君言何不忠之甚也!我與國義同安危,豈有見賊不討之理?且賊知台軍卒不能來,又不疑外州有救,未備之間,破之必矣。兵尚神速,何得後機,若以獲罪,吾亦無限。」 元象中,西寇大至。高祖親率三軍以御之,陣於邙北,師徒大敗,河中流屍相繼,敗兵首尾不絕。人情騷動,謂世事艱難。所親部曲請季式曰:「今日形勢,大事去矣,可將腹心二百騎奔梁,既得避禍,不失富貴。何為坐受死也?」季式曰:「吾兄弟受國厚恩,與高王共定天下,一旦傾危,亡去不義。若社稷顛覆,當背城死戰,安能區區偷生苟活!」是役也,司徒歿焉。 入為散騎常侍。興和中,行晉州事。解州,仍鎮永安戍。高慎以武牢叛,遣信報季式。季式得書驚懼,既狼狽奔告高祖。高祖嘉其至誠,待之如舊。武定中,除侍中,尋加冀州大中正,時世宗先為此任,啟以回授。為都督,從清河公岳破蕭明於寒山,敗侯景於渦陽。還,除衛尉卿。復為都督,從清河公攻王思政於穎川,拔之。以前後功加儀同三司。天保初,封乘氏縣子。仍為都督,隨司徒潘樂征討江、淮之間。為私使樂人於邊境交易,還京,坐被禁止,尋而赦之。四年夏,發疽卒,年三十八。贈侍中、使持節、都督滄冀州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謚曰恭穆。 季式豪率好酒,又恃舉家勳功,不拘檢節。與光州刺史李元忠生平游款,在濟州夜飲,憶元忠,開城門,令左右乘驛持一壺酒往光州勸元忠。朝廷知而容之。兄慎叛後,少時解職。黃門郎司馬消難,左僕射子如之子,又是高祖之婿,勢盛當時。因退食暇,尋季式與之酣飲。留宿旦日,重門並閉,關籥不通。消難固請云:「我是黃門郎,天子侍臣,豈有不參朝之理?且已一宿不歸,家君必當大怪。今若又留我狂飲,我得罪無辭,恐君亦不免譴責。」季式曰:「君自稱黃門郎,又言畏家君怪,欲以地勢脅我邪?高季式死自有處,實不畏此。」消難拜謝請出,終不見許。酒至,不肯飲。季式云:「我留君盡興,君是何人,不為我痛飲。」命左右索車輪括消難頸,又索一輪自括頸,仍命酒引滿相勸。消難不得已,欣笑而從之,方乃俱脫車輪,更留一宿。是時失消難兩宿,莫知所在,內外驚異。及消難出,方具言之。世宗在京輔政,白魏帝賜消難美酒數石,珍羞十輿,並令朝士與季式親狎者,就季式宅宴集。其被優遇如此。 翼長兄子永樂、次兄子延伯,並和厚有長者稱,俱從翼舉義。永樂官至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冀州大中正,出為博陵太守,以民事不濟,自殺。贈使持節、督滄冀二州諸軍事、儀同三司、冀州刺史。子長命,本自賤出,年二十餘始被收舉。猛暴好殺,然亦果於戰鬥。初於大夏門拒爾朱世隆,以功累遷左光祿大夫。高祖遙授長命雍州刺史,封沮陽鄉男,一百戶。尋進封鄢陵縣伯,增二百戶,武定中,隨儀同劉豐討侯景,為景所殺。贈冀州刺史。延伯歷中散大夫、安州刺史,封萬年縣男,邑二百戶。天保初,加征西將軍,進爵為子。卒,贈太府少卿。 自昂初以豪俠立名,為之羽翼者,呼延族、劉貴珍、劉長狄、東方老、劉士榮、成五彪、韓願生、劉桃棒;隨其建義者,李希光、劉叔宗、劉孟和。並仕宦顯達。 孟和名協,浮陽饒安人也。孟和少好弓馬,率性豪俠。幽州刺史劉靈助之起兵也,孟和亦聚眾附昂兄弟,昂遙應之。及靈助敗,昂乃據冀州,孟和為其致力。會高祖起義冀州,以孟和為都督。中興初,拜通直常侍。二年,除安東將軍。尋加征東將軍、金紫光祿。以建義勳,賜爵長廣縣伯。天平中,衛將軍、上黨內史,罷郡,除大丞相司馬。武定元年,坐事死。 叔宗字元纂,樂陵平昌人。和謹,頗有學業,舉秀才。稍遷滄州治中。永安中,加鎮遠將軍、諫議大夫。兄海寶,少輕俠,然為州里所愛。昂之起義也,海寶率鄉閭襲滄州以應昂,昂以海寶權行滄州事。前范陽太守刁整心附爾朱,遣弟子安壽襲殺海寶。叔宗仍歸於昂。中興初,高祖除前將軍、廷尉少卿。太昌初,加鎮軍將軍、光祿大夫。天平初,除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二年卒。贈使持節、儀同、定州刺史。 老字安德,鬲人。家世寒微。身長七尺,膂力過人。少粗獷無賴,結輕險之徒共為賊盜,鄉里患之。魏末兵起,遂與昂為部曲。義旗建,仍從征討,以軍功除殿中將軍。累遷平遠將軍。除魯陽太守。後除南益州刺史,領宜陽太守,賜爵長樂子。老頻為二郡,出入數年,境接群蠻,又鄰西敵,至於攻城野戰,率先士卒,屢以少制眾,西人憚之。顯祖受禪,別封陽平縣伯,遷南兗州刺史。後與蕭軌等渡江,戰沒。 希光,渤海蓨人也。父紹,魏長廣太守,希光隨高乾起義信都。中興初,除安南將軍、安德郡守。後為世祖開府長史。武定末,從高岳平穎川,封義寧縣開國侯,歷穎、梁、南兗三州刺史。天保中,揚州刺史,與蕭軌等渡江,戰沒。贈開府儀同三司、西兗州刺史。子子令,尚書外兵郎中。武平末,通直常侍。隋開皇中,卒於易州刺史。希光族弟子貢,以與義旗之功,官至吏部郎,後為兗州刺史。坐貪暴為世宗所殺。 顯祖責陳武廢蕭明,命儀同蕭軌率希光、東方老、裴英起、王敬寶步騎數萬伐之。以七年三月渡江,襲克石頭城。五將名位相侔,英起以侍中為軍司,蕭軌與希光並為都督,軍中抗禮,不相服御,競說謀略,動必乖張。頓軍丹陽城下,值霖雨五十餘日,及戰,兵器並不堪施用,故致敗亡。將帥俱死,士卒得還者十二三,所沒器械軍資不可勝紀。蕭軌、王寶事行,史闕其傳。 裴英起,河東人。其先晉末渡淮,寓居淮南之壽陽縣。祖彥先,隨薛安都入魏,官至趙郡守。父約,渤海相。英起聰慧滑稽,好劇談,不拘儀檢,仁魏至定州長史。世宗引為行台左丞。天保中,都官尚書,兼侍中,及戰沒,贈開府、尚書左僕射。 封隆之,字祖裔,小名皮,渤海之蓨人也。父回,魏司空。隆之性寬和,有度量。弱冠州郡主簿,起家奉朝請,領直後。汝南王悅開府,為中兵參軍。 初,延昌中,道人法慶作亂冀方,自號「大乘」,眾五萬餘。遣大都督元遙及隆之擒獲法慶,賜爵武城子。俄兼司徒主簿、河南尹丞。時青、齊二州士民反叛,隆之奉使慰諭,鹹即降款。永安中,撫軍府長史。爾朱兆等屯據晉陽,魏朝以河內要衝,除隆之龍驤將軍、河內太守,尋加持節、後將軍、假平北將軍、當郡都督。未及到郡,屬爾朱兆入洛,莊帝幽崩。隆之以父遇害,常懷報雪,因此遂持節東歸,圖為義舉。時高乾告隆之曰:「爾朱暴逆,禍加至尊,弟與兄並荷先帝殊常之眷,豈可不出身為主,以報仇恥乎?」隆之對曰:「國恥家怨,痛入骨髓,乘機而動,今實其時。」遂與乾等定計,夜襲州城,克之。乾等以隆之素為鄉里所信,乃推為刺史。隆之盡心慰撫,人情感悅。 尋高祖自晉陽東出,隆之遣子子繪奉迎於滏口,高祖甚嘉之。既至信都,集諸州郡督將僚吏等議曰:「逆胡爾朱兆窮凶極虐,天地之所不容,人神之所捐棄,今所在蜂起,此天亡之時也。欲與諸君剪除凶羯,其計安在?」隆之對曰:「爾朱暴虐,天亡斯至,神怒民怨,眾叛親離,雖握重兵,其強易弱。而大王乃心王室,首唱義旗,天下之人,孰不歸仰?願大王勿疑。」中興初,拜左光祿大夫、吏部尚書。爾朱兆等軍於廣阿,十月,高祖與戰,大破之。乃遣隆之持節為北道大使。高祖將擊爾朱兆等軍於韓陵,留隆之鎮鄴城。爾朱兆等走,以隆之行冀州事,仍領降俘三萬餘人,分置諸州。 尋征為侍中。時高祖自洛還師於鄴。隆之將赴都,因過謁見,啟高祖曰:「斛斯椿、賀拔勝、賈顯智等往事爾朱,中復乖阻,及討仲遠,又與之同,猜忍之人,志欲無限。又叱烈延慶侯念賢皆在京師,王授以名位,此等必構禍隙。」高祖經宿乃謂隆之曰:「侍中昨言,實是深慮。」尋封安德郡公,邑二千戶,進位儀同三司。於時朝議以爾朱榮佐命前朝,宜配食明帝廟庭。隆之議曰:「榮為人臣,親行殺逆,安有害人之母,與子對饗?考古詢今,未見其義。」從之。詔隆之參議麟趾閣,以定新制。又贈其妻祖氏范陽郡君。隆之表以先爵富城子及武城子轉授弟子孝琬等,朝廷嘉而從之。後為斛斯椿等構之於魏帝,逃歸鄉里。高祖知其被誣,召赴晉陽。魏帝尋以本官征之,隆之固辭不赴。仍以隆之行并州刺史。魏清河王亶為大司馬。長史。 天平初,復入為侍中,預遷都之議。魏靜帝詔為侍講,除吏部尚書,加侍中,以本官行冀州事。陽平民路紹遵聚眾反,自號行台,破定州博陵郡,虜太守高永樂,南侵冀州。隆之令所部長樂太守高景等擊破之,生擒紹遵,送於晉陽。元象初,除冀州刺史。尋加開府。時初召募勇果,都督孛八、高法雄、封子元等不願遠戍,聚眾為亂。隆之率州軍破平之。興和元年,復征為侍中。隆之素得鄉里人情,頻為本州,留心撫字,吏民追思,立碑頌德。轉行梁州事,又行濟州事,征拜尚書右僕射。武定初北豫州刺史高仲密將叛,遣使陰通消息於冀州豪望,使為內應。輕薄之徒,頗相扇動,詔隆之馳驛慰撫,遂得安靜。世宗密書與隆之云:「仲密枝黨同惡向西者,宜悉收其家累,以懲將來。」隆之以為恩旨既行,理無追改,今若收治,示民不信,脫或驚擾,所虧處大。乃啟高祖,事遂得停。 隆之自義旗始建,首參經略,奇謀妙算,密以啟聞,手書削稿,罕知於外。高祖嘉其忠謹,每多從之。復以本官行濟州事,轉齊州刺史,武定三年卒官,年六十一。詔遣主書監神貴就吊,賻物五百段,贈使持節、都督滄瀛二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瀛州刺史、司徒公。高祖以隆之勳舊,追榮未盡,復啟贈使持節、都督冀瀛滄齊濟五州諸軍事、冀州刺史、太保,余如故,謚曰宣懿。高祖後至冀州境,次於交津。追憶隆之,顧謂冀州行事司馬子如曰:「封公積德履仁,體通性達,自出納軍國,垂二十年,契闊艱虞,始終如一。以其忠信可憑,方以後事托之。何期報善無徵,奄從物化,言念忠賢,良可痛惜。」為之流涕。令參軍仲羨以太牢就祭焉。長子早亡。第二子子繪嗣。 子繪,字仲藻,小名搔,性和理,有器局。釋褐秘書郎中。爾朱兆之害魏莊帝也,與父隆之舉義信都,奉使詣高祖。至信都,召署開府主簿,仍典書記。中興元年,轉大丞相主簿,加伏波將軍。從高祖征爾朱兆。及平中山,軍還,除通直常侍、左將軍,領中書舍人。母憂解職,尋復本任。太昌中,從高祖定並、汾、肆數州,平爾朱兆及山胡等,加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魏武帝末,斛斯椿等佞幸用事,父隆之以猜忌,懼難潛歸鄉里,子繪亦棄官俱還。孝靜初,兼給事黃門侍郎,與太常卿李元忠等並持節出使,觀省風俗,問人疾苦。還,赴晉陽,從高祖征夏州。二年,除衛將軍、平陽太守,尋加散騎常侍。晉州北界霍太山,舊號千里徑者,山阪高峻,每大軍往來,士馬勞苦,子繪啟高祖,請於舊徑東谷別開一路。高祖從之,仍令子繪領汾、晉二州夫修治,旬日而就。高祖親總六軍,路經新道,嘉其省便,賜谷二百斛。後大軍討復東雍,平柴壁及喬山、紫谷、絳蜀等,子繪恆以太守前驅慰勞,徵兵運糧,軍士無乏。興和初,自郡征補大行台吏部郎中。 武定元年,高仲密以武牢西叛,周文帝擁眾東侵,高祖於邙山破之,乘勝長驅,遂至潼關。或諫不可窮兵極武者,高祖總命群僚議其進止。子繪言曰:「賊帥才非人雄,偷竊名號,遂敢驅率亡叛,遂死伊瀍,天道禍淫,一朝瓦解。雖僅以身免,而魂膽俱喪。混一車書,正在今日,天與不取,反得其咎。時難遇而易失。昔魏祖之平漢中,不乘勝而取巴蜀,失在遲疑,悔無及已。伏願大王不以為疑。」高祖深然之。但以時既盛暑,方為後圖,遂命班師。 三年,父喪去職。四年,高祖西討,起為大都督,領冀州兵赴鄴,從高祖自滏口西趣晉州,會大軍於玉壁。復以子繪為大行台吏部郎中。及高祖病篤,師還晉陽,引入內室,面受密旨,銜命山東,安撫州郡。高祖崩,秘未發喪,世宗以子繪為渤海太守,令馳驛赴任。世宗親執其手曰:「誠知此郡未允勳望,但時事未安,須卿鎮撫。且衣錦晝游,古人所貴,善加經略,綏靜海隅,不勞學習常太守向州參也。」仍聽收集部曲一千人。後進秩一等,加驃騎將軍。天保二年,除太尉長史。三年,頻以本官再行南青州事。四年,坐事免。六年,行南兗州事,尋除持節、海州刺史,不行。 七年,改授合州刺史。到州未幾,值蕭軌、裴英起等江東敗沒,行台司馬恭發歷陽,逕還壽春,疆埸大駭。兼在州器械,隨軍略盡,城隍樓雉,虧壞者多,子繪乃造城隍樓雉,繕治軍器,守禦所須畢備,人情漸安。尋敕於州營造船艦,子繪為大使,總監之。陳武帝曾遣其護軍將軍徐度等率輕舟從柵口歷東關入巢湖,逕襲合肥,規燒船舫。以夜一更潛寇城下,子繪率將士格戰,陳人奔退。 九年,轉鄭州刺史。子繪曉達政事,長於綏撫,歷宰州郡,所在安之。征為司徒左長史,行魏尹事。乾明初,轉大司農,尋正除魏尹。皇建中,加驃騎大將軍。大寧二年,遷都官尚書。高歸彥作逆,召子繪入見昭陽殿。帝親詔子繪曰:「冀州密邇京甸,歸彥敢肆凶悖。已敕大司馬、平原王段孝先總勒重兵,乘機電發;司空、東安王婁睿督率諸軍,絡繹繼進。卿世載名德,恩洽彼州,故遣參贊軍事,隨便慰撫,宜善加謀略,以稱所寄。」即以其日馳傳赴軍。子繪祖父世為本州,百姓素所歸附。既至,巡城諭以禍福,民吏降款,日夜相繼,賊中動靜,小大必知。賊平,仍敕子繪權行州事。 尋征還,敕與群官議定律令,加儀同三司。後突厥入逼晉陽,詔子繪行懷州事,乘驛之任。還為七兵尚書,轉祠部尚書。河清三年,暴疾卒,年五十。世祖深歎惜之。贈使持節、瀛冀二州軍事、冀州刺史、開府儀同、尚書右僕射,謚曰簡。子寶蓋嗣。武平末,通直常侍。 子繪弟子繡,武平中,渤海太守、霍州刺史。陳將吳明徹侵略淮南,子繡城陷,被送揚州。齊亡後,逃歸。隋開皇初,終於通州刺史。子繡外貌儒雅,而俠氣難忤。司空婁定遠,子繡兄之婿也,為瀛州刺史。子繡在渤海,定遠過之,對妻及諸女宴集,言戲微有褻慢,子繡大怒,鳴鼓集眾將攻之。俄頃,兵至數千,馬將千匹。定遠免冠拜謝,久乃釋之。 隆之弟延之,字祖業。少明辯,有世用。起家員外郎。中興初,除中堅將軍。高祖以為大行台左光祿大夫,封郟城縣子。行渤海郡事。以都督從婁昭討樊子鵠,事平,除青州刺史。延之好財利,在州多所受納。後行晉州事,高祖沙苑失利還,延之棄州北走。高祖大怒,同罪人皆死,以隆之故,獨得免。興和二年卒,年五十四。贈使持節、都督冀殷瀛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司徒、冀州刺史,謚曰文恭。子孝纂嗣。 隆之弟子孝琬,字子蒨,父祖曹,魏冀州平北府長史。以隆之佐命之功,贈雍州刺史、殿中尚書。孝琬七歲而孤,獨為隆之所鞠養,慈愛甚篤。年十六,本州辟主簿。魏永熙二年,隆之啟以父爵富城子授焉。三年,釋褐開府參軍事。天平中,輕車將軍、司徒主簿。武定中,為顯祖開府主簿,遷從事中郎將,領東宮洗馬。天保二年卒,時年三十六,帝聞而歎惜焉。贈左將軍、太府少卿。孝琬性恬靜,頗好文詠。太子少師邢邵、七兵尚書王昕並先達高才,與孝琬年位懸隔,晚相逢遇,分好遂深。孝琬靈櫬言歸,二人送於郊外,悲哭淒慟,有感路人。 孝琬弟孝琰,字士光。少修飾學尚,有風儀。年十六,辟州主簿,釋褐秘書郎。天保元年,為太子舍人,出入東宮,甚有令望。丁母憂,解任,除晉州法曹參軍。尋征還,復除太子舍人。乾明初,為中書舍人。皇建初,司空掾、秘書丞、散騎常侍,聘陳使主,已發道途,遙授中書侍郎。還,坐事除名。天統三年,除並省吏部郎中、南陽王友,赴晉陽典機密。 和士開母喪,托附鹹往奔哭。鄴中富商丁鄒、儼興等並為義孝,有一士人,亦哭在限,孝琰入吊,出謂人曰:「嚴興之南,丁鄒之北,有一朝士,號叫甚哀。」聞者傳之。士開知而大怒。其後會黃門郎李懷奏南陽王綽專恣,士開因譖之曰:「孝琰從綽出外,乘其副馬,捨離部伍,別行戲話。」時孝琰女為范陽王妃,為禮事因假入辭,帝遂決馬鞭百餘。放出,又遣高阿那肱重決五十,幾致於死。還京,在集書省上下,從是沉廢。士開死後,為通直散騎常侍。後與周朝通好,趙彥深奏之,詔以為聘周使副。祖珽輔政,又奏令入文林館,撰《御覽》。孝琰文筆不高,但以風流自立,善於談謔,威儀閑雅,容止進退,人皆慕之。嘗謂祖珽云:「公是衣冠宰相,異於餘人。」近習聞之,大以為恨。 尋以本官為尚書左丞,其所彈射,多承意旨。時有道人曇獻者,為皇太后所幸,賞賜隆厚,車服過度。又乞為沙門統,後主意不許,但太后欲之,遂得居任,然後主常憾焉。因有僧尼以他事訴競者,辭引曇獻。上令有司推劾。孝琰案其受納貨賄,致於極法,因搜索其家,大獲珍異,悉以沒官。由是正授左丞,仍令奏門下事。性頗簡傲,不諧時俗,恩遇漸高,彌自矜誕,舉動舒遲,無所降屈,識者鄙之。與崔季舒等以正諫同死,時年五十一。子開府行參軍君確、君靜等二人徙北邊,少子君嚴、君贊下蠶室。南安之敗,君確二人皆坐死。 史臣曰:高、封二公,無一人尺土之資,奮臂而起河朔,將致勤王之舉,以雪莊帝仇,不亦壯哉!既克本藩,成其讓德,異夫韓馥懾袁紹之威。然力謝時雄,才非命世,是以奉迎麾掞,用葉本圖。高祖因之,遂成霸業。重以昂之膽力,氣冠萬物,韓陵之下,風飛電擊。然則齊氏元功,一門而已。但以非穎川元從,異豐沛故人,腹心之寄,有所未允。露其啟疏,假手天誅,枉濫之極,莫過於此。子繪才幹可稱,克荷堂構,弈世載德,斯為美焉。 贊曰:烈烈文昭,雄圖斯契。灼灼忠武,英資冠世。門下之酷,進退惟谷。黃河之濱,蹈義亡身。封公矯矯,共濟時屯。比承明德,暉光日新。 卷二十二 列傳第十四 李元忠 盧文偉 李義深 李元忠,趙郡柏人人也。曾祖靈,魏定州刺史、巨鹿公。祖恢,鎮西將軍。父顯甫,安州刺史。元忠少厲志操,居喪以孝聞。襲爵平棘子。魏清河王懌為司空,闢為士曹參軍。遷太尉,復啟為長流參軍。懌後為太傅,尋被詔為營構明堂大都督,又引為主簿。元忠粗覽史書及陰陽數術,解鼓箏,兼好射彈,有巧思。遭母憂,去任。未幾,相州刺史、安樂王鑒請為府司馬,元忠以艱憂,固辭不就。 初,元忠以母老多患,乃專心醫藥,研習積年,遂善於方技。性仁恕,見有疾者,不問貴賤,皆為救療。家素富實,其家人在鄉,多有舉貸求利,元忠每焚契免責。鄉人甚敬重之。魏孝明時,盜賊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還經南趙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奉絹千匹,元忠唯受一匹,殺五羊以食之,遣奴為導,曰:「若逢賊,但道李元忠遣送。」奴如其言,賊皆捨避。 永安初,就拜南趙郡太守,以好酒,無政績。值洛陽傾覆,莊帝幽崩,元忠棄官還家,潛圖義舉。會高祖率眾東出,便自往奉迎。乘露車,載素箏濁酒以見高祖,因進從橫之策,備陳誠款,深見嘉納。時刺史爾朱羽生阻兵據州,元忠先聚眾於西山,仍與大軍相合,擒斬羽生。即令行殷州事。中興初,除中軍將軍、衛尉卿。二年,轉太常卿、殷州大中正。後以從兄瑾年長,以中正讓之。尋加征南將軍。武帝將納後,即高祖之長女也,詔元忠與尚書令元羅致娉於晉陽。高祖每於宴席論敘舊事,因撫掌欣笑云:「此人逼我起兵。」賜白馬一匹。元忠戲謂高祖曰:「若不與侍中,當更覓建義處。」高祖答曰:「建義處不慮無,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元忠曰:「止為此翁難遇,所以不去。」因捋高祖須而大笑。高祖亦悉其雅意,深相嘉重。後高祖奉送皇后,仍田於晉澤,元忠馬倒被傷,當時殞絕,久而方蘇。高祖親自撫視。其年,封晉陽縣伯,邑五百戶。後以微譴失官。時朝廷離貳,義旗多見猜阻。斛斯椿等以元忠淡於榮利,又不以世事經懷,故不在嫌嫉之地。尋兼中書令。 天平初,復為太常。後加驃騎將軍。四年,除使持節、光州刺史。時州境災儉,人皆菜色,元忠表求賑貸,俟秋徵收。被報,聽用萬石。元忠以為萬石給人,計一家不過升斗而已,徒有虛名,不救其弊,遂出十五萬石以賑之。事訖表陳,朝廷嘉而不責。興和末,拜侍中。 元忠雖居要任,初不以物務干懷,唯以聲酒自娛,大率常醉,家事大小,了不關心。園庭之內,羅種果藥,親朋尋詣,必留連宴賞。每挾彈攜壺,敖遊里閈,遇會飲酌,蕭然自得。常布言於執事云:「年漸遲暮,志力已衰,久忝名官,以妨賢路。若朝廷厚恩,未便放棄者,乞在閒冗,以養餘年。」武定元年,除東徐州刺史,固辭不拜。乃除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曾貢世宗蒲桃一盤。世宗報以百練縑,遺其書曰:「儀同位亞台鉉,識懷貞素,出藩入侍,備經要重。而猶家無擔石,室若懸磬,豈輕財重義,奉時愛己故也。久相嘉尚,嗟詠無極,恆思標賞,有意無由。忽辱蒲桃,良深佩帶。聊用絹百匹,以酬清德也。」其見重如此。孫騰、司馬子如嘗共詣元忠,見其坐樹下,擁被對壺,庭室蕪曠。謂二公曰:「不意今日披藜藿也。」因呼妻出,衣不曳地。二公相顧歎息而去,大餉米絹衣服,元忠受而散之。三年,復以本官領衛尉卿。其年卒於位,年六十。詔贈縑布五百匹,使持節、督定冀殷幽四州諸軍事、大將軍、司徒、定州刺史,謚曰敬惠。初,元忠將仕,夢手執炬火入其父墓,中夜驚起,甚惡之。旦告其受業師,占云:「大吉,此謂光照先人,終致貴達矣。」子搔嗣。 搔,字德況,少聰敏,有才藝,音律博弈之屬,多所通解。曾采諸聲,別造一器,號曰八p玄,時人稱其思理。起家司徒行參軍。累遷河內太守,百姓安之。入為尚書儀曹郎。天保八年卒。 元忠族弟密,字希邕,平棘人也。祖伯膺,魏東郡太守,贈幽州刺史。父煥,治書侍御史、河內太守,贈青州刺史。密少有節操,屬爾朱兆殺逆,乃陰結豪右,與渤海高昂為報復之計。屬高祖出山東,密以兵從舉義,遙授并州刺史,封容城縣侯,邑四百戶。爾朱兆至廣阿,高祖令密募殷、定二州兵五千人鎮黃沙、井陘二道。及兆韓陵敗還晉陽,隨軍平兆。高祖乃以薛循義行并州事,授密建州刺史。又除襄州刺史。在州十餘年,甚得安邊之術,威信聞於外境。高祖頻降手書勞問,並賜口馬。侯景外叛,誘密執之,授以官爵。景敗歸朝,朝廷以密從景非元心,不之罪也。天保初,以舊功授散騎常侍,復本爵縣侯,卒。贈殿中尚書、濟州刺史。密性方直,有行檢。因母患積年,得名醫治療,不愈,乃精習經方,洞曉針藥,母疾得除。當世皆服其明解,由是亦以醫術知名。魏末行護軍司馬、武邑太守。天保初,司空長史。大寧、武平中,清河、廣平二郡守,銀青光祿大夫。齊亡後卒。子道謙,武平中,侍御史。道謙弟道貞,南青州司馬,為逆賊邢杲所殺。贈北徐州刺史。 元忠宗人愍,字魔憐,形貌魁傑,見異於時。少有大志,年四十,猶不仕州郡,唯招致奸俠,以為徒侶。孝昌之末,天下兵起,愍潛居林慮山,觀候時變。賊帥鮮於修禮、毛普賢作亂,詔遣大都督長孫稚討之。稚素聞愍名,召兼帳內統軍。軍達呼沱,賊來逆戰,稚軍為賊所敗,愍遂歸家。安樂王元鑒為北道大行台,至鄴,以賊眾盛強,未得前。遣使征愍,表授武騎常侍、假節、別將,鎮鄴城東郭。葛榮之圍信都,餘黨南抄,陽平以北,皆為賊有。鑒命愍為前驅,別討之,頗有斬獲。及鑒謀逆,愍乃詐患暴風,鑒信之,因此得免。未幾,大都督源子邕屯安陽,大都裴衍屯鄴城,西討鑒。愍棄家口奔子邕,仍被征赴洛,除奉車都尉,持節鎮汁河。汁河在鄴之西北,重山之中,並、相二州交境。以葛榮南逼,故用愍鎮之。榮遣其叔樂陵王葛萇率精騎一萬擊愍,愍據險拒戰,萇不得前。爾朱榮至東關,愍乃見榮。榮欲分賊勢,遣愍別道向襄國,襲賊署廣州刺史田怙軍。愍未至襄國,已擒葛榮。即表授愍建忠將軍。分廣平易陽、襄國,南趙郡之中丘三縣為易陽郡,以愍為太守。賜爵襄國侯。 永安末,假平北將軍、持節、當郡大都督,遷樂平太守。未之郡,洛京傾覆,愍率所部西保石門山。潛與幽州刺史劉靈助及高昂兄弟、安州刺史盧曹等同契義舉。助敗,愍遂入石門。高祖建義,以書招愍,愍奉書,擁眾數千人以赴高祖,高祖親迎之。除使持節、征南將軍、都督相州諸軍事、相州刺史,兼尚書西南道行台、當州都督。令愍率本眾西還舊鎮,高祖親送之。愍至鄉,據馬鞍山,依險為壘,徵糧集兵,以為聲勢。爾朱兆出井陘,高祖破兆於廣阿。愍統其本眾,屯故城以備爾朱兆。相州既平,命愍還鄴,除西南道行台都官尚書,復屯故城。爾朱兆等將至,高祖征愍參守鄴城。 太昌初,除太府卿。後出為南荊州刺史、當州大都督。此州自孝昌以來,舊路斷絕,前後刺史皆從間道始得達州。愍勒部曲數千人,逕向懸瓠,從北陽復舊道,且戰且前三百餘里,所經之處,即立郵亭,蠻左大服。梁遣其南司州刺史任思祖、隨郡太守桓和等率馬步三萬,兼發邊蠻,圍逼下溠戍。愍躬自討擊,破之。詔加車騎將軍。愍於州內開立陂梁,溉稻千餘頃,公私賴之。轉行東荊州,仍除驃騎將軍、東荊州刺史、當州大都督,加散騎常侍。天平二年卒。贈使持節、定殷二州軍事、儀同、定州刺史。 元忠族叔景遺,少雄武有膽力,好結聚亡命,共為劫盜,鄉里每患之。永安末,其兄南巨鹿太守無為以贓罪為御史糾劾,禁於州獄。景遺率左右十餘騎,詐稱台使,逕入州城,劫無為而出之。州軍追討,竟不能制。由是以俠聞。及高祖舉義於信都,景遺赴於軍門。高祖素聞其名,接之甚厚。命與元忠舉兵於西山,仍與大軍俱會,擒刺史爾朱羽生。以功除龍驤將軍,昌平縣公,邑八百戶。爾朱兆來伐,又力戰有功,除使持節、大都督、左將軍。太昌初,進爵昌平郡公,增邑三百戶,加車騎將軍。天平初,出為穎州刺史。未幾,為前穎川太守元洪威所襲殺。贈侍中、殷滄二州軍事、大將軍、開府、殷州刺史。子伽林襲。 盧文偉,字休族,范陽涿人也。為北州冠族。父敞,出後伯假。文偉少孤,有志尚,頗涉經史,篤於交遊,少為鄉閭所敬。州辟主簿。年三十八,始舉秀才。除本州平北府長流參軍,說刺史裴俊按舊跡修督亢陂,溉田萬餘頃,民賴其利,修立之功,多以委文偉。文偉既善於營理,兼展私力,家素貧儉,因此致富。孝昌中,詔兼尚書郎中,時行台常景啟留為行台郎中。及北方將亂,文偉積稻穀於范陽城,時經荒儉,多所賑贍,彌為鄉里所歸。尋為杜洛周所虜。洛周敗,復入葛榮,榮敗,歸家。時韓樓據薊城,文偉率鄉閭屯守范陽,與樓相抗。乃以文偉行范陽郡事。防守二年,與士卒同勞苦,分散家財,拯救貧乏,莫不人人感說。爾朱榮遣將侯深討樓,平之,文偉以功封大夏縣男,邑二百戶,除范陽太守。深乃留鎮范陽。及榮誅,文偉知深難信,乃誘之出獵,閉門拒之。深失據,遂赴中山。 莊帝崩,文偉與幽州刺史劉靈助同謀起義。靈助克瀛州,留文偉行事,自率兵赴定州,為爾朱榮將侯深所敗,文偉棄州,走還本郡,仍與高乾邕兄弟共相影響。屬高祖至信都,文偉遣子懷道奉啟陳誠,高祖嘉納之。中興初,除安東將軍、安州刺史。時安州未賓,仍居帥任,行幽州事,加鎮軍、正刺史。時安州剌史盧曹亦從靈助舉兵,助敗,因據幽州降爾朱兆,兆仍以為刺史,據城不下。文偉不得入州,即於郡所為州治。太昌初,遷安州刺史,累加散騎常侍。天平末,高祖以文偉行東雍州事,轉行青州事。 文偉性輕財,愛賓客,善於撫接,好行小惠,是以所在頗得人情,雖有受納,吏民不甚苦之。經紀生資,常若不足,致財積聚,承候寵要,餉遺不絕。興和三年卒於州,年六十。贈使持節、侍中、都督定瀛殷三州軍事、司徒、尚書左僕射、定州刺史,謚曰孝威。 子恭道,性溫良,頗有文學。州辟主簿。李崇北征,以為開府墨曹參軍。自文偉據范陽,屢經寇難,恭道常助父防守。七兵尚書郭秀素與恭道交款,及任事,每稱薦之,高祖亦聞其名。天平初,特除龍驤將軍、范陽太守。在郡有德惠。先文偉卒。贈使持節、都督幽平二州軍事、幽州刺史、度支尚書,謚曰定。 子詢祖,襲祖爵大夏男。有術學,文章華靡,為後生之俊。舉秀才入京。李祖勳嘗宴文士,顯祖使小黃門敕祖勳曰:「茹茹既破,何故無賀表?」使者佇立待之。諸賓皆為表,詢祖俄頃便成。後朝廷大遷除,同日催拜。詢祖立於東止車門外,為二十餘人作表,文不加點,辭理可觀。 詢祖初襲爵封大夏男,有宿德朝士謂之曰:「大夏初成。」應聲答曰:「且得燕雀相賀。」天保末,以職出為築長城子使。自負其才,內懷郁怏,遂毀容服如賤役者,以見楊愔。愔曰:「故舊皆有所縻,唯大夏未加處分。」詢祖厲聲曰:「是誰之咎!」既至役所,作《築長城賦》,其略曰:「板則紫柏,杵則木瓜,何斯材而斯用也?草則離離靡靡,緣崗而殖,但使十步而有一芳,余亦何辭間於荊棘。」邢邵曾戲曰:「卿少年才學富盛,戴角者無上齒,恐卿不壽。」對曰:「詢祖初聞此言,實懷恐懼,見丈人蒼蒼在鬢,差以自安。」邵甚重其敏贍。既有口辯,好臧否人物,嘗語人曰:「我昨東方未明,過和氏門外,已見二陸兩源,森然與槐柳齊列。」蓋謂彥師、仁惠與文宗、那延也,邢邵盛譽盧思道,以詢祖為不及。詢祖曰:「見未能高飛者借其羽毛,知逸勢沖天者剪其翅翮。」謗毀日至,素論皆薄其為人。長廣太守邢子廣目二盧云:「詢祖有規檢禰衡,思道無冰稜文舉。」後頗折節。歷太子舍人、司徒記室,卒官。有文集十卷,皆致遺逸。嘗為趙郡王妃鄭氏制輓歌詞,其一篇云:「君王盛海內,伉儷盡寰中。女儀掩鄭國,嬪容映趙宮。春艷桃花水,秋度桂枝風。遂使叢台夜,明月滿床空。」 恭道弟懷道,性輕率好酒,頗有慕尚,以守范陽勳,出身員外散騎侍郎。文偉遣奉啟詣高祖。中興初,加平西將軍、光祿大夫。元象初,行台薛琡表行平州事,征赴霸府。興和中,行汾州事。懷道家預義舉,高祖親待之,出為烏蘇鎮城都督,卒官。 懷道弟宗道,性粗率,重任俠。歷尚書郎、通直散騎常侍,後行南營州刺史。嘗於晉陽置酒,賓游滿坐。中書舍人馬士達目其彈箜篌女妓云:「手甚纖素。」宗道即以此婢遺士達,士達固辭,宗道便命家人將解其腕,士達不得已而受之。將赴營州,於督亢陂大集鄉人,殺牛聚會。有一舊門生酒醉,言辭之間,微有疏失,宗道遂令沉之於水。後坐酷濫除名。 文偉族人勇,字季禮,父璧,魏下邳太守。勇初從兄景裕俱在學,其叔同稱之曰:「白頭必以文通,季禮當以武達,興吾門在二子也。」幽州反者僕骨那以勇為本郡范陽王,時年十八。後葛榮作亂,又以勇為燕王。 義旗之起也,盧文偉召之,不應。爾朱滅後,乃赴晉陽。高祖署勇丞相主簿。屬山西霜儉,運山東鄉租輸,皆令載實,違者治罪,令勇典其事。琅邪公主虛僦千餘車,勇繩劾之。公主訴於高祖,而勇守法不屈。高祖謂郭秀曰:「盧勇懍懍有不可犯之色,真公直人也,方當委之大事,豈直納租而已。」遷汝北太守,行陝州事,轉行洛州事。 元象元年,官軍圍廣州,數旬未拔。行台侯景聞西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勇進觀形勢,於是率百騎,各籠一匹馬。至大隗山,知魏將李景和率軍將至。勇多置幡旗於樹頭,分騎為十隊,鳴角直前,擒西魏儀同程華,斬儀同王征蠻,驅馬三百匹,通夜而還。廣州守將駱超以城降,高祖令勇行廣州事。 以功授儀同三司、陽州刺史,鎮宜陽。叛民韓木蘭、陳忻等常為邊患,勇大破之。啟求入朝,高祖賜勇書曰:「吾委卿陽州,唯安枕高臥,無西南之慮矣。但依朝廷所委,表啟宜停。卿之妻子任在州住,當使漢兒之中無在卿前者。」武定二年卒,年三十二。勇有馬五百匹,繕造甲仗六車,遺啟盡獻之朝廷。賻物之外,別賜布絹四千匹。贈司空、冀州刺史,謚曰武貞侯。 李義深,趙郡高邑人也。祖真,魏中書侍郎。父紹宗,殷州別駕。義深學涉經史,有當世才用。解褐濟州征東府功曹參軍,累加龍驤將軍。義旗初,歸高祖於信都,以為大行台郎中。中興初,除平南將軍、鴻臚少卿。義深見爾朱兆兵盛,遂叛高祖奔之。兆平,高祖恕其罪,以為大丞相府記室參軍。累遷左光祿大夫、相府司馬,所經稱職。轉并州長史。時刺史可朱渾道元不親細務,民事多委義深,甚濟機速。復為大丞相司馬。武定中,除齊州剌史,好財利,多所受納。天保初,行鄭州事,轉行梁州事,尋除散騎常侍,為陽夏太守。段業告其在州聚斂,被禁止,送梁州窮治,未竟。三年,遇疾,卒於禁所,年五十七。 子騊駼,有才辯,尚書郎、鄴縣令,武平初,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為陳人所稱。後為壽陽道行台左丞,與王琳等同陷。週末逃歸。開皇初,永安太守。卒於絳州長史。 子正藻,明敏有才幹。武平末,儀同開府行參軍、判集書省事。以父騊葷E沒陳,正藻便謝病解職,憂思毀瘠,居處飲食若在喪之禮,人士稱之。隋開皇中,歷尚書工部員外郎、盩厔縣令。卒於宜州長史。 騊駼弟文師,中書舍人、齊郡太守。 義深兄弟七人,多有學尚。第二弟同軌,以儒學知名。第六弟,稚廉別有傳。 義深族弟神威。曾祖融,魏中書侍郎,神威幼有風裁,傳其家業,禮學粗通義訓。又好音樂,撰集《樂書》,近於百卷。魏武之末,尚書左丞。天保初卒。贈信州刺史。 史臣曰:元忠本自素流,有聞教義,人倫之譽,未以縱橫許之。屬莊帝幽崩,群胡矯擅,士之有志力者皆望勤王之師。及高祖東轅,事與心會,一遇雄姿,遂瀝肝膽,以石投水,豈徒然哉?既享功名,終知止足,進退之道,有可觀焉。文偉望重地華,早有志尚,間關夷險之際,終遇英雄之主,雖禮秩未弘,亦為佐命之一。詢祖詞情艷發,早著聲名,負其才地,肆情矜矯,京華人士,莫不畏其舌端。任遇未聞,弱年夭逝,若得終介眉壽,通塞未可量焉。 贊曰:晉陽、大夏,抱質懷文。蹈仁履義,鹹會風雲。盧嬰貨殖,李厭囂氛。始終之操,清濁斯分。義深參贊,有謝忠勤。 卷二十三 列傳第十五 魏蘭根 崔鷿(子瞻) 魏蘭根,巨鹿下曲陽人也。父伯成,魏中山太守。蘭根身長八尺,儀貌奇偉,泛覽群書,誦《左氏傳》、《周易》,機警有識悟。起家北海王國侍郎,歷定州長流參軍。丁母憂,居喪有孝稱。將葬常山郡境,先有董卓祠,祠有柏樹。蘭根以卓凶逆無道,不應遺祠至今,乃伐柏以為郭材。人或勸之不伐,蘭根盡取之,了無疑懼。遭父喪,廬於墓側,負土成墳,憂毀殆於滅性。後為司空、司徒二府記室參軍,轉夏州平北府長史,入為司徒掾,出除本郡太守,並有當官之能。 正光末,尚書令李崇為本郡都督,率眾討茹茹,以蘭根為長史。因說崇曰:「緣邊諸鎮,控攝長遠。昔時初置,地廣人稀,或征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來,有司乖實,號曰府戶,役同廝養,官婚班齒,致失清流。而本宗舊類,各各榮顯,顧瞻彼此,理當憤怨。更張琴瑟,今也其時,靜境寧邊,事之大者。宜改鎮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戶,悉免為民,入仕次敘,一准其舊,文武兼用,威恩並施。此計若行,國家庶無北顧之慮矣。」崇以秦聞,事寢不報。軍還,除冠軍將軍,轉司徒右長史,假節,行豫州事。 孝昌初,轉岐州刺史。從行台蕭寶寅討破宛川,俘其民人為奴婢,以美女十人賞蘭根。蘭根辭曰:「此縣界於強虜,皇威未接,無所適從,故成背叛。今當寒者衣之,饑者食之,奈何將充僕隸乎?」盡以歸其父兄。部內麥多五穗,鄰州田鼠為災,犬牙不入岐境。屬秦隴反叛,蕭寶寅敗於涇州,高平虜賊逼岐州,州城民逼囚蘭根降賊。寶寅至雍州,收輯散亡,兵威復振,城民復斬賊刺史侯莫陳仲和,推蘭根復任。朝廷以蘭根得西土人心,加持節、假平西將軍、都督涇岐東秦南岐四州軍事,兼四州行台尚書。尋入拜光祿大夫。 孝昌末,河北流人南渡,以蘭根兼尚書,使齊、濟、二兗四州安撫,並置郡縣。河間邢杲反於青、兗之間,杲,蘭根之甥也,復詔蘭根銜命慰勞。杲不下,仍隨元天穆討之。還,除太府卿,辭不拜。轉安東將軍、中書令。 莊帝之將誅爾朱榮也,蘭根聞其計,遂密告爾朱世隆。榮死,蘭根恐莊帝知之,憂懼不知所出。時應詔王道習見信於莊帝,蘭根乃托附之,求得在外立功。道習為啟聞,乃以蘭根為河北行台,於定州率募鄉曲,欲防井陘。時爾朱榮將侯深自范陽趣中山,蘭根與戰,大敗,走依渤海高乾。屬乾兄弟舉義,因在其中。高祖至,以蘭根宿望,深禮遇之。中興初,加車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及高祖將入洛陽,遣蘭根先至京師。時廢立未決,令蘭根觀察魏前廢帝。帝神采高明,蘭根恐於後難測,遂與高乾兄弟及黃門崔鷿同心固請於高祖,言廢帝本是胡賊所推,今若仍立,於理不允。高祖不得已,遂立武帝。廢帝素有德業,而為蘭根等構毀,深為時論所非。 太昌初,除儀同三司,尋加開府,封巨鹿縣侯,邑七百戶。啟授兄子同達。蘭根既預義勳,位居端揆,至是始敘復岐州勳,封永興縣侯,邑千戶。高乾之死,蘭根懼,去宅,避於寺。武帝大加譴責,蘭根憂怖,乃移病解僕射。天平初,以病篤上表求還鄉里。魏帝遣舍人石長宣就家勞問,猶以開府儀同,門施行馬,歸於本鄉。二年卒,時年六十一。贈冀定殷三州軍事、定州刺史、司徒公、侍中,謚曰文宣。蘭根雖以功名自立,然善附會,出處之際,多以計數為先,是以不為清論所許。 長子相如,秘書郎中。以建義勳,尋加將軍。襲父爵,遷安東將軍、殷州別駕,入為侍御史。武定三年卒。次子敬仲。肅宗時,佐命功臣配享,而不及蘭根。敬仲表訴,帝以詔命既行,難於追改,擢敬仲為祠部郎中。卒於章武太守。 蘭根族弟明朗,頗涉經史,粗有文性。累遷大司馬府法曹參軍,兼尚書金部郎中。元顥入洛陽,明朗為南道行台郎中,為顥所擒。後棄顥逃還,除龍驤將軍、中散大夫,賜爵巨鹿侯。永安末,蘭根為河北行台,引明朗為左丞。及蘭根中山之敗,俱歸高祖。中興初,拜撫軍將軍,出為安德太守。後轉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定州大中正。武定初,為顯祖諮議參軍。出為平陽太守,為御史所劾,因被禁止。遇病卒。 明朗從弟愷,少抗直有才辯。魏末,辟開府行參軍,稍遷尚書郎、齊州長史。天保中,聘陳使副。遷青州長史,固辭不就。楊愔以聞,顯祖大怒,謂愔云:「何物漢子,我與官不肯就!明日將過,我自共語。」是時顯祖已失德,朝廷皆為之懼,而愷情貌坦然。顯祖切責之,仍云:「死與長史孰優,任卿選一處。」愷答云:「能殺臣者是陛下,不受長史者是愚臣,伏聽明詔。」顯祖謂愔云:「何慮無人作官職,苦用此漢何為,放其還家,永不收采。」由是積年沉廢。後遇楊愔於路,微自披陳。楊答曰:「發詔授官,鹹由聖旨,非選曹所悉,公不勞見訴。」愷應聲曰:「雖復零雨自天,終待雲興四岳。公豈得言不知?」楊欣然曰:「此言極為簡要,更不須多語。」數日,除霍州刺史。在職有治方,為邊民悅服。大寧中,卒於膠州刺史。 愷從子彥卿,魏大司農季景之子。武平中,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使副。 彥卿弟淡,學識有詞藻。武平初,殿中御史,遷中書舍人,待詔文林館。隋開皇中,太子舍人、著作郎。撰《後魏書》九十二卷,甚得史體,時稱其善雲。 崔鷿,字長孺,清河東武城人也。父休,魏七兵尚書,贈僕射。鷿狀貌偉麗,善於容止,少有名望,為當時所知。初為魏世宗挽郎,釋褐太學博士。永安中,坐事免歸鄉里。高祖於信都起義,鷿歸焉。高祖見之,甚悅,以為諮議參軍。尋除給事黃門侍郎,遷將軍、右光祿大夫。高祖入洛,議定廢立。太僕綦俊盛稱普泰王賢明,可以為社稷主。鷿曰:「若其明聖,自可待我高王,徐登九五。既為逆胡所立,何得猶作天子。若從俊言,王師何名義舉?」由是中興、普泰皆廢,更立平陽王為帝。以建義功,封武城縣公,邑一千四百戶,進位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仍領黃門郎。 鷿居門下,恃預義旗,頗自矜縱。尋以貪污為御史糾劾,因逃還鄉里,遇赦始出。高祖以鷿本預義旗,復其黃門。天平初,為侍讀,監典書。尋除徐州刺史,給廣宗部曲三百、清河部曲千人。鷿性豪慢,寵妾馮氏,假其威刑,恣情取受,風政不立。初鷿為常侍,求人修起居注。或曰:「魏收可。」鷿曰:「收輕薄徒耳。」更引祖鴻勳為之。既居樞要,又以盧元明代收為中書郎,由是收銜之。及收聘梁,過徐州,鷿備刺史鹵簿而送之,使人相聞魏曰:「勿怪儀衛多,稽古之力也。」收報曰:「白崔徐州,建義之勳,何稽古之有!」鷿自以門閥素高,特不平此言。收乘宿憾,故以挫之。罷州,除七兵尚書、清河邑中正。 趙郡李渾嘗宴聚名輩,詩酒正歡嘩,鷿後到,一坐無復談話者。鄭伯獻歎曰:「身長八尺,面如刻畫,謦咳為洪鐘響,胸中貯千卷書,使人那得不畏服!」 鷿每以籍地自矜,謂盧元明曰:「天下盛門,唯我與爾,博崔趙李,何事者哉!」崔暹聞而銜之。高祖葬後,鷿又竊言:「黃頷小兒堪當重任不?」暹外兄李慎以鷿言告暹。暹啟世宗,絕鷿朝謁。鷿要拜道左,世宗發怒曰:「黃頷小兒,何足拜也!」於是鎖鷿赴晉陽而訊之。鷿不伏,暹引邢子才為證,子才執無此言。鷿在禁,謂子才曰:「卿知我意屬太丘不?」子才出告鷿子瞻云:「尊公意正應欲結姻於陳元康。」瞻有女,乃許妻元康子,求其父。元康為言之於世宗曰:「崔鷿名望素重,不可以私處言語便以殺之。」世宗曰:「若免其性命,猶當徙之遐裔。」元康曰:「鷿若在邊,或將外叛。以英賢資寇敵,非所宜也。」世宗曰:「既有季珪之罪,還令輸作可乎?」元康曰:「嘗讀《崔琰傳》,追恨魏武不弘。鷿若在作所而殞,後世豈道公不殺也?」世宗曰:「然則奈何?」元康曰:「崔鷿合死,朝野莫不知之,公誠能以寬濟猛,特輕其罰,則仁德彌著,天下歸心。」乃捨之。鷿進謁奉謝,世宗猶怒曰:「我雖無堪,忝當大任,被卿名作黃頷小兒,金石可銷,此言難滅!」 天保初,除侍中,監起居。以禪代之際,參掌儀禮,別封新豐縣男,邑二百戶,回授第九弟約。鷿一門婚嫁,皆是衣冠之美,吉凶儀範,為當時所稱。婁太后為博陵王納鷿妹為妃,敕中使曰:「好作法用,勿使崔家笑人。」婚夕,顯祖舉酒祝曰:「新婦宜男,孝順富貴。」鷿奏曰:「孝順出自臣門,富貴恩由陛下。」 五年,出為東兗州刺史,復攜馮氏之部。鷿尋遇偏風,而馮氏驕縱,受納狼藉,為御史所劾,與鷿俱召詣廷尉。尋有別敕,斬馮於都市。鷿以疾卒獄中,年六十一。 鷿歷覽群書,兼有詞藻,自中興立後,迄於武帝,詔誥表檄,多鷿所為。然率性豪侈,溺於財色,諸弟之間,不能盡雍穆之美,世論以此譏之。鷿素與魏收不協,收既專典國史,鷿恐被惡言,乃悅之曰:「昔有班固,今則魏子。」收笑而憾不釋。子瞻嗣。 瞻字彥通,聰明強學,有文情,善容止,神采嶷然,言不妄發。年十五,刺史高昂召署主簿,清河公岳辟開府西閣祭酒。崔暹為中尉,啟除御史,以才望見收,非其好也。高祖入朝,還晉陽,被召與北海王晞陪從,俱為諸子賓友。仍為相府中兵參軍,轉主簿。世宗崩,秘未發喪,顯祖命瞻兼相府司馬使鄴。魏孝靜帝以人日登雲龍門,其父鷿侍宴,又敕瞻令近御坐,亦有應詔詩,問邢邵等曰:「此詩何如其父?」鹹云:「鷿博雅弘麗,瞻氣調清新,並詩人之冠。」宴罷,共嗟賞之,鹹云:「今日之宴,並為崔瞻父子。」 天保初,兼併省吏部郎中。尋丁憂,起為司徒屬。楊愔欲引瞻為中書侍郎。時盧思道直中書省,因問思道曰:「我此日多務,都不見崔瞻文藻,卿與其親通,理當相悉。」思道答曰:「崔瞻文詞之美,實有可稱,但舉世重其風流,所以才華見沒。」愔云:「此言有理。」便奏用之。事既施行。愔又曰:「昔裴瓚晉世為中書郎,神情高邁,每於禁門出入,宿衛者肅然動容。崔生堂堂之貌,亦當無愧裴子。」 皇建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與趙郡李概為莫逆之友。概將東還,瞻遺之書曰:「仗氣使酒,我之常弊,詆訶指切,在卿尤甚。足下告歸,吾於何聞過也?」瞻患氣,兼性遲重,雖居二省,竟不堪敷奏。加征虜將軍,除清河邑中正。肅宗踐祚,皇太子就傅受業,詔除太子中庶子,征赴晉陽。敕專在東宮,調護講讀,及進退禮度,皆歸委焉。太子納妃斛律氏,敕瞻與鴻臚崔劼撰定婚禮儀注。仍面受別旨曰:「雖有舊事,恐未盡善,可好定此儀,以為後式。」 大寧元年,除衛尉少卿,尋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瞻詞韻溫雅,南人大相欽服,乃言:「常侍前朝通好之日,何意不來?」其見重如此。還除太常少卿,加冠軍將軍,轉尚書吏部郎中。因患急十餘日。舊式,百日不上解官,吏部尚書尉瑾性褊急,以瞻舉指舒緩,曹務繁劇,遂附驛奏聞,因而被代。瞻遂免歸鄉里。天統末,加驃騎大將軍,就拜銀青光祿大夫。武平三年卒,時年五十四。贈使持節、都督濟州軍事、大理卿、刺史,謚曰文。 瞻性簡傲,以才地自矜,所與周旋,皆一時名望。在御史台,恆於宅中送食,備盡珍羞,別室獨餐,處之自若。有一河東人士姓裴,亦為御史,伺瞻食,便往造焉。瞻不與交言,又不命匕箸。裴坐觀瞻食罷而退。明日,裴自攜匕箸,恣情飲啖。瞻方謂裴云:「我初不喚君食,亦不共君語,君遂能不拘小節。昔劉毅在京口,冒請鵝炙,豈亦異於是乎?君定名士。」於是每與之同食。 鷿昆季仲文,有學尚,魏高陽太守、清河內史。興和中,為丞相掾。沙苑之敗,仲文持馬尾以渡河,波中乍沒乍出。高祖望見曰:「崔掾也。」遽遣船赴接。既濟,勞之曰:「卿為親為君,不顧萬死,可謂家之孝子,國之忠臣。」加中軍將軍。天保初,拜散騎常侍、光祿大夫。七年卒,年六十。子偃,武平中,歷太子洗馬、尚書郎。偃弟儦,學識有才思,風調甚高。武平中,琅琊王大司馬中兵參軍。參定五禮,待詔文林館。隋仁壽中,卒於通直散騎常侍。叔仁,魏穎州刺史。子彥武,有識用,朝歌令。隋開皇初,魏州刺史。子侃,魏末兼通直常侍,聘梁使。子極,武平初太子僕,卒於武德郡守。子聿,魏東莞太守。子約,司空祭酒。 鷿族叔景鳳,字鸞叔,鷿五世祖逞玄孫也。景鳳涉學,以醫術知名。魏尚藥典御,天保中譙州刺史。景鳳兄景哲,魏太中大夫、司徒長史。子國,字法峻,幼好學,泛覽經傳,多伎藝,尤工相術。天保初尚藥典御,乾明拜高陽郡太守、太子家令,武平假儀同三司,卒於鴻臚卿。法峻以武平六年從駕在晉陽,嘗語中書侍郎李德林云:「此日看高相王以下文武官人相表,俱盡其事,口不忍言。唯弟一人,更應富貴,當在他國,不在本朝,吾亦不及見也。」其精妙如此。 鷿族子肇師,魏尚書僕射亮之孫也。父士太,諫議大夫。肇師少時疏放,長遂變節,更成謹厚。涉獵經史,頗有文思。襲父爵樂陵男。釋褐開府東閣祭酒,轉司空外兵參軍,遷大司馬府記室參軍。天平初,轉通直侍郎,為尉勞青州使。至齊州界,為土賊崔迦葉等所虜,欲逼與同事。肇師執節不動,諭以禍福,賊遂捨之。乃巡慰青部而還。元象中,數以中舍人接梁使。武定中,復兼中正員郎,送梁使徐州。還,敕修起居注。尋兼通直散騎常侍,聘梁副使。轉中書舍人。天保初,參定禪代禮儀,封襄城縣男,仍兼中書侍郎。二年卒,時年四十九。 史臣曰:蘭根早有名行,為時論所稱;長孺才望之美,見重當世。並功參霸跡,位遇通顯,與李元忠、盧文偉蓋義旗之人物歟?魏之要幸附會,崔以門地驕很,雖有周公之美,猶以為累德,況未足喻其高下也。瞻詞韻溫雅,風神秀髮,亦一時之領袖焉。 贊曰:崔、魏才望,見重霸初。名教之跡,其猶病諸。彥通尚志,家風有餘。 卷二十四 列傳第十六 孫搴 陳元康 杜弼 孫搴,字彥舉,樂安人也。少厲志勤學,自檢校御史再遷國子助教。太保崔光引修國史,頻歷行台郎,以文才著稱。崔祖螭反,搴預焉,逃於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孫騰以宗情薦之,未被知也。會高祖西討,登風陵,命中外府司馬李義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二人皆辭,請以搴自代。高祖引搴入帳,自為吹火,催促之。搴援筆立成,其文甚美。高祖大悅,即署相府主簿,專典文筆。又能通鮮卑語,兼宣傳號令。當煩劇之任,大見賞重。賜妻韋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時人榮之。尋除左光祿大夫,常領主簿。 世宗初欲之鄴,總知朝政,高祖以其年少未許。搴為致言,乃果行。恃此自乞特進,世宗但加散騎常侍。時又大括燕、恆、雲、朔、顯、蔚、二夏州、高平、平涼之民以為軍士,逃隱者身及主人、三長、守令罪以大辟,沒入其家。於是所獲甚眾,搴之計也。 搴學淺而行薄,邢邵嘗謂之曰:「更須讀書。」搴曰:「我精騎三千,足敵君羸卒數萬。」嘗服棘刺丸,李諧等調之曰:「卿棘刺應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司馬子如與高季式召搴飲酒,醉甚而卒,時年五十二。高祖親臨之。子如叩頭請罪,高祖曰:「折我右臂,仰覓好替還我。」子如舉魏收、季式舉陳元康,以繼搴焉。贈儀同三司、吏部尚書、青州刺史。 陳元康,字長猷,廣宗人也。父終德,魏濟陰內史,終於鎮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元康貴,贈冀州刺史,謚曰貞。元康頗涉文史,機敏有干用。魏正光五年,從尚書令李崇北伐,以軍功賜爵臨清縣男。普泰中,除主書,加威烈將軍。天平元年,修起居注。二年,遷司徒府記室參軍,尤為府公高昂所信。後出為瀛州開府司馬,加輔國將軍。所歷皆為稱職,高祖聞而征焉。稍被任使,以為相府功曹參軍,內掌機密。 高祖經綸大業,軍務煩廣,元康承受意旨,甚濟速用。性又柔謹,通解世事。高祖嘗怒世宗於內,親加毆蹋,極口罵之。出以告元康,元康諫曰:「王教訓世子,自有禮法,儀刑式瞻,豈宜至是。」言辭懇懇,至於流涕。高祖從此為之懲忿。時或恚撻,輒曰:「勿使元康知之。」其敬憚如此。高仲密之叛,高祖知其由崔暹故也,將殺暹。世宗匿而為之諫請。高祖曰:「我為捨其命,須與苦手。」世宗乃出暹而謂元康曰:「卿若使崔得杖,無相見也。」暹在廷,解衣將受罰,元康趨入,歷階而升,且言曰:「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容忍耶?」高祖從而宥焉。世宗入輔京室,崔暹、崔季舒、崔昂等並被任使,張亮、張徽纂並高祖所待遇,然委任皆出元康之下。時人語曰:「三崔二張,不如一康。」魏尚書僕射范陽盧道虞女為右衛將軍郭瓊子婦,瓊以死罪沒官,高祖啟以賜元康為妻,元康乃棄故婦李氏,識者非之。元康便辟善事人,希顏候意,多有進舉,而不能平心處物,溺於財利,受納金帛,不可勝紀,放責交易,遍於州郡,為清論所譏。 從高祖破周文帝於邙山,大會諸將,議進退之策。鹹以為野無青草,人馬疲瘦,不可遠追。元康曰:「兩雄交戰,歲月已久,今得大捷,便是天授,時不可失,必須乘勝追之。」高祖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王前涉沙苑還軍,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何能遠謀。若捨而不追,必成後患。」高祖竟不從。以功封安平縣子,邑三百戶。尋除平南將軍、通直常侍,轉大行台郎中,徙右丞。及高祖疾篤,謂世宗曰:「邙山之戰,不用元康之言,方貽汝患。以此為恨,死不瞑目。」高祖崩,秘不發喪,唯元康知之。 世宗嗣事,又見任待。拜散騎常侍、中軍將軍,別封昌國縣公,邑一千戶。侯景反,世宗逼於諸將,欲殺崔暹以謝之,密語元康。元康諫曰:「今四海未清,綱紀已定,若以數將在外,苟悅其心,枉殺無辜,虧廢刑典,豈直上負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錯前事,願公慎之。」世宗乃止。高岳討侯景未克,世宗欲遣潘相樂副之。元康曰:「相樂緩於機變,不如慕容紹宗,且先王有命,稱其堪敵侯景,公但推赤心於此人,則侯景不足憂也。」是時紹宗在遠,世宗欲召見之,恐其驚叛。元康曰:「紹宗知元康特蒙顧待,新使人來餉金,以致其誠款。元康欲安其意,故受之而厚答其書。保無異也。」世宗乃任紹宗,遂以破景。賞元康金五十斤。王思政入穎城,諸將攻之不能拔,元康進計於世宗曰:「公匡輔朝政,未有殊功,雖敗侯景,本非外賊。今穎城將陷,原公因而乘之,足以取威定業。」世宗令元康馳驛觀之。覆命曰:「必可拔。」世宗於是親征,既至而克,賞元康金百鋌。 初,魏朝授世宗相國、齊王,世宗頻讓不受。乃召諸將及元康等密議之,諸將皆勸世宗恭應朝命,元康以為未可。又謂魏收曰:「觀諸人語,專欲誤王。我向已啟王,受朝命,置官僚,元康叨忝或得黃門郎,但時事未可耳。」崔暹因間之,薦陸元規為大行台郎,欲以分元康權也。元康既貪貨賄,世宗內漸嫌之,元康頗亦自懼。又欲用為中書令,以閒地處之,事未施行。 屬世宗將受魏禪,元康與楊愔、崔季舒並在世宗坐,將大遷除朝士,共品藻之。世宗家蒼頭奴蘭固成先掌廚膳,甚被寵暱。先是,世宗杖之數十,其人性躁,又恃舊恩,遂大忿恚,與其同事阿改謀害世宗。阿改時事顯祖,常執刀隨從,雲若聞東齋叫聲,即以加刃於顯祖。是日值魏帝初建東宮,群官拜表。事罷,顯祖出東止車門,別有所之,未還而難作。固成因進食,置刀於盤下而殺世宗。元康以身扞蔽,被刺傷重,至夜而終,時年四十三。楊愔狼狽走出,季舒逃匿於廁,庫直紇奚捨樂扞賊死。是時秘世宗凶問,故殯元康於宮中,托以出使南境,虛除中書令。明年,乃詔曰:「元康識超往哲,才極時英,千仞莫窺,萬頃難測。綜核戎政,彌綸霸道,草昧邵陵之謀,翼贊河陽之會,運籌定策,盡力盡心,進忠補過,亡家徇國,掃平逋寇,廓清荊楚,申、甫之在隆周,子房之處盛漢,曠世同規,殊年共美。大業未融,山隤奄及,悼傷既切,宜崇茂典。贈使持節、都督冀定瀛殷滄五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空公、冀州刺史,追封武邑縣一千戶,舊封並如故,謚曰文穆。賻物一千二百段。大鴻臚監喪事。凶禮所須,隨由公給。」元康母李氏,元康卒後,哀感發病而終,贈廣宗郡君,謚曰貞昭。 元康子善藏,溫雅有鑒裁,武平末,假儀同三司、給事黃門侍郎。隋開皇中,尚書禮部侍郎。大業初,卒於彭城郡贊治。 元康弟諶,官至大鴻臚。次季璩,巨鹿太守,轉冀州別駕。平秦王歸彥反,季璩守節不從,因而遇害。贈衛尉卿、趙州刺史。 杜弼,字輔玄,中山曲陽人也,小字輔國。自序雲,本京兆杜陵人,九世祖驁,晉散騎常侍,因使沒趙,遂家焉。祖彥衡,淮南太守。父慈度,繁畤令。弼幼聰敏,家貧無書,年十二,寄郡學受業,講授之祭,師每奇之。同郡甄琛為定州長史,簡試諸生,見而策問,義解閒明,應答如響,大為琛所歎異。其子寬與弼為友。州牧任城王澄聞而召問,深相嗟賞,許以王佐之才。澄、琛還洛,稱之於朝,丞相高陽王等多相招命。 延昌中,以軍功起家,除廣武將軍、恆州征虜府墨曹參軍,典管記。弼長於筆札,每為時輩所推。孝昌初,除太學博士,帶廣陽王驃騎府法曹行參軍,行台度支郎中。還,除光州曲城令。為政清靜,務盡仁恕,詞訟止息,遠近稱之。時天下多難,盜賊充斥,徵召兵役,途多亡叛,朝廷患之。乃令兵人所繼戎具,道別車載;又令縣令自送軍所。時光州發兵,弼送所部達北海郡,州兵一時散亡,唯弼所送不動。他境叛兵並來攻劫,欲與同去。弼率所領親兵格鬥,終莫肯從,遂得俱達軍所。軍司崔鍾以狀上聞。其得人心如此。普泰中,吏曹下訪守令尤異,弼已代還,東萊太守王昕以弼應訪。弼父在鄉,為賊所害,弼行喪六年。以常調除御史,加前將軍、太中大夫,領內正字。台中彈奏,皆弼所為。諸御史出使所上文簿,委弼覆察,然後施行。 遷中軍將軍、北豫州、驃騎大將軍府司馬。未之官,儀同竇泰總戎西伐,詔弼為泰監軍。及泰失利自殺,弼與其徒六人走還,陝州刺史劉貴鎖送晉陽。高祖詰之曰:「竇中尉此行,吾前具有法用,乃違吾語,自取敗亡。爾何由不一言諫爭也?」弼對曰:「刀筆小生,唯文墨薄技,便宜之事,議所不及。」高祖益怒。賴房謨諫而獲免。左遷下灌鎮司馬。 元象初,高祖征弼為大丞相府法曹行參軍,署記室事,轉大行台郎中,尋加鎮南將軍。高祖又引弼典掌機密,甚見信待。或有造次不及書教,直付空紙,即令宣讀。弼嘗承間密勸高祖受魏禪,高祖舉杖擊走之。相府法曹辛子炎諮事,雲須取署,子炎讀「署」為「樹」。高祖大怒曰:「小人都不知避人家諱!」杖之於前。弼進曰:「《禮》,二名不偏諱,孔子言「徵」不言「在」,言「在」不言「徵」。子炎之罪,理或可恕。」高祖罵之曰:「眼看人瞋,乃復牽經引《禮》!」叱令出去。弼行十步許,呼還,子炎亦蒙釋宥。世子在京聞之,語楊愔曰:「王左右賴有此人方正,庶天下皆蒙其利,豈獨吾家也。」 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潔,言之於高祖。高祖曰:「弼來,我語爾。天下濁亂,習俗已久。今督將家屬多在關西,黑獺常相招誘,人情去留未定。江東復有一吳兒老翁蕭衍者,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網,不相饒借,恐督將盡投黑獺,士子悉奔蕭衍,則人物流散,何以為國?爾宜少待,吾不忘之。」及將有沙苑之役,弼又請先除內賊,卻討外寇。高祖問內賊是誰。弼曰:「諸勳貴掠奪萬民者皆是。」高祖不答,因令軍人皆張弓挾矢,舉刀按槊以夾道,使弼冒出其間,曰:「必無傷也。」弼戰慄汗流。高祖然後喻之曰:「箭雖注不射,刀雖舉不擊,槊雖按不刺,爾猶頓喪魂膽。諸勳人身觸鋒刃,百死一生,縱其貪鄙,所取處大,不可同之循常例也。」弼於時大恐,因頓顙謝曰:「愚癡無智,不識至理,今蒙開曉,始見聖達之心。」 後從高祖破西魏於邙山,命為露布,弼手即書絹,曾不起草。以功賜爵定陽縣男,邑二百戶,加通直散騎常侍、中軍將軍。奉使詣闕,魏帝見之於九龍殿,曰:「朕始讀《莊子》,便值秦名,定是體道得真,玄同齊物。聞卿精學,聊有所問。經中佛性、法性為一為異?」弼對曰:「佛性法性,止是一理。」詔又問曰:「佛性既非法性,何得為一?」對曰:「性無不在,故不說二。」詔又問曰:「說者皆言法性寬,佛性狹,寬狹既別,非二如何?」弼又對曰:「在寬成寬,在狹成狹,若論性體,非寬非狹。」詔問曰:「既言成寬成狹,何得非寬非狹?若定是狹,亦不能成寬。」對曰:「以非寬狹,故能成寬狹,寬狹所成雖異,能成恆一。」上悅稱善。乃引入經書庫,賜《地持經》一部,帛一百匹。平陽公淹為并州刺史,高祖又命弼帶并州驃騎府長史。 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自在軍旅,帶經從役。注老子《道德經》二卷,表上之曰:「臣聞乘風理弋,追逸羽於高雲;臨波命鉤,引沉鱗於大壑。苟得其道,為工其事,在物既爾,理亦固然。竊惟《道》、《德》二經,闡明幽極,旨冥動寂,用周凡聖。論行也清淨柔弱,語跡也成功致治。實眾流之江海,乃群藝之本根。臣少覽經書,偏所篤好,雖從役軍府,而不捨游息。鑽味既久,斐{文f}如有所見,比之前注,微謂異於舊說。情發於中而彰諸外,輕以管窺,遂成穿鑿。無取於游刃,有慚於運斤。不足破秋毫之論,何以解連環之結。本欲止於門內,貽厥童蒙,兼以近資愚鄙,私備忘闕。不悟姑射凝神,汾陽流照,蓋高之聽卑,邇言在察。春末奉旨,猥蒙垂誘,今上所注《老子》,謹冒封呈,並序如別。」詔答云:「李君游神冥窅,獨觀恍惚,玄同造化,宗極群有。從中被外,周應可以裁成;自己及物,運行可以資用。隆家寧國,義屬斯文。卿才思優洽,業尚通遠,息棲儒門,馳騁玄肆,既啟專家之學,且暢釋老之言。戶列門張,途通徑達,理事兼申,能用俱表,彼賢所未悟,遺老所未聞,旨極精微,言窮深妙。朕有味二經,倦於舊說,歷覽新注,所得已多,嘉尚之來,良非一緒。已敕殺青編,藏之延閣。」又上一本於高祖,一本於世宗。 武定中,遷衛尉卿。會梁遣貞陽侯蕭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紹宗率諸軍討之,詔弼為軍司,攝台左右。臨發,世宗賜胡馬一匹,語弼曰:「此廄中第二馬,孤恆自乘騎,今方遠別,聊以為贈。」又令陳政務之要可為鑒戒者,錄一兩條。弼請口陳曰:「天下大務,莫過賞罰二端,賞一人使天下人喜,罰一人使天下人服。但能二事得中,自然盡美。」世宗大悅曰:「言雖不多,於理甚要。」握手而別。破蕭明於寒山,別與領軍潘樂攻拔梁潼州,仍與岳等撫軍恤民,合境傾賴。 六年四月八日,魏帝集名僧於顯陽殿講說佛理,弼與吏部尚書楊愔、中書令邢邵、秘書監魏收等並侍法筵。敕弼升師子座,當眾敷演。昭玄都僧達及僧道順並緇林之英,問難鋒至,往複數十番,莫有能屈。帝曰:「此賢若生孔門,則何如也?」 關中遣儀同王思政據穎州,太尉高岳等攻之。弼行穎州事,攝行台左丞。時大軍在境,調輸多費,弼均其苦樂,公私兼舉,大為州民所稱。穎州之平也,世宗曰:「卿試論王思政所以被擒。」弼曰:「思政不察逆順之理,不識大小之形,不度強弱之勢,有此三蔽,宜其俘獲。」世宗曰:「古有逆取順守,大吳困於小越,弱燕能破強齊。卿之三義,何以自立?」弼曰:「王若順而不大,大而不強,強而不順,於義或偏,得如聖旨。今既兼備眾勝,鄙言可以還立。」世宗曰:「凡欲持論,宜有定指,那得廣包眾理,欲以多端自固?」弼曰:「大王威德,事兼眾美,義博故言博,非義外施言。」世宗曰:「若爾,何故週年不下,孤來即拔?」弼曰:「此蓋天意欲顯大王之功。」 顯祖引為兼長史,加衛將軍,轉中書令,仍長史。進爵定陽縣侯,增邑通前五百戶。弼志在匡贊,知無不為。顯祖將受魏禪,自晉陽至平城都,命弼與司空司馬子如馳驛先入,觀察物情。踐祚之後,敕命左右箱入柏閣。以預定策之功,遷驃騎將軍、衛尉卿,別封長安縣伯。 嘗與邢邵扈從東山,共論名理。邢以為人死還生,恐為蛇畫足。弼答曰:「蓋謂人死歸無,非有能生之力。然物之未生,本亦無也,無而能有,不以為疑,因前生後,何獨致怪?」邢云:「聖人設教,本由勸獎,故懼以將來,理望各遂其性。」弼曰:「聖人合德天地,齊信四時,言則為經,行則為法,而雲以虛示物,以詭勸民,將同魚腹之書,有異鑿楹之誥,安能使北辰降光,龍宮韞櫝。就如所論,福果可以熔鑄性靈,弘獎風教,為益之大,莫極於斯。此既真教,何謂非實?」邢云:「死之言澌,精神盡也。」弼曰:「此所言澌,如射箭盡,手中盡也。《小雅》曰『無草不死』,《月令》又云『靡草死』,動植雖殊,亦此之類。無情之卉,尚得還生,含靈之物,何妨再造。若雲草死猶有種在,則復人死亦有識。識種不見,謂以為無者。神之在形,亦非自矚,離朱之明不能睹。雖孟軻觀眸,賢愚可察;鍾生聽曲,山水呈狀。乃神之工,豈神之質。猶玉帛之非禮,鐘鼓之非樂,以此而推,義斯見矣。」邢云:「季札言無不之,亦言散盡,若復聚而為物,不得言無不之也。」弼曰:「骨肉下歸於土,魂氣則無不之,此乃形墜魂遊,往而非盡。如鳥出巢,如蛇出穴。由其尚有,故無所不之,若令無也,之將焉適?延陵有察微之識,知其不隨於形;仲尼發習禮之歎,美其斯與形別。若許以廓然,然則人皆季子。不謂高論,執此為無。」邢云:「神之在人,猶光之在燭,燭盡則光窮,人死則神滅。」弼曰:「舊學前儒,每有斯語,群疑眾惑,鹹由此起。蓋辨之者未精,思之者不篤。竊有末見,可以核諸。燭則因質生光,質大光亦大;人則神不繫於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智,必不短於長狄;孟德之雄,乃遠奇於崔琰。神之於形,亦猶君之有國。國實君之所統,君非國之所生。不與同生,孰雲俱滅?」邢云:「捨此適彼,生生恆在。周、孔自應同莊周之鼓缶,和桑扈之循歌?」弼曰:「共陰而息,尚有將別之悲;窮轍以游,亦與中途之歎。況曰聯體同氣,化為異物,稱情之服,何害於聖。」邢云:「鷹化為鳩,鼠變為鴽,黃母為鱉,皆是生之類也。類化而相生,猶光去此燭,復然彼燭。」弼曰:「鷹未化為鳩,鳩則非有。鼠既二有,何可兩立。光去此燭,得燃彼燭,神去此形,亦托彼形,又何惑哉?」邢云:「欲使土化為人,木生眼鼻,造化神明,不應如此。」弼曰:「腐草為螢,老木為蠍,造化不能,誰其然也?」其後別與邢書云:「夫建言明理,宜出典證,而違孔背釋,獨為君子。若不師聖,物各有心,馬首欲東,誰其能御?奚取於適衷,何貴於得一。逸韻雖高,管見未喻。」前後往復再三,邢邵理屈而止,文多不載。 又以本官行鄭州事,未發,為家客告弼謀反,收下獄,案治無實,久乃見原。因此絕朝見。復坐第二子廷尉監台卿斷獄稽遲,與寺官俱為郎中封靜哲所訟。事既上聞,顯祖發忿,遂徙弼臨海鎮。時楚州人東方白額謀反,南北響應,臨海鎮為賊師張綽、潘天合等所攻,弼率厲城人,終得全固。顯祖嘉之,敕行海州事,即所徙之州。在州奏通陵道並韓信故道。又於州東帶海而起長堰,外遏鹹潮,內引淡水。敕並依行。轉徐州刺史,未之任,又除膠州刺史。 弼儒雅寬恕,尤曉史職。所在清潔,為吏民所懷。耽好玄理,老而愈篤。又注《莊子·惠施篇》、《易上下系》,名《新注義苑》,並行於世。弼性質直,前在霸朝,多所匡正。及顯祖作相,致位僚首,初聞揖讓之議,猶有諫言。顯祖嘗問弼云:「治國當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顯祖以為此言譏我。高德政居要,不能下之,乃於眾前面折云:「黃門在帝左右,何得聞善不驚,唯好減削抑挫!」德政深以為恨,數言其短。又令主書杜永珍密啟弼在長史日,受人請屬,大營婚嫁。顯祖內銜之。弼恃舊,仍有公事陳請。十年夏,上因飲酒,積其愆失,遂遣就州斬之,時年六十九。既而悔之,驛追不及。長子蕤、第四子光遠徙臨海鎮。次子台卿,先徙東豫州。乾明初,並得還鄴。天統五年,追贈弼使持節、揚郢二州軍事、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揚州刺史,謚曰文肅。 蕤、台卿,並有學業。台卿文筆尤工,見稱當世。蕤字子美,武平中大理少卿,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末年,吏部郎中。隋開皇中,終於開州刺史。台卿字少山,歷中書、黃門侍郎,兼大著作、修國史。武平末,國子祭酒,領尚書左丞。周武帝平齊,命尚書左僕射陽休之以下知名朝士十八人隨駕入關,蕤兄弟並不預此名。台卿後雖被征,為其聾疾放歸。隋開皇中,征為著作郎,歲餘以年老致事,詔許之。特優其禮,終身給祿,未幾而終。 史臣曰:孫搴便藩左右,處文墨之地,入幕未久,情義已深。及倉卒致殞,高祖折我右臂,雖戎旌未卷,愛惜才子,不然何以成霸王之業。太史公云:「非死者難,處死者難。」「或重於太山,或輕於鴻毛。」斯其義也。元康以智能才幹,委質霸朝,綢繆帷幄,任寄為重。及難無苟免,忘生殉義,可謂得其地焉。楊愔自謂異行奇才,冠絕夷等,弒逆之際,趨而避之,是則非處死者難,死者亦難也。顯祖弱齡藏器,未有朝臣所知,及北宮之難,以年次推重,故受終之議,時未之許焉。杜弼識學甄明,發言讜正,禪代之際,先起異圖。王怒未息,卒蒙顯戮。直言多矣,能無及是者乎? 贊曰:彥舉驅馳,才高行詖。元康忠勇,捨生存義。卬卬輔玄,思極談天,道亡時晦,身沒名全。 卷二十五 列傳第十七 張纂 張亮 張耀 趙起 徐遠 王峻 王紘 張纂,字徽纂,代郡平城人也。父烈,桑乾太守。纂初事爾朱榮,又為爾朱兆都督長史。為兆使於高祖,遂被顧識。高祖舉義山東,劉誕據相州拒守,時纂亦在其中。高祖攻而拔之,以纂參丞相軍事。 纂性便僻,左右出內,稍見親待,仍補行台郎中。高祖啟減國封,分賞文武,纂隨例封壽張伯。魏武帝末,高祖赴洛,以趙郡公琛為行台,守晉陽,以纂為右丞。轉相府功曹參軍事,除右光祿大夫。使於茹茹,以銜命稱旨。歷中外、丞相二府從事中郎。邙山之役,大獲俘虜,高祖令纂部送京師,魏帝賜絹五百匹,封武安縣伯。復為高祖行台右丞,從征玉壁。大軍將還山東,行達晉州,忽值寒雨,士卒饑凍,至有死者。州以邊禁不聽入城。於時纂為別使,遇見,輒令開門內之,分寄民家,給其火食,多所全濟。高祖聞而善之。 纂事高祖二十餘歲,傳通教令,甚見親賞。世宗嗣位,侯景作亂穎川,招引西魏。以纂為南道行台,與諸將率討之。還,除瀛州刺史。會世宗入為太子少傅。後與平原王段孝先、行台尚書辛術等攻圍東楚,仍拔廣陵、涇州數城,斬賊帥東方白額。授儀同三司,監築長城大使,領步騎數千鎮防北境。還,遷護軍將軍,尋卒。 張亮,字伯德,西河隰城人也。少有干用。初事爾朱兆,拜平遠將軍。以功封隰城縣伯,邑五百戶。高祖討兆於晉陽,兆奔秀容。兆左右皆密通誠款,唯亮獨無啟疏。及兆敗,竄於窮山,令亮及倉頭陳山提斬己首以降,皆不忍,兆乃自縊於樹。伯德伏屍而哭。高祖嘉歎之。授丞相府參軍事,漸見親待,委以書記之任。天平中,為世宗行台郎中,典七兵事。雖為台郎,而常在高祖左右。遷行台右丞。 高仲密之叛也,與大司馬斛律金守河陽。周文帝於上流放火船燒河橋。亮乃備小艇百餘艘,皆載長鎖,鎖頭施釘。火船將至,即馳小艇,以釘釘之,引鎖向岸,火船不得及橋。橋之獲全,亮之計也。 武定初,拜太中大夫。薛琡嘗夢亮於山上持絲,以告亮,且佔之曰:「山上絲,幽字也。君其為幽州乎?」數月,亮出為幽州刺史。屬侯景叛,除平南將軍、梁州刺史。尋加都督揚、穎等十一州諸軍事,兼行台殿中尚書,轉都督二豫、揚、穎等八州軍事、征西大將軍、豫州刺史、尚書右僕射、西南道行台。攻梁江夏、穎陽等七城,皆下之。 亮性質直,勤力強濟,深為高祖、世宗所信,委以腹心之任。然少風格,好財利,久在左右,不能廉潔,及歷諸州,鹹有黷貨之聞。武定末,征拜侍中、汾州大中正。天保初,授光祿勳,加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別封安定縣男,轉中領軍。尋卒於位,贈司空公。 張耀,字靈光,上谷昌平人也。父鳳,晉州長史。耀少而貞謹,頗曉史職。解褐給事中,轉司徒水曹行參軍。義旗建,高祖擢為中軍大都督韓軌府長史。及軌除瀛、冀二州刺史,又以耀為軌諮議參軍。後為御史所劾,州府僚佐及軌左右以贓罪掛網者百有餘人,唯耀清白獨免。征為丞相府倉曹。 顯祖嗣事,遷相府掾。天保初,賜爵都亭鄉男,攝倉、庫二曹事。諸有賜給,常使耀典之。轉秘書丞,遷尚書右丞。顯祖曾因近出,令耀居守。帝夜還,耀不時開門,勒兵嚴備。帝駐蹕門外久之,催迫甚急。耀以夜深,真偽難辯,須火至面識,門乃可開,於是獨出見帝。帝笑曰:「卿欲學郅君章也?」乃使耀前開門,然後入,深嗟賞之,賜以錦采。出為南青州刺史,未之任。肅宗輔政,累遷秘書監。 耀歷事累世,奉職恪勤,鹹見親待,未嘗有過。每得祿賜,散之宗族。性節儉率素,車服飲食,取給而已。好讀《春秋》,月一遍,時人比之賈梁道。趙彥深嘗謂耀曰:「君研尋《左氏》,豈求服虔、杜預之紕繆邪?」耀曰:「何為其然乎?《左氏》之書,備敘言事,惡者可以自戒,善者可以庶幾。故厲己溫習,非欲詆訶古人之得失也。」天統元年,世祖臨朝,耀奏事,遇暴疾,僕於御前。帝下座臨視,呼數聲不應。帝泣曰:「豈失我良臣也!」旬日卒,時年六十三。詔稱耀忠貞平直,溫恭廉慎。贈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燕州刺史,謚曰貞簡。 趙起,字興洛,廣平人也。父達,幽州錄事參軍。起性沉謹有干用。義旗建,高祖以段榮為定州刺史,以起為榮典簽,除奉車都尉。天平中,征為相府騎曹,累加中散大夫。世宗嗣事,出為建州刺史,累遷侍中。起,高祖世頻為相府騎兵二局,典知兵馬十有餘年。至顯祖即阼之後,起罷州還闕,雖歷位九卿、侍中,常以本官監兵馬,出內驅使,居腹心之寄,與二張相亞。出為西兗州刺史,糾劾禁止,歲餘,以無驗獲免。河清二年,征還晉陽。三年,又加祠部尚書、開府。天統初,轉太常卿,食琅邪郡干。二年,除滄州刺史,加六州都督。武平中,卒於官。 徐遠,字彥遐,廣寧石門人也。其先出自廣平。曾祖定,為雲中軍將、平朔戍主,因家於朔。遠少習吏事,郡辟功曹。未幾,與太守率戶赴義旗,署防城都督,除癭陶縣令。高祖以遠閑習書計,命為丞相騎兵參軍事,常征伐,克濟軍務,深為高祖所知。累歷巨鹿、陳留二郡太守。天保初,為御史所劾,遇赦免,沉廢二年。顯祖以遠勳舊,特用為領軍府長史,累遷東徐州刺史,入為太中大夫。河清初,加衛將軍。二年,除使持節、都督東楚州諸軍事、東楚州刺史。天統二年,授儀同三司、衛尉。四年,加開府、右光祿大夫。武平初卒。 遠為治慕寬和,有恩惠。至東楚,其年冬,邑郭大火,城民亡產業,遠躬自赴救,對之流涕,仍為經營,皆得安立。長子世榮,中書舍人、黃門侍郎。 王峻,字巒嵩,靈丘人也。明悟有干略。高祖以為相府墨曹參軍,坐事去官。久之,顯祖為儀同開府,引為城局參軍。累遷恆州大中正、世宗相府外兵參軍。隨諸軍平淮陰,賜爵北平縣男。除營州刺史。營州地接邊城,賊數為民患。峻至州,遠設斥候,廣置疑兵,每有賊發,常出其不意要擊之,賊不敢發,合境獲安。先是刺史陸士茂詐殺室韋八百餘人,因此朝貢遂絕。至是,峻分命將士,要其行路,室韋果至,大破之,虜其首帥而還。因厚加恩禮,放遣之。室韋遂獻誠款,朝貢不絕,峻有力焉。初,茹茹主庵羅辰率其餘黨東徙,峻度其必來,預為之備。未幾,庵羅辰到,頓軍城西。峻乃設奇伏大破之,獲其名王郁久閭豆拔提等數十人,送於京師。庵羅辰於此遁走。帝甚嘉之。遷秘書監。 廢帝即位,除洛州刺史、河陽道行台左丞。皇建中,詔於洛州西界掘長塹三百里,置城戍以防間諜。河清元年,征拜祠部尚書。詔詣晉陽檢校兵馬,俄而還鄴,轉太僕卿。及車駕巡幸,常與吏部尚書尉瑾輔皇太子、諸親王同知後事。仍賜食梁郡干,遷侍中,除都官尚書。及周師寇逼,詔峻以本官與東安王婁睿、武興王普等自鄴率眾赴河陽御之。車駕幸洛陽,以懸瓠為周人所據,復詔峻為南道行台,與婁睿率軍南討。未至,周師棄城走,仍使慰輯永、郢二州。四年春,還京師。坐違格私度禁物並盜截軍糧,有司依格處斬,家口配沒。特詔決鞭一百,除名配甲坊,蠲其家口。會赦免,停廢私門。天統二年,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尋加開府。武平初,除侍中。四年卒。贈司空公。 王紘,字師羅,太安狄那人也,為小部酋帥。父基,頗讀書,有智略。初從葛榮反,榮授基濟北王、寧州刺史。後葛榮破,而基據城不下,爾朱榮遣使喻之,然後始降。榮後以為府從事中郎,令率眾鎮磨川。榮死,紇豆陵步藩虜基歸河西,後逃歸爾朱兆。高祖平兆,以基為都督,除義寧太守。基先於葛榮軍與周文帝相知,及文帝據有關中,高祖遣基與長史侯景同使於周文帝,文帝留基不遣。基後逃歸,除冀州長史,後行肆州事。元象初,累遷南益州、北豫州刺史。所歷皆好聚斂,然性和直,吏民不甚患之。興和四年冬為奴所害,時年六十五。贈征東將軍、吏部尚書、定州刺史。 紘少好弓馬,善騎射,頗愛文學。性機敏,應對便捷。年十三,見揚州刺史太原郭元貞,元貞撫其背曰:「汝讀何書?」對曰:「誦《孝經》。」曰:「《孝經》雲何?」曰:「在上不驕,為下不亂。」元貞曰:「吾作刺史,豈其驕乎?」紘曰:「公雖不驕,君子防未萌,亦願留意。」元貞稱善。年十五,隨父在北豫州,行台侯景與人論掩衣法為當左為當右。尚書敬顯俊曰:「孔子云:『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以此言之,右衽為是。」紘進曰:「國家龍飛朔野,雄步中原,五帝異儀,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景奇其早慧,賜以名馬。 興和中,世宗召為庫直,除奉朝請。世宗暴崩,紘冒刃捍御,以忠節賜爵平春縣男,賚帛七百段、綾錦五十匹、錢三萬並金帶駿馬,仍除晉陽令。天保初,加寧遠將軍,頗為顯祖所知待。帝嘗與左右飲酒,曰:「快哉大樂。」紘對曰:「亦有大樂,亦有大苦。」帝曰:「何為大苦?」紘曰:「長夜荒飲不寤,亡國破家,身死名滅,所謂大苦。」帝默然。後責紘曰:「爾與紇奚捨樂同事我兄,捨樂死,爾何為不死?」紘曰:「君亡臣死,自是常節,但賊豎力薄斫輕,故臣不死。」帝使燕子獻反縛紘,長廣王捉頭,帝手刃將下,紘曰:「楊遵彥、崔季舒逃走避難,位至僕射、尚書,冒死效命之士,反見屠戮,曠古未有此事。」帝投刃於地曰:「王師羅不得殺。」遂捨之。 乾明元年,昭帝作相,補中外府功曹參軍事。皇建元年,進爵義陽縣子。河清三年,與諸將征突厥,加驃騎大將軍。天統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加射聲校尉,四遷散騎常侍。武平初,開府儀同三司。紘上言:「突厥與宇文男來女往,必當相與影響,南北寇邊。宜選九州勁勇強弩,多據要險之地。伏願陛下哀忠念舊,愛孤恤寡,矜愚嘉善,捨過記功,敦骨肉之情,廣寬仁之路,思堯、舜之風,慕禹、湯之德,克己復禮,以成美化,天下幸甚。」 五年,陳人寇淮南,詔令群官共議御捍。封輔相請出討擊。紘曰:「官軍頻經失利,人情騷動,若復興兵極武,出頓江淮,恐北狄西寇,乘我之弊,傾國而來,則世事去矣。莫若薄賦省徭,息民養士,使朝廷協睦,遐邇歸心,征之以仁義,鼓之以道德,天下皆當肅清,豈直偽陳而已!」高阿那肱謂眾人曰:「從王武衛者南席。」眾皆同焉。尋兼侍中,聘於周。使還即正,未幾而卒。紘好著述,作《鑒誡》二十四篇,頗有文義。 史臣曰:張纂等並趨事霸朝,申其功用,皆有齊之良臣也。伯德之慟哭伏屍,靈光之拒關駐蹕,有古人風焉。 贊曰:纂、亮、耀、起,徐遠、紘、峻,奉日高昇,凌風遠振。樹死拒關,終明信順。 卷二十六 列傳第十八 薛琡 敬顯俊 平鑒 薛琡,字曇珍,河南人。其先代人,本姓叱干氏。父彪子,魏徐州刺史。琡形貌魁偉,少以干用稱。為典客令,每引客見,儀望甚美。魏帝召而謂之曰:「卿風度峻整,姿貌秀異,後當升進,何以處官?」琡曰:「宗廟之禮,不敢不敬,朝廷之事,不敢不忠,自此以外,非庸臣所及。」正光中,行洛陽令,部內肅然。有犯法者,未加拷掠,直以辭理窮核,多得其情。於是豪猾畏威,事務簡靜。時以久旱,京師見囚悉召集華林,理問冤滯,洛陽系獄,唯有三人。魏孝明嘉之,賜縑百匹。遷吏部,尚書崔亮奏立停年之格,不簡人才,專問勞舊。琡上書,言:「黎元之命,繫於長吏,若得其人,則蘇息有地,任非其器,為患更深。若使選曹唯取年勞,不簡賢否,便義均行雁,次若貫魚,執簿呼名,一吏足矣,數人而用,何謂銓衡?請不依此。」書奏不報。後因引見,復進諫曰:「共治天下,本屬百官。是以漢朝常令三公大臣舉賢良方正、有道直言之士,以為長吏,監撫黎元。自晉末以來,此風遂替。今四方初定,務在養民。臣請依漢氏更立四科,令三公貴臣各薦時賢,以補郡縣,明立條格,防其阿黨之端。」詔下公卿議之,事亦寢。 元天穆討邢杲也,以琡為行台尚書。時元顥已據酇城。天穆集文武議其所先。議者鹹以杲眾甚盛,宜先經略。琡以為邢杲聚眾無名,雖強猶賊;元顥皇室暱親,來稱義舉,此恐難測。杲鼠盜狗竊,非有遠志,宜先討顥。天穆以群情所欲,遂先討杲。杲降軍還,顥遂入洛。天穆謂琡曰:「不用君言,乃至於此。」 天平初,高祖引為丞相長史。琡宿有能名,深被禮遇,軍國之事,多所聞知。琡亦推誠盡節,屢進忠讜。高祖大舉西伐,將度蒲津。琡諫曰:「西賊連年饑饉,無可食啖,故冒死來入陝州,欲取倉粟。今高司徒已圍陝城,粟不得出。但置兵諸道,勿與野戰,比及來年麥秋,人民盡應餓死,寶炬、黑獺,自然歸降。願王無渡河也。」侯景亦曰:「今者之舉,兵眾極大,萬一不捷,卒難收斂。不如分為二軍,相繼而進,前軍若勝,後軍合力,前軍若敗,後軍承之。」高祖皆不納,遂有沙苑之敗。累遷尚書僕射,卒。臨終敕其子斂以時服,逾月便葬,不聽干求贈官。自製喪車,不加雕飾,但用麻為流蘇,繩用網絡而已。明器等物並不令置。 琡久在省闥,閒明簿領,當官剖斷,敏速如流。然天性險忌,情義不篤,外似方格,內實浮動。受納貨賄,曲法舞文,深情刻薄,多所傷害,士民畏惡之。魏東平王元匡妾張氏淫逸放恣,琡初與姦通,後納以為婦。惑其讒言,逐前妻于氏,不認其子,家內怨忿,競相告列,深為世所譏鄙。贈青州刺史。 敬顯俊,字孝英,平陽人。少英俠有節操,交結豪傑。為羽林監。高祖臨晉州,俊因使謁見,與語說之,乃啟為別駕。及義舉,以俊為行台倉部郎中。從攻鄴,令俊督造土山。城拔,又從平西胡。轉都官尚書,與諸將征討,累有功。又從高祖平寇難,破周文帝。敗侯景,平壽春,定淮南。又略地三江口,多築城戍。累除兗州刺史,卒。 平鑒,字明達,燕郡薊人。父勝,安州刺史。鑒少聰敏,頗有志力。受學於徐遵明,不為章句,雖崇儒業,而有豪俠氣。孝昌末,盜賊蜂起,見天下將亂,乃之洛陽,與慕容儼騎馬為友。鑒性巧,夜則胡畫,以供衣食。謂其宗親曰:「運有污隆,亂極則治。并州戎馬之地,爾朱王命世之雄,杖義建旗,奉辭問罪,勞忠竭力,今也其時。」遂相率奔爾朱榮於晉陽,因陳靜亂安民之策。榮大奇之,即署參軍前鋒,從平鞏、密,每陣先登。除撫軍、襄州刺史。 高祖起義信都,鑒自歸。高祖謂鑒曰:「日者皇綱中弛,公已早竭忠誠。今爾朱披猖,又能去逆從善。搖落之時,方識松筠。」即啟授征西。懷州刺史。 鑒奏請於州西故軹道築城以防遏西寇,朝廷從之。尋而西魏來攻。是時新築之城,糧仗未集,舊來乏水,眾情大懼。南門內有一井,隨汲即竭。鑒乃具衣冠俯井而祝,至旦有井泉湧溢,合城取之。魏師敗還,以功進位開府儀同三司。 時和士開以佞幸勢傾朝列,令人求鑒愛妾劉氏,鑒即送之。仍謂人曰:「老公失阿劉,與死何異。要自為身作計,不得不然。」由是除齊州刺史。鑒歷牧八州,再臨懷州,所在為吏所思,立碑頌德。入為都官尚書令。 卷二十七 列傳第十九 萬俟普 子洛 可朱渾元 劉豐 破六韓常 金祚 韋子粲 萬俟普,字普撥,太平人,其先匈奴之別種也。雄果有武力。正光中,破六韓拔陵構逆,授普太尉。率部下降魏,授後將軍,第二領民酋長。高祖起義,普遠通誠款,高祖甚嘉之。斛斯椿逼帝西出,授司空、秦州刺史,據覆靺城。高祖平夏州,普乃率其部落來奔,高祖躬自迎接,授普河西公。累遷太尉、朔州刺史,卒。 子洛,字受洛干。豪壯有武藝,騎射過人,為鄉閭所伏。拔陵反,隨父歸順,除顯武將軍。隨汆朱榮每有戰功,累遷汾州刺史、驃騎將軍。及起義信都,遠送誠款,高祖嘉其父子俱至,甚優其禮。除撫軍,兼靈州刺史。武帝入關,除左僕射。天平中,隨父東歸,封建昌郡公,再遷領軍將軍。與諸將圍獨孤如願於金墉,及河陰之戰,並有功。高祖以其父普尊老,特崇禮之,嘗親扶上馬。洛免冠稽首曰:「願出死力以報深恩。」及此役也,諸軍北渡橋,洛以一軍不動。謂西人曰:「萬俟受洛干在此,能來可來也!」西人畏而去。高祖以雄壯,名其所營地為回洛城。洛慷慨有氣節,勇銳冠時,當世推為名將。興和初卒。 可朱渾元,字道元。自雲遼東人。世為渠帥,魏時擁眾內附,曾祖護野肱終於懷朔鎮將,遂家焉。元寬仁有武略,少與高祖相知。北邊擾亂,遂將家屬赴定州,值鮮於修禮作亂,元擁眾屬焉。葛榮並修禮,復以元為梁王。遂奔爾朱榮,以為別將,隸天光征關中,以功為渭州刺史。 侯莫陳悅之殺賀拔岳也,周文帝率岳所部還,共圖悅。元時助悅,悅走,元收其眾,入據秦州,為周攻圍,苦戰,結盟而罷。元既早被高祖知遇,兼其母兄在東,嘗有思歸之志,恆遣表疏,與高祖陰相往來。周文忌元智勇,知元懷貳,發兵攻之。元乃率所部發自渭州,西北渡烏蘭津。周文頻遣兵邀之,元戰必摧之。引軍歷河、源二州境,乃得東出。靈州刺史曹瞻k婿劉豐與元深相交結,元因說豐以高祖英武非常,克成大業,豐自此便有委質之心,遂資遣元。元從靈州東北入雲州。高祖聞其來也,遣平陽守高嵩持金環一枚以賜元,並運資糧,遠遣候接。元至晉陽,引見執手,賜帛千匹並奴婢田宅。兄弟四人先在并州者,進官爵。元所部督將,皆賞以爵邑。封元縣公,除車騎大將軍。 討西魏儀同金祚、皇甫智達於東雍,擒之。遷并州刺史。又與諸將征伐,頻有克捷降下。天保初,封扶風王。頻從顯祖討山胡、茹茹,累有戰功。遷太師,薨。贈假黃鉞、太宰、錄尚書。元善於御眾,行軍用兵,務在持重,前後出征,未嘗負敗。及卒,朝廷深悼之。皇建初,配享世宗廟庭。 劉豐,字豐生,普樂人也。有雄姿壯氣,果毅絕人,有口辯,好說兵事。破六韓拔陵之亂,豐以守城之功,除普樂太守。魏永安初,除靈州鎮城大都督。周文授以衛大將軍,豐不受,乃遣攻圍,不克。豐遠慕高祖威德,乃率戶數萬來奔。高祖上豐為平西將軍、南汾州刺史。遂與諸將征討,平定寇亂。又從高祖破周文於河陰,豐功居多,高祖執手嗟賞。入為左衛將軍,出除殷州。 王思政據長社,世宗命豐與清河王岳攻之。豐建水攻之策,遂遏洧水以灌之,水長,魚鱉皆游焉。九月至四月,城將陷。豐與行台慕容紹宗見北有白氣同入船,忽有暴風從東北來,正晝昏暗,飛沙走礫,船纜忽絕,漂至城下。豐游水向土山,為浪所激,不時至,西人鉤之,並為敵人所害。豐壯勇善戰,為諸將所推。死之日,朝野駭惋。贈大司馬、司徒公、尚書令,謚曰忠。子曄嗣。 破六韓常,字保年,附化人,匈奴單于之裔也。右谷蠡王潘六奚沒於魏,其子孫以潘六奚為氏,後人訛誤,以為破六韓。世領部落,其父孔雀,世襲酋長。孔雀少驍勇。時宗人拔陵為亂,以孔雀為大都督、司徒、平南王。孔雀率部下一萬人降於爾朱榮,詔加平北將軍、第一領民酋長,卒。常沉敏有膽略,善騎射,累遷平西將軍。高祖起義,常為附化守,與萬俟受洛干東歸,高祖嘉之,上為撫軍。與諸將征討,又從高祖攻擊諸寇,累遷車騎大將軍、開府,封平陽公,除洛州刺史。常啟世宗曰:「常自鎮河陽以來,頻出關口,太谷二道,北荊已北,洛州已南,所有要害,頗所知悉。而太谷南口去荊路逾一百,經赤工阪,是賊往還東西大道,中間曠絕一百五十里,賊之糧饟,唯經此路。愚謂於彼選形勝之處,營築城戍,安置士馬,截其遠還,自然不能更有行送。」世宗納其計,遣大司馬斛律金等築楊志、百家、呼延三鎮。常秩滿,還晉陽,拜太保、滄州刺史,卒。贈尚書令、司徒公、太傅、第一領民酋長,假王,謚曰忠武。 金祚,字神敬,安定人也。性驍雄,尚氣任俠。魏正光中,隴右賊起,詔雍州刺史元猛討之,召募狼家,以為軍導,祚應選。以軍功累遷龍驤將軍、靈州刺史。高祖舉義,爾朱天光率關右之眾與仲遠等北抗義師。天光留祚東秦,總督三州,鎮靜二州。天光敗,歸高祖,除車騎大將軍。邙山之戰,以大都督從破西軍。祚除華州刺史,加開府儀同三司,別封臨濟縣子,卒。贈司空。 韋子粲,字暉茂,京兆人。曾祖閬,魏咸陽守。父雋,都水使者。子粲仕郡功曹史,累遷為大行台郎中,從爾朱天光平關右。孝武入關,以為南汾州刺史。神武命將出討,城陷,子弟俱破獲,送晉陽,蒙放免。以粲為并州長史,累遷豫州刺史,卒。初,子粲兄弟十三人,子侄親屬,闔門百口悉在西魏。以子粲陷城不能死難,多致誅滅,歸國獲存,唯與弟道諧二人而已。諧與粲俱入國。粲富貴之後,遂特棄道諧,令其異居,所得廩祿,略不相及,其不顧恩義如此。 卷二十八 列傳第二十 元坦 元斌 元孝友 元暉業 元弼 元韶 元坦,祖魏獻文皇帝,咸陽王禧第七子。禧誅後,兄翼、樹等五人相繼南奔,故坦得承襲,改封敷城王。永安初,復本封咸陽郡王,累遷侍中。莊帝從容謂曰:「王才非荀、蔡,中歲屢遷,當由少長朕家,故有超授。」初,禧死後,諸子貧乏,坦兄弟為彭城王勰所收養,故有此言。 孝武初,其兄樹見禽。坦見樹既長且賢,慮其代己,密勸朝廷以法除之。樹知之,泣渭坦曰:「我往因家難,不能死亡,寄食江湖,受其爵命。今者之來,非由義至,求活而已,豈望榮華。汝何肆其猜忌,忘在原之義,腰背雖偉,善無可稱。」坦作色而去。樹死,竟不臨哭。 坦歷司徒、太尉、太傅,加侍中、太師、錄尚書事、宗正、司州牧。雖祿厚位尊,貪求滋甚,賣獄鬻官,不知紀極。為御史劾奏免官,以王歸第。尋起為特進,出為冀州刺史,專復聚斂。每百姓納賦,除正稅外,別先責絹五匹,然後為受。性好畋漁,無日不出,秋冬獵雉兔,春夏捕魚蟹,鷹犬常數百頭。自言寧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獵。入為太傅。齊天保初准例降爵,封新豐縣公,除特進、開府儀同三司。坐子世寶與通直散騎侍郎彭貴平因酒醉誹謗,妄說圖讖,有司奏當死,詔並宥之。坦配北營州,死配所。 元斌,字善集,祖魏獻文皇帝。父高陽王雍,從孝莊於河陰遇害。斌少襲祖爵,歷位侍中、尚書左僕射。斌美儀貌,性寬和,居官重慎,頗為齊文襄愛賞。齊天保初,准例降爵,為高陽縣公,拜右光祿大夫。二年,從文宣討契丹還,至白狼河,以罪賜死。 元孝友,祖魏太武皇帝。兄臨淮王彧無子,令孝友襲爵。累遷滄州刺史,為政溫和,好行小惠,不能清白,而無所侵犯,百姓亦以此便之。魏靜帝宴文襄於華林,孝友因醉自譽,又云:「陛下許賜臣能。」帝笑曰:「朕恆聞王自道清。」文襄曰:「臨淮王奉旨捨罪。」於是君臣俱笑而不罪。 孝友明於政理,嘗奏表曰: 令制:百家為黨族,二十家為閭,五家為比鄰。百家之內,有帥二十五人,征發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有蠶食。此之為弊久矣。京邑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闕,而況外州乎?請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百家為四閭,閭二比。計族少十二丁,得十二匹貲絹。略計見管之戶應二萬餘族,一歲出貲絹二十四萬匹。十五丁為一番兵,計得一萬六千兵。此富國安人之道也。 古諸侯娶九女,士一妻一妾。《晉令》:諸王置妾八人;郡君、侯,妾六人。《官品令》: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有三妾,第五第六有二妾,第七第八有一妾。所以陰教聿修,繼嗣有廣。廣繼嗣孝也,修陰教禮也。而聖朝忽棄此數,由來漸久,將相多尚公主,王侯娶後族,故無妾媵,習以為常。婦人不幸,生逢今世,舉朝既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設令人強志廣娶,則家道離索,身事迍邅,內外親知,共相嗤怪。凡今之人,通無准節。父母嫁女,則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勸以忌。以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自雲不受人欺,畏他笑我。王公猶自一心,已下何敢二意。夫妒忌之心生,則妻妾之禮廢,妻妾之禮廢,則女淫之兆興,斯臣之所以毒恨者也。請以王公第一品娶八,通妻以備九女,稱事。二品備七,三品四品備五,五品六品則一妻二妾。限以一周,悉令充數。若不充數,及待妾非禮,使妻妒加捶撻,免所居官。其妻無子而不娶妾,斯則自絕,無以血食祖父,請科不孝之罪,離遣其妻。 臣之赤心,義唯家國,欲使吉凶無不合禮,貴賤各有其宜,省人帥以出兵丁,立倉儲以豐谷食,設賞格以擒奸盜,行典令以示朝章,庶使足食足兵,人信之矣。又冒申妻妾之數,正欲使王侯將相功臣子弟,苗胤滿朝,傳祚無窮。此臣之志也。 詔付有司,議奏不同。 孝友又言:「今人生為皂隸,葬擬王侯,存沒異途,無復節制。崇壯丘隴,盛飾祭儀,鄰里相榮,稱為至孝。又夫婦之始,王化所先,共食合瓢,足以成禮。而今之富者彌奢,同牢之設,甚於祭盤,累魚成山,山有林木,林木之上,鸞鳳斯存。徒有煩勞,終成委棄。仰惟天意,其或不然。請自茲以後,若婚葬過禮者,以違旨論。官司不加糾劾,即與同罪。」 孝友在尹積年,以法自守,甚著聲稱,然性無骨鯁,善事權勢,為正直者所譏。齊天保初,准例降爵,封臨淮縣公,拜光祿大夫。二年冬,被詔入晉陽宮,出與元暉業同被害。 元暉業,字紹遠,魏景穆皇帝之玄孫。少險薄,多與寇盜交通。長乃變節,涉子史,亦頗屬文,而慷慨有志節。歷位司空、太尉,加特進,領中書監,錄尚書事。文襄嘗問之曰:「此何所披覽?」對曰:「數尋伊、霍之傳,不讀曹、馬之書。」 暉業以時運漸謝,不復圖全,唯事飲啖,一日一羊,三日一犢。又嘗賦詩云:「昔居王道泰,濟濟富群英;今逢世路阻,狐兔郁縱橫。」齊初,降封美陽縣公,開府儀同三司、特進。暉業之在晉陽也,無所交通,居常閒暇,乃撰魏藩王家世,號為《辯宗錄》,四十卷,行於世。位望隆重,又以性氣不倫,每被忌。天保二年,從駕至晉陽,於宮門外罵元韶曰:「爾不及一老嫗,背負璽與人,何不打碎之。我出此言,即知死也,然爾亦詎得幾時!」文宣聞而殺之,亦斬臨淮公孝友。孝友臨刑,驚惶失措,暉業神色自若。仍鑿冰沉其屍。暉業弟昭業,頗有學問,位諫議大夫。莊帝幸洛南,昭業立於閶闔門外叩馬諫,帝避之而過,後勞勉之。位給事黃門侍郎、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卒。謚曰文侯。 元弼,字輔宗,魏司空暉之子。性剛正,有文學。位中散大夫。以世嫡應襲先爵。為季父尚書僕射麗因于氏親寵,遂奪弼王爵,橫授同母兄子誕,於是弼絕棄人事,托疾還私第。宣武中為侍中,弼上表固讓。入嵩山,以穴為室,布衣蔬食,卒。建元元年,子暉業訴,復王爵。永安三年,追贈尚書令、司徒公,謚曰文獻。初,弼嘗夢人謂之曰:「君身不得傳世封,其紹先爵者,君長子紹遠也。」弼覺,即告暉業,終如其言。 元韶,字世胄,魏孝莊之侄。避爾朱之難,匿於嵩山。性好學,美容儀。初,爾朱榮將入洛,父劭恐,以韶寄所親滎陽太守鄭仲明。仲明尋為城人所殺,韶因亂與乳母相失,遂與仲明兄子僧副避難。路中為賊逼,僧副恐不免,因令韶下馬。僧副謂客曰:「窮鳥投人,尚或矜愍,況諸王如何棄乎?」僧副舉刃逼之,客乃退。韶逢一老母姓程,哀之,隱於私家十餘日,莊帝訪而獲焉,襲封彭城王。齊神武帝以孝武帝后配之。魏室奇寶,多隨後入韶家。有二玉缽相盛,可轉而不可出;馬瑙榼容三升,玉縫之。皆稱西域鬼作也。歷位太尉、侍中、錄尚書、司州牧,進太傅。齊天保元年,降爵為縣公。 韶性行溫裕,以高氏婿,頗膺時寵。能自謙退,臨人有惠政。好儒學,禮致才彥。愛林泉,修第宅,華而不侈。文宣帝剃韶鬚髯,加以粉黛,衣婦人服以自隨曰:「我以彭城為嬪御。」譏元氏微弱,比之婦女。 十年,太史奏云:「今年當除舊布新。」文宣謂韶曰:「漢光武何故中興?」韶曰:「為誅諸劉不盡。」於是乃誅諸元以厭之。遂以五月誅元世哲、景武等二十五家,餘十九家並禁止之。韶幽於京畿地牢,絕食,啖衣袖而死。及七月,大誅元氏,自昭成已下並無遺焉。或父祖為王,或身常貴顯,或兄弟強壯,皆斬東市。其嬰兒投於空中,承之以槊。前後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投屍漳水,剖魚多得爪甲,都下為之久不食魚。 贊曰:元氏蕃熾,馮茲慶靈。道隨終運,命偶淫刑。 卷二十九 列傳第二十一 李渾 子湛 渾弟繪 族子公緒 李璵 弟瑾 族弟曉 鄭述祖 子元德 李渾,字季初,趙郡柏人人也。曾祖靈,魏巨鹿公。父遵,魏冀州征東府司馬,京兆王愉冀州起逆,遇害。渾以父死王事,除給事中。時四方多難,乃謝病,求為青州征東府司馬。與河間邢邵、北海王昕俱奉老母、攜妻子同赴青、齊。未幾而爾朱榮入洛,衣冠殲盡。論者以為知機。永安初,除散騎常侍。 普泰中,崔社客反於海岱,攻圍青州。詔渾為征東將軍、都官尚書,行台赴援。而社客宿將多謀,諸城各自保,固壁清野。時議有異同。渾曰:「社客賊之根本,圍城復逾晦朔。烏合之眾,易可崩離。若簡練驍勇,銜枚夜襲,逕趣營下,出其不意,咄嗟之間,便可擒殄。如社客就擒,則諸郡可傳檄而定。何意冒熱攻城,疲損軍士。」諸將遲疑,渾乃決行。未明,達城下,賊徒驚散,生擒社客,斬首送洛。海隅清定。 後除光祿大夫,兼常侍,聘使至梁。梁武謂之曰:「伯陽之後,久而彌盛,趙李人物,今實居多。常侍曾經將領,今復充使,文武不墜,良屬斯人。」使還,為東郡太守,以贓征還。世宗使武士提以入,渾抗言曰:「將軍今日猶自禮賢耶?」世宗笑而捨之。 天保初,除太子少保。時邢邵為少師,場愔為少傅,論者為榮。以參禪代儀注,賜爵涇陽縣男。刪定《麟趾格》。尋除海州刺史。土人反,共攻州城。城中多石,無井,常食海水。賊絕其路。城內先有一池,時旱久涸,一朝天雨,泉流湧溢。賊以為神,應時駭散。渾督勵將士,捕斬渠帥。渾妾郭氏在州干政納貨,坐免官。卒。 子湛,字處元。涉獵文史,有家風。為太子舍人,兼常侍,聘陳使副。襲爵涇陽縣男。渾與弟繪、緯俱為聘梁使主,湛又為使副,是以趙郡人士,目為四使之門。 繪,字敬文。年六歲,便自願入學,家人偶以年俗忌,約而弗許。伺其伯姊筆牘之間,而輒竊用,未幾遂通《急就章》。內外異之,以為非常兒也。及長,儀貌端偉,神情朗雋。河間邢晏,即繪舅也,與繪清言,歎其高遠。每稱曰:「若披雲霧,如對珠玉,宅相之寄,良在此甥。」齊王蕭寶夤引為主簿記室,專管表檄,待以賓友之禮。司徒高邕闢為從事中郎,征至洛。時敕侍中西河王、秘書監常景選儒學十人緝撰五禮,繪與太原王又同掌軍禮。魏靜帝於顯陽殿講《孝經》、《禮記》,繪與從弟騫、裴伯茂、魏收、盧元明等俱為錄議。素長筆札,尤能傳受,緝綴詞議,簡舉可觀。天平初,世宗用為丞相司馬。每罷朝,文武總集,對揚王庭,常令繪先發言端,為群僚之首。音辭辯正,風儀都雅,聽者悚然。 武定初,兼常侍,為聘梁使主。梁武帝問繪:「高相今在何處?」繪曰:「今在晉陽,肅遏邊寇。」梁武曰:「黑獺若為形容?高相作何經略?」繪曰:「黑獺遊魂關右,人神厭毒,連歲凶災,百姓懷土。丞相奇略不世,畜銳觀釁,攻昧取亡,勢必不遠。」梁武曰:「如卿言極佳。」與梁人泛言氏族,袁狎曰:「未若我本出自黃帝,姓在十四之限。」繪曰:「兄所出雖遠,當共車千秋分一字耳。」一坐大笑。前後行人,皆通啟求市,繪獨守清尚,梁人重其廉潔。 使還,拜平南將軍、高陽內史。郡境舊有猛獸,民常患之。繪欲修檻,遂因斗俱死。鹹以為化感所致,皆請申上。繪曰:「猛獸因斗而斃,自是偶然,貪此為功,人將窺我。」竟不聽。高祖東巡郡國,在瀛州城西駐馬久立,使慰之曰:「孤在晉,知山東守唯卿一人用意。及入境觀風,信如所聞。但善始令終,將位至不次。」河間守崔謀恃其弟暹勢,從繪乞麋角鴒羽。繪答書曰:「鴒有六翮,飛則沖天,麋有四足,走便入海。下官膚體疏懶,手足遲鈍,不能逐飛追走,遠事佞人。」是時世宗使暹選司徒長史,暹薦繪,既而不果,鹹謂由此書。天保初,為司徒右長史。繪質性方重,未嘗趨事權勢,以此久而屈沉。卒。贈南青州刺史,謚曰景。 公緒,字穆叔,渾族兄籍之子。性聰敏,博通經傳。魏末冀州司馬,屬疾去官。後以侍御史征,不至,卒。 公緒沉冥樂道,不關世務,故誓心不仕。尤善陰陽圖緯之學。嘗語人云:「吾每觀齊之分野,福德不多,國家世祚,終於四七。」及齊亡之歲,上距天保之元二十八年矣。公緒潛居自待,雅好著書,撰《典言》十卷,又撰《質疑》五卷,《喪服章句》一卷,《古今略記》二十卷,《玄子》五卷,《趙語》十三卷,並行於世。 李璵,字道璠,隴西成紀人,涼武昭王暠之五世孫。父韶,並有重名於魏代。璵溫雅有識量。釋褐太尉行參軍,累遷司徒右長史。及遷都於鄴,留於後,監掌府藏,及撤運宮廟材木,以明干見稱。累遷驃騎大將軍、東徐州刺史。解州還,遂稱老疾,不求仕。齊受禪,進璵兼前將軍,導從於圓丘行禮。璵意不願策名兩朝,雖以宿舊被征,過事即絕朝請。天保四年卒。 子詮、韞、誦。韞無行。誦以女妻穆提婆子懷廆,超遷臨漳令、儀同三司。韞與陸令萱女弟私通,令萱奏授太子舍人。 弟瑾,字道瑜,名在魏書。才識之美,見稱當代。瑾六子,彥之、倩之、壽之、禮之、行之、凝之,並有器望。行之與兄弟深相友愛,又風素夷簡,為士友所稱。范陽盧思道是其舅子,嘗贈詩云:「水衡稱逸人,潘楊有世親,形骸預冠蓋,心思出風塵。」時人以為實錄。璵從弟曉,字仁略。魏太尉虔子。學涉有思理。釋褐員外侍郎。爾朱榮之害朝士,將行,曉衣冠為鼠所噬,遂不成行,得免河陰之難。及遷都鄴,曉便寓居清河,托從母兄崔悛宅。給良田三十頃,曉遂築室安居,訓勖子侄,無復宦情。武定末,以世道方泰,乃入都從仕。除頓丘守,卒。 鄭述祖,字恭文,滎陽開封人。祖羲,魏中書令。父道昭,魏秘書監。述祖少聰敏,好屬文,有風檢,為先達所稱譽。釋褐司空行參軍。天保初,累遷太子少師、儀同三司、兗州刺史。時穆子容為巡省使,歎曰:「古人有言:『聞伯夷之風,貪夫廉,懦夫有立。』今於鄭兗州見之矣。」 初,述祖父為光州,於城南小山起齋亭,刻石為記。述祖時年九歲。及為刺史,往尋舊跡,得一破石,有銘云:「中岳先生鄭道昭之白雲堂。」述祖對之嗚咽,悲動群僚。有人入市盜布,其父怒曰:「何忍欺人君!」執之以歸首,述祖特原之。自是之後,境內無盜。人歌之曰:「大鄭公,小鄭公,相去五十載,風教猶尚同。」 述祖能鼓琴,自造《龍吟十弄》,雲嘗夢人彈琴,寤而寫得。當時以為絕妙。所在好為山池,松竹交植。盛饌以待賓客,將迎不倦。未貴時,在鄉單馬出行,忽有騎者數百,見述祖皆下馬,曰「公在此」,行列而拜。述祖顧問從人,皆不見,心甚異之。未幾備征,終歷顯位。及病篤,乃自言之。且曰:「吾今老矣,一生富貴足矣,以清白之名遺子孫,死無所恨。」遂卒於州。述祖女為趙郡王睿妃。述祖常坐受王拜,命坐,王乃坐。妃薨後,王更娶鄭道蔭女。王坐受道蔭拜,王命坐,乃敢坐。王謂道蔭曰:「鄭尚書風德如此,又貴重宿舊,君不得譬之。」子元德,多藝術,官至琅邪守。 元德從父弟元禮,字文規。少好學,愛文藻,有名望。世宗引為館客,歷太子舍人。崔昂妻,即元禮之姊也,魏收又昂之妹夫。昂嘗持元禮數篇詩示盧思道,乃謂思道云:「看元禮比來詩詠,亦當不減魏收?」答云:「未覺元禮賢於魏收,但知妹夫疏於婦弟。」元禮入周,卒於始州別駕。 卷三十 列傳第二十二 崔暹 子達鷿 高德政 崔昂 崔暹,字季倫,博陵安平人,漢尚書寔之後也,世為北州著姓。父穆,州主簿。暹少為書生,避地渤海,依高乾,以妹妻乾弟慎。慎後臨光州,啟暹為長史。趙郡公琛鎮定州,闢為開府諮議。隨琛往晉陽,高祖與語說之,以兼丞相長史。高祖舉兵將入洛,留暹佐琛知後事。謂之曰:「丈夫相知,豈在新舊。軍戎事重,留守任切,家弟年少,未閒事宜,凡百後事,一以相屬。」握手慇勤,至於三四。後遷左丞、吏部郎,主議《麟趾格》。 暹親遇日隆,好薦人士。言邢邵宜任府僚,兼任機密,世宗因以征邵,甚見親重。言論之際,邵遂毀暹。世宗不悅,謂暹曰:「卿說子才之長,子才專言卿短,此癡人也。」暹曰:「子才言暹短,暹說子才長,皆是實事,不為嫌也。」高慎之叛,與暹有隙,高祖欲殺之,世宗救免。武定初,遷御史中尉,選畢義雲、盧潛、宋欽道、李愔、崔瞻、杜蕤、嵇曄、酈伯偉、崔子武、李廣皆為御史,世稱其知人。 世宗欲遐暹威勢,諸公在坐,令暹高視徐步,兩人掣裾而入,世宗分庭對揖。暹不讓席而坐,觴再行,便辭退。世宗曰:「下官薄有蔬食,願公少留。」暹曰:「適受敕在台檢校。」遂不待食而去,世宗降階送之。旬日後,世宗與諸公出之東山,遇暹於道,前驅為赤棒所擊,世宗回馬避之。 暹前後表彈尚書令司馬子如及尚書元羨、雍州刺史慕容獻,又彈太師咸陽王坦、并州刺史可朱渾道元,罪狀極筆,並免官。其餘死黜者甚眾。高祖書與鄴下諸貴曰:「崔暹昔事家弟為定州長史,後吾兒開府諮議,及遷左丞吏部郎,吾未知其能也。始居憲台,乃爾糾劾。咸陽王、司馬令並是吾對門布衣之舊,尊貴親暱,無過二人,同時獲罪,吾不能救,諸君其慎之。」高祖如京師,群官迎於紫陌。高祖握暹手而勞之曰:「往前朝廷豈無法官,而天下貪婪,莫肯糾劾。中尉盡心為國,不避豪強,遂使遠邇肅清,群公奉法。衝鋒陷陣,大有其人,當官正色,今始見之。今榮華富貴,直是中尉自取,高歡父子,無以相報。」賜暹良馬,使騎之以從,且行且語。暹下拜,馬驚走,高祖為擁之而授轡。魏帝宴於華林園,謂高祖曰:「自頃朝貴、牧守令長、所在百司多有貪暴,侵削下人。朝廷之中有用心公平,直言彈劾,不避親戚者,王可勸酒。」高祖降階,跪而言曰:「唯御史中尉崔暹一人。謹奉明旨,敢以酒勸,並臣所射賜物千匹,乞回賜之。」帝曰:「崔中尉為法,道俗齊整。」暹謝曰:「此自陛下風化所加,大將軍臣澄勸獎之力。」世宗退謂暹曰:「我尚畏羨,何況餘人。」由是威名日盛,內外莫不畏服。 高祖崩,未發喪,世宗以暹為度支尚書,兼僕射,委以心腹之寄。暹憂國如家,以天下為己任。世宗車服過度,誅戮變常,言談進止,或有虧失,暹每厲色極言,世宗亦為之止。有囚數百,世宗盡欲誅之,每催文帳。暹故緩之,不以時進,世宗意釋,竟以獲免。 自出身從官,常日晏乃歸。侵曉則與兄弟問母之起居,暮則嘗食視寢,然後至外齋對親賓。一生不問家事。魏、梁通和,要貴皆遣人隨聘使交易,暹惟寄求佛經。梁武帝聞之,為繕寫,以幡花寶蓋贊唄送至館焉。然而好大言,調戲無節。密令沙門明藏著《佛性論》而署己名,傳諸江表。子達拏年十三,暹命儒者權會教其說《周易》兩字,乃集朝貴名流,令達拏升高座開講。趙郡睦仲讓陽屈服之,暹喜,擢為司徒中郎。鄴下為之語曰:「講義兩行得中郎。」此皆暹之短也。 顯祖初嗣霸業,司馬子如等挾舊怨,言暹罪重,謂宜罰之。高隆之亦言宜寬政網,去苛察法官,黜崔暹,則得遠近人意。顯祖從之。及踐祚,譖毀之者猶不息。帝乃令都督陳山提等搜暹家,甚貧匱,唯得高祖、世宗與暹書千餘紙,多論軍中大事。帝嗟賞之。仍不免眾口,乃流暹於馬城,晝則負土供役,夜則置地牢。歲餘,奴告暹謀反,鎖赴晉陽,無實,釋而勞之。尋遷太常卿。帝謂群臣曰:「崔太常清正,天下無雙,卿等不及。」 初,世宗欲以妹嫁暹子,而會世宗崩,遂寢。至是,群臣宴於宣光殿,貴戚之子多在焉。顯祖歷與之語,於坐上親作書與暹曰:「賢子達拏,甚有才學。亡兄女樂安主,魏帝外甥,內外敬待,勝朕諸妹,思成大兄宿志。」乃以主降達拏。天保末,為右僕射。帝謂左右曰:「崔暹諫我飲酒過多,然我飲何所妨?」常山王私謂暹曰:「至尊或多醉,太后尚不能致言,吾兄弟杜口,僕射獨能犯顏,內外深相感愧。」十年,暹以疾卒,帝撫靈而哭。贈開府。 達拏溫良清謹,有識學,少歷職為司農卿。入周,謀反伏誅。天保時,顯祖嘗問樂安公主:「達拏於汝何似?」答曰:「甚相敬重,唯阿家憎兒。」顯祖召達拏母入內,殺之,投屍漳水。齊滅,達拏殺主以復仇。 高德政,字士貞,渤海蓨人。父顥,魏滄州刺史。德政幼而敏慧,有風神儀表。顯祖引為開府參軍,知管記事,甚相親狎。高祖又擢為相府掾,委以腹心。遷黃門侍郎。世宗嗣業,如晉陽,顯祖在京居守,令德政參掌機密,彌見親重。世宗暴崩,事出倉卒,群情草草。勳將等以纘戎事重,勸帝早赴晉陽。帝亦回遑不能自決,夜中召楊愔、杜弼、崔季舒及德政等,始定策焉。以楊愔居守。 德政與帝舊相暱愛,言無不盡。散騎常侍徐之才、館客宋景業先為天文圖讖之學,又陳山提家客楊子術有所援引,並因德政勸顯祖行禪代之事。德政又披心固請。帝乃手書與楊愔,具論諸人勸進意。德政恐愔猶豫不決,自請馳驛赴京,托以餘事,唯與楊愔言,愔方相應和。德政還未至,帝便發晉陽,至平城都,召諸勳將入,告以禪讓之事。諸將等忽聞,皆愕然,莫敢答者。時杜弼為長史,密啟顯祖云:「關西是國家勁敵,若今受魏禪,恐其稱義兵挾天子而東向,王將何以待之?」顯祖入,召弼入與徐之才相告。之才云:「今與王爭天下者,彼意亦欲為帝,譬如逐兔滿市,一人得之,眾心皆定。今若先受魏禪,關西自應息心。縱慾屈強,止當逐我稱帝。必宜知機先覺,無容後以學人。」弼無以答。帝已遣馳驛向鄴,書與太尉高岳、尚書令高隆之、領軍婁睿、侍中張亮、黃門趙彥深、楊愔等。岳等馳傳至高陽驛,帝使約曰:「知諸貴等意,不須來。」唯楊愔見,高岳等並還。帝以眾人意未協,又先得太后旨云:「汝父如龍,汝兄如虎,尚以人臣終,汝何容欲行舜、禹事?此亦非汝意,正是高德政教汝。」又說者以為昔周武王再駕盟津,然始革命,於是乃旋晉陽。自是居常不悅。徐之才、宋景業等每言卜筮雜占陰陽緯侯,必宜五月應天順人,德政亦勸不已。仍白帝追魏收。收至,令撰禪讓詔冊、九錫建台及勸進文表。 至五月初,帝發晉陽。德政又錄在鄴諸事條進於帝,帝令陳山提馳驛繼事條並密書與楊愔。大略令撰儀注,防察魏室諸王。山提以五月至鄴,楊愔即召太常卿邢邵、七兵尚書崔鷿、度支尚書陸操、詹事王昕、黃門侍郎陽休之、中書侍郎裴讓之等議撰儀注。六日,要魏太傅咸陽王坦等總集,引人北宮,留於東齋,受禪後,乃放還宅。帝初發至亭前,所乘馬忽倒,意甚惡之,大以沉吟。至平城都,便不復肯進。德政、徐之才苦請帝曰:「山提先去,若為形容,恐其漏洩不果。」即命司馬子如、杜弼馳驛續入,觀察物情。七日,子如等至鄴,眾人以事勢已決,無敢異言。八日,楊愔書中旨,以魏襄城王旭並司空公潘相樂、侍中張亮、黃門趙彥深入通奏事。魏孝靜在昭陽殿引見。旭云:「五行遞運,有始有終,齊王聖德欽明,萬方歸仰,臣等昧死聞奏,願陛下則堯禪舜。」魏帝便斂容曰:「此事推挹已久,謹當遜避。」又道:「若爾,須作詔。」中書侍郎崔劼奏云:「詔已作訖。」即付楊愔進於魏靜帝。凡有十餘條,悉書。魏靜云:「安置朕何所,復若為去?」楊愔對:「在北城別有館宇,還備法駕,依常仗衛而去。」魏靜帝於是下御坐,就東廊,口詠范蔚宗《後漢書贊》云:「獻生不辰,身播國屯,終我四百,永作虞賓。」所司尋奏請發。魏靜帝曰:「人念遺簪弊屨,欲與六宮別,可乎?」乃入與夫人嬪御以下訣別,莫不歔欷掩涕。嬪趙國李氏口誦陳思王詩云:「王其愛玉體,俱享黃發期。」魏靜帝登車出萬春門,直長趙道德在車中陪侍,百官在門外拜辭。遂入北城下司馬子如南宅。帝至城南頓所。受禪之日,除德政為侍中,尋封藍田公。七年,遷尚書右僕射,兼侍中,食渤海郡干。德政與尚書令楊愔綱紀政事,多有弘益。 顯祖末年,縱酒酣醉,所為不法,德政屢進忠言。後召德政飲,不從,又進言於前,諫曰:「陛下道我尋休,今乃甚於既往,其若社稷何,其若太后何!」帝不悅。又謂左右云:「高德政恆以精神凌逼人。」德政甚懼,乃稱疾屏居佛寺,兼學坐禪,為退身之計。帝謂楊愔曰:「我大憂德政,其病何似?」愔以禪代之際,因德政言情切至,方致誠款,常內忌之。由是答云:「陛下若用作冀州刺史,病即自差。」帝從之,德政見除書而起。帝大怒,召德政謂之曰:「聞爾病,我為爾針。」親以刀子刺之,血流沾地。又使曳下,斬去其趾。劉桃枝捉刀不敢下。帝起臨階砌,切責桃枝曰:「爾頭即墮地!」因索大刀自帶,欲下階。桃枝乃斬足之三指。帝怒不解,禁德政於門下,其夜開城門,以氈輿送還家。旦日,德政妻出寶物滿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見而怒曰:「我府藏猶無此物!「詰其所從得,皆諸元賂之也。遂曳出斬之。時妻出拜,又斬之,並其子祭酒伯堅。德政死後,顯祖謂群臣曰:「高德政常言宜用漢人,除鮮卑,此即合死。又教我誅諸元,我今殺之,為諸元報仇也。」帝后悔,贈太保,嫡孫王臣襲焉。 崔昂,字懷遠,博陵安平人也。祖挺,魏州刺史。昂年七歲而孤,伯父吏部尚書孝芬嘗謂所親曰:「此兒終當遠至,是吾家千里駒也。」昂性端直少華,沉深有志略,堅實難傾動。少好章句,頗綜文詞。世宗廣開幕府,引為記室參軍,委以腹心之任。世宗入輔朝政,召為開府長史。時勳將親族兵客在都下放縱,多行不軌,孫騰、司馬子如之門尤劇。昂受世宗密旨,以法繩之,未幾之間,內外齊肅。遷尚書左丞,其年,又兼度支尚書。左丞之兼尚書,近代未有,唯昂獨為冠首,朝野榮之。 武定六年,甘露降於宮闕,文武官僚同賀顯陽殿。魏帝問僕射崔暹、尚書楊愔等曰:「自古甘露之瑞,漢、魏多少,可各言往代所降之處,德化感致所由。」次問昂,昂曰:「案《符瑞圖》,王者德致於天,則甘露降。吉凶兩門,不由符瑞,故桑雉為戒,實啟中興,小鳥孕大,未聞福感。所願陛下雖休勿休。」帝為斂容曰:「朕既無德,何以當此。」 齊受禪,遷散騎常侍,兼太府卿、大司農卿。二寺所掌,世號繁劇,昂校理有術,下無奸偽,經手歷目,知無不為,朝廷歎其至公。又奏上橫市妄費事三百一十四條,詔下,依啟狀速議以聞。其年,與太子少師邢邵議定國初禮,仍封華陽縣男。又詔刪定律令,損益禮樂,令尚書右僕射薛琡等四十三人在領軍府議定。又敕昂云:若諸人不相遵納,卿可依事啟聞。」昂奉敕笑曰:「正合生平之願。」昂素勤慎,奉敕之後,彌自警勖,部分科條,校正今古,所增損十有七八。轉廷尉卿。昂本性清嚴,凡見黷貨輩,疾之若仇,以是治獄文深,世論不以平恕相許。 顯祖幸東山,百官預宴,升射堂。帝召昂於御坐前,謂曰:「舊人多出為州,我欲以台閣中相付,當用卿為令僕,勿望刺史。卿六十外當與卿本州,中間州不可得也。」後九卿以上陪集東宮,帝指昂及尉瑾、司馬子瑞謂太子曰:「此是國家柱石,汝宜記之。」未幾,復侍宴金鳳台,帝歷數諸人,鹹有罪負,至昂曰:「崔昂直臣,魏收才士,婦兄妹夫,俱省罪過。」天保十年,策拜儀同燕子獻,百司陪列,昂在行中。帝特召昂至御所,曰:「歷思群臣可綱紀省闥者,唯冀卿一人。」即日除為兼右僕射。數日後,昂因入奏事,帝謂尚書令楊愔曰:「昨不與崔昂正者,言其太速,欲明年真之。終是除正,何事早晚,可除正僕射。」明日,即拜為真。楊愔曰:「昨不與崔昂正者,言其太速,欲明年真之。終是除正,何事早晚,可除正僕射。」明日,即拜為真。楊愔少時與昂不平,顯祖崩後,遂免昂僕射,除儀同三司。後坐事除名。卒祠部尚書。 昂有風調才識,舊立堅正剛直之名。然好探揣上意,感激時主,或列陰私罪失,深為顯祖所知賞,發言獎護,人莫之能毀。議曹律令,京畿密獄,及朝廷之大事多委之。尚嚴猛,好行鞭撻,雖苦楚萬端,對之自若。前者崔暹、季舒為之親援,後乃高德政是其中表,常有挾恃,意色矜高,以此不為名流所服。子液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