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著《新書》 卷一 過秦上 過秦中 過秦下 宗首 數寧 藩傷 藩彊 大都 等齊 服疑 益壤 卷二 權重 五美 制不定 審微 階級 卷三 俗激 時變 瑰瑋 孽產子 銅布 壹通 屬遠 親疏危亂 憂民 解縣 威不信 卷四 匈奴 勢卑 淮難 無蓄 鑄錢 卷五 傅職 保傅 連語 輔佐 問孝[闕] 卷六 禮 容經 志色之經 容經 視經 言經 立容 坐容 行容 趨容 跘旋之容 跪容 拜容 拜而未起[闕] 伏容[闕] 坐車之容 立車之容 兵車之容 春秋 卷七 先醒 耳痺 諭誠 退讓 君道 卷八 官人 勸學 道術 六術 道德說 卷九 大政上 大政下 脩政語上 脩政語下 卷十 禮容語上[闕] 禮容語下 胎教 立後義 新書  卷第一   過秦上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 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脩守戰之具;外連衡 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王,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 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同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 ,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 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 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主,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 、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 。嘗以什倍之地、百萬之眾,仰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遁而不敢進。秦無亡 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 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請山河,彊國裂伏,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無事。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 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搞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粵之地,以 為桂林象郡。百粵之君,俛首係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 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 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高,臨百尺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 ,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   始皇既沒,餘威振於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材能 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閒,俛起阡陌之中,率疲弊 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合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 傑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 、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不敵於鉤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九國之師 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試使山東之 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 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 天下笑者,何也?仁心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過秦中   秦滅周祀,并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四海養。天下之士,斐然嚮風,若是何也? 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凌弱,眾 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即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 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 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詐力,安危者貴順權。推此言之,取與 攻守不同術也。秦雖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獨而有之 ,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論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 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亡。夫寒者利裋褐,而飢者甘糟糠;天下囂囂,新主 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嚮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 ,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 去收孥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 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循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 ,而以盛德與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內,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害之民,無 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姦弭矣。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以無道,壞宗 廟,與民更始作阿房之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不能 紀,百姓困窮,而主不收卹。然後姦偽並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僇相望於道,而天 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於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 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藉公侯之尊,奮於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見終始之變,知存亡之由,是以牧之以道,務在安之而已矣。下雖有逆行之 臣,必無響應之助。故曰:「安民可與為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 有四海,身在於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過秦下   秦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循津關,據嶮塞,繕甲兵而守之。然陳涉率散亂之眾數百,奮 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嶮不守,關梁不閉,長戟 不刺,彊弩不射,楚沛深入,戰於鴻門,曾無藩籬之難。於是山東諸侯並起,豪俊相立,秦 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其三軍之眾,要市於外,以謀其二。群臣之不相信,可見於此矣。   子嬰立,遂不悟。借使子嬰有庸主之材,而僅得中佐,山東雖亂,三秦之地可全而有, 宗廟之祀宜未絕也。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餘君 ,常為諸侯雄。此豈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於嶮岨而不能進 者,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秦雖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諸侯起於 匹夫,以利會,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名未附,名曰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 之難犯,必退師,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承解誅罷,以令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內。貴為天 子,富有四海,而身為禽者,捄敗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 弱無輔。三主之惑,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謀遠慮知化之士也,然所 以不敢盡忠拂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也,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糜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 聽,重足而立,闔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諫,智士不謀也。天下已亂,姦臣不 上聞,豈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而天下治。 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五霸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 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內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餘載不絕 ,秦本末並失,故不能長。由是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   鄙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之人事 。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宗首   今或親弟謀為東帝,親兄之子西嚮而擊,今吳又見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義未過,德 澤有加焉,猶尚若此,況莫大諸侯,權勢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者,何也?大國之王,幼在懷衽,漢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 侯王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所置傅,歸休而不肯住,漢所置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 以上,偏置其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耶!此時而乃欲為治安,雖堯舜不能。   黃帝曰:「日中必吽A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弗肯早為已,乃墮骨肉之 屬而抗剄之,豈有異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用天下之力,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 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匡天下乎!   數寧   臣竊惟事勢,可痛惜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大息者六。若其他倍理而傷道者,難 遍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矣。」臣獨曰:「未安。」或者曰:「天下已治矣。」 臣獨曰:「未治。」恐逆意觸死罪,雖然,誠不安,誠不治。故不敢顧身,敢不昧死以聞。 夫曰天下安且治者,非至愚無知,固諛者耳,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措之積薪 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因謂之安,偷安者也。方今之勢,何以異此?夫本末舛逆,首 尾橫決,國制搶攘,非有紀也,胡可謂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 陛下試擇焉。   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也?臣聞之:自禹已下五百歲而湯起,自湯已下五百餘年 而武王起,故聖王之起,大以五百為紀。自武王已下,過五百歲矣,聖王不起,何慅矣。及 秦始皇帝,似是而卒非也,終於無狀。及今天下集於陛下,臣觀寬大知通,竊曰:是以摻亂 業,握危勢,若今之賢也,明通以足天紀,又當天宜,請陛下為之矣。然又未也者,又將誰 須也?使為治,勞知慮,苦身體,乏馳騁鍾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耳。因加以常安, 四望無患,因諸侯附親軌道,致忠而信上耳;因上不疑其臣,無族罪,兵革不動,民長保首 領耳;因德窮至遠,近者匈奴,遠者四荒,苟人跡之所能及,皆鄉風慕義,樂為臣子耳;因 天下富足,資財有餘,人及十年之食耳;因民素朴,順而樂從令耳;因官事甚約,獄訟盜賊 可令膠釵捸C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則萬生遂茂。晏子曰:「唯以 政順乎神為可以益壽。」髮子曰:「至治之極,父無死子,兄無死弟,塗無繈褓之葬,各以 其順終。穀食之法,固百以是,則至尊之壽,輕百年耳,古者五帝,皆踰百歲。」以此言信 之,因生為明帝,沒則為明神,名譽之美,垂無窮耳。禮:祖有功,宗有德,始取天下為功 ,始治天下為德。因觀成之廟,為天下太宗,承太祖,與天下漢長亡極耳。因卑不疑尊,賤 不踰貴,尊卑貴賤,明若白黑,則天下之眾不疑眩耳。因經紀本於天地,政法倚於四時,後 世無變故,無易常,襲跡而長久耳。臣竊以為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 親,至孝也;以宰天下,以治群生,神民咸億,社稷久饗,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周得, 後可以為萬世法,以後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壽並五帝,澤施至遠, 於陛下何損哉!以陛下之明通,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治非有難也,陛下何不一 為之?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案之當時之務,日夜念此至 孰也,雖使禹舜生而為陛下計,無以易此。   藩傷   夫樹國必審相疑之勢,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凶饑數動,彼必將有怪者生焉。禍之 所罹,豈可豫知?故甚非所以安主上,非所以活大臣者也,甚非所以全愛子者也。   既已令之為藩臣矣,為人臣下矣,而厚其力,重其權,使有驕心而難服從也,何異於善 砥鏌丹茪帑g子,自禍必矣。愛之,故使飽粱肉之味,玩金石之聲,臣民之眾,土地之博, 足以奉養宿衛其身。然而權力不足以徼幸,勢不足以行逆,故無驕心,無邪行,奉法畏令, 聽從必順,長生安樂,而無上下相疑之禍。活大臣,全愛子,孰精於此?   且藩國與制力非獨少也。制令:其有子,以國其子;未有子者,建分以須之。子生而立 ,其身以子,夫將何失?於實無喪,而葆國無患,子孫世世,與漢相須,皆如長沙,可以久 矣。所謂生死而肉骨,何以厚此?   藩彊   竊跡前事,大抵彊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王信倚胡,則又反;貫高因趙 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彊,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國比最 弱,則最後反。長沙乃纔二萬五千戶耳,力不足以行逆,則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全骨 肉。時長沙無故者,非獨性異人也,其形勢然矣。   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韓信黥布彭越之倫,列為徹侯 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欲勿令葅醢 ,則莫若令如樊、酈、絳、灌;欲天下之治安,天子之無憂,莫如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 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   大都   昔楚靈王問范無宇曰:「我欲大城陳、蔡、葉與不羹,賦車各千乘焉,亦足以當晉矣, 又加之以楚,諸侯其來朝乎?」范無宇曰:「 不可。臣聞:大都疑國,大臣疑主,亂之媒也;都疑則交爭,臣疑則並令,禍之深者也。今 大城陳、蔡、葉與不羹,或不充,不足以威晉。若充之以資財,實之以重祿之臣,是輕本而 重末也。臣聞尾大不掉,末大必折,此豈不施威諸侯之心哉?然終為楚國大患者,必此四城 也。靈王弗聽,果城陳、蔡、葉與不羹,實之以兵車,充之以大臣。是歲也,諸侯果朝。居 數年,陳、蔡、葉與不羹,或奉公子棄疾內作難,楚國雲亂,王遂死於乾溪芊尹申亥之井。 為計若此,豈不可痛也哉!悲夫!本細末大,弛必至心。時乎!時乎!可痛惜者此也。   天下之勢,方病大尰,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惡病也,平居不可屈信,一 二指搐,身固無聊也。失今弗治,必為錮疾,後雖有扁鵲,弗能為已。此所以竊為陛下患也 。病非徒尰也,又苦嚪s。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之子,親 兄之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專大權,以偪天子。 臣故曰:「非徒病尰也,又苦嚪s。」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等齊   諸侯王所在之宮,衛織履蹲夷,以皇帝在所宮法論之。郎中謁者受謁取告,以官皇帝之 法予之。事諸侯王或不廉潔平端,以事皇帝之法罪之。曰一用漢法事諸侯王,乃事皇帝也。 是則諸侯王乃埒至尊也。然則天子之與諸侯,臣之與下,宜撰然齊等若是乎?   天子之相,號為丞相,黃金之印;諸侯之相,號為丞相,黃金之印,而尊無異等,秩加 二千石之上。天子列卿秩二千石,諸侯列卿秩二千石,則臣已同矣。人主登臣而尊,今臣既 同,則法惡得不齊?天子衛御,號為大僕,銀印,秩二千石;諸侯之御,號曰大僕,銀印, 秩二千石,則御已齊矣。御既已齊,則車飾具惡得不齊?天子親號云太后,諸侯親號云太后 ;天子妃號曰后,諸侯妃號曰后。然則諸侯何損,而天子何加焉?妻既已同,則夫何以異? 天子宮門曰司馬,闌入者為城旦;諸侯宮門曰司馬,闌入者為城旦。殿門俱為殿門,闌入之 罪亦俱棄市,宮牆門衛同名,其嚴一等,罪已鈞矣。天子之言曰令,令甲令乙是也;諸侯之 言曰令,令儀令言是也。天子卑號皆稱陛下,諸侯卑號皆稱陛下。天子車曰乘輿,諸侯車曰 乘輿,乘輿等也。然則所謂主者安居,臣者安在?   人之情不異,面目狀貌同類,貴賤之別,非天根著於形容也。所持以別貴賤明尊卑者, 等級、勢力、衣服、號令也。亂且不息,滑曼無紀,天理則同,人事無別。然則所謂臣主者 ,非有相臨之具,尊卑之經也,特面形而異之耳。近習乎形貌然後能識,則疏遠無所放,眾 庶無以期,則下惡能不疑其上?君臣同倫,異等同服,則上惡能不眩其下?孔子曰:「長民 者衣服不貳,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則民德一。」詩云:「彼都人士,狐裘黃裳,行歸于周 ,萬民之望。」孔子曰:「為上可望而知也,為下可類而志也。」則君不疑於其臣,而臣不 惑於其君。而此之不行,沐瀆無界,可為長大息者此也。   服疑   衣服疑者,是謂爭先;澤厚疑者,是謂爭賞;權力疑者,是謂爭彊;等級無限,是謂爭 尊。彼人者,近則冀幸,疑則比爭。是以等級分明,則下不得疑;權力絕尤,則臣無冀志。 故天子之於其下也,加五等,已往則以為臣;臣之於下也,加五等,已往則以為僕。僕亦臣 禮也。然稱僕不敢稱臣者,尊天子、避嫌疑也。   制服之道,取至適至和以予民,至美至神進之帝。奇服文章,以等上下而差貴賤。是以 高下異,則名號異,則權力異,則事勢異,則旗章異,則符瑞異,則禮寵異,則秩祿異,則 冠履異,則衣帶異,則環佩異,則車馬異,則妻妾異,則澤厚異,則宮室異,則床席異,則 器皿異,則飲食異,則祭祀異,則死喪異。故高則此品周高,下則此品周下。加人者品此臨 之,埤人者品此承之。遷則品此者進,絀則品此者損。貴周豐,賤周謙,貴賤有級,服位有 等,等級既設,各處其檢,人循其度,擅退則讓,上僭則誅。建法以習之,設官以牧之,是 以天下見其服而知貴賤,望其章而知其勢。使人定其心,各著其目,故眾多而天下不眩,傳 遠而天下識祗。卑尊已著,上下已分,則人倫法矣。於是主之與臣,若日之與星。臣不幾可 以疑主,賤不幾可以冒貴。下不凌等,則上位尊;臣不踰級,則主位安;謹守倫紀,則亂無 由生。   益壤   陛下即不為千載之治安,知今之勢,豈過一傳再傳哉。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橫而大 強也,至其相與,特以縱橫之約相親耳。漢法令不可得行矣。今淮陽之比大諸侯,懃過黑子 之比於面耳,豈足以為楚御哉?而陛下所恃以為藩捍者,以代淮陽耳。代北邊與彊匈奴為鄰 ,懃自完足矣。唯皇太子之所恃者,亦以之二國耳。今淮陽之所有,適足以餌大國耳。方今 制在陛下,制國命子,適足以餌大國,豈可謂工哉?   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鄉黨邑里。人主者,天下安社稷 固不耳。故黃帝者,炎帝之兄也,炎帝無道,黃帝伐之涿鹿之野,血流漂杵,誅炎帝而兼其 地,天下乃治。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高皇帝以為不可,剽去不義 諸侯,空其國,擇良日,立諸子洛陽上東門之外,諸子畢王而天下乃安。故大人者,不怵小 廉,不牽小行,故立大便以成大功。   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而縣屬於漢,其苦之甚矣。其欲有卒也,類良有所至 逋走而歸諸侯,殆不少矣。此終非可久以為奉地也。陛下豈如蚤便其勢,且令他人守郡,豈 如令子。臣之愚計,願陛下舉淮南之地以益淮陽。梁即有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 益梁,即無後患,代可徙而都睢陽。梁起新鄭以北著之河,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則大諸侯 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今所恃者,代、淮陽二國耳,皇太子亦恃之。如臣計,梁足以捍 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則陛下高枕而臥,終無山東之憂矣。臣竊以為此二世之利也。 若使淮南久縣屬漢,特以資姦人耳,惟陛下幸少留意。  卷第二   權重   諸侯勢足以專制,力足以行逆,雖令冠處女,勿謂無敢。勢不足以專制,力不足以行逆 ,雖生夏育,有仇讎之怨,猶之無傷也。然天下當今恬然者,遇諸侯之俱少也。後不至數歲 ,諸侯偕冠,陛下且見之矣。豈不苦哉!力當能為而不為,畜亂宿禍,高拱而不憂,其紛也 宜也,甚可謂不知且不仁。   夫秦日夜深惟,苦心竭力,以除六國之憂。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而,故成六國之 禍,難以言知矣。苟身常無意,但為禍未,在所制也。亂媒日長,孰視而不定,萬年之後, 傳之老母弱子,使曹勃不寧制,可謂仁乎?   五美   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從制。諸侯之君,敢自殺,不敢反,心知必葅 醢耳。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天子無可以徼倖之權,無起禍召亂之業,雖在 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齊為若干國,趙楚為若干國,制既各有理矣,於是齊悼惠王之子孫王之分地 盡而止,趙幽王、楚元王之子孫亦各以次受其祖之分地,燕、吳、淮南他國皆然。其分地眾 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 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於彼也,所以數償之。故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無所利焉,誠以 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   地制一定,宗室子孫,慮莫不王。制定之後,下無背叛之心,上無誅伐之志,上下懽親 ,諸侯順附,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地制一定,則帝道還明,而臣心還正,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 機奇啟章之計不萌。細民鄉善,大臣效順,上使然也,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   地制一定,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待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社稷長安,宗廟久尊 ,傳之後世,不知其所窮。故當時大治,後世誦聖,一動而五美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 五美。   制不定   炎帝者,黃帝同父母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黃帝行道,而炎帝不聽,故戰涿鹿之野,血 流漂杵。夫地制不得,自黃帝而以困。   以高皇帝之明聖威武也,既撫天下,即天子之位,而大臣為逆者乃幾十發。以帝之勢, 身勞於兵閒,紛然幾無天下者數矣。淮陰侯、韓王信、陳豨、彭越、黥布及盧綰皆功臣也, 所嘗愛信也,所愛化而為仇,所信反而為寇,可不怪也。地里蚤定,豈有此變?   陛下即位以來,濟北一反,淮南為逆,今吳又見告,皆其薄者也。莫大諸侯,澹然而未 有故者,天下非有固安之術也,特賴其尚幼偷猥之數也。且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而勝之 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處,骨肉相動,又既有徵矣。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 ,未知所移,長此安窮?明帝尚不能以安,後世柰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頓者,所排擊所剝割皆象理也。然至髖髀之所,非斤則 斧矣。仁義恩厚,此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此人主之斤斧也。勢已定權已足矣,乃以仁 義恩厚因而澤之,故德布而天下有慕志。今諸侯王皆眾髖髀也,釋斤斧之制,而欲嬰以芒刃 ,臣以為刃不折則缺耳,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勢不可也。   審微   善不可謂小而無益,不善不可謂小而無傷,非以小善為一足以利天下,小不善為一足以 亂國家也。當夫輕始而傲微,則其流必至於大亂也,是故子民者謹焉。   彼人也,登高則望,臨深則窺,人之性,非窺且望也,勢使然也。夫事有逐姦,勢有召 禍。老瓣瞗G「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管仲曰:「備患於未形」,上也。語曰:「焰 焰弗滅,炎炎柰何,萌芽不伐,且折斧柯。」智禁於微,次也。事之適亂,如地形之惑人也 ,機漸而往,俄而東西易面,人不自知也。故墨子見衢路而哭之,悲一跬而繆千里也。   昔者衛侯朝於周,周行問其名,曰:「衛侯辟彊。」周行還之曰:「啟彊、辟彊,天子 之號也,諸侯弗得用。」衛侯更其名曰燬,然後受之。故善守上下之分者,雖空名弗使踰焉 。   古者周禮,天子葬用隧,諸侯縣下。周襄王出逃伯鬥,晉文公率師誅賊,定周國之亂, 復襄王之位。於是襄王賞以南陽之地,文公辭南陽,即死得以隧下,襄王弗聽,曰:「周國 雖微,未之或代也。天子用隧,伯父用隧,是二天子也。以地為少,余請益之。」文公乃退 。   禮,天子之樂,宮縣;諸侯之樂,軒縣;大夫直縣;士有琴瑟。叔孫于奚者,衛之大夫 也。曲縣者,衛君之樂體也。繁纓者,君之駕飾也。齊人攻衛,叔孫于奚率師逆之,大敗齊 師,衛於是賞以溫。叔孫于奚辭溫,而請曲縣繁纓以朝,衛君許之。孔子聞之曰:「惜乎! 不如多與之邑。夫樂者,所以載國;國者,所以載君。彼樂亡而禮從之,禮亡而政從之,政 亡而國從之,國亡而君從之。惜乎!不如多予之邑。」   宓子治亶父,於是齊人攻魯,道亶父。始父老請曰:「麥已熟矣,今迫齊寇,民人出自艾 傅郭者,歸可以益食,且不資寇。」三請,宓子弗聽,俄而麥畢資乎齊寇。季孫聞之,怒, 使人讓宓子曰:「豈不可哀哉!民乎,寒耕熱耘,曾弗得食也。弗知猶可,聞或以告,而夫 子弗聽。」宓子蹴然曰:「今年無麥,明年可樹,令不耕者得穫,是樂有寇也。且一歲之麥 ,於魯不加彊,喪之不加弱。令民有自取之心,其創必數年不息。」季孫聞之,慚,曰:「 使穴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   故明者之感姦由也蚤,其除亂謀也遠,故邪不前達。   階級   人主之尊,辟無異堂陛。陛九級者,堂高大幾六尺矣。若堂無陛級者,堂高殆不過尺矣 。天子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此其辟也。故堂之上,廉遠地則堂高,近地則堂卑。高 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列等,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 然後有官師小吏,施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鄙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喻也。鼠近於器,尚憚而弗投,恐傷器也,況乎貴大 臣之近於主上乎。廉醜禮節,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係、縛、榜、笞、髡、刖 、黥、劓之罪,不及士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罪,見 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乘輿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不加其身,尊君 之勢也,此則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所以體貌群臣而厲其節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 子之改容而禮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今與眾庶徒隸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市之法,然則 堂下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太迫乎?廉恥不行也,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無恥之心 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臣聞之曰:「履雖鮮,弗以加枕;冠雖弊,弗以苴履。」夫嘗以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 而嘗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 若夫束縛之,係紲之,輸之司空,編之徒官。司寇牢正徒長小吏罵詈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 眾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也,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 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嘗敬,眾庶之所嘗寵,死而死爾,賤人安宜得此而頓辱之哉。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中行,滅之,豫讓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舋面變容,吸 炭變聲,必報襄子,五起而弗中,襄子一夕而五易臥。人問豫讓,讓曰:「中行眾人畜我, 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故為之國士用。」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 而折節致忠,行出乎烈士,人主使然也。故人主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 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無恥,奊苟無節,廉恥不立,則且不自好,則苟若而可,見 利則趨,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困而攬之矣;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 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群下至眾,而主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率 於群下也,但無恥,但苟安,則主最病。   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 謂曰不廉,曰簠簋不飾;坐污穢男女無別者,不謂污穢,曰帷簿不脩;坐罷軟不勝任者,不 謂罷軟,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 其在大譴大訶之域者,聞譴訶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清室而請其罪爾。上弗使執縛係引 而行也。其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 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群臣自喜 。厲以廉恥,故人務節行。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群臣不以節行而報其上者,即非人類 也。   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爾忘身,國爾忘家,公爾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 義所在,主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 ;守衛捍敵之臣,誠死城廓封境。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 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為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顧行而忘利,守節 而服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託五尺之孤,此厲廉恥行禮義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 之不為,而顧彼之行,故曰可為長大息者也。  卷第三   俗激   大臣之俗,特以牘書不報,小期會不答耳,以為大故,不可矣。天下之大指舉之,而激 俗流失,世壞敗矣,因恬弗知怪,大故也。如刀筆之吏,務在筐箱,而不知大體,陛下又弗 自憂,故如此哉。   夫邪俗日長,民相然席於無廉醜,行義非循也,豈為人子背其父,為人臣因忠於君哉? 豈為人弟欺其兄,為人下因信其上哉?陛下雖有權柄事業,將何寄之?管子曰:「四維:一 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醜。四維不張,國迺滅亡。」使管子愚無識人也,則可;使管 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不可為寒心?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無制度,棄禮義,捐廉醜日甚, 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乎否耳,慮非顧行也。今其甚者,剄大父矣,賊大母矣,踝嫗矣 ,刺兄矣。盜者慮探柱下之金,掇寢戶之簾,攓兩廟之器,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 矯偽者出幾拾萬石粟,賦六百餘萬錢,乘傳而行諸侯,此其無行義之尤至者已。其餘猖蹶而 趨之者,乃豕羊驅而往,是類管子謂四維不張者與,竊為陛下惜之。   以臣之意,吏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時適然耳。夫移風易俗,使天下移心而嚮道,類非 俗吏之所能為也,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 紀,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弗為不立,不植則僵,不循則壞。秦滅,四 維不張,故君臣乖而相攘,上下亂僭而無差,父子六親殃僇而失其宜,姦人並起,萬民離畔 ,凡十三歲而社稷為墟。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冀幸,而眾下疑惑矣。豈如今定經制,令 主主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姦人無所冀幸,群眾信上,而不疑惑哉。此業 一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也, 船必覆矣。悲夫!備不豫具之也,可不察乎!   時變   秦國失理,天下大敗,眾揜寡,知欺愚,勇劫懼,壯凌衰,攻擊奪者為賢,貴人善突盜 者為忻,諸侯設諂而相飭,設輹而相紹者為知,天下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振海內,德 從天下,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   今者何如?進取之時去矣,并兼之勢過矣,胡以孝弟循順為?善書而為吏耳,胡以行義 禮節為?家富而出官耳,驕恥偏而為吏祭尊,黥劓者攘臂而為政,行惟狗彘也,苟家富財足 ,隱机盱視而為天子耳。唯告罪昆弟,欺突伯父,逆於父母乎?然錢財多也,衣服循也,車 馬嚴也,走犬良也,矯誣而家美,盜賊而財多,何傷?欲交,吾擇貴寵者而交之;欲勢,擇 吏權者而使之。取婦嫁子,非有權勢,吾不與婚姻,非貴有戚,不與兄弟,非富大家,不與 出入,因何也?今俗侈靡,以出相驕,出倫踰等,以富過其事相競。今世貴空爵而賤良,俗 靡而尊姦富。民不為姦而貧,為里罵;廉吏釋官,而歸為邑笑;居官敢行姦而富,為賢吏; 家處者犯法為利,為材士。故兄勸其弟,父勸其子,則俗之邪至於此矣。   商君違禮義,棄倫理,并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秦人有子,家富子壯則出分 ,家貧子壯則出贅。假父耰鉏杖彗耳,慮有德色矣;母取瓢碗箕帚,慮立誶語。抱哺其子, 與公併踞。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睨。其慈子嗜利,而輕簡父母也,念罪非有倫理也,其不 同禽獸懃焉耳。然猶并心而赴時者,曰功成而敗義耳。蹶六國,兼天下,求得矣,然不知反 廉恥之節,仁義之厚,信并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凡十三歲而社稷為墟,不知守成之數,得 之之術也。悲夫!   瑰瑋   天下有瑰政於此,予民而民愈貧,衣民而民愈寒,使民樂而民愈苦,使民知而民愈不知 避縣網,甚可瑰也。今有瑋術於此,奪民而民益富也,不衣民而民益煖,苦民而民益樂,使 民愈愚而民愈不罹縣網。陛下無意少聽其數乎?   夫雕文刻鏤,周用之物繁多,纖微苦窳之器,日變而起,民棄完堅,而務雕鏤纖巧,以 相競高。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輕能成;用一歲,今半歲而弊。作之費日挾巧,用之易弊。 不耕而多食農人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貧而不足也。故以末予民,民大貧;以本予民,民大 富。   黼黻文繡纂組害女工,且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方且萬里,不輕能具,天下之力, 勢安得不寒?世以俗侈相耀,人慕其所不如,悚迫於俗願,其所未至,以相競高,而上非有 制度也。今雖刑餘鬻妾下賤,衣服得過諸侯,擬天子,是使天下公得冒主,而夫人務侈也。 冒主務侈,則天下寒而衣服不足矣。故以文繡衣民,而民愈寒,以褫民,民必煖,而有餘布 帛之饒矣。   夫奇巧末技商販游食之民,形佚樂而心縣愆,志苟得而行淫侈,則用不足而蓄積少矣。 即遇凶旱,必先困窮迫身,則苦飢甚焉。今敺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則天下各食於力,末 技游食之民,轉而緣南畝,則民安性勸業,而無縣愆之心,無苟得之志,行恭儉蓄積,而人 樂其所矣,故曰苦民而民益樂也。   世淫侈矣,飾知巧以相詐利者為知士,敢犯法禁昧大姦者為識理,故邪人務而日起,姦 詐繁而不可止,罪人積下眾多而無時已。君臣相冒,上下無辨,此生於無制度也。今去淫侈 之俗,行節儉之術,使車輿有度,衣服器械各有制數。制數已定,故君臣絕尢,而上下分明 矣。擅退則讓,上僭者誅,故淫侈不得生,知巧詐謀無為起,姦邪盜賊自為止,則民離罪遠 矣。知巧詐謀不起,所謂愚,故曰使愚而民愈不罹縣網。   孽產子   民賣產子,得為之繡衣編經履偏諸緣,入之閑中,是古者天子后之服也,后之所以廟而 不以燕也,而眾庶得以衣棄妾。白縠之表,薄紈之堙A緁以偏諸,美者黼繡,是古者天子之 服也,今富人大賈召客者得以被牆。古者以天下奉一帝一后而節適,今富人大賈屋壁得為帝 服,賈婦優倡下賤產子得為后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皁綈,而靡 賈侈貴,牆得被繡,后以緣其領,孽妾以緣其履,此臣之所謂踳也。   且試觀事理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也,欲天下之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 而食之,欲天下之無飢,胡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無為姦邪盜賊,不可得也。國 已素屈矣,姦邪盜賊特須時爾,歲適不為,如雲而起耳。若夫不為見室滿,胡可勝撫也?夫 錞此而有安上者,殆未有也。   今也平居則無茈施,不敬而素寬,有故必困。然而獻計者類曰:「無動為大耳。」夫無 動而可以振天下之敗者,何等也?曰為大,治,可也;若為大,亂,豈若其小?悲夫!俗至 不敬也,至無等也,至冒其上也,進計者猶曰無為,可為長大息者此也。   銅布   銅布於下,為天下菑,何以言之?銅布於下,則民鑄錢者,大抵必雜石鈆鐵焉,黥罪日 繁,此一禍也。銅布於下,偽錢無止,錢用不信,民愈相疑,此二禍也。銅布於下,采銅者 棄其田疇,家鑄者損其農事,穀不為則鄰於飢,此三禍也。故不禁鑄錢,則錢常亂,黥罪日 積,是陷阱也。且農事不為,有疑為菑,故民鑄錢,不可不禁。上禁鑄錢,必以死罪。鑄錢 者禁則錢必還重,錢重則盜鑄錢者起,則死罪又復積矣,銅使之然也。故銅布於下,其禍博 矣。   今博禍可除,七福可致。何謂七福?上收銅,勿令布下,則民不鑄錢,黥罪不積,一。 銅不布下,則偽錢不繁,民不相疑,二。銅不布下,不得采銅,不得鑄錢,則民反耕田矣, 三。銅不布下,畢歸於上,上挾銅積以御輕重,錢輕則以術斂之,錢重則以術散之,則錢必 治,貨物必平矣,四。挾銅之積,以鑄兵器,以假貴臣,小大多少,各有制度,以別貴賤, 以差上下,則等級明矣,五。挾銅之積,以臨萬貨,以調盈虛,以收倍羨,則官必富,而末 民困矣,六。挾銅之積,制吾棄財,以與匈奴逐爭其民,則敵必壞矣。此謂之七福。   故善為天下者,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今顧退七福而行博禍,可為長大息者,此其 一也。   壹通   所謂建武關函谷臨晉關者,大抵為備山東諸侯也。天子之制在陛下,今大諸侯多其力, 因建關而備之,若秦時之備六國也。豈若定地勢,使無可備之患。因行兼愛無私之道,罷關 一通,天下無以區區獨有關中者,所為禁游宦諸侯及無得出馬關者,豈不曰諸侯得眾則權益 重,其國眾車騎則力益多,故明為之法,無資諸侯。於臣之計,疏山東,孽諸侯,不令似一 家者,其精於此矣。豈若一定地制,令諸侯之民,人騎二馬,不足以為患,益以萬夫,不足 以為害。今不定大理,數起禁,不服人心,害兼覆之義,不便。   天子都長安,而以淮南東南邊為奉地,彌道數千,不輕致輸,郡或乃越諸侯,而有免侯 之地,於遠方調均發徵,又且必同。大國包小國為境,小國闊大國而為都,小大駮躒,遠近 無衰,天子諸侯封畔之無經也,至無狀也,以藩國資彊敵,以列侯餌篡夫,至不得也。陛下 奈何久不正此?   屬遠   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其遠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侯地百里,中 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遠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輸將者不苦其勞,繇使者不傷其費,故遠方人安 其居,士民皆有驩樂其上,此天下之所以長久也。   及秦而不然,秦不能分尺寸之地,欲盡自有之耳。輸將起海上而來,一錢之賦耳,十錢 之費,弗輕能致也,上之所得者甚少,而民毒苦之甚深,故陳勝一動,而天下不振。   今漢越兩諸侯之中分,而乃以廬江之為奉地,雖秦之遠邊,過此不遠矣。令此不輸將不 奉主,非奉地義也,尚安用此而久縣其心哉?若令此如奉地之義,是復秦之跡也,竊以為不 便。夫淮南窳民貧鄉也,繇使長安者,自悉以補,行中道而衣行勝已羸弊矣,彊提荷弊衣而 至,慮非假貸自詣,非有以所聞也。履蹻不數易,不足以至,錢用之費稱此,苦甚。竊以所 聞,縣令丞相歸休者,慮非甚彊也,不見得從者。夫行數千里,絕諸侯之地,而縣屬漢,其 勢終不可久。漢往者,家號泣而送之;其來繇使者,家號泣而遣之,俱不相欲也。甚苦屬漢 而欲王,類至甚也,逋遁而歸諸侯者,類不少矣。陛下不如蚤定,毋以資姦人。   親疏危亂   陛下有所不為矣,臣將不敢不畢陳事制。假令天下如曩也,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 ,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為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六七諸公皆無恙, 案其國而居。當是時,陛下即天子之位,試能自安乎哉?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亂 ,高皇帝與諸侯併肩而起,非有側室之勢,以豫席之也,諸侯率幸者乃得為中涓,其次僅得 為舍人。高皇帝南面稱帝,諸公皆為臣,材之不逮,至遠也。高皇帝五年即天子之位,割膏 腴之地,以王有功之臣,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德至渥也。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 九起,幾無天下者五六。陛下之與諸公也,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 不能以是一歲為安,陛下獨安能以是自安也?   然尚有可諉者,曰疏。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山王王趙,幽 王王淮陽,共王王梁,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無恙,各案其國而居。當是時, 陛下即天子之位,能為治乎?臣又竊知陛下之不能也。諸侯王雖名為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 之心,慮無不宰制而天子自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黃屋。漢法非立,漢令非行也 。雖離道如淮南王者,令之安肯聽?召之焉可致?幸而至,法安可得尚?動一親戚,天下環 視而起,天下安可得制也?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乃啟其口,匕首已陷於胸矣。陛下 雖賢,誰與領此?故疏必危,親必亂。(陛下之因今以為治安,柰何知其必且危亂也!然且 吟(齒休)而堅控守之,為何如制以(糸靡)相懸。)   憂民   王者之法,民三年耕而餘一年之食,九年而餘三年之食,三十歲而民有十年之蓄。故禹 水九年,湯旱七年,甚也,野無青草,而民無飢色,道無乞人,歲復之後,猶禁陳耕。古之 為天下,誠有具也。王者之法,國無九年之蓄,謂之不足;無六年之蓄,謂之急;無三年之 蓄,曰國非其國也。   今漢興三十年矣,而天下愈屈,食至寡也,陛下不省邪?未穫年,富人不貸,貧民且飢 ,天時不收,請賣爵鬻子,既或聞耳。曩頃不雨,令人寒心,壹雨爾,慮若更生。天下無蓄 ,若此甚極也。其在王法謂之何?必須困至乃慮,窮至乃圖,不亦晚乎!   然則所謂國無人者,何謂也?有天下而欲其安者,豈不在於陛下者哉。上弗自憂,將以 誰偷?五歲小康,十歲一凶,三十歲而一大康,蓋曰大數也。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天 下何以相救,卒然邊境有數十萬之眾,聚天下將何以饋之矣?兵旱相承,民填溝壑,剽盜攻 擊者,興繼而起,中國失救,外敵必駭,一日而及,此之必然。且用事之人,未必此省,為 人上弗自憂,魄然事困,乃驚而督下,曰:「 此天也,可柰何?」事既無如之何及。方今始秋時,可善為。陛下少閒,可使臣從丞相御史 計之。   解縣   天下之勢,方倒縣,竊願陛下省之也。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蠻夷者, 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蠻夷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反居上 ,首顧居下,是倒縣之勢也。天下倒縣,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   非特倒縣而已也,又類躄且病痱。夫躄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郡北郡,雖有長爵 ,不輕得復,五尺已上,不輕得息,苦甚矣。中地左戍,延行數千里,糧食餽饟,至難也。 斥候者望烽燧而不敢臥,將吏戍者,或介冑而睡,而匈奴欺侮侵掠,未知息時,於焉望信威 廣德,難。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弗肯使也。天下倒縣甚苦矣,竊為陛下 惜之。   進諫者類以為是,困不可解也,無具甚矣。陛下肯幸聽臣之計,請陛下舉中國之禍,而 從之匈奴。中國乘其歲而富彊,匈奴伏其辜而殘亡,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 背,舉匈奴之眾,唯上之令。陛下威憚大信,德義廣遠,據天下而必固,稱高號誠所宜,俛 視中國,遠望四夷,莫不如志矣。然後退齋三日,以報高廟,令天下無愚智男女皆曰:「皇 帝果大聖也。」胡忍以陛下之明,承天下之資,而久為戎人欺傲,若此可謂國無人矣。   威不信   古之正義,東西南北,苟舟車之所達,人跡之所至,莫不率服,而後云天子。德厚焉, 澤湛焉,而後稱帝。又加美焉,而後稱皇。今稱號甚美,而實不出長城,彼非特不服也,又 大不敬。邊長不寧,中長不靜,譬如伏虎,見便必動,將何時已!昔高帝起布衣而服九州, 今陛下杖九州而不行於匈奴,竊為陛下不足。且事勢有甚逆者焉,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 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蠻夷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 下之禮也。足反居上,首顧居下,是倒植之勢也。天下之勢倒植矣,莫之能理,猶為國有人 乎?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舟車所至,可使如志,而特捫然數百里而威令不信,可為流涕者 此也。  卷第四   匈奴   竊料匈奴控弦大率六萬騎,五口而出介卒一人,五六三十,此即戶口三十萬耳,未及漢 千石大縣也。而敢歲言侵盜,屢欲亢禮,妨害帝義,甚非道也。陛下何不使能者一試理此, 將為陛下以耀蟬之術振之。為此立一官,置一吏,以主匈奴,誠能此者,雖以千石居之可也 。陛下肯聽其事計,令中國日治,匈奴日危,大國大富,匈奴適亡。吒犬馬行,理勢然也。 將必以匈奴之眾,為漢臣民,制之令千家而為一國,列處之塞外,自隴西延至遼東,各有分 地以衛邊,使備月氏灌窳之變,皆屬之直郡,然後罷戎休邊,民天下之兵。帝之威德,內 行外信,四方悅服,則愚臣之志快矣。不然,帝威不遂,心與嘿嘿。竊聞匈奴當今遂羸,此 其示武昧利之時也。而隆義渠東胡諸國,又頗來降。以臣之愚,匈奴且動,疑將一材而出奇 ,厚贄以責,漢不大興不已,旁午走急,數十萬之眾,積於北方,天下安得食而饋之?臨事 而重困,則難為工矣,陛下何不蚤圖。   建國者曰:「匈奴不敬,辭言不順,負其眾庶,時為寇盜,撓邊境,擾中國,數行不義 ,為我狡猾,為此柰何?」對曰:「臣聞彊國戰智,王者戰義,帝者戰德。故湯祝網而漢陰 降,舜舞干羽而南蠻服。今漢帝中國也,宜以厚德懷服四夷,舉明義博示遠方,則舟車之所 至,人力之所及,莫不為畜,又孰敢紛然不承帝意?」   臣為陛下建三表,設五餌,以此與單于爭其民,則下匈奴猶振槁也。夫無道之人,何宜 敢捍此其久,陛下肯幸用臣之計,臣且以事勢諭天子之言,使匈奴大眾之信陛下也,為通言 耳,必行而弗易。夢中許人,覺且不背其信,陛下已諾,若日出之灼灼。故聞君一言,雖有 微遠,其志不疑,仇讎之人,其心不殆,若此則信諭矣,所圖莫不行矣。一表。臣又且以事 勢諭陛下之愛,令匈奴之自視也,苟胡面而戎狀者,其自以為見愛於天子也,猶弱子之}慈 母也,若此則愛諭矣。一表。臣又且諭陛下之好,令胡人之自視也,苟其技之所長與其所工 ,一可以當天子之意,若此則好諭矣。一表。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人道,信為大操,帝義 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必將至,此謂三表。   凡賞於國者,此不可以均。賞均則國窾,而賞薄不足以動人。故善賞者踔之,駮轢之, 從而時厚之,令視之足見也,誦之足語也,乃可傾一國之心。陛下幸聽臣之計,則臣有餘財 。匈奴之來者,家長已上,固必衣繡,家少者必衣文錦,將為銀車五乘,大雕畫之,駕四馬 ,載綠蓋,從數騎,御驂乘。且雖單于之出入也,不輕都此矣。令匈奴降者,時時得此而賜 之耳。一國聞之者見之者,希心而相告,人人冀幸,以為吾至亦可以得此,將以壞其目。一 餌。匈奴之使至者,若大降者也,大眾之所聚也,上必有所召賜食焉。飯物故四五盛,美胾 膹炙,肉具醯醢。方數尺於前,令一人坐此,胡人欲觀者,固百數在旁,得賜者之喜也,且 笑且飯,味皆所嗜而所未嘗得也。令來者時時得此而饗之耳,一國聞之者見之者,垂涎而相 告,人悇憛其所自,以吾至亦將得此,將以此壞其口。一餌。降者之傑也,若使者至也,上 必使人有所召客焉。令得召其知識,胡人之欲觀者勿禁。令婦人傅白墨黑,繡衣而侍其堂者 二三十人,或薄或揜,為其胡戲,以相飯。上使樂府幸假之但樂,吹簫鼓鞀,倒挈面者更進 ,舞者蹈者時作。少閒擊鼓,舞其偶人昔時乃為戎樂攜手胥彊上客之,後婦人先後扶侍之者 固十餘人,使降者時或得此而樂之耳。一國聞之者見之者,希盱相告,人人忣忣,唯恐其後 來至也,將以此壞其耳。一餌。凡降者,陛下之所召幸,若所以約致也,陛下必時有所富, 必令此有高堂邃宇,善廚處,大囷京,廄有編馬,庫有陣車,奴婢諸嬰兒畜生具,令此時大 具,召胡客,饗胡使,上幸令官助之,具假之樂。令此其居處樂虞囷京之畜,皆過其故。王 慮出其單于,或時時賜此而為家耳。匈奴一國傾心而冀,人人忣忣,唯恐其後來至也,將以 此壞其腹。一餌。於來降者,上必時時而有所召幸拊循,而後得入官。夫胡大人難親也,若 上於胡嬰兒及貴人子好可愛者,上必召幸大數十人,為此繡衣好閑,且出則從,居則更侍。 上即饗胡人也,大觳抵也,客胡使也,力士武士固近侍傍,胡嬰兒得近侍側,胡貴人更進得 佐酒前,上乃幸自御此薄,使付酒錢,時人偶之。為閒則出繡衣具帶服賓餘,時以賜之。上 即幸拊胡嬰兒,擣遒之,戲弄之,乃授炙,幸自啗之,出好衣閑,且自為贛之。上起胡嬰兒 ,或前或後。胡貴人既得奉酒,出則服衣佩綬,貴人而立於前,令數人得此而居耳。一國聞 者見者,希盱而欲,人人忣忣,惟恐其後來至也。將以此壞其心。一餌。故牽其耳,牽其目 ,牽其口,牽其腹,四者已牽,又引其心,安得不來下胡抑抎也。此謂五餌。   若夫大變之應,大約以權決塞因宜而行,不可豫形,尊翁主,重相室,多其長吏,眾門 大夫皆謀士也,必足之財,且用吾人,且用其尊,觀其限,窺其謀,中外符節,適(糸冓)拘 也。夫或人且安得久悍若此?故三表已諭,五餌既明,則匈奴之中乖而相疑矣。使單于寢不 聊寐,食不甘口,揮劍挾弓,而蹲穹廬之隅,左視右視,以為盡仇也。彼其群臣,雖欲毋走 ,若虎在後,眾欲無來,恐或軒之,此謂勢然。其貴人之見單于,猶迕虎狼也,其南面而歸 漢也,猶弱子之慕慈母也。其眾之見將吏,猶噩迕仇讎也,南鄉而欲走漢,猶水流下也。將 使單于無臣之使,無民之守,夫惡得不係頸頓顙請歸陛下之義哉?此謂戰德。   彼匈奴見略,且引眾而遠去,連此有數。夫關市者固匈奴所犯滑而深求也,願上遣使厚 與之和,以不得已,許之大市。使者反,因於要險之所多為鑿開,眾而延之,關吏卒使足以 自守。大每一關,屠沽者、賣飯食者、美臛炙膹者,每物各一二百人,則胡人著於長城下矣 。是王將彊北之必攻其王矣。以匈奴之飢,飯羹啗膹炙,(口軍)多飲酒,此則亡竭可立待也 。賜大而愈飢,多財而愈困,漢者所希心而慕也,則匈奴貴人以其千人至者,顯其二三,以 其萬人至者,顯其十餘人。夫顯榮者,招民之機也。故遠期五歲,近期三年之內,匈奴亡矣 。此謂德勝。   或曰:「建三表,明五餌,盛資翁主,禽敵國而后止,費至多也,惡得財用而足之?」 對曰:「請無敢費御府銖金尺帛,然而臣有餘資。」問曰:「何以?」對曰:「國有二族, 方亂天下,甚於匈奴之為邊患也。使上下踳逆,天下窾貧,盜賊罪人蓄積無已,此二族為祟 也。上去二族,弗使亂國,天下治富矣。臣賜二族,使祟匈奴,過足言者。」   或曰:「天子下臨,人民悹之。」曰:「苟或非天子民,尚豈天子也。詩曰:『普天之 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者天子也,苟舟車之所至,人跡之所及,雖蠻夷 戎狄,孰非天子之所哉?而慉渠頗率天子之民,以不聽天子,則慉渠大罪也。今天子自為懷 其民,天子之理也,豈下臨人之民哉?   勢卑   匈奴侵甚侮甚,遇天子至不敬也,為天下患至無已也。以漢而歲致金絮繒綵,是入貢職 於蠻夷也,顧為戎人諸侯也,勢既卑辱,而禍且不息,長此何窮?陛下胡忍以帝皇之號,特 居此?   臣竊料匈奴之眾,不過漢一千石大縣。以天下之大,而困於一縣之小,甚竊為執事羞之 。陛下有意,胡不使臣一試理此?夫胡人於古小諸侯之所銍權而服也,奚宜敢悍若此?以臣 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因幸行臣之計,半歲之內,休屠飯失其口矣。少假之閒,休屠繫頸 以草,膝行頓顙,請歸陛下之義,唯上財幸,而後復罷屬國之官。臣賜歸伏田廬,不復洿末 廷,則忠臣之志快矣。今不獦猛獸而獦田彘,不搏反寇而搏蓄菟。所獦得毋小,所搏得毋不 急乎?玩細虞,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   淮難   竊恐陛下接王淮南王子,曾不與如臣者孰計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陛下為頓顙謝罪 皇太后之前,淮南王曾不誚讓,敷留之罪無加身者。舍人橫制等室之門,追而赦之,吏曾不 得捕。主人於天子國橫行,不辜而無譴,乃賜美人,多載黃金而歸。侯邑之在其國者,畢徙 之佗所。陛下於淮南王,不可謂薄矣。然而淮南王,天子之法咫蹂促而弗用也,皇帝之令, 咫批傾而不行,天下孰不知?天子選功臣有職者以為之相吏,王僅不踏蹴而逐耳,無不稱病 而走者,天下孰弗知?日接持怨言,以誹謗陛下之為,皇太后之餽賜,逆拒而不受,天子使 者奉詔而弗得見,僵臥以發詔書,天下孰不知?聚罪人奇狡少年,通棧奇之徒啟章之等,而 謀為東帝,天下孰弗知?淮南王罪已明,陛下赦其死罪,解之金道,以為之神,其人自病死 ,陛下何負天下大指?孰能以王之死為不當?陛下無負也。   如是,咫淮南王,罪人之身也,淮南子,罪人之子也,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 下耳,無解細於前事。且世人不以肉為心則已,若以肉為心,人之心可知也。今淮南子,少 壯聞父辱狀,是立咫泣洽衿,臥咫泣交項,腸至腰肘,如繆維耳,豈能須臾忘哉?是而不如 是,非人也。陛下制天下之命,而淮南王至如此極,其子舍陛下而更安所歸其怨爾。特曰勢 未便,事未發,含亂而不敢言,若誠其心,豈能忘陛下哉!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報大父與 諸伯父叔父也,令尹子西司馬子綦皆親群父也,無不盡傷。昔者白公之為亂也,非欲取國代 王也,為發憤快志爾。故挾匕首以衝仇人之匈,固為要俱靡而已耳,固非冀生也。   今淮南土雖小,黥布嘗用之矣,漢存特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策安便?雖割 而為四,四子一心也。豫讓為智伯報趙襄子,五起而不取者,無他,資力少也。子胥之報楚 也,有吳之眾也;白公成亂也,有白公之眾也;闔閭富故,然使專諸刺吳王僚;燕太子丹富 故,然使荊軻殺秦王政。今陛下將尊不億之人,與之眾積之財,此非有白公、子胥之報於廣 都之中者,即疑有專諸、荊軻起兩柱之閒,其策安便哉?此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願陛下 少留意計之。   無蓄   禹有十年之蓄,故免九年之水;湯有十年之積,故勝七歲之旱。夫蓄積者,天下之大命 也。苟粟多而財有餘,何嚮而不濟?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懷柔附遠,何招而不 至?   管子曰:「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民非足也,而可治之者,自古及今, 未之嘗聞。古人曰:「一夫不耕,或為之飢;一婦不織,或為之寒。」生之有時,而用之無 節,則物力必屈。古之為天下者至悉也,故其蓄積足恃。今背本而以末食者甚眾,是天下之 大殘也;從生之害者甚盛,是天下之大賊也;汰流淫佚侈靡之俗日以長,是天下之大祟也。 殘賊公行,莫之或止,大命泛敗,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眾,天下之勢,何以 不危?漢之為漢幾四十歲矣,公私之積,猶可哀痛也。故失時不雨,民且狼顧矣。歲惡不入 ,請賣爵鬻子,既或聞耳矣。安有為天下阽危若此,而上不驚者!   世之有饑荒,天下之常也,禹湯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何以相恤?卒然 邊境有急,數十百萬之眾,國何以餽之矣?兵旱相乘,天下大屈,勇力者聚徒而橫擊,罷夫 羸老,易子孫而_其骨,政法未畢通也,遠方之疑者並舉而爭起矣。為人上者,乃試而圖之 ,豈將有及乎?可以為富安天下,而直以為此廩廩也,竊為陛下惜之。   鑄錢   法使天下公得顧租鑄錢,敢雜以鉛鐵為他巧者,其罪黥,然鑄錢之情,非殽鈆鐵及石雜 銅也,不可得贏,而殽之甚微,其利甚厚,名曰顧租公鑄法也,而實皆黥罪也。有法若此, 上將何賴焉?   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姦。今令細民操造幣之勢,各隱屏其家而鑄作,因欲禁其厚利微 姦,雖黥罪日報,其勢不止,為民設阱,孰積於是?曩禁鑄錢,死罪積下;今公鑄錢,黥罪 積下,雖少異乎,末具也。民方陷溺,上且弗救乎?   且世民用錢,縣異而郡不同。或用輕錢,百加若干。或用重錢,平稱不受。法錢不立, 吏急而一之乎?則大煩苛而民弗任,且力不能而勢不可施。縱而弗苛乎?則郡縣異而市肆不 同,小大異用,錢文大亂。夫苟非其術,則何嚮而可哉?   夫農事不為,而采銅日蕃,釋其耒耨,冶鎔鑪炭,姦錢日繁,正錢日亡,善人怵而為姦 邪,愿民陷而之刑僇,黥罪繁積,吏民且日鬥矣。將甚不祥,柰何而忽?國知患此,吏議必 曰:「禁之。」禁之不得其術,其傷必大,何以圉之?令禁鑄錢,錢必還重,四錢之粟,必 還二錢耳。重則盜鑄錢如雲而起,則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姦不勝而法禁數潰,銅使之 然也。  卷第五   傅職   或稱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以革勸其心。教之禮,使知上下之則;或為之稱詩而廣 道顯德,以馴明其志;教之樂,以疏其穢而填其浮氣;教之語,使明於上世,而知先王之務 明德於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廢興者而戒懼焉;教之任術,使能紀萬官之職任,而知治化之 儀;教之訓典,使知族類疏戚,而隱比馴焉。此所謂學太子以聖人之德者也。   或明惠施以道之忠,明長復以道之信,明度量以道之義,明等級以道之禮,明恭儉以道 之孝,明敬戒以道之事,明慈愛以道之仁,明僩雅以道之文,明除害以道之武,明精直以道 之罰,明正德以道之賞,明齋肅以道之教,此所謂教太子也。   左右前後,莫非賢人以輔相之,摠威儀以先後之,攝體貌以左右之,制義行以宣翼之, 章恭敬以監行之,勤勞以勸之,孝順以內之,敦篤以固之,忠信以發之,德言以揚之,此所 謂順者也,此傅人之道也,非賢者不能行。   天子不諭於先聖人之德,不知君國畜民之道,不見禮義之正,不察應事之理,不博古之 典傳,不僩於威儀之數,詩書禮樂無經,天子學業之不法,凡此其屬太師之任也,古者齊太 公職之。   天子不恩於親戚,不惠於庶民,無禮於大臣,不忠於刑獄,無經於百官,不哀於喪,不 敬於祭,不誡於戎事,不信於諸侯,不誠於賞罰,不厚於德,不彊於行,賜予侈於左右近臣 ,P授於疏遠卑賤,不能懲忿忘欲,大行大禮大義大道,不從太師之教,凡此其屬太傅之任 也,古者魯周公職之。   天子處位不端,受業不敬,教誨諷誦詩書禮樂之不經不法不古,言語不序,音聲不中律 ,將學趨讓進退即席不以禮,登降揖讓無容,視瞻俯仰周旋無節,妄咳唾數顧趨行,色不比 順,隱琴肆瑟,凡此其屬太保之任也,古者燕召公職之。   天子燕辟廢其學,左右之習詭其師。荅遠方諸侯,遇貴大人,不知大雅之辭;荅左右近 臣,不知已諾之適,簡問小誦之不博不習,凡此其屬少師之任也,古者史佚職之。   天子居處出入不以禮,衣服冠帶不以制,御器在側不以度,雜綵從美不以章,忿怒說喜 不以義,賦與勿不以節,小行小禮小義小道,不從少師之教:凡此其屬少傅之任也。   天子居處燕私安所易,樂而湛,夜漏屏人而數,飲酒而醉,食肉而飽,飽而彊食,飢而 惏,而暍,寒而懦,寢而莫宥,坐而莫侍,行而莫先莫後。帝自為開戶,自取玩好,自執器 皿,亟顧還面,而器御之不舉不臧,折毀喪傷,凡此其屬少保之任也。   干戚戈羽之舞,管籥琴瑟之會,號呼歌謠,聲音不中律,燕樂雅訟逆樂序,凡此其屬, 詔工之任也。   不知日月之不時節,不知先王之諱與國之大忌,不知風雨雷電之眚,凡此其屬太史之任 也。   保傅   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于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 人性非甚相遠也,何殷周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   古之王者,太子初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齋肅端冕,見之南郊,見于天也。過 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昔者,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 ,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道之教訓, 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燕者也。故孩提 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 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初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 右前後皆正人也。習與正人居之不能無正也,猶生長於齊之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 不能無不正也,猶生長於楚之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嗜,必先受業,乃得嘗之;擇其所樂 ,必先有習,乃得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是殷周之所以長有道也。   及太子少長,知好色,則入于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 貴仁,則親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 西學,上賢而貴德,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 不踰矣。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德智長而 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學成治就,是殷周所以長有道 也。   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司直之史,有虧膳之宰。天子有過,史必書之。 史之義,不得書過則死,而宰收其膳。宰之義,不得收膳則死。於是有進善之旌,有誹謗之 木,有敢諫之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化 與心成,故中道若性,是殷周之所以長有道也。   三代之禮,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饋之 ,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步中采薺,趨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也,見其生, 不忍其死,聞其聲,不嘗其肉,故遠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食以禮,徹以樂,失度則 史書之,工誦之,三公進而讀之,宰夫減其膳,是天子不得為非也。明堂之位曰:篤仁而好 學,多聞而道順。天子疑則問,應而不窮者謂之道。道者,道天子以道者也。常立於前,是 周公也。誠立而敢斷,輔善而相義者謂之輔。輔者,輔天子之意者也。常立於左,是太公也 。潔廉而切直,匡過而諫邪者謂之拂。拂者,拂天子之過者也。常立於右,是召公也。博聞 彊記,捷給而善對者謂之承。承者,承天子之遺忘者也。常立於後,是史佚也。故成王中立 聽朝,則四聖維之。是以慮無失計,而舉無過事,殷周之所以長久者,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 。   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 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今日即位,明日射人。忠諫者謂 之誹謗,深為之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豈胡亥之性惡哉?其所以習道之者, 非理故也。   鄙諺曰:「不習為史,而視已事。」又曰:「前車覆而後車戒。」夫殷周之所以長久者 ,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從,是不法聖智也。秦之亟絕者,其軌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 後車又覆也。夫存亡之反,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 蚤諭教與選左右。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夫開於道術,知義之指,則教之功也。若 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矣。夫胡越之人,生而同聲,嗜慾不異,及其長而成俗也,累數譯 而不能相通,行有雖死而不相為者,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蚤諭教最急。」夫教得 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此時務也。   連語   紂,聖天子之後也,有天下而宜然,苟背道棄義,釋敬慎而行驕肆,則天下之人,其離 之若崩,其背之也,不約而若期。夫為人主者,誠奈何而不慎哉!紂將與武王戰,紂陳其卒 ,左臆右臆,鼓之不進,皆還其刃,顧以鄉紂也。紂走還於寢廟之上,身鬥而死,左右弗肯 助也。紂之官衛,輿紂之軀,棄之玉門之外。民之觀者,皆進蹴之,蹈其腹,蹶其腎,踐其 肺,履其肝,周武王乃使人帷而守之,民之觀者,攐帷而入,提石之者,猶未肯止,可悲也 !夫埶為民主,直與民為仇,殃忿若此!夫民尚踐盤其軀,而況有其民政教乎!臣竊聞之曰 :「善不可謂小而無益,不善不可謂小而無傷。」夫牛之為胎也,細若鼷鼠。紂損天下,自 象箸始。故小惡大惡,一類也。過敗雖小,皆己之罪也。周諺曰:「前車覆而後車戒。」今 前車已覆矣,而後車不知戒,不可不察也。   梁嘗有疑獄,半以為當罪,半以為不當。梁王曰:「陶朱之叟,以布衣而富侔國,是必 有奇智。」乃召朱公而問之曰:「梁有疑獄,吏半以為當罪,半以為不當,雖寡人亦疑焉, 吾決是奈何?」朱公曰:「臣鄙人也,不知當獄。然臣家有二白璧,其色相如也,其徑相如 也,其澤相如也,然其價也,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王曰:「徑與色澤皆相如也,一者 千金,一者五百金,何也?」朱公曰:「側而視之,其一者厚倍之,是以千金。」王曰:「 善。」故獄疑則從去,賞疑則從予,梁國說。以臣誼竊觀之,椑‵井E壞,繒薄咫亟裂,器 薄咫亟毀,酒薄咫亟酸。夫薄而可以曠日持久者,殆未有也。故有國畜民施政教者,臣竊以 為厚之而可耳。   抑臣又竊聞之曰:「有上主者,有中主者,有下主者。上主者,可引而上,不可引而下 ;下主者,可以引而下,不可引而上;中主者,可引而上,可引而下。」故上主者,堯舜是 也。夏禹契后稷,與之為善則行;鯀讙兜,欲引而為惡則誅。故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 下主者,桀紂是也。推侈惡來,進與為惡則行,比干龍逢,欲引而為善,則誅。故可與為惡 ,而不可與為善。所謂中主者,齊桓公是也。得管仲隰朋,則九合諸侯;豎貂子牙,則餓死 胡宮,蟲流而不得葬。故材性乃上主也,賢人必合,而不肖人必離,國家必治無可憂者也。 若材性下主也,邪人必合,賢正必遠,坐而須亡耳,又不可勝憂矣。故其可憂者,唯中主爾 。又似練絲,染之藍則青,染之緇則黑。得善佐則存,不得善佐則亡。此其不可不憂者耳。 詩云:「芃芃棫樸,薪之槱之,濟濟辟王,左右趨之。」此言左右日以善趨也,故臣竊以為 練左右急也。   輔佐   大相,上承大義而啟治道,總百官之要,以調天下之宜。正身行,廣教化,脩禮樂,以 美風俗,兼領而和一之,以合治安。故天下失宜,國家不治,則大相之任也。上執正職。   大拂,秉義立誠,以翼上志,直議正辭,以持上行,批天下之患,匡諸侯之過。令或鬱 而不通,臣或盭而不義,大拂之任也。中執政職。   大輔,聞善則以獻,知善則以獻,明號令,正法則,頒度量,論賢良,次官職,以時巡 循,使百吏敬率其業。故經義不衷,賢不肖失序,大輔之任也。下執事職。   道行,典知變化,以為規是非,明利害,掌僕及輿馬之度,羽旄旌旗之制,步驟徐疾之 節,春夏秋冬用之倫色,居車之容,登降之禮。見規宜諭,見過則譋。故職不率義,則道 行之任也。   調誶,典博聞以掌駟乘,領時從,比賢能。天子出則為車右,坐立則為位承。聖帝之德 ,畜民之道,禮義之正,應事之理,則職以箴。刑獄之衷,賞罰之誠,已諾之信,百官之經 ,喪祭之共,戎事之誡,身行之彊,則職以諗。遇大臣之敬,遇小臣之惠,坐立之端,言默 之序,音聲之適,揖讓之容,俯仰之節,立事之色,則職以證。出入不從禮,衣服不從制, 御器不以度,迎送非其章,忿說忘其義,取予失其節,安易而樂湛,則職以諫。故善不徹, 過不聞,侍從不諫,則調誶之任也。   典方,典容儀以掌諸侯遠方之君,譔之班爵列位軌伍之約,朝覲宗遇會同享聘貢職之數 ,辨其民人之眾寡,政之治亂,率意道順,僻淫犯禁之差第。天子巡狩,則先循于其方,故 或有功德而弗舉,或有淫僻犯禁而不知,典方之任也。   奉常,典天以掌宗廟社稷之祀,天神、地祇、人鬼,凡山川四望國之諸祭,吉凶妖祥占 相之事序,禮樂喪紀,國之禮儀,畢居其宜,以識宗室,觀民風俗,審詩商命,禁邪言,息 淫聲,於四時之交,有事於南郊,以報祈天明。故歷天時不得,事鬼神不序,經禮儀人倫不 正,奉常之任也。   祧師,典春以掌國之眾庶四民之序,以禮義倫理教訓人民。方春三月,緩施生遂,動作 百物,是時有事于皇祖皇考。   問孝 闕。  卷第六   禮   昔周文王使太公望傅太子發。太子嗜鮑魚,而太公弗與,曰:「 禮,鮑魚不登於俎,豈有非禮而可以養太子哉?」尋常之室,無奧剽之位,則父子不別;六 尺之輿,無左右之義,則君臣不明。尋常之室,六尺之輿,處無禮即上下踳逆,父子悖亂, 而況其大者乎!故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 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蒞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 祠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   禮者,所以固國家,定社稷,使君無失其民者也。主主臣臣,禮之正也;威德在君,禮 之分也;尊卑大小彊弱有位,禮之數也。禮,天子愛天下,諸侯愛境內,大夫愛官屬,士庶 各愛其家。失愛不仁,過愛不義,故禮者所以守尊卑之經,彊弱之稱者也。禮,天子適諸侯 之宮,諸侯不敢自阼階,阼階者,主之階也。天子適諸侯,諸侯不敢有宮,不敢為主人禮也 。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之至也。君仁則不厲,臣忠則 不貳,父慈則教,子孝則協,兄愛則友,弟敬則順。夫和則義,妻柔則正,姑慈則從,婦聽 則婉,禮之質也。   禮者,臣下所以承其上也。故詩云:「一發五豝,吁嗟乎騶虞。」騶者,天子之囿也; 虞者,囿之司獸者也。天子佐輿十乘,以明貴也;貳牲而食,以優飽也。虞人翼五豝以待一 發,所以復中也。人臣於其所尊敬,不敢以節待,敬之至也。甚尊其主,敬慎其所掌職,而 志厚盡矣。作此詩者,以其事深見良臣順上之志也。良臣順上之志者可謂義矣,故其嘆之也 ,長曰吁嗟乎。雖古之善為人臣者,亦若此而已。   禮者,所以節義而沒不還。故饗飲之禮,先爵於卑賤,而后貴者始羞。殽膳下浹,而樂 人始奏。觴不下遍,君不嘗羞。殽不下浹,上不舉樂。故禮者,所以恤下也。由余曰:「乾 肉不腐,則左右親。苞苴時有,筐篚時至,則群臣附。官無蔚藏,腌陳時發,則戴其上。」 詩曰:「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上少投之,則下以軀償矣,弗 敢謂報,願長以為好。古之蓄其下者,其施報如此。   國無九年之蓄,謂之不足;無六年之蓄,謂之急;無三年之蓄,國非其國也。民三年耕 ,必餘一年之食,九年而餘三年之食,三十歲相通。而有十年之積,雖有凶旱水溢,民無饑 饉。然後天子備味而食,日舉以樂。諸侯食珍,不失,鍾鼓之縣可使樂也。樂也者,上下同 之。故禮,國有飢人,人主不飧;國有凍人,人主不裘。報囚之日,人主不舉樂。歲凶,穀 不登,臺扉不塗,榭徹干侯,馬不食穀,馳道不除,食減膳,饗祭有闕。故禮者自行之義, 養民之道也。受計之禮,主所親拜者二:聞生民之數則拜之,聞登穀則拜之。詩曰:「君子 樂胥,受天之祜。」胥者,相也;祜,大福也。夫憂民之憂者,民必憂其憂;樂民之樂者, 民亦樂其樂。與士民若此者,受天之福矣。   禮,聖王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嘗其肉,隱弗忍也。故遠庖廚 ,仁之至也。不合圍,不掩群,不射宿,不涸澤。豺不祭獸,不田獵;獺不祭魚,不設網罟 ;鷹隼不鷙,眭而不逮,不出穎羅;草木不零落,斧斤不入山林;昆蟲不蟄,不以火田;不 麛不卵,不刳胎,不殀夭,魚肉不入廟門;鳥獸不成毫毛,不登庖廚。取之有時,用之有節 ,則物蕃多。湯曰:「昔蛛蝥作罟,不高順,不用命者,寧丁我網。」其憚害物也如是。詩 曰:「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皜皜。王在靈沼,於仞魚躍。」言德至也。聖 主所在,魚鱉禽獸猶得其所,況於人民乎!   故仁人行其禮,則天下安,而萬理得矣。逮至德渥澤洽,調和大暢,則天清澈地富熅, 物時熟,民心不挾詐賊,氣脈淳化,攫齧搏擊之獸鮮,毒]猛虭之蟲密,毒山不蕃,草木少 薄矣,鑠乎大仁之化也。   容經   志有四興:朝廷之志,淵然清以嚴;祭祀之志,愉然思以和;軍旅之志,怫然慍然精以 厲;喪紀之志,漻然愁然憂以湫。四志形中,四色發外,維如。  志色之經   容有四起:朝廷之容,師師然翼翼然整以敬;祭祀之容,遂遂然粥粥然敬以婉;軍旅之 容,湢然肅然固以猛;喪紀之容,怮然懾然若不還。  容經   視有四則:朝廷之視,端流平衡;祭祀之視,視如有將;軍旅之視,固植虎張;喪紀之 視,下流垂綱。  視經   言有四術:言敬以和,朝廷之言也;文言有序,祭祀之言也;屏氣折聲,軍旅之言也; 言若不足,喪紀之言也。  言經   固頤正視,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閒二寸,端面攝纓。端股整足,體不搖肘,曰經立 ;因以微磬曰共立;因以磬折曰肅立;因以垂佩曰卑立。  立容   坐以經立之容,胻不差而足不跌,視平衡曰經坐,微俯視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視不出 尋常之內曰肅坐,廢首低肘曰卑坐。  坐容   行以微磬之容,臂不搖掉,肩不下上,身似不則,從容而任。  行容   趨以微磬之容,飄然翼然,肩狀若流,足如射箭。  趨容   旋以微磬之容,其始動也,穆如驚倏,其固復也,旄如濯絲。  跘旋之容   跪以微磬之容,揄右而下,進左而起,手有抑揚,各尊其紀。  跪容   拜以磬折之容,吉事上左,凶事上右,隨前以舉,項衡以下,寧速無遲,背項之狀,如 屋之丘。  拜容   拜而未起……  伏容   坐乘以經坐之容,手撫式,視五旅,欲無顧,顧不過轂。小禮動,中禮式,大禮下。  坐車之容   立乘以經立之容,右持綏而左臂詘,存劍之緯,欲無顧,顧不過轂。小禮據,中禮式, 大禮下。  立車之容   禮,介者不拜,兵車不式,不顧,不言反,抑式以應,武容也。  兵車之容   若夫立而跂,坐而蹁,體怠懈,志驕傲,趮視數顧,容色不比,動靜不以度,妄咳唾疾 言,嗟氣不順,皆禁也。   古者,年九歲入就小學,蹍小節焉,業小道焉。束髮就大學,蹍大節焉,業大道焉。是 以邪放非辟無因入之焉。諺曰:「君子重襲,小人無由入;正人十倍,邪辟無由來。」古之 人其謹於所近乎!詩曰:「芃芃棫樸,薪之槱之,濟濟辟王,左右趨之。」此言左右日以善 趨也。   古者聖王,居有法則,動有文章,位執戒輔,鳴玉以行。鳴玉者,佩玉也,上有雙珩, 下有雙璜,衝牙蠙珠,以納其閒,琚瑀以雜之。行以采薺,趨以肆夏,步中規,折中矩。登 車則馬行而鸞鳴,鸞鳴而和應,聲曰和,和則敬。故詩曰:「和鸞噰噰,萬福攸同。」言動 以紀度,則萬福之所聚也。故曰:明君在位可畏,施舍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貌可 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承其上,以接其等,以臨其 下,以畜其民。故為之上者,敬而信之,等者親而重之,下者畏而愛之,民者肅而樂之。是 以上下和協,而士庶順壹,故能宗揖其國,以藩衛天子,而行義足法。夫有威而可畏謂之威 ,有儀而可象謂之文。富不可為量,多不可為數。故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棣棣 ,富也;不可選,眾也。言接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內外大小品事之各有容志也。   子贛由其家來謁於孔子,孔子正顏舉杖,磬折而立,曰:「子之大親毋乃不寧乎?」放 杖而立曰:「子之兄弟亦得無恙乎?」曳杖倍下而行,曰:「妻子家中得毋病乎?」故身之 倨佝,手之高下,顏色聲氣,各有宜稱,所以明尊卑別疏戚也。   子路見孔子之背磬折舉褎,曰:「唯由也見。」孔子聞之曰:「 由也,何以遺忘也?」故過猶不及,有餘猶不足也。   語曰:「審乎明王,執中履衡。」言秉中適而據乎宜。故威勝德則淳,德勝威則施。威 之與德,交若繆纆。且畏且懷,君道正矣。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   龍也者,人主之辟也。亢龍往而不返,故易曰「有悔。」悔者,凶也。潛龍入而不能出 ,故曰「勿用。」勿用者,不可也。龍之神也,其惟蜚龍乎!能與細細,能與巨巨,能與高 高,能與下下。吾故曰:「龍變無常,能幽能章。」故至人者,在小不寶,在大不宨,狎而 不能作,習而不能順,姚不惛,卒不妄,饒裕不贏,迫不自喪,明是審非,察中居宜,此之 謂有威儀。   古之為路輿也,蓋圜以象天,二十八橑以象列星,軫方以象地,三十輻以象月。故仰則 觀天文,俯則察地理,前視則睹鸞和之聲,四時之運。此輿教之道也。   人主太淺則知闇,太博則業厭,二者異失同敗,其傷必至。故師傅之道,既美其施,又 慎其齊,適疾徐,任多少,造而勿趣,稍而勿苦,省其所省,而堪其所堪,故力不勞而身大 盛,此聖人之化也。   春秋   楚惠王食寒葅而得蛭,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令尹入問曰:「王安得此疾?」王 曰:「我食寒葅而得蛭,念譴之而不行其罪乎,是法廢而威不立也;譴而行其誅,則庖宰監 食者法皆當死,心又弗忍也。故吾恐蛭之見也,遂吞之。」令尹避席再拜而賀曰:「臣聞『 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王有仁德,天之所奉也,病不為傷。」是昔也,惠王之後而蛭出, 故其久病心腹之積皆愈。故天之視聽,不可謂不察。   衛懿公喜鶴,鶴有飾以文繡而乘軒者。賦斂繁多,而不顧其民,貴優而輕大臣。群臣或 諫,則面叱之。及翟伐衛,寇挾城堞矣,衛君垂泣而拜其臣民曰:「寇迫矣,士民其勉之! 」士民曰:「君亦使君之貴優,將君之愛鶴,以為君戰矣。我儕棄人也,安能守戰?」乃潰 門而出走,翟寇遂入,衛君奔死,遂喪其國。故賢主者不以草木禽獸妨害人民,進忠正而遠 邪偽,故民順附,而臣下為用。今釋人民而愛鳥獸,遠忠道而貴優笑,反甚矣。人主之為人 主也,舉錯而不僨者,杖賢也,今背其所主,而棄其所杖,其僨仆也,不亦宜乎!語曰:「 禍出者禍反,惡人者,人亦惡之。」管子曰:「不行其野,不違其馬。」此違其馬者也。   鄒穆公有令,食鳧鴈者必以秕,毋敢以粟。於是倉無秕而求易於民,二石粟而易一石秕 。吏請曰:「以秕食鴈,為無費也。今求秕於民,二石粟而易一石秕,以秕食鴈,則費甚矣 ,請以粟食之。」公曰:「去!非而所知也。夫百姓煦牛而耕,曝背而耘,苦勤而不敢惰者 ,豈為鳥獸也哉?粟米,人之上食也,柰何其以養鳥也?且汝知小計而不知大計。周諺曰: 『囊漏貯中。』而獨弗聞歟?夫君者,民之父母也。取倉之粟,移之與民,此非吾粟乎?鳥 苟食鄒之秕,不害鄒之粟而已。粟之在倉,與其在民,於吾何擇?」鄒民聞之,皆知其私積 之與公家為一體也。   楚王欲淫,鄒君乃遺之技樂美女四人,穆公朝觀,而夕畢以妻死事之孤,故婦人年弗稱 者弗蓄,節於身而弗眾也。王輿不衣皮帛,御馬不食禾菽。無淫僻之事,無驕熙之行。食不 眾味,衣不雜采。自刻以廣民,親賢以定國,親民如子。鄒國之治,路不拾遺,臣下順從, 若手之投心。是故以鄒子之細,魯衛不敢輕,齊楚不能脅。鄒穆公死,鄒之百姓,若失慈父 ,行哭三月。四境之鄰於鄒者,士民鄉方而道哭,抱手而憂行。酤家不讎其酒,屠者罷列而 歸,傲童不謳歌,舂築者不相杵,婦女抉珠瑱,丈夫釋玦靬,琴瑟無音,期年而後始復。故 愛出者愛反,福往者福來。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其此之謂乎!故曰:「天子有 道,守在四夷;諸侯有道,守在四鄰。」   宋康王時,有爵生鸇於城之陬,使史占之曰:「小而生大,必伯於天下。」康王大喜, 於是滅滕,伐諸侯,取淮北之城。乃愈自信,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伐社稷而焚之,曰 :「威服天地鬼神。」罵國老之諫者,為無頭之棺,以視有勇。剖傴者之背,斮朝涉之脛, 國人大駭。齊王聞而伐之,民散,城不守,王乃逃於郳侯之館,遂得而死。故見祥而為不可 ,祥反為禍。   晉文公出畋,前驅還白:「前有大蛇,高若堤,橫道而處。」文公曰:「還車而歸。」 其御曰:「臣聞:『祥則迎之,妖則凌之。』今前有妖,請以從吾者攻之。」文公曰:「不 可。吾聞之曰:『天子夢惡則脩道,諸侯夢惡則脩政,大夫夢惡則脩官,庶人夢惡則脩身, 若是則禍不至。』今我有失行,而天招以妖我,我若攻之,是逆天命。」乃歸,齋宿而請於 廟曰:「孤實不佞,不能尊道,吾罪一;執政不賢,左右不良,吾罪二;飭政不謹,民人不 信,吾罪三;本務不脩,以咎百姓,吾罪四;齋肅不莊,粢盛不潔,吾罪五。請興賢遂能, 而章德行善,以導百姓,毋復前過。」乃退而脩政。居三月,而夢天誅大蛇,曰:「爾何敢 當明君之路。」文公覺,使人視之,蛇已魚爛矣。文公大說,信其道而行之不解,遂至於伯 。故曰:「見妖而迎以德,妖反為福也。」   楚懷王心矜好高人,無道而欲有伯王之號。鑄金以象諸侯人君,令大國之王編而先馬, 梁王御,宋王驂乘,周、召、畢、陳、滕、薛、衛、中山之君皆象使隨而趨。諸侯聞之,以 為不宜,故興師而伐之。楚王見士民為用之不勸也,乃徵役萬人,且掘國人之墓。國人聞之 ,振動,晝旅而夜亂,齊人襲之,楚師乃潰。懷王逃,適秦,克尹殺之西河,為天下笑。此 好矜不讓之罪也,不亦羞乎!   齊桓公之始伯也,翟人伐燕,桓公為燕北伐翟,乃至於孤竹,反而使燕君復召公之職。 桓公歸,燕君送桓公入齊地百六十六里。桓公問於管仲曰:「禮,諸侯相送固出境乎?」管 仲曰:「非天子不出境。」桓公曰:「然則燕君畏而失禮也。寡人恐後世之以寡人為存燕而 欺之也。」乃下車,而令燕君還車,乃割燕君所至而與之,遂溝以為境而後去。諸侯聞桓公 之義,口不言而心皆服矣。故九合諸侯,莫不樂聽,扶興天子,莫不勸從,誠退讓人,孰弗 戴也。   二世胡亥之為公子,昆弟數人,詔置酒饗群臣,召諸子賜食,先罷。胡亥下陛視群臣陳 履狀善者,因行踐敗而去。諸侯聞之,莫不大息。及二世即位,皆知天下之棄之也。   孫叔敖之為嬰兒也,出遊而還,憂而不食。其母問其故,泣而對曰:「今日吾見兩頭蛇 ,恐去死無日矣。」其母曰:「今蛇安在?」曰:「吾聞見兩頭蛇者死,吾恐他人又見,吾 已埋之也。」其母曰:「無憂,汝不死。吾聞之:『有陰德者,天報以福。』」人聞之,皆 諭其能仁也。及為令尹,未治而國人信之。  卷第七   先醒   懷王問於賈君曰:「人之謂知道者先生,何也?」賈君對曰:「 此博號也。大者在人主,中者在卿大夫,下者在布衣之士。乃其正名,非為先生也,為先醒 也。」彼世主不學道理,則嘿然惛於得失,不知治亂存亡之所由,忳忳然猶醉也。而賢主者 ,學問不倦,好道不厭,銳然獨先達乎道理矣。故未治也,知所以治;未亂也,知所以亂; 未安也,知所以安;未危也,知所以危。故昭然先寤乎所以存亡矣,故曰先醒。辟猶俱醉, 而獨先醒也。故世主有先醒者,有後醒者,有不醒者。   昔楚莊王即位,自靜三年,以講得失。乃退僻邪而進忠正,能者任事,而後在高位。內 領國政治,而外施教百姓,富民恆一,路不拾遺,國無獄訟。當是時也,周室壞微,天子失 制。宋鄭無道,欺昧諸侯,莊王圍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奉簪而獻國。莊王曰:「古之伐 者,亂則整之,服則舍之,非利之也。」遂弗受。乃南與晉人戰於兩棠,大克晉人,會諸侯 於漢陽,申天子之辟禁,而諸侯說服。莊王歸,過申侯之邑。申侯進飯,日中而王不食,申 侯請罪曰:「臣齋而具食甚潔,日中而不飯,臣敢請罪。」莊王喟然歎曰:「非子之罪也。 吾聞之曰:『其君賢君也,而又有師者,王;其君中君也,而有師者,伯;其君下君也,而 群臣又莫若者,亡。』今我下君也,而群臣又莫若不穀,不穀恐亡無日也。吾聞之:『世不 絕賢。』天下有賢,而我獨不得。若吾生者,何以食為?」故莊王戰服大國,義從諸侯,戚 然憂恐,聖智在身,而自錯不肖,思得賢佐,日中忘飯,可謂明君矣。謂先寤所以存亡,此 先醒也。   昔宋昭公出亡,至于境,喟然歎曰:「嗚呼!吾知所以亡矣。吾被服而立,侍御者數百 人,無不曰吾君麗者。吾發政舉事,朝臣千人,無不曰吾君聖者。吾外內不聞吾過,吾是以 至此。吾困宜矣。」於是革心易行,衣苴布,食疄(田改豐)餕,晝學道而夕講之,二年美聞 於宋,宋人車徒迎而復位,卒為賢君,諡為昭公。既亡矣,而乃寤所以存,此後醒者也。   昔者虢君驕恣自伐,諂諛親貴,諫臣詰逐,政治踳亂,國人不服。晉師伐之,虢人不守 。虢君出走,至於澤中,曰:「吾渴而欲飲。」其御乃進清酒。曰:「吾飢而欲食。」御進 腶脯粱糗。虢君喜曰:「何給也?」御曰:「儲之久矣。」曰:「何故儲之?」對曰:「為 君出亡而道飢渴也。」君曰:「知寡人亡邪?」對曰:「知之。」曰:「知之,何以不諫? 」對曰:「君好諂諛,而惡至言,臣願諫,恐先虢亡。」虢君作色而怒,御謝曰:「臣之言 過也。」為閒,君曰:「吾之亡者誠何也?」其御曰:「君弗知耶?君之所以亡者,以大賢 也。」虢君曰:「賢人之所以存也,乃亡,何也?」對曰:「天下之君皆不肖,夫疾吾君之 獨賢也,故亡。」虢君喜,據式而笑曰:「嗟!賢固若是苦耶?」遂徒行而於山中居,飢倦 ,枕御膝而臥,御以塊自易,逃行而去,君遂餓死,為禽獸食。此已亡矣,猶不寤所以亡, 此不醒者也。   故先醒者,當時而伯;後醒者,三年而復;不醒者,枕土而死,為虎狼食。嗚呼,戒之 哉!   耳痺   竊聞之曰:「目見正而口言枉,則害;陽言吉,錯之民而凶,則敗。倍道則死,障光則 晦,誣神而逆人,則天必敗其事。」   故昔者楚平王有臣曰伍子胥,王殺其父而無罪,奔走而之吳,曰:「父死而不死,則非 父之子也;死而非補,則過計也。與吾死而不一明,不若舉天地以成名。」於是紆身而乃適 闔閭,治味以求親,闔閭見而安之,說其謀,果其舉,反其聽,用而任吳國之政也。民保命 而不失,歲時熟而不凶,五官公而不私,上下調而無尢,天下服而無御,四境靜而無虞。然 後忿心發怒,出凶言,陰必死。提邦以伐楚,五戰而五勝,伏尸數十萬,城郢之門,執高兵 ,傷五藏之實,毀十龍之鍾,撻平王之墓。昭王失國而奔,妻生虜而入吳。故楚平王懷陰賊 ,殺無罪,殃既至乎此矣。   子胥發鬱冒忿,輔闔閭而行大虐,還十五年,闔閭沒而夫差即位,乃與越人戰江上,棲 之會稽。越王之窮,至乎吃山草,飲腑水,易子而食。於是履甓戴璧,號吟告毋罪,呼皇天 。使大夫種行成於吳王,吳王將許,子胥曰:「不可。越國之俗,勤勞而不慍,好亂勝而無 禮,谿徼而輕絕,俗好詛而倍盟。放此類者,鳥獸之儕徒,狐狸之醜類也,生之為患,殺之 無咎,請無與成。」大夫種拊心嗥啼,沬泣而言信,割白馬而為犧,指九天而為證,請婦人 為妾,丈夫為臣,百世名寶,因閒官為積,孤身為關內諸侯,世為忠臣。吳王不忍,縮師與 成。還,謀而伐齊。子胥進爭,不聽,忠言不用。越既得成,稱善累德以求民心。於是上帝 降禍,絕吳命乎直江,君臣乖而不調,置社稷而分裂,容臺榭而掩敗,犬群嗥而入淵,彘銜 菹而適奧,燕雀剖而虺蛇生,食蘆菹而見蛭,浴清水而遇蠆。伍子胥見事之不可為也,何籠 而自投水,目抉而望東門,身鴟夷而浮江。懷賊行虐,深報而殃不辜,禍至乎身矣。越於是 果逆謀負約,襲剉夫差,兼吳而拊。事濟功成,范蠡負室而歸五湖,大夫種繫領謝室,渠如 處車裂回泉。自此之後,句踐不樂,憂悲荐至,內崩而死。   故天之誅伐,不可為廣虛幽閒,攸遠無人,雖重襲石中而居,其必知之乎!若誅伐順理 而當,辜殺三軍而無咎。誅殺不當,辜殺一匹夫,其罪聞皇天。故曰:「天之處高,其聽卑 ,其牧芒,其視察。」故凡自行,不可不謹慎也。   諭誠   湯見設網者四面張,祝曰:「自天下者,自地出者,自四方至者,皆罹我網。」湯曰: 「嘻!盡之矣。非桀,其孰能如此?」令去三面,舍一面,而教之祝曰:「蛛蝥作網,今之 人循緒。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請受其犯命者。」士民聞之曰:「 湯之德及禽獸矣。而況我乎!」於是下親其上。   楚昭王當房而立,愀然有寒色,曰:「寡人朝飢時酒二觛,重裘而立,猶憯然有寒氣, 將柰我元元之百姓何?」是日也,出府之裘,以衣寒者;出倉之粟,以振飢者。居二年,闔 閭襲郢,昭王奔隋。諸當房之賜者,請還致死於寇。闔閭一夕而五徙臥,不能賴楚,曳師而 去,昭王乃復。當房之德也。   昔楚昭王與吳人戰,楚軍敗,昭王走,屨決,眥而行,失之。行三十步,復旋取屨。及 至於隋,左右問曰:「王何曾惜一踦屨乎?」昭王曰:「楚國雖貧,豈愛一踦屨哉!思與偕 反也。」自是之後,楚國之俗無相棄者。   文王晝臥,夢人登城而呼己曰:「我東北陬之槁骨也,速以王禮葬我。」文王曰:「諾 。」覺,召吏視之,信有焉。文王曰:「速以人君禮葬之。」吏曰:「此無主矣,請以五大 夫。」文王曰:「吾夢中已許之矣,柰何其倍之也。」士民聞之曰:「我君不以夢之故而倍 槁骨,況於生人乎!」於是下信其上。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滅中行氏,豫讓徙事智伯。及趙襄子破智伯,豫讓劑面而變容, 吞炭而為噎,乞其妻所,而妻弗識。乃伏刺襄子,五起而弗中。襄子患之,食不甘味,一夕 而五易臥,見不全身。人謂豫讓曰:「子不死中行,而反事其讎,何無恥之甚也!今必碎身 麋軀,以為智伯,何其與前異也?」豫讓曰:「我事中行之君,與帷而衣之,與關而枕之。 夫眾人畜我,我故眾人事之。及智伯分吾以衣服,餡吾以鼎實,舉被而為禮,大夫國士遇我 ,我固國士為之報。」故曰:「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非J言也,故在主而已。   退讓   梁大夫宋就者為邊縣令,與楚鄰界。梁之邊亭與楚之邊亭皆種瓜,各有數。梁之邊亭劬 力而數灌,其瓜美。楚窳而希灌,其瓜惡。楚令固以梁瓜之美怒其亭瓜之惡也,楚亭惡梁瓜 之賢己,因夜往竊搔梁亭之瓜,皆有死焦者矣。梁亭覺之,因請其尉,亦欲竊往報搔楚亭之 瓜。尉以請,宋就曰:「惡,是何言也!是講怨分禍之道也。惡,何稱之甚也!若我教子, 必誨莫令人往,竊為楚亭夜善灌其瓜,令勿知也。」於是梁亭乃每夜往竊灌楚亭之瓜,楚亭 旦而行瓜,則此已灌矣。瓜日以美,楚亭怪而察之,則乃梁亭也。楚令聞之,大悅,具以聞 。楚王聞之,恕然醜以志自惛也。告吏曰:「微搔瓜,得無他罪乎?」說梁之陰讓也,乃謝 以重幣,而請交於梁王。楚王時則稱說梁王,以為信,故梁楚之驩由宋就始。語曰:「轉敗 而為功,因禍而為福。」老子曰:「報怨以德。」此之謂乎!夫人既不善,胡足效哉。   翟王使使至楚,楚王欲夸之,故饗客於章華之臺上,上者三休而乃至其上。楚王曰:「 翟國亦有此臺乎?」使者曰:「否。翟窶國也,惡見此臺也。翟王之自為室也,堂高三尺, 壤陛三絫,茆茨弗翦,采椽弗刮。且翟王猶以作之者大苦,居之者大佚,翟國惡見此臺也! 」楚王媿。   君道   紂作梏數千,睨諸侯之不諂己者,杖而梏之。文王桎梏囚于羑里,七年而後得免。及武 王克殷,既定,令殷之民投撤桎梏,而流之於河。民輸梏者,以手撤之,弗敢墜也,跪之入 水,弗敢投也。曰:「 昔者文王獄常擁此。」故愛思文王,猶敬其梏,況于其法教乎!   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言輔翼賢正,則身必安也。又曰:「弗識弗知,順帝 之則。」言士民說其德義,則效而象之也。文王志之所在,意之所欲,百姓不愛其死,不憚 其勞,從之如集。詩曰:「經始靈臺,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文王 有志為臺,令近境之民聞之者裹糧而至,問業而作之,日日以眾,故弗趨而疾,弗期而成, 命其臺曰靈臺,命其囿曰靈囿,謂其沼曰靈沼,愛敬之至也。詩曰:「王在靈囿,麀鹿攸伏 ,麀鹿濯濯,白鳥皜皜,王在靈沼,於仞魚躍。」文王之澤,下被禽獸,洽于魚鱉,故禽獸 魚鱉攸若攸樂,而況士民乎!   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言聖王之德也。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言 士民之報也。書曰:「大道亶亶,其去身不遠,人皆有之,舜獨以之。」夫射而不中者,不 求之鵠,而反脩之於己。君國子民者,反求之己,而君道備矣。  卷第八   官人   王者官人有六等:一曰師,二曰友,三曰大臣,四曰左右,五曰侍御,六曰廝役。   知足以為源泉,行足以為表儀。問焉則應,求焉則得。入人之家,足以重人之家,入人 之國,足以重人之國者,謂之師。知足以為礱礪,行足以為輔助,仁足以訪議,明於進賢, 敢於退不肖,內相匡正,外相揚美,謂之友。知足以謀國事,行足以為民率,仁足以合上下 之驩,國有法則退而守之,君有難則進而死之,職之所守,君不得以阿私託者,大臣也。脩 身正行,不怍於鄉曲,道語談說,不怍於朝廷。智能不困於事業,服一介之使,能合兩君之 驩,執戟居前,能舉君之失過,不難以死持之者,左右也。不貪於財,不淫於色,事君不敢 有二心。居君旁,不敢泄君之謀。君有失過,雖不能正諫,以其死持之,憔悴有憂色,不勸 聽從者,侍御也。柔色傴僂,唯諛之行,唯言之聽,以睚眥之閒事君者,廝役也。   故與師為國者,帝;與友為國者,王;與大臣為國者,伯;與左右為國者,彊;與侍御 為國者,若存若亡;與廝役為國者,亡可立待也。   取師之禮,黜位而朝之;取友之禮,以身先焉;取大臣之禮,以皮幣先焉;取左右之禮 ,使使者先焉;取侍御之禮,以令至焉;取廝役之禮,以令召矣。   師至,則清朝而侍,小事不進。友至,則清殿而侍,聲樂技藝之人不並見。大臣奏事, 則徘優侏儒逃隱,聲樂技藝之人不並奏。左右在側,聲樂不見。侍御者在側,子女不雜處。   故君樂雅樂,則友大臣可以侍;君樂燕樂,則左右侍御者可以侍;君開北房,從薰服之 樂,則廝役從。清晨聽治,罷朝而論議,從容澤燕。夕時開北房,從薰服之樂,是以聽治論 議,從容澤燕,矜莊皆殊序,然後帝王之業可得而行也。   勸學   謂門人學者:舜何人也?我何人也?夫啟耳目,載心意,從立移徙,與我同性,而舜獨 有賢聖之名,明君子之實,而我曾無鄰里之聞,寬徇之智者,獨何與?然則舜僶俛而加志, 我儃僈而弗省耳。   夫以西施之美,而蒙不潔,則過之者莫不睨而掩鼻。嘗試傅白黛黑,榆鋏陂,雜芷若, 虻虱視,益口笑,佳態佻志,從容為說焉,則雖王公大人,孰能無悇憛養心,而巔一視之。 今以二三子材,而蒙愚惑之智,予恐過之有掩鼻之容也。   昔者南榮跦醜聖道之忘乎己,故步陟山川,坌冒楚棘,彌道千餘,百舍重繭,而不敢久 息。既遇老聃,噩若慈父,鴈行避景,夔立蛇進,而后敢問。見教一高言,若飢十日而得大 牢焉。是達若天地,行生後世。今夫子之達,佚乎老聃,而諸子之材,不避榮跦,而無千里 之遠,重繭之患,親與巨賢連席而坐,對膝相視,從容談語,無問不應,是天降大命以達吾 德也。吾聞之曰:「時難得而易失也。」學者勉之乎!天祿不重。   道術   曰:「數聞道之名矣,而未知其實也。請問道者何謂也?」對曰:「道者,所從接物也 。其本者謂之虛,其末者謂之術。虛者,言其精微也,平素而無設施也。術也者,所從制物 也,動靜之數也。凡此皆道也。」   曰:「請問虛之接物,何如?」對曰:「鏡儀而居,無執不臧,美惡畢至,各得其當。 衡虛無私,平靜而處,輕重畢懸,各得其所。明主者,南面而正,清虛而靜,令名自宣,命 物自定,如鑑之應,如衡之稱,有舋和之,有端隨之,物鞠其極,而以當施之。此虛之接物 也。」   曰:「請問術之接物何如?」對曰:「人主仁而境內和矣,故其士民莫弗親也;人主義 而境內理矣,故其士民莫弗順也;人主有禮而境內肅矣,故其士民莫弗敬也;人主有信而境 內貞矣,故其士民莫弗信也;人主公而境內服矣,故其士民莫弗戴也;人主法而境內軌矣, 故其士民莫弗輔也。舉賢則民化善,使能則官職治,英俊在位則主尊,羽翼勝任則民顯,操 德而固則威立,教順而必則令行。周聽則不蔽,稽驗則不惶,明好惡則民心化,密事端則人 主神。術者,接物之隊。凡權重者必謹於事,令行者必謹於言,則過敗鮮矣。此術之接物之 道也。其為原無屈,其應變無極,故聖人尊之。夫道之詳,不可勝述也。」   曰:「請問品善之體何如?」對曰:「親愛利子謂之慈,反慈為嚚;子愛利親謂之孝, 反孝為孽。愛利出中謂之忠,反忠為倍。心省恤人謂之惠;反惠為困。兄敬愛弟謂之友,反 友為虐。弟敬愛兄謂之悌,反悌為敖。接遇慎容謂之恭,反恭為媟。接遇肅正謂之敬,反敬 為嫚。言行抱一謂之貞,反貞為偽。期果言當謂之信,反信為慢。衷理不辟謂之端,反端為 (足方)。據當不傾謂之平,反平為險。行善決衷謂之清,反清為濁。辭利刻謙謂之廉,反廉 為貪。兼覆無私謂之公,反公為私。方直不曲謂之正,反正為邪。以人自觀謂之度,反度為 妄。以己量人謂之恕,反恕為荒。惻隱憐人謂之慈,反慈為忍。厚志隱行謂之潔,反潔為汰 。施行得理謂之德,反德為怨。放理潔靜謂之行,反行為污。功遂自卻謂之退,反退為伐。 厚人自薄謂之讓,反讓為冒。心兼愛人謂之仁,反仁為戾。行充其宜謂之義,反義為懵。剛 柔得適謂之和,反和為乖。合得密周謂之調,反調為盭。優賢不逮謂之寬,反寬為阨。包眾 容易謂之裕,反裕為褊。欣熏可安謂之熅,反熅為鷙。安柔不苛謂之良,反良為齧。緣法循 理謂之軌,反軌為易。襲常緣道謂之道,反道為辟。廣較自斂謂之儉,反儉為侈。費弗過適 謂之節,反節為靡。僶勉就善謂之慎,反慎為怠。思惡勿道謂之戒,反戒為傲。深知禍福謂 之知,反知為愚。亟見窕察謂之慧,反慧為童。動有文體謂之禮,反禮為濫。容服有義謂之 儀,反儀為詭。行歸而過謂之順,反順為逆。動靜攝次謂之比,反比為錯。容志審道謂之 ,反戭偃央C辭令就得謂之雅,反雅為陋。論物明辯謂之辯,反辯為訥。纖微皆審謂之察, 反察為旄。誠動可畏謂之威,反威為圂。臨制不犯謂之嚴,反嚴為軟。仁義脩立謂之任,反 任為欺。伏義誠必謂之節,反節為罷。持節不恐謂之勇,反勇為怯。信理遂惔謂之敢,反敢 為揜。志操精果謂之誠,反誠為殆。克行遂節謂之必,反必為怛。凡此品也,善之體也,所 謂道也。   故守道者謂之士,樂道者謂之君子,知道者謂之明,行道者謂之賢。且明且賢,此謂聖 人。   六術   德有六理,何謂六理?道、德、性、神、明、命,此六者,德之理也。六理無不生也, 已生而六理存乎所生之內,是以陰陽天地人,盡以六理為內度,內度成業,故謂之六法。六 法藏內,變流而外遂,外遂六術,故謂之六行。是以陰陽各有六月之節,而天地有六合之事 ,人有仁義禮智信之行。行和則樂興,樂興則六,此之謂六行。陰陽天地之動也,不失六 行,故能合六法。人謹脩六行,則亦可以合六法矣。   然而人雖有六行,微細難識,唯先王能審之。凡人弗能自至,是故必待先王之教,乃知 所從事。是以先王為天下設教,因人所有以之為訓,道人之情,以之為真,是故內本六法, 外體六行,以與詩、書、易、春秋、禮、樂六者之術,以為大義,謂之六藝。令人緣之以自 脩,脩成則得六行矣。六行不正,反合六法。藝之所以六者,法六法而體六行故也,故曰六 則備矣。   六者非獨為六藝本也,他事亦皆以六為度。聲音之道,以六為首,以陰陽之節為度,是 故一歲十二月分而為陰陽,各六月,是以聲音之器十二鍾,鍾當一月,其六鍾陰聲,六鍾陽 聲,聲之術律是而出,故謂之六律。六律和五聲之調,以發陰陽天地人之清聲,而內合六 行六法之道。是故五聲宮、商、角、徵、羽,唱和相應而調和,調和而成理謂之音。聲五也 ,必六而備,故曰聲與音六。夫律之者,象測之也,所測者六,故曰六律。   人之戚屬,以六為法。人有六親。六親始曰父,父有二子,二子為昆弟,昆弟又有子, 子從父而昆弟,故為從父昆弟,從父昆弟又有子,子從祖而昆弟,故為從祖昆弟,從祖昆弟 又有子,子從曾祖而昆弟,故為從曾祖昆弟,曾祖昆弟又有子,子為族兄弟。備於六,此之 謂六親。親之始於一人,世世別離,分為六親。親戚非六,則失本末之度,是故六為制而止 矣。六親有次,不可相踰,相踰則宗族擾亂,不能相親。是故先王設為昭穆三廟,以禁其亂 。何為三廟?上室為昭,中室為穆,下室為孫嗣令子。各以其次,上下更居,三廟以別,親 疏有制。喪服稱親疏以為重輕,親者重,疏者輕,故復有麤衰、齊衰、大紅、細紅、緦麻備 六,各服其所當服。夫服則有殊,此先王之所以禁亂也。   數度之道,以六為法,數加於少,而度出於居。數度之始,始於微細。有形之物,莫細 於毫。是故立一毫以為度始,十毫為髮,十髮為氂,十氂為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備於 六。故先王以為天下事用也。   事之以六為法者,不可勝數也。此所言六,以效事之盡以六為度者,謂六理,可謂陰陽 之六節,可謂天地之六法,可謂人之六行。   道德說   德有六理,何謂六理?曰道、德、性、神、明、命。此六者,德之理也。諸生者皆生於 德之所生,而能象人德者,獨玉也。寫德體,六理盡見於玉也,各有狀,是故以玉效德之六 理。澤者鑑也,謂之道;腒如竊膏,謂之德;湛而潤,厚而膠,謂之性;康若濼流,謂之神 ;光輝謂之明;礐乎堅哉,謂之命。此之謂六理。鑑生空竅而通之以道,德生理通之以六德 之華離狀。六德者,德之有六理,理離狀也。性生氣而通之以曉,神生變而通之以化,明生 識而通之以知,命生形而通之以定。   德有六美,何謂六美?有道,有仁,有義,有忠,有信,有密,此六者德之美也。道者 德之本也,仁者德之出也,義者德之理也,忠者德之厚也,信者德之固也,密者德之高也。   六理、六美,德之所以生陰陽天地人與萬物也,固為所生者法也。故曰:道此之謂道, 德此之謂德,行此之謂行,所謂行此者德也。是故著此竹帛謂之書,書者此之著者也,詩者 此之志者也,易者此之占者也,春秋者此之紀者也,禮者此之體者也,樂者此之樂者也,祭 祀鬼神為此福者也,博學辯議為此辭者也。   道者無形,平和而神。道物有載物者,畢以順理和適行。故物有清而澤。澤者鑑也,鑑 以道之神,模貫物形,通達空竅,奉一出入為先,故謂之鑑。鑑者所以能見也,見者目也, 道德施物精微而為目。是故物之始形也,分先而為目,目成也,形乃從。是以人及有因之在 氣,莫精於目,目清而潤澤若濡,無毳穢雜焉,故能見也。由此觀之,目足以明道德之潤澤 矣,故曰澤者鑑也。生空竅通之以道。   德者,離無而之有,故潤則腒然濁而始形矣,故六理發焉。六理所以為變而生也,所生 有理,然則物得潤以生,故謂潤德。德者,變及物理之所出也,未變者道之頌也。道冰而為 德,神載於德。德者,道之澤也。道雖神必載於德,而頌乃有所因,以發動變化而為變。變 及諸生之理,皆道之化也。各有條理,以載於德,德受道之化而發之,各不同狀。德潤,故 曰如膏謂之德。德生理,通之以六德之華離狀。   性者,道德造物,物有形而道德之神專而為一氣,明其潤益厚矣。濁而膠相連在物之中 ,為物莫生,氣皆集焉,故謂之性。性,神氣之所會也,性立則神氣曉曉然發而通行於外矣 。與外物之感相應,故曰潤厚而膠謂之性。性生氣,通之以曉。   神者,道德神氣發於性也。康若濼流,不可物效也,變化無所不為,物理及諸變之起, 皆神之所化也,故曰康若濼流謂之神。理生變,通之以化。   明者,神氣在內,則無光而為知,明則有輝於外矣。外內通一,則為得失,事理是非皆 職於知,故曰光輝謂之明。明生識,通之以知。   命者,物皆得道德之施以生,則澤潤性氣神明,及形體之位分、數度,各有極量指奏矣 。此皆所受其道德,非以嗜欲取捨然也。其受此具也,礐然有定矣,不可得辭也,故曰命。 命者,不得毋生,生則有形,形而道德性神明因載於物形,故礐堅謂之命。命生形,通之以 定。   物所道始謂之道,所得以生謂之德。德之有也,以道為本,故曰道者德之本也。德生物 ,又養物,則物安利矣。安利物者,仁行也。仁行出於德,故曰仁者德之出也。德生理,理 立則有宜適之謂義。義者,理也,故曰義者德之理也。德生物,又養長之而弗離也,得以安 利。德之遇物也忠厚,故曰忠者德之厚也。德之忠厚也,信固而不易,此德之常也,故曰信 者德之固也。德生於道而有理,守理則合於道,與道理密而弗離也,故能畜物養物,物莫不 仰恃德,此德之高,故曰密者德之高也。道而勿失,則有道矣;得而守之,則有德矣;行有 無休,則行成矣。故曰道此之謂道,德此之謂德,行此之謂行。諸此言者,盡德變;變也者 ,理也。   書者,著德之理於竹帛而陳之,令人觀焉,以著所從事,故曰:「書者,此之著者也。 」詩者,志德之理,而明其指,令人緣之以自成也,故曰「詩者,此之志者也。」易者,察 人之精德之理與弗循,而占其吉凶,故曰「易者,此之占者也。」春秋者,守往事之合德之 理與不合,而紀其成敗,以為來事師法,故曰「春秋者,此之紀者也。」禮者,體德理而為 之節文,成人事,故曰「禮者,此之體者也。」樂者,書、詩、易、春秋、禮五者之道備, 則合於德矣,合則驩然大樂矣,故曰「樂者,此之樂者也。」人能脩德之理,則安利之,謂 福。莫不慕福,弗能必得,而人心以為鬼神能與於利害,是故具犧牲俎豆粢盛,齋戒而祭鬼 神,欲以佐成福,故曰祭祀鬼神,為此福者也。德之理盡施於人,其在人也,內而難見,是 以先王舉德之頌而為辭語,以明其理,陳之天下,令人觀焉。垂之後世,辯議以審察之,以 轉相告。是故弟子隨師而問,博學以達其知,而明其辭以立其誠,故曰博學辯議,為此辭者 也。   德畢施物,物雖有之,微細難識。夫玉者,真德象也。六理在玉,明而易見也。是以舉 玉以諭物之所受於德者,與玉一體也。  卷第九   大政上   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本也。國以為本,君以為本,吏以為本。故國以民為安危,君以 民為威侮,吏以民為貴賤,此之謂民無不為本也。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命也。國以為命, 君以為命,吏以為命。故國以民為存亡,君以民為盲明,吏以民為賢不肖,此之謂民無不為 命也。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功也。故國以為功,君以為功,吏以為功。國以民為興壞,君 以民為彊弱,吏以民為能不能,此之謂民無不為功也。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力也,故國以 為力,君以為力,吏以為力。故夫戰之勝也,民欲勝也;攻之得也,民欲得也;守之存也, 民欲存也。故率民而守,而民不欲存,則莫能以存矣。故率民而攻,民不欲得,則莫能以得 矣。故率民而戰,民不欲勝,則莫能以勝矣。故其民之為其上也,接敵而喜,進而不能止, 敵人必駭,戰由此勝也。夫民之於其上也,接而懼,必走去,戰由此敗也。故夫菑與福也, 非粹在天也,必在士民也。嗚呼,戒之戒之!夫士民之志,不可不要也。嗚呼,戒之戒之!   行之善也,粹以為福己矣。行之惡也,粹以為菑己矣。故受天之福者,天不功焉。被天 之菑,則亦無怨天矣,行自為取之也。知善而弗行,謂之不明;知惡而弗改,必受天殃。天 有常福,必與有德;天有常菑,必與奪民時。故夫民者,至賤而不可簡也,至愚而不可欺也 。故自古至於今,與民為讎者,有遲有速,而民必勝之。知善而弗行謂之狂,知惡而不改謂 之惑,故夫狂與惑者,聖王之戒也,而君子之愧也。嗚呼,戒之戒之!豈其以狂與惑自為之 ,明君而君子乎,聞善而行之如爭,聞惡而改之如讎,然後禍菑可離,然後保福也。戒之戒 之!   誅賞之慎焉。故與其殺不辜也,寧失於有罪也。故夫罪也者,疑則附之去已。夫功也者 ,疑則附之與已。則此毋有無罪而見誅,毋有有功而無賞者矣。戒之哉,戒之哉!誅賞之慎 焉。故古之立刑也,以禁不肖,以起怠惰之民也。是以一罪疑,則弗遂誅也,故不肖得改也 。故一功疑,則必弗倍也,故愚民可勸也。是以上有仁譽,而下有治名。疑罪從去,仁也; 疑功從予,信也。戒之哉,戒之哉!慎其下,故誅而不忌,賞而不曲。不反民之罪而重之, 不滅民之功而棄之。故上為非則諫而止之,以道弼之;下為非則矜而恕之,道而赦之,柔而 假之。故雖有不肖民,化而則之。故雖昔者之帝王,其所貴其臣者,如此而已矣。   人臣之道,思善則獻之於上,聞善則獻之於上,知善則獻之於上。夫民者,唯君者有之 ;為人臣者,助君理之。故夫為人臣者,以富樂民為功,以貧苦民為罪。故君以知賢為明, 吏以愛民為忠。故臣忠則君明,此之謂聖王。故官有假,而德無假,位有卑,而義無卑,故 位下而義高者,雖卑貴也,位高而義下者,雖貴必窮。嗚呼,戒之哉,戒之哉!行道不能, 窮困及之。   夫一出而不可反者,言也;一見而不可得揜者,行也。故夫言與行者,知愚之表也,賢 不肖之別也。是以智者慎言慎行,以為身福;愚者易言易行,以為身菑。故君子言必可行也 ,然後言之,行必可言也,然後行之。嗚呼,戒之哉,戒之哉!行之者在身,命之者在人, 此福菑之本也。道者福之本,祥者福之榮也。無道者必失福之本,不祥者必失福之榮。故 行而不緣道者,其言必不顧義矣。故紂自謂天王也,桀自謂天子也,已滅之後,民以相罵也 。以此觀之,則位不足以為尊,而號不足以為榮矣。故君子之貴也,士民貴之,故謂之貴也 。故君子之富也,士民樂之,故謂之富也。故君子之貴也,與民以福,故士民貴之。故君子 之富也,與民以財,故士民樂之。故君子富貴也,至於子孫而衰,則士民皆曰何君子之道衰 也,數也。不肖暴者禍及其身,則士民皆曰,何天誅之遲也。   夫民者,萬世之本也,不可欺。凡居於上位者,簡士苦民者是謂愚,敬士愛民者是謂智 。夫愚智者,士民命之也。故夫民者,大族也,民不可不畏也。故夫民者,多力而不可適也 。嗚呼,戒之哉,戒之哉!與民為敵者,民必勝之。君能為善,則吏必能為善矣;吏能為善 ,則民必能為善矣。故民之不善也,吏之罪也;吏之不善也,君之過也。嗚呼,戒之,戒之 !故夫士民者,率之以道,然後士民道也;率之以義,然後士民義也;率之以忠,然後士民 忠也;率之以信,然後士民信也。故為人君者,其出令也,其如聲,士民學之,其如響,曲 折而從君,其如景矣。嗚呼,戒之哉,戒之哉!君鄉善於此,則佚佚然協民皆鄉善於彼矣, 猶景之象形也。君為惡於此,則啍啍然協民皆為惡於彼矣,猶響之應聲也。是以聖王而君子 乎,執事而臨民者日戒慎一日,則士民亦日戒慎一日矣,以道先民也。   道者,聖王之行也,文者聖王之辭也,恭敬者聖王之容也,忠信者聖王之教也。夫聖人 也者,賢智之師也。仁義者,明君之性也。故堯舜禹湯之治天下也,所謂明君也,士民樂之 ,皆即位百年然後崩,士民猶以為大數也。桀紂,所謂暴亂之君也,士民苦之,皆即位數十 年而滅,士民猶以為大久也。故夫諸侯者,士民皆愛之,則其國必興矣;士民皆苦之,則國 必亡矣。故夫士民者,國家之所樹,而諸侯之本也,不可輕也。嗚呼!輕本不祥,實為身殃 ,戒之哉,戒之哉!   大政下   易使喜,難使怒者,宜為君。識人之功,而忘人之罪者,宜為貴。故曰:「刑罰不可以 慈民,簡泄不可以得士。」故欲以刑罰慈民,辟其猶以鞭狎狗也,雖久弗親矣。故欲以簡泄 得士,辟其猶以弧怵鳥也,雖久弗得矣。故夫士者,弗敬則弗至。故夫民者,弗愛則弗附。 故欲求士必至,民必附,惟恭與敬,忠與信,古今毋易矣。渚澤有枯水,而國無枯士矣。故 有不能求士之君,而無不可得之士。故有不能治民之吏,而無不可治之民。故君明而吏賢矣 ,吏賢而民治矣。故見其民而知其吏,見其吏而知其君矣。故君功見於選吏,吏功見於治民 。故勸之其上者,由其下而上睹矣,此道之謂也。故治國家者,行道之謂,國家必寧,信道 而不為,國家必空。故政不可不慎也,而吏不可不選也,而道不可離也。嗚呼,戒之哉!離 道而災至矣。   無世而無聖,或不得知也,無國而無士,或弗能得也。故世未嘗無聖也,而聖不得聖王 ,則弗起也。國未嘗無士也,不得君子,則弗助也。聖明則士闇飾矣。故聖王在上位,則士 百里而有一人,則猶無有也。故王者衰,則士沒矣。故暴亂在位,則士千里而有一人,則猶 比肩也。故國者有不幸,而無明君。君明也,則國無不幸而無賢士矣。故自古而至於今,澤 有無水,國無無士,故士易得而難求也,易致而難留也。故求士而不以道,周遍境內不能得 一人焉;故求士而以道,則國中多有之,此之謂士易得而難求也。故待士而以敬,則士必居 矣;待士而不以道,則士必去矣,此之謂士易致而難留也。   王者有易政而無易國,有易吏而無易民。故因是國也而為安,因是民也而為治。故湯以 桀之亂氓為治,武王以紂之北卒為彊。故民之治亂在於吏,國之安危在於政,故是以明君之 於政也,慎之,於吏也,選之,然後國興也。故君能為善,則吏必能為善矣。吏能為善,則 民必能為善矣。故民之不善也,失之者吏也;故民之善者,吏之功也。故吏之不善也,失之 者君也;故吏之善者,君之功也。是故君明而吏賢,吏賢而民治矣。故苟上好之,其下必化 之,此道之謂也。   夫民之為言也,暝也;萌之為言也,盲也。故惟上之所扶而以之,民無不化也,故曰民 萌民萌哉,直言其意而為之名也。夫民者賢不肖之材也,賢不肖皆具焉,故賢人得焉,不肖 者伏焉,技能輸焉,忠信飾焉。故民者,積愚也。故夫民者,雖愚也,明上選吏焉,必使民 與焉。故士民譽之,則明上察之,見歸而舉之。故士民苦之,則明上察之,見非而去之。故 王者取吏不妄,必使民唱,然後和之。故夫民者,吏之程也。察吏於民,然後隨之。夫民至 卑也,使之取吏焉,必取其愛焉。故十人愛之有歸,則十人之吏也;百人愛之有歸,則百人 之吏也;千人愛之有歸,則千人之吏也;萬人愛之有歸,則萬人之吏也。故萬人之吏,選卿 相焉。   夫民者,諸侯之本也;教者,政之本也;道者,教之本也。有道然後教也,有教然後政 治也,政治然後民勸之,民勸之然後國豐富也。故國豐且富,然後君樂也,忠臣之功也。臣 之忠者,君之明也。臣忠君明,此之謂政之綱也。故國也者行之綱,然後國臧也。故君之信 ,在於所信,所信不信,雖欲論信也,終身不信矣,故所信不可不慎也。事君之道,不過於 事父,故不肖者之事父也,不可以事君。事長之道,不過於事兄,故不肖者之事兄也,不可 以事長。使下之道,不過於使弟,故不肖者之使弟也,不可以使下。交接之道,不過於為身 ,故不肖者之為身也,不可以接友。慈民之道,不過於愛其子,故不肖者之愛其子,不可以 慈民。居官之道,不過於居家,故不肖者之於家也,不可以居官。夫道者,行之於父,則 行之於君矣;行之於兄,則行之於長矣;行之於弟,則行之於下矣;行之於身,則行之於友 矣;行之於子,則行之於民矣;行之於家,則行之於官矣。故士則未仕而能以試矣。聖王選 舉也,以為表也,問之然後知其言,謀焉然後知其極,任之以事,然後知其信。故古聖王君 子不素距人,以此為明察也。   國之治政在諸侯、大夫、士,察之理,在其與徒。君必擇其臣,而臣必擇其所與。故察 明者,賢乎人之辭,不出於室而無不見也。察明者乘人,不出其官,而無所不入也。故王者 居於中國,不出其國,而明於天下之政,何也?則賢人之辭也,不離其位,而境內親之者, 謂之人為之行之也。故愛人之道,言之者謂之其府;故愛人之道,行之者謂之其禮。故忠諸 侯者,無以易敬士也;忠君子者,無以易愛民也。諸侯不得士,則不能興矣;故君子不得民 ;則不能稱矣。故士能言道而弗能行者謂之器,能行道而弗能言者謂之用,能言之能行之者 謂之實。故君子訊其器,任其用,乘其實,而治安興矣。嗚呼,人耳人耳!   諸侯即位享國,社稷血食,而政有命國無君也;官有政長,而民有所屬,而政有命國無 吏也;官駕百乘,而食食千人,政有命國無人也。何也?君之為言也,考也。故君也者,道 之所出也。賢人不舉,而不肖人不去,此君無道也,故政謂此國無君也。吏之為言,理也。 故吏也者,理之所出也,上為非而不敢諫,下為善而不知勸,此吏無理也,故政謂此國無吏 也。官駕百乘,而食食千人,近側者不足以問諫,而由朝假不足以考度,故政謂此國無人也 。嗚呼,悲哉!君者,群也,無人誰據?無據必蹶,政謂此國素亡也。   脩政語上   黃帝曰:道若川谷之水,其出無已,其行無止。故服人而不為仇,分人而不譐者,其惟 道矣。故播之於天下,而不忘者,其惟道矣。是以道高比於天,道明比於日,道安比於山。 故言之者見謂智,學之者見謂賢,守之者見謂信,樂之者見謂仁,行之者見謂聖人。故惟道 不可竊也,不可以虛為也。故黃帝職道義,經天地,紀人倫,序萬物,以信與仁為天下先。 然後濟東海,入江內,取綠圖,西濟積石,涉流沙,登於崑崙,於是還歸中國,以平天下, 天下太平,唯躬道而已。   帝顓頊曰:至道不可過也,至義不可易也。是故以後者復跡也。故上緣黃帝之道而行之 ,學黃帝之道而賞之,加而弗損,天下亦平也。   顓頊曰:功莫美於去惡而為善,罪莫大於去善而為惡,故非吾善善而已也,善緣善也, 非惡惡而已也,惡緣惡也。吾日慎一日,其此已也。   帝嚳曰:緣道者之辭而與為道已,緣巧者之事而學為巧已,行仁者之操而與為仁已。故 節仁之器,以脩其躬,而身專其美矣。故士緣黃帝之道而明之,學帝顓頊之道而行之,而天 下亦平矣。   帝嚳曰:德莫高於博愛人,而政莫高於博利人,故政莫大於信,治莫大於仁,吾慎此而 已矣。   帝堯曰:「吾存心於先古,加志於窮民,痛萬姓之罹罪,憂眾生之不遂也。」故一民或 飢,曰:「此我飢之也。」一民或寒,曰:「 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此我陷之也。」仁行而義立,德博而化富。故不賞而民勸 ,不罰而民治,先恕而後行,是以德音遠也。是故堯教化及雕題蜀越,撫交趾,身涉流沙, 地封獨山,西見王母,訓及大夏渠叟,北中幽都,及狗國與人身而鳥面,及焦僥。好賢而隱 不逮,彊於行,而菑於志,率以仁而恕,至此而已矣。   帝舜曰:吾盡吾敬而以事吾上,故見謂忠焉;吾盡吾敬以接吾敵,故見謂信焉;吾盡吾 敬以使吾下,故見謂仁焉。是以見愛親於天下之人,而見歸樂於天下之民,而見貴信於天下 之君。故吾詳取之以敬也,吾得之以敬也,故欲明道而諭教,唯以敬者為忠,必服之。   大禹之治天下也,諸侯萬人,而禹一皆知其體。故大禹豈能一見而知之也?豈能一聞而 識之也?諸侯朝會,而禹親報之,故是以禹一皆知其國也。其士月朝,而禹親見之,故是以 禹一皆知其體也。然且大禹其猶大恐,諸侯會,則問於諸侯曰:「諸侯以寡人為驕乎?」朔 日士朝,則問於士曰:「諸大夫以寡人為汏乎?其聞寡人之驕之汏耶,而不以語寡人者,此 教寡人之殘道也,滅天下之教也,故寡人之所怨於人者,莫大於此也。」   大禹曰:「民無食也,則我弗能使也,功成而不利於民,我弗能勸也。」故鬟河而道之 九牧,鑿江而道之九路,灑五湖而定東海。民勞矣而弗苦者,功成而利於民也。禹嘗晝不暇 食,夜不暇寢矣,方是時也,憂務故也。故禹與士民同務,故不自言其信,而信諭矣。故治 天下,以信為之也。   湯曰:學聖王之道者,譬其如日;靜思而獨居,譬其若火。夫舍學聖之道,而靜居獨思 ,譬其若去日之明於庭,而就火之光於室也。然可以小見,而不可以大知。是故明君而君子 ,貴尚學道,而賤下獨思也。故諸君子得賢而舉之,得賢而與之,譬其若登山乎。得不肖而 舉之,得不肖而與之,譬其若下淵乎。故登山而望,其何不臨,而何不見?陵遲而入淵,其 孰不陷溺?是以明君慎其舉,而君子慎其與,然後福可必歸,菑可必去也。   湯曰:藥食嘗於卑,然後至於貴;藥言獻於貴,然後聞於卑。故藥食嘗於卑,然後至於 貴,教也;藥言獻於貴,然後聞於卑,道也。故使人味食,然後食者,其得味也多;若使人 味言,然後聞言者,其得言也少。故以是明上之於言也,必自也聽之,必自也擇之,必自也 聚之,必自也藏之,必自也行之。故道以數取之為明,以數行之為章,以數施之萬姓為藏。 是故求道者,不以目而以心;取道者,不以手而以耳。致道者以言,入道者以忠,積道者以 信,樹道者以人。故人主有欲治安之心,而無治安之故者,雖欲治顯榮也,弗得矣。故治安 不可以虛成也,顯榮不可以虛得也。故明君敬士察吏愛民,以參其極,非此者,則四美不附 矣。   脩政語下   周文王問於粥子曰:「敢問君子將入其職,則其於民也何如?」粥子對曰:「唯,疑。 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政曰:君子將入其職,則其於民也,旭旭然如日之始出也。」周文 王曰:「受命矣。」曰:「君子既入其職,則其於民也何若?」對曰:「君子既入其職,則 其於民也暯暯然如日之正中。」周文王曰:「受命矣。」曰:「君子既去其職,則其於民也 何若?」對曰:「君子既去其職,則其於民也暗暗然如日之已入也。故君子將入而旭旭者, 義先聞也;既入而暯暯者,民保其福也;既去而暗暗者,民失其教也。周文王曰:「受命矣 。」   周武王問於粥子曰:「寡人願守而必存,攻而必得,戰而必勝,則吾為此柰何?」粥子 曰:「唯,攻守而勝乎同器,而和與嚴其備也。故曰:和可以守,而嚴可以守,而嚴不若和 之固也;和可以攻,而嚴可以攻,而嚴不若和之得也;和可以戰,而嚴可以戰,而嚴不若和 之勝也,則唯由和而可也。故諸侯發政施令,政平於人者,謂之文政矣;諸侯接士而使吏, 禮恭於人者,謂之文禮矣;諸侯聽獄斷刑,仁於治,陳於行,其由此守而不存,攻而不得, 戰而不勝者,自古而至于,今自天地之辟也,未之嘗聞也。今也君王欲守而必存,攻而必得 ,戰而必勝,則唯由此也為可也。」周武王曰:「受命矣。」   周武王問於王子旦曰:「敢問治有必成,而戰有必勝乎?攻有必得,而守有必存乎?」 王子旦對曰:「有。政曰:諸侯政平於內,而威於外矣。君子行脩於身,而信於輿人矣,治 民民治,而榮於名矣。故諸侯凡有治心者,必脩之以道,而與之以敬,然後能以成也。凡有 戰心者,必脩之以政,而興之以義,然後能以勝也。凡有攻心者,必結之以約,而諭之以信 ,然後能以得也。凡有守心者,必固之以和,而諭之以愛,然後能有存也。」周武王曰:「 受命矣。」師尚父曰:「吾聞之於政也,曰:天下壙壙,一人有之;萬民藂藂,一人理之。 故天下者,非一家之有也,有道者之有也。故夫天下者,唯有道者理之,唯有道者紀之,唯 有道者使之,唯有道者宜處而久之。故夫天下者,難得而易失也,難常而易亡也。故守天下 者,非以道則弗得而長也。故夫道者,萬世之寶也。」周武王曰:「受命矣。」   周成王年二十歲,即位享國。親以其身見於粥子之家而問焉。曰:「昔者先王與帝脩道 而道脩,寡人之望也,亦願以教。敢問興國之道柰何?」粥子對曰:「唯,疑。請以上世之 政詔於君王。政曰:興國之道,君思善則行之,君聞善則行之,君知善則行之。位敬而常之 ,行信而長之,則興國之道也。」周成王曰:「受命矣。」   周成王曰:「敢問於道之要柰何?」粥子對曰:「唯,疑,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政 曰:為人下者敬而肅,為人上者恭而仁,為人君者敬士愛民,以終其身,此道之要也。」周 成王曰:「受命矣。」   周成王曰:「敢問治國之道若何?」粥子曰:「唯,疑。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政曰 :治國之道,上忠於主,而中敬其士,而下愛其民。故上忠其主者,非以道義,則無以入忠 也;而中敬其士,不以禮節,無以諭敬也;下愛其民,非以忠信,則無以諭愛也。故忠信 行於民,禮節諭於士,道義入於上,則治國之道也。雖治天下者,由此而已。」周成王曰: 「受命矣。」   周成王曰:「寡人聞之:有上人者,有下人者,有賢人者,有不肖人者,有智人者,有 愚人者。敢問上下之人何以為異?」粥子對曰:「唯,疑,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政曰: 凡人者,若賤若貴,若幼若老。聞道志而藏之,知道善而行之,上人矣。聞道而弗取藏也, 知道而弗取行也,則謂之下人也。故夫行者善,則謂之賢人矣;行者惡,則謂之不肖矣。故 夫言者善,則謂之智矣;言者不善,則謂之愚矣。故智愚之人有其辭矣,賢不肖之人別其 行矣,上下之人等其志矣。」周成王曰:「受命矣。」   周成王曰:「寡人聞之:聖王在上位,使民富且壽云。若夫富,則可為也;若夫壽,則 不在天乎?」粥子曰:「唯,疑。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政曰:聖王在上位,則天下不死 軍兵之事,故諸侯不私相攻,而民不私相鬥,鬩不私相煞也。故聖王在上位,則民免於一死 ,而得一生矣。聖王在上,則君積於道,而吏積於德,而民積於用力,故婦為其所衣,丈夫 為其所食,則民無凍餒矣。聖王在上,則民免於二死,而得二生矣。聖王在上,則君積於仁 ,而吏積於愛,而民積於順,則刑罰廢矣,而民無夭遏之誅。故聖王在上,則民免於三死, 而得三生矣。聖王在上,則使民有時,而用之有節,則民無厲疾。故聖王在上,則民免於四 死,而得四生矣。故聖王在上,則使盈境內,興賢良,以禁邪惡。故賢人必用,而不肖人不 作,則已得其命矣。故夫富且壽者,聖王之功也。」周成王曰:「受命矣。」  卷第十   禮容語上   禮容語下   魯叔孫昭聘于宋,宋元公與之燕,飲酒樂。昭子右坐,歌終而語,因相泣也。樂祁曰: 「過哉君!非哀所也。」已而告人曰:「今茲君與叔孫其皆死乎?吾聞之:哀樂而樂哀,皆 喪心也。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已失,何以能久?且吾聞之:主民者不可以媮,媮必死 。今君與叔孫其語皆媮,死日不遠矣。」居六月,宋元公薨,閒一月,叔孫婼卒。   晉叔向聘于周,發幣大夫,及單靖公。靖公享之,儉而敬,賓禮贈賄同是禮而從。享燕 無私,送不過郊,語說昊天有成命。   既而叔向告人曰:「吾聞之曰:『一姓不再興。』今周有單子以為臣,周其復興乎?昔 史佚有言曰:『動莫若敬,居莫若儉,德莫若讓,事莫若資。』今單子皆有焉。夫宮室不崇 ,器無蟲鏤,儉也;身恭除潔,外內肅給,敬也;燕好享賜,雖歡不踰等,讓也;賓之禮事 ,稱上而差,資也。若是而加之以無私,重之以不侈,能辟怨矣。居儉動敬德讓事資而能辟 怨,以為卿佐,其有不興乎?   夫昊天有成命,頌之盛德也。其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 命宥謐。」謐者,寧也,億也。命者,制令也。基者,經也,勢也。夙,早也。康,安也。 后,王也。二后,文王、武王。成王者,武王之子,文王之孫也。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 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及成王承嗣,仁以臨民,故稱昊天焉。不敢怠安,蚤興夜寐,以繼 文王之業,布文陳紀,經制度,設犧牲,使四海之內,懿然葆德,各遵其道,故曰有成承順 武王之功,奉揚文王之德。九州之民,四荒之國,歌謠文武之烈,絫九譯而請朝,致貢職以 供祀,故曰二后受之。方是時也,天地調和,神民順億,鬼不厲祟,民不謗怨,故曰宥謐。 成王質仁聖哲,能明其先,能承其親,不敢惰懈,以安天下,以敬民人。今單子美說其志也 ,以佐周室,吾故曰周其復興乎。」故周平王既崩以後,周室稍稍衰弱不墜。當單子之佐政 也,天子加尊,周室加興。   晉之三卿郤錡、郤犨、郤至從晉厲公會諸侯于柯陵,周單襄公在會。晉厲公視遠步高; 郤錡見單子,其語犯;郤犨見,其語訐;郤至見,其語伐;齊國佐見,其語盡。   單襄公告魯成公曰:「晉將有亂,其君與三郤其當之乎?」魯侯曰:「寡人固晉而彊其 君,今君曰『將有亂』,敢問天道乎?意人故也?」   對曰:「吾非諸史也,焉知天道?吾見晉君之容,而聽三郤之語矣,殆必有禍矣。君子 目以正體,足以從之,是以觀容而知其心。今晉侯視遠而足高,目不在體,而足不步目,其 心必異矣。體目不相從,何以能久?夫合諸侯,國之大事也,於是觀存亡之徵焉。故國將有 福,其君步言視聽,必皆得適順善,則可以知德矣。視遠曰絕其義,足高曰棄其德,言爽曰 反其信,聽淫曰離其名。夫目以處義,足以踐德,口以庇信,耳以聽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 。偏亡者有咎,既亡則國從之。今晉侯無一可焉,吾是以云。夫郤氏,晉之寵人也。是族在 晉,有三卿五大夫,貴矣,亦可以戒懼矣。今郤伯之語犯,郤叔訐,郤季伐。犯則凌人,訏 則誣人,伐則揜人。有是寵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誰能忍之?齊國武子亦將有禍。齊,亂國 也。立於淫亂之朝,而好盡言以暴人過,怨之本也。惟善人能受盡言。今齊既亂,其能善乎 ?」   居二年,晉殺三卿。明年,厲公弒於東門。是歲也,齊人果殺國武子。詩曰:「敬之敬 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毋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茲,維予小子,不聰敬止,日 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佛時仔肩,視我顯德行。」故弗順弗敬,天下不定,忘敬而怠, 人必乘之。嗚呼,戒之哉!   胎教   易曰:「正其本而萬物理,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故君子慎始。」春秋之元,詩之關雎 ,禮之冠婚,易之乾坤,皆慎始敬終云爾。   素成,謹為子孫婚妻嫁女,必擇孝悌世世有行義者,如是則其子孫慈孝,不敢淫暴,黨 無不善,三族輔之。故鳳凰生而有仁義之意,虎狼生而有貪戾之心,兩者不等,各以其母。 嗚呼,戒之哉!無養乳虎,將傷天下,故曰素成胎教之道,書之玉版,藏之金櫃,置之宗廟 ,以為後世戒。   青史氏之記曰:「古者胎教之道,王后有身,七月而就蔞室,太師持銅而御戶左,太宰 持斗而御戶右,太卜持蓍龜而御堂下,諸官皆以其職御於門內。比三月者,王后所求聲音非 禮樂,則太師撫樂而稱不習。所求滋味者非正味,則太宰荷斗而不敢煎調,而曰:「不敢以 侍王太子。」太子生而泣,太師吹銅曰:「聲中某律。」太宰曰:「 滋味上某。」太卜曰:「命云某。」   然後,為王太子懸弧之禮義。東方之弧以梧。梧者,東方之草,春木也。其牲以雞。雞 者,東方之牲也。南方之弧以柳。柳者,南方之草,夏木也。其牲以狗。狗者,南方之牲也 。中央之弧以桑。桑者,中央之木也。其牲以牛。牛者,中央之牲也。西方之弧以棘。棘者 ,西方之草也,秋木也。其牲以羊。羊者,西方之牲也。北方之弧以棗。棗者,北方之草, 冬木也。其牲以彘。彘者,北方之牲也。五弧五分矢,東方射東方,南方射南方,中央高射 ,西方射西方,北方射北方,皆三射。其四弧具其餘各二分矢,懸諸國四通門之左;中央之 弧亦具,餘二分矢,懸諸社稷門之左。   然後,卜王太子名,上毋取於天,下毋取於地,毋取於名山通谷,毋悖於鄉俗。是故君 子名難知而易諱也,此所以養恩之道也。   正之禮者,王太子無羞臣領臣之子也,故謂領臣之子也?身朝王者,妻朝后,之子朝王 太子,是謂臣之子也,此正禮胎教也。周妃后妊成王於身,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笑而不諠 ,獨處不倨,雖怒不罵,胎教之謂也。成王生,仁者養之,孝者繈之,四賢傍之。成王有知 ,而選太公為師,周公為傅,前有與計,而後有與慮也。是以封於泰山而禪於梁父,朝諸侯 ,一天下。由此觀之,主左右不可不練也。   昔禹以夏王,而桀以夏亡;湯以殷王,而紂以殷亡;闔閭以吳戰勝無敵,而夫差以之見 禽於越;文公以晉伯,而厲公以見殺於匠麗之宮;威王以齊彊於天下,而簡公以殺於檀臺; 穆公以秦顯名尊號,而二世以劫於望夷之宮。其所以君王同,而功跡不等者,所任異也。   故成王處襁褓之中,朝諸侯,周公用事也。武靈王五十而弒於沙丘,任李兌也。齊桓公 得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稱為義主;失管仲,任豎刀,而身死不葬,為天下笑。一人 之身,榮辱具施焉者,在所任也。故魏有公子無忌,而削地復;趙任藺相如,而秦兵不敢出 ;安陵任周瞻,而國獨立;楚有申包胥,而昭王復反;齊有陳單,襄王得其國。由此觀之, 無賢佐俊士,能成功立名,安危繼絕者,未之有也。是以國不務大而務得民心,佐不務多而 務得賢者。得民心而民往之,得賢者而賢者歸之。   文王請除炮烙之刑,而殷民從;湯去張網者之三面,而二垂至;越王不頹舊塚,而吳人 服。以其所為順於人也。故同聲則處異而相應,意合則未見而相親。賢者立於本朝,而天下 之士相率而趨之,何以知其然也?管仲者,桓公之讎也。鮑叔以為賢於己,而進之桓公。七 十言說,乃聽。遂使桓公除仇讎之心,而委之國政焉。桓公垂拱無事而朝諸侯,鮑叔之力也 。管仲之所以趨桓公,而無自危之心者,同聲於鮑叔也。   衛靈公之時,蘧伯玉賢而不用,彌子瑕不肖而任事。史J患之,數言蘧伯玉賢而不聽。 病且死,謂其子曰:「我即死,治喪於北堂。吾生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是不能正君也 。生不能正君者,死不當成禮。死而置屍於北堂,於我足矣。」靈公往弔,問其故,其子以 父言聞。靈公戚然易容而寤曰:「吾失矣。」立召蘧伯玉而進之,召彌子瑕而退之。徙喪於 堂,成禮而後去。衛國以治,史J之力也。夫生進賢而退不肖,死且未止,又以屍諫,可謂 忠不衰矣。   紂殺王子比干,而箕子被髮而佯狂。陳靈公殺泄冶,而鄧元去陳以族徙。自是之後,殷 并於周,陳亡於楚,以其殺比干與泄冶而失箕子與鄧元也。燕昭王得郭隗,而鄒衍、樂毅自 齊、魏至,於是舉兵而攻齊,棲閔王於莒。燕度地計眾,不與齊均也,然而所以能信意至於 此者,由得士故也。故無常安之國,無宜治之民,得賢者顯昌,失賢者危亡。自古及今,未 有不然者也。   明鑑所以照形也,往古所以知今也。夫知惡古之所以危亡,不務襲跡於其所安存,則未 有異於卻走而求及前人也。太公知之,故國微子之後,而封比干之墓。夫聖人之於聖者之死 ,尚如此其厚也,況當世存者乎!其弗失可知矣。   立後義   古之聖帝,將立世子,則帝自朝服,昇自阼階上,西鄉於妃。妃抱世子自房出,東鄉。 太史奉書西上堂,當兩階之閒,北面立,曰世子名曰某者參。帝執禮稱辭命世子曰度太祖、 太宗與社稷於子者參。其命也妃曰不敢者再。於三命曰謹受命,拜而退。太史以告太祝,太 祝以告太祖、太宗與社稷。太史出,以告太宰,太宰以告州伯,州伯命藏之州府。凡諸貴已 下,至於百姓,男女無敢與世子同名者。以此防民,百姓猶有爭為君者。   夫勢明,則民定,而出於一道,故人皆爭為宰相,而不姦為世子。非宰相尊而世子卑也 ,不可以智求,不可以力爭也。今以為知子莫如父,故疾死置後者,恣父之所以,比使親戚 不相親,兄弟不相愛,亂天下之紀,使天下之俗失,明尊敬而不讓,其道莫經於此。疾死置 後,以嫡長子,如此則親戚相愛而兄弟不爭,此天下之至義也。民之不爭,亦惟學王宮國君 室也。   殷湯放桀,武王弒紂,此天下之所同聞也。為人臣而放其君,為人下而弒其上,天下之 至逆也。而所以有天下者,以為天下開利除害,以義繼之也,故聲名稱於天下而傳於後世。 隱其惡而揚其德美,立其功烈而傳之於久遠,故天下皆稱聖帝。至治其道之下,當天下之散 亂,以彊凌弱,眾暴寡,智欺愚,士卒罷弊,死於甲兵,老弱騷動,不得治產業,以天下之 無天子也。   高皇帝起於布衣,而兼有天下,臣萬方諸侯,為天下辟興利除害,寢天下之兵,天下之 至德也,而天下莫能明高皇帝之德美,定功烈而施之於後世也,故天下猶行弊世德與其功烈 風俗也。夫帝王者,莫不相時而立儀,度務而制事,以馴其時也。欲變古易常者,不死必亡 ,此聖人之所制也。惡民更之,故拘為書使結之也,所以聞於後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