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一介平民
人都是一樣惡的嗎？
──以「政治家」為主體的政治學說是否可能？

　　1、人都是一樣惡的嗎？

　　以往的民主政治學說，一般採用一個簡單的人性論：「人都是善惡同體的」
，並在此基礎上以「人性惡」為假設。基於此判斷，以往的民主政治學說一般更
關注「制度」問題，而忽略「政治家」的問題。而施特勞斯這一學派更強調政治
中「政治家」的作用，這也是劉小楓先生《民國憲政的一段往事》〔1〕裏討論
的一個方面。 

　　在對「政治家」的關注這個問題上，施特勞斯是更有道理的。我們知道，雖
然人都是「善惡同體」的，但不可否認，有的人比一般人更有道德(如德蕾莎修女)
，有的人比一般人更有智慧(如愛因斯坦)。不可否認，德蕾莎修女在抵制物質誘
惑方面比一般人強。不可否認，愛因斯坦在判斷本專業知識時比一般人強。政治
學界有一句名言：「權力使人腐敗。」我想，這句話還是籠統地把「人」混為一
談。在權力和物質利誘面前，人並不是簡單同一的，而是有一個層次之分的。比
如我說一個命題，「德蕾莎修女比和珅更能在權力前不腐敗。」這個命題應該沒
人會反對吧？既然面對權力帶來的壞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抵制能力，那為什麼
不讓抵制力最強的人擁有權力呢？如果能讓抵制力更強的人擁有權力，那麼腐敗
是否可以減少？

　　2、以「政治家」為主體的政治學說是否可能？

　　根據以上的認識，我認為，一個更好的」政治家」應該是那些更有道德和智
慧的人。以往的政治學說關注的問題是：「在人性惡的假設下，如何構造一個好
的制度？」。那麼，我們可以在以往民主政治學的基礎上把「人性惡」的假設修
正成「人的善惡也是有層次的」。那麼，在以往政治學說的基礎上，我們可以構
造關於「如何讓更有道德和智慧的人當政治家」的政治學說。這個方向的思考，
我認為是重要的。

　　在當今社會，民主制度是一種被經驗證實的較穩當的、不最壞的政治制度。
而且，民主制度裏的很多概念(如自由，平等和人道主義)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一些
「絕對價值」。前人的經驗自當接受，所以我們這個政治學說應該立足于民主制
度的基礎之上。但是當代民主也自有它的不足之處，正如施特勞斯的批評，即使
是美國的民主，也往往呈現為一種「沒有任何智識和道德努力」、「平庸」〔2
〕的民主。更危險的是，民主制度有可能通過民主的途徑墮落為納粹式的專制制
度〔1〕。

　　再來看看「哲人王」制度，從有政治這門學問以來，「哲人王」制度從來是
政治學家們的最高理想，從佛教的「轉輪聖王」到柏拉圖「理想國」。人類的歷
史上，總有人以「哲人王」制度為號召，但他們給人類帶來的卻往往是更大的災
難。當然，還有很多「強盜王」借用了「哲人王」的旗號。到了現代，「哲人王
」制度終於被普遍認為只能是一種理想。我們的政治學說與「哲人王」制度最主
要的不同之處在於，我們的政治學說不追求完美性，而是在現實可行的基礎上探
討如何讓政治穩當地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與「哲人王」制度類似的是，我們認
為人類心中總有嚮往美好的渴望，人類總是不滿足於低俗的政治制度。

　　民主制度與「哲人王」制度猶如琴弦的兩極，民主這一極奏出的是穩當卻低
俗平庸的「下里巴人」，而「哲人王」這一極則彈出高遠卻險象環生的「陽春白
雪」。那麼，我們能否構造一種既穩當又追求高遠的政治制度？答案是可能的，
我們提出的政治學說正是這樣一種嘗試，它探討民主制度與「哲人王」制度之間
的一種制衡，它力圖借鑒民主制度和「哲人王」制度的優點，同時又避免民主制
度和「哲人王」制度的缺點。

　　綜上，這種政治學說就是探討「如何在民主的基礎上審慎地追求更好的政治
」，主要探討「如何在民主制度的基礎上選擇更好的政治家」。

　　3、為什麼是「悲智」?

　　有的人對於人群劃分的思想很不適應，這也難怪。「劃分」意味著人的層次
，「劃分」似乎意味著某些不平等。這無疑是令人深惡痛絕的。

　　但人都是可以劃分的，關鍵在於如何劃分？比如根據性別、根據階級，根據
民族、根據國家、根據專業，根據智慧，根據道德等等。

　　在《以「善惡」作為人群劃分的最高標準》〔3〕一文中，我提出，如果非
要有一個人群劃分，那就應該以「善惡」(即道德，或慈悲)作為人群劃分的最高
標準。「政治家」也是人，而且是對社會更有影響的人，所以政治家更要以「慈
悲」作為最高標準。另外作為「政治家」，除了「慈悲」，顯然還需要「智慧」
。所以，我認為「悲智度」是「政治家」評價的一個良好的標準。

　　佛教提倡修行者的「悲智雙運」，西方古典政治學也強調政治家的「道德和
智慧」，即使是在當代西方民主制度，你能說他們不提倡「道德和智慧」嗎？「
悲智」的評價標準並不是我憑空想出來的。

　　那麼，我們來回答剛開始的問題。以「悲智」來劃分政治家似乎意味著不平
等呢？我認為恰恰相反，「悲智」的劃分有利於平等。為什麼這麼說呢？這源于
我對道德的理解，一些人的幸福建立於另一些人的痛苦之上是不道德的，一個民
族的幸福建立於另一個民族的痛苦之上是不道德的。在如此界定的道德之下，一
個有道德的人更傾向于人人平等，而不是傾向於佔有更多的特權。讓更有道德的
人去當擁有「權力」的政治家，這正是對「權力」可能危害性的制衡。

　　4、「悲智度」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什麼是道德？什麼是智慧？

　　這裏所說的道德是符合「金規則」(佛教、基督、伊斯蘭教、孔子和康得等
都有類似理論)的道德，那些以「道德」的名義犯下的「罪行」請不要算在「道
德」的身上。善良的人們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太多的政客以「道德」為名做下了
惡事。但朋友們，請不要把這些惡事算在「道德」的身上。譬如李四以「張三」
的名義犯下了罪行，那麼當我們知道真相以後，我們不會依舊認為「張三」犯了
罪，我們不會依舊鄙視「張三」，我們反而應該向「張三」道歉，我們反而應該
更愛惜被我們錯怪過的「張三」，我們反而應該更小心不要再冤枉「張三」。

　　這裏所說的智慧當然不能是愛因斯坦在物理學上的智慧，而更多的是政治學
上的智慧。同時，「政治學」這個詞也被現代人敗壞了不少。如果要表達我這裏
所說的「政治學」，我更願意引用亞里斯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開頭寫的：
「政治學是研究最高善的一門學問。」 

　　對於什麼是道德，什麼是智慧，可以參考我的文章《什麼是善？》和《「哲
人王」如何可能？》〔3〕，裏面有比較詳細的探討。

　　有了以上的認識，我們可以定義一個對「政治家」的評價體系，即「悲智度
」。政治家的悲智度越高，這個政治家就越慈悲越有智慧。當然，「悲智度」也
可以分開衡量，即分為「悲度」和「智度」。但我認為，「悲度」相對于「智度
」是更高的標準。

　　在我們構造的這種政治學說裏，「政治家」以「悲智度」作為評價和升遷標
準。佔據最高職位的「政治家」具有最高的「悲智度」，「悲智度」下降的「政
治家」具有降職的可能。

　　5、這種政治學說可能包含的內容

　　A．這種政治學說如何在民主的基礎上發揮它的作用，而又避免可能的弊端
？這種政治學說如何保證它的「穩當性」？

　　B．如何教育出「慈悲和智慧」的公民和政治家？

　　C．「悲智度」的評價體系如何完備？如何防止「悲智度」評價上的作偽？

　　D．如何讓更有「慈悲和智慧」的公民當上政治家，實現政治家道德智慧的
正向淘汰？如何保持一個「慈悲且智慧」的「政治家共同體」？

　　E．如何防止「慈悲和智慧」的政治家(由於利益的誘惑，由於道德和理性的
自負等原因)走向「悲智度」的下降？

　　F．如何保證「慈悲和智慧」的政治家的可持續性和良性迴圈？

　　G．從佛教戒律制度、西方政治學和中國政治學歷史中研究相關的「政治家
」主題？

　　為了解決以上的問題，我認為公民教育和博雅教育是一個主要的方法。關於
這方面的論述，請參考《走向公民教育和博雅教育》〔3〕。

　　6、結束語

　　顯然，這種政治學說是以往民主政治學說的一個良好補充。特別是處於民主
制度尚未完善、社會又彌漫著物欲氣息的時代，這種政治學說更有其合理性和迫
切性。當然，我們這裏討論的「悲智度」還是一個較模糊的概念。什麼是慈悲，
什麼是智慧，或者什麼是政治家的慈悲和智慧，還有待於進一步地討論。另外，
第五節提出的幾個問題，也還有待關心人類未來的朋友們一起解答。

　　2003年10月30日于廈門大學

　　(注：這篇文章起源于關天茶舍上與「糊塗的旁觀者」的討論，也謝謝世紀
沙龍上「抽空偶像」先生的問題、YTHT公民生活版上almount的問題)

　　參考文獻
　　劉小楓著，《民國憲政的一段歷史》，《書城》2003年第8、9期
　　施特勞斯著，一行譯，《什麼是自由教育？》，電子稿
　　莊朝暉著，《救贖之路》文集，電子稿。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