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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經》的應世原則初探
韓曉華（香港公開大學教育碩士研究生）
論文摘要：本文試從老子思想中「無為」觀念所引申的「不爭」與「守柔」來看道家的一些應世原則，而所謂「無為」，在老子的思想上實際是「為無為」，即是從「道」的「反」、「常」、「變」的特性才以「為無為」作處世之方。
關鍵詞：無為 不爭 守柔 自處 接世
引言
在老子《道德經》中，「守柔」和「不爭」是「無為」觀念的引申，亦是老子思想中指導別人應世的重要觀念。有學者認為：「老子是以人生的立場...尋覓出宇宙之內一切事物都自然遵循的原理...去指導人生的行事。」[1]換言之，在老子思想中應世的策略與他討論的「道」有密切的關係。順著這樣的想法，以下我們先討論老子《道德經》中「守柔」和「不爭」的含意，再從中去論說老子在自處與接世的準則。
一、「守柔」的意涵
所謂「守柔」可從兩方面說：一、《道德經》中的「柔」並非是指柔弱，乃是指表面的柔弱實為真正的強；二、「守柔」是指體悟到事物「反」的規律而不作強爭的行為。
（一）老子認為「守柔曰強」（五十二章）[2]、「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四十三章）。明顯是指出表面的柔弱實是真正的剛強，而在《道德經》所引用來解釋「柔」的例子中，「柔」起碼含有無比的韌性和持續性（或發展性）[3]：
（1）「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曰：堅強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七十六章）本章以生命的持續來說明柔弱的狀態。老子從人類和草木的生存狀態中，發現到有生機的東西也是柔軟的，而失去生機的東西便是堅硬的，這便說明從生命的發展持續之中，「柔」才是最可發展的狀態。
（2）「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折。故強大居下，柔弱居上。」（七十六章）本章更以為表面的堅強會引至爭鬥，從而不可避免地會導至滅亡；反而「柔」可以避開爭鬥而得以自然發展。這表現出「柔」可避過沖擊而得到更佳發展的持續性。
從以上的例子中，我們可以知道《道德經》中「柔」並非單是指柔弱，而是指有韌性及持續性的「柔」，它可以轉表面的柔弱為真正的剛強，實乃於這些特性及老子另一重要觀念--「反」。
（二）老子之所以主張「守柔」乃在於他認為：「道的運行，其軌道恆復歸於其自身的法則」[4]，即是「反」的規律。 「柔」既是最富持續（發展）的狀態，而強者終會招致轉化為弱，故若能「守柔」，便能免去爭強的傷害而得以自然的發展。在《道德經》中表示「反」與「守柔」關係的話：
（1）「將欲歙之，必先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的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三十六章）本章指出事物發長的規律，即物極必反、勢強必弱的觀念，假如我們就預先發現這種先兆（即「微明」），就不會剛強而取柔弱，因剛強並不持久，反而柔弱含藏內歛。這就是從「反」的規律而取柔的例子。
（2）「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四十章）本章中指出道的體現中，「反」就是道的法則，而「弱」就是能使天地萬物和諧生成。王邦雄教授說：「『反』就是復歸其自身的法則，而此法則，就是天之道之均衡和諧的作用。道就在天地相合的均衡中，為天地之始...道之所以能長久的生養化成天地萬物，就在其『不自生』的虛，此即老子所謂的弱。」[5]這就是老子從「反」而說要「守柔」的原因。
二、「不爭」的意涵
所謂「不爭」也可以分兩面說：一、「爭」是指伸展一己的意欲；
二、「不爭」乃是透過許多利害（或可說是「效益」）關係的權衡而作的明智決定，而這種權衡實與上述對於「反」的觀念的體會有相同的理由。
（一）在老子提出「不爭」的章節中，主要是勸喻要作完善的人格便不要妄下爭奪的行動，如：「夫唯不爭，故無尤」（八章）。故「爭」應該是指伸展一己的意欲。
（二）陳鼓應先生認為：「他的『不爭』的觀念，乃是為了消除人類社會不平的爭端而提出的。他仍要人去『為』，而且所『為』要能『利萬物』。」[6]這便是從「利萬物」的效益而說「不爭」， 另按勞思光教授的說法，老子提出「不爭」有三方面的意思[7]：
（1）「不爭」則無與之能敵者，故「無尤」。「夫唯不爭，故無尤」（八章），假如我們不爭的話，又怎會有敵人呢？如是沒有敵人，更沒有怨咎的對象。這便是與利己方面有關係。
（2）「不爭」則能「容物」，若江河之能容納百谷之水。「江河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六十六章）假如我們能不與別人有所衝突，而且能像水一般容納他人，別人便為你所用。這樣不單能利己，而且更能利萬物，明顯地可指出老子提出「不爭」乃在於權衡效益。
（3）「不爭」地「為」或「為而不爭」，可致利而無害，成己成物。「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六十八章章）能夠不與別人有所爭，並且更以善用別人。因為在於「反」的規則，不處於表面最剛強的，才是最能「無不為」。
從上述關於「不爭」的意思中，我們可以發現：「不爭」主要是以「利萬物」的權衡效益而去做，其中並非要我們不做什麼，只是要盡己而「為」，因為由「反」的規律見「爭」終會衰亡。
三、老子《道德經》中的自處與接世原則
好了，從上述對「守柔」與「不爭」含意的論述中，我們可以說老子對於自處與接世的準則便是「守柔」和「不爭」。不過，假如我們對《道德經》中的老子思想有較全面的認識，便會發覺這等生活的原則與他對於「道」的體會有密切的關係，上述「守柔」的含意可以說是老子的自處準則，而「不爭」就是老子的接世準則。不過，這等說法仍有以下補充：
（一）老子對於自處或接世的準則中，是以「為無為」作為其主要的基本根據。
在老子的思想性格中，他是從自己的獨特體悟來了解宇宙萬事萬物的規律（即「道」），從中他又發現「道」既是此萬事萬物的規律，又是俱有「常」、「反」、「變」等特性，假如我們要達至「道」的境界，便必須從「無為」而行。在老子的思想中，「無為」不單是做人或生活的原則，正如唐端正先生說：「老子之無為，實不外為而不持、為之於未有、為於物之反、不為已甚、與因物為之五義，此皆老子在工夫上之無為也。」[8] 而且又是指「道」的境界，所謂「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卅七章）。這樣，老子的做人或生活原則（包括自處或接世的準則）便是從為了接近「無為」的境界，而從工夫上「為無為」作出發，所以，老子對於自處或接世的準則上，實是以「為無為」為其基本根據。
從上述「守柔」（作自處準則言）和「不爭」（作接世準則言）含意的論說中，我們可以發現「守柔」的重點在於能從「反」的觀念中先「柔弱」才是真正的剛強，處於「柔」能致「無不為」，即「所謂無為，柔弱是也」[9] 正是「為無為」的作用。而「不爭」的重點在於不與別人爭持並又能「利萬物」，這正是「為無為」之舉。而此點便是筆者認為「守柔」和「不爭」是「無為」觀念的引申及與老子的「道」有密切關係的理由。
（二）「守柔」既是「為無為」之舉，又是老子的自處準則。
所謂自處準則，我們可了解為在生活原則上重點相關於自己的原則，例如：自我期許。 [10]而以自我期許為例，我們可以釐定自己的前途方向，作許多不同「成功」的定義嘗試。而在老子「守柔」的觀念中，老子先把「成功」的定義預設為「達到『道』的『無為』境界」，而能達到這境界的方法便是採取「柔弱」（當然這又涉及「反」的觀念），亦如唐端正先生云「老子思想之本質與行為之目的屬有為，然其屬諸手段之無為」（註11）。此可見老子的「守柔」乃是其自處準則，而柔弱便只是他的手段。
（三）「不爭」既是「無為」的引申，又是老子的接世準則。
所謂接世準則，我們可了解為在生活原則上重點相關於自己與人間（或稱「世界」）接觸的原則，例如：倫理學上的利己主義。而以利己主義為例，對於處理一切與別人有關的決定中，我們會以由「自己」的利益為判準。在老子「不爭」的觀念中，老子決定的判準設定為「利萬物」，這同樣能達到利己的目的，更能達到利他且不悖於「道」的特性。此可見老子的「不爭」乃是其接世的準則。
註釋：
[1]：胡楚生《老莊研究》（1992年版，學生書局）P.1。其次，唐君毅、陳鼓應、王邦雄等現代學者亦有類似的見解。
[2]：以下在引述《道德經》的章句中，會以黃釗《帛書老子校注析》（1991年版，學生書局）
及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1994年版，中華書局）
作依據。
[3]：陳鼓應《老莊新論》（1993年版，中華書局）P.100。而在這裏本文僅會略舉數例作說明。
[4]：王邦雄《老子的哲學》（1993年版，東大圖書）P.98。
[5]：同上，P.101~102。
[6]：同（註03），P.41。
[7]：馮耀明《中國古代哲學思想（單元九）》（1992版，香港公開進修學院）P.21。另外，根據筆者的看法，陳鼓應先生與勞思光先生的說法是相融的，而陳先生只是作出更概括的說法而已。
[8]：唐端正先生《先秦諸子論叢》（1990年版，東大圖書），P.165。
[9]：同上，P.163。
[10]：這裏對於「自處」的理解，僅是筆者的個人見解，下文中對「接世」的理解亦同。
[11]：同（註08），P.161。
參考書目：
1.王邦雄：《老子的哲學》（台灣：東大圖書，1993年版）
2.馮耀明：《中國古代哲學思想（單元九）》（香港公開進修學院，1992版）
3.胡楚生：《老莊研究》（台灣：學生書局，1992年版）
4.陳鼓應：《老莊新論》（香港：中華書局，1993年版）
5.唐端正：《先秦諸子論叢》（台灣：東大圖書，199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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