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眾人皆醉我獨醒──寂寞的新儒家 ──敬悼牟師宗三先生 方世豪 牟先生離開了我們已有個多月的時間了,報章上的談論文章不算多,對有關消息之報道 更近乎沒有。相比近期有關歌星鄧麗君死訊之報道可謂小巫見大巫了。聽某電台節目主持人 數次說要談一談這位新儒家大師為保存中國文化而奮鬥的事蹟,但結果因沒有聽眾致電電台 節目而沒有再說。我由此而想到香港對傳統文化(甚至只是文化)都無任何重視,重視的只有 流行文化(如歌星便是)。 我又想到,這是必然的了,根本整個社會環境轉變了,不再要求這種有深刻反省的文化 生活了。回想先生之奮鬥過程,在一個沒有人認為中國有哲學的年代、一個要求拋棄傳統的 年代、一個要求全盤西化的年代,艱苦地為傳統而努力,更要面對中國的內憂外患─日本侵 華、國共內戰的不穩定時局,又要擔憂中國政治的腐敗、中國文明的落後、中國經濟的貧困 ,在這樣多的艱難和壓力下,堅持不懈地從事學術反省工作,建立起一整套的人文哲學系統 ,為中國哲學現代化奠下穩固的基礎,使我們可以在這穩固的基礎上,穩步向前。這一翻工 夫是絕對受肯定的。 先生被稱為新儒學的代表人物,與唐君毅、徐復觀等同被稱為當代新儒家。所講的都是 道德哲學,認為人必須明辨是非,重義輕利。試問這些學說在現代工商業社會又有多少人認 同呢? 先生來香港多年,一直在港教書,我有幸在先生最後這數年得親聆教誨,可算走運了。 但在新亞研究所期間,更感到先生知音之難遇。學生人數少,能與先生對話的學生更是少之 又少。但再看外面的工商業世界,新亞研究所無疑已是文化天堂了,總算有人肯與你一起講 講文化,不再只是利字當頭。 以前我總以為讀書人都是有理想的人,都是抱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之胸懷氣度, 但我今天所見,就算是大學生也沒有理想,都只顧投身於爭名逐利的世界中,求出人頭地之 一日。我在這時刻忽然遙想先生當年懷著一份理想,以悍衛中國文化為職志時,所面對的困 境當不只我今天所面對的那麼簡單。 現代社會家庭倫理已不及以前緊密,人與人之疏離很容易感受到,人與人接觸多,但都 是匆匆的,能停下來互訴心曲的試問又有幾人。人都是工商業機構的一件工具,晚上回家, 家亦如同旅館。雖然這是逼不得已的,但已使人違反了人自然之本性。人人在這樣的環境長 期生活,已習以為常,漸漸便都接受了這種人之工具性價值之價值觀。 先生一生講的哲學就是強調人有人性,人不是工具,但這樣的學說在香港又怎會有市場 呢?所以先生從來沒有期望香港社會會接納他的學說,他著書立說,皆求自抒胸臆,但求真 理不被埋沒而期諸來者。面對這樣的無奈,又如何不令人感喟呢?眼見在香港「花果」越來 越飄零,這種堅持人性的理想又有誰來繼承呢? 獨學而無友已是痛苦,獨見道而無同行者更形孤獨,故先生十分惜珍與唐、徐二先生之 友誼,雖在學術上不無相異意見,但無損於對中國文化之承擔精神。自唐、徐二先生逝世後 ,先生更是孤獨了。我在研究所的日子,但見先生每日生活十分規律,每日到下午三、四時 左右便在研究所出現。看報、下棋,然後晚上回家吃飯。在我初進研究所時,尚有數名學生 比較多時間接近先生,陪先生下棋,送先生歸家。此時,在這規律生活的背後,其實便是一 顆孤獨的心,在孤獨的環境中,潛心著書立說,憑書寄意。及後數年,但見學生漸少,先生 在研究所時連下棋也沒有對手了,就更見孤寂,一片冷清房間中,一名滿有智慧的學者,好 像代表了真理之被遺忘。試問在此世間中,又有誰真正明白先生之心?先生之道是否真的可 以繼續下去呢?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