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創新的概念是甚麼?梁光耀 最近在香港藝術館有三個同類型的畫展,一個是黃賓虹的畫展,另一個是吳冠中的,還 有一個是二十世紀的中國繪畫,主題是「傳統與創新」。我說它們是同類型的畫展的意思是 黃賓虹和吳冠中的畫根本就算是二十世紀的中國繪畫,並且兩人的畫都被譽為從傳統中有所 創新,這也正好符合「傳統與創新」這個主題。上一世紀中國文化始面對西方文化的衝擊, 在 藝術方面也不例外,第一批留學外國的畫家如徐悲鴻和林風眠等,都試圖將西方繪畫技巧融 入中國傳統繪畫,以求開出新的畫風。要革新國畫,似是當時的共識,問題卻是:我們如何 去評估這些不同的創新?標準在哪裡呢?舉個例,黃賓虹的繪畫還是傳統文人畫,但他卻發 展出自己獨有的風格。這種創新雖不是繪畫形式的創新,價值卻是否就較低呢(相對於形式 上的革新而言)? 很多從事藝術創作的人都認為「創新」是有很大的價值,但大家對於何謂「創新」卻有 很不同的解釋,爭論往往由此而起,誤會卻沒有消除(因為大家都用同一個概念──「創新 」,卻賦與這個概念不同的含意)。結果你認為是「創新」的我卻可以不同意;我認為是「 創新」的你也可不贊成。我們可否有一些準則去釐定「創新」呢?如果有的話,又是甚麼呢 ? 我以為這一點可能大家都會同意,就是要從「傳統」中尋求「創新」,「創新」是以不 脫離自己的文化傳統為基礎。因此,創新也就是一種繼承,但不是亳無條件的繼承──傳統 中好的地方保留,加以發揚,不好的地方要揚棄。但問題正是,甚麼是傳統好的地方呢?甚 麼又是不好的地方呢?大家有一致的意見嗎? 我們看今次「二十世紀中國繪畫」這個展覽,差不多所有的繪畫都是宣紙和水墨作媒界 ,難道中國繪畫傳統最值得保留的就是作畫的媒介嗎?[1]舉個例,我以趙無極的繪畫的創 新就在於用油彩這種媒介(油彩不是傳統中國繪畫媒介),以抽象的形式去表現出中國山水的 意境[2]。 意境一直是傳統中國繪畫所追求的主要價值之一,但不是一定要限於宣紙和水墨這些媒 介才表現出意境。如果這個論點成立的話,則傳統繪畫的工具棄之不用也是可以的。試看看 那些堅持使用傳統繪畫媒介所作的現代國畫,追求的卻不是意境,而是另外一些東西。 一個世紀過去了,我們也看到林風眠和黃賓虹等人努力的成果,但我們也要對「創新」 這個被現代藝術奉為「金科玉律」作出反省,不但要釐清所謂「創新」的意思,還要質疑這 種價值在當代的重要性。特別是當我們要面對後現代主義的思潮──對所謂「創新」和「原 創性」的嘲笑;還有,在英美哲學界有所謂「藝術死亡」的講法[3],針對的也是「創無可 創、新可嘗新」的局面。 「藝術要發展就要不斷的創新,沒有創新就等於藝術本身的滅亡」,這些想法是很多藝 術界人士的共識(當然,大家對於「創新」卻有不同的了解),然而「創新」這種價值在古希 臘的藝術,又或者文藝復興的時候並不佔一個很重要的地位。我的意思是「藝術」這個概念 的意含是變化的,「創新」這個意含是隨著現代主義的興起而慢慢進入「藝術」這個概念, 並且變得愈來愈重要,單看二十世紀西方藝術流派的此起彼落便可知道,正是現代主義所標 榜的那種「進步」和「創新」。太強調「創新」和「進步」的價值,結果引起後現代主義的 反動,也導致創無可創的「藝術終結」。但這不過表示西方「藝術」這個概念發到今天所面 臨的困境而已,在中國的藝術傳統裡,「藝術」這個概念並沒有那麼強調「創新」的價值[4 ],它的核心是和「人生」有密切的關係,藝術的價值根本就不在於不斷突破和創新,而在 於對「人生修養」有所幫助[5]。 可是,很多從事藝術的人都只注重西方藝術強調「創新」的價值,有時甚至強加於中國 藝術傳統之上,大談甚麼進步、創新,可是人家早已對於「創新」的價值存疑,也作出不少 的反省。可悲的更是,中國藝術的核心之意(我認為最有價值的地方)──為人生而藝術,成 就藝術化的人生卻漸漸被人遺忘。 我以為藝術品之所以有價值,就是它專長於(但不是專利)製造審美經驗,而審美經驗則 是人生中最有價值的經驗之一。即使藝術發展到我們今天真的是「創無可創,新可嘗新」, 但繼續從事藝術活動還有很重要的意義,就是提供審美經驗,而審美經驗對於一個有意義的 人生又是決不可少的。 註 釋 [1]我的意思並不是指藝術館一定抱有這個意圖去辦畫展──以傳統繪畫媒介作的才算是中 國畫,也許當局為了畫展的統一性才作這樣的安排──以繪畫媒介來統一展覽。可是抱有這 樣價值觀的亦著實不少。 [2]是次畫展(二十世紀中國繪畫)亦選有趙無極的一件作品,不過卻是水墨的抽象畫,如此 一來,就不能充分顯示趙無極的繪畫的創新價值──以西方繪畫媒介油彩來表現出中國山水 畫的意境。 [3]見《The Death of Art》一書,此外,這個問題最近也在法國文化界引起一場大論戰, 見「二十一世紀評論」,《二十一世紀雙月刊》,一九九四年,四月,第二十二期,p.5。 [4]當然,「藝術」這個概念在中國傳統中是沒有的,而是現代才通用的,但並不就表示沒 有這個概念所指謂的事物存在。 [5]不論是儒家或道家思想,都是涉及人生境界的追求,雖然它們對何謂理想的人生是不同 的了解,但對藝術的要求──「成就人生」,卻是一致的。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