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走出畫廊」的反思 梁光耀 三月份有一個名為「走出畫廊」的裝置藝術展覽在灣仔區舉行。據講，這種強調在戶外 環境進行的藝術創作是要質疑或者挑戰藝術品擺放在畫廊或者藝術館的傳統。雖然這類以環 境作為創作材料的觀點在六十年代已開始萌芽，Christo的包紮海岸和建築物就是其中的表 表者，其實這種挑戰藝術館的觀點可一直追溯至達達主義杜象的作品「噴泉」[1]。 我們可以繼續問，為甚麼這種挑戰是有價值呢？這種觀點背後是否有更強的理據所支持 呢？正如Christo所言，他是要打破和否定傳統那種易於買賣的藝術品觀念(因為這種戶外的 藝術創作基本是不能購買的)，藝術創作從此不再受制於商業的買賣[2]，這才是真正的自由 創作。另一個論據是這類藝術更接近於群眾，令那些從來不走進藝術館的群眾也有機會接觸 藝術，提供社會對話的機會。這種促成社會對話的藝術觀可以Joseph Beuoys為最具代表性 ，他認為藝術品應以促成社會進行改革，所以他將藝術理解為「社會雕塑」──透過藝術去 塑造理想的社會。 好了，即使這種強調走出畫廊，以環境作為創作材料的藝術創作背後，有其言之成理( 或看似言之成理)的根據，但我們也得要觀察實際的情況，看看這類藝術是否達到他們所預 期的效果。 首先，第一個理據，否定易於買賣的傳統藝術品觀念，擺脫受畫廊、商業操縱的藝術創 作，可是這種聽來振奮人心的藝術觀卻似乎很難逃出以商業為主導的社會，就似Christo的 作品為例，雖然不可能作交易和買賣，但他把創作過程拍攝下來，將錄影帶賣給藝術館和畫 廊，難道這不是一種變相的買賣嗎？ 第二個理據，這種戶外藝術更能接觸大眾，迫使那些從來不接觸藝術的人作出反應，促 進社會的對話。記得香港科技大學曾舉辦一個裝置藝術展(1993年11月-12月)，其中一件作 品是將中國人的「神主牌」擺放到科技大學的校園，這引起校內部份人士的不滿，認為不應 該將這些東西擺放在公共空間──會引來大家的不安，跟著這件作品的作者走出來講解他創 作這件作品的意圖──探討科學與迷信之間的關係。這大抵就是所謂「促成社會對話」。但 我很懷疑這些所謂社會對話的成效，我們要求社會不同階層的溝通難道沒有更有效的方法嗎 ？而且利用藝術作為手段來達到社會對話的目的，很容易失卻了作為藝術品的特性(審美對 象)。 還是以今次「走出畫廊」的作品為例，其中一件作品是由一排長磚疊成的牆，雖然上面 寫上一些斷章片語，但如果不是有用作展覽的圍欄，它跟普通擺放在地盤的磚頭又有甚麼分 別呢？不錯，這類作品跟日常事物根本就沒有多大的分別(例如Andy Whorl的"Brillo Box" 這件作品，根本就是日常在超級市場擺放的紙盒)。試問普通人走過的時候又怎意識到這是 一件作品呢？引起他的反應呢？即使能引起他的注意，普通人頂多會質疑為何有一排磚頭擺 在這裡，阻礙行人，卻難以激發觀者對藝術的反省。 本來作這類藝術的目的是要使藝術更接近群眾，結果對這類藝術作出反應的卻又往往只 限於藝術這個圈子的人。筆者本人很喜歡到戶外寫生，而每次總有人主動上前跟我攀談，也 會談及繪畫的問題，即使這些人大都是門外漢，但總會樂意發表自己的意見。難道筆者又可 以宣稱戶外寫生是走出畫廊，更接近於群眾的藝術創作的嗎？ 另一件作品是一排由白布造成類似燈籠的物體(當然不是真正的燈籠，請恕筆者用語的 笨拙，沒法恰當地用語言形容這件作品)[3]，吊在藝術中心門口的天花下，當大風吹過的時 候，這排白色物體就會飄來蕩去，跟烏黑的藝術中心形成一強烈的對比，何嘗不是一種美感 呢？可是有時筆者會想，只要我們平時多留意身邊的事物，也不難發掘出很多美感，甚至讀 出很豐富的意義來也說不定，那麼，藝術品和非藝術品豈不是沒有界線嗎？就算，有也不見 得有甚麼重要性呢？ 筆者記得有一次中大馮景禧樓四樓的走廊正進行更換電線的工程，當筆者見到這些電線 鋪天蓋地的場面時，不期然有一種裝置藝術的感覺。當然，這只是裝修工程，並不是裝置藝 術，但又有甚麼分別呢？這樣看來，只要我們願意再跨進一步，一個沒有藝術品(沒有人特 意地製造藝術品)的年代也許快要來臨了。有人慨歎這是藝術發展的終結，有人卻頌讚這是 藝術有史以來的全面解放。 概念藝術時常強調的一點是，這類藝術能帶來反省和思考，特別是反省和思考藝術本身 的問題。這點我十分同意，以上的文字不就是受這次展覽所激發起的思考和反省嗎？ 註 釋 [1]杜象的「噴泉」其實是一個小便池，他藉此質疑現成物為甚麼不可以是藝術品，諷刺藝 術館的權威地位。 [2]當然，我們可以再問：受制於商業買賣的藝術創作究竟有甚麼問題？ [3]也許是筆者的無知，只能夠發現其中二件作品，按理今次的展覽應該不止兩件作品。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