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海闊天空:《莊子》「坐忘」觀 岑朗天 上期提到,《莊子》以「天刑者」理解道德之士,而以「忘其所受」、「遁天之刑」, 即以「忘」去解「天刑」。 《莊子•大宗師》: 「顏回曰:『回益矣!』 仲尼曰:『何謂也?』 曰:『回忘禮樂矣。』 曰:『可矣,猶未也。』 他日,復見,曰:『回益矣。』 曰:『何謂也?』 曰:『回忘仁義矣。』 曰:『可矣,猶未也。』 他日,復見,曰:『回益矣。』 曰:『何謂也?』 曰:『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曰:『何謂坐忘?』 顏回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 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 顏回三次向孔丘表示自己修養有所得益,第一階段是「忘禮樂」,即忘掉外在的實踐規 範(禮),忘掉外在的實踐教化(樂)。第二階段是「忘仁義」,即是忘掉內在的道德感情和道 德理則。由於「仁義禮樂」在《莊子》看來正是人性的枷鎖,尤以內在地對自己的要求和規 定(仁與義)更是構成「天刑」的重要部分(另一部分是「命」,已見前述)。忘記它們,即使 它們存在,也如不存在一樣,在主體身上再不發揮作用了。可是這種忘記,雖然說是先修德 (仲尼,顏回皆儒家道德之士,《莊子》借之以說理)而後忘之,並非一開始便不放道德於心 上(即心中從沒有道德)的野人,但就「忘」本身而言,卻並未能看出道家有道之士「忘」後 所得的自由,跟野人或自由有何分別。故此,有第三階段的「忘」,即「坐忘」。「坐忘」 可謂前兩「忘」的基礎,也可說是前兩「忘」的完成。如拉成一時序,固可說是先忘禮樂, 再忘仁義,最後才「坐忘」(由外而內,由內在而超越),但如果單為此「忘」定性,則此「 忘」便是「坐忘」,「忘禮樂」之「忘」是「坐忘」,「忘仁義」之「忘」也是「坐忘」。 這「坐忘」也即《齊物論》南郭子綦「隱几而坐,仰天而噓,嗒焉似喪其耦」的境界。「喪 耦」」,即破掉對偶性,復人性之本然,得接「天籟」,齊物我,一生死,也即「離形可知 ,同於大通」。文句上解,「坐忘」是超雖對身體的執著,拋開知識的定見,張默生謂「形 如槁木,心若死灰」:不執著身體形軀便能放開心懷,破除知識定見則既無必須的肯定,復 無必須的否定。如果物與我的分別隨對偶性的移除而消失,如果生與死的分別隨形軀知識的 執著去掉而不復存在。那麼這「忘」才是「坐忘」。 一些人拘泥去解「坐忘」的「坐」字,認為「坐忘」便是儒釋道三家共通的「打坐」, 「坐忘」便是打坐後入定止觀冥想的境界,這固亦可。然《莊子》並非認為只能通過打坐才 能「忘」,而是日常生活中也能「忘」。「坐忘」的「坐」,乃借「坐」之安靜而去形容「 忘」,非一定要「坐」也。 《莊子•人間世》: 「顏回曰:『吾無以進矣,敢問其方。』 仲尼曰:『齋,吾將語若,有而為之,其易邪?易之者,嗥天不宜。』 顏回曰:『回之家貧,唯不飲酒不茹葷者數月矣。如此則可以為齋乎?』 曰:『是祭祀之齋,非心齋也。』 回曰:『敢問心齋?」 仲尼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於聽,心止於 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心齋」是相對於祭祀齋戒而言「齋於心」,猶《老子》之「致虛極,守靜篤」的一種 修心養氣的法門。有人以之為「心齋坐」,視之為「打坐」的一種修煉方式。其實孔子言「 心齋」下文即以「入游其樊而無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等出入人文名位規範的生活起 居來指點讓心安於其所(「心止於符」)的境界。「心齋」猶「坐忘」,正如我們不能夠拘泥 一「齋」字而理解「心齋」,也不能拘泥一「坐」字限制了「坐忘」的理解和應用。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