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人文論壇 知識分子的悲劇 方世豪 一九七八年，魏京生在北京西單民主牆張貼他的第一張大字報，要求實行「第 五個現代化」，也就是政治現代化。 一九七九年，中國政府逮捕魏京生，指控向外國人供給軍事情報，判以有期 徒刑十五年。 一九九三年，中國為了爭取公元二千年奧運，讓魏京生假釋，但魏京生繼續 批評中共。 一九九四年四月一日，魏京生再遭逮捕。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中國政府以陰謀顛覆政府罪判處魏京生有期徒刑十四 年。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六日，魏京生獲釋保外就醫。 魏京生「保外就醫」，終於到了美國這個號稱自由的國家，但魏京生的前途 會怎樣呢？一般人都預測會像其他民運人士一樣，因失去了祖國的土壤栽培，他 不會生根成長，便會漸漸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海外華僑了。姑勿論他以後命運如 何，但觀他以前走過的道路，坐了十多年政治牢獄，終於仍然只是當權者用來談 判的棋子，要走上被放逐的道路。魏京生一直以來都代表了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的 一個典型，本著良心，不畏強權與牢獄，為著爭取中國政治的健康發展而努力。但 是現在連他也要接受放逐的命運，那麼，究竟是中國文化生病了，還是中國的知 識分子仍然被困在悲劇的宿命裡呢？魏京生在美國接受訪問：「中國目前最大的 問題是甚麼？」「改革社會制度。這種不民主的制度不僅限制個人的發展，也限 制整個社會的進步。」這是魏京生對中國問題的診斷。但這是問題的癥結嗎？ 中國的知識分子第一次嘗試參與實際政治，就是東漢末年的黨錮之禍，他們 失敗了，此後便再沒有真正成功過。中國知識分子從此在中國政治舞台上就不斷 上演一幕幕的悲劇，每次當知識分子挺身要求改革，都是身先士卒，也是最先被 犧牲的一群。為甚麼呢？這些知識分子死得多，死得慘，成為歷史上的氣節之士， 名垂千古，但本質上卻是一個悲劇。悲劇可分為性格的悲劇、命運的悲劇、政治 的悲劇。歌德的浮士德和紅樓夢的賈寶玉都是性格的悲劇；希臘悲劇中的Oedipus 被命運所愚弄，被迫要殺父娶母，這就是命運的悲劇；而中國的氣節之士就是政 治的悲劇。性格的悲劇和命運的悲劇都不可免的，永遠都可能會發生的，但政治 的悲劇則是可免的，假如有一日，中國再不需要知識分子以死相諫，再沒有氣節 之士出現，相信就是中國政治成熟的日子了。這不是說中國人再不需要講氣節， 氣節是個人的道德情操，一定要講的，但希望不再需要那麼慘烈，每次都要犧牲 一些知識分子來成為氣節之士。 事實上，中國的專制政治自東漢的政治體制確立以來，都未有徹底的改變， 每一時代，面對每一個挑戰，都有一些不自量力的人走出來想力挽狂瀾，這些通 常都是一些在政治上無甚影響力的知識分子。他們都有一些客觀的願望，都有一 些共同的理想，想扶大廈於將傾，但結果局勢已成，不能挽回甚麼，社會沒有因 他們而改變，歷史沒有因他們而改寫，有的便只是多了一些名留汗青的氣節之 士，還有就是他們遺下的一群孤兒寡婦，這裡有一種道德的悲情，但也是一政治 的悲劇。如何避免再出現這樣的悲劇呢？問題在哪裡呢？ 據牟宗三先生的分析，中國政治問題在於政治權力來源的非理性。統治者的 政權都是打天下打回來的，勝者為王，以力量大小為標準，使到政權不能被統治 集團以外的人沾手，政權的交接與改革都變成悲劇。知識分子代表著理性，在非 理性的政權之下，便難以有所作為而總是被犧牲而成為氣節之士了。要避免政治 悲劇的再出現，便只有實行民主政治，現時只有這種制度才是避免悲劇出現的最 佳方法。但如何解決中國政治權力的非理性，建立民主制度呢？看來並非一朝一 夕的事，仍然有待一代接一代的知識分子來努力了。(關於中國政治理性與非理 性的分別，中國文化如何開出民主政治的問題，牽涉甚廣，不是本文可以說清楚， 有關牟先生的看法可參閱《政道與治道》) 既然現實上民主政治仍未能在中國社會出現，相信這樣的悲劇仍然會不斷出 現，知識分子仍然會被犧牲，似乎我們仍然要對這些悲劇作出心理準備，直至真 正的民主政治出現的一天。在這天還未來臨前，中國知識分子仍然要秉持道德良 知，勇敢地準備成為氣節之士，中國文化的前途才會有希望。如若一天中國仍然 是專制的，但已沒有了如魏京生等氣節之士，只有趨炎附勢之輩，試問中國前途 又有何希望呢？ 至於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現在應如何自處呢？首先，當然是要修身，作個有道 德意識的人，如此縱使未能兼善天下，最少也可以獨善其身，不助紂為虐；若想 兼善天下，討論國家的政治前途的話，則更需要加強知識與學力，如此才可成一 有識見、有智慧的指導者；若不想參與實際政治，只想作文化教養的，便應本道 德良知，依理性原則扶持教化；作學問的，更應在學術範圍內，努力以赴，而不 只是在學術機構內圖個高薪厚職便算。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