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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由說起  伍柏基

    「自由」顧名思義，便是指「任由自我或真我得以演譯」，然則，甚麼是「真
我」呢？據西方心理學家佛洛依德說，真我(ego)便是夾在道德主體(即禁慾主義)
與人的獸性(主要為性慾)之間的緩衝區。


    主張禁慾的傳統道德，其要旨在於對一己以至他人的身體的尊重，而「尊重」
(甚或「神聖」)的概念乃人之所以為「人」(甚或上帝以牠的形態為藍本而塑造的
傑作)的獨有特徵。無奈道德理想往往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成就，遂有天堂與地
獄，天神與地上之巨人的恆常爭鬥。時至今日，有被尊崇為科學界殿堂級大師之
人物，例如達爾文，更斬釘截鐵地斷言：所謂「人」根本或本來就是徹頭徹尾的
動物，而今天眾多的腦神經科學家更發現所謂「心」者，不外乎腦神經活動而已，
如此即是說柏拉圖所指的唯物主義者或巨人贏得了最後的勝利吧。


    反觀佛洛依德筆下的性慾，其實本身已是自我的本質或全部，而所謂「道德」
則不外乎是用來制衡自我的鄰人，令他不敢侵犯我的(功利上的或物質上的)權益
的權宜守則而已。道德今天已淪為法律(例如美國的辛普森案)，因所謂道德良知
已為人所忽略，甚或被「先知先覺的有識之士」譏為無關宏旨。而另一方面，腦
神經科學家則告訴我們，所謂道德上的過犯，不外乎是腦神經的化學失調而已，
是一種病，有待社會人士的同情及藥物的治療。


    「自由」在鐵一般的科學跟前已蕩然無存了嗎？這亦不盡然，君不見西方民
主國家領袖及傳媒天天高喊「民主自由」的重要性嗎？此等自由意識又意味著些
甚麼呢？君不見電視上不時有播映所謂私隱權的廣告嗎？那麼所謂「私隱權」意
味著甚麼呢？原來它正正指一個(自由的)人可於這些所謂天賦人權所包括的文
化真空中，個人絕對自由的空間裡可任意演譯所謂真正的自我。


    原來真我也可以抽離於生我育我的文化背景的！然則，今人的真我概念該近
似老莊筆下的無待、無為、逍遙游於天地之間的反樸歸真的赤子之心吧？這又不
盡然，因為老莊的崇高境界今人可以說一無所知，皆因他們是失落了的一群。唯
物主義哲學因科學的令人嘆為觀止的成功而大行其道，傳統宗教可憐退避三舍
了。我們苦苦爭取到的文化真空的個人絕對自由的空間，究竟是如何被演繹呢？
我可告訴你，這文化真空裡的自由空間，不外乎是睡房裡的男女恃著有性教育知
識及防止愛滋病的知識而行使他們的天賦人權的機會而已。文化真空裡的熱戀男
女可豪氣地視一紙婚書如無物，不拘泥於形式本來無可厚非，唯現代人所追求的
人生最高價值每每不外乎官能上的享受及刺激。真我不外乎是搔癢中的生理過
程。自由民主鬥士所奮鬥的目標也就流於形式，而其自由的內涵則無人過問，實
則無人敢過問，私隱權嘛！


    自由的內涵於傳統上乃人文學科的領域，此乃人生的最高學問，與宗教學分
庭抗禮，決非今人所謂的個人喜好的絕對自由(例如：選擇喝咖啡而不喝奶茶)。
此等人文精神正被近代科學(包括所謂電腦革命或資訊革命)所迅速侵蝕。今人普
遍對所謂資訊超級公路抱有莫大的期望，這東西其實怎樣替人類帶來福祉？它無
非是將浩瀚汪洋般的未經過詮釋的資訊以排山倒海之勢令每一個人都可以立即
成為某一個極之狹隘的現實課題的專家。傳統上所謂博雅通達的有識之士的理想
與此恰恰背道而馳。要命的就是此等速成專家，其目光如豆，談不上通悟眼前課
題如何可成全或促進社會人士的道德修養，令他們之所以為人的特徵能得以發揚
光大。所謂未經過詮釋的資訊，它本身不是洪水猛獸，但一個人一天只有二十四
小時，而一生人大概只有八十年，所以電腦革命只能助長了目光如豆的心態，而
如果你用電子郵件或國際網絡與他人於資訊空間對話，你根本不用透露你的真實
身份。美其名這可稱為絕對的自由創意空間，或私隱權者的天堂，實則為逃避現
實的，掩沒真我的，雜亂無章的胡扯。試問一個人如果毋須對自己的言論負責的
話，他所提倡的又有幾分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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