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中國思想發展要義第二講 梁光耀 春秋戰國是一個亂世,但同時又是思想開放、百家爭鳴的時代, 各家各派的思想或多或少都是對於這個亂世的回應。 西周時,一切知識都是掌握在皇室和貴族手中,但進入東周時代 ,周天子的權力開始衰落,各國起兵互相攻伐,爭做霸主,亡國令得 貴族失去昔日的地位,做官的也迫得流落民間,原來被壟斷的知識也 開始傳入民間,孔子開私人講學之風,私人著書立說也開始盛行。 周朝定下來的禮儀制度已失去規範力,諸候們都不再遵守。例 如:朝貢本來是諸候對周天子的義務之一;但到了春秋時代,不納貢的 事常有發生。另外,西周時各國的兵力都有嚴格的規定,天子掌六軍 ,公候三軍,伯二軍,子男一軍,但到了春秋,諸候國已不斷擴充軍 力,甚至興師與天子對抗。 面對這個亂世,孔子認為周朝定下來的禮儀制度本身沒有問題[1] ,問題是出自人本身,是由於人的私慾,不安於本份所造成的。既然 如此,孔子也就從人本身找出禮儀制度背後的理性根據,孔子提出「 仁」這個概念,孔子認為「仁心」是內在於我們每一個人,用現代的 哲學術語講,「仁」可以指道德主體,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道德主體, 都有分辨是非善惡及行善去惡的能力,而「禮」就正是這個內在「仁 心」的外在表現。假若大家都依據「仁心」來行「禮」,則社會自然 會恢復本來的秩序。 除此之外,孔子也有一些更具體的主張,例如「正名」,所謂「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是居於何種地位的人,就應盡這個 地位所要完成的義務,例如君主應該做好君主應盡的義務。在政治方 面,孔子有一套德治主張,所謂「聖君賢相」,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 孔子將政治層面看作是道德生活的延續,在政治上我們要求的只是聖 君賢相,卻未注意政治權力本身的合理性及政治制度本身是否可變等問 題。 孔子之後,孟子是為一個儒家理論的奠基人物,他將孔子的主張 更加理論化,著名的「性善說」也不過是孔子「仁心」理論化的陳述 。在為君的義務中,孟子似乎說得更具體,就是行「仁政」、「王道 」,什麼是仁政王道呢?簡單地說,就是為君者必須為人民謀幸福, 使人民能夠安居樂業。假若為君者不能盡他的義務,反而殘害百姓, 又當如何呢?孟子認為人民是有權推翻暴君,「聞諸一獨夫,未聞弒 其君」是孟子對周文王伐商紂的看法[2]。可是,孟子沒有進一步探究 政權轉移的理性根據及客觀程序,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並不能防止每 次改朝換代的戰爭和殺戮。 簡言之,孔孟的先秦儒家是希望以道德來拯救這個亂世,他們周 遊列國,向諸候提出德治的主張;可是,當時的諸候關心的是如何鞏 固自己的權力,如何能夠富國強兵,儒家學說當然不被採用。孔孟失 意於當時,卻沒想到儒學後來會成為中國文化的主流,但當儒學在漢 代被定為一尊時,它卻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儒學被嚴重扭曲,特別 是受到法家和陰陽家的污染。 當然,先秦儒家本身也有其內在的問題,正如前面所講,他們將 道德的地位看得太重要,甚至以為只要完成道德,政治問題也會得到 解決,所謂「內聖外王」,根本就是將道德看作完成政治事務的必要 和充分條件,並未注意到在政治領域裡有些問題是獨立於個人道德之 外,例如權力的制衡問題,政治權力若得不到制衡的話,它的禍害實 在可以無窮,而儒家竟天真地認為由皇帝擁有絕對權力本身並沒有問 題。 或者可以這樣說,儒家學說的精要之處並不在於政治層面,而是 落在個人修養方面。要成為一個君子,甚至聖人,必須有一定的途徑可 循,儒家稱之為工夫論。孔子強調成德的途徑在於「忠恕之道」,「 忠」乃誠敬不苟的自處工夫,「恕」是視人如己的待人工夫,宋儒朱 熹則以「盡己之心」來解釋「忠」,「推己及人」來解釋「恕」;通 過忠恕這些工夫來鍛鍊我們的意志,最終就能達致大公無私的君子境 界。 至於孟子,則主張「知言」、「養氣」的工夫論,所謂「知言」 就是「以思正言」,意思是遇到不合理的言說,必須訴求心意上的反 省;「養氣」則是「以志師氣」,意思是以心來支配情意的氣質和動 力,使之培養成浩然之氣,亦即合乎仁義的道德勇氣[3]。 當然,談工夫論並不是儒家所獨有,大凡談個人修養的理論,必 涉及達成的途徑,即工夫論,是以「道」、「儒」兩家也有其工夫論 ,而宋儒正是受「道」、「儒」兩家的影響而在工夫論方面有新的發 展。 註釋: [1]我們知道,春秋戰國其實是一個社會結構大變動的時代,一方面生 產力提高,人口增加,城市壯大,商業興起;另一方面是舊有的封建 貴族政治開始崩潰,代之而起的是君權至上的強國,被壟斷的知識也開 始傳入民間。這一切的變化令得很多周朝定下來的禮儀制度都不合時 宜,究竟孔子有否認真地看待這些變化?還是盲目地以為一切禮儀制 度都沒有問題呢?就目前所得的資料來看,我們似乎還未知道孔子的 真正立場。 [2]有人問孟子,周文王伐商紂是否弒君?是否不忠?孟子則回答,若 像商紂一個殘暴不仁的君主,他已失去做君主的資格,人民是有權推 翻他的統治,所以周文王只是殺了一個惡毒的人,並沒有弒君。要注 意的是,先秦儒家的義務是雙向的,君主有君主的義務,臣子有臣 子的義務,即使是至高地位的君主,當他不能好好完成他的義務時,也有 可能失去地位。這跟漢以後那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愛 子亡,子不得不亡」那種絕對服從權威的奴性道德是不同的,漢朝的 儒家已經受到法家那種君權至上思想的扭曲。 [3]孟子的工夫論並不同於孔子,並不是孟子不贊成「忠恕之道」,而是 由於孟子處身的時代令得他必須強調「知言」和「養氣」,或者看作 儒家工夫論的擴充亦未嘗不可。孟子的時代已是各家學說並立,大家爭 相辯論,孟子的工作就是要維持儒家的主張,破解那些他所謂不正的 言辭(詖辭、淫辭、邪辭、遁辭),所以他必須強調用心去反省那些 不正的言說。至於「養氣」之說,是孟子比孔子更能注意到我們生之 為人,除了理性道德之外,還有情意之氣,要成就道德,必須將情意 之氣轉化為浩然之氣。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