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民主與科學」的百年反思──寫在二千年「五四」前夕 余健文博士(美國加州勞倫斯柏克萊國家實驗室材枓科學研究員) 「民主與科學」是五四運動提出的口號,亦是近百年來中國人的 共同追求。數千年中國政治無民主政體以為常道,致使歷史不斷在治 亂分合的朝代更替之間循環。在學術文化上,中國文化重向內探求生 命的安頓,所謂「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而缺少了向外物求真之科學 精神。科技的落後使人民不能享有充裕的物質生活,國家不能在經濟 上有長足的發展。「民主與科學」之訴求實為針對中國歷史文化這兩 面的不足而發,其目的是要在政治上建立民主政體以為政治之常軌; 在文化學術上引進西方的科學以補中國學術之偏。此兩者皆在中國過 往歷史文化中表現不足,而在未來中國的政治與文化中必須全面建立 起來,才可使中華民族與其文化有一健全完整的發展。 然而經過了百年的追求,在台灣的中華民國雖然已建立了一個良 好的民主架構,但在中國大陸卻出現了一個史無前例的獨裁專制政體 ;中國的科學技術固然亦有一定的發展,但社會上對科學卻缺乏正確 的認識,以科學主宰一切學術,以科學方法為唯一正確的學術研究方 法,遂由文化上的唯科學主義演變成社會上的泛科學風潮。一切人文 學術從而萎縮於科學之下,人不斷物量化,而精神生活變得更為貧乏 。近年來不少傳統迷信假借科學之名充斥於社會,此等「偽科學」更 有泛濫成災之勢。凡此種種,有人以為是所謂「封建思想遺毒之根深 締固」所致。然而,在經「民主與科學」啟蒙八十年後之今日,此「 封建之遺毒」竟不但仍然存在,更有增無已。此決非所謂傳統「封建 文化」可以解釋,而是中國知識份子在追求現代化的歷程中,未能以 自身的文化立本,在觀念上連接上西方「民主與科學」的課題,而在 文化的虛無中跌進了「民主與科學」的誤區所致。 民主與科學的價值與分際 首先,作為追求的目標與口號,「民主與科學」本身就是兩個不 同的課題。民主包含人權觀念,代表了人類文明之普遍價值所在。科 學是人類「知性」向外實踐之成果,代表了人對物質世界的理智認識 。將「民主與科學」同時提出作為追求的目標,固然是對治中國政治 與文化所缺乏的兩面,但亦使人誤以為它們屬於同一的範疇。由此而 一方面使科學主義泛濫於人文世界,成為「唯科學主義」;另一方面 ,民主精神亦被工具化,成為只是近似科學技術之「有用之術」,從 而被庸俗化為社會上一股「泛民主主義」之風氣。失去了民主原來在 政治上至高的價值。使得我們在民主與科學的追求上兩頭踏空,一步 步跌進了文化虛無之境地。 「民主與科學」本來是兩個不同範疇的課題,各有其一定的內容 與分際。科學是以客觀自然為對象的學術,學者當以客觀抽離的態度 對治之。在科學的產生與科學系統形成的過程中,文化傳統的形態當 然是起著決定性作用的,但一旦成為客觀獨立的學術系統,科學則不 再受傳統思維所限。我們只需暫時將傳統思維放下,將心思轉向外在 自然,即可有所成就。故科學與其他客觀學術,如政治學社會學經濟 學等,皆是向外用心之學。此等學術皆可以以一人一代之力可以學習 ,甚至是全盤移植,只要有良好的學習環境,當亦可有所發展成就。 故過去數十年來,中國亦出現過若干世界級的科學家及數學家(雖然 為數仍是很少)。 民主則不能與科學等同視之。民主是有取於知性而又必須根於超 越知性方可建立起來的,屬於內在於文化的學問。雖然,不同之民主 理論可以是客觀的學術,但就「五四」提出「民主與科學」而言,則 此民主應為在精神實踐上普遍於全社會之民主精神;在現實實踐上表 現於政治上的憲政民主制度。此則屬於人的精神與價值世界之事。探 究踐履者必置身於其中,不能只以抽離的客觀態度對待之。正因為這 是主觀創造成就的學問,故它內在於文化傳統,不是簡單的直接移植 可以成事,而需要一個長時期的沉澱轉化過程。所以中國民主政治的 建立,決非全盤西化可以完成,其中當有多方面的傳承、創造與轉折 。民主的架構當然應該向西方借鑒,然而如果中國人不能在觀念意識 上接受民主,空有完美的架構亦是枉然。故民主的建設的第一步,必 須是在我們自己文化中發掘出相應的觀念,繼而發展撫育之,以接上 西方民主的義理,進而補西方民主於現代發展中只重量而不重質之弊 。民主觀念如能在我們的文化中得以肯定,則在政治上的架構才可能 是堅實不可摧的。 唯科學主義與偽科學 十九世紀西方列強以其「船堅炮利」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使中國 的知識份子猛然省悟到中國傳統文化之不足,看到了科技文明對民族 存亡的重要。清末「洋務運動」正是一個以學習西方「科技」來救亡 圖強的嘗試。「洋務」的失敗使中國人進一步了解到要學習西方的「 技術」並不能只停留在物器技術的層面,而必須著眼於西方賴以達致 此技術發達之本—以知性為主體之科學精神與學術系統。這正為中國 傳統以道德理性為主的禮樂型文化所缺乏的。故我們進而有提出學習 西方的科學之要求,這是一種「反本開新」的表現,在認識上比之純 以「船堅炮利」之技術為學習對象是一大進步。 然而,長久以來,中國知識份子以科學相號召,但真正學習研究 科學知識的卻為數不多。更多的是從翻譯的科普刊物中學到了一點基 本的自然科學常識,便自以為掌握了科學真理,更隨意應用於一切學 術上,造成一種唯科學主義;應用於社會文化生活之上,造成一種泛 科學風氣。西方科學的發達,的確打破了不少中古神學的迷信,加深 了人對自然的認識,所以它是人類文化發展中不可或缺的一門學問。 但它是屬於人的知性主體一面的,於人的德性則不必相涉。它可以純 化哲學宗教歷史等人文學問,而絕不能統攝或取代之。五四以來的問 題,並非提倡科學之過,而是知識份子獨尊科學,在未能完全了解掌 握科學的本質與分際之時,就急不及待的在各領域內「運用」其有限 的自然科學知識,使「科學」成為一個時代的圖騰。 故民國以來中國社會出現一個怪現象,「科學」一詞總不斷出現 在一些與科學毫不相干的文化讀物及報章雜誌上。彷彿不在思想或理 論上加上「科學」一詞,就是「封建落後」。然而喊科學口號最嚮的 人,往往是一些只懂得一點點科學常識的文人。科學對於他們並非是 一門了解自然物質生命的學術,而只是一個空洞的、沒有實質內容的 流行口號。儘管我們的科學研究仍遠落後於西方,但在我們非科學的 領域裡,卻到處充斥著「科學」:我們的主義是科學的,哲學是科學 的,文學是科學的,人生觀是科學的,甚而連信仰也是科學的。「不 科學」已成嚴厲的貶辭。然而人文世界又確非純科學所能概括的。 唯科學主義與泛科學主義不能使人真正了解科學,只能加深現代 中國人心靈的空虛與失落,製造更多的現代科學迷信。數十年來,科 學成為社會文化的唯一指標,一切超科學的哲學宗教信仰皆受到壓制 ,甚至被否定。人沒有了超越於自然物質生命的學問,人性被抽離而 代之以孤冷的物質性。社會上充斥著以量為標準的價值取向。人只講 求物質的生活,國家只講求「富強」,一切個人與國家之文化理想, 皆受到鄙視、嘲笑與壓制。然而人之為人必須有其超越自然物質之人 性與追求。此在個人即為文化的理想;在國家即為合乎此文化理想, 超越眼前小利之建國精神。唯有此才能使個人的精神不致於隨物質凝 固下墮;整個民族才可能將其精神客觀化,具體的表現出來,建立起 合乎人類共同文化價值的民主國家。 「科學」如果不問其分際與對象,無限的推展到極致,最終必然 生出一種「偽科學」。「共產主義」正是我們這個時代為害最深的「 偽科學」。共產主義以人為無抽象普遍人性而只有階級性之自然物, 其唯物史觀更將人類發展史簡單的分成五階段,而以共產主義社會為 最高最後的發展。其唯物思想及推理方法的確是形似科學的,它順應 著時代流俗的風氣,以科學為標榜,自稱為「科學的社會主義」,而 將歷史上追求社會公平正義的其他社會主義思想批判為「空想的社會 主義」。正因它有這層科學的外衣,一時之間,知識份子趨之若騖, 以為共產主義是人類史上最科學最先進的革命理論。然而人不能視人 為人,而只以自然之物質視之,則人之被奴役,人性之被扭曲,正是 此唯科學主義必然之惡果。 科學方法與邏輯的局限 科學之目的是探究自然世界之真實,科學方法的確有普遍的學術 價值,它既可成就科學之系統,於社會學、政治學、及歷史學等,亦 有可取用之處。但我們絕不能以這些科學式的研究為所有學術探研的 唯一方式。以科學態度與方法去研究歷史,可以更有條理的認識歷史 知識與若干歷史規律,亦可分辨出史實的真偽,但並不能代替以歷史 意識去了解歷史發展的精神性。歷史是人類生活的全幅歷程。其中的 精神理想世界,絕非科學可以掌握。同樣以科學的態度與方法去研究 宗教與哲學,可以更有系統的羅列宗教的教義與哲學的思想及其發展 的邏輯關係,但此與個人的宗教精神生活,哲學思維又絕不相干。 唯科學主義之謬誤在於它越出了科學的界線,以科學統攝一切學 術文化,以科學方法為唯一之思想研究方法,更以「科學」代替文化 生活本身,進而成為否定一切科學以外學術文化的科學一元論。它全 然否定了直觀式、非邏輯而依人自己生命內向證成開悟之途。此種依 人自己生命內向證成開悟之途,在人類文化歷史上成就了道德宗教及 各種哲學思想,自有其偉大精妙之處,此為不容否定的事實。 邏輯為科學賴以建立的思維方式。邏輯思維首重概念,有明確界 定而不可易之概念然後可以有命題的產生。由種種命題之週延與否而 可以進行直接和間接的推理。再由推理的結果而作出總體的歸納。此 為科學方法之歷程。科學一元論者總以科學之邏輯為思想之唯一「正 確」方法,然其所重的邏輯往往只是虛假之邏輯,他們將科學方法運 用於社會文化各領域時,只能承接邏輯的架構,而其中的概念與命題 往往是模糊不清,或是根本上是錯誤的。由此而作所謂「嚴謹」的邏 輯推理,則得出的結果往往是預定的、荒旦的、甚而是虛無的。 共產主義以科學方法作標榜,亦最講究邏輯。其人類社會五階段 發展之斷論便是邏輯論證而來。它以人無特定抽象普遍之人性,只有 以經濟決定之階級屬性此一基本人性唯物論之概念作為整個邏輯體系 的基礎。此概念源於西方社會中的一些變態的現象,只能是一偏至的 假想而非必真的概念,由此而導出之結論是無定然性的,甚而是全錯 的。其整個理論於是乎只能是一個邏輯的遊戲。以這一錯誤的「科學 的」主義加之於中國,在本來沒有森嚴的階級隔離的中國社會內硬加 以階級的分析,製造階級鬥爭更是錯上加錯。以此錯誤加上錯誤的理 論作為政權的基礎,便演變出種種荒謬的政治運動,付出了數千萬人 民的生命,造成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災難。 民主價值的實踐在於建立民主政制 現代民主精神包括了在思想觀念上尊重人格、尊重人權;在政治 上建立鞏固讓人民行使政權的民主憲政,在社會上奉行法治等。此為 人類文明的普遍價值,亦即各民族文化所追求的共同方向。然而五四 以來,「民主與科學」的追求卻將民主此一普世價值等同於科技文明 的工具意義,進而使民主庸俗化,造成社會上一股「泛民主」的歪風 ,遂與民主之本體精神愈行愈遠。 百年以來,中國人不斷的追求國家民族的現代化,由對西方科技 文明的追求,進而認識到西方國家的強大,其根本在於科技文明賴以 生長發展的社會制度,即民主制度,於是他們有建立「民主共和」理 想的追求。此為中國人從自我反省到向外學習西方文化的一個過程。 一個民族的民主價值之實踐,最重要的在於其民族國家民主政體之建 立與發展。有此認識才可說是真正了解民主的價值。 清末至民初,中國的知識階層大底皆能看到中國的問題正在於政 治上不能建立一個民主政體。然而在民主政治的實踐上,中國人屢受 挫折。辛亥革命以來,民主革命之成果-「中華民國」又不斷受到披 著「民族主義」、「集體利益」、「救亡圖存」、「反帝」等美麗外 衣的獨裁專制挑戰,最終更被中共以「偽科學」的「馬列毛」主義所 篡奪,並將以幾代人用鮮血爭取而來的民主共和否定為「資產階級的 民主」。 中國人因為在政治上不能申展民主的訴求,只有退而求之於社會 。由此而有所謂「民主必須深化為生活習慣」之說。此說就其精神意 義上言之,亦有深刻的道理。但這必須理解為在社會上提倡一種尊重 個人的精神。然而,人們卻漸漸將此理解為在社會的各領域上實踐民 主的架式。從而中國社會表現出一種民主錯位的怪現象:政治上從民 國的權威政治墮落至中共全面專政獨裁,其精神離民主日遠;另一方 面,在社會及各文化領域內一切合理與不合理的「權威」,皆受到以 「民主啟蒙」為名的衝擊。社會上遂瀰漫著一片「泛民主」的氣氛。 此泛民主之風愈吹愈烈,致使社會上文化意識漸趨於虛無。 民主制度乃是一種使每個人能有行使權力的方式。國家的政權理 論上屬於人民,但我們每個國民無法掌握國家的全部實際政權。民主 制度則是使國家的政權虛擬化,散而在每個人的身上,使每個國民皆 可擁有此虛的政權。人民必須通過選票表現其集體意志,以行使此實 權。一人一票、少數服從多數的選舉形式,正是民主精神在政治制度 上的實踐而形成的一種較為合理的方式。故講民主,必須在政權上講 ,此為民主政治的第一義。 講民主必須從批判反對專制政權開始,此義清末民初的知識份子 皆能知曉,故能有民國的創建,而今日的知識份子在專制政權面前無 能為力,只能退縮到與政權毫不相干的生活範圍裡講民主,造成一種 泛民主主義之風。他們不敢直接面對專制政權,甚而事事為當權者尋 找專制獨裁的藉口:有謂中國人教育程度不足,不能推行民主選舉; 有謂中國人之民主素養不足,應先在社會其他方面實行民主,以培養 其民主意識;有更極端者,則以為世上無有普遍價值的民主與人權, 只有基於不同民族的歷史文化而有不同的意義之民主與人權(此即所 謂「人權民主相對論」)。凡此種種荒謬言論,皆是未能認真認識到 民主政制的本質,或能認識而不敢面對政治權勢者。當然其中也有一 部份人是對民主有所認識,但仍故意歪曲之以迎合權勢以謀取私利者 。 泛民主主義是追求民主的岐途 在政治上講求民主,追求建立民主憲政既然受到嚴重的壓制,中 國的知識份子退而向社會各領域內講求泛民主主義。此泛民主主義之 特徵就是事事扣上民主之架式,事事講求「少數服從多數」的純量化 的民主形式。於是我們看到人們在家庭裡講民主;在學校裡講民主; 在各社團內講民主;在學術討論中講民主;甚至在宗教行為上亦講民 主。但獨不見在政治上能實踐民主。如果在此各處各事上真能講求「 和而不流」的民主精神,也的確是有意義。但可惜他們講求的主要是 民主的形式。致使民主精神與各方面的主體精神意識兩皆失落。 家庭的主體精神是倫理之愛,而不是事事訴之民主投票解決問題 。學校是講求學術傳承的地方,其精神在師道與學術的獨立與尊嚴, 學校裡泛民主的趨向使學生誤以為學問亦可以「民主地」求之,而失 去了對學術真理的尊崇,養成一種以眾人之是為是,以眾人之非為非 的唯唯諾諾的氣習。社會上政治性社團在組織與理念上理應講求民主 ,然而我們看到更多的是,在非政治性的文化性倫理性或社交性質的 社團內,亦以民主為尚。此等社團的精神主體應該是師友之相互勉進 之情,而非事事講權利義務,事事訴諸表決的民主架式。學術研究與 討論中追求的是學術的真實性,當以互相尊重的民主精神進行,但最 終則仍取決於學術本身,學術的真偽與價值不是能以民主的形式可以 表決的。教會或一切的宗教團體,其主體意識在於超越自然生命與現 實的信仰。民主形式於此更是毫無作用。因為上帝從來不是人民選舉 出來的。一切超越的信仰必然是超越於個人意識而能獨立自存的,不 因應人的集體共識而改變。 人的生活有不同的層面,民主的形式是對治人類社會生存中的政 治生活而生的。而政治生活為人類生命衍生出來的,故為生命之第二 義。民主之真精神包括人權的意識,此固然有生命第一義的價值,然 而民主形式與架構卻只能對治生命第二義之事。對於人類生命本身之 第一義—精神主體、道德主體之建立而言,民主形式與此是並不相干 的。中國近百年來知識份子追求民主而進入的誤區,正是首先混淆等 同了生命不同層面的意義,以唯物主義抹殺了人類精神道德生命的存 在,進而以民主的架式為民主之真義,以之投射於社會各不相干的領 域。另一方面,對於民主的主要對象—政權,卻又懼於權勢,不能認 真對待,從而顯得無能為力。 講民主必須從反對專制政權開始 中共竊取政權後對人民的壓制,窒息了社會上殘餘的一點要求政 權民主的力量。在八十年代中共「改革開放」之初,經過了中共數十 年之倒行逆施,不少人深切的覺悟到中國要回到歷史的常軌,必須面 對政治上民主化的問題。當時大陸上的確出現了不少直接對政權提出 民主的要求,這正是中國人走出民主誤區的一個契機。然而中共在政 治上的高壓政策絲毫不因「文革的禍害」而有所改變,對於動搖其「 馬列毛」國本的要求,它都不惜任何代價加以鎮壓。「六四屠殺」不 只是對在天安門前示威的學生群眾的鎮壓,更是重重地扼殺了「文革 」以後經十年返思而漸形成的一點民族生機。知識份子經此挫折後, 只能強調科學而不敢再輕談民主。在科學的主題上也只能強調科學技 術作為國家「富強」之實用性,以附和共黨「科技興國」之庸俗「愛 國主義」教育。在民主的主題上,他們只能又回到社會的泛民主化, 重彈「生活民主化」的老調。 海外的中國知識份子,生活在自由社會之中,思想沒有受到中共 絲毫的壓制,理應可以對中共政權的專制有所反省。但我們卻看到他 們中很多人只是隨中共的指揮起舞,同聲附和中共之「人權民主相對 論」、「眾權高於個人權論」、「主權高於人權論」等欺人的謊言。 他們已在物慾中喪失了一切省察的能力,趨炎附勢已成為普遍的心態 。利之所在,他們即急急扮演幫閑的角色。中庸云:「中立而不倚, 強哉矯」。今日的中國知識份子所缺者,正是有所立於心中。他們只 能左依右傍,靠外物而立。心中無所存主,口中雖能背誦一大串科技 公式,或西方哲學家的名字、現代哲學名辭,卻總不能有發強剛毅之 志。 故我一直以為在中共高壓之下而能不斷堅持理想,追求政治民主 化的民運人士,才是最值得我們敬佩的。從事民運的人大多來自民間 ,少有沾染現代學院式知識份子的虛浮氣習。他們都不是什麼學術大 師,很多是普通工人,但他們能對時代有所感應,講民主能緊緊扣住 政權,敢於直接面對政權爭取民主,要求建立民主的政體。這正是一 般所謂知識份子所不能及的。現在很多知識份子對他們的批評抹黑與 污衊,不過是想以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來批判壓制剛強者, 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怯懦與空虛。 重新認識民主與科學 民主政制與科學本身並沒有直接的、必然的內在關係。誠然,民 主社會講求的是「有容」,多元的思想觀念可以齊頭並進,科學在民 主的社會中可以得到鼓勵,而創發力可以有長足的發展。但在民主制 度下,不必然能導出科學。同樣,在科學發達的社會,不必然能有民 主,或能保住民主。所以希特勒時代的德國及前蘇聯,雖然皆非民主 的政體,但它們的科學成就不容忽視。同樣,傑出的科學家中固然有 不少反獨裁專制如沙加諾夫的人物,但為虎作倀,為專制政權服務者 如錢學森等亦大有人在。故民主與科學本身是兩個不同範疇,有不同 分際與內容的命題,不能等同混淆。近代中國知識份子的謬誤正在於 將很多語言文字名辭及其所表達的觀念混淆,從而思想錯亂,以自以 為是的「常識」代替正確的觀念,致使針對政權的民主觀念與針對自 然物質的科學,變成生活上的泛民主主義與社會文化上的唯科學主義 ,往而不知返。 民主憲政是人類政治的最終階段,往後的政治必然是民主憲政的 調整與完善。故民主在人類政治文化中有至高的價值。自然科學為人 類追求客觀知識學術中最為嚴謹的學術系統,足可以為一切追求客觀 知識之典範,故其在人類學術文化中的價值亦不容懷疑。然而,民主 與科學各有其統緒,各有其分際,既不可在觀念上有混淆,更不能以 民主與科學統攝一切學問以至社會文化的一切行為。民主與科學是人 類整體文化內其中的兩方面,民主與科學以外,人類更有生命之學問 在焉。此為超民主超科學的道德理性之學問。此學問也正是人類文化 之原動力所在,是一切貞定民主政制、科學理智、技術創新背後的精 神力量。在西方此為希伯來傳統的宗教信仰及文藝復興以來的人文主 義傳統;在中國這就是儒家傳統的道德心性之學。現代中國知識份子 將一切傳統的生命學術斥之為「封建思想」來破壞毀棄,只知以一切 熱情追求西方文化中表面化的民主與科學,人生之常道既失,則其以 科學追求變成社會唯科學主義以至成就了共黨偽科學的禍害;其以追 求民主而不知著力於力抗專制政權以爭民主,只知以民主的形式加附 於一切社會文化生活上;不知在思想上反本以承接民主思想,在政制 上建立民主制度。只知於民主架式與程序中尋求樂趣,流為社會上的 泛民主主義,也就不足為怪了。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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