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從「符號」到其他﹕Eco-Derrida-Deleuze (文中除人名外法語標示為(*),英語為(#),其餘為德語) (德)王偉豐(慕尼黑大學哲學系博士研究生) 1.引言   「書寫」(手寫)然後再「印成鉛字」。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在電腦引入的功 能中消失。例如使用中文手寫板的辨認系統輸入中文,中間是需要一個書寫的過 程,但電腦辨認的過程把手寫的文字變為可運作的符碼,而打出的文字可變大縮 小或改變成不同的字體,但書寫過程中的「字跡」卻在當中「消失影蹤」。我們 再看不到原稿的面貌-紙上書寫的字跡及其修正所留下的痕跡。如果電腦的辨認 功能與人的認知過程相當的話,我們是否需要一種模式,如符碼般,來進行認知 並創造我們的知識? 2.符號   「符號」便是此種人類思想的產物。現代「符號學」(Semiotik, Semiolog ie)事實上啟端自十九世紀(如美國哲學家Charles Sanders Peirce, 瑞士語 言學家Ferdinand de Saussure),但到二十世紀不同學者對符號理論的研究及 應用才把此思潮推至高峰,其所應用範圍廣及哲學、自然科學、文學、藝術、文 化理論等。Charles William Morris, Max Bense, Roland Barthes, Umberto E co, Jacques Derrida並更多的學者都投入此研究或受其影響。傳統哲學中對思 想自主性的確認,亦即不藉助任何東西而進行思考,此等傾向在十九世紀開始受 到懷疑。Charles Sanders Peirce認為人類的思考是要藉助「符號」而進行的。 這裡我不想以有限的篇幅來解釋符號學的理論及其發展,但對「符號」我們仍可 作一定程度的思考。   從一天開始我們起床,時鐘指著「8」字,然後我們更衣,選擇適合當天的 「顏色」的衣服(當日陽光普照,我們可能選擇淺藍色的衣服)。時間已是八點 半,我們走到街上找到「5」號巴士站,下車後我們要橫過一條馬路,因為是「 紅」燈我們停在馬路前,「綠」燈亮起我們橫過馬路,不久我們看到寫上我們「 公司名稱」的建築物,進入大堂按下升降機的「按鈕」,進入升降機後按下「7 」字的樓數,到達七樓後找到門上寫著「我們名字」的辦公室......   事實上在日常生活中到處都可觀察到「符號」的現象,不單只交通秩序需要 它來引導,人類的思考也需要藉著它來進行,例如文字便是一種「符號」。「符 號」並非自然的產物,而是人類文化的產物。如果人類是尋找「意義」的動物的 話,「符號」便是從「意義」尋找的過程中產生的。簡單地說,「符號」的功能 是要「建立意義的關係」。對「符號」的性質不同學者有不同的解釋,義大利當 代哲學家Umberto Eco看待「符號」如「空的位置」(leere Stelle),要看是 什麼東西放進去它便成為怎樣的符號。如此,我們可以把「符號」比喻為空的棋 盤,在棋子還未放進去之前,我們看不到任何活動、任何功能,它亦不產生任何 意義,我們對它亦不產生認知。   就像物理學界前一陣子熱烈討論的「黑色物質」的問題,科學家們從計算太 陽系星體質量及其之間所產生的引力所得出不成比例的結果而產生的懷疑:星體 之間是否有我們觀察不到的物質存在?否則以目前所能觀察到的星體質量是無法 產生如此強大的引力來維持現有的星體運行的軌道(亦即星體應會脫離軌道), 也就是說在星體間可能存在著某種我們無法觀察到的物質,加上此物質所產生的 引力星體才可依著現存的軌道運行。此物質被稱作「黑色物質」(Dark Materia l)(#)。Umberto Eco 把「符號」看作「空的位置」的構想有如科學家們對 「黑色物質」的估計。在科學家們還未得出星體質量與引力間不成比例的結果以 前,他們並未認知到星體間的「虛空」具有「存在的可能」,就如前面「空的棋 盤」的比喻。但從計算中他們估計「虛空」中可能存在我們觀察不到的物質-他 們所稱的「黑色物質」。而「黑色物質」便成為「符號」,亦即棋盤中的「棋子 」,並產生了意義及進而成為研究的對象。「黑色物質」是否存在,現在還沒有 可觀察得到的確實證據,但從計算中所得到的「關連性」或「關係」中,我們相 信它的存在。「符號」亦由此產生。 3.「能指」與「被指」   對以上的例子讀者們可能會產生一個疑問,如果虛空中的物質(亦即「被指 」“Signifikat”)並不存在,那「黑色物質」(即「能指」“Signifikant” )便變成毫無意義?在這裡我們要引入另一位哲學家德希達(Jacques Derrida )對「符號」的看法。德希達認為「能指」(Signifikant)具有自主的活動性 ,它並不受限於「被指」(Signifikat)的約束。對德希達來說「能指」如軀體 般具有「物質性」,「能指」間互相接觸並產生不同的「關係」。德希達強調「 能指」間所產生的「關係」突破了傳統符號學所設定的「能指」與「被指」間單 一關係的制約,並倒置了「被指」在傳統上的優勢。上面提到的早期符號學重要 學者Saussurre就認為,符號學最終研究的對象並非「能指」而是「被指」。但 到了德希達「能指」完全擺脫了「被指」而取得自主的活動性。在此,「意義的 創造」不再受限於「被指」對象,而成為「能指」之間的活動,一種不斷的活動 及意義創造的過程。事實上任何一個「能指」都可成為「被指」,只是這「被指 」(有如一個「角色」)在「能指」(有如一個演員)的「活動」(有如一種表 演)中才能實現。而「能指」(此演員)也只能夠在與其他「能指」(其他演員 )的「互動」中表現它的「角色」(「被指」)。同時「能指」亦不斷變換它的 「角色」,新的「角色」出現也同時推動了劇情的發展(意義的創造)。 4.“differance”﹝*﹞、「空間性」與「非定決性」   再回到「黑色物質」的問題:即使科學家們在對「黑色物質」作了一段時間 的探索後,最後發現「黑色物質」並不存在,但在對此物質的探索過程中,他們 可能會發現及開闢了新的領域及問題。「能指」間不斷建立新的「關係」,而「 能指」(“黑色物質”此名字)與「被指」(實質存在的物質)的單一關係巳不 再是最終的目標。在意義中引發並創造更多的意義,此種不斷延續的過程來自一 種動力基礎,德希達稱它為“differance”(*)。這是一個不容易解釋的部份 ,不少學者亦對此感到困惑。我在此嘗試以簡單的例子希望能勾勒出一個輪廓, 希望讀者們有閱讀我在本刊七十九期所寫有關德希達的文章,這對了解此部份有 所幫助。我上面有提到德希達認為「能指」是「物質性」的如軀體般,亦即他具 有「空間性」(Raeumlichkeit),而兩個物質性的軀體因為他們的「空間性」 會有所區隔,這相異區隔成為軀體們運動的條件,有點像「量子」在物理學中的 情況。德希達所強調的「空間性」是相對於代表「現刻」(Praesenz)的「點」 而言。由於軀體的「空間性」之間所產生的關係如鎖鏈如波浪般,其中一環移動 亦會同時掀動其他相連的部份,事實上並沒有任何一環是完全獨立於其他部份的 。此起彼伏,我們察看到其「運動」的持續。因此絕對的「現刻」(Praesenz) 或「點」並不存在,而「根源」(Ursprung)或所謂單一的「根源」在這裡亦受 到懷疑。因為每一個「點」或「現刻」的呈現都可成為一個「根源」。可以說, 在眾多的「根源」中並沒有最終單一的「根源」,我們總是看到「根源」背面的 「根源」。最後只有一個問題:何處覓「根源」?最終的「根源」或絕對的「基 礎」真的存在嗎?   另外,“differance”(*)中的運動並非只是一種單純的區隔接觸運動, 當中還存在著一種非完全「主動」(aktiv)但又非完全「被動」(passiv)的 情況,也就是一種「非定決性」(Unentscheidbarkeit)。它是主動又同時是被 動,我們不可把它看作完全是主動或完全是被動,它並沒有一個可預先決定的方 向。例如一群聚集的鳥聽到槍聲會立刻四散分逃,我們不能預先決定牠們會往那 一個方向飛。(向天)發出槍聲是主動的行為,但當我們要把受驚嚇在空中飛行 的鳥射下來時,便會發覺我們是處於被動狀態,因為我們並不知道那一隻鳥會飛 向那一方向,但同時瞄準射擊的動作卻又是主動的行為,因果關係的扣鎖在「離 散」中被分解而出現「非定決性」的狀態-事物狀態並不能只從一個集中點出發 觀察並作決定。這種「離散」(Ausstreuen)但同時「相互關連」的狀態有如眾 多樹葉在海中無定向漂浮,但波浪一起,「離散」的樹葉隨波逐流,樹葉間產生 微妙的聯繫性,但此種聯繫性又並非可以單純的因果邏輯來解釋。   在鳥群的例子中,發出槍聲是「現刻」,是一個「點」,但德希達的「空間 性」具有一種「點」所沒有的「空間密度」,我所指的是「關係的形成」所產生 的「非定決性」,亦即從發出槍聲至向鳥射擊整個過程中「關係的相互效應」, 而當中事實上存在著一種矛盾及不可定決的方向意圖,彷若在不同「界限邊沿」 間行走。此問題再往深探索,會遇到「解構」的問題,也就是說「解構」並非只 是把原有的結構解除拆卸,因為折卸後其每部份的原有結構仍然被保留下來。如 拼圖遊戲般,每小塊的拼圖在拆除後仍保留原有的形狀,即其原有結構並未變改 ,它們仍然可重組成原有的圖像。只有當每塊拼圖的「周邊界限」被改變,它們 才無法重組原有的圖像,亦即被「解構」。 5.「運動」、「排列」與「組合」   接下來我想探討一下「分離」(Trennung)中「排列」與「組合」的問題。 前面提到書寫的文字通過電腦的辨認系統變為可運作的符碼並可把文字「變化」 為不同「變體」。其所重視的是「效果」-如何產生不同的「效果」。拼棄了( 如上面所提)對「根源」或「原初」的追溯,取而代之是一種對「效果」或「表 面現象」(這裡的「表面」並不含有負面的意義)的考慮。而符碼如符號般是由 「分離」所組成的結構,例如電腦符碼中的0及1,或符號基本構成的三個原素「 能指」、「被指」、「詮釋者」,都是由「分離」的原素所組成的。「分離」的 原素可「組成」多樣變化的不同結構,構成不同的「效果」。「變化」與「效果 」成為了一種「排列」與「組合」的問題。而這「排列」與「組合」又跟「運動 」有何關連呢? 法國哲學家Gilles Deleuze在詮釋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恆常的回歸 」(die ewige Wiederkehr)此思想中指出,不斷的回歸並不是同一事件於不同 時間中一次又一次不斷發生。事實上重複發生的並非事件本身,而是引發「偶然 性」的動作,Deleuze比喻為「擲骰子」的動作-每一擲骰子的動作都引發出「偶 然」的可能性。此動作是與人或人的存在相連的,脫離了人的話,擲骰子的動作 也就不會發生。如果我們對Deleuze的詮釋再加以思索,設想每一「事件」(我 所指是與人關係相連的事情)都含有擲骰子的動作,而同一時段中眾多擲骰子的 動作得出的結果所組成的,是一系列相連的「排列」與「組合」。而擲骰子所得 出的結果,並非就是事件的「面貌」或「意義」。其「意義」是從「詮釋」此系 列而產生的。但我們所注意到的「排列」與「組合」,事實上是把「動態」的運 動作「靜態」的觀察的結果。如果把一個數字輸入電腦作偶然的推演,我們會在 螢幕上看到不斷相隨的數字,觀察到「重複」(即選取數字的動作)及「運動」 (活動的狀態)。在「延續的動態」中,「排列」與「組合」並未能成為某種形 式,或簡單地說,當中並不存在「排列」與「組合」的問題。但如果「運動」被 停止並把結果印出,我們便可在此「有限」的範圍內看出其可能的「排列」及「 組合」方式。而我們所說的事件便是此靜態觀察或詮釋的結果。   「分析」是屬於靜態的觀察,又如何能夠真正地掌握這運動的「延續」表現 呢?就如在自然科學的驗證中,實驗的結果在一千次的試驗中是正確的,但可能 在一千零一次中出現錯誤﹔即使它在一千零一次中是正確,也可能在一千零二次 中出現錯誤。無論如何我們無法只從一個方向真正地超越其界限。因為每次當我 們越過一個界限,便會發覺我們又處於另一界限之內,亦即又回到了原點。 6. 結語   「現代」(相對於「後現代」)所謂的「進步」、「超越」、「克服」等思 想彷彿是繞著巨大的圓柱奔走,我們只知道往前走而不曉得事實上只是在繞圈, 這動作甚且成為一種慣性,而每種慣性的機能都會變成獨佔及對其他可能性(其 他機能)的壓抑。而後現代哲學以活動並多重視點的方式嘗試取得更具體(更立 體)的圖像來解決此問題。它拼棄了系統式哲學對固定抽像觀念的依賴,取而代 之是不斷進行的活動變化,並接納在傳統理性中被排擠的「矛盾」面,從「非理 性」(並非反理性,而是從傳統理性所看不到的盲點出發)的角度去掌握問題。   無論如何人類始終一直處於「創造危機」的「危機」中。人類的「思維」從 來並沒有脫離過「危機」,因為自人類對自身及世界進行「思考」以來,我們便 從未對身處在這世界感到過安全。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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