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蒙的一些問題——由《解答何謂啟蒙》說起
曾瑞明博士（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前兼任講師、香港大學哲學系博士）
提要：
本文討論啟蒙運動的精神及其問題。首先，作者以康德的觀點，說明啟蒙精神主要是人們應以理性獨立思考而不應囿於政府、宗教機構和社會規範等外部權威；另外，作者指他屬溫和派，改革社會應循序漸進而不應貿然訴諸暴力革命。接著，作者以麥金泰爾的觀點作回應，說啓蒙脫離傳統的道德觀不可取；不過，作者也指出，麥氏對「傳統」涵義及其轉化，語焉不詳；而傳統與理性，甚至傳統之間的衝突問題，也有待進一步解答。
正文：
保守主義的名聲並不好，保守主義常被視為阻礙進步和社會改革。保守主義過度執著於傳統價值，可能會使得社會發展停滯不前，忽視當下的問題和挑戰。然而，保守主義跟社群主義有什麼差異呢？若社群主義有助我們思考自由主義的不足，保守主義是否也有相同功效呢？
首先，我們先要界定清楚什麼是保守主義。一般認為保守主義強調傳統與穩定，傳統和歷史所積累的智慧能夠維持社會穩定，他們也強調傳統道德觀念，例如家庭結構、宗教價值和社會責任，這些觀點或與一些自由主義觀念（如婚姻平等、個人自由等）相對立。但問題是，有對立就代表保守主義的看法沒有價值嗎？似乎不能這樣說。相反，我以為保守主義跟社群主義的看法相似，都有助我們對自由主義的思想作反思。
英國哲學家羅傑·史庫頓（Roger Scruton）是一位著名的保守主義哲學家。他指出保守主義要求一種公民秩序的持續（Demands the persistence of civil order），他認為保守主義就是對公民社會的態度，而其政治教義則源自於對公民社會的概念（An attitude to civil society, and it is from a conception of civil society that its political doctrine is derived）。
管治要有權力，就要有合法性，而自由主義的觀點是，我們的權力來自契約，是我們共同同意之下的結果。但他指出若我們以為權力或政府的合法性來自契約，這是不充份的。因為若沒有社會秩序，個人透過承諾來表達自我承擔的概念將無從產生。這點比較抽象，但我們可以這樣理解︰若社會混亂無序，個人就無法理解、信任或執行任何形式的承諾。承諾本身是建立在人們彼此之間信任和相對穩定的關係上的。只有當社會處於基本的秩序狀態下，人們才能夠彼此承諾，並依賴契約來維持這些承諾。在無法預測和控制的環境中，人們不會有動機或信心去履行承諾。因此，這裡的問題是，社會秩序本身才是人們能夠進行契約和承諾的前提條件，單以契約並不能完全解釋政府合法性的來源。
那麼秩序何來？保守主義的觀點是，傳統是被實踐出來的，而不是被設計的。在考慮政治問題時，我們必須展示國家如何將權威、忠誠和傳統結合起來，以便將公民界定為主體。傳統是已經發生的，我們只能和必須在已發生的，追尋未來。不可能推倒重來，或妄圖由零開始。從這點看，保守主義是反烏托邦主義的。
哪麼保守主義跟社群主義等同嗎？
保守主義和社群主義都強調社會和集體價值的重要性。對保守主義而言，這通常表現為維護傳統價值；對社群主義而言，則體現為強調共同體責任和集體福祉。他們也反對極端個人主義，兩者都在某種程度上反對過度強調個人自由的立場，認為過度的個人主義可能破壞社會的穩定和和諧。
不過，我認為它們雖然相似，但到底是不同的觀念和政治立場，關鍵在於共同善。社群主義者可以同意傳統是共同善（common good）的來源，但他不必接受必然要保存傳統或者傳統是共同善的唯一來源。共同善也可以創造和在不同的文化移植。保守主義者認為，傳統和文化中的價值觀是共同善的核心來源。這些傳統被視為社會的基石，並且應該被維護和延續。保守主義往往認為，這些傳統是集體善的唯一或最重要的來源，因此政府的主要責任就是捍衛和保護這些傳統價值。對於保守主義者來說，過度的變革或對傳統的挑戰是社會穩定和共同善的威脅。
而政府的責任，也不在捍衞傳統，而在於對共同善的維護和推廣。這樣看的話，雖然他們都反對自由主義那種個人主義或者價值中立的看法，但社群主義要比保守主義來得彈性。保守主義認為政府的責任在於保護和延續既有的傳統和秩序。政府被視為一個維護社會穩定和道德秩序的機構，它的作用是保持傳統的延續，防止過度的改革或動盪。這樣的政府角色強調對既定秩序的維護，而非創造新的價值或改變既有的傳統結構。我們可以問，若傳統是壞的或者壓迫性的，豈非在思想上和政治上都沒有資源改正之？在多元主義的社會，人們有不同傳統，那又如何建立政治共同體？這都是保守主義跟社群主義的不同，也是其弱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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