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百家爭鳴論壇 http://www.insidetheweb.com/messageboard/mbs.cgi/mb64569 Sunday, 02-Jan-2000 01:22:40 “我”在何方:重估百年尼采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閱讀手記      王海洲 “死后享譽的人(譬如我)比起合時宜的人來,被人理解的較差,但更好地被傾 聽。嚴格的說,我們從未被理解──而我們的權威即由此而來……”   ── 尼采《偶像的黃昏》 記得上小學時,學魯迅先生的文章。其中有一句“尼采也不是自詡他是太陽嗎” ,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少時的我是不懂這句話的,但我居然在日后的作文與 生活中常常用起這句話,也許是我被尼采的傲氣所打動了。 后來我讀了一些尼采的文章以及別人的評價,我才知道魯迅先生當年說尼采瘋了 是不對的。對于尼采的思想,我們也許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是因為我們不理解 他而視他為權威的。其實他需要的是真正的理解與探討。 二十世紀是人類歷史上變革最大的世紀,對于未來也許也可以如此說。二十世紀 的所有作為不是戰爭與和平、退步與發展,而是人性的沖突與反思。經濟、政治 、文化等等人類的杰出成就都無法解釋人到底是誰,人究竟應該如何。百年前, 尼采說“我只想說出我是誰”,百年后,站在世紀之交的我們如何回答?二十世 紀的歷史給了我們一個反思的環境,看看這一百年吧,尼采的話竟然如此的具有 預見性。 1900年,尼采死了,1900年二十世紀開始了。有多少偉大的學者在蹣跚學步時是 以尼采為扶手的啊,但他們在一飛沖天中又是將尼采忘得多么快。是尼采開啟了 二十世紀對人性的探討,是尼采開啟了二十世紀最大的罪惡,也是尼采開啟了通 往完全人性的大門。于是我改變了一個笑話:上帝在前七天里造出了萬物,第八 天又造出了畢加索,而畢加索立即給上帝畫了一幅畫,那畫上的人就是尼采,就 是那個作為純粹的“人”的存在的尼采。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是尼采一生的得意之作,也是他哲學思想的綱領性著作。 從詩一般的語言中我尋找他的睿智,從風云變幻的二十世紀中我尋找他的預言。 一個世紀過去了,我想說一句,可以忘記尼采,但不要誤解尼采。 《道德的講座》篇(未標“﹒”者選自尹溟譯本《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文化藝 朮出版社1995年12月版) 尊尚睡眠而羞澀地對待它吧!這是第一件重要的事!回避那些不能安睡而夜間醒 著的人們!(頁21) 尼采采用智者對睡眠與道德的演說,來反叛道德的根源。他認為過去的價值以睡 眠──人類的良心的滿足或心靈的安定──為道德的終極目標,而所謂的道德又 是基督徒般的恬退隱忍與自欺欺人──“克制你自己十次”、“發現十條真理” 、“開懷大笑十次”──這些道德都是為尼采所不齒的。因為尼采是“夜間醒著 的”人。他認為那只是“無夢的安眠”(頁23),“生命還有其它的更妙的意義 ”(頁23)。同時尼采認為新的道德體系即將來臨,而那些智者們會“站不多時 ,就已經倒下去了”。(頁23)   新的道德體系并不是虛幻的,因為尼采認為“道德現象是不存在的,只存在 對道德現象的解釋。而解釋本身就成了非道德的起源。” 所以尼采相信他能夠 給出新的解釋,即給出新的道德規范,這是他終身奮斗的目標。道德與非道德的 關系很密切。“道德乃是非道德的結果”,有兩個原因:“1、為了讓道德價值 取得統治,一定要有純非道德的力和欲望的幫助”﹔“2、道德價值的形成乃是 非道德的欲望和考慮的結果”。 由此可見尼采對道德的出現并不報有空洞的理 想,他提倡用一種“非道德”的力量來完成道德的重建,去除掉那睡眠般的舊道 德。 《遁世者》篇 我創造的這個上帝,如其他神們一樣,是人類的作品與人造的瘋狂!(頁24) 這個有創造性,有意志而給一切以衡量與價值的“我”,他的矛盾與混亂,便是 肯定了它自己的存在。(頁24) 尼采告訴我們:上帝并不存在,而只有“我”才是最為真切重要的存在。在第二 句話中用“它”,而非“他”,我想是因為作者認為的“我”,不是代表一種肉 體,也不是一種現實,它是一種精神,一種“存在”著的獨立于上帝影響之外的 人的精神。 人與上帝是不同的兩個精神概念,尼采之所以殺死上帝正是基于此種觀點。對于 人與上帝的區分,他說:“宗教乃是人格的變化──只要人身上一切偉大、強壯 之物被認為是超人的、異己的,那么人就變得十分渺小。這樣一來,人就把這兩 方面,也就是可憐而軟弱的一面和強壯而令人驚奇的一面分屬于兩大范圍,而前 者屬于‘人’,后者屬于‘上帝’。” 從中我們可以體會到尼采的一片苦心: 上帝不是多么神聖的,我們不必為上帝的存在而贊嘆人性的悲哀。上帝只是人性 中本有的一部分而已。 其次,尼采并不認可上帝的教義,甚至他認為他的教義是一種自欺欺人,是因為 那些“病人”──那些“想從不幸中自救”,但又哀嘆找不著天路,使他們這些 “可以偷到另一生命里和另一幸福里”的人。──無奈之中只好“發明了一些詭 計與血之小飲料”(頁26),但在另一方面這些人又“最相信的是肉體,他們把 自己的肉體視為絕對之物”。 尼采擊中了基督徒的要害:自己創造了上帝,創造了自欺欺人的教義,而且又認 為(潛意識、骨子里)肉體的絕對性,他們這種思想上的矛盾決定了他們的價值 體系并不可值得信仰,他們只是病態的。尼采開了一個藥方:“健康,完善而方 正的肉體,說話當然更忠誠些,更純潔些﹔而它談著大地的意義。”對于這句話 ,我認為翻譯的不夠漂亮。其實尼采是在說那些健康(肉體與思想)的人們懂得 大地(自我)的意義,只有這樣,才是忠誠與純潔的。或曰只有這樣,才能夠( 本身就是)忠誠而純潔的。 《肉體的輕蔑者》篇 肉體是一個大理想,一個單一意義的復體,同時是戰爭與和平、羊群與牧者。( 頁27) 你常說著“我”,而以這個字自豪,但是更偉大的──而你不愿相信──是你的 肉體和它的大理智,他不言“我”而實行“我”。(頁27) 在你思想與感情之后,立著一個強大的主宰,違背認識的哲人,──那就是“自 己”,他住在你的肉體里,他即是你的肉體。(頁27-28) 肉體的輕蔑者,我不會重蹈你們的覆轍,你們絕不是我的達到超人的橋梁。(頁 28)       這篇文字可稱得上是尼采心靈的金鑰匙,重估尼采在這兒可以尋得起源。作 為權力意志 的推崇者,尼采一百多年來一直被人們認為是個徹底的唯心主義者 ,但在這篇文字中,我要為他翻百年冤案。尼采不是個徹底的唯心主義者,他的 超人意志是以其對肉體的無上肯定為前提的。 肉體──人的客觀存在與精神──人的抽象存在都是緊密相聯者的,兩者具有對 立統一的矛盾特性,這與馬克思主義的矛盾觀相同。尼采要我們認識到如大地般 的人的肉體──人自身,從而才能產生所謂的權力意志。其實他前者推翻了許久 以來對人身的束縛,証實了上帝死了﹔后者又幫助人們進一步掙脫非主體自我精 神的壓迫。尼采是一個思想解放者,而不是一個壓迫者。他沒有鄙視凡人,而正 是要喚醒凡人。 我很難如一些學者般將尼采想象為凡人的鄙視者,他說:“我品驗了一切美好乃 至微不足道的東西,通常是輕易品驗不道德──從自身要求健康、渴求生命的愿 望出發,我創立了我的哲學……自我再造的本能禁止我創立一種貧乏的和泄氣的 哲學。” 對于人自身的呼喚,一百年來沒有停止過。薩特也說過:“人類需要 的是重新找到自己,并且理解到什么都不能使他掙脫自己,連一條証明上帝存在 的正確証據也就不了他。” 但是薩特的存在主義比尼采更進一層,“人不能追 求諸己,而必須始終在自身之外尋找一個解放(自己)的或者體現某種特殊(理 想)的目標,人才能體現自己真正是人。”     《快樂與熱情》篇 如果你有一種道德,而他是你的特有的道德時,你切不可和其他任何人共有它。 頁29 你曾把你最高的目的放在這些熱情里,所以它們變成了你的道德與快樂。頁29 你如果是幸運的,你只須有一種道德,而不多于一種罷,這樣你過橋更容易些。 頁30 人類是應當被超越的,所以你應當珍愛你的道德──因為你可以因為它而死滅。 頁30 尼采可以說是存在主義的發源者,他認為道德是種善與惡的同在體,善惡的轉變 是必在的且是必要的。薩特說“他人即我的地獄”,這也是對道德稱為惡的無奈 之言,尼采認為道德不僅是他在的,而且是因為先之于我存在而后成為他在的, 所以人類的善惡俱是先由自我的善惡而產生。 個體的“自我”也應當成為超人──他本身蘊涵著這種能力。但是有一點值得注 意,即尼采最后才提出的:因為人是應當被超出的,人有走向超人的必然需要( 而非必然性),所以道德成了把雙刃劍,為善則為超人,為惡則為其所滅。相比 而言,海德格爾的“向死而生”便顯得蒼白無力了,而尼采則全面而積極。 說到“自我”便牽扯出一個問題,那就是關于“自我”的存在究竟該如何看待, 這時探求“自我”的首要問題。海德格爾認為“一般主體的存在狀態演變為自我 意志的主體本性,而自我意識則把其本質揭示為求意志的意志”。 所以存在不 是純粹的虛無,而是如薩特在《蒼蠅》中的所含哲理一樣:存在是因無處不在而 顯得虛無。薩特說“自我既不是形式地、也不是物質地存在于意志之中﹔它是外 在于意志、存在于世界之中。它是一個世界的存在,正象他人的自我一樣。” 尼采沒有把“自我”與他人過多的聯系在一起,他更強調了我的“自我”的重要 性。“只有通過忘記他自己本身是一個藝朮創造主體,人才能夠若無其事和不慌 不忙地生活。只有有一刻他逃出了這種信念的獄牆,他的‘自我意識’就會立即 土崩瓦解。” 而尼采一再強調人的“藝朮創造”的本質需要,所以“藝朮”是 “自我”的體現手段,也是“真我意志”的必然需要。尼采說過:“哲學家應該 認識我們需要的是什么,而藝朮家則應該把他創造出來。” 尼采是個哲學家, 也是個藝朮家。 《蒼白的罪犯》篇 我的“我”是應當被超越的,我的“我”便是我對于人類的大輕蔑。(頁31) 你們所謂善良者,有許多使我生厭之物﹔但那并不是他們的惡。我只愿他們會有 一種瘋狂,使他們如這蒼白的罪犯似地死滅! 真的,我愿他們的瘋狂便是真理、忠信或正義﹔但是他們有他們的道德,那便是 在可憐的自滿中求得長生。(頁33) 此篇實質上有三重含義: 一、“蒼白的”應該是審判者。尼采說:“啊,法官啊,你們的殺人應當由于哀 矜而不由于報復﹔你們殺人是還得留心替生命辯護”, 尼采簡直是在嘲諷審判 者,真正應該可憐的是審判者,因為他們扼殺了那認為“我”是該被超越的罪犯 ,從而也體現自身的虛弱,這是種虛偽。審判者又究竟是誰呢,是上帝,是神學 ,它用信仰贏得眾人的尊敬而眾人正是在這種尊敬中迷失自我,縱然加爾文、路 德心中也知道神學是道令人無法認識自我的枷鎖,但他們也不敢或說無力打開, 只能借著“宗教改革”的幌子為人們松一松繩子。而尼采認為路德是個宗教功臣 :“路德是個不可能的僧侶,他在他的‘不可能’之基礎上攻擊了基督教,結果 卻復興了基督教!天主教當為路德開祝宴,當演戲來慶祝他。” 尼采雖然一生 與宗教糾纏不清,但總的來說還是以顛覆者的姿態出現的。他的后輩就不那么勇 敢果斷了,別爾嘉耶夫繼承了尼采的部分個人主義學說,但他同時對宗教十分曖 昧。他對上帝的存在持肯定態度,“全面徹底的真知是存在本身,是全面存在, 是占有真正的實在”。 別氏是個神秘論者,提倡人神共在。其實他不過想在尼 采與上帝之間架一座橋,但尼采不會要的。   審判者也是專職制度,為維護自身的權威而推行壓迫政策,几千年的壓迫讓 底層的人陷入一種怪圈:壓迫是必然切不可推翻的﹔缺少壓迫是無法想象的。審 判者也是工業化(物質化)中的精神貧乏。正如弗洛姆所說,“在工業社會里, 人越來越成為一種物,一種永不滿足的消費者……人日趨成為組織化的人,成為 一個物品,而且他還面臨著失去他的活生生的人的本性的危險。” 在尼采的生 命過程中,資本主義工業化正蓬勃興起,對于人性在資本中必然的扭曲,尼采給 了藥方:認識自我,強調自我。但是他并沒有從經濟角度看到問題更深刻之處, 而是馬克思用階級論與價值論從經濟學角度解決了尼采的哲學難題。時間到了二 十世紀,人的存在更加處境艱難。杜威在總結個人主義時說,“道德的、哲學的 個人主義,先于現代工業與機器時代……個人對既成制度的顯見的從屬,常常遮 掩了個人主義在深層的頑強存在。” 二、蒼白的罪犯才是真正的審判者。真我意志的呼喚者(我認為這比“權力意志 者”更貼近尼采的本意,“權力意志”是中國可悲的階級斗爭的產物)想去喚醒 “人”的可憐的軀殼上的許多痛苦與希望。尼采也希望有“我以我血荐軒轅”的 成果,但他知道不能,他必須再說教。   當今的惡是人痛苦之源,而反對自我的異教徒與巫者既使自己痛苦,又使別 人痛苦。蒼白的罪犯告訴他們,求得自我的存在是最大的善,也是剔除大惡的唯 一之方,在他眼中,俗世中所謂的道德只是“可憐的自滿中的長生”。 三、真我意志的體現是主體的主動行為。在二十世紀的哲學家中,對于“我的存 在”存在兩個大的分歧:一是“我思故我在”式的﹔一是“他思故我在”式的。 從另一方面來看,亦可講前者是傾向于個人主義,而后者傾向于集體主義。這種 分歧是個人與集體的分歧。在二十世紀初,杜威就意識到“一種表現為外在合作 ──或迅速走向合作──之文明的發展,伴隨這個人的淹沒。” “合作”是群 體的需要,對于共產主義者來說是個好事,但杜威倒為之擔憂:“如果我們不停 止用社會合作對抗個人,如果不培養一種創造性的、富于想象的眼光以正視科學 技朮在實際社會中的功能” ,那么個人就無法在“合作”中維護自我。 在方法論上,尼采的哲學卻產生一個哲學上的邏輯悖論,即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 方法論的共生(這種論點也許要遭眾學者大為批駁,只希望不是非中立的批駁) 。尼采始終認定他提倡的真我意志不是強迫的,而是要聽者去主動接受的。他只 是個“河邊的欄杆”,可以讓人們扶著他站起──做個自在的自我,而不是“拐 杖”,給與別人自在的自我(實際上也實現不了)。 其實我也能從尼采的言論中尋得破綻,但我能容忍并且能理解。設想一下在那個 時代中的主體思維方式,我便覺得尼采的偉大之處正在于他時常用惡意的善去擊 碎善意的惡。同時我想也許正是因為尼采文論中的這種魔力才讓我們從哲學角度 更明晰的發覺了另一大家弗洛伊德的偉大。 《山上的樹》篇 他越想向光明的高處升長,他的根便越深深地深入土里、黑暗的深處去,──伸 入惡里去。頁36 你還覺得你自己高貴,便是恨你,用惡意的目光看你的人,也認為你高貴。你得 知道:無論何人總是把一個高貴的人當作一個阻礙者。頁38 我想哲學家中或說是學者中也有希特勒:他們自以為深化了尼采,從尼采的言語 中發現了尼采的本質,實際上他是在曲解尼采。很多時候,簡單化問題比那些個 自以為是的復雜化問題的人更能接觸到事物的本質。(尼采也如此認為的,下文 會再談到)由此,我再來評述尼采的這一篇文字。 人在本質上具有同一性,如一棵生長在高山上的樹,有追求更高更光明的欲望, 這是歷史與人的規律,“發展是硬道理”。但是對于人來說在發展過程中卻有歧 途。一類人(大多數人)為世間的前人定下來的道德所牽制,他不會想道德是否 合理,而是想自己是否合道德。傳統的似乎是基因中的不可改變,于是自我也成 了他我:樹由于風而成了風所將之吹成的任何可能的模樣。另一類人(真我意志 者)懷疑已存在的道德,因為他肯定了自我的存在,若兩者有矛盾,那么自我才 是正確的,這是自在的自我的勝利,而尼采恰是最為希望世人能了解這一點。 真我意志并非輕而易舉的產生,它深深地植根于“惡”之中。自由只是真我意志 形成的前奏而已,要擺脫惡的束縛,那又必須做到“淨化自我”。淨化自我的方 式,尼采沒有提出,只是用了一句近似于循環論証的話:“莫拋棄你靈魂的英雄 罷!神聖化你最高的希望吧!”(頁38) 尼采把自由與神化自我聯系起來,一方面使自由有了新含義,它擺脫了曾經的“ 假性自由”──柏拉圖的《理想國》中的哲學王統治下的自由,另一方面又使個 人主義得到長足發展──波普反對任何極權與集團,個人的滿足是社會的最大正 義。 《死亡的說教者》篇 世間充滿著多余的人,生命已被過剩的人所損害。讓人們用“永生”的餌,引著 他們離去這個生命吧!頁39 黃袍者或黑袍者,人們這樣稱呼這些死亡的說教者。但是我將使你們看到他們的 別種顏色。頁39 死亡的說教者的聲音到處喧嘩著﹔世界充滿著那種應當被勸告就死的人……這于 我只是一件事──只要他們快些走。頁40 死亡的說教者是身著“黃袍或黑袍”的人,這似乎與尼采受《紅與黑》的影響有 關。在三十歲時,尼采讀了《紅與黑》后如受電擊,而那時司湯達還未被廣泛地 接受,可見哲學與文學是何等的聯系密切。黃袍大概指教皇或高層貴族,而黑袍 則指廣大的傳教士、牧師。這篇文字直指當時兩大傳統痼疾:政權專制者與作為 精神統帥的宗教力量。基督教告訴人們生來便是種罪惡,人有原罪需要在世間受 苦贖罪。 尼采認為有兩種人應該消失:一是說教者,他們是人的真我意志得以存在發展的 最大敵人,只有他們消失,自在的自我才能不受外力阻撓存在。宗教的死亡說教 者與哲學不一樣。尼采之前的叔本華是提倡悲劇人身,他認為人無為便應該去死 ,他是尼采的半個啟蒙者,而尼采的半個徒孫海德格爾也讓人去死,但他的哲學 是讓人“向死而生”,有一定積極意義。在兩個哲學巨匠之間的尼采卻一掃死之 陰影,人應該有足夠的生存權利,那些教唆人去死亡的人才是真正應該死的人。 二是最為虔誠的死亡說教之接受者。這些人的存在才是人性的悲哀(對尼采來說 )。在無法喚醒他們內心深處的同時,尼采決不會如佛學般給人以寬容。他也不 會憐憫,在后人指責他的這種似是“無人道”的哲學時,我們可以看看其它的后 人又是如何面對人性中的此種無奈的。捷克文學大師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不能 承受之輕》中隱含著一個使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哲理:人的生活中不能有憐憫 的感情,那是感情中的最重者。薩特是存在主義哲學家,他亦提倡人道主義,但 人道主義的泛化是最大的惡,因為它會使善惡無法區分。 一百年后讀尼采,如果不是為偶爾在腦海中掠過的希特勒所驚的話,也許后人們 更容易平心靜氣地發現尼采。正如尼采所說,能讀他書的人并定也是個有強者心 態的人。 ﹒《戰爭與戰士》篇(標“﹒”選自高寒等譯本《尼采文集》,下同。) 假使你們不能做知識的聖賢,至少要是知識的戰士。他們是這些聖者的伙伴和先 驅。頁159 你們說那聖化了戰爭的是善的理由么?我告訴你們一種善的戰爭才是聖化了任何 理由。頁160 尼采之所謂戰斗是思想的戰斗,是新思想作“唯一性”存在的斗爭,他希望戰斗 者的出現并給了戰斗者一系列的戰斗要求。魯迅稱為孤獨的戰斗者也是受了早年 尼采文章的影響。 戰斗的目標是什么呢?是為了善的存在還是為了善的再估?尼采將藝朮分為兩種 :阿波羅式的與狄俄尼索斯式的,對于后者,后世之人對之倍加關注,認為尼采 的提倡要義正是狄神之狂醉的精神。我的見解是尼采要克服的正是狄神之狂醉的 精神,因為這種精神長久以來凝聚在藝朮、生活之中,讓人們的思想成為大地的 依附而非其主人,這與尼采認為“能勇敢就是善”是背道而馳的。之所以尼采在 很多時候將狂醉的精神闡發之極至,是因為還沒有人達到這一點,自我在成為真 我的旅途中,先達到狄俄尼索斯的狂醉精神是必須的。尼采在其自傳中寫道:“ 查拉斯圖拉的典型所引起的心理問題是這樣:極端否定,實行否定了自來人類所 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