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choisen@TWserv (等待風起), 信區: philosophy 標 題: 論Thomas Nagel對於生命的荒謬的分析 發信站: 台灣文化資訊站 (Wed Aug 26 15:36:59 1998) 轉信站: TWserv Thomas Nagel針對一般認為生命的荒謬的形成原因加以分析, 他認為它們是不合理的,繼而提出自己對於荒謬之所以產生的解釋, 本文陳述他的主要論證,並且提出我的疑問. 希望與關心這個問題的朋友一同討論. 出處: Thomas Nagel, The Absurd, Life and Meaning(a reader), edited by Oswald Hanfling , Blackwell,1993 pp.49-59. 尼蓋爾(T. Nagel)認為,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有時會感覺生命是荒謬的(absurd)? ,而有些人會特別鮮明地、持續地感覺到它。對於這種荒謬的感覺,有些理由經常被用來 支持它(尼蓋爾稱它們為對於荒謬的標準論證),然而,尼蓋爾懷疑這些論證是否真的 能作為支持的理由?因此,他逐一討論這些論證,他發現這些論證都有一些問題,使得它 們都不能夠合理地支持生命的荒謬。因此,尼蓋爾進一步追問,如果這些論證不能作為 支持的理由,那麼是否有其他更合理的主張能夠用來支持它?尼蓋爾提出了他的看法,並 且從這種看法進一步討論了如何避免生命的荒謬。 尼蓋爾首先討論了三個經常被用來支持" 生命是荒謬的" 的論證,並分別加以討論, 第一個論證是: 我們現在所作的事情在百萬年之後都將不再是重要的(will not matter)。若我們現在所作的事在百萬年之後都將不再是重要的 ,則我們現在的生命是荒謬的。因此,生命是荒謬的。 尼蓋爾就兩個方面來批評這個論證,首先,他討論這個論證其中的第一個前提,若" 我們現在所作的事情在百萬年之後都將不再是重要的" 這句話為真,則根據同樣的方式 ,我們也可以說" 百萬年後的事情對我們現在而言,也是不要緊的";而進一步來看,尼 蓋爾提出另一個論證來反駁,他認為: 只有當我們現在所作的事情於百萬年後的重要性,是建立於" 這些事情的重要性就在 於這百萬年的期間上" 的情況下,對於這些事情在百萬年之後的重要與否才會有重大的差 別。而" 否定我們現在所作的事情於百萬年後是重要的" ,這是一個循環論證。因為,在 不知道" 這些事情的重要性不是在於這百萬年的期間上" 的情況下,我們不能知道這些事 情於百萬年後是不重要的, 也就是對於" 這些事情的重要性是否就在於期間上" 同時有可能是肯定的或是否定的 ,但是,這個論證的第一個前提未經討論即已宣稱" 我們現在所作的事情在百萬年之後都 將不再是要緊的" ,因此,這個個論證是一個循環論證。尼蓋爾接著討論第二個論證,這 個論證是: 我們在無限浩瀚的宇宙中只是一些細小的微塵。我們的生活 也只是地質學的時間比例中的一個瞬間,我們的瞬間都將 消逝。若生命只是像微塵般瞬間消逝的存在,則生命是荒謬的. 因此,生命是荒謬的。 在這個論證的主張下,若生命不是荒謬的,則生命不能是短暫的存在,而是要像時空 般久遠地存在。尼蓋爾認為,的確當我們反思自身的短暫與渺小的時候,會緊密地出現生 命無意義的感覺,但是這其中的關連並不清楚,因為除了有可能荒謬是與生命相對應的事 實(例如,生命相對於廣大久遠的時空所呈顯的渺小)之外,荒謬也有可能是來自於生命本身。若 生命本身就是荒謬的,則其他相對應的事實並不能使得生命荒謬;因為若是持續七十年的 生命本身是荒謬的,為什麼延續到永恆的生命就不是永遠的荒謬呢?因此,生命的荒謬是 由何而來,這還需要進一步的探討,而這個論證已經先預設了其中之一的立場。 尼蓋爾再討論第三個論證,這個論證是: 人都會死。若人都會死,則人的一切努力都將停止。若人的一切 努力都將停止,則生命只是一個不通向任何地方的旅程,生命 的努力也不通往任何地方。若生命只是如此,則生命是荒謬的。 因此,生命是荒謬的。 尼蓋爾分別從三個方面來批評這個論證,首先,他質疑是否生命中的每一個活動都需 要有另一個活動來證成(to justify)前者?他認為並非所有的活動都需要證成。例如, 看一位仰慕已久的畫家的畫展,或是阻止小孩去碰觸炙熱的火爐,這不需要進一步加以證 成。其次,若是生命中的每一個事物與活動都需要加以證成,則這個證成也需要加以證成 ,如此,這將會造成無限後退,使得整個證成的序列無法完成。第三,若要避免形成循環 論證,則證成的序列必須在某個地方停止。然而,這個論證堅持生命中所有具有價值的 理由都是不完全的,因為當生命停止時,將無法對生命中的所有活動加以證成,也就是找 不到另一個目的來證成生命中的活動。所以,我們完全不可能在生命中找到任何理由來滿 足這個要求,因此,這個論證是含有一個空的要求(a vacuous demand),這是不合理的 。 因此,尼蓋爾認為這些論證都不足以作為支虪糽R是荒謬的理由。尼蓋爾進一步追問 ,如果這些論證不能作為支持的理由,則是否有其他更合理的主張能夠用來解釋它?於是 ,尼蓋爾嘗試提出自己的看法。他的論證是這樣的: 許多人所主張的荒謬都只是來自於習俗的理由(conventional reasons),例如,他們的慾望、環境、人際關係等。但是,如果 荒謬要具有哲學意義的話,則它必須是來自於某個普遍事物的理解 (perception)。 在我們的內在具有兩種能力,其一是我們總會關切生命,因為我 們不能沒有活力、沒有關切、無法做選擇地去過人類的生活,這 顯示我們對待某些事物較其他東西認真,也就是我們具有不斷地 認真看待我們的生命的普遍能力。 同時,在我們生活的特定形式之外總是有些觀點,使我們對生活 的認真顯得毫無理由(gratuitous),也就是我們對於生活總是 有無可避免、也無可解決的懷疑的普遍能力。這是因為人類具有 一種特殊的能力能夠進入一個不具意義的地位(to step back) 來考察自身。這種能力使得我們發現,那些控制我們的選擇, 以及鼓勵我們要求理性的正當化的系統,它們是建立在我們從未 質疑的習性與反應,以及建立在即使我們知道這有疑問,仍然持 續地對它加以堅持。 而荒謬正是來自於我們內在的這兩者相互衝擊的結果,它們分別是 " 我們對於生活無可避免的懷疑" 與" 我們不斷地認真看待我 們的生命"。因為我們普遍地會認真看待生命,也就是我們對於生命 中的某些事物較為關切,但是同時,我們對於生活無可避免的懷疑 能力使我們對於這些事物產生懷疑,這樣的衝突使我們產生了荒謬 的感受。這兩者是人類的普遍的能力,因此在這個意義下的荒謬是 具有普遍性。 尼蓋爾進一步就這樣的推論可能會有的重要反駁加以辯護,並且藉由這個辯護推論出 "人類永遠要遭遇到荒謬"。 尼蓋爾提到,有人主張藉由探詢更寬廣的終極關懷來避免對於生活無可解決的懷疑, 這樣的探詢能夠賦予意義他們的生活,這是因為他們在大於他們自身的事物中凝思(to envision)一個角色或功能,例如,去凝思自己在對於下列各種事業的追尋中所扮演的角 色,包括了對於社會與國家的服務、革命的實現、科學的進步、宗教與神的榮耀等等。這 種探詢由於將自身看作是某種遠大於個體的事物中的一個角色,這使得對於自身的關切不 再是那個渺小、低微、個別的生命,因此不會再返回到那個無意義的地位(to step back)去懷疑。 但是,尼蓋爾反對這種這種看法,他認為,除非這些大於個體的事業本身是有意義的 ,否則個體去凝思在這些事業中的角色也不能給予他們自身意義。例如,我們可以想像人 類的存在只是被另一種更高的存有者作為像是排骨與酒悶子雞(coq au vin)的材料,但 是這種廚房中被烹調的角色並不能給予我們意義,因為我們仍不清楚這個較高存有者的意 義,也不清楚這種被烹調的角色如何使得我們的生命有意義。當然這種被烹調的角色與前 文所提到的事業性質不同,但是起碼這個例子使我們肯定,這些大於個體的事業本身必須 是有意義的,才能賦予這些個體意義。 而尼蓋爾認為這些事業之所以能給予我們意義,這是由於我們在特定的某一點之後就 不再需要理由的事實,也就是當我們設想自己是某個較大事業中的一個角色之後,我們就 滿足而不再追問其他理由。但是,我們也同樣能藉由進入無意義的地位而對於這些事業加 以懷疑,例如,對於追尋社會的服務,我們可以暫時跳到這種服務的熱誠之外去設想,如 果地球明天就要毀滅,我是否還能藉由這個角色而得到意義?而一旦這些根本的懷疑產生 ,它就很難被劃上休止符。 而若這些人類所設想的偉大、崇高的事業都無法使人不懷疑 ,則沒有任何包含人類的可設想世界不會被懷疑,因此,人類永遠要遭遇到荒謬。 尼蓋爾也進一步分別就一些對這個論證所提出的反駁加以辯護。這些反駁分別卡謬是 主張" 荒謬是來自於世界與人的理性之間的張力",以及主張" 這種進入毫無意義的地位 的不可行"。 卡謬主張荒謬是來自於世界無法滿足我們對於意義的探詢,也就是來自於世界與我們 的期望的衝突。而尼蓋爾認為,卡謬的說法暗示了如果世界是不同的話,則它可能滿足我 們的探詢。然而,任何包括我們的可設想世界都會發生那些無可避免的懷疑,因為這是人 的一個普遍的能力。因此,荒謬並非來自於世界與我們的期望的衝突,而是來自於我們自 身之中的衝突。 最後,尼蓋爾再處理另一種反駁,這種反駁主張尼蓋爾的懷疑的立足點是不存在的, 因為進入無意義的地位(to step back)將使得我們沒有任何基礎來判斷那些我們要探詢 的自然反應,因為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將無法做任何理解。因此,我們將無法看到什麼。 但是,尼蓋爾認為這種主張是對" 進入毫無意義的地位" 的誤解 ,因為在反思的過 程中,我們從未放棄那些引領我們生活的一般標準。我們只是觀察它們如何運作,以及承 認若它們有問題的話,我們仍然可以毫無助益地藉由訴諸它們自身來合理化它們。 尼蓋爾進一步說明這種懷疑的能力,它認為這與哲學中的懷疑論一樣,都是起源於我 們的限制與我們的思考中超越這些限制的能力。例如,我們的思考對於實在(reality)提 出懷疑,我們有可能是在做夢,要確定我現在並沒有在做夢,這是很難加以證成的,因為 夢裡也有與現實世界相同的感覺經驗。然而真的去宣稱我現在有可能在做夢,或是有人因 為這樣而陷入憂愁,我們聽起來會覺得有些牽強、奇怪,這顯示了我們對於知識的主張, 那是依賴於我們不覺得需要去排除特定的其他不相容的主張。 同樣地,我們對於生活方式的懷疑也是如此。透過對於我們所接受的、關切的合理系 統的懷疑,我們產生了內在的衝突,而這個衝突產生了荒謬的感覺。而當這種感覺產生之 後,就像看待一個曾逃家卻又再次回家的配偶般,我們的眼光已經不同,我們對生活的關 切是混雜著嘲諷。而我們又無法時時刻刻抱持著懷疑的眼光,也就是無法一直像個觀眾般 地看待我們的生命,因為這將會很容易使人陷入瘋狂。 尼蓋爾進一步討論是否有辦法避免生命的荒謬?在尼蓋爾對於荒謬的主張下,他提出 了他的看法。他認為,荒謬是普遍地為人類所具有的,他是人類進步、有趣的象徵。就像 懷疑論之所以可能是來自於我們在思想上超越自身的能力,同樣地,荒謬也是由於我們自 身的能力所引起。若是懷疑論的論點不使我們憂慮,那麼為何我們要憎恨、逃避荒謬?除 非我們使自己過的很痛苦,否則就像懷疑論一樣,荒謬並不會帶來痛苦。而我們也不需要 像個英雄般地去輕視它,以求能夠謂我們帶來勇氣與驕傲,我們只需懷帶著嘲諷的眼神去 看待它。 我認為尼蓋爾的論證的結論" 荒謬是來自於人類的內在的兩種普遍的能力的衝突" 這個結論確實也能解釋荒謬的產生。但是,我要質疑的是兩個地方,一個是尼蓋爾對於他 稱之為" 對於荒謬的標準論證" 的批評;其次,我要質疑雖然人類普遍地具有這兩種能力 ,但這是否就蘊含了人類永遠地要遭遇到荒謬呢? 首先,尼蓋爾批評第一個" 對於荒謬的標準論證" 的理由是:因為在不知道" 我們現 在所作的事情的重要性不是在這百萬年的於期間上" 的情況下,而" 否定我們現在所作的 事情於百萬年後是重要的" ,這是一個循環論證。然而,是否真是這樣?托爾斯泰曾在他 的文章 " My Confession" 中指出,他對於生命意義的追問,是追問那種能超脫時空、 因果的追問,也就是他所追問的生命意義是一種無限的意義。在這個要求下,現世世界的 一切事物都因為無法達致無限而不再重要,也就是說,對於追問無限意義的人而言,他 們知道他們現在所作的事情的重要性不是在於這百萬年的期間上,因為現在所作的所有事 物不可能會持續到百萬年,因此,這些事物的重要性也不是在這百萬年的期間上,因此, 並不會形成循環論證。 並且,尼蓋爾對於第三個" 對於荒謬的標準論證" 的批評也有些問題,他認為並 非生命中的每一個活動都需要證成。例如,看一位仰慕已久的畫家的畫展,或是阻止小孩 去碰觸炙熱的火爐,這不需要進一步加以證成。然而,就這些例子而言,當然我們可以 進一步追問,並加以證成,例如,阻止小孩碰火爐是為了避免他受傷,避免他受傷是為了 為了他的健康等等,看畫展是為了滿足個人的心願、慾望。這些雖然平常我們可以不 加以深思去處理,但是,這並不代表不需要證成,因為這些行為事實上都有其理由,並非 是必然的。例如,我們可以設想某個人為了要虐待小孩,而不阻止小孩碰火爐。 其次,我所追問的是,雖然人類普遍地具有這兩種能力,但這是否就蘊含了人類永遠 地要遭遇到荒謬呢?若這個推論要成立,則必須要建立在所有包括人類的可設想的世界, 都是能被人類跳開來,加以追問、懷疑。而這樣的主張是否能夠成立呢? 尼蓋爾認為這種跳開、懷疑的能力與哲學中的懷疑論一樣,都是起源於我們的限制與 我們的思考中超越這些限制的能力。正如同懷疑論者懷疑外在世界的存在,尼蓋爾認為所 有包括我們的可設想的世界都是可以進入一個不具意義的地位加以追問、加以懷疑。然而 ,對於懷疑論者而言,即使人類都具有普遍地懷疑能力,這並不必然蘊含了人要永遠地懷 疑這個世界之中的所有事物。因為即使人類具有普遍地懷疑的能力,我們仍然不能懷疑自 己正在懷疑,否則會陷入自相矛盾,因此主體的存在是無可懷疑的。 因此,同樣地,即使荒謬是來自於人類的內在的兩種普遍的能力的衝突,這並不必然 蘊含了我們要永遠地遭遇到荒謬,有可能存在有一些事業或是生活方式,它是像不可懷疑 的主體一樣,我們無法跳開去懷疑追問。這也是我對尼蓋爾的文章的批評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