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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第一章

 

第一篇  劉蕺山的功夫理論

第一章 導論

 

  本篇討論「劉蕺山的功夫理論」,並且特別以配合了本體理論及發展出完整的理論體系的功夫理論為討論的主題。蕺山對功夫理論的討論極多,但綜觀其一生思想內容,稱得上為蕺山所特立標舉,且有完整的本體理論體系配合,而足以代表蕺山功夫理論之精要者,則只有「主靜立人極」、「慎獨」與「誠意」三項。蕺山自浸潤於儒學之始,即對濂溪十分推崇,並將濂溪思想引為終生論學之根據,其中「主靜立人極」之功夫,自早年論功夫即重此義,並終其一生以「主靜立人極」為檢別其它功夫理論義理之標準,並隨著蕺山自己思想體系的擴深,蕺山亦逐漸形成自己對「主靜立人極」的解釋內涵。蕺山既自始即以主靜立人極為功夫的標準,則與此義格局相若之慎獨理論亦因此早受重規,且配合慎獨理論在大學、中庸典籍中的義理詮釋,使慎獨理論成為宋明儒學功夫理論中首次被儒學家當作最重要的功夫理論者,可謂因蕺山之特重慎獨並為之建立完整體系,才使慎獨功夫理論成為儒學功夫理論中的重要部份。慎獨理論之出現一因與濂溪主靜立人極功夫相若,一因在中庸大學原典中皆有此義,故受蕺山重規。至於同為宋明諸儒屢屢發揮功夫義理的大學八目功夫亦受蕺山重視,朱子倡格物議,陽明倡致良知,而蕺山則轉而重視誠意說,並藉對朱子、陽明理論的批評而為誠意說建立了最完整的理論體係。併「主靜立人極」、「慎獨」與「誠意」三者,實為蕺山一生功夫理論之大要者。

  然此三套功夫理論之成其大者,並非只受蕺山「重視」而已,實乃經過蕺山一生對其理論體系的擴深,及本體義理的探究之後不成其大者,而此完整體系的出現,更是基於其背後皆已各有一套前人的理論以資發揮者,此即在「主靜立人極」背後的周濂溪思想體系,即表現在《太極圖說》及《通書》二書中者;及在「慎獨」背後的中庸、大學理論:及「誠意」背後的大學理論及朱子、陽明對大學的思想發揮。以及此三系理論文在蕺

山的理解中有一互為詮釋的關係而能相互闡發者。即濂溪為詮釋中庸而設,及中庸為詮釋大學而設之關係者。

(註一)是故透過此三系思想背景對此三套功夫理論之本體義理的闡發及理論體系的建立,才終能使「主靜立人極」、「慎獨」及「誠意」三項功夫成為蕺山功夫理論之犖犖大者,亦使本篇討論「劉蕺山的功夫理論」得以其為討論的主題者。

  由上可知,此二套功夫理論是在三系思想背境蘊育下的產物,是故功夫義理的擴深必以此三系思想為資料來源,且理論體系的建立又必直接對此三系思想形成豐富的詮釋材料,是故本篇各章討論三套功夫理論時亦將擴及地處理蕺山對此三系思想所形成的詮釋體系,而成為以「主靜立人極」、「慎獨」、「誠意」的本體理論配合著對周濂溪、中庸、大學的詮釋系統互相討論的方式來進行。即本篇第二章討論「從慎獨說到中庸詮釋系統的建立」,及第三章討論「從誠意說到大學詮釋系統的建立」,及第四章討論「從主靜立人極到周濂溪詮釋系統的建立」者。

  就此三套功夫理論及詮釋系統之性格言,「主靜立人極」一系乃蕺山學風性格之所依及源頭,自始即以濂溪為其最相契合的先儒,因此對所有宋明儒曾討論過的功夫理論,除前述慎獨與誠意外,亦皆以「主靜立人極」為其檢別的依據,並皆可收攝於此項下來互相討論,但就功夫義理之詮釋言,則承續多於發揮,反而是在濂溪的《太極圖說》詮釋系統中,能發揮蕺山於形上思想上的新義。至於「慎獨」一系者,乃蕺山功夫理論中最為後世學者熟悉,並有相當豐富的理論發揮者,而慎獨在中庸、大學典籍中雖皆有出現,卻仍以在中庸中的發揮為多,可謂中庸全篇皆得為由慎獨以貫串詮釋之思想體系者。而「誠意」之系,卻為此三系中理論最複雜,也最精密,也最完整的功夫理論體系,同時也是蕺山與朱子、陽明辯論功夫理論最主要的戰場,並較「主靜立人極」及「慎獨」皆為更晚出的理論體系。綜合言之,「主靜立人極」是承續的,且是時間上最早討論到的,「慎獨」是發揮的,且在時序上幾與「主靜立人極」同出,「誠意」也是發揮的,且是在「慎獨」理論體系幾已發揮盡致之後才開始建立的。

  本篇論述次序以「慎獨」、「誠意」、「主靜立人極」為序,此因寫作本身即最佳之研究工作,在未寫作前不能有真研究,在要真研究時則應以較有體系者為優先,有體系則能研究清楚,一系之理論清楚則又有助於他系之理論清楚,放在三系中應以「慎獨」及「誠意」二系為先,然「慎獨」又較「誠意」易於理解,因為「慎獨」是直接講,而「誠意」是透過辯論地講,故以「慎獨」為先,「誠意」次之,「慎獨」、「誠意」既已言明,則「主靜立人極」功夫理論雖體系不甚完備,然其義理已容易掌握,故而藉「主靜立人極」及「與主靜立人極相關之功夫思想」之討論,又可互相發明「慎獨」與「誠意」的深義,而最後在濂溪詮釋系統中之《太極圖說》及《通書》思想討論中,實已相當接近形上思想問題,而可扣合且轉引出下篇的討論了。

  至於蕺山畢其一生致力於功夫理論之研究者,實又有其哲學史上的重要意義在。即在晚明儒學風氣中,士大夫行徑流於情識、浮蕩,而儒學研究中的本體理論有虛玄之病,形上思想有支離之病,是故蕺山最先即持守濂溪主靜的風格,以靜坐,收斂為修己之要,隨即發揮慎獨的功夫理論以謹凜獨體,便不於行徑上流於情識與浮蕩,晚年則更以朱子、陽明之說為批評之要而建立誠意理論以避免論本體的虛玄之病,並即在形上思想的發揮中,以合一的形上形下世界觀及一元的氣化宇宙論,來避免形上思想的支離之病,並配合融貫的本體論以保證「主靜立人極」、「慎獨」、「誠意」三套功夫理論的有效性及一貫性。此即蕺山功夫理論之所以出現之緣由,亦即本篇討論之主題,而其形上思想部份則待下篇言。

 

註釋一:參見下列所引諸文:

    「小德川流,大德敦化,為中庸一書之樞紐,周子太極圖說本之。」(《劉子全書及遺編》明,劉宗周撰,中文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六月出版,卷十二,頁二o八,會錄,下欄右。)

「良知不學不慮,萬古常寂,蓋心之獨知如此,故中庸一書極其指點,曰不睹不聞,……周子始據此昨太極圖說,目無曰靜,通書曰誠無為,而終之以艮止之義。」(前引書,卷十一,頁一六四,學言中,下欄中,六十歲。)

    「濂谿為後世儒者鼻祖,通書一編,將中庸道理又翻新譜。」(前引書,卷十二,頁一八八,學言下,下欄右,六十六歲。)

    「……圖說言仁義中正,仁義即剛柔之別名,中正即中和之別解,變和言正者,就仁義上言也,皆酷為中庸作注疏,後人不解中庸,並不解圖說通書,遂將此道千古長夜。」(前引書,卷十二,頁一八九,學言下,上欄右,六十六歲。)

    「問中庸是大學註腳,其義何如,曰天命之謂性,善之主也;率性之謂道,德之體也,民之同體也;修道之請教,止善之極則也,未發之中即靜中所得,已發之和即慮後所得,其云大本即修身之本,其云達道即修身而齊治乎之道也,其云位育即明明德於天下之盡,而慎獨一義特見於誠意章,尤為喫緊,故曰中庸是大學註疏。」(前引書,卷三十八,頁八五五,大學雜言,上欄中。)

    「先儒謂中庸是大學註疏,直是字宇體貼出誠意工夫。」(前引書,卷十二,頁一八三,學言下,上欄右,六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