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因王稽入秦[1]，獻書昭王曰：「臣聞明主蒞正[2]，有功者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其祿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眾者其官大。故不能者[3]不敢當其職焉，能者亦不得蔽隱。使以臣之言為可，則行而益利其道[4]；若將弗行，則久留臣無為[5]也。語曰：『人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有功，刑必斷於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當椹質[6]，要[7]不足以待斧鉞，豈敢以疑事嘗試於王乎[8]?雖以臣為賤而輕辱臣，獨不重任臣者後無反覆於王前耶[9]!
「臣聞周有砥厄，宋有結綠，梁有懸黎，楚有和璞。此四寶者，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聖王之所棄者，獨不足以厚國家乎?
「臣聞善厚家者，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為其凋榮[10]也。良醫知病人之死生，聖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捨之，疑則少嘗之，雖堯、舜、禹、湯復生，弗能改已!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意者[11]臣愚而不闔[12]於王心耶？已其言臣者[13]，將賤而不足聽耶？非若是也，則臣之志，願少賜遊觀之間[14]，望見足下而入之。」
書上，秦王說[15]之，因謝王稽說[16]，使人持車召之。(卷五《秦三》)
【註釋】
[1] 范子：范睢，魏人，字叔。因；通過。王稽：秦國的謁者令，當時出使魏國歸來。
[2] 蒞正：蒞政。
[3] 不能者：沒有能力的人。
[4] 益：更加。利其道：順利實行這一做法。
[5] 無為：無用。
[6] 椹質：即椹鑕，指刑具。
[7] 要：腰。
[8] 疑事：猶疑之事，沒有把握的事。嘗試：逐步試探。
[9] 獨：難道。重：重視。任臣者：推舉我的人。反覆：指改變先前的說法。
[10] 凋榮：傷害繁華。
[11] 意者：私下猜測。
[12] 闔：合。
[13] 已其：別本作「亡其」。亡其：轉折語，還是，抑或。
[14] 少：稍微。遊觀之間：意指在有空閒的時候，不佔用重要時間。
[15] 說：悅。
[16] 說：薦舉之辭。
【點評】
賞有功，官有能，明主施政之大略也。使世主欲強盛，捨此莫由也。故范睢上書秦王，首以此動之，中言治國之方以引之，終則以深談而達其意，實而不華，簡而不虛，亦自薦之範本矣。